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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作者:蔡小雀 【鴛鴦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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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5 00:40: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作者:蔡小雀 【鴛鴦君】




鴛鴦配呀配成雙

蔡小雀

記得小時候看過一出電視劇‘西遊記’,應該是華視頻道,星期六中午十二點到一點半左右,其中頑皮霸道、天不怕地不怕卻有情有義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可說是小朋友們的最愛,我們每到星期六中午放學,就會趕緊背著書包跑回家,準時向孫大聖報到。

後來還有一出也是華視的戲劇,演的是土地公、土地婆,臺語發音,其中有一幕我到現在印象還是很深刻,那是土地婆在跟孫悟空聊天,不知講到什麼,土地婆就笑罵了一句:‘哎喲,猴嗯家按ㄋㄟ(臺語發音:猴子才會幹這種事)!’

結果孫悟空就很不爽地道:‘你罵我做什麼?’

那時候我們一堆兄弟姊妹坐在電視機前都笑翻了,連著幾天都學著講那句:哎喲,猴嗯家按ㄋㄟ!

在印象裡,猴子就是這麼頑皮可愛、古靈精怪外加搗蛋靈活,只要稍不小心就會被捉弄,所以我們‘十二生笑’的猴子系列,第一隻‥‥呃,第一個報到的就是有點奸詐、有點雞婆,又有點自命風流的伍千歲,卻偏偏搭上了一個傻氣天真又單純的小ㄇㄟㄇㄟ,就像是一隻淘氣的猴子遇到蠢頭蠢腦的小雞,就算猴子再怎麼蹦跳,還是拿呆呆的小雞沒法子。

這就是所謂的一物剋一物吧。

最近雀子愛上了有嚼勁又健康的有機蔬菜,真的是非常好吃,雖然沒有精緻的食品那麼細膩,卻越吃越香越甘甜,還對身體很好,讓體內的毒素變少,血液循環也比較乾淨,所以雀子的黑眼圈消褪了不少,身體也變得不錯,很少曾跟上流行——流行性感冒,真是一舉數得,呵呵,真開心,所以在這邊跟大家分享一下。

還有,最近雀子變瘦了(一點點啦),大家都覺得比較清爽好看,所以雀子就減肥上癮,把以前最愛的香雞排也給戒了,現在經過鹼酥雞和香雞排的攤子,都覺得非常有成就感,雖然那個香氣真的很誘人,這時候通常內心的天使跟惡魔會開始猜拳,幸好多數時候理智都戰勝了口欲,阿彌陀佛!

另外,雀子的頭髮已經留到屁股長了,去美髮店都會被詢問:‘你的頭髮好長喔,有沒有打算剪啊?’還有人問:‘好好喔,留得很辛苦吧?’

可是我的答案挺氣人的,因為頭髮不是刻意留,而是懶得剪、懶得燙,所以它就慢慢變得這麼長了。

不過最討厭的是有些設計師,一看到我的頭髮這麼長就間:‘留這麼長,我看了好刺眼,你要不要剪掉?’

哇哩咧,我的頭髮‘你’刺眼做什麼?又不是長在你頭上,幹嘛一看到我就叫我剪,等到我上洗手間的時候,需要很麻煩的把長髮撥到兩側免得落進馬桶裡時,我就會考慮剪了‥‥(不過這種話,膽小的雀子是不敢當著設計師的面說,因為她手邊的傢伙太多了,我可不想突然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被迫剃光頭。)

哎呀,怎麼不知不覺就跟大家洩漏我這麼多的糗事‥‥呵呵,這篇序就寫到這裡,要不然待會恐怕會不小心連閨房糗事都給講出來了。

嘻嘻,咱們下本書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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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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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5 00:41:2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舉國上下春風四處吹,誰也跑不了。打從京城有名的金龜子們——成親後,快樂皇帝指婚做媒做上了癮,腦筋打到名震朝野的三位頂尖人物身上去,要這三位肖猴的大臣在半年內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否則就要將他們送到番邦和番。

這三個平常愛鬥嘴、愛搞破壞的‘一等公’加‘紅袍將’加‘文宰相’,乃是出了名的‘只要新鮮不要新娘,寧願吃苦幹活也不要老婆’的獨身貴族,三個原本站高山看好戲,看京城眾少輪番中美人計落馬看到不亦樂乎的大人物,就這麼莫名其妙、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終身就要被皇帝假公濟私地‘染指’掉。

那怎麼行?事關重大哪能任人宰割?三人只好採取自力救濟的方式,趕在皇帝真派他們和番前,先找個假新娘來充數。於是乎,三名原本笑嘻嘻,天塌下來也沒關係的大男人,緊鑼密鼓地開始了他們虛擬姻緣,冒牌新娘的終極計畫。

伍千歲——今年二十有九,肖猴,當朝一等公,風流兼風趣,沒事最愛管閒事。因每天閒閒太礙眼,因此被皇帝相中,不成親便和番,只好找個冒牌新娘來充數,假鳳虛凰一番。

計畫目的——假成親,誆老頭子,繼續來逍遙!

世從軍——今年二十有九,肖猴,當朝紅袍將,鐵血兼鐵骨,不知柔情為何物。因每天辛勤太勞累,因此被皇帝相中,不成親便和番,只好找個冒牌新娘來充數,假鳳虛凰一番。

計畫目的——假成親,誆老頭子,繼續來逍遙!

杉辛聞——今年二十有九,肖猴,當朝文宰相,落筆如百花,溫文爾雅沒脾氣。因每天讀書成書呆,因此被皇帝相中,不成親便和番,只好找個冒牌新娘來充數,假鳳虛凰一番。

計畫目的——假成親,誆老頭子,繼續來逍遙!

且看當朝赫赫有名的大官,三段精釆喬裝妙姻緣,如何精心策畫千方百計施展花招,笑料盡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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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5 00:4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位白晢俊美,翩翩風流的濁世佳公子憑欄斜倚,眺望遠處美麗小橋流水,幽幽地嘆息。

‘我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

‘嗯。’

‘算算,有很多年了吧。’

‘是呀。’

‘我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那‥‥那‥‥那你想怎樣?’

佳公子緩緩轉過頭,笑得勾動人心。‘我們成親吧。’

‘噗!’

坐在他身後桌子大啖牛肉水餃外加老張酸辣湯的女子瞬間把一口湯噴了出來。

‘哈哈哈‥‥’

至於無辜地站在一旁服侍兼應聲的奶孃瞬間傻了眼

‘少少少爺,你別嚇死老奴才了,那怎麼行?’奶孃嘴巴開始顫抖,‘就算你真的很心急,也‥‥也不能拿老奴才來濫竽充數啊,更何況老奴才都當人家的奶奶了,還怎麼能跟你成親呢?’

那名喝著酸辣湯的紅衣女子早就笑到不支,趴在桌上頻頻喘氣。

‘哇哈哈哈‥‥哎喲!我的天啊,有人已經瘋了。’她指著英俊公子的臉,又是一陣狂笑。‘可憐啊可憐,受重大刺激,連腦子都壞掉了。’

英俊公子臉都綠了,‘奶孃,你不要湊熱鬧,我方才不是對著你講話。’

嚇死人,奶孃的聲音幹啥突然壓得那麼低柔,害他認錯人也問錯對象。

奶孃一臉茫然,‘啥?不是跟我說話呀?我還以為少爺問的是我呢。’

‘奶孃,這兒沒你的事,你先下去休息吧,讓我跟表小姐單獨聊聊。’他捂著額頭,突然覺得頭有點痛。

‘哎呀,少爺,你最近是怎麼了?打從皇上要你娶親開始,你就變得古里古怪的,成親好哇,老奴才可是盼了多少年了,再怎麼說你也是喝我的奶長大的,就跟我自個兒親生的兒子一樣,我家那頭大牛都已經娶妻,還生了五、六個小娃娃了,少爺還這樣閒閒散散不當一回事,我看老爺和夫人也都急‥‥’

‘奶孃!’

奶孃一怔,這才止住碎碎叨叨,‘怎麼了呀,我的好少爺?’

‘你先下去。’他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

‘好好好,就不打擾你和表小姐了,你們有話慢慢說。’奶孃轉向一臉幸災樂禍的

紅衣女子道:‘表小姐,你可得捺著性子點,別像上回跟少爺講沒幾句話就丟杯打盞的,女孩子家脾氣要溫柔一點,老是這麼兇巴巴的,幾時才嫁得出去呢?’

紅衣女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一臉苦相。

‘拜託,奶孃‥‥’她呻吟了起來。

英俊公子愉快地笑了起來,扶著奶孃的肩頭慢慢將她往門外‘送’出去。

‘奶孃,你慢慢走,我會叫表小姐斯文點的。’

待奶孃念念叨叨離開後,紅衣女子這才鬆了口氣。‘喂,你們幾時才要讓戴奶孃退休頤養天年哪?’

他聳聳肩,‘奶孃說她一口是伍府的奶孃,就終生是伍府的奶孃。’

‘她老人家還真講義氣。’紅衣女子苦笑道。

‘對了,你的意思如何?’

‘什麼事?’紅衣女子塞了一口餃子,咿唔問道。

‘我們倆成親的事。’

她差點嗆到,聲音拔尖了,‘啥?’

英俊公子瞅著她,‘我是認真的。’

‘等等,等等‥‥’女子急忙掏出手絹擦拭嘴邊的湯漬,沒好氣地瞪了過來,‘伍千歲,別以為我不知道皇上逼親的事,你有沒有搞錯?竟然把腦筋動到我身上來?我看你還不如繼續去跟奶孃求親好了。’

英俊公子——也就是當朝赫赫有名,風流兼瀟灑,小名‘萬人迷’的一等公伍千歲煞有介事地幽幽嘆了口氣。

‘難道你忍心見死不救?’他瞅向她。

他勾魂攝魄偏偏又看起來無邪至極的鳳眸一瞥而來,縱然幾百年前就摸透這個危險人物的她,還是忍不住心跳漏跳了一拍,並且莫名其妙地愧疚起來。

不行、不行,她打兩歲時就認識他了,而且很悲慘的一直被他欺負到現在,就是因為他臉上那純潔無害的笑。

‘嘿,我早聲明過今天只是來吃點心的,其他都沒有我的事喔,再說難得這次皇帝幫全國人民出口氣,惡整你這個面善心奸的傢伙,我隔岸觀火感激涕零都來不及了,哪有可能幫你的忙。’她舀了一匙的酸辣湯,喝得咂咂有聲。

哈,真是從內心爽到外頭來,只有一句話可以表達她此刻的心情,那就是

皇上英明!皇上萬歲!

伍千歲面露受傷之色,看起來分外引人心疼,‘唉,我還以為你對我的印象不錯呢。’

‘你怎麼知道我對你的印象就是這兩個字?’她露出森森白牙,‘一個“不”字跟一個“錯”字‥‥“不”幸跟你是親戚,大“錯”特錯沒藥醫。’

‘思春表姊‥‥’

‘說過幾百遍了?不準叫我思春!’她突然兇性大發,一根雪瓷湯匙飛擊向他。

都怪她爹啦,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取這個什麼曖昧名字?害她從小被閨中姊妹們恥笑至今,以至於到現在性格越來越傾向男人婆,統統都是這個見鬼的名字害的!

伍千歲面對那根來勢凌厲的湯匙,鳳眼眨也不眨一下,輕輕鬆鬆伸指拈住。‘思春表姊,你的火氣還是那麼大,這樣不好喔,表姨父已經幾次三番跟我提過你嫁不出去的事,我本來是不相信的,不過看這情形‥‥’

‘怎樣?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嫁給你這頭千年狐精。’她嗤道。

‘思春表姊,沒關係的,雖然你嘴巴是毒了點,容貌普通了點,身段也平常了點,但我決計不會嫌棄你。’他深情款款地道,‘我是認真的,咱們親上加親吧,相信表姨父也會很高興。’

‘他高興我不高興。’阮思春咬牙切齒。‘伍千歲,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小弟弟”。’

‘我不介意你比我老。’他燦爛一笑,看在思春眼裡卻是刺眼到極點。

‘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總之,我是不可能這樣糟蹋我的終身大事,你死了這條心吧。’她夾起一顆水餃塞入嘴裡,忿忿地嚼著。

千歲看著她大剌剌的動作,忍不住輕嘆口氣,‘思春表姊。’

‘叫我阿阮,敢再叫我一聲思春就剁了你!’

‘是是是。’他又嘆了一口氣,不忍心提醒她,這個‘阿軟’並沒有比思春要好聽到哪裡去。

‘伍千歲“小”表弟,’她特意強調那個小字。‘我看你還是認命吧,如果不想被皇上以藐視君威的罪名“下嫁”到番邦去和番,最好還是乖乖找個姑娘成親吧。’

饒是精明冷靜、奸詐幹練如伍千歲,還是情不自禁眉頭皺了一皺,話從牙縫裡迸出來,‘我死也不和番。’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堂堂當朝一等公,天下多少女子醉心痴迷的風流佳公子,要是被下放到那鳥不生蛋、寸草難生的偏遠番邦去,那豈不是暴殄天物,白白糟蹋了他這張臉皮子嗎?

‘這恐怕由不得你囉,嘿嘿!’難得有這種好機會可以消遣刺激他,思春簡直樂歪了。

‘阿阮表姊,如果你不跟我策略聯盟的話,恐怕也逃不出表姨父的手掌心吧?’他撩眉,好整以暇道。

‘唉,我爹那個老骨董‥‥咦?你剛剛說什麼?’思春的筷子頓住了,‘策略聯盟?’

他笑吟吟,慢條斯理地來到桌邊,動作優雅地斟了一杯桂花茶。

思春急得跳腳,拉著他的袖子頻頻問道:‘什麼?什麼跟什麼?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這茶挺香的。’他緩緩呷了一口,舒服地籲口氣,‘嗯,清甜甘醇芳香繞口,不愧是茶劍山莊的極品。’

‘伍千歲。’她瞪著他。

‘嗯?’他抬頭,故作詫異地道:‘你也想來一杯嗎?小弟這就幫你斟。’

‘斟你個頭啦,事到如今還裝模作樣,你倒是說說那個策略聯盟是什麼意思?’

他恍然大悟,‘哦,那個啊,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以後再說。’

思春恨得牙癢癢的,古人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這個金玉其外‘敗類’其中的一等公表弟,活脫脫就是個偽君子加真小人,只要有好處,這種落井下石的事就算是

對自家表姊也幹得出來!

‘你會有報應的。’她詛咒,‘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把你吃得死死的姑娘,然後落得悽慘無比的下場。’

對於這種虛言恫喝,伍千歲已經百毒不侵了。

‘我衷心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他笑咪咪的說。

如果不是她爹最近逼婚逼得緊,她才懶得對這個奸詐表弟低聲下氣哩。

思春深深吸了一口氣,硬擠出一朵巴結討好的笑容,‘親愛的表弟,請原諒表姊剛剛出言無狀,不知道表弟提的策略聯盟是怎麼回事?表姊好想聽聽。’

看這個兇巴巴的男人婆終於擠出了一絲絲勉強的溫柔,千歲情不自禁地微笑。

‘你不想成親,對不對?’

她點點頭,挑眉詢問:‘然後?’

‘我也不想成親。’他輕喟一聲,憂鬱小生的模樣足以勾得全城姑娘為之瘋狂與落淚。‘可是我們都被逼不得不成親。’

‘說點我不知道的事吧。’她鬱悶道。

‘所以‥‥’他眉——挑,深邃漂亮的眸子閃動一小簇光芒,‘咱們倆假成親,各有交代,你覺得如何?’

思春衝動得幾乎要答應了,可是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一個非常非常嚴重的問題。

‘行不通的。’她沮喪道。

他不解的眨眨眼,‘何以見得?’

‘孫子。’她打了個寒顫,‘我爹急著想抱孫子,我現在還未成親,還有藉口可以拖延,可是一旦成了親,總不能真生個娃娃給他吧?’

‘沒錯。’伍千歲嘆了口氣,暗忖自己為什麼沒有思量到這一點。

寶貝王,也就是他的表姨父,是個善良心軟到教人招架不住的老人,他倆假成親之後,自然連顆蛋也不可能生得出來,到時候寶貝王爺鐵定天天上伍府哭天搶地,並且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來‘催生’。

‘幸虧你提醒我。’他拍拍胸膛,一臉慶幸地笑了起來,‘我真是急胡塗了,差點給自己惹來一個更麻煩的麻煩,你就當我剛剛什麼也沒提。’

思春瞪了他一眼,苦著臉道:‘現在見死不救的人變成你了,哼,我就知道你這個人只曉得獨善其身。’

‘親愛的阿阮表姊,你家那位寶貝王爺是連皇上都退避三舍的人物,我有幾顆膽子去招惹?’寶貝王的哭功十分驚人,今年全國各地風調雨順,不需要額外的水災降臨。

思春煩躁地道:‘都是你啦,我本來還沒那麼心煩,被你這麼一攪和,連飯都吃不下了。’

‘你怪我?我也很想去鳳黎蘇三位侯爺那兒翻桌子,誰教他們三個沒事真的跳進老爺子的圈套裡成親的?而且一個還比一個迫切,簡直是丟盡了男人的臉。’他搖頭嘆息道。

雖說他們三位的夫人都是公認數一數二的美嬌娘,但是他們三人一成親可就害慘了京裡一票黃金單身公子哥,皇帝每天閒閒沒事幹就想亂點鴛鴦譜,現在可好了,左點右點,點到了他們公侯將相身上,從此朝廷裡這一等公、紅袍將,以及文宰相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成親夢魘如影隨形地籠罩在他們頭上,只要今年年底還未見他們娶妻,皇帝就要將他們發配邊疆和番去。

看著外表玉樹臨風天真風流,私底下卻奸詐如狐狸的表弟臉上露出一絲困擾頭疼的表情,思春心裡有說不出的痛快。

惡人果然有惡人磨啊!她幸災樂禍地想。

相形之下,她的麻煩似乎變得沒那麼今人難以忍受了,哈哈!

伍千歲凝視著她詭異竊喜的神情,無奈道:‘我跟你的仇沒結那麼深吧?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你說呢?’她就是忍不住笑紋頻頻上揚。

‘思春表姊,我現在終於瞭解,你如今依舊待字閨中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大發感嘆。

‘不要叫我思春!’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有,你那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他笑咪咪的搖頭。

可惡,這個奸詐狡猾,禍害五千歲的臭小子!

‘現在你還有空在這裡譏諷我嗎?皇上給你們三個人的期限是多久?我記得是到年底沒錯吧?’說到這裡,她詭異地笑了起來,滿臉同情地道:‘親愛的千歲表弟,今年春節我會記得捎封信到番邦跟你恭賀新喜的。’

‘我絕對不會淪落到那種地步。’他咬牙切齒,表面上依舊風流俊秀,一派優雅從容,‘不就是找個人來假成親,對我而言輕而易舉。’

‘是‥‥嗎?’她拉長了音,懷疑地道:‘以你的身分地位和容貌,哪個姑娘家腦子壞了肯跟你玩假的?’

‘這一點就是業務機密了。’他眨眨眼,一副成竹在胸。‘對了,你點心吃完了,可以回去了吧?’

‘什麼?’她杏眼圓睜,嘴裡含著的食物差點噴出來。‘是你請我過府一敘的耶,現在目的達到就要攆人啦?’

‘你也警告我,你只是過來吃點心的。’他無辜地攤攤手。

‘你——’她又氣又惱,一臉狼狽。

‘好吧,別說我不通情理,如果你還未飽,儘可以再吩咐下人繽碗。’他迷人地一笑,看得思春又是怒火中燒。‘親愛的思春表姊,小表弟我尚有要事待辦,你就自便吧。’

看著他風流翩翩,瀟灑自若地搖著扇子踱出門,氣得思春在他背後頻頻跳腳。

‘你會有報應的!總有一天你曾遇到一個把你吃得死死的姑娘,然後落得悽慘無比的下場。’她再次咒道。

□——□——□

雖然在思春表姊面前一副穩如泰山處變不驚的模樣,可是信步走出公爵府的伍千歲還是情不自禁苦惱起來。

六月的徐風吹來,飄送著屬於陽光和花季的芳香,京師的石榴花和夏荷即將盛放,微微的蟬鳴聲吟唱著初夏來臨,彷彿在提醒他面臨年底成親只剩下半年辰光。

半年時間要去找一個肯答應和他假成親的姑娘,老實說,還挺難的。

隨隨便便抓個姑娘家來問,也知道他是當朝一等公伍千歲,身材高挑面貌英俊,又有錢有勢、有地位,誰捨得跟他假成親?恐怕大家共同的期望都是‘弄假成真’吧!

千歲並非對自己的容貌和地位有過度的自信和自傲,只是他一生下來就這副德行,嘴裡含著金湯匙,這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呀!

再說,皇上要他成親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每天閒閒沒事幹,看起來挺礙眼的,這個爛理由有誰會接受啊?誰會因為那個老頭子一時的玩心大起,草草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他今年屬猴,不過才二十有九,還年輕著呢,何況傳統習俗是不適合成親的年齡,本想用這一點搪塞過去,卻被皇上以一句‘朕是天子,金口一出大吉大利。愛卿屬猴吧?也該成親了。’就堵了個紮紮實實。

屬猴,屬猴又怎樣?犯法呀?有誰規定今年肖猴的就得成親嗎?

不過,饒是他牢騷滿腹,也沒有辦法改變鐵一般的現實——不成親就和番,沒得商量!

他唯一稍堪安慰的是倒楣的不只是自己,還有世從軍和杉辛聞那一武一文兩個可憐人。

皇上也真是的,自己每天閒到捉蚊子相互廝殺,被施以此種酷刑還情有可原,可是阿軍和聞少一個是武痴一個是書呆,成天忙到喘不過氣來,還得被皇上欺負捉弄,由此可知,皇上就是皇上,伴君如伴虎,愛怎樣就怎樣,是不講道理也沒有道理可循。

‘唉。’眼看這京城無處不飛花,越看眼越花,他到底要到哪去找個肯跟他搭檔唱出雙簧給皇上聽的姑娘呢?

鬱悶透頂的千歲晃晃悠悠地踱著步,穿過大街和小巷,緩緩走進熱鬧的京街大廣場。

商家雲集、小販齊聚的廣場上滿是行人和遊客,有無數人在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其中更有不少充滿高超技術性的把戲上演。

什麼胸口碎大石、耍大刀、踩高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少女和小男孩組成的雜耍團,眾人圍觀著,不時發出熱烈的鼓掌叫好聲。

‘各位鄉親父老,接下來由小鐵為您表演單腳騎輪子!’一個嫩嫩的、軟軟的甜美女聲鑽入了千歲的耳裡。

甜甜的,稚嫩如春天柔柔的楊柳絲,舒舒服服地沁入人的心裡。

他止不住好奇,走向包圍的人群,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在場中,一個年約七歲的小男孩,可愛的圓臉上有著兩顆圓圓的黑溜溜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酡紅的雙頰今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把。

小男孩一身漿洗得泛白卻俐落的勁裝,小小短短的雙腿卻靈巧地駕馭著屁股底下的小單輪,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忽兒轉左、一忽兒往右,白嫩嫩的小手還不時比出各種今人噴飯的姿勢,像煞了高舉雙螫搖來晃去的螃蟹。

不算厲害,但挺有意思的。千歲唇畔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的視線緩緩移到場中央的那名女子,驀地,腦袋插然一聲,雙眸驚喜地睜大了。

好好好‥‥好可愛!

簡直就是場中小男孩再大一號又穿女裝的模樣,粉粉嫩嫩的臉蛋可愛得不得了,圓圓的黑眼珠滿是天真的笑意,小巧的鼻子和小小櫻紅的嘴唇漾動著淺淺的歡喜,嬌小的身材穿著一龔同樣洗刷得有些褪色卻潔爽的綠衣裳,烏黑如瀑的長髮綰個小小的髻,其餘的全編成細細的長辮子垂在肩後。

沒有一絲脂粉雕琢,沒有一點珠光寶氣,純純淨淨、樸樸素素,真是‥‥可愛到了極點。

千歲突然有點惶恐自己是不是有戀童癖,但這還是掩蓋不了他的開心,只是:

‘真可憐,怎麼小小年紀就流落江湖在賣藝呢?’他嘆了一口氣,好管閒事的性格隱隱伺動。

就在這時,小男孩的表演完畢,小姑娘取出銅鑼就要繞場收賞銀,卻見到掏出銅子兒和碎銀子的人群被粗魯地撞散擠開來,幾個粗嘎難聽的破鑼嗓音響起。

千歲不悅地望向那幾名破壞可愛畫面的男子

幾名又粗又壯的大漢邊剔牙邊大搖大擺地走入場中,為首的是個黑胖子,穿著刺目俗麗的衣服,還故作豪邁地露出胸毛,他一張嘴滿口的黃牙慘不忍睹,但態度倒是挺囂張的。

‘哼!這個場子幾時輪到你們來擺了?怎麼事先都沒來拜過碼頭?他孃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眾人像是見到了鬼一樣紛紛走避,躲的躲、閃的閃,膽子稍微大點的也溜到遠處觀望。

小姑娘和小男孩惶惑茫然地互覷一眼,然後又看向面前這幾個凶神惡煞,小姑娘顫抖的小手拚命將弟弟拉到身後,雖然她也是一副看起來快要嚇昏過去的樣子。

‘你們‥‥要做什麼?’香小金拚命地嚥著口水,怯怯地問道。

‘做什麼?看到這樣的陣仗也知道我們不是來捧場的。’黑胖子坯了一口口水,雙眼意淫地上下打量著小金,‘嘿嘿嘿!長得不錯嘛。’

小男孩忍不住反唇相稽,‘你娘也長得不賴,不過不幸嫁給你爹,生了你這隻豬八戒。’

現場安靜了半晌,黑胖子也呆了呆,這才搞懂自己被個小鬼罵了,氣得黑臉都漲紅了。

‘你這個臭小鬼!’

小男孩義正辭嚴地道:‘第一,我不臭。第二,我已經七歲了,不是小鬼。連這兩點都弄不清楚,罵你豬還真不冤枉你。’

‘小鐵‥‥’小金已經快暈倒了。

旁觀者開始竊笑,只不過礙於黑胖子不敢笑得太大聲。

千歲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嘿,這個小傢伙他喜歡。

黑胖子手下的爪牙不敢相信老大竟然被消遣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好個臭小鬼,敢罵本大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黑胖子氣吼吼地巴了一名手下的後腦勺,‘還愣著做什麼?把這個小鬼給我綁起來!’

‘是的,老大!’數名大漢如狼似虎的撲了過去。

‘豬八戒惱羞成怒打人啦!’小鐵還要叫嚷,卻被小金一把揪住拖著跑。

俗話說:雙拳難架四手,猛虎難敵猴群,更何況他們只是兩隻嫩央央的小綿羊?

很快的,五、六名彪悍粗勇的大漢團團包圍住了他們倆,步步逼近,縮小範圍。

小金嚇到滴滴答答地掉起眼淚,小手卻還是保護地緊緊抱著弟弟,‘嗚嗚嗚‥‥小鐵,別怕,有姊姊在。’

小鐵沒好氣地一揚兩道濃眉,既彆扭又感動的說:‘姊姊,我根本不怕,我是男子漢,我會保護你的。’

‘嗚嗚嗚‥‥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傻話?’小金拚命把弟弟往背後藏,更加難過了。‘我們姊弟倆好可憐哪,沒想到今日要客死異鄉,嗚嗚嗚‥‥臨死前連頓飯都沒得吃,嗚嗚嗚‥‥我不想做餓死鬼啊‥‥’

小鐵翻翻白眼正要說話,黑胖子眼看情勢已經在自己掌握中,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小鬼等會兒就知道我的厲害,至於小姑娘嘛‥‥嘿嘿,大爺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別怕、別怕。’他又露出一口黃板牙。

小金原本害怕得哭到鼻子都紅了,聞言不禁困惑地抬起頭,吸了吸鼻子,‘你要照顧我們?真的嗎?為什麼?你不是壞人嗎?你真的願意照顧我和弟弟嗎?可是如果你要照顧我們,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兇?還有,我們非親非故,怎麼好意思讓你照顧呢?’

呃‥‥耶‥‥啊‥

不只是黑胖子愣住,千歲傻眼,就連小鐵都受不了地捂住眼睛呻吟。

‘姊,死胖子不是那個意思。’這個笨姊姊。

‘小鐵!’她驚駭地眨眨眼,小臉漲紅。‘我不是叫你不要罵粗話的嗎?’

‘他明明就是胖子,我又沒有說謊。’他嘟嘴道。

‘小鐵‥‥’小金再次為自己的家教不嚴感到羞愧難當。‘你答應過我的,要做個懂事乖巧又聽話的孩子。’

‘懂事乖巧又聽話?’小鐵嫌惡地皺皺眉頭,‘我又不是訓練用的猴子。’

‘你是不是要我請出爹孃的牌位來?’小金難得嚴肅地皺起眉頭。

噢,天啊!

小鐵連忙搖搖頭,滿臉求饒,‘好好好,我聽話就是了。’

他這個姊姊一旦請出爹孃的牌位來教訓他,就會自己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而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淚了。

‘小鐵果然是乖孩子。’她大大的眼眸蒙上了一抹激動的淚霧。

千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黑胖子則是很不爽這對姊弟除了沒把他放在眼裡外,還屢屢罵他最痛恨的那三個字——死胖子。

‘你們好了沒有?’黑胖子揮舞著拳頭,面目猙獰,‘我最恨人家耍我,你們兩個——’

‘誰有空耍你?死胖子。’小鐵逮著機會瞪了他一眼。

黑胖子突然狂吼一聲,正在偷笑的手下不禁嚇了一跳。

‘我可是橫行這三街五巷七廣場,人稱市井之虎的莊老大——’

‘嘻!裝老大。’不知打哪兒飄來一聲竊笑。

莊老大猛地轉頭四顧,‘誰?哪個不要命的在偷笑?’

在場眾人一臉無辜,千歲也勉強保持面無表情。

莊老大捉不到現行犯,只得勉強捺下怒火繼續道:‘你們在這裡擺攤子沒有拜碼頭,還敢對大爺我不敬,我給你們兩條路選,第一,交上十兩孝敬的銀子。第二嘛

小金一臉迷惑地小小聲問:‘咦,小鐵,他剛剛不是說要照顧我們嗎?怎麼又要我們孝敬他?’

千歲倏地睜大眼,仔細地看著這個粉嫩嬌巧的小女人‥‥強忍住嗆笑。

‘姊,你從頭到尾都沒弄懂死胖子說的意思吧?’小鐵仰望她,沒好氣的問道。

小鐵的回答更教千歲差點就憋不住滿腹的笑意。

呵呵‥‥這對姊弟真有意思。

‘不要叫人家死胖子。’小金正經嚴肅地說完,然後訕訕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有點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很合理,你的頭腦一向簡單。’小鐵的話語很毒。

‘你在罵我笨對不對?’她懷疑地瞅著弟弟。

嗯,姊姊開竅了不少嘛。

話雖如此,小鐵還是睜眼說瞎話,不在意地揮揮手,‘沒的事,你多心了。’

‘噢。’

‘你們兩個專心點聽我說話好不好?’莊老大咬牙切齒,恨透了他們每次都分心,弄得好像他在自言自語。

‘啊,沒問題。’小金一嚇,連忙站得直挺挺的。

小鐵則是小臉倔強地撇向一旁。

莊老大有點滿意,繼續道:‘第二嘛,就是陪大爺一晚,這樣我勉勉強強放你們一馬,饒了你們的無知冒犯。’

小鐵忿忿地眯起眼睛,小金則是驚訝地張大嘴巴。

‘你要我跟我弟弟陪你一晚?’她驚呼道。

‘噗‥‥哈哈哈‥‥’千歲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小金姊弟驚愕地望向他,莊老大一行人則是不敢置信地怒目瞪視。

一身雪衣銀冠金縷帶,翩翩迷人的千歲緩緩排開人群走來,笑意吟吟。

‘真是太有意思了。’他笑看小金姊弟,不掩眼中的趣意盎然。

小金臉紅了起來,看傻眼了。哎呀,好俊朗的公子啊!

小鐵則是防備卻又有一絲震撼地盯著他。

‘又是誰打斷老子的話?’莊老大咆哮道。

‘老大,是這個小白臉。’他的手下們迫不及待的指向千歲。‘他笑你!’

千歲還是笑得很開心,‘對啊,就是我。’

‘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總遇到不怕死的?’莊老大當下決定要耍耍威風,否則豈不真被瞧扁了。他沉下臉道:‘來呀,把這個不識相的小白臉打斷兩條腿!’

‘是,老大!’看起來練過兩下子的手下們擺開架式撲上前來。

‘不要!’小金失聲叫道。

‘唉,我好怕呢。’千歲輕嘆了一口氣。

他英俊絕倫的臉龐漾開一抹愉悅之色,對小金眨了眨眼,身形倏地移形換影,手中的扇子在兇猛的大漢中左點右點,在眾人來不及眨眼間,他已經笑咪咪地站到小金姊弟身畔,慢條斯理地打開扇子煽風。

‘今天真夠熱的,是不是?’他低頭笑問兩人。

姊弟倆不可思議地睜大眼,傻傻地望著他。

‘可惡!你們倒是給我上呀,上!’莊老大揉了揉眼睛,‘咦?’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手下個個呈現滑稽的揮拳踹腿的動作僵在原地,動也不動,只有眼珠子透露著掩不住的驚恐。

莊老大惶惑不安地看向千歲,囂張的氣焰剎那間消失無蹤。

他他他‥‥他是怎麼弄的?

‘你們餓不餓?我倒是餓了,要不要一道去吃飯?’千歲言笑晏晏,繼續對香家姊弟倆親切問候。

‘呃‥‥’小鐵用袖子揉揉鼻端,忍住咕嚕嚕的飢餓感正要搖頭,但……

‘好呀。’小金傻呼呼地笑著點頭。

‘姊!’他瞪向她。

‘這位公子看起來就是好人,又要請我們吃飯,你說這是不是太好了?一定是爹孃在天之靈保佑我們的。’小金感動地雙手合十,朝天空虔誠地拜了拜。

千歲簡直無法忍住唇畔頻頻逸出的笑意,他驚異地凝視著長得粉團似的小金,有些震懾地問小鐵:‘她一向這麼天真可愛嗎?’

‘你太客氣了,她是蠢。’小鐵一點都不給姊姊面子。

‘小子,要懂得欣賞自己姊姊的優點。’他笑著揉了揉小鐵的頭。

‘她的優點都很危險。’小鐵戒慎地躲開他的大手,‘不要亂摸,你有什麼企圖?’

‘我們都餓了,不是嗎?何況你不覺得一起吃飯挺熱鬧的?’千歲對他的戒備反應看在眼裡,不禁微微一笑。

‘你只是想跟我們吃飯?你請嗎?’他精明地問道。

千歲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點都沒錯。’

小鐵雖然有著比七歲男孩還要成熟的心智,但他畢竟是個小孩,而且是個已經餓了三頓的小孩。

最後他遲疑地點點頭,握緊了姊姊的手,‘走吧。’

小金眼睛一亮,‘小鐵也贊成嗎?’

‘我餓了。’他低頭瞅著自己沾滿灰塵的布靴,努力面無表情。

‘這邊請,你們是剛從外地進京吧?京裡好吃的東西多得不得了,有家相思紅豆樓,菜餚和點心十分可口‥‥’千歲快樂地在前頭帶路,邊迫不及待地介紹起來。

他們三人漸行漸遠,留下嚇呆的莊老大和手下們,以及一堆忍不住圍上來訕笑指指點點兼幸災樂禍的鄉親。

‘嘻嘻嘻,活該,成天橫行霸道,今天踢到鐵板了吧!’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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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5 00:42: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來到馳名京師的相思紅豆樓,叫了滿滿一桌子十道山珍海味、八色小點、六樣鮮果,小金和小鐵的口水瞬間狂流。

小金的眼睛看得都直了,她顫抖著手指向滿桌香噴撲鼻的菜餚,‘這‥‥這些都是給我們吃的嗎?’

‘廢話。’小鐵忍不住本能的吐槽姊姊,隨即望向千歲。‘這‥‥這些都是真的嗎?’

廢話中的廢話。

千歲笑眯了眼,看著這兩個傻頭傻腦卻可愛的姊弟,心裡有說不出的歡喜。

嘿,真有意思。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請把這些都吃光吧。’他慷慨道。

小金和小鐵相覷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亮晶晶的光彩。

‘這是真的耶!’小金低呼一聲,眉眼滿是感動,緊緊攀住弟弟的手肘,‘魚:真的魚,是一整條的,不是碎碎的‥‥還有烤雞‥‥小鐵,是真的雞耶!肥肥的、香香的雞‥‥原來雞的其他部位這麼好看‥‥’

小鐵也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口水,‘那是因為我們啃到的都是雞爪。’而且還是那種滷得很硬很硬,只剩下骨頭,鹼到一支可以配一桶飯,三支兩個銅子兒的雞爪。

‘還有大蝦‥‥還有紅燒肉‥‥’小金已經快昏倒了。‘是真的紅燒肉!不是那種一點點的肉末‥‥’

‘姊姊,你不要再形容了。’小鐵忍不住氾濫的口水,抓著筷子的手頻頻發抖。

‘來呀,多吃點,不要客氣。’千歲笑得既迷人又無害。

小鐵再也顧不得了,就算這頓是賣身飯他也豁出去了,手上的筷子戳向那滷得油亮噴香的紅燒肉,迅速地塞入嘴裡。

哇!好吃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看著素來謹慎如老頭子的弟弟動筷子了,小金當下不囉唆,興高采烈地大快朵頤起來。

兩個姊弟埋頭苦吃,千歲則是優雅地啜著香茶,閒閒地夾了兩筷子的鮮竹筍吃,再不然就是支著下顎笑咪咪的看著他們倆。

猶如狂風掃落葉,香家姊弟發揮了超水準的表現,不到半盞茶辰光就把桌上的東西吃光光,最後剩下一個新鮮帶葉的嫣紅五月桃,姊弟倆不約而同伸手掐住那顆桃子。

‘我先摸到的!’小金勝利的叫道。

‘有沒有聽過孔融讓梨的故事?’小鐵睨了她一眼,小手絲毫不放鬆。

‘呃‥‥好像在學堂上有聽過‥‥不過不是很記得。’小金愣了一下,有點慚愧。

千歲正想告訴他們不用為了一顆桃子就姊弟鬩牆,再請掌櫃送來一盤就是了,可是他們接下來的對話卻讓他笑到沒力,話也說不出來了。

‘孔融讓梨就是一個名叫孔融的人,把大顆的梨子讓給他“弟弟”吃,然後自己吃最小顆的,這個故事就是叫我們要發揮友愛的精神。’小鐵一臉諄諄教誨的表情。

千歲睜大黑亮鳳眼。

小金一貫地被小弟唬弄,面露愧疚地縮回手,嚥了口口水,‘你吃吧。’

‘噗!’千歲及時用扇子擋住狂笑。

‘這才是我的好姊姊。’小鐵的嘴巴偶爾也會甜一下,尤其是在有東西吃的時候。

看到這裡,千歲不得不承認小金真的天真過了頭,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被七歲小孩騙倒的。

他也相信出來行走江湖的兩人,鐵定是弟弟照顧姊姊多。

‘你們喜歡吃桃子嗎?’他笑吟吟的開口。

香家姊弟這才發現‘金主’的存在。

‘啊,真是讓公子見笑了。’小金臉蛋瞬間紅了,急忙擦著嘴巴,希望剛剛自己的吃相沒有太難看才好。

小鐵則是聳了聳肩,還是穩重得跟個小老頭一樣。‘喜歡。’

‘我讓掌櫃的打包一些讓你們帶回去吃。’他悠然地搖著扇子,一脈風流蘊藉。

‘真的嗎?’小金的眼睛亮了起來,隨即又羞澀地搖搖頭,‘不行、不行,我們素昧平生,白白吃你一頓已經很不應該了,怎麼可以再收你的桃子呢?’

小鐵啃著甜美多汁的桃子,上下打量著俊朗爾雅的千歲,‘你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

千歲微微一笑,‘四海之內皆兄弟,何況你們初抵京城,我這個京城人也該儘儘地主之誼,讓你們知道京城裡並非只有像莊老大那種無賴痞子。’

小金感動得要命,目光滿是崇拜地望著他,‘公子,你真好。’

千歲接觸到她的眸光,樂不可支,‘別客氣。’

他那堆損友惡戚最壞了,老是指責他生性雞婆好事,要不就是奸詐如狐狸,誤會他誤會到了極點,可有誰曾這麼全心全意崇拜信任過他的‘善良忠厚’?

千歲瞬間將天真憨直的小金引為知己。

小鐵還是很懷疑地瞅著他,不過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他們姊弟倆有什麼好值得人家覬覦的。

騙財嘛,也沒財可給人騙,至於騙色‥‥他忍不住仔細打量著俊爾出色的千歲,大大地搖起頭來。

他姊姊頂多叫可愛,又不是什麼絕色美人,而這位公子是那種連絕色美人都會抗拒不了他的魅力而投懷送抱的人物,姊姊不要騙人家的‘色’就阿彌陀佛了。

思及此,小鐵立刻放下心。

‘既然四海之內皆兄弟,你不介意再讓我們包幾十顆饅頭離開吧?’他話剛說完,小金就急急地捂住他的嘴巴,大驚失色。

‘小鐵!’她警告地叫道。

他們雖然窮,雖然落魄,可是被人請跟向人討是完全兩回事,就算餓到沒飯吃,也得有原則和骨氣啊!

千歲微笑的點點頭,‘沒問題。’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最愛日行一善的了,呵呵。

小鐵圓圓的眼睛倏亮,迫不及待地扳開姊姊的手指,‘那介不介意再幫我們找個落腳的地方?隨便什麼小茅屋都可以,雖然是夏天了,但昨天晚上我們睡在山坡上,還是冷得半死‥‥’

‘小鐵。’小金快昏了。

千歲笑看這個精明的小傢伙,眼裡難掩欣賞之色。‘當然可以。’

‘不不,公子,你用不著理我弟弟,他就是這樣口無遮攔。’小金急忙阻止道,‘你已經請我們吃頓飯,還要送我們饅頭,這已經太夠了,我們雖然剛到京城,可是早晚會找得到落腳的地方,這一點就不用公子費心了。’

‘我知道他是小鐵,那你呢?’千歲含笑的眸子瞅著她,突然問:‘可否告訴我你的芳名?’

‘我?’她一愣,比比自己的柳葉眉。‘我叫小金,姓香。’

‘香小金。’他咀嚼著這個名字,眼裡笑意更盛。‘好美的名字。’

小金的臉蛋瞬間飛紅了,‘哪‥‥哪裡,很俗氣倒是真的。’

從來沒有人對她笑得這麼溫柔、這麼專注過,她胸腔裡的那顆心不由自主地怦然狂跳起來。

她臉紅羞澀的模樣看在千歲的眼裡更是美不勝收,他欣賞地瞅著她,忽地腦中有個念頭閃過

如果是她‥‥如果他的假新娘是她,就算要朝夕共處也不那麼難忍難熬。

何況單純天真如她,必定能夠信守承諾,在騙完了皇帝后能夠乾乾脆脆的離開,不會貪戀巴望著這一等公爵夫人的位置不放。

千歲雙眸發光,玉面流露的光彩教人難以逼視,他突然握住小金的手,急促地喚道:‘小金姑娘!’

小金嚇了一跳,被他溫熱大手包裹住的指尖卻一顫,觸電般敏感地灼熱了起來。

‘公公公‥‥’她結結巴巴起來。

‘放開我姊姊的手。’小鐵也嚇了一跳,不會吧,這個公子是那麼不挑的人嗎?

‘我有一事相求。’他誠懇地道。

‘咦?’香家姊弟愣愣地看著他。

他看起來有錢有勢,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當一回事的樣子,還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求人的?

‘公公‥‥’

‘姊,你叫錯了,他不是個公公。’雖然很驚訝,小鐵還是不忘吐槽姊姊。

‘我當然知道。’小金急忙看向千歲,‘公子,你千萬別這樣,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儘管說,我一定在所不辭。’

公子待他們姊弟這麼好,就算是要她賣身當丫鬟,她也不覺突兀冒失,更加不會生氣的。

‘你真是大好人。’千歲感動地凝視著她,看得小金臉更紅頭也更暈了。

好厲害,他只是這麼瞅著自己,就讓她的腦子成了一堆漿糊。

不過他的讚美也讓小金飄飄然飛上了天。

‘公子,你有什麼忙需要我幫的,請說,統統包在我身上。’她豪氣地一拍胸脯。

小鐵冷眼旁觀。唉,姊姊越來越笨了,而且是笨到沒藥醫的那一種,被人賣了還興高采烈的幫人數銀子。

不過,他也很好奇,這位英俊公子有什麼忙是需要他這個笨姊姊幫的?

‘小金姑娘,如果你願意的話,可否嫁給我?’千歲太興奮了,衝口而出。

‘咦?’小金傻眼。

‘啊?’小鐵掉下巴。

這怎麼可能?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時辰,渾身尊貴風流的京師貴公子竟然跟她求親?

她一定是吃太飽太脹,所以直接作起白日夢了吧?

‘呵呵,公子,你是在跟我說笑吧?’小金開始傻笑。

小鐵則是掐了掐自己圓圓的臉頰,再挖了挖耳朵,肯定是太久沒有挖耳屎,耳朵給糊住了。

千歲這才發現自己沒有講清楚,微微一斂笑容,溫和地說:‘對不住,我說得太快了,是請小金姑娘跟我假成親好嗎?’

又是一串鞭炮在耳邊嗶哩啪啦響起,不過小金和小鐵這次恢復得比較快,很快就聽清楚了重點。

‘假成親?’小鐵眉頭皺了皺。

‘假成親?’小金心頭掠過一絲強烈的失落感。

‘是的,我想要跟你們兩位訂一個盟約。’千歲又露出一貫迷人的笑意。

香家姊弟面面相覷。

‘這事說來很尷尬。’他輕嘆一口氣,‘一位‥‥呃,長輩,命我年底以前一定要成親,否則‥‥要對我不利,可是我不想為婚姻所困,因此才想找個姑娘與我假成親,待敷衍過長輩後即可以一拍兩散,恢復彼此的自由。’

香家姊弟再互瞄一眼,眼底有著恍然之色。

‘可是以公子的條件,大可以找足以與你外貌與身家相匹配的姑娘,我只是個和弟弟流落江湖賣藝為生的小女子,似乎不適合公子‥‥’小金雖天真,卻極有自知之明,她鬱悶地搖搖頭,‘公子,我真的很想幫你,但是這樣對你不好。’

‘不,再好不過了,你就是我要的。’他急急地道。

他的話再度讓小金臉紅心跳,可是她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很單純,並沒有一絲絲好逑之想,她忍不住有點失望。

碎悴悴,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答應你假裝成親有什麼好處?’小鐵不愧是小鐵,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

‘小鐵。’她驚嚇地瞪著弟弟,‘你說這個做什麼?’

千歲不以為意,反而覺得很理所當然,他淺淺一笑,‘我當然會鄭重地報答你們,只要你們說得出,我一定辦得到‥‥當然,摘下天上的月亮除外。’

小金趕在弟弟開口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堅定地道:‘公子,我們什麼條件都不要,公子待我們這麼誠懇,非但幫我們趕走了麻煩,還請我們吃如此豐盛的一餐,我願意無條件地幫你。’

‘小金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大喜過望,沒想到懸置已久的天大困擾竟然在轉瞬間就獲得解決。

他現在絕對能體會孫悟空被拿掉緊箍咒的痛快感,真想在原地翻個跟頭。

‘公子千萬別這麼說,這不算什麼。’小金扭捏羞澀地道。

小鐵好不容易扳開姊姊的手,大驚失色地道:‘姊姊,你瘋了,難得有這種大好機會可以敲竹槓‥‥’

千歲笑咪咪地低頭看向他,‘小鐵,你彆著急,雖然令姊客氣,但我絕不會虧待你們的。’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小鐵又驚又喜,急忙拉著姊姊的衣袖,‘姊,不是我算計他的喲,是他自己願意的。’

‘小鐵——’小金拉長了聲音警告。

‘小金姑娘,這樣吧,從現在開始到我們解除婚約前,我給你三個願望。’他神清氣朗,從容悠然道:‘只要你說出,我必定答允辦到。’

‘如果要銀子呢?’小鐵又搶話。

‘儘管開口。’

‘如果要房子呢?’

‘小事一樁。’

小鐵歡呼起來,‘耶,我們找到金山了!’而且還是一座自動送上門來的金山。

‘小鐵!’小金緊緊扭絞著小手,看了看弟弟,再看了看俊朗的千歲,‘公子,小鐵不是那個意思,我們只是需要安身立命之處,等到這事一了,我們自己會安排打算的。’

千歲的目光更加溫柔了,任誰對這樣一個善良忠厚的好姑娘都無法不發自內心地愛憐起來。

‘小金,這三個願望是你應得的。’他輕聲地說,‘我還要謝謝你肯幫我這個大忙,解決我心頭大患。’

‘可是‥‥’她真的是很單純地願意幫他,而不是為了任何的條件和理由啊。

不知怎的,她非常不希望在他心中,她是一個勢利且貪圖物慾的女子。

她知道這麼想沒道理,但這點對她很重要。

‘好了,你們就安心的跟我回家,不需要在外頭餐風宿露的流浪,也不需要再辛辛苦苦的賣藝營生,我會照顧你們的。’

千歲的話像是冬日裡緩緩上升的煦陽,強烈地、奇異地溫暖了他們倆,就連小鐵也毫不懷疑他話裡的真實和可靠性。

小金只是瞅著他,可愛粉團似的臉蛋突然浮起一抹似喜似悲的色彩,她輕喟了一聲。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

小金真的真的真的快昏過去了。

回到千歲又大又威武又漂亮又驚人的‘家’以後,從僕人的尊稱中,她赫然發現他原來是位高權重的一等公!

起先她不太清楚一等公是什麼意思,因為他看起來一點都不老,怎麼可以被稱作‘公’呢?

直到呆愣了好半天,總算回過神來的小鐵跟她仔細解釋過後,她才知道面前英俊親切的年輕公子竟然是個朝廷權貴、皇親國戚。

就算再笨,她也嗅得出這代表什麼——他是個很大很大的大人物。

而她卻答應了跟這個大人物假意成親?

坐在千歲特意為她安排住下的‘畫眉小樓’裡上好湘繡團墩太師椅上,小金整個人呆掉了。

‘姊姊。’小鐵的小臉上難掩驚喜與開心,他興奮得團團轉。‘我也有一棟好大好大的樓房耶,假姊夫說那棟樓要以我的名字命名,你看我該起個什麼名字?“超級無敵小鐵的家”好不好?’

‘啊?什麼?’小金茫然地抬頭,她陷入自己的心事裡千迴百轉,幾乎醒覺不過來。

‘我是說‥‥’小鐵總算從樂昏頭中清醒,認真地瞅著姊姊,‘你有心事啊?’

小金嬌小的身子蜷曲在太師椅內,環抱著雙膝嘆了口氣,‘小鐵,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我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好不真實,我覺得我像在作夢。’

‘我們倒楣了那麼久,也該好運一下了。’小鐵就事論事。

‘可是這樣好嗎?’她的聲音裡滿是怯怯和敬畏。‘伍公子原來是公爺,又是皇親國戚,咱們怎麼好高攀論交?’

‘又不是我們主動找上門的。’小鐵拉了拉身上綢緞做的新衣裳,皺了皺眉頭,這是唯一比較不滿的一點,他還是比較喜歡穿姊姊親手縫製的粗布衣服。

這些絲綢衣裳都太名貴了,害他不敢穿著亂摸亂滾亂跳,唯恐弄髒弄壞了。

‘我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她蹙著眉心,又嘆了口氣。

她喜歡簡單的事物,太複雜的容易腦筋打結呀。

‘反正咱們有得吃又有得住,人家也不是認真要你嫁給他,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他拿起花几上一枚大紅蘋果,大口啃下。‘唔,你瞧,還有吃不完的水果呢。’

‘小鐵‥‥’她認真地審視著弟弟,‘我總覺得你不像七歲的小孩耶。’

‘那是因為你也不像十七歲的姑娘家。’小鐵嚼著多汁香脆的蘋果,‘你頂多只有五歲的心智。’

小金氣怔了,‘爹孃那麼厚道,為什麼會生出你這麼尖牙利嘴的小孩?’

‘我怎麼知道?他們在我大到足以認識他們以前就已經去蘇州賣鴨蛋了。’小鐵臉蛋倔強,眼底卻有一絲怎麼也忽略不了的落寞。

小金的怒氣瞬間消失無蹤,她憐惜又自責地道:‘小鐵,對不起,姊姊不是故意提起這個。’

小鐵眉宇間的寞色一掃而逝,他眨了眨眼呻吟道:‘救命啊,你該不會又要哭了吧?’

‘我沒有。’雖然嘴巴這麼說,她卻已經淚盈於睫。

‘我要回超級無敵小鐵的家了。’他連忙開溜。

否則姊姊一旦悲從中來越想越可憐,那眼淚就會跟溼答答的梅雨天般下個不停,下到他直想要趴下來告饒。

‘小鐵‥‥嗚嗚嗚‥‥你怎麼真的跑了‥‥不理我了‥‥’小金真的哭了起來。

好討厭的感覺啊,嗚嗚嗚…

□——□——□

清哉綠豆樓

走到哪邊都帶著一大疊沉甸甸到足以壓死人的公文,世從軍粗獷嚴肅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勞累痕跡,深攢著的眉心在批閱公文時越攢越緊。

杉辛聞斯文俊秀的臉龐有著濃濃書卷味,手不釋卷是他的招牌動作,就像現在,厚厚的‘戰國策’攤開在手上,明亮的雙眸緊盯著上頭的字字珠磯。

悠哉遊哉晃上雅座來的伍千歲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唉,他現在總算稍稍可以理解為什麼老頭子要把他們一文一武也設計點名在內了。

老實說,阿軍和闐少再這樣操勞下去,絕對有可能在三十歲前暴斃在案頭上,過勞而死也。

‘夠了、夠了,就連跟兄弟見面還不忘帶公文和書,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他搖著頭,優雅地一掀長袍坐入椅中,還不忘順手招來店小二,‘老習慣。’

‘是,伍公爺。’店小二滿面堆歡恭敬的退下。

不一會兒,幾道可口的小菜和一壺羊莊好酒被送了上來。

世從軍自繁重的軍務公文中抬頭,深黑的瞳底閃動著一絲微笑。‘好久不見。’

‘的確難得浮生半日閒。’杉辛聞也放下了書卷,笑意爾雅。

千歲笑咪咪地打開扇子,煽出陣陣清風,‘我說你們倆,火都燒到屁股了,還有空在這兒幹正事?’

‘我不懂。’從軍挑眉看著他。

辛聞嘆息一聲,提醒他道:‘皇上要咱們年底前成親一事,咱們尚未有頭緒。’

看著他們倆愁眉苦臉的樣子,千歲真的覺得自己此刻輕鬆爽快得不得了。

‘所以我說,你們倆實在太不行了,難道真的準備年底一到,立刻被老頭子打包送至邊疆和番嗎?’他嘖嘖搖頭。

‘真有那一日,我就率兵征討那一邦,看他們還敢不敢接受皇上的“好意”。’從軍眸光掠過一絲殺氣。

聞言,千歲背脊竄過一抹涼意,‘阿軍,我以為你改吃素不殺生了。’

‘除非老頭子逼人太甚。’從軍一撩濃眉,淡淡道。

‘不過這也是白說,你我心知肚明,就算老頭子再會胡搞瞎搞,咱們還是忍不下心反抗的。’

皇上是英明聖君,這點誰也沒辦法口是心非的否認。

‘唉!’辛聞突然掩卷嘆息。

‘你也是這麼想的吧?’千歲斜睨他一眼,‘聞少,你呢?找到人跟你唱這出猴戲了沒有?’

他們三個真像是耍猴戲的,被皇帝耍弄著玩,唉,而且還要想辦法迎合老頭子,不教他失望過甚。

辛聞沮喪地搖頭,‘縱讀萬卷書也難行此事,實是傷神也。’

‘你們倆的動作實在太慢了,這怎麼行呢?’千歲強忍住一絲得意的笑,煞有介事地嘆氣,‘可憐呀可憐,年底我會記得到邊關發放紅包給你倆的‥‥當然,還有弟妹們,只不過不知道異邦有沒有過年節的習俗?’

從軍和辛聞臉色發白,不約而同向他投去殺人的一眼。

饒是千歲膽大包天,也不禁寒毛一顫,‘嘖嘖,我是好意提醒你們,稍盡兄弟之情,否則到時候老頭子要驗收成果,誰也逃不了。’

辛聞又嘆了一口氣,懊惱道:‘皇上何必對我們的終身大事如此認真?’

‘沒錯。’從軍皺眉,‘定是有小人慫恿。’

雖然情同兄弟,但他們倆還是忍不住懷疑地望向千歲。

千歲一怔,隨即喊冤,‘冤枉啊!我就算閒也不會閒到打你們倆的主意,更何況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耶。’

真是的,難道他天生就長得一臉奸詐陰險嗎?不然為什麼每個親朋好友都拿他當魔頭看待?

還是他的小金姑娘待他最好。

‘說得也是。’從軍摩裟著下巴沉吟。

‘千歲,對不住,我誤會你了。’辛聞語氣誠懇地道歉。

千歲揮了揮手,又嘻笑如常,‘沒什麼啦,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千歲,你是否已經找到方法解決此事了?’從軍看著他問道,眼裡有一絲詫異。

‘可不是嗎?’他的語氣裡帶著得意。

‘怎麼做?’另外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還不就是咱們商量過的老法子嗎?只不過我的運氣好些,已經找到肯答應我假充新娘的姑娘了。’想到羞怯可愛的小金,千歲眼底眉梢的得意更濃。

‘真羨慕。’從軍說得簡短有力,卻難掩欣羨。

他原本自在的生活被皇上一句話給攪得天翻地覆,直到現在還在想破腦袋應付。

威風八面、鐵血英武的紅袍大將軍落到這等下場,唉。

辛聞嘴裡雖沒有說,但滿臉都是豔羨之色。他同為受害者,成日沉浸公事和書卷之中,叫他到哪兒去找個姑娘來假充新娘?更何況他有點良心不安,覺得欺瞞並非君子所為。

理智道德與現實呈現強烈拉鋸戰,苦了他這位斯文宰相。

‘所以我才說火已經燒到屁股了,你們倆還在那兒案牘勞形。’千歲煽扇搖頭。

從軍鐵面無表情,突然二話不說收拾起厚厚的軍務公文,邁步就向外走去。‘我先失陪。’

辛聞也站了起來,儒雅有禮地向千歲一拱手,‘伍兄慢飲,愚弟也先行離開了。’

‘去去去,快去辦正事要緊。’千歲笑咪咪的揮揮手,很高興這兩人孺子可教也,總算武痴還不算太痴,書呆也不算太呆。

呵呵,既然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當然沒有他已經上岸了,還看他倆在河裡載浮載沉的道理啊。

千歲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心腸著實有夠好,而且是好得不得了。

‘外面的人實在是誤會我了。’他笑得更開心。

雖然‥‥提議把京城裡的單身貴族設計男婚女嫁的是他沒錯,但他也嚐到苦頭啦,誰知道皇上龍心大悅下,第一個就拿他們公侯將相開刀?

哪知奸也奸不過皇上,所以他當然是可憐的受害者之一。

一點都沒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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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5 00:4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由於太感謝千歲收留他們姊弟在府中吃香的、喝辣的,所以小金在感動之餘,決定要做些報答他恩情的事。

一大早,她就起身跑到小廚房,把專門伺候她的廚娘和丫襄請到外頭花園納涼,因為她要挽起袖子做羹湯了。

就聽到廚房裡叮叮咚咚、乒乒乓乓,直到三四個時辰後,日近中午,滿頭汗水的小金終於開心地捧著三菜一湯一點心走出廚房。

香味撲鼻,色相誘人,就連廚娘和丫鬟都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香姑娘,我們公爺真是幸福。’廚娘曖昧帶笑地用手肘輕撞了撞她。‘呵呵呵。’

小金羞得低下頭,‘不要這麼說啦,公爺對我很好呀,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稍稍表達一下感謝之意,你們別想歪了。’

公爺還是第一次帶姑娘回府,不待他宣佈,府中上下早就將她視作特別的人物,未來的公爺夫人了。

若不是老爺和夫人半個月前到嶺南訪友去了,要兩三個月後才會回來,香姑娘早就變成公爺夫人,而可愛的小鐵少爺也已經成為舅老爺了。

‘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啊。’看著這個靦腆的好姑娘,廚娘也不好意思太促狹。

這樣欺負老實人,良心挺過意不去的。

‘香姑娘,不如讓婢子幫你送去給公爺吧。’丫鬟討好地笑道。

廚娘瞪了她一眼,‘啐,要你瞎攪和什麼?人家小兩口要趁這機會聚聚,你這丫頭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丫鬟吐了吐舌,‘對喔。’

被她們這麼一講,小金越來越尷尬了,她促然難安地道:‘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們誤會我了。’

‘香姑娘,我們跟你說著玩的,我們當然知道有企圖的不會是你。’

一定是公爺嘛!

小金總算鬆了口氣,天真地相信了她們的說辭。

‘那我就送飯去了。’她甜甜一笑,小手握緊了食物條盤。

‘公爺現在應該在幽眠居,你快去。’廚娘和丫鬟笑嘻嘻地說。

‘好。’小金端著條盤走出花園。

穿林渡柳,隨花循泉來到了幽靜清清,竹風颯颯的幽眠居。

這是千歲的書房兼遊戲房,裡頭擺了各式各樣的書和精巧的小東西,有異邦進買的千里鏡,模樣特異古典的小火輪車塑型,還有許多陶土捏就的小猴子,或靈巧或狡猾或可愛或淘氣的造形不一而足。

小金才剛踏進幽眠居前的竹林小園,一眼就看到了身穿淡紫綢袍,頭帶白玉冠,看起來一身英逸風流的千歲。

他修長好看的手指正在編一具柳條籃子,新鮮翠綠得像是隨時都萌發得出新芽似的,煞是巧致好看。

小金不禁看傻了。

一陣清新的松風拂過,竹葉紛紛搖曳颯響,輕柔怡然得像一首夏日謐涼的詩。

而他,就坐在碧沁的綠影底下,嘴角念著微笑,輕輕地牽動她的每根心絃,讓她幾乎忘了呼吸。

千歲已經發現她的存在,溫緩地放下竹條籃子,對著她招手笑道;‘來呀,過來坐。’

她一震,清醒了過來,臉蛋卻已經俏紅起來。‘我、我做了點吃的,想‥‥想問問你要不要吃。’

千歲一雙鳳眼亮了起來,高興地站了起來,親自幫她端過條盤,‘是你做的我當然要吃!’

他這麼捧場,表情又這麼熱烈,小金更感動了。

她的眼眸裡盛滿了激動和開心的淚光,‘公子,你真好。’

聞言,他瞥了她一眼,心底蕩起某種暖暖的、熱熱的滋味。竟然有人這麼全心全意地信賴著他,還對他的一言一行視作某種天大恩寵。

她簡直把他當成仙一樣崇拜。

千歲樂傻了,在她崇拜信任的眼神中,他覺得自己彷彿是某種英雄。

他迫不及待地拿過筷子,朝一盤噴香誘人的醬燒雞柳夾去,‘一定非常非常好吃。’

等到雞柳一入口,他才嚼吃了兩下,突然直挺挺地往後倒——

砰!

‘公子?’

□——□——□

公爵府上下忙成一團,延醫的、求神的,鬧烘烘成一團。

等到千歲從胃痛中醒來,正好看到小金趴在他身上哭成了淚人兒。

‘公爺醒了!’圍在一旁的府中大大小小歡呼。

‘香姑娘別難過了,公爺醒了呀!’

千歲無視眾人的嘈雜聲,雙眸只是緊緊地盯著淚眼婆娑的小金。

他有氣無力地強支起身子,她的眼淚令他心疼得要命,‘你怎麼了?怎麼在哭呢?誰欺負你了?我整得他哭爹喊娘。’

見他人剛醒就忙著關心她,小金哭得更大聲了。

‘哇‥‥公子,我對不起你啊‥‥’她好不悽慘地痛哭著,淚珠撲簌簌地掉下來,惹得他一顆心都擰絞成一團,就連胃痛也給比下去了。

‘噓,別哭,乖。’他想也不想地環臂將她擁入懷裡,焦灼心痛地哄慰著,‘有我在這兒,你別怕,到底是誰欺負你了?’

他險些給她毒死還待她這麼好,小金思前想後越是慚愧痛苦,淚水像是瀑布嘩啦嘩啦往下掉。

她哭得千歲手足失措,情急之下大吼一聲

‘齊家,你管的是什麼家?竟然讓我的小金給人欺負了?’他橫眉怒目地瞪向清秀鎮定的管家。

齊家嘆了一口氣,清秀溫文的臉上有著一絲無奈,‘稟公爺,欺負香姑娘的人來頭太大,小人束手無策。’

‘是誰?竟然連你這個公府大管家都料理不了?’千歲難得怒意上眉梢,因此顯得格外今人驚心動魄。‘告訴我,我整死他!’

‘就是公爺你呀。’齊管家慢條斯理的回道。

呃?

千歲愣住,顧不得胃還在抽痛,急急地問:‘怎麼會是我?你見鬼啦?’

‘誰教公爺的腸胃如此脆弱,又不給香姑娘面子,吃了香姑娘辛苦烹調出的雞柳後就食物中毒發作暈倒,害得香姑娘自責內疚到以淚洗面。’齊家攤攤手,無奈的表情更深。‘公爺是小人的主子,所以叫小人如何為香姑娘討回公道呢?’

‘齊‥‥家。’千歲咬牙切齒的喚道。

這個死小子總是逮著了機會就用這種不陰不陽、不快不慢、不慍不火的態度消遣他,是嫌活太長了嗎?

‘小人在。’他恭恭敬敬地彎腰。

千歲還來不及發作,小金就已經自他懷中抬頭,小小的臉蛋上有著狂喜和不敢置信,‘公子,你能動了,你‥‥你真的沒事嗎?’

‘啊‥‥張嘴,眼睛轉兩下,看這邊,瞧我手指是幾隻?’千歲還來不及回答,她已經自動地這邊摸摸、那邊摸摸,還不放心地捏了捏他的臉頰,細細檢查起來。

千歲又好氣又好笑,卻有更多的感動。

他輕輕拉下她的小手,將她冰涼的手攢握在掌心裡,‘我真的沒事。’只除了胃痛以外。

就在這時,一道小人影鑽進人群,臉上有著不可思議的驚愕。

‘喲,你的身體挺好的嘛,醒得這樣快。’小鐵嘖嘖稱奇。

千歲聽出其中玄機,挑起一邊的眉毛。‘怎麼說?’

‘我姊的廚藝很恐怖耶。’小鐵睜圓了眼睛,回想過去仍心有餘悸。‘從小我們就是吃外頭買來的食物,有一次姊姊說要做菜給我吃,我高興得不得了,結果那一餐讓我足足昏死了三天才醒過來。’

小金的臉紅了起來,眾人則是一臉愕然。

千歲驚嚇地拍拍胸口,隨即又搖了搖頭,‘不對,小金煮的東西那麼香又那麼好看,一看就是能吃的。’

‘就是這樣才恐怖。’小鐵愁眉苦臉,‘如果煮得焦焦爛爛的也就罷了,吃的人容易有警覺心,可是問題就出在她的手藝太厲害,每樣東西都煮得像是可以吃、並且很好吃的樣子,直到你吃下肚後才知道小命休矣。’

‘小鐵!’小金被批評到頭都抬不起來。‘我‥‥我哪有那麼可怕?而且‥‥而且我已經進步很多了。’

小鐵搖搖頭,‘嗯,他吃了以後兩個時辰就醒來,我倒覺得你是退步了不少。’

千歲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從小鐵認真至極和小金慚愧不已的表情中,漸漸才相信事實。

不過他居然忍不住狂笑了起來。

‘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他一笑,其他人也跟著嘻嘻哈哈笑了。

老實說,畢竟不是每天都會發生這麼驚險卻搞笑的烏龍事件來,虧他們還以為有外敵入侵,存心要毒死公爺呢。

小鐵和小金互覷一眼,兩個人都一頭霧水。

她差點害慘公子,為什麼府中眾人非但沒把他們當犯人看待,還笑得這麼樂不可支?

尤其是頭號受害者伍千歲,更是笑到完全沒形象可言,頻頻狂拍床板。

‘小鐵,你剛剛說了什麼笑話嗎?’她傻傻地問著弟弟。

小鐵驚愕的程度不下於她,他小嘴微張,一臉的驚訝,‘別間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可能是皇親國戚的某種怪癖吧?這就不是他們平民百姓能理解的了。

‘好了,我沒事,你們都下去吧。’千歲拭去眼角的淚水,勉強恢復平靜,笑吟吟地道。

眾人放心地退下,包括低著頭沮喪得要命的小金。

驀地,她的小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抓住。

小金驚愕地抬頭,卻望進了一雙深邃明亮的含笑眸子裡。

她胸口怦然一悸,臉頰不爭氣地緋紅了,‘公‥‥公子。’

‘你要去哪裡?’他笑語溫存。

‘面壁思過。’她滿臉慚愧。

他輕輕一用力,她就被拉回他的懷裡,‘不準。’

‘為什麼?我害得你受苦受罪‥‥’她吸吸鼻子,眼眶又溼潤了。

他伸出一指溫柔地撫平她打結的眉心,輕輕地道:‘別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肯親自下廚做飯給我吃。’

她待他的好,一點一滴絲絲扣入他的心房。

小金天真如小鹿的大眼睛裡盡是自責,‘我根本是下毒,不是下廚。’

他噗哧一笑,伸手輕捏了捏她嫩嫩的臉蛋,‘傻蛋,我哪有那麼容易就被毒倒?你知道我的親友們都戲稱我什麼嗎?’

她搖搖頭,很是迷惑。

‘他們稱我【禍害五千歲】。’他有點莫可奈何的說。

她瞪大眼睛,忍不住忿忿不平,‘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說你?公子是天大的好人,他們都誤會你了!’

‘我也是這麼想。’他又樂了起來。

呵呵,他的小金就是這麼貼心可人。

‘公子,你人這麼好,為什麼不澄清這個誤會,不對大家解釋呢?’她認真地望著他,替他遭到‘毀損汙衊扭曲’的名譽感到不平。

‘談何容易。’他都已經說了幾百次他不奸詐,只可惜那些人太瞭解他了,根本連信都不信,唉!

‘公子,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嚴正地告訴他們,公子其實是大好人,請他們別再誤會欺負你了。’她正氣凜然道。

‘我就知道我的小金待我最好了。’他笑眯眼喜開懷。

‘我的小金’他是說得越來越順口,小金卻聽得越來越窩心,含羞帶怯地低下頭。

‘公子,這是小金應該做的。’她的心兒好甜好甜,小手緊張地玩著他襟前的紫色衣帶,‘真的‥‥沒什麼。’

他低頭凝視著她羞煞可人的模樣,心頭一陣悸動,不禁有些神魂顛倒了。

‘小金。’他低喚一聲。

‘嗯?’她輕哼,依舊不敢抬頭,心兒跳得好急好快。

‘為什麼不願抬起頭看看我?’他的鳳眸盪漾著如水柔情。

連他自己也未察覺到的似水柔情,澎湃洶湧激盪著。

‘我‥‥沒有不敢。’她鼓足勇氣,微微輕顫著要抬起頭。

有件奇妙的事將要發生,她有直覺——就在她抬起頭欲迎視向他的眸光之際。

就在這個緊繃的、漸熱的,兩個人都悄悄屏息的一刻,門外響起一聲壓抑過的笑意和恭敬。

‘公爺,老爺子駕到。’齊家稟告道。

他的聲音打破了這悸動熾熱的一刻,也消除了兩人之間奇異的魔咒,兩人同時大夢初醒般眨了眨眼,千歲隨即低咒一聲。

‘該死。’他咕濃著,也不知是罵人還是罵己。

小金則是臉紅心跳,急急忙忙自他懷裡跳了開來,慌得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放。‘呃,公子有事,我就先下去了。’

齊家恭謹地打開大門,對於小金以同手同腳僵硬不自然的姿勢離開,非常禮貌地沒有露出絲毫笑意。

千歲瞪了他一眼,雖然沒有說出口也沒有笑出來,但他豈會不知道齊家心裡在想什麼?

‘老爺子怎麼突然想到要來?’他揉著隱隱作痛的胃,面色不善地下床。

‘或許是聽到風聲。’齊家斂眉回道。

千歲的動作微微一頓,嘀咕道:‘可惡。’

□——□——□

慈眉善目清瘦英逸,年屆六旬的皇帝縱然一身布衣打扮,還是掩飾不了渾身上下的器宇軒昂和尊貴氣勢。

兩名頂尖的大內高手垂著手忠心地隨侍在側,在看到千歲跨進花廳大門時,微上前一步行禮,‘公爺。’隨即回到皇帝身邊,依舊貼身不離。

千歲對他倆微微一笑,隨即對皇帝半跪行了大禮,‘微臣參見皇上。’

‘起來、起來。’皇帝笑咪咪的對他招招手,‘來,讓朕瞧瞧你‥‥喲,最近氣色真好,面色如此紅潤,呵呵呵,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是喜事近了呀?’

面前這位可是萬年修煉成精的‘龍’,他這隻千年小狐狸算得了什麼?

千歲還是笑得很愉悅,‘皇上,您聖明燭照,必定已經“照見”了什麼蛛絲馬跡,否則今日怎會撥冗前來微臣府中?’

皇帝不經意地揮揮手,‘哎呀,你怎這麼冤枉朕?枉費朕這麼想念你,你也真是的,連續七、八天都沒有進宮,害朕思念得緊,所以今日才迫不及待來找愛卿。’

‘謝皇上關心,臣受寵若驚。’哈,他一個字都不信。

皇帝含笑精明的眼睛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暗示道:‘那個‥‥愛卿,最近府中不是有貴客嗎?’

‘哎呀,皇上,您不問微臣還差點忘了說。’千歲故作天真,‘託皇上的洪福,微臣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了願廝守終生的女子。’

‘在哪裡?在哪裡?’皇帝興奮得不得了,什麼一國之君的尊貴瞬間拋在腦後,興高采烈地問:‘可不可以讓朕瞧一瞧?這個能夠得到愛卿垂青的女子必定是很不凡:說到你們這些小子,一個個聽見成親就推搪得跟什麼似的,若沒有朕逼哪行啊?你看看,朕還是挺有用的,三兩下就真給朕逼出一個心上人了!’

皇帝在那裡樂和著,千歲則是暗暗竊喜。

薑是老的辣,辣椒卻是小的嗆哩。

‘皇上,她害羞怕見人,而且以君就臣實在不成體統,改日微臣一定帶她進宮見皇上,讓您老人家好好看個夠。’

‘是真的嗎?’皇帝雖然高興,卻也沒有降低警覺,‘你該不會是騙朕的吧?這麼搪塞可拖不了多少時間喔!’

‘皇上,微臣是說真的,哪敢在您面前玩花樣呢?再說您今日聖駕光臨,我那小心上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九五至尊親自邀見,您要嚇死她呀?’他這話有一半是真的。

小金那麼怯怯可人,萬一真給皇上嚇住了怎麼辦?

到時候淚成江海,心痛的又是他。

皇帝想想也有道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嘟著嘴,勉強答應回宮。

‘在回宮前我還要去從軍和辛聞那兒逛逛瞧瞧,他們倆實在太別腳了,竟然到現在還沒有好消息給朕,朕非得去罵罵他們不可。’皇帝不忘千叮嚀萬交代,‘你也是,千萬別哄朕,改日一定要帶她進宮喲。’

‘微臣遵旨。’

好說歹說地送走了皇帝,千歲忍不住輕籲一口氣。

看來這件事要速戰速決,趕緊擬出賓客名單,張羅婚禮事宜,身為一等公,他的成婚大典如果要逼真到今眾人相信,那麼一切都不能馬虎,只是這樣起碼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的時間成親,成親後就捺著性子等,等皇上不那麼緊迫盯人了,他再佯稱新娘子要回‘遙遠的孃家’,然後將小金姊弟送至遠鄉妥當安置,事情就大功告成了。

呵呵,這樣就算皇上也挑剔不了了吧?

不知為何,他的胸口掠過一絲痛楚,得意洋洋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他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心口,‘奇了,怎麼有些抽疼起來?我平素沒有心絞疼的毛病啊。’

心痛的感覺一閃而逝,他沒有多加關注,復又笑吟吟地打開扇子,悠哉遊哉地煽起陣陣清風。

‘我真是個天才。’

呵呵呵: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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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今天千歲要帶小金到京裡好玩的地方遊覽。

名義上是要讓她的未婚妻身分更加逼真,好取信於眾人,可是實際上,能夠牽著小金的手出去走走,千歲比誰都還要高興。

坐著精緻的軟轎,轎身前後皆以象徵伍氏公爵府的紫金鑲月牙白色綢緞縫製而成,由四名精悍的年輕轎伕扛著,行進步伐間輕若無物,彷彿連灰塵都不起。

小金不知道這四人可是江湖上知名的高手,他們是公爵府中護衛的一百零九名高手之一。

坐在沉穩舒適的軟轎裡,千歲笑意盎然地沏著桂花茶。

轎內鋪設著舒服柔軟的繡墩軟墊,還有個鑲金小五斗櫃充作茶桌,抽屜拉開一層層都是美麗精巧的可口糕點。

千歲打開一個用綿布包裹住的熱水金甌瓶,在紅泥小茶壺中細細斟入滾水,翠嫩的茶葉和淡雅的白色桂花瓣在水中翻滾著,旋及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沁人心脾的花香。

小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口水快流出來了。

就連喝個茶都如此高貴講究‥‥她情不自禁想起在野外架粗瓦罐用樹枝燒滾水的回憶。

她和他,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過的是兩種多麼不同的生活啊。

她微微瑟縮了一下,想到了高貴的他和寒酸的自己。

‘來,喝口茶潤潤喉。’他體貼地將茶送至她嘴邊。

她慌忙接過茶杯,低下頭慢慢啜飲。

‘好喝嗎?’他期待地看著她。

她點點頭,‘好香,好喝,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的茶。’

他笑了起來,‘這是伍府清秀茶山出產的桂花茶,外頭千金難買,除了進買給皇上外,就只有在我們府中才喝得到。’

千金難買啊。

小金握著雪瓷薄胎杯的小手又是抑不住的輕顫。

就算平時遲鈍天真如她,也不能自己地敏感了起來。

千歲沒有發現到自己天生流露而出的尊貴氣息在在今小金感到自慚形穢。

‘真好喝。’她悶悶地道。

‘好喝就多喝一些,還有這點心。’他一臉的殷勤,彷彿想把世上最好最可口的食物都獻給她。‘御廚巧手打製的玫瑰香餡酥,好吃得不得了,你也試試。’

她接過,香餡酥吃著甜在嘴裡,心底卻泛起一絲絲酸楚,隨即猛然一驚。

哎呀,她究竟是怎麼了?公子待她這麼好,她應該苦思報答之計才對,為什麼莫名其妙就陷入自憐自艾裡了?

‘真是太好吃了,你也吃。’她猛然抬頭,對他嫣然一笑。

這朵笑容燦爛若桃花乍放,千歲剎那間看痴了。

小金等了老半天,看他卻是一臉發愣,不禁迷惑地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公子,你怎麼了?’

他回過神,訕訕一笑,‘呃,沒什麼。你想先到什麼地方玩?是要去看名勝抑或是古蹟?’

‘都好。’她天真的笑容裡有著無限的信任和依賴。

他心絃一顫,連忙定下心神,‘不如這樣吧,我們到水濂小館看錶演吧。’

‘看什麼表演?’她掩不住的好奇。

他眼底綻放一抹湛然光芒,‘耍猴戲。’

□——□——□

自晉代起,耍猴戲這種民間雜耍技藝就開始遊走江湖,一般可分為兩種:一種是馴猴師教導猴子表演各式各樣的把戲,比如騎單輪或敲花鼓等,藉以贏得觀眾的賞錢,另一種則是藉猴子表演來賣藥,舉凡跌打損傷、小兒腹痛、成人嘔瀉皆可以醫的祖傳秘方。

小金當然知道耍猴戲是什麼,他們一路賣藝為生,到過那麼多的地方,當然也遇到很多賣藝同伴,其中耍猴戲更是經常遇到的團體,她還幫忙照顧過不少只小猴子呢。

只是耍猴戲能耍到開設那麼大間的戲館,這就是她萬萬想像不到的了。

水濂小館是一棟挺氣派的雙樓紅木建築,裡頭的擺設十分雅緻,桌椅整齊排列,大大的舞臺上大張綵球,兩邊還懸掛著燙金的對聯

猴頭猴腦猴爪猴尾猴子好可愛

戲說戲學戲逗戲唱戲劇真精采

橫批則是——猴子來也!

千歲才剛唸完這妙趣橫生的對聯,小金就笑倒了。

‘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他低頭俯視著她,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

‘快開鑼了呢,我們快找位子坐下。’她猴急地拉著他的手,興奮地左顧右盼找位於。

他輕笑一聲,牽緊了她的手,‘我有專門的包廂。’

她還來不及反應,千歲已經帶著她往樓梯方向走去。

水濂小館的老闆一見到一等公大駕光臨,高興得連忙鞠躬哈腰,頻頻吆喝夥計送來好茶好果好點心,好好招待兩位好貴客。

‘侯老闆,你別忙了,我又不是生客。’他淺笑地揮了揮手,‘不必特別招呼了。’

‘哎呀,公爺,這怎麼行?’侯老闆拚命讓人把點心果子——搬上桌,還特意親手剝了幾枚栗子給千歲和小金,殷殷勤勤、叨叨唸念許久才肯下樓去張羅開戲。

小金被服侍得全身像是有一百零八隻小蟲在肌宙上搔癢般不自在,尤其對方還是個年紀足以做她爺爺的老人家,直到侯老闆下去後她才鬆了口氣。

千歲看出她的心思,不禁笑開了,‘以後就習慣了,侯老闆非常的熱情,他不單對我是這樣,幾乎每個客人都是他殷勤的對象。’

‘老人家真好。’她也笑了,甜甜地道。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笑語,突然有點醋意,‘我還以為只有我“真好”。’

千歲知道這樣很孩子氣,但是一想到‘他的小金’熱烈的讚美其他男人——就算是年屆七旬的白鬍子老爺爺——他就覺得自己被硬生生忽視了。

小金有點迷惘,‘啊?什麼?’

他突然正襟危坐,雙手握住她的雙肩,正經八道的喚道:‘小金。’

‘是。’她嚇了一跳,連忙嚴肅地坐穩。

他深邃迷人的鳳眼嚴肅至極,有著說不出的威儀。

她一顆心忐忑著,不知道他要交代什麼大事。

‘在你心目中,我跟侯老闆誰比較好?’

嗄?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拚命消化著每一個字,以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你剛剛是問我,你跟侯老闆誰比較好嗎?’為求小心,她再求證一次。

他表情凝重地點頭。

‘當然是你比較好。’這還用說嗎?

他嚴肅緊張的表情瞬間浮上了一朵作夢般的傻笑,‘真的?’

‘公子,你不要緊吧?’她摸摸他的額頭,‘咦,不燙啊。’

他輕輕地拉下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裡,又恢復了一貫的笑意盎然,‘小金就是小金,果然不曾讓我失望。’

他心滿意足地嘆了一口氣。

‘啊?’她還是一頭霧水。

‘沒事,看戲,猴兒已經上場了。’他笑吟吟地拍拍她的頭,心情大好地欣賞起舞臺上的群猴起舞,還不時激動地鼓掌叫好,‘好,好呀!’

小金也轉頭去看有趣生動的猴戲,只是心裡還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剛剛到底是怎麼了。

唉,小鐵說得沒錯,她還真是挺笨的哩。

□——□——□

該怎麼報答公子呢?

小金雙手負在身後,皺著眉在屋裡憂慮地來回踱著步。

想著想著,她忍不住一陣悲從中來。

‘哇‥‥’她真是太沒用了。

一名丫鬟正端著點心走近,聞聲慌慌張張地衝進來,‘香姑娘,你怎麼啦?’

小金轉過頭看著她,粉撲撲的臉上淚痕斑斑,‘小喜‥‥嗚嗚嗚‥‥’

小喜急忙把點心扔在一邊,抽出手絹替她擦眼淚和鼻涕。‘香姑娘,你別哭,有什麼事儘管跟小喜說,小喜幫你‥‥噯,別哭了,臉都花了,這樣給公爺看到就不美囉。’

一抬出千歲,小金果真止住了哭聲,憋住了滾滾奔流的眼淚。

‘可是‥‥我好想哭。’她可憐兮兮地抽抽噎噎。

‘為什麼?’

‘我覺得我好沒用,只會賴在府裡白吃白喝,公子待我這麼好,我竟然做不出半點事來回報他,煮個飯都差點毒死他‥‥’她真是難過自責得要命。

以前也是這樣,她粗手粗腳地把小鐵拉拔長大,可打從五歲開始就是小鐵在煮飯給她吃,也是小鐵學了雜耍討生活,她只會傻呼呼的在旁邊看熱鬧,然後吆喝兩聲收錢‥‥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小喜睜大了眼,‘香姑娘,你怎這麼說自己呢?我們府裡上下都好喜歡你,公爺更是拿你當未來的愛妻看待,你不需要多做什麼事啊!’

‘你不明白‥‥’她會進府來是因為要假裝嫁給公子,根本不是公子心愛姑娘,也不會是他真正的妻子,只是其中內情錯縱複雜且需要保密,她又怎麼對小喜說得出口呢?

‘我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多心那些有的沒的。’小喜笑嘻嘻地擦淨她的淚水,轉身端過點心,掰了一小塊杏花酥塞進她小嘴裡。‘來,吃點點心,待會兒再喝一盅好茶,你就別再胡思亂想,安安心心的等著當我們的公爺夫人就是了。’

‘可是‥‥’小金嘴裡滿是香味四溢的酥餅,話都說不清楚。

為什麼這府裡上下的人都待她這麼好?他們統統都是大好人,就跟他們的主子一樣‥‥相較之下,最壞的就是她了。

打從進府後,一直就是錦衣玉食備受呵護,她總覺得自己沒做什麼就得到這麼好的關心和照顧,實在是太心虛了。

無功不受祿,她只需假裝當公子的新娘就得到這麼好的一切,良心上怎麼也過意不去,再加上府裡的人都對她充滿關愛和期待,人人都以為她真的會是他們的公爺夫人,這樣的欺瞞眾人,更教她良心寸寸切割得疼痛難受。

她真的不值得他們傾情相待啊!

而這一切的幸福和關懷都是公子帶給她的。

一想到千歲,她不禁又想痴了。

這一切是這麼夢幻美好,可惜只不過是一齣戲、一場夢,她千千萬萬不能上癮著迷眷戀下去,否則等到終要離開的那一天,她整個人一定會崩潰粉碎成千千萬萬片,再也拼不回原來的她了,那往後的日子又該怎麼過下去呢?

‘小喜,你們不要對我這麼好,我真的好怕有一天我會辜負了你們大家。’她沒有痛哭,只是悽楚的眼神更教人心疼。‘更怕失去了你們,我就再也沒有那個力氣去面對往後的人生了。’

初見光明又逢黑暗,人在嘗過甜美的幸福後,又該如何面對孤單寂寥的下半輩子?

小喜被她眼底的悲傷震動了,一抹不祥的感覺陡然升起,她連忙甩去這個感覺,強笑道:‘香姑娘,你說話怎麼奇奇怪怪的,你又怎麼會失去我們呢?你很快就會成為我們的公爺夫人,我們就是一家人,永遠不會分開的。’

小金眼底的悽色更深了。

親愛的小喜,我永遠不會成為你們真正的一家人啊|

□——□——□

這天早上,千歲難得上朝去了,所以小金一早起來沒什麼事好做,索性跑到小鐵的‘超級無敵小鐵的家’去串門子。

公爵府真是好大好大啊,比起他們家鄉一整個村子佔地還要廣,一不小心就會走失了。

若不是小喜在前頭帶路,她恐怕早就不知掉進哪個魚池,或者是誤入某座假山裡出不來了,她有點懷疑府裡的建築擺設是不是照迷宮來造的。

很快的,一棟清新小巧的樓房出現在碧草如茵的綠地上,四周還有幾株梧桐樹,心形的翠綠葉片在微風中輕輕搖擺翻飛。

‘好美啊!’她簡直看怔了。

綠地上還有著一架鞦韆,和一些專供七、八歲男孩子戲玩的玩意。

看出她臉上的疑惑,小喜解釋道:‘這是公爺專門請工匠做給小鐵舅少爺玩的,我聽服侍小鐵舅少爺的陶陶說,舅少爺可喜歡得緊呢。’

小金心頭一熱,鼻頭瞬間酸了。

他連她的弟弟都這麼百般照顧關懷呵。

‘公子對我們實在太好了。’她輕垂下眼睫,掩住了熾熱的感動和激動。

這般情深義重,教她怎麼報答才好呢?

小鐵嘻嘻哈哈地從屋裡跑了出來,和一個書僮打扮的十二、三歲伶俐男孩互相射著水槍。一注注清水從青竹製成的水槍裡噴射而出,兩個小男孩又是尖叫又是奔跑,玩得不亦樂乎。

小金一個走避不及被射中,頓時溼了滿頭滿臉。

‘小鐵!’她睜大了圓溜溜的大眼睛,駕呼一聲。

小鐵和陶陶嚇了一跳,兩個人登時呆在當場,生恐她發脾氣。

‘你好壞,只顧自個兒玩,有這麼好玩的東西為什麼不叫我?’小金一跺腳,氣憤道:‘真是一點義氣都沒有。’

眼見她小嘴一扁就要哭了,小鐵連忙把手上的水槍丟給她,‘好好好,給你玩、給你玩,你不要哭啦。’

小金接過水槍,興高采烈地一按機關,一注強而有力的清水登時飛衝了出去。

‘哇,好刺激喲!’她咯咯笑著,趁小鐵低頭要掏系在腰間的備用槍時,對著他腦門一射。

一縷冰涼感在小鐵頭上炸開,他尖叫一聲,掏出水槍就是一陣反擊。

‘哇!救命啊!’小金拔腿就跑。

‘香姑娘,我來救你了!’陶陶很快就替小金報仇,兩人聯手追殺小鐵。

小鐵左逃右竄,在草地上跑來閃去的,還不忘又笑又罵,‘不公平啦,你們兩個大的欺負我一個小的‥‥小喜姊,救命啊!’

小喜看得心癢難忍,一時間忘了主僕分際,挽起袖子對小鐵叫道:‘來,還有多的嗎?我幫你報仇。’

‘給你!’小鐵衝過來,從背後掏出備用二號塞進她手裡,回頭一看,登時大叫:‘啊!他們來了。’

瞬間水柱四射的混戰開始了,有的忙著去裝水,還沒射完的則趁機會將對方淋了個落湯雞,笑聲和尖叫聲混雜在一塊,如銀鈴般抖落在夏天暖暖香香的空氣裡。

去應個卯就溜回家的千歲,一踏入‘超級無敵小鐵的家’,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這一幕。

剔透晶瑩的水珠在半空中閃動著燦爛的七彩光暈,清爽嬌嫩的小金拿著水槍抱著肚子仰頭大笑,天真爛漫的笑容比溫暖的陽光更加燦爛動人。

他的心房怦然狂跳,情不自禁地看痴了。

□——□——□

小金每天除了跟千歲出去遊玩外,其他時間全用在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上,一直想要做點什麼來報恩。

人生在世總脫不了食衣住行育樂,既然她在食方面完全不行,那麼就從衣上頭下手巴。

做雙鞋子或是縫件衣裳送給他,不但惠而不費還格外有意義,公子穿在身上一定會感動得不得了。

小金一拍掌,眼睛亮了起來,‘對嘛,這次一定行。’

當下不囉唆,她立刻衝回臥房,翻開玉帶枕,取出一隻縫補得歪歪扭扭的小荷包。

她掂了掂不太重的荷包,索性把錢統統倒了出來。

攤在掌心上的錢實在少得可憐,只有二十幾個銅子兒和半錢銀子。

這是她和小鐵所有的財產,由此可知他們平常日子過得多清苦,可是現下住在府裡吃穿不用愁,所以這些錢剛好可以拿來買布料。

要送衣裳和鞋子給公子,總不能還跟他討布吧?

小金也沒想到若把這些錢用完,當他們必須離開公爵府時又該怎麼辦,此刻她一顆心塞滿了暖暖熱熱的激動,迫不及待要出門採買布料。

‘小喜,我出去一下。’她把荷包塞進腰帶裡,小跑步地扔下這句話。

‘香姑娘,你要去哪裡?’小喜捧著剛沏好的茶,愕然地驚喚,‘香姑娘!香姑娘!’

小金這些年行走江湖也練出了一雙好腿力,三兩下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天哪,我把香姑娘顧丟了!’公爺特別吩咐她得隨侍在香姑娘身邊的,這下子該怎麼對公爺交代?小喜花容失色的暗忖。

□——□——□

雖然小金剛到京城沒幾天就誤打誤撞的住進公爵府,對京城很多地方還不熟,但是熱鬧的京城百業蓬勃,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氣派大,招牌亮的綢緞莊。

公子玉樹臨風、貴氣風流,她自然不能隨隨便便買塊粗布縫衣裳給他穿,免得有失他的身分也掃了他的體面,摸著腰間僅有的全部財產,她抬頭一看‘布多綢緞莊’.豁出去了。

身穿小喜幫她換上的綾羅絳絲宮裝,頭簪小喜幫她簪上的南海明珠釵,通身顯得格外古典尊貴外加嬌嫩可人的小金,才一踏進綢緞莊立刻就成為夥計和掌櫃殷勤招呼的對象。

‘小姐,你想買什麼布料?是要縫製新衣的吧?想看哪些布請儘管開口,小老兒全程在這兒為你服務。’老闆摩裟著雙手,在一旁陪笑。

哇,這位小姐若不是富豪人家的小姐就是什麼王公貴族的千金,她身上那件衣裳的布料可是出自鼎鼎有名的碧蠶坊,平常一小匹也得五、六十兩以上,而那精緻無雙的繡工‥‥不正是雪箴居老闆,人稱‘第一繡絕’白雪孃的手工嗎?

還有那發上瑩然生光的月牙珠花,嘖嘖,這位姑娘光是這一身起碼就值幾百兩了。

老闆笑得諂媚,小金卻是一臉心虛,因為她踏進來才知道這綢緞莊的規模有多大,貨色有多齊,而且每一匹綾布看起來都很貴的樣子。

她悄悄摸了下腰間那少得可憐的錢,暗暗吞了口口水,有點想要假裝走錯店家,趕緊溜之大吉。

綢緞莊裡還有其他貴婦人在挑選布料,有知府大人的妻子,四品大官的夫人,還有兩位尚書的掌上明珠,見掌櫃和夥計不約而同轉移注意力去招呼小金時,登時引起了她們的大大不滿。

‘我說布知步老闆,你不是說要全程招呼我們的嗎?’甄尚書千金忍不住高聲叫道,斜睨著站在那裡傻呼呼的小金,‘我們可是貴客哪。’

‘就是說嘛,你還想不想做我們的生意呀?’另外一位滿臉麻子的小姐臉上畫了個大紅妝,真是人見人嚇,偏偏她自以為美麗,總愛吸引人家的注意力。‘我跟甄姊姊今年給了你不少生意做,隨便也有個上百兩,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你別忘了甄姊姊的爹可是甄尚書,我爹是賈尚書呢。’

布老闆愣了一下,笑得好尷尬,‘是是是,甄小姐和賈小姐說得是,不知道你們兩位選好了沒有?’

真尚書假尚書?真小姐假小姐?真好玩。

小金睜大眼,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

只是她這一聲輕笑卻惹來了麻煩。

甄小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笑什麼笑?’

‘呃,對不起。’小金一怔,連忙道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小姐的姓很好玩,所以‥‥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的聲音在甄小姐的瞪視下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不可聞。

其他女人連忙站遠點,人人都知道甄尚書家的千金跋扈兇蠻,千萬惹不得。

賈小姐一個箭步上前,猛推了小金一把,嬌斥道:‘你要死啦?竟然敢冒犯甄姊姊,你可知道她爹在朝中多有權勢嗎?只要隨便交代一聲,就可以把你拖進官府裡打個半死,關到長蝨子。’

‘這樣啊,真是對不起。’小金怯怯地退了一步。

布老闆看在眼裡也很著急,但縱然給他十八顆膽子他也不敢跳出來主持正義。

他只是小小商家,哪能跟大大的官鬥呢?

甄小姐冷冷地瞅著小金,眼裡有說不出的鄙夷,和一絲絲她死也不承認的嫉妒。

‘你膽敢取笑我,豈能一句對不起就算了?’

小金想要腳底抹油,可是賈小姐擋住店門口,慌得她不知所措起來。

‘兩位小姐,我不是存心的,也沒有惡意,就請兩位大人有大諒,原諒我一時口快吧。’就算再笨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萬一真給逮進官府打板子就不得了了。‘正所謂‥‥那個、那個四海之內皆姊妹,可不可以算了?’

板子打起來很痛,而且被關起來就永遠也看不到公子和小鐵了。

思及這裡,小金嚇白了臉。

‘算了?你想得美‥‥’甄小姐抬起手閃電地給了她一巴掌。

眾人驚呼了起來。

小金呆呆站在原地捱了這一把掌,她不敢相信堂堂一個官家千金竟然真的動手打人,以至於來不及閃避也反應不過來,臉頰迅速地紅腫熱辣了起來。

‘好痛喔。’她真的這樣打下去‥‥淚霧湧上小金的眼眶。

‘怎樣?不服氣嗎?’甄小姐得意地冷笑,‘不然我給你打回來好了,有本事的話你就打。’

可以打回來?真的嗎?

她懷疑地望著甄小姐,圓滾滾的眸子滿是驚異。

甄小姐越發囂張,抆著腰一抬下巴,‘你打呀,你打呀‥‥’

帕!小金想也不想,很合作地抬手就朝她頰上拍了下去。

既然話都這麼講了,她只好應觀眾要求。

‘你‥‥你居然敢打我?’甄小姐捂著頰怒瞪著小金,又氣又急又不敢置信。

‘是你叫我打回來的。’小金畏縮了下,一臉困惑和無辜,頻頻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打得太用力了嗎?可是你剛剛也打得我好痛。’

‘你‥‥’甄小姐捂著頰,不敢相信有這種事。

‘你打了我一下,我也打了你一下,這樣咱們倆剛好扯平,所以就這麼算了吧。’小金的語氣充滿了討好和商量。

‘你這個笨蛋,你還真的打我?既然知道我是尚書千金,你還敢對我如此失禮?我一定要叫我爹把你全家抓起來打板子!’甄小姐的‘高貴樣’統統不見了,氣得暴跳如雷。‘不,我一定讓我爹把你全家碎屍萬段!’

碎‥‥碎屍萬段?這麼嚴重?

‘老天!’小金被她的話嚇住了,顧不得臉上的熱痛越劇,慌得連連擺手,‘小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這麼生氣,可是你為什麼要生我的氣呢?你要打我,我讓你打了,你要我打你,我也打了,這樣還不行嗎?’

她真的是弄不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甄小姐被她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白痴的人?

‘你不要生氣,要不然這樣吧,我再給你打回來好了。’小金深吸一口氣,鼓起腮幫子,‘這樣打起來比較響,聽起來比較過癮解氣,你打吧。’

甄小姐瞪著她,已經氣到快暈過去了,以為小金又是故意耍弄她的。

‘你‥‥你好樣的。’她嬌斥一聲,面色鐵青。

小金還以為會被打得很慘,沒想到卻聽到她說這種話,忍不住害羞了起來。‘不好意思啦,其實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你‥‥你‥‥’甄小姐已經被她氣到沒力了。

她終於發現小金不是故意耍弄人,從她滿眼真摯害羞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並沒有那麼高的智力諷刺取笑別人。

換言之,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甄小姐,你不生氣了嗎?原諒我了嗎?’小金天真地追問。

就算甄小姐再怎麼脾氣刁蠻,一遇到全然沒脾氣的小金,她還能怎麼樣?

罵她,她也聽不懂;打她,她又是一臉虛心受教的樣子,害她耍起狠來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算了。’就當今天日行一善,放她一馬。

賈小姐不可思議地望著甄小姐,‘算了?’

她還以為甄小姐會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呆瓜剝一層皮呢。

‘謝謝、謝謝,你真是個善良的姑娘。’小金興奮極了,握住她的手拚命搖,‘你真是個大好人,謝謝你放過我。’

在場凡是有長眼睛的人統統都看傻眼,怎麼會有這種人?

‘老闆,麻煩你,我要一匹這種上好的布。’小金興高采烈地道。

布老闆還在發傻中。

‘老闆?’她疑惑地再喚了一聲。

‘呃‥‥好。’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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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5 00:44: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黃昏時分,小金抱著裁剪摺疊得妥妥當當的布料,高高興興地哼著歌走向回府的方向。

遠遠地,公爵府門口擾攘雜亂的騷動聲驚醒了她的思緒,小金抬起頭,看到一群人在門口鼓譟著。

為首者衣白若雪、玉樹臨風‥‥是公子嘛!

可是公子平常都是很有氣質、很有格調,怎麼現在卻在大吼大叫?

‘我看錯了,應該是一個長得跟公子很像的人吧。’她安慰自己。可是隨風飄來的聲音聽起來好不熟悉,簡直就跟公子一模一樣。她挖了挖耳朵,揉了揉眼睛,驚異地望向那個正在跳腳的人影

‘‥‥就算翻遍了全京城也得把她找回來!’

‘是!’在他面前的一群人垚然應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金好奇地跑過去湊熱鬧。

‘借問一下,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呀?’

‘找人。’站得筆直恭敬的大漢連看也未看她一眼.,不耐煩地回答。

‘找誰?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她熱心地問道。

實在不好意思光吃府裡的米糧而不做事,如果可以幫得上忙的話,那麼她心裡就會好過許多。

‘找‥‥’那人總算低下頭看她,冷靜的聲音驀地拔高了,‘香姑——’

香菇?

她左顧右盼,‘哪裡?哪裡有香菇?’

‘香姑娘!’那人總算叫了出來。

原來是在叫她呀。

她一邊捂住隱隱作痛的耳朵,一邊靦腆地傻笑,‘你好。’

‘香姑娘’這三個字像是某種石破天驚的咒語,登時所有的人都往這頭看來,一臉的驚喜交加。

‘香姑娘!’

‘噯。’小金怯怯地、尷尬地應了一聲。

她‥‥她是做了什麼好事嗎?為什麼大夥全都瞪著她?

倏地,一名白衣人影排開眾人,張臂一把抱住了她,緊得差點害小金沒氣。

‘小金!’千歲聲音裡有掩不住的狂喜和恐懼。‘我以為你不見了!’

她被攬靠在他溫暖的胸前,陣陣的男子氣息侵入鼻端,她沒來由地羞赧漲紅了臉,

一顆心怦怦亂跳。

‘公、公子‥‥’她的舌頭也打結了,狂亂的心跳讓她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你到哪裡去了?’千歲低下頭焦灼地詢問她,著急地將她稍稍拉離懷抱,仔細審視她全身上下是否無恙。‘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沒有遇到壞人吧?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就出門呢?而且連個護衛也沒有帶。’

所有人均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平素風流蘊藉、瀟灑自若的公爺先是急得失魂落魄,現在更像老母雞似地頻頻叨唸。

在最初的震愕過後,眾人隨即小小聲地竊笑起來,並且極有默契地互覷一眼,然後無聲地牽馬解散,留給他們小兩口一個獨處的空間。

原本緊繃如離弓之箭的氣氛瞬間變成了旖旎甜蜜,在夏日的黃昏晚風輕拂中,一雙人影衣袂翩翩,情思款款。

‘你真是嚇死我了。’千歲總算停止了情急焦慮之下的叨唸,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小金,下次千萬別再這麼做了,答應我。’

小金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他這般焦灼擔心,不過當她抬起頭迎視他的眼眸,他眸底的關切和心疼讓她整個人一震,隨即心頭一暖。

他在擔心她,而且是非常非常擔心她。

這個認知讓小金忍不住心裡甜津津的,怎麼也抑不住唇畔的那朵笑花綻放。

‘好。’她輕輕地、軟軟地答應。

千歲吁了一口氣,旋及又將她緊緊擁住,‘答應我,永遠不要不告而別。’

‘我沒有不告‥‥’她一頓,心頭沒來由地一陣酸楚揪疼,柔順地點點頭,‘好。’

她不會不告而別,因為她必須離開的那一日將會是由他宣告的。

不願離別,還是得離別。

晚風陡然變得刺骨難當了。

□——□——□

我繡我繡我繡繡繡

點點紅梅綻放,不過不是綻放在綾緞上,而是小金的十指上。

她第十八次咬住了噴血的纖嫩小指,苦皺了張小臉。

‘嗚,好痛。’她甩了甩被針刺痛的小手,對著那針那線那布發呆。

縫件衣裳、繡個花樣怎麼會這麼難呢?

她抖了抖裁剪得歪七扭八的布,想要把這兩片布湊成一件衣裳還真是挺難的,乾脆在一塊大布上頭剪個圓洞,直接讓公子套上去就得了。

‘噢,我真是笨,連做件衣裳都不會。’她好想直接去撞牆自我了斷算了。

還以為做衣服跟洗衣服一樣簡單‥‥不過話說回來,廚藝女紅樣樣不通的她,還是有一件事頗能自豪的,那就是她洗得一手好衣服,舉凡汙垢汗垢油垢,只要一到她手上就立刻變得潔白如新。

她哀聲嘆氣,神情沮喪,‘我總不能光用洗衣裳來報答公子吧?不要說他了,就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好笑‥‥唉!’

‘不行,做人怎麼可以輕易放棄目標呢?’她捶了下大腿,拿起針線又開始扎手扎

腳地縫了起來。‘皇天不負苦心人,我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很認真地左一針右一針地扎,這次比較幸運,戳到食指就沒戳到大拇指,躲過無名指但刺到中指,不過已經進步很多了。

就在她埋頭跟手上的針線搏鬥拚命時

‘香姑娘,你在做什麼?啊‥‥’尖叫聲一起,害小金不小心針刺到中指。

‘好痛。’但見她揮舞著中指呼痛,一張小臉皺成一團。

小喜驚恐地望著她血痕斑斑的手,哇啦哇啦地叫了起來:‘你流血了,快快!婢子趕緊幫你上藥包紮。’

‘不過是小小傷口沒什麼。’小金起先還笑看著小喜瑞過藥箱,後來看到她掏出一大捆的紗絹和瓶瓶罐罐,不禁傻眼了,‘小喜,真的沒什麼啦。’

可是小喜堅持得很,不由分說地在她的十指上藥,然後捆上一層又一層的紗絹。

小鐵蹦蹦跳跳地衝進來,看到的就是兩手被紗絹裹成兩坨的小金。

他腳步猛地一頓,失聲驚呼,‘姊姊,你的手‥‥你的手怎麼斷掉了?’

小金揮舞著兩隻被纏成雪白滾圓的‘豬蹄’,抬頭看著弟弟,既無奈又好笑,‘我的手沒斷掉,是小喜太大驚小怪了。話說回來,小喜,包成這樣我怎麼活動?就連筷子都拿不了。’

還有,包成這樣叫她怎麼出門見人?

‘香姑娘,你十根手指頭都受傷了,當然得好好包紮才是,要不然發炎了怎麼辦?’小喜振振有辭地說。

‘可是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點?’她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被小喜包成這樣,好像她傷得很嚴重的樣子。

‘姊姊,我錯怪你了。’小鐵突然語重心長地道。

‘什麼?’她一愣。

‘我現在才知道,世上還是有比你更蠢的姑娘。’他話還沒說完後腦勺就被小喜賞了個爆栗子,他捂住腦袋呼痛,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喂,很痛耶!’

‘喂什麼喂?’小喜手抆腰,橫眉豎目,她才不會像小金一樣拿他沒法子。‘叫我小喜姊!誰教你不尊敬長上的?’

‘小喜姊。’說也奇怪,小鐵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小喜,只見他揉著陣陣作疼的後腦勺,想白眼又不敢,只能暗自嘀咕,‘明明就是嘛,哪個天才會把手包成那樣?’

‘小鐵舅少爺,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小喜對著他露出森森一笑。

‘沒有、沒有,今天天氣真是涼爽啊,聽,外頭好像有蟬叫,還有小雨滴,看,池塘有小魚‥‥’他唱歌似地叫道,裝傻地就要溜出去,‘兩位姊姊,你們慢慢聊,我先下去玩了,珍重再會。’

看小鐵飛也似地逃走,小金目瞪口呆,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小鐵這麼乖巧聽話呢。’她崇拜的看著小喜。

‘香姑娘,小鐵舅少爺是吃硬不吃軟,也只有你才會他吃得死死的。’小喜又好氣又好笑。

‘小鐵也沒有那麼壞啦,他只是調皮了點。’小金用纏著紗絹的手摸摸頭,訕笑道:‘而且我本來就沒有他聰明啊。’

‘香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

‘對了,小喜,你可不可以把這些絹布拆下來?我還有要事要做,這樣裹著我就做不成了。’

小喜用力搖搖頭,‘當然不行,你的手受傷了,何況有什麼重要的事交代婢子就行了,婢子用你做。’

小金欲言又止,最後只能望針線興嘆。

‘算了,以後再說吧。’

想想真是今人沮喪,恐怕她被針扎到流血至死,也還沒辦法完成一件衣裳的。

再說,這件‘血衣’要買捧到公子面前,他不是被嚇死就是笑死。

‘唉。’小金又嘆氣了。

無怪乎人家說:錢價好還,人情債最難還,原來要報答別人是這麼難啊|

□——□——□

等到晚上,千歲興匆匆地來到畫眉小樓,身後跟了長長一排下人,每個人手上均捧著紅木盤子。

小金正用貝齒咬著手上的絹布,試著想把布給解下來。

千歲吩咐下人們把東西放妥,一轉頭正好瞧見她的動作,不禁一怔,‘小金,你在做什麼?’

她一驚,連忙把雙手往身後藏去。‘呃,啊,公子有事嗎?’

‘我沒事。’他眼尖地瞥見她背後飄出一截絹布,‘倒是你,你怎麼了?藏了什麼?’

‘沒什麼。’生怕他不信似的,她連忙加了一句:‘真的沒什麼。’

‘給我瞧瞧。’

‘不要。’她畏縮地後退一步。

這種丟臉的事給他瞧見還得了?

她越不給看他,他越想看,千歲的眼神由好奇到專注到狐疑,‘發生什麼事了?’

‘呃‥‥’她傻笑,顧左右而言他,‘咦,你背後的那些都是什麼啊?’

他沒有中計,依舊緊緊盯著她。

‘啊‥‥啊哈哈哈‥‥’她開始乾笑。

‘給、我、看。’他簡短有力地吐出這三個字。

小金眼看拗不過去,只好硬著頭皮把雙手緩緩伸出來。

她預期會聽到狂笑聲,可是沒想到他的臉色瞬間慘自一片。

千歲的神情像是快要暈過去了,‘你的手‥‥’

‘嘿嘿,嘿嘿,嘿嘿嘿。’她乾乾地陪著笑。

他緩緩地、顫抖地伸出手,想要碰觸她,卻又生怕碰痛了她,聲音裡充滿了緊繃和自制,‘你的手‥‥斷了?’

她一怔,驀地捧腹狂笑,‘哈哈哈‥‥’

‘你的手不痛嗎?’他納悶地看著她,‘小金?’

她用包紮得厚實的小手頻頻捶著花幾,看得他冷汗直流,‘你怎麼跟‥‥哈哈……小鐵問得一樣?’

他的眉頭越攢越緊,‘小金?’

‘我的手沒斷啦。’她呵呵笑著,把手遞到他面前,‘你看,我沒事。’

他高高地挑起眉,雙手都包成這樣還叫沒事嗎?

‘你的手‥‥’他猶豫著不知該從何問起。

‘沒事啦,我只是不小心手指給繡花針戳著了。’她不好意思地說,‘可是小喜太大驚小怪了,幫我包成這樣,我正想拆下來呢。’

他一顆心高高地被吊起,又直咚咚地落回原處,簡直不知道該喜該悲、該怒還是該笑。

最後,他緩緩地吁了一口氣,卻沒有她意料中的笑出來,反而是深深地凝視著她的臉龐,溫柔卻輕顫地握住她的手腕。

‘小金,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他從來沒有這麼驚懼心痛,為了一個女子如此忐忑難安過。

小金起先還在笑,可是在接觸到他深邃幽遠的專注眸光後,她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對不起,我不是存心嚇你的。’她輕輕地低下頭,聲音好小好小,卻充滿了濃濃的愧疚和揪疼。

他看起來好難受、好心痛,眉宇攏得好緊,而這都是為了她。

千歲輕柔地抬起她的下巴,與她的眸光交接,‘傻瓜,我不要你跟我道歉,我只要你以後別再傷害自己,別再讓我為你擔駕受怕了。’

‘公子,你又何必為我擔驚受怕?’她唇瓣顫抖著,眼底不禁漾起了淡淡熱霧,‘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

他熾熱地鎖緊她的眸光,低啞地道:‘在我心裡,你並不是個微不足道的人。’

打從一開始,她就對他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影響力,他不想否認也否認不了。

千歲的話重重地震動她的心,小金胸口猛地一悸,隨即一疼。

她努力壓抑欲流淚的衝動,無法漠視他眼底款款的柔情,卻也知道這一切就算是真的,也只是短暫的剎那火光,根本留不了一個永恆。

她雖然小小的,像一株小草般荏弱,天真得許多世事都不懂,但她也是個女人,具有一定纖細敏感度的女人。

與他的眼神交會中,她在他深邃的瞳眸裡看出了自己深深的痴戀和愛意。

她和他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啊!怎麼可以?又怎麼能夠?

她狼狽地收回眸光,低聲道:‘我不懂‥‥公子,我累了,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可以休息了嗎?’

千歲陡然抓緊她,不讓她閃躲,‘小金,我‥‥’

他必須告訴她,某個心底隱隱暗藏已久的悸動。

‘公子,別說。’她驀地抬頭,語氣脆弱地懇求,‘不要說那種過後你我都會後悔的話。’

他一震,隨即像觸電般鬆開她的手。

老天,他竟然忘情了,忘記了最初的承諾和他信守的原則。

和小金訂下約定就是為了要避免陷入複雜的境地裡,可是他剛剛做了什麼?他差點就因一時心念悸動而把自己推入更復雜棘手的大麻煩裡。

他原就是要藉由小金來逃脫婚姻的羈絆,現在怎麼可以因小金而想不開,自動套上姻緣的枷鎖?

千歲打了個寒顫,清醒了過來。

‘對不住,我剛剛一時昏了頭。’他真誠地致歉,滿臉都是愧色。

小金勉強擠出一朵笑,‘公子,我明白,不會當真的。’

他眸底掠過一絲奇異的黯淡和痛楚,隨即冷靜微笑道:‘對了,這些東西都是要送給你的。’

她望過去,盤子上擺的都是亮晶晶的釵簪珠寶,不然就是繡工細緻的布料、昂貴的華裳。

小金摸摸胸口,卻是一點驚喜興奮的悸動也無。

縱然給她天下間最好的珠寶、最美的衣裳又怎樣?她最想要的是一顆真心,其餘的她什麼也不要。

只是真心卻是世間最難求的啊。

‘我們就快成親了,雖然只是作戲,但該準備的東西還是要準備,就當作是聘禮吧。’他解釋道。

‘公子,你留著送給真正的新娘子吧。’她喉頭乾澀疼痛,臉上笑意卻燦爛得不得了。‘我以後還要跟弟弟行走江湖賣藝,這些東西留著也沒用,反而還容易給壞人盯上,你說是不是?’

千歲怔住了,心底泛起一抹難以言喻的失落,‘小金,話雖如此,但你以後總用得著,還是留著吧,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我真的不需要。’小金難得堅持地道:‘公子,我記得你答應過要給我三個願望,那麼這就是我的第一個願望,請你從今以後都不要送我任何禮物。’

千歲呆了一呆,他給她的願望就是要讓她得到任何想要的事物,沒想到她卻拿來拒絕他送給她的一切。

‘小金,為什麼?’他深深凝視著她。

她低著頭,沒有正面回答。‘你給我的願望不會收回吧?’

他一時語塞,最後只能惆悵地點點頭,‘好吧,不過如果你改變心意了,一定要告訴我。’

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拍了下手,讓下人們把這些禮品都收走。

千歲臨走前深深地凝望她一眼,難掩一絲落寞地離開。

‘我不是存心讓你失望的。’她的淚水悄悄滑落。‘只是我要不起你給我的任何東西啊。’

她最想要的他給不起,其餘的也只是鏡花水月一場。

小金埋首在裙倨間,無聲地哭泣了起來。

老天爺,求求你讓婚禮快快舉行,然後讓這一切早早落幕吧,我就快管不住我的心了。

明月靜靜,蒼天無語。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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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金沒精打彩地望著窗外,幽幽地嘆了口氣,低頭一瞧膝上縫得歪歪扭扭的綾緞,又嘆了一口氣。

小喜隨侍在旁,看得又是心急又是納悶,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香姑娘,你心情不好啊?’

她抬頭看了小喜一眼,再嘆了一口氣。

小喜快瘋掉了,‘香姑娘,你不要再嘆氣了,有什麼煩心的事儘管告訴我,婢子會幫你,你就不要再難過了。’

香姑娘嘆氣嘆到屋裡烏煙瘴氣,害她一顆心也沉到底。

‘我沒事。’她拿起手裡的綾緞,又嘆一聲。

‘啊!’小喜抱著頭大叫,嚇了小金一大跳。

‘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啊?’她望向小喜關心地問道。

小喜額頭浮現了三條黑線

‘香姑娘。’小喜都想嘆氣了。‘你今天好奇怪,一整天都這麼哀聲嘆氣的,外頭明明是豔陽天,可咱們屋裡都下雨了。’

‘下雨?’小金迷惑地抬頭,‘咦?沒有哇,屋裡沒有下雨‥‥小喜,這屋子這麼堅固是不會下雨的,以前我們住的破草屋才會下雨,只要外頭下大雨,裡頭也會跟著下小雨,有時候睡到一半還得趕緊抱著包袱逃命‥‥’

小喜聽得一愣一愣的,‘為什麼?’

‘因為雨太大,屋頂就塌下來啦。’說到這裡,小金又嘆道:‘現在想想真是命大,有一次我們還差點給瘋狗浪捲走,更別說是土石流了‥‥’

‘嗄?’

‘不過,這一切還比不上有一次下大雪,我跟小鐵被雪足足埋了兩個時辰,也不知怎麼地沒給凍死,最後還被一條想找骨頭的狗給挖了出來。’她搖搖頭,‘真是不堪回首啊。’

小喜聽到淚流滿面,滿心的同情,‘香姑娘,原來你們以前這麼可憐啊,你剛剛嘆氣就是因為想到從前對不對?’

‘不是啊。’她茫然了一下。

小喜小嘴微張,‘啊?不是?’

‘嗯,我剛剛是在想別的事,不是在想以前的事。’小金又嘆了口氣,‘我只是說著說著就順便回想過去,順口說了出來。’

小喜有種被重重擺一道的感覺,不過對於這個少根筋的香姑娘,她還能怎麼樣呢?

‘那你剛剛在難過什麼,可以告訴婢子嗎?婢子幫你解解憂。’

‘謝謝你,可是我自己也想不明白、說不清楚。’小金困擾地低下頭,又想嘆氣了。‘唉。’

小喜現在已經不想嘆氣,而是想哀叫了。

她突然靈光一閃,興奮道:‘香姑娘,不如我去請公爺來吧,公爺那麼聰明,不管你懂不懂,總之告訴了他,他一定懂,而且也一定會幫忙你的。’

‘不要!’小金俏臉瞬間嬌紅了起來,隨即又有些發白。‘不要‥‥不要打擾公子,我沒事,真的,千萬千萬不要找他來,我心裡想的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真的。’

她想看到他,可是又怕看到他。

至少在她將澎湃的情緒壓抑下來前,她不能見到他。

小喜瞅著她異樣的神情,一臉的恍然,‘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什麼?’

‘你跟公爺吵架了。’小喜得意地道,‘我猜對了。’

小金臉蛋一陣紅一陣白,心慌意亂地道:‘不、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香姑娘,你別不好意思,小兩口鬥鬥嘴是很尋常的事,人家不是說打是情罵是愛嗎?’小喜笑咪咪的說。

‘我們真的沒有吵架,我們只是‥‥’小金想解釋,卻頹然地垮了雙肩,‘只是不,不能說,他們的約定是不能給人知道的。

小喜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曖昧地眨眨眼,‘香姑娘,你就別跟公爺計較了,他一會兒就會後悔跟你吵嘴,馬上就會來跟你道歉。’

小金一怔。

小喜自顧自地說:‘婢子很有把握,因為婢子在府裡這麼久了,還未見到公爺帶任何姑娘回來過,也沒有對任何一個姑娘這麼和顏悅色和疼愛在乎過,所以你在他心底一定非常非常的重要。’

‘小喜,你不明白。’小金稍嫌艱澀地開口道:‘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公子會待她好,是出自他天性溫柔慈悲善良,她心裡知道,若不是他需要她充做假新娘,在他的生命裡她什麼都不是。

而在演完戲後,她對他來說就只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罷了。

‘香姑娘‥‥’

小金站了起來,‘小喜,我想出去走走。’

‘婢子陪你。’小喜一愣,急忙道。

‘不了,我想一個人想想一些事。’她細嫩可人的臉蛋上一片思索,小碎步的踏出門口。

和風徐吹,夏日的午後彷彿薰暖了花香和陽光,極目所見盡是碧綠嫣紅柳絮飄飛。

好一番美麗的夏日麗景。

池塘的荷葉上,一隻翠綠的小青蛙酣酣若睡,一隻紅頭蜻蜓輕點了點澄澈如鏡的水面,隨即又振翅旋然飛開。

小金來到小山坡上頭,在綠蔭密佈的大樹底下,縮著雙腿將下巴靠在膝蓋上,長長的黑髮如瀑般覆蓋在背後,有些許還垂落在草地上。

她烏黑如珠的眸子怔怔地望著美麗的花園一景,看著夏日時光駐留的模樣。

去年的夏天,她在哪裡?又在做什麼?

‘好像是在襄陽城,甭忙農人摘西瓜吧。’她回想著,眼眸因回憶而微微眯起。

沒錯,去年的夏天她和弟弟流浪到襄陽城,好心的農家阿牛叔僱用他們摘西瓜送到市集去賣,一季幫忙下來給了他們十五串銅錢。

還記得在豔陽底下汗流浹背摘採西瓜的時候,嘴裡乾渴得跟火燒一樣,和現在相比,真是天差地別啊。

‘幫完公子後,我們的下一站要到哪裡呢?’

她和弟弟沒有家,只能處處流浪處處家,雖然很想找一個落腳的歸宿之地,可是他們倆什麼也不會,只懂得一點雜耍,再不然就是打打零工,幾時能攢到錢擁有自己的棲身之所,然後落地生根?

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會,是永遠永遠匹配不上公子的。

既然如此:

‘香小金,你死心吧,不要再痴心妄想,好好地扮演好你的角色,報答公子這些日子來的盛情相待,這就對了。’她深吸一口氣,顫抖著唇瓣,鄭重嚴肅地告誡自己。‘你和公子之間就是這樣而已,其他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

警告過自己後,她紊亂失緒的心覺得好過了些,整個人也比較清醒冷靜了。

雖然胸口隱隱約約有說不出來的糾疼難受,但她相信只要離開了公爵府,和小鐵回到他們原來的生活,心窩裡糾纏的劇痛就會消失的。

‘對,就是這樣。’她緩緩地、堅定地點頭。

瞧,事情也可以這麼簡單易懂的,不是嗎?

□——□——□

皓月當空,溫柔朦朧。

千歲佇立在水榭亭中,英俊的容貌寧靜自若,心底卻是萬馬雜沓奔騰難抑,怎麼也收束不住。

婚禮該用的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賓客名單也擬出來了,就等他帶小金去見皇上,然後等皇上親口指婚,婚禮就可以舉行。

舉行了婚禮,欺騙世人十天半個月後,他就可以結束這一切,小金姊弟也可以自由離開:

‘可惡!’他頹然地一擊欄杆。

為什麼一想到這裡,他的胸口就劇烈地抽痛起來?

這是一開始就計畫好的,也是早就說好的,他沒有理由改變。

‘我真的是太無聊也太閒了,所以才會害怕小金和小鐵離開後,日子會變得寂寞。’他對著月亮,咬牙切齒。‘我心裡會這麼不舒服,這麼不希望他們離開,就是因為府裡有他們姊弟倆比較熱鬧,他們不在就比較沉悶安靜‥‥對,就是這個原因。’

除了這個以外,沒有別的原因。

他鬆了口氣,自以為找了個很合理的解釋。

他才不可能是因為愛上小金的關係哩!

‘不如等他們離開後,就下江南去探幽訪勝吧。’他悠然地打開了扇子,煽了兩下。‘聽說江南美女冠天下,隨隨便便挑一個都是國色天香‥‥’

他努力提振精神,想要表現出一絲興奮期待,可是努力了半天還是失敗了,心情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唉,我是怎麼了?’

‘公子。’自月牙拱門處傳來一聲嫩嫩的輕喚,他整顆心瞬間飛揚了起來。

驀地回頭,笑意已經躍上他眼底。

‘小金!’他滿臉掩不住的歡然。

小金穿著一身月牙色衣裳,唇紅齒白、眼若星子,淺淺的酡紅映在她嬌嫩的臉頰,烏黑的秀髮在月色下彷彿也熠熠發光。

她就像自天上下凡的小小仙子,漾著小巧的笑意,眉眼間有說不出的可愛動人。

他的呼息有些急促起來,胸口不自覺地怦然悸動。

‘小金。’有別於適才的歡呼,此刻的叫喚有著無比的溫柔。

就像是低低呢喃著,一個甜到沁入心底深處的美好符號。

小金有些羞澀,雙手擰縐了裙襬,亮晶晶的大眼睛害羞卻勇敢地迎視著他。

沒什麼的,一步一步走向他就對了,告訴他你已經準備好了要當他的假新娘,請他安心處理婚事,不會節外生枝的。

‘小金。’她來到面前,他的低喚已成淡淡的心痛,因為他看到了她泛紅的眼圈。

‘公子,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她對著他的衣襟講話。

他輕輕地嘆息,‘都是我的錯。’

她倏地抬起頭,眼帶驚疑,‘公子‥‥’

‘我那一日太莽撞了。’他語氣真摯地道:‘沒有顧及你的自尊,就硬要你接受那些聘禮。’

她的疑惑化為激動,哽咽道:‘公子,不關你的事,你別把過錯都往身上攬,是我

的錯,我那一日的反應太過激烈了。事實上,我今晚就是要來告訴公子,我會認真扮演好我的角色,一定不會給公子添麻煩。’

千歲不語地凝視著她。

‘是真的,我之前‥‥想太多了。’她的小臉紅了紅。‘至於想些什麼就甭提了,總而言之,我都準備好了,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都可以。’

聞言,千歲心底被月色和她所鼓盪起來的萬千柔情,登時被愧疚所取代。

可惡,他在想些什麼呀?

怎麼可以對小金生起異樣之情呢?她是個多麼好的姑娘,寧可犧牲清白之名來陪他演這出戏,他非但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回饋和謝禮給她,反而還對她心猿意馬起來。

伍千歲呀伍千歲,你真是個天上地下絕代無雙的大混蛋。

‘小金,婚禮尚未舉行,你還有反悔拒絕的機會。我很抱歉,之前太急著解決自身的麻煩,忽略了你的名節和清譽,女子最重要的莫過於此,我卻近乎兒戲地要你拋開顧忌,就為了幫我這個忙。’

她睜大了眼睛,有些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也就是‥‥’千歲稍嫌艱難地解釋著,‘你現在還是可以拒絕我,轉過身,忘掉這一切,帶著弟弟自由離去。’

小金的唇色褪白了,這幾句話她聽懂了。

‘你‥‥你不需要我了?你要我走?’她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晶瑩滾動的淚水,威脅著隨時要掉下來。

他的胸口猛地一震,屏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公子,你不要我了。’她小小聲地說,可憐兮兮地瞅著他,全身輕輕地顫抖起來。

千歲連忙扶住她宛若要墜落的身子,急促地低呼道:‘不,不是的,我怎麼會不要你呢?我要你,一直都要你,只是我生怕自己不值得你這樣付出啊!’

她一震,閃動的淚眼望入他眼底。

他們的對話幾時變成這般親匿危險?彷彿只要一個不注意,就有可能讓平靜現實底

下的澎湃情感狂湧而出。

不可以,她好不容易才收拾好複雜狂亂的感覺,打算認真的扮演好假新娘的角色,不可以再被蠱惑失去清明的理智。

再這樣下去,事情會越複雜,心痛會越沒完沒了。

‘公子,我們有過約定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臉擠出一朵笑容。‘別跟我客氣了。’

千歲一怔,面對她佯裝平靜無波的笑臉,不禁有些悵然若失,又有些鬆口氣。

‘你真的不後悔?’他不帶一絲私人情感地問道。

她嫣然一笑,‘小金說過了,公子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你不怕等到這件事結束,會被世人誤會了你的名節?’

‘反正這一切都是假的嘛,我不會當真的。’她甜甜嫩嫩地道,‘既然我不當真,又何需管別人誤不誤會?’

他的心深深地一沉。

反正這一切都是假的嘛,我不會當真‥

她嬌嫩的聲音像是一把刀,刺破了他的心臟,可笑的是,這個‘假婚約’本就是他要的,為何此刻他會反被這個事實所傷?

他強笑著,想跟她一樣瀟灑,卻發現他笑得好不勉強。

‘你說得對,這一切都是假的。’雖然心有寸寸刀割的感覺,他還是認同地點了頭。‘管別人說什麼。’

‘太好了,如果公子也是這麼想的,那事情就更清楚了。’她臉上如釋重負,心底卻黯然神傷。‘公子,如果沒有別的事的話,我就先回去睡了。’

‘夜深露重,我送你。’他急切地道。

‘不用了,別看我腿短,我走起路來很快的。’她一揚彎眉,笑意盎然。

千歲痴痴地凝視著她轉身要離去的背影,驀然出聲,‘小金。’

她回頭看著他,‘嗯?’

‘明天跟我去見一位長輩好嗎?’他希冀地問道。

她甜甜一笑,‘好呀。’

小金隨即離去,單薄的身子恍若隨時會被夜色掩沒。

‘那麼‥‥明天見。’千歲的指節掐緊欄杆,控制著不讓自己衝過去緊緊抱住她纖小的身軀,讓他的手掌溫暖她冰冷的指尖。

夏夜露重,她一定覺得有點涼。

只是他什麼都不能做。

‘明天見。’她回首嫣然一笑,更加深了他的心痛和挫敗感。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月牙拱門的那一端,他狠狠地一擊欄杆,厚實的紅木乍碎,尖屑戳進了他的掌心。

可惡,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麼!

□——□——□

衣裳總算做好了。

小金謹慎地將它拎起,雖然縫工歪七扭八,繡工慘不忍睹,但它畢竟變成了一件衣裳,一件布料輕軟舒適的淡紫色長袍。

‘不知道公子會不會喜歡。’雖然衣服醜了點,但禮輕情義重,這可是她一針一線縫起來的。‘不知道他會不會穿,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她將衣裳捧在胸前,彷彿衣上已沾染了他獨特的氣息,一絲絲一縷縷地沁入了她的鼻端、胸膛:

‘選什麼時候送給公子才好呢?’她又開始傷腦筋。

現在送嗎?不好,昨晚才把話說清楚,今天就送衣裳給他,只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小金努力告訴自己要有骨氣,既然已經決定的事就不要再更改了,免得自己後悔也害別人後悔。

扮完新娘後就走人,對,就是這樣。

她深吸一口氣,決意不去理會眼眶驟然的熱意,自言自語道:‘就離開的那一天送好了,也顯得比較瀟灑,好,就這麼做。’

她戀戀不捨地將衣裳折盛好,收進臥房裡的鑲金嵌貝五斗櫃中。

‘小金,你準備好了嗎?’千歲清揚慵懶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她心頭一熱,臉兒一紅,‘好了,就出來。’

小金邊走邊暗罵自己——要改要改,聽見他的聲音、看見他的人就發暈臉紅的習慣千萬得改。

‘公子。’她跨出臥房,走進小花廳。

千歲一身清爽昂揚,渾身尊貴風流的氣質掩不住,眉眼間的笑意更是藏不了,對她放射著無數的吸引和誘惑。

小金的心跳越急越狂了——要戒要戒,聞到他的氣息、瞥見他的笑意就心跳緊張的毛病千萬得戒。

可是有句話說得好,如果什麼事情用講的就能擺平,那還要官府做什麼?

千歲難掩滿眼的激賞與驚豔,緊盯著一身硃紅色衣裳,襯得肌膚賽雪魘似桃花的她,胸口又開始亂糟糟起來。

‘你這模樣真好看。’

她的臉又紅了,吞吞吐吐地道:‘還‥‥還好啦,哪有公子好看。’

‘不,在我心中,你最好看的。’千歲溫柔地笑了,伸手拍拍她的頭,平素的揶揄全然不見。

她差點被口水嗆到,連忙清了清喉嚨,‘嗯,啊,我們要出發了嗎?’

‘是。’他自然地牽起她的小手,好似再天經地義不過。

小金的腦袋又一片暈暈然了,想要縮回手,卻發現被他握得好緊好緊。

‘那個‥‥這樣走路會不會太不方便了點?’她暗示地用左手指指被牽著的右手。

他瞧見她的動作,咧嘴一笑,‘不會啊,你覺得不方便嗎?’

‘呃‥‥’小金被問住了,有些尷尬地道:‘呃,應該是會吧。’

他愛煞了她小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情不自禁笑意盪漾開來,‘可是我覺得好稱手呢,一點都不會不方便。’

‘可是‥‥’‘放心,你會習慣的。’他眨眨眼,厚著臉皮牽著人家往外走。‘可是‥‥’小金就這樣一路‘可是’地被牽上了轎,抬進皇城裡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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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金一走下轎,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傻傻地環顧著好大好大的花廳。

又是龍又是鳳,鋪設得極致尊貴古典,卻又有著一股淡雅的清新之氣,尤其廳裡還飄散著一縷沁人心脾的花香,像是桂花又像是玫瑰,清甜中帶著三分的醉人。

小金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定然像煞了傻雞,但她怎麼也沒辦法讓自己‘聰明’過來。

他的長輩一定比他有錢一百倍,瞧,一座花廳就遠比公爵府裡的十座大。話說回來,他是堂堂公爺,隨隨便便一個親戚也比她有錢幾百萬倍。

她的表情有些沮喪,不過隨即又振作起精神。

反正她窮也窮得有志氣,一不貪求富貴,二不奢望榮華,別人有錢是他家的事,她從沒有想要染指,何況小時候爹說過一句話:‘人到無求品自高。’她自信起碼可以做到這一點。

她的神色又恢復了平靜,甚至還笑出來,‘呵呵呵,好大、好漂亮的地方喲!’

千歲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表情,至此才鬆了一口氣。

他很怕她會被皇宮裡的凌人貴氣傷害,進而自憐自艾自我嫌棄,現在看到她的神色如故,不禁跟著輕輕笑了起來。

他揉了揉她的頭,‘喜歡這兒嗎?’

‘喜歡,不過不習慣。’她老實地道:‘地方太大了,講話都有迴音,如果是半夜來,我一定會嚇到自己。’

他失笑,‘不過這地方你半夜是進不來的。’

沒人帶恐怕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

雖然花廳裡只有幾個服侍的宮女,但暗地裡的護衛豈只數十人?簡直是包圍得滴水不漏。

皇上的藻織稻小軒可不是隨隨便便閒雜人等想進來就能進來的。

不過皇上是怎麼回事,今日進宮是他千央萬求的,只是他們人一到,他為何溜得不見人影?

該不會又是在想什麼奸計了吧?

他伍千歲是何許人也,怎可如此被設計呢?千歲臉上閃過一抹狡獪之色,低頭對她道:‘小金,你在這兒吃個點心、喝杯茶,我去找那位‘長輩’,馬上就回來。’

她愕然抬頭,急忙拉住他的袖子,‘你要丟下我一個人?’

‘不是丟下你,我馬上就回來,不會有事的。’他溫言安慰她。

她心下忐忑,但也只能乖順地點頭,‘一定要馬上回來喔。’

‘一定。’

他高挑的身影離去後,小金小小的身子縮在大大的太師椅內,骨碌碌的黑眼珠環顧四周,在接觸到那些個穿得雅緻清軟,笑意盎然的宮女時,她情不自禁傻笑。

‘你們好。’她靦觀地打招呼。

宮女們個個笑靨如花,眼裡有說不出的好奇和有趣。

不過皇上和太子妃就躲在屏風後,她們就算想跟小金聊聊天也不敢。

見宮女們沒有回應,小金覺得更尷尬了,不過她還是對她們頻頻傻笑,然後低下頭瞅著自己的繡花鞋尖。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兩道刻意壓低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你先去跟她說說話啦。’

‘為什麼是我?我會不好意思‥‥’

‘你們一樣都是姑娘家,一定很有話講,順道還可以套套話。’

‘套什麼話?’

‘才說了你又給忘了,就是去套套她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是不是那個小子拐來哄朕的。’

聲音雖低,小金卻聽出了一個是嬌嫩的女聲,一個是略微蒼老的男聲,他們兩人正在那兒你推我我推你的,決定不出究竟是誰要出面。

‘還是您去吧,您比較厲害,我什麼都不懂,萬一要給反問倒了怎麼辦?’

‘哎呀,你還是那麼老實,跟越兒在一起都沒學著稍微狡猾點,不過這樣也好,將來朕的小孫子比較厚道可愛。’老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開心。

‘可是像我就太笨了,這樣不好。’

‘不不不,像你才好。’

他們兩個就在那兒你一言我一句的,連小金好奇地跳下太師椅,循聲找來屏風後也不知道。

一個是銀髮慈祥卻面帶英氣的黃袍老人,一個是大腹便便卻嬌巧可人的年輕女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正在那兒猜起拳來。

‘請問‥‥’小金摸摸頭,小小聲的問:‘你們想問我什麼呀?’

喝!

老人和年輕女人登時被她嚇了好大一跳,不約而同轉過來瞪著她。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老人拍了拍胸膛。

‘聽聲音找來的啊。’

年輕女人羞答答又甜蜜蜜地笑了,睨了老人一眼,‘父皇,咱們大嗓門習慣了,一定吵著她了。’

黃袍老人有一絲慚愧,‘對不住,倒教你笑話了,我跟樂樂經常這樣自顧自的喳呼,你以後習慣就好了。’

‘哪裡,您千萬別這麼說。對了,您就是公子的長輩嗎?’小金仰視著他,可愛的小臉上泛著迷惑。‘您好,我是小金。還有這位姊姊,你也好,我是小金。’

她自我介紹的模樣著實逗人,皇帝和太子妃樂樂登時笑得樂不可支。

‘小金妹妹真是可愛。’樂樂忍不住牽起她的手,對皇帝道:‘父皇,你說是不是?’

‘真的是好可愛喲!’皇帝笑眯了眼,隨即嘆息地搖頭,‘唉,這麼老實天真的姑娘應該配給杉家聞少,再不然給從軍做媳婦也好,沒想到竟然是讓那隻小狐狸給騙到手‥‥唉,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狐狸糞上喲。’

小金一愣,撓撓耳朵聽不太懂,不過樂樂已經笑了起來。

‘噯,父皇,您不是巴不得他們三人快快成親嗎?現在伍公爺都已經有對象了,您還說這種話,萬一小金妹妹當真了,嚇得不敢嫁,我看您怎麼對自己交代,別忘了您可是一言九鼎的金口哪。’

皇帝一愣,‘對喔,對對對,差點就給忘了,不能亂說的。’

他們的對話又快又急又興奮,小金卻十句裡聽不懂三句,努力想裝出聰明到聽得懂的樣子,可是那一臉的茫然怎麼也掩不住。

她看著他們,有些汗顏地道:‘不好意思喔,那個‥‥剛剛公子走出去了,跟你們錯過了,我去叫他回來。’

‘等一下!’樂樂連忙拉住她,‘父皇是故意的,他老人家想先跟你說說話,所以才久久不出現,引得公爺出去找人。’

‘跟我說話?’小金疑惑地抬頭,對著皇帝羞澀一笑,‘您想跟我說什麼?’

‘我想問問,你是真心想嫁給那小子的嗎?還是那小子對你威逼利誘,逼你要‥‥’他的話還未問完,一聲輕咳冷颼颼地在他們身後響起。

皇帝神情一凜,連忙轉過身,陪笑道:‘千歲呀,呵呵,我正跟香姑娘問起你呢,呵呵呵‥‥’

千歲似笑非笑,‘是這樣的嗎?’

他剛剛可是一字不漏都聽見了。

不過皇上畢竟是皇上,他總得給皇上留點面子,因此只是揚了揚眉,沒有再拆穿下去。

皇帝連忙一揮手,笑呵呵道:‘大夥都擠在這兒做什麼?咱們出去外頭坐,吃點心喝茶順道聊天,走走走。’

將他們像趕小雞似地趕到前頭,宮女們一見皇帝和太子妃,連忙一福為禮,‘皇上,太‥‥’

皇帝不在意地擺擺手,‘你們都先下去吧。’

皇上?

小金跟隨在千歲身後的腳步陡然一僵。

‘皇上?’她的聲音像被壓到的小狗,小手倏地拉緊他的衣袖。

千歲臉上輕鬆的笑容消失了,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一股焦急和心痛自心底升起,‘小金,事情是這樣的。’

她的臉上充滿驚愕和怯意,還有深深的不敢置信,‘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我們要見的是當今皇上?’

皇上?對平民老百姓來說,那是猶如天神一般的至尊人物啊!

她的手腳開始顫抖,心也漸漸發涼。

為什麼他不早點告訴她?如果他早點說的話,她也可以早點準備‥‥不不,她永遠也準備不好的,對方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萬歲爺啊!

她只不過是個平民小女子,一點都不知道該怎麼行禮,該講話,該有規矩‥‥她甚至不知道剛剛對皇上亂講話,等會兒會不會被捉去砍頭?

如果她莫名其妙就被砍了頭,那豈不是很冤枉嗎?

‘小金,對不起,沒有早告訴你是我的錯,但皇上沒有你想像中的可怕,他‥‥’千歲的話還沒說完,皇帝已經湊過頭來。

‘你們在講悄悄話喔。’說完,他三三八八地笑了起來,好像自己說了什麼超級好笑的笑話。

千歲翻了翻白眼,‘你看,真的不用怕,皇上現在心情非常好,我比較擔心的反而是怕你印象破滅。’

歷史上有哪個皇帝在說起笑來這麼沒形象沒尊嚴的?

小金要奪眶的眼淚登時止住,困惑地眨眨眼,‘啊?’

‘皇上,你把人家嚇哭了,自己想辦法。’千歲很不講義氣地把燙手山芋丟給皇帝,推了個一乾二淨。

皇帝突然被安上個‘嚇哭小孩’的罪名,慌得手足無措,‘是朕嗎?對不住、對不住,朕沒注意到,是朕剛剛說話嗓門太大,抑或是朕變醜了?’

說到變醜,他的臉登時苦惱地皺成一團,彷彿就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驚得小金連忙擺手,急急安慰,‘沒有啦,不是啦,皇上,您一點都不醜,那個‥‥您還是一樣英氣勃勃、漂亮好看,面若杏桃、眼帶春水,貌似西施,更勝王嬙:真的真的‥‥一、點、也、不、醜。’

她一急之下,把看過的京戲裡讚美美女的詞都給說了出來。

雖然讚美得不倫不類的,皇帝還是心花朵朵開,龍心大悅。

‘真的嗎?’他摸摸鬍鬚,顧盼自得地笑了起來,‘樂樂,這小姑娘跟你一樣誠實,不會說假話騙朕。’

樂樂是出了名的老實頭太子妃,善良得連螞蟻都不敢踩,自然也是聞言大點其頭,頻頻稱是。

千歲在一旁卻聽到頭好痛,還忍不住反胃。

皇上英明起來非常英明,可是一旦樂昏了頭,就會胡里胡塗地當了‘昏君’,搞笑瘋顛的程度惹得他們底下的大臣個個頭痛,大夥諫也不是,說也不是,笑更不是。

‘皇上,形象形象。’他暗咳了一聲,提醒著皇帝。

‘噢,對。’皇帝很快恢復過來,輕咳了一聲,慈藹地間著小金:‘孩子,你別怕朕,朕雖是皇帝,卻沒有三頭六臂也不是青面獠牙,更沒有不良嗜好‥‥’

‘嗯咳!’千歲又清了清喉嚨。

‘呃‥‥’皇帝這才發現自己又離題了,連忙繞回來,‘朕的意思是,你是何方人氏、家住哪裡、今年幾歲、還有什麼親人哪?’

樂樂噗哧一聲,趕緊捂住小嘴,‘抱歉。’

小金怯怯地迎視皇帝的眼神,小小聲地回道:‘稟萬歲爺,民女叫小金,剛剛跟您自我介紹過了,家住‥‥住公子家,今年十七歲,還有個小弟叫小鐵,他今年七歲。’

‘原來是這樣,十七歲嗎?’皇帝曖昧地頂了頂千歲的腰,‘喂,小子,老牛吃嫩草喔。’

千歲啼笑皆非,‘要你管。’

‘公子,你怎麼‥‥’小金驚駭地瞪大眼,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焦急地跟皇帝致歉,‘萬歲爺,對不起,公子不是有意的,請您千萬千萬不要跟他生氣,其實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你的錯?’皇帝一怔。

‘是啊,都是我的錯。’她肯定地點頭,有過統統攬在身上。

‘小金?’千歲一愣。

皇帝眨眨眼,‘怎麼說?’

‘公子不是老牛吃嫩草,他是‥‥’她結結巴巴,索性心一橫,衝口道:‘其實是我,我小牛吃老草,不由分說就把他給吃了,所以他才不得不娶我。’

‘噗!’樂樂剛捧起一盅茶喝,聞言一口噴了出來。

皇帝傻眼,千歲呆住,一時之間氣氛靜悄悄,但隨即,瘋狂大笑

‘哎呀!我的天啊‥‥’皇帝狂笑。

千歲捂著肚子,已經笑到說不出話來了。

樂樂則是頻頻扶著腰,邊笑迸喘,‘啊,我不行了,笑到好想生‥‥’

這怎麼得了?她這話一說,嚇得皇帝和千歲連忙吞下笑聲。

‘真的假的?太醫,太醫‥‥’皇帝揚聲就要傳喚太醫。

‘父皇,我只是比喻,不是真的要生了。’樂樂連忙制止,小手擦著笑出來的眼淚。‘您別緊張。’

皇帝和千歲這才鬆了口氣,隨即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著引發他們大笑的主角。

小金看著他們直盯著自己瞧的模樣,更加畏縮害怕了。‘呃‥‥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嗎?還是做錯什麼事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嗚‥‥她早就說過了她什麼也不懂,現在可好,丟臉丟到萬歲爺跟前來了,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哪!

而且她還害那個嬌小又善良的太子妃肚子痛,她真是生雞蛋沒拉雞屎的多!

見她眼底開始有淚霧凝聚,千歲知道嚇到她了,連忙抱住她,‘沒事,你沒說錯話也沒做錯事,別怕別怕。’

皇帝和樂樂互覷一眼——嘿,這小子很緊張喔。

他們從來沒有看過這個向來優閒從容的一等公,慌慌張張手忙腳亂的樣子,由此可知這個小姑娘在他心裡的分量。

‘父皇。’樂樂小聲地在他耳邊道‘看樣子是真的。’

‘我看也像。’皇帝撫了撫鬍子,笑眯了眼。

‘我得快點回去,跟太子商量到時候要送什麼大禮才好。’樂樂心滿意足地看完熱鬧,起身回越然宮去了。

皇帝則是迫不及待地對小兩口笑道‘你們也該請朕喝喜酒了吧!’

千歲和小金同時怔住了。

□——□——□

知道會有婚禮,但沒想到婚禮來得這麼快。

尤其是皇上滿意得不得了,二話不說,立刻翻黃曆選出下個月初二的大好日子,要給他們倆拜堂完婚。

六月初二,大吉,宜婚嫁安梁破土,紅鸞星高照。

小金看著紅紙上只看得懂一半的墨字,心頭又是喜又是驚。

‘真的要成親了。’她自言自語,一張紅紙顛來倒去的看,短短的幾個字就註定好了她的終身。

是皇上親自挑日子賜婚,乃是大大榮幸的好事,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小金就會快樂得更真實了。

只可惜這都是假的,演的,騙人的。

她又嘆起氣來。

小喜在一旁笑得快咧到耳朵了,聽見她又嘆氣,差點跌倒。‘不會吧?香姑娘,皇

上都親自賜婚訂下日子了,你為什麼還是愁眉苦臉的嘆氣呢?’

‘我很開心哪。’小金一臉的苦相。

‘開心才怪。’她的表情活像皇上訂的是要砍頭的日子。

‘我開心的表情就是這樣。’小金口是心非地道。

‘香姑娘,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小喜一本正經地道:‘說吧,告訴婢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她還是搖頭。

‘香姑娘,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你還信不過婢子嗎?’小喜一臉誠懇的問道。

‘我不是‥‥’她想解釋,卻瞥見千歲滿面春風地拾步進門。‘公子。’

千歲滿臉笑意,喜上眉梢,‘小金,今兒可有空?’

‘非常有空。’她一見到他,就自動心跳加速。‘事實上,我每天都閒到可以打蚊子了.。’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那我怎麼沒見過你撲蝶呢?’

‘撲什麼蝶?’她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那是無聊的千金小姐做的無聊事,我就想不通用扇子拍一隻無辜的蝴蝶有什麼好玩的,要有那種閒工夫拍蚊子不是更好嗎?起碼晚上就不怕被蚊子叮了。’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讓千歲忍俊不住,‘哈哈!說得好,說得真是太好了。’

‘公子,你找我到底是什麼事?’她眼睛倏亮,‘是要帶我去看猴戲嗎?’

‘不是,我是要帶你去挑首飾。’他牽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看著她。

小喜識趣地含笑退下,偌大的屋裡就剩下他們兩人。

‘我說過我不需要什麼首飾的。’小金急忙推卻。

‘不行。’他搖搖頭,正色道:‘雖然是作戲,你可以不要成堆的聘禮,我卻不能不幫你添置些首飾,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我希望你是我最美的新娘子。’

他說得好深情、好真摯,尤其那一句‘我希望你是我最美的新娘子’,更是深深地敲入她的心底,激起了無比的衝擊激盪。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該有多好。

小金很快地甩頭,甩去沮喪和心痛,強迫自己擠出笑容道:‘那就當作是我借的,等用完就還給你。’

‘不可以,那是給你的。’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我堅持。’

‘可是‥‥’

‘聽我說,你稱了我一個這麼大的忙,我恨不得能傾盡所有來回報你,雖然你接受了三個願望,卻沒有真正得到什麼實質的東西,所以我決定這件事結束後,幫你們在家鄉添置幾棟房子和一些產業,還有一筆錢,我要你們從此以後過著衣食無缺,不需要再流浪賣藝的生活。’

小金巨頭酸楚了起來,‘你要買一個家給我們?’

‘是。’他重重地點頭。

她眼裡浮現點點淚光,卻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謝謝你,你待我們真好,只是房子不是家‥‥用錢是買不到一個家的‥‥’

‘我不懂。’他迷惑地蹙起眉心,‘只要有房子,你和小鐵就有家了,以後也可以好好的生活,再也不會吃苦。’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解釋,‘家’在她心中的定義。

和親愛的家人永遠廝守在一起,互相照顧扶持,歡歡喜喜地過生活,孕育著充滿愛的下一代‥‥這才是家。

不管住的是小茅屋、小草屋,甚至是狗窩都沒關係,她要的只是親愛的人能夠在一起,否則擁有再豪華的樓房又有何意義?

只是公子不會了解的,也或許她根本不是他心愛的人,所以對他而言,他早就有家了,而不是隻有她才叫做圓滿。

‘公子,那些都不重要。’她搖搖頭,虛弱地笑了笑,‘你不是要帶我去買東西嗎?我們走吧。’

‘你願意了?’他驚喜地看著她。

她點點頭,沒有告訴他心底另外的打算。

她會跟他一道去挑首飾,就當作是演戲的道具,等到她要離開的那一天,她再全數還給他。

離開‥

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他,不能聽見他的聲音,感覺他的氣息和溫柔——而且是永遠。

小金低垂著頭,緊緊咬住嘴唇‥‥忍住了撕裂般的心痛。

只不過淚珠一點都不合作,還是悄悄地墜落了下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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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5 00:46: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夜深時分,月明星稀。

小金一手支著下巴,坐在花亭裡獨自發呆。

現在,小鐵恐怕已經睡到不省人事了吧。

‘真羨慕小鐵,天塌下來當被蓋,一點也不用煩心什麼事。’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當小孩子有多好,天真無邪可愛,不用被迫急著長大,也不用面對生命中很多很多的無奈和抉擇,更不用體會愛與不愛的痛苦。

‘唉。’她本來也是這樣的,不知心痛為何物,可是一遇見他,生命從此徹底天翻地覆的改變了。

小金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少,短短的一個半月,她嚐到了神魂顛倒的愛情滋味,還有刻骨銘心的心痛感覺。

‘爹,娘,小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不應該來到京城,不應該接受公子的款待,不應該答應公子的請求?’

四周只有萬籟俱寂花香浮動,當然不曾有答案。

‘可是說這些都太晚了,已經不能夠說不喜歡就不要喜歡了。’她喃喃自語。

一顆芳心不知在什麼時候拴在那個瀟灑風流的人身上,就算想解也解不開了。

暗戀苦戀跟一相情願的滋味是這麼澀口啊。

‘就快成親了,成親以後就要分離。’她在對自己,也像是在對夜色說,‘分離後就再也見不到面,他就會很快地忘了我。’

可是她卻永遠永遠也忘不了他的。

在不遠處的桂花叢後,千歲拚命地告訴自己,夜已深了,不該來打擾小金,何況男女有別,雖然他們即將成為名義上的夫妻,但他也該顧慮到她的清白和名節。只不過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腦海又有一個聲音在冷笑,諷刺著他‥

事到如今,你還會顧念她的清白嗎?就算說得再好聽,你還是在利用她!

這個聲音狠狠地敲擊著他的腦袋、他的良心。

千歲深吸一口氣,黯然地就想轉身離開,可是當他瞥見小金一臉寂寥的神色時,剎那間,所有的聲音和思考能力全離他遠去。

他鼓起勇氣,踏過露溼的碧草,輕輕走向前。

‘小金。’

‘公子?’她驚呼一聲。

‘你也睡不著嗎?’他笑意淡淡,雙眸卻緊緊鎖著她。

小金點點頭,幸虧夜色掩飾了緋紅的雙頰,否則又在他面前失禮了。

真是的,這見到他就臉紅心跳、頭暈眼花的毛病怎麼改不了,恐怕是要等到離開這兒以後才能戒掉。

她的臉色又蒼白了起來‥‥能戒得掉嗎?

‘沒想到皇上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猴急,下個月初二,剩下不到十天了。’千歲斂身坐入石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很好啊,早點成親早點完事。’她勉強露出一抹微笑,‘這樣‥‥很好。’

他搜尋著她的神色,心下一陣悽柔,‘你真的這麼想?’

她點點頭。

一閃而逝的心痛提醒著他,這一切都是他自己招惹來的‥‥作法自斃啊。

‘公子,我有句話想問你,可不知該不該問?’她怯怯地瞅著他。

他眸光無比溫柔的凝視著她,‘你問。’

‘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呢?’她心跳得好急好快。

‘我?’千歲有一瞬間的驚愕,隨即恢復冷靜,‘為什麼這麼問?’

她小臉漲紅了,‘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有些好奇。’

‘我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他重複著她的問題,心底滋味複雜難辨。‘我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你問倒我了。不過老實說,我以前從沒想過要成親,只想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麼愜意。’

‘以前?’她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那現在呢?’

他凝視著她熱烈的眸子,陡地警覺,口是心非的說:‘現在?當然是一樣。’

她眼裡希望的火花又熄滅,小臉輕垂,‘原來如此。’

‘你呢?’他強忍著呼吸時胸臆間越來越強烈沉重的劇痛,微笑問道。

她怯怯地睨了他一眼,輕咬了咬唇,‘我什麼都不敢奢望,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已經打定主意,離開這兒後要多攢些錢,待小鐵長大後給他娶房媳婦,然後我就可以安心找個鄉下地方,種種田、養養小雞、小鴨,過著平靜與世無爭的生活。’

千歲只覺腦門幸地一聲,急聲的問:‘自己一個人嗎?難道你不希望找個人照顧你下半輩子?’

小金深情又悽楚地望了他一眼,唇邊有抹淡淡地的微笑,‘我不需要別人。’

‘可是‥‥’

她故作開朗,‘公子放心,我很能照顧自己的。’

‘不!’他稍嫌激動地大叫,引得她眸光一跳,‘你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你這麼脆弱、這麼天真、這麼心軟,要怎麼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生存?難道你不知道外頭還是有壞人,而你太善良了,容易被騙、被利用。’

他就是‘外面的壞人’之一,他也騙了、利用了她,不是嗎?

自責二字又怎足以道盡他此刻的痛苦?

他的激動令她呆住了,‘你‥‥是在擔心我嗎?’

‘我當然在擔心你。’他脫口而出,‘非常非常擔心你!’

她心頭驀地一熱,‘既然擔心我,那我可不可以‥‥’不走?

千歲專注地凝視著她,等她把話說完,‘可以什麼?’

她隨即勒住奔騰洶湧的心神,咬著唇搖了搖頭,‘沒有,當我沒說。’

‘小金,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公子,我們之間不能說的事太多了。’小金抬頭看著他,‘我們只是陌生人,你不瞭解我,我也不瞭解你,只要做完該做的事,就再也不會見面了。’

‘不,我們‥‥’千歲倏地捏緊拳頭,指尖狠狠掐入掌心裡,聲音低沉喑症,‘我們並不是陌生人,我們一起笑過、快樂過,還共同生活,難道你否認得了這個嗎?’

‘公子,不要逼我。’她一臉求懇地望著他,‘當陌生人對我們來講比較簡單,我不希望事情再有任何的變化,就照我們當初說好的那樣,好不好?’

好,當然好,這不就是他自始至終要的嗎?

可是為什麼他的胸口卻燒灼著痛苦,喉間凝聚著苦澀和煩悶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給自己也給她最後一個試探的機會。

‘你真的只想跟我履行當初的約定,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嗎?’他憋著氣說出,胸臆間有說不出的恐懼和期待。

小金沒有迎視他充滿希冀和渴望的眼神,如果有的話,或許她就不會點頭了。

‘對。’她嬌脆的聲音鏗然有力,有如金石交擊。

他臉上淺淺漾著的笑紋霎時消失無蹤,眉眼間掠過了一絲痛楚,‘好,就照你的心意去做。’

他高大的身形像一陣夜風席捲而去,只留給她無比的錯愕和震蔗。

‘我的心意?我的心意?’她茫然了,‘這是我的心意嗎?’

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任何的選擇餘地。

因何分離反倒變成出自她的心意?

□——□——□

在相思紅豆樓裡,思春苦惱又擔憂地看著一杯又一杯倒酒入口的千歲。

她從來沒看過這個冷靜灑脫又精明的表弟這麼失態輕狂過,而且酒喝得這麼多、這麼猛,好像恨不能把自己灌得爛醉,這不像是他的作風。

‘掌櫃的,再來一罈酒。’千歲的眼神有一絲酒意,卻有更多的清醒和冰冷。

‘不,兩壇!’

‘夠了。’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按住他要舉杯的手,回頭對掌櫃喊道:‘不用理他,你先下去。’

掌櫃看了看伍公爺,再看了眼阮郡主,縮了縮脖子,‘噯。’

兩個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但郡主的眼神充滿了殺氣,他一點都不懷疑他若真拿酒來,自己的腦袋瓜子就等著掉下來吧。

千歲眯起眼睛,冷冷地瞅著思春。

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手略鬆了鬆。

‘你不能再喝了。’她還是鼓起勇氣阻止。

‘不要管我。’他臉色陰鬱道。

她一抬下巴,‘是你叫我出來的,既然給我碰見了我就要管,別忘了我可是你的表姊,姊姊的話要聽。’

‘你現在可以回去,沒人攔你。’千歲冷冷地回道,將杯子裡剩餘的酒一仰而盡。

思春差點就控制不住的發火,可是千歲真的太不尋常了,他從來沒有這麼失控,也從沒對她這麼失禮過,她反而更憂心忡忡。

‘千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來聽聽。’

他捏緊了杯子,‘是我自己造的孽。’

‘你做了什麼好事?’

‘我要成親了。’他鬱郁地道。

她睜大眼睛,‘真的嗎?喲,看不出來你的動作居然這麼快,到底是哪一家倒楣鬼‥‥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怎麼會?你已經找到肯跟你配合演戲的姑娘了嗎?’

‘對。’他又想喝酒了。

一醉解千愁,醒來俱無憂。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那你還藉酒澆愁個什麼勁?’她一臉狐疑。

‘對,這一切該死的正是我想要的!’他握拳重擊桌面,大大地嚇了她一跳。

‘你怎麼了?’思春越來越一頭霧水。

‘我沒事。’千歲惡狠狠地大叫:‘掌櫃的,送兩壇酒上來,否則我拆了你的相思紅豆樓!’

思春眼珠子險些掉下來。

‘你‥‥你冷靜點。’

面前的伍千歲根本就不是她認識了二十九年的伍千歲,簡直是被惡鬼附身了呀!

‘可惡,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千歲一手緊緊壓著額頭,喝掉三罈子紫美人的他酒氣開始上湧,他頭疼欲裂,心痛若死,眼眶更是熱浪凝聚,威脅著要聚霧成淚。

‘怎麼了?你在難過什麼?你倒是說呀!’思春著急得要命。

他緩緩地搖頭,深邃的眼眸有淚光閃爍。‘都是我的錯,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她真的被他嚇住了,千歲竟然哭了?

打從三歲她抓蛇嚇過他後,她就再也沒有見他掉過眼淚或怕過什麼來著,千歲一向是頂天立地談笑用兵的奇男子,究竟是誰把他逼成這副模樣?

‘千歲,你冷靜點,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這樣我才知道該怎麼幫你呀。’

‘誰都悶不了我,幫不了了‥‥’他大笑起來,淚水迸出,隨即又甩了甩頭,猛地握住她的雙肩,‘思春表姊,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她傻眼了,‘你醉傻啦?你不是找到肯嫁給你的姑娘了嗎?’

‘不能娶她,不能‥‥’娶了小金之後,她和小鐵就要永遠離開他,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沉重的痛苦和酒意襲上他的頭腦和身軀,他模模糊糊地重複著:

‘不能娶她,我不能夠娶她,否則一定會後悔‥‥’

說完,他整個人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思春則是被他沉痛的低喊聲震住了。

原來是那個他要娶的姑娘把他害成這樣的,可他又為了什麼原因不能娶她?

她雖然沒弄懂這其中緣由,不過千歲聲音裡的痛苦是這麼的真實,她說什麼也要幫忙這個情誼深重的表弟脫離這些麻煩。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我會幫你,統統包在我的身上,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她對著已醉倒的他保證道。

不過首先,她得把他弄回公爵府才行。

□——□——□

公爺回府了,不過卻是喝得酩酊大醉地被扛回來,同行的還有一身紅衣豔麗的思春郡王。

一進公爵府,思春就指揮著府中僕人把不省人事的千歲抬回房裡休息,然後隨手拋了一錠銀子,打發送他們回來的馬車伕。

‘齊家,你先別走。’她望著清秀的管家,揚眉道:‘府中是不是住了千歲的未婚妻?’

‘是。’

‘帶我去找她。’

齊家沒有移動腳步,只是有禮地問:‘郡主找香姑娘有何要事?’

思春盯著他,‘齊家,這好像不關你的事吧。’

‘請郡主恕罪,府裡大大小小的事都跟小人有關。’他淡淡地道。

思春不敢相信他竟然敢頂撞她,‘齊家,你瘋了嗎?你要為一個不相干的女人頂撞我?’

‘郡主,小人不敢。’齊家輕嘆一口氣,‘但香姑娘不是不相干的女人,她是公爺的未婚妻,將來的公爺夫人。’

‘她還沒嫁進來,府裡的事還輪不到她作主。’她冷冷地道,‘更何況她不會變成公爺夫人,因為我即將嫁給表弟,所以她可以離開了。’

齊家微微一震,‘郡主,這一點都不好笑。’

‘誰跟你說笑來著?’思春瞪他一眼,‘這是千歲剛剛和我商量的結果,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他。’

‘公爺喝醉了。’他絲毫不退讓。

‘齊家,你是不是沒長眼睛?難道你看不出他很痛苦嗎?’思春一改策略,語氣溫和誠懇地道:‘而讓他這麼痛苦的原因就是他那個未婚妻。我是他的表姊,從小和他一起長大,我從沒見過他這麼傷心難過,如果你真是為他好,就讓我去見那個香姑娘,我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清官難斷家務事。’齊家的態度變軟了不少,他真誠地道:‘郡主,何不讓公爺和香姑娘自己去解釋清楚?’

‘不行。’她眯起眼睛,‘有本事你就把我撂倒扔出府去,否則你阻擋不了我去見香姑娘!’

‘郡主又是何苦呢?’齊家眉頭一皺。

‘齊家,我沒當你是下人,你也別當我是郡主,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咱們都是為了千歲好,所以你不該攔我。’思春就事論事地道,‘何況我是女人,我會兇狠到哪裡去?說不定香姑娘正需要一個女人說說話,講講心事。’

齊家神色間有些猶豫了。

‘就這麼決定了。’思春二話不說地舉步向前走,大聲的問:‘她到底住在哪兒?’

‘畫眉小樓。’齊家有一絲無奈的回道。

□——□——□

畫眉小樓裡,小金正在發呆。

她小小的臉蛋清瘦憔悴了不少,若有所思的模樣已不像以前天真無邪的她了。

古往今來多少痴情者,甘願為情人比黃花瘦:

思春像一隻大紅蝴蝶般飛舞進畫眉小樓,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欄杆上發呆的小金。

她有一瞬間的錯愕。

就是她嗎?

她看起來好小、好年輕,白嫩的臉頰粉撲撲的,眉兒彆嘴兒小,未語先笑,只是此刻她的神情看起來有點怔愣,像是想什麼想出神了。

她跟思春原本想像中的大奸大惡女子相差太多了,害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是腦中一思及千歲痛苦酒醉的模樣,她又硬起了心腸。

‘你就是香姑娘?’她冷漠矜貴地開口。

小金一愣,抬起頭,眼底浮現迷惘,‘我就是,請問你是‥‥’

‘我是阮思春,寶貝王爺的女兒。’她故意頓了一頓,才績道:‘也是千歲末來的新娘。’

‘未來的新娘?’小金重複這五個字,腦袋霎時轉不過來。

‘對。’她淡淡地道。

小金陡地清醒了過來,明白那五個字所代表的意義。‘他‥‥他‥‥你是他未來的新娘?他要娶你?’

‘怎麼?不行嗎?’思春高傲地一昂下巴。

這怎麼可能?

小金的嘴唇輕顫了起來,心底陣陣地發冷,‘可是‥‥可是他說要娶我了。’

‘你和他只是假戲一場,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這種必要了,他決定終止這個可笑的計畫。’她簡短地宣佈。

小金腦袋鞋然一聲,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知道‥‥我們的協議?’

‘怎麼會不知道?他一開始是找我,但我拒絕了,他才去找你的。’思春故意說得好像小金是後補一般。‘現在他後悔了,而且我覓得嫁給他是個好主意,所以我們倆又“言歸於好”,不再需要你了。’

她的話是那麼無情現實又殘忍,小金臉上的血色登時褪得一乾二淨。

公子是因為阮姑娘拒絕,所以才找上自己的?

事實實在太傷人,小金控制不住地強烈顫抖了起來,她的臉色蒼白,眼神脆弱而受傷,‘我、我不相信你‥‥公子不會騙我的,他說過他需要我。’

‘那是以前,現在不同了。’思春看她慘白若紙的臉色,有些不忍,放柔了聲音道:‘香姑娘,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只是你要明白,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只是個計畫,既然是計畫,那麼就會有更動與改變,所以希望你能諒解。’

只是個計畫,一個冷冰冰的計畫。

從頭到尾就沒有任何一絲愛與深情存在,她不是早就心知肚明瞭嗎?

可是此刻事實擺在眼前,為什麼又會傷得她鮮血淋漓遍體是傷呢?

‘計畫有變,所以不需要我了?’她喃喃地囈語著。

思春忍住嘆氣的衝動,點點頭,‘對不起,可是該有的補償與報答,我們不會吝嗇的。’

‘可是皇上那兒‥‥’她攀住最後的一絲希望藤蔓。‘皇上已經賜婚,是我和公子…’

‘我是郡主,相信皇上會樂見我與千歲親上加親,所以皇上那兒自然沒有問題。’

她以為小金是擔心龍顏震怒,‘不會有事的。’

郡主?王爺的女兒?那麼她也是皇親國戚了?

小金狼狽地低下頭,自慚形穢。

成熟嫵媚又尊貴,她早該看出這位阮姑娘不是尋常人哪!

‘你是金枝玉葉,跟公子正是絕配。’她像是在跟思春說話,更像是自言自語。‘這樣很好,這樣才對,你們‥‥才是一對。’

思春凝視著她依然蒼白的臉龐,忍不住問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小金抬起頭看她,燦爛一笑,‘再好也不過了,這代表我可以離開公爵府了嗎?’

思春呆了呆,‘呃,可以啊。’

不過思春立刻又生起氣來,這位香姑娘果然不值得千歲娶,瞧她一副迫不及待要逃離公爵府的樣子,根本就不把千歲放在心裡。

思春更加確定自己這麼做是正確的。

她自信幫千歲解決了一個麻煩。

‘我該走了。’小金夢遊般地站起來,想往外走,又想到什麼似的說:‘不,我還得整理包袱‥‥’

‘你不用這麼急啦。’思春忍不住道,一方面又暗氣自己的心軟。‘咳,我是說,你可以等千歲拿報酬給你以後再走。’

‘他已經給過我了。’她失魂落魄地回答。

他給了她四十幾天幸福快樂的日子,給了她一個暫時遮風避雨的溫暖住所,還有許許多多因他而付出的關懷,以及他的笑語和溫柔。

他給了她擁有一次愛人的機會,讓她瞭解世上真的有刻骨銘心的愛戀,有完美絕倫的心上人,雖然他也讓她嚐到了無比的苦澀和心痛。

這一切就夠了。

‘喔?’人還未嫁就先給酬金,不怕人家拿了錢就落跑嗎?

嘖嘖,這不太像那隻精明‥‥呃,那個精明狡獪的千歲會做的事呀。

‘郡主。’小金突然喚她,‘我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思春點點頭,‘你說。’

‘請你幫我轉告公子,就說我很抱歉,不能親自跟他道別,還有‥‥’她喉頭幾乎梗住,卻還是努力地擠出聲音。‘我的第二個願望就是,請他好好保重自己,第三個願望是‥‥祝他歲歲年年永遠快樂。’

思春不懂這其中的緣由,卻還是被她真摯的話深深地感動了。

她腦中有個模糊的念頭,會不會是自己弄錯了什麼?

可是思春還來不及回過神,小金已經進入屋裡了。

幾乎沒花多少時間,她便拎了一個小小的,褪色得厲害的包袱走了出來,頭上的珠花寶簪統統卸淨,身上的粉桃色繡衣裳也換成一件陳舊樸素的淡綠衣裙,卻有著說不出的惹人愛憐,只是她眼底有著和青春稚嫩的臉龐極度不搭的滄桑。

不過是短短一番交談,竟讓她整個人彷彿歷盡多年的滄桑,紅顏恍若成皓首…

思春驀地打了個冷顫。

‘郡主,公子是個很好很好的人,請你以後一定要好好愛他、陪伴他。’小金輕輕地,卻是字字深重地道:‘謝謝你,謝謝。’

思春呆住了,就這樣目送著小金消失在花牆拱門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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