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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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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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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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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1:38:23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九十章 釋懷

  欒思媛聽到這聲罵睜大了眼睛:「你罵我?」

  「不是。」

  「那你罵誰呢?」

  「我自己。」

  尚之桃身邊接連出現的男人令欒念都覺得新鮮,她怎麼那麼招人?那些男人都從哪冒出來的?她好像在跟自己鬥法一樣,自從他拒絕了她,她身邊男人就沒斷過。好像在跟他叫板,看見沒?本姑娘搶手著呢!你不要可有人要哦!

  「你罵自己?你原來不都是罵別人?」欒思媛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你不會嗑藥了吧?」

  欒念看她一眼:「那家破粥店在哪兒呢?你窮成這樣了?咱們倆多長時間沒見了,你就請我喝粥?」

  「別不知好歹啊,別人想吃老娘還不帶呢!」欒思媛帶欒念拐進一條街道,路邊有一家小粥鋪,兩個人進去喝砂鍋粥。砂鍋粥味道濃鬱,不必潮汕的差。

  「怎麼樣?」

  「差強人意。」

  「就你這嘴能找到女朋友?」

  「你那嘴那樣,也沒斷男朋友。」

  兩個人一邊拌嘴一邊喝完了粥,又問了雙方老人的身體情況,欒思媛把欒念送回酒店。然後在家人群裡說:「我弟弟不對勁,我弟弟魔怔了。」

  梁醫生立馬問:「我兒怎麼了?」

  「八成是中了情毒了。」欒思媛看人多準啊,就欒念那樣,肯定是在女人身上栽了。

  「希望我兒這毒解不了。」

  欒念看到群裡一條又一條,將手機丟在一邊,沖了澡上床。躺到床上,關了燈,就是尚之桃緊緊合著的膝蓋,還有她紅著的臉。

  一個尚之桃把他弄成這樣,讓他自己都不解。就這麼生熬了一夜,第二天見客戶的時候仍舊清爽,但因為心情不好,看著很嚴肅。Lee悄悄問尚之桃:「Luke沒事兒吧?」

  能有什麼事兒?八成昨天晚上不舉了吧。不然他黑著一張臉幹什麼。

  「我不清楚誒。你知道的,Luke嚴肅,平常大家能躲著都躲著。」

  「也對。」

  尚之桃今天非常用心的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黑百灰搭配的正妝,化淡妝,塗嫩粉唇膏。水靈靈一個人,讓青橙的人眼睛一亮。欒念坐在她身邊,看她淡然坐在那,認真聽客戶的發言,還記筆記。到她的時候,她緩緩起身,也不見緊張,開始她的呈現。

  她昨晚不知練了多少遍,ppt裡所有內容她都清清楚楚,閉著眼睛都能講完。功課做的足,人就格外自信,甲方問的每一個問題她都輕鬆的解答,甚至不需要Lee和欒念開口。一個人搞定了這場workshop。

  從在面試電話裡顫抖著聲音,時至今日一個人搞定一場S級客戶的workshop,她付出了常人不能想像的努力。欒念想,尚之桃真的是他見過最努力的人了。他見過很多很多人,他喜歡有才華的人,但是面對尚之桃這樣沒有天分靠努力追平的選手,他第一次見。

  他覺得驚奇。那時Tracy對他說:「我要搞一場用人實驗。我要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天賦型選手會有短期爆發,但持續努力的人才會帶來驚喜。」

  「尚之桃是我第一個實驗對象,我覺得她會成功。不是今天,但可能是明天,後天。我們要給她機會。」

  尚之桃抓住了這個機會。workshop結束後,青橙的人主動加了尚之桃聯繫方式,並拉了一個專項小組,希望尚之桃繼續為青橙服務。尚之桃的分寸感時刻都在,她說:「今天的內容是在Grace的指導下完成的,Grace因為孕晚期不能來,但她付出了很多心血。所以這個專項小組我要拉Grace進來,有她,我才能不出錯。」

  Lee在一旁與欒念小聲說:「也不知這是個傻子,還是太過正直。她知道青橙對於她來說意味什麼嗎?」

  欒念相信尚之桃是清楚的,她這樣做,是因為她真的正直良善。她可以有狼性,但不是面對自己的導師,尤其是大著肚子即將生產的導師。尚之桃具有強大的共情能力,她知道她不能那樣對Grace。

  在等Lee去開車的時候,尚之桃問欒念:「Luke,我想知道今天的workshop我的缺點是什麼,還有哪裡可改善?」

  欒念想了想:「你很棒,如果說有缺點,那就是以後不要單兵作戰。記得跟你一起來的是一個團隊。」

  青橙是Lee的客戶,Lee需要在客戶面前建立權威,尚之桃需要把話語權適當交給Lee,讓他去傳遞一些資訊。不然他以後怎麼把控客戶呢?欒念的批評尚之桃認同。於是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Luke。」

  「不客氣。」

  尚之桃客客氣氣的,可不是昨天晚上說她胸大的人了。欒念突然發現尚之桃就是披了一張羊皮,內裡壞著呢!蔫壞蔫壞說的大概就是她。

  他們去參觀客戶在福田的現代化工廠,然後是晚宴。

  這樣的晚宴自然要喝酒,尚之桃說她不喝,也沒人逼她喝。欒念推脫自己在喝中藥,還拿出了病例,就真的一口沒喝。但青橙的人會勸酒,尚之桃盛情難卻,對方又是甲方,於是在酒局即將結束時喝了一小口。

  欒念眼風掃過去,卻也沒制止。

  喝酒就是這樣,喝第一口,就有第二口,尚之桃酒量不太好,四兩白酒下肚,醉了。

  尚之桃還行,原來幾錢的量,硬生生練到四兩。欒念心裡哼了聲。喝多了挺好。

  酒局結束,Lee已經酩酊大醉,廣分同事送他回去,欒念帶尚之桃回酒店。

  她喝多了,有點鬧騰,拍著欒念胸脯叫他王八蛋。

  可真是膽大包天了。

  欒念懶得搭理她,一手將她按在座椅上,一直按到下了車。尚之桃走不穩,又拍欒念後背,口齒不清:「背我!」

  背你大爺!

  欒念走幾步,回過頭,看她站在原地打晃,哧了一聲:「出息!」走到她面前,彎下膝蓋,拉住她雙手,將她拉到自己背上。尚之桃還行,不沉。她資料裡說她108斤應該沒說謊。尚之桃趴在他背上,突然變得安靜。

  欒念後背很舒服,儘管尚之桃喝多了,但還有殘存的理智,頭枕在他頸側,轉了轉,是欒念的耳朵和脖子。

  尚之桃的呼吸有點熱,噴到欒念肌膚上,感覺怪異。在電梯裡欒念要放下她,她卻扒著死活不下去,僵持之間,一口咬住欒念脖子,舌尖掃過他肌膚。欒念呼吸重了下,接著是他的耳垂,尚之桃濡濕的唇含住他耳垂。

  操!

  欒念又罵了髒話。好不容易到她房間,將她丟到床上。轉身去燒水。

  尚之桃電話響了,欒念看了眼接起:「你好。」

  「請問這是尚之桃電話嗎?我應該沒打錯。」這聲音欒念聽過,尚之桃前男友。她前男友叫什麼來著?對,辛照洲。

  「是尚之桃電話。」

  ……對方安靜幾秒,然後才開口:「勞煩把電話給尚之桃,我們今天有聚會,說好了我來接她。」

  「她喝多了。」欒念嘴角揚了揚,看著攤在床上的尚之桃,又開始氣人:「攤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了。估計馬上要去吐了。」他話音剛落,就聽尚之桃嘔了一聲,欒念起身對她說:「忍著!」傾身上前一手夾著她去了衛生間馬桶邊:「吐!」

  辛照洲一直沒掛電話,聽著那頭的動靜,他知道尚之桃不能喝酒,擔心她酒後吃虧。想了想問欒念:「我能去照顧她嗎?」

  「來唄!」欒念迅速報了房號,吐起來怪噁心的,愛誰照顧誰照顧。

  辛照洲到的時候尚之桃還抱著馬桶吐得洶湧,欒念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麻煩您了,Luke。」

  「不麻煩。」欒念臉從手機上抬起,朝辛照洲笑了笑,笑容挺友好。

  辛照洲走到尚之桃旁邊,看她旁邊放著一杯水,就拿起來問她:「漱漱口,去床上?」

  「不!我要抱著我的馬桶!這樣我才覺得安全!」尚之桃頭垂在馬桶上沿,是酒後的放肆和嬌憨。欒念噗一聲笑了。

  辛照洲驚訝的看著欒念,他覺得尚之桃這個老闆沒有什麼同情心。尚之桃已經那麼難受了,他還笑的出來。想了想對他說:「謝謝您送桃桃回來,已經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那不行。」欒念坐在那一動不動:「我得為我司女員工安全負責,把醉酒的她單獨留給一個男人有點風險。」

  「我是她……」

  「前男友是吧?前,不是現。」欒念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沒事,你照顧她。我坐在這裡不影響你們。」

  欒念這時候就是一塊兒滾刀肉,辛照洲看出來了。

  尚之桃這個老闆不是什麼善茬。但他說的沒一點毛病。於是點點頭:「那您辛苦了。」

  「不辛苦。」

  欒念換了個地方,坐在酒店的轉椅上,腳搭在辦公桌上,身體靠進去,無比舒服。眯著眼看衛生間的辛照洲和尚之桃。辛照洲拍尚之桃後背,輕聲問她:「桃桃,你是不是還想吐?」

  「嗯!想!我吐不出來!我得等會兒!」尚之桃喝完酒有一點亢奮,講話聲音比平常大,又像是在撒嬌。

  「我陪你,你喝口水。」

  辛照洲餵尚之桃喝水,又起身找到抽紙,而後盤腿坐在地上,目不轉睛看著她。

  尚之桃的前男友還不錯。欒念想,分手了還這麼慇勤也是少見。

  尚之桃又吐了一次,吐完了喝口水,然後開口罵人:「欒念!王八蛋!你他媽不是人!」

  辛照洲聽她罵了半天,身體後仰,看著坐在那裡的欒念:「欒念是誰?」

  欒念聳聳肩:「不認識,八成是她暗戀的某個男人?」

  馬桶真是尚之桃的好朋友,她抱著馬桶一直抱到半夜兩點多。罵欒念也罵夠了,整個人沒什麼力氣,辛照洲把她扶到床上為她調好空調,蓋好被子。

  然後坐在小凳上看著欒念。

  尚之桃的老闆很奇怪,除了他問他的時候,其餘時間幾乎不講話。半夜兩點多,還目光炯炯,看不出倦怠。

  「您……不休息嗎?」他問欒念。

  「不。」欒念皮笑肉不笑:「你不回去?」

  「我不放心她。」

  「嗯。」欒念點點頭:「我不放心你。」

  ……辛照洲並不覺得怪異,反而覺得尚之桃的老闆很有責任感。他這樣做是對的。於是兩個人各守著房間一角,睡了。第二天早上,兩個人都不得不走,欒念看尚之桃那樣也死不了,於是跟辛照洲一起出門了。欒念走之前到前台重新做了尚之桃房卡,甚至叮囑前台除了他和房客本人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尚之桃喝廢了,這一天的客戶欒念只能跟其他同事一起見。Lee宿醉狀態不好,見尚之桃沒來就問欒念:「Flora沒事吧?」

  「廢了。」欒念說:「她同學照顧她一整夜。」顧忌尚之桃的名聲,特地加了這麼一句。

  這一週就這麼過去了,見客戶稱雄一天,喝趴停擺兩天,給欒念和Lee當襯景一天半,至週五中午,工作結束了。尚之桃醞釀翹班。她定了香港的酒店,準備過關到香港去,投身到燈紅酒綠之中。

  跟Lumi互相問候,也問Lumi家裡情況以及工作的事。Lumi有點蔫,回她:「這一週什麼都沒幹,被Will批了五次。」

  市場部日會,每天挨批一次。

  Lumi就覺得稀奇了,市場部那麼多人,還有幾個千年老混子啥活都不幹,她至少還幹活呢,卻被Will盯上了。心裡一邊罵Will一邊跟尚之桃說:「老娘總結了,打不過丫就加入丫。」

  「怎麼加入?」

  「沒想好。總之不能讓丫天天盯著我了。」

  倆人聊了會兒,Lumi發了一個購物清單,又給尚之桃轉賬五萬:「去吧朋友,這個包給姐姐買回來。」

  「哦。」

  在回酒店的路上,尚之桃瞅準了時機問欒念:「Luke,咱們下午沒有安排了是不?可以自由行動了是不?」

  欒念正在休息,眼都沒睜,嗯了一聲。

  尚之桃心花怒放,下了車直奔房間,收拾行李。她只背一個雙肩包去香港,包裡是換洗衣服,裝好證件和錢包,其餘行李拖到前台寄存。

  然後直奔福田口岸。

  排隊通關的時候,看到旁邊隊伍站著一個男人,戴著墨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不是欒念是誰?尚之桃轉過身去,假裝沒看到他。又轉身站到隊尾,連續換了兩次,看到欒念過了關。

  尚之桃醉酒的時候有一小段記憶是空白的,但辛照洲說她抱著馬桶一直在罵一個叫欒念的人,她老闆也不知道欒念是誰。

  欒念這個人一向奇奇怪怪,不承認自己是欒念也沒什麼錯。

  過了關,就變成另一個世界。關對面是各種舉著牌匾條幅發傳單的人,尚之桃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接過來看了一眼,速速裝進包裡跑了。

  跑了幾步看到欒念站在那,對尚之桃說:「什麼都敢接?」

  「我不知道。」

  「來之前不做功課?」

  「哦。」

  尚之桃低著頭哦了聲,欒念見她見到自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氣焰就又囂張了一些:「你見我躲什麼?」

  「怕你以為我跟蹤你。」

  「我有病?」欒念瞪她一眼:「還是你有病?」

  尚之桃不想回答他們倆誰有病的問題,只想快點脫身。正琢磨跟欒念告別,卻看到欒念前女友走了過來,本來就個子高的人,今天穿著高跟鞋,個頭跟欒念齊平,手臂繞道欒念脖子上:「幹嘛呢弟弟,把妹呢?」

  尚之桃驚奇的看到欒念一張臉騰的紅了,他嫌棄的拉開欒思媛胳膊:「不是說在茶餐廳見?」

  「這不是巧合碰上了麼。」欒思媛身上痞氣全露,看了眼尚之桃:「姑娘叫什麼啊?」

  尚之桃沒想到欒念前女友是這樣的,她怕說錯話,就很認真的回答:「您好,我叫尚之桃,是Luke的下屬。」

  「哦哦哦,來香港玩?」

  「是,來香港玩,順道幫朋友帶些東西。Luke我不打擾你們啦。」尚之桃轉身要走,卻被欒思媛胳膊攬了回來:「幹嘛去妹妹?來都來了,一起吃飯唄,不吃飯哪裡來的力氣逛街?」

  欒思媛比欒念年長1歲,可她長得好看,又穿的前衛,根本看不出年齡。此時這麼一個人站在香港街頭著實太惹眼了,不知多少人回頭看她這個人間尤物。

  尚之桃不知道這些,她只是覺得站在欒念前女友身邊有點彆扭:「別了,謝謝您,我不好打擾你們約會。」

  「約會?姐姐跟弟弟約會?」欒思媛眼睛睜大:「妹妹你覺得我能看上這麼個男人?」

  欒念身上所有的高傲都在此刻被擊碎,他只想讓他這個口不擇言的表姐閉嘴。冷著臉叫她:「欒思媛,你注意一下你的表達。」

  欒思媛。

  尚之桃在心裡念一遍這個名字,又看看他們的長相,竟然看出了有一點點像。突然就明白了欒念那高傲冷峻的外表之下,藏著的那顆幼稚而好鬥的心。欒念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丟人,丟給尚之桃一句:「你看什麼?」

  尚之桃收回眼,對欒思媛說:「Luke跟同事吹牛,說您是他前女友。」

  「Luke還說前女友特別聽話,隨叫隨到。」

  欒念沒說過這些,尚之桃胡說八道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欒念怕一個人,就很想多看看。這樣的欒念她沒見過,偶爾巧合看到這麼一次,深感有趣。覺得他身上突然附著了一層人氣,這人氣讓他對她的拒絕也顯得不再突兀。

  都是凡人。

  都有各自喜好。

  沒有誰跟誰睡的久了就一定要在一起。

  他只是誠實而已。

  尚之桃釋懷了,心中那隻鬥雞撒腿跑了。

  她站在那聽欒思媛訓斥欒念胡說八道,還說他那破性格能有前女友真是老天爺照顧,她瞅著他就帶著點要孤獨終老的樣子。認真聽了一會兒,看了眼時間終於打斷欒思媛:「思媛姐姐,我真得走了。感謝您的好意,我今天安排了很多事情。再見啦。」

  也對欒念友好的笑笑,轉身走了。

  她青少年時期看港片,聽粵語歌,很多地名都在她心裡。這一天下午的安排是徒步香港,手中拿著一張城市地圖,從旺角到尖沙咀,沿著彌敦道緩步而行,途徑永旺行、九龍行、油麻地、廟街,一路是接踵行人,耳邊是英語、粵語、生硬普通話。尚之桃包裡放著防狼噴霧,還有她提前換好的港幣零用錢,累了就找一家牛奶公司喝雙皮奶,天黑以後,她去到橋頭辣蟹,為自己點一份避風塘炒蟹。

  欒念跟欒思媛等兄弟姐妹喝了下午茶,一直心不在焉。欒思媛踢他一腳:「不願意跟我們在一起就滾蛋!姑娘家一個人來香港不安全。」

  欒思媛多聰明呢,欒念看那姑娘眼神是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專注,兩個人站在一起別彆扭扭,幼稚可笑,又挺稀奇。欒思媛覺得他們之間有一種「金風玉露一相逢」的味道。欒念站起身,欒思媛又當著兄弟姐妹的面問他:「姑娘叫什麼名字?」

  「尚之桃。」

  欒念問尚之桃在哪裡,尚之桃發了定位給他。那家避風塘炒蟹欒念也去吃過幾次,還偶遇了港星。

  「加瀨尿蝦、乳鴿、乾炒牛河。我很快到。」

  尚之桃加了菜,炒蟹放上來,欒念就到了。老店悶熱,吃飯的人都流著汗。

  欒念一向清爽乾淨,此時臉上也附著幾滴細汗。

  兩個人坐擁擠二人桌,周圍有點吵鬧。

  「欒姐姐呢?」

  「跟其他人去夜店。」

  「你怎麼不去?」

  欒念看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她問題,反而問她:「喝點嗎?」

  「一罐啤酒吧?不敢多喝了。喝多了難受。」

  「喝多了還罵人呢!」

  尚之桃笑出聲:「辛照洲告訴我了。抱歉,我不知道我喝多了是那個德行,你別介意哦。」

  「辛照洲人不錯。」欒念這樣說。是看辛照洲對尚之桃,才對她大學時代的愛情有了輪廓的。男孩一定把女孩捧在手心,不忍她受委屈。尚之桃在自己這裡,卻是什麼委屈都受了。

  兩個人對酌,都只喝了一點小酒,吃了這頓好吃的橋底辣蟹後欒念帶尚之桃去維多利亞港看夜景。

  燈光璀璨,夜色綺麗,人也溫柔。

  「尚之桃。」欒念不叫她Flora了:「過去幾年,在我身邊,是不是一直覺得委屈?」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聽欒念說。

  「我其實是一個很糟糕的人。我從青少年時期就很陰暗暴力,如果不是我家人十分愛我、遇到幾個靠譜的朋友,又拚命自我約束,我現在可能在監獄裡。」

  「我看辛照洲照顧你,還有你那個室友幫助你,覺得你或許適合跟那樣的男孩在一起。因為我沒有愛人的能力。儘管我會刻意修正自己的行為,但你一定會時常覺得委屈。」

  「很高興你陪我一起度過這麼長一段時間,我談戀愛也不過三五個月而已,沒想過跟你一起度過四個年頭。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人生。你真的很出色。值得擁有一切。」

  「加油。」

  尚之桃是在欒念這些溫柔的話中徹底想清楚一些事的。她知道有些上癮的東西必須要戒掉,一些遙不可及的人不能再奢望,她清醒而深刻的意識到,她對欒念美好的情感徹底止步於那個電話掛斷的時候。那之後她有過不解,她不明白人都是有感情的,為什麼她耗了四年,欒念卻仍舊站在原地。她想氣他,與他鬥,像一個跳樑小丑,無非是心有不甘。

  可她在這一天放下了。

  她知道人生就是這樣,這一生人來人往,所有人到最後都是要再見的。哪怕當時的她覺得那真的太過可惜,但她不能再奢求了。

  止步於此,很好。

  從此每一次見面,都稀鬆平常。那段隱秘的故事再不被提起。

  也是在那一年年三十,她帶著盧克坐在冰城的家裡一起看煙火。盧克緊緊靠在她腿上,有時看煙火,有時仰頭看她。尚之桃的手放在它頭上輕輕的揉。

  煙火燦爛,能照亮前路。

  是在零點的時候,仍舊用舊方式給欒念發了一封郵件:「Luke,祝你新年快樂,一切都好。」

  欒念沒有回她。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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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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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1:38:37 |只看該作者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一章 意外

  Lumi把電腦放在辦公桌上,察覺到有一道陰森森的光,又拿起來輕輕放下。

  尚之桃抬頭看她,又看向Will的會議室,嘿嘿笑了兩聲。

  「笑屁啊!」Lumi小聲抗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像霜打的茄子。

  尚之桃給她發消息:「怎麼了嘛,我的Lumi女士不是說了嗎?世上男人千千萬,哪怕都是龍在你面前都得盤著。怎麼現在連放電腦都不敢大聲了呢?」

  「操。」Lumi回她一句:「那大哥太他媽瘆人,看在他救我一次的份上,我忍了。」

  Will救過Lumi一次。

  在公司樓下,張擎來糾纏Lumi,剛巧被Will碰上,徒手揍了張擎和他朋友一頓。Lumi後來想起,一個老幹部一樣的男人,將電腦丟到一邊,跟張擎那個花辮紋身肌肉男纏鬥,一打二,沒咋吃虧。

  用Lumi的話說:「真挺嚇人的。大概是倔驢招的人都像他。」話是這麼說,以後再也不大敢惹Will。

  尚之桃看她一眼,又收回眼。她正在看眼前派駐的項目。去西北城市,配合政府部門做產業基地。是未來一年凌美的S+級項目。

  Lumi將椅子移過來,看到尚之桃在看這個。就問她:「想去?」

  尚之桃點點頭:「我明年想升專家,Grace姐對我說我的項目數量、服務質量還有綜合評分都問題不大,但只有一點,我沒帶過S+項目。這個機會挺難得的。」

  「西北誒!」Lumi捏她臉:「你有病吧?十四個月,不是十四天,你知道你回來會什麼樣嗎?這張嫩嫩的臉不見了,臉蛋兒上掛倆紅蘋果。」

  尚之桃咯咯笑出聲:「我知道啦。但我真的想去。」

  她從抽屜裡拿出她的願望清單,指給Lumi看:「你看,我距離這個願望的達成,只差一個「專家」了哦!」

  Lumi看了看願望清單,看起來有一些年頭了,紙上有了毛邊,上面寫著:「30歲前要實現的願望。」

  「好吧。」Lumi把願望清單推還給她:「要不我也報名這個項目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過我們市場部開會的時候說過,每個月只要去半個月就好。不像你們這樣,要求長期派駐。」

  「你不怕臉上掛倆紅蘋果啊?」尚之桃逗她。

  Lumi嘖嘖一聲:「我怕被Will這孫子罵。」她將椅子滑回工位:「忒煩人!」

  尚之桃認真衡量自己報名這個項目的可能,思考很久還是決定聽聽Grace的看法。Grace拎著吸奶器向外走,看到尚之桃迎面過來就說:「走,陪我吸奶去。」

  母嬰區沒有人。好像在凌美工作的女性對生孩子都不會特別感興趣,Grace開始吸奶,吸奶器發出嗡嗡聲響。尚之桃對她說:「Grace姐,我想報名那個基地項目。你覺得我行嗎?」

  「現在的情況是,給多少錢都沒人願意去。雖然是S+項目,那出事兒了也就是大事。風險與機遇並存。」

  「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我,二十六七歲,單身,沒有牽絆。我會去。」Grace直接說出她的想法:「有風險,但也有機遇。趁年輕,去冒險。不然呢?等老了嗎?」

  尚之桃點頭。

  她從前不喜歡冒險,一步又一步,克己穩妥。可正如Grace所說,年輕時候不冒險,難道要等老年嗎?成年人要有為自己選擇負責的能力。

  如今的尚之桃覺得自己具備這樣的能力。

  回到工位又坐了片刻,然後給欒念秘書發消息:「Hello,我想諮詢一下Luke今天的日程安排。想預約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跟他溝通一點事情。」

  欒念自從年後特別忙,在北京的時間很少,偶爾在公司,要被各種會議和約見佔滿,所以秘書開始了預約排期。尚之桃可以單獨給他發消息,但她不想那樣。她不想再越界。

  「稍等。」五分鐘後回她:「Luke中午有半個小時。我現在為他訂餐,也一起幫Flora定哦。你們邊聊邊吃。」秘書情商高,總不能欒念吃著她看著,索性定兩份,緩解尷尬。

  「好的,謝謝。」

  到了中午,尚之桃看到Will從他辦公室出來,果然秘書對她說:「來吧,Flora。」

  尚之桃起身去欒念辦公室。

  這時是早春四月,她穿了一件杏色蠶絲襯衫,下緣隨意掖進復古牛仔褲裡,清爽溫柔。欒念抬起頭看她,對她笑笑:「坐。」

  「謝謝。」

  他們好像很久沒有單獨相處過了。尚之桃坐下的時候看到欒念垂首之時好看的鼻峰,心中仍有悸動。卻不像從前那樣強烈。時間大概真的會掩掉一些東西。

  尚之桃坐在他對面,接過他推來的快餐。秘書訂了牛排和蝦仁套餐。她打開來吃了一口:「好吃。」

  「工資不夠你吃真正好吃的東西是吧?」欒念嘲諷她一句。她吃什麼都說好吃,這讓欒念看不慣。

  「勉強每個月能打牙祭。所以今年能給我多漲工資嗎?」尚之桃趁機提出要求。

  「不能。」欒念掃她一眼,才四月,她坐在陽光下鼻尖就有細汗。怎麼會有人這麼愛出汗?  「所以想跟我談什麼?」欒念吃了口牛排,放下叉子問她。

  尚之桃也放下,鄭重的看著他:「我想申請那個派駐項目。」

  「十四個月,每個月只允許回來兩天。還有高風險。」欒念提醒她。

  「那我也想去。」

  「為什麼?」

  尚之桃想了想:「因為我還年輕,我想去冒險。」

  欒念挑挑眉,低頭吃飯。昨天晚上宿醉,早上沒吃東西,這會兒飢腸轆轆。尚之桃將自己的蝦和牛排一樣分他一半,欒念就那麼吃了。

  安靜的吃完飯,尚之桃問他:「你會批准我去嗎?」

  「我沒意見。」

  「好的,謝謝。」

  「盧克怎麼辦?」欒念突然問她。

  「到時我再想辦法,不行我就帶走。」盧克的確是問題,尚之桃開始思考帶盧克走的可能性。

  「可以寄養在我這。」欒念提議:「在你出發前可以帶我這裡來熟悉環境。」

  「可你也會出差。」

  「我們小區有遛狗阿姨了。」

  「哦哦。好的。」尚之桃笑了:「可你不喜歡盧克。」

  「你倒是瞭解。」欒念喝了口水,眉頭皺了皺。

  秘書敲門:「Luke,時間到了。」

  「好。」

  尚之桃站起身,對欒念說:「謝謝Luke。那我回去提系統報名了。」

  「好。」

  尚之桃出門想起他今天好像看起來不太舒服,回到工位上坐了半晌給他發消息:「你不舒服嗎?」

  「?」

  「你一直皺眉。」

  「胃疼。」

  欒念近日接連出差,工作強度很大,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出了一點問題。腹部有一點墜脹感,他問梁醫生可能是什麼情況。梁醫生想了想,閃爍其詞。欒念不耐煩,讓她有話直說。梁醫生嘿嘿一笑:問他是不是有不潔性愛。欒念氣得掛斷電話,在她心裡他怎麼就那麼不挑?還不潔性愛。他就差出家做和尚了。抬頭看了眼正在跟Lumi講話的尚之桃,她們兩個不知道在聊什麼隱秘話題。Lumi滿臉的八卦遮不住,尚之桃嘴張成O型,好像有點驚訝。

  她們講的八卦是Will。

  Lumi無意間認識了Will前公司的同事,知道了一個八卦:Will離婚2年了。這個八卦可讓Lumi驚掉了下巴,可她驚訝的點不是Will結婚了離婚了,而是:「臥槽!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單身兩年?這個離婚的原因就值得推敲了。」

  尚之桃見Lumi那滿臉壞相,後背泛起涼意:「你準備怎麼推敲?」

  Lumi嘿嘿一笑:「記得本姑娘的名言嗎?」她朝尚之桃擠眼,又壓低聲音:「打不過,就加入。」

  「……怎麼加入?」

  Lumi挑挑眉。尚之桃恍然大悟,連忙勸她:「你別胡來啊,就Will那老夫子性格,你胡來他還不收拾你?」

  「收拾唄。有本事床—上—見。」Lumi拉長聲音,心情出奇的好。尚之桃拿她沒辦法,嘆了一口氣。

  尚之桃坐回工位,開始研究這個S+政旅項目。是凌美+科技公司+政府的項目,政府負責出錢劃地,凌美和技術負責項目設計,最終要呈現全國一流景區。項目前期考察規劃以及設計需要半年時間,另外八個月做落地。

  這就有意思了。

  尚之桃沒參與過這種政府級項目,公司自上而下很緊張。欒念去當地不知多少次,三方前期建立合作意向就用了將近半年時間。近日合同流程才走完。

  凌美的創意設計是頂尖的。

  項目需要一個項目經理。按以往的標準,尚之桃的資歷是不符合的,公司至少要派出Grace這樣的專家做項目經理。但正如Grace所說,項目艱苦,沒人願意去。

  尚之桃願意。

  這是她的機會。

  她將自己的願望清單放進抽屜,下一次再拿出來應該是年底了。如果公司真的同意她的申請,那她七月份就要成行,正式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一年九月。

  時間真的不禁過。從前合作客戶覺得她是小姑娘,現在已經叫她尚小姐,再過幾年,就變成尚女士。

  尚之桃把項目資料研究完,再抬頭時候已經是十點多。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看到欒念在辦公室裡伏案。

  他從來沒這樣過。

  辦公室裡同事走的走,出差的出差,回家辦公的回家辦公,除了她和欒念沒有別人了。

  她隱隱有點擔心,想了想,去敲他辦公室門。欒念聲音有點抖:「進。」

  「Luke。」尚之桃住了嘴,她看到欒念頭上斗大的汗珠:「你怎麼了?」

  「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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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二章 惡疾

  急診室裡人來人往,儘管欒念努力保持體面,但他的身體仍舊微微彎著,眉頭緊鎖,是真的疼得緊了。

  「你坐在這不要動,我去掛號。」尚之桃叮囑他,然後跑去掛號。醫院人多,掛號要排隊,她怕欒念出事或者著急,就不時給他發消息,還有10個人,還有5個人,到我了。掛了號又跑向等候區找他。欒念難得脆弱,尚之桃從前以為他無堅不摧。帶著他去診室候診,他很疲憊,頭靠在尚之桃肩膀上,呼吸有點急。

  尚之桃的心軟了又軟,伸手輕拍他手背,柔聲說:「沒事的,我在呢。」

  過了會兒又說:「我覺得應該給梁醫生打個電話。」

  欒念嗯了聲,閉著眼睛。卻並沒有打電話給梁醫生。尚之桃再問,他就說:梁醫生很忙。欒念並不想打給梁醫生,打給她她大驚小怪,找個認識人給他看病,弄的草木皆兵。欒念不喜歡。

  他很少依賴什麼人,好像也沒被什麼人依賴過。他不喜歡來醫院,醫院這樣的地方到處都是生離死別。兒時去找梁醫生,也見過幾次家屬抱著梁醫生痛哭。

  上一次來醫院是幾年前,帶著高熱咳嗽的尚之桃。

  尚之桃的手溫熱,只拍那麼兩下就收回去,十分有禮貌,不踰矩。

  看診,驗血,拍片,一折騰就到了後半夜。最後確診腎結石,0.5釐米。醫生為他開止痛針和排石散,並寫了醫囑。

  輸液的時候欒念好了一點,看到清清爽爽的尚之桃皮膚上也泛起油光,卻還不時問他:

  「好一點了嗎?」

  「要喝一點水嗎?」

  「醫生讓踮腳或爬樓梯,你要記得。」

  過一會兒又說:「醫生還說以後要少喝碳酸飲料,你冰箱裡還有可樂和蘇打水嗎?如果有你記得扔掉。」

  「你餓不餓?」

  欒念生病,她無比著急。腎結石而已,在她心中卻是一場頑疾惡疾,怕他難受怕他遭罪。

  她一直講話,欒念偶爾應一聲,尚之桃的嘮嘮叨叨像極了梁醫生。他心裡有一點暖,就安慰她:「腎結石而已,死不了。」

  「但是要遭罪呢。」

  再過一會兒,尚之桃太睏了,欒念拍拍自己的腿,她就橫在長椅上,頭枕在他腿上,睡了。欒念的指尖觸到她耳垂,像從前一樣輕輕的揉捏。這是屬於他們之間的親密動作,儘管他們已結束了那段關係很久了,可今天尚之桃並不牴觸。她枕在他身上睡的安穩,卻也偶爾皺眉,欒念俯首看她,不時將她的愁眉撫平。

  輸完液已經是清晨,早春天光乍現的時候,少見的紅雲燒了半邊天,車上的兩人都有一點驚嘆。驚嘆過後欒念閉上眼:「把我的命交給你了。」他記得尚之桃很爛的車技。

  尚之桃不服氣:「那咱們也算有了過命之交。」她的車技已經很穩了,穩到欒念坐在副駕上睡著了。尚之桃開車載他回家,在他小區門口,看到了那個保安。

  五個年頭過去了,小夥子已經成家立業了。在去年尚之桃最後一次從欒念家裡出來的那個中午,他還問候她。

  今天看到尚之桃開車回來,也不見他驚訝,一如既往微笑:「尚小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如果需要幫您攔車,您給保安室打電話就好。」

  「好啊,我也可以用叫車軟體啊。」尚之桃對他說。突然覺得時間過的太快了,從她在深夜給欒念送資料保安幫忙攔車到現在叫車軟體開始普及,儘管他們刻意忽略,但時光飛逝是一刻不曾等誰的。

  欒念的家裡還是那樣,冷冷清清,沒有什麼人氣,還好早春的陽光足夠好,讓屋子有了被光照耀的熱鬧。她讓欒念躺在沙發上,輕聲問他:「Luke,阿姨呢?」

  「今天阿姨不來。」

  欒念還是不喜歡有人在他家裡,他仍舊不習慣。他家裡來過最多的人就是尚之桃。每週阿姨會在他不在的時候來三次,打掃過房間就走,欒念甚至不記得阿姨的長相。只有付工資的時候阿姨會多留一會兒等他。

  「那你有沒有可以聯繫的朋友?」

  欒念沒有回答她。尚之桃想,他難道跟所有的朋友絕交了?

  然而他病成這樣,尚之桃沒有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醫生說石頭排出來要用那麼一兩天或三四天,排出來之前都需要照顧。

  「那我……今天請假?」尚之桃問他,畢竟他是她老闆。

  「提線上吧。」

  我照顧你請假還要提線上?尚之桃睜大眼睛,心裡罵他一句。

  「那我請假理由是什麼呢?照顧生病的老闆?」尚之桃不服氣,問他。

  欒念嘴角揚了揚,沒有講話。

  尚之桃才不提假呢,對Grace說:「Grace姐,我今天有急事不能去公司。」

  Grace起的早,回的也快:「放心,有事我聯繫你。」

  尚之桃收起手機對欒念說:「你先睡會兒,我去煮粥。」見欒念有點牴觸,就說:「我粥煮的還是可以的。」過年回家的時候大翟擔心她以後餓死,非拉著她教她煮粥,尚之桃學會了。

  大翟的粥真的是一絕。尚之桃用大翟的手法為欒念煮粥,文火煮,也別急,用大翟的話說:「跟過日子一樣,急不得。好粥都是熬出來的,大火煮粥容易糊鍋。」

  「那是水放少了吧?」尚之桃抬槓。被大翟拍了兩巴掌。

  鍋裡開始咕嚕咕嚕冒熱氣的時候,尚之桃突然想起那年自己生病,欒念照顧她。欒念照顧她可比她照顧他好多了,至少人家還四菜一湯呢,自己只會煮粥。

  粥熟了,欒念還在睡。尚之桃將煮蛋器裡的雞蛋拿出來,剝了皮,又覺得寡淡,可她炒菜不好吃,猛然想起自己有一次買過榨菜,就打開冰箱保鮮層,那兩袋榨菜完好無損,還在那放著。尚之桃手頓了頓,將榨菜拿出來。

  然後去叫欒念吃飯。

  欒念喝了口粥,黏稠的粥,還有一點說不出的香甜,尚之桃竟然學會了煮粥。所以她現在不會餓死自己了。欒念對尚之桃廚藝的要求低到令他自己髮指,吃過一次她做的飯,就發誓不肯再吃,除非餓死。

  這下好,他沒餓死,光是一塊0.5釐米的小石頭就能讓他低頭。吃了飯上樓忍痛沖了澡,然後去床上補覺。

  腎結石這種病真的折磨人,明明不是什麼大病,疼起來卻要了人命。那排石散吃起來又噁心,吃得他吐了兩次,把他搞的心情很不好。

  尚之桃聽到他在臥室裡折騰,就站在門口問了兩次:「Luke你需要幫忙嗎?」

  「比如?」欒念正在漱口,口腔裡都是嘔吐的味道,這令他覺得噁心。

  「比如……」尚之桃比如兩次,都沒想出還能幫他什麼,乾脆學他講話:「比如你真不行了替你收屍。」講完關上客房的門,也不管會不會氣到欒念。

  欒念為客房換了新床品,比從前更舒服,尚之桃將被子翻來覆去的看,覺得如果別人住過她就睡客廳沙發。可那被子乾乾淨淨,沒有用過的痕跡。她又去開衣櫃,裡面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尚之桃躺到床上,轉眼就睡了。她真的是累壞了,之前加了兩天班,昨天又一整夜沒怎麼闔眼,這會兒睡的熟,什麼動靜都聽不到

  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想起盧克還在家裡,從早到晚沒有遛過。孫遠翥在西北,孫雨去廣州考察。她有一點懊惱,慌亂套上衣服開了門,看到欒念臥室的門已經開了,他人不在。

  尚之桃下了樓,聽到欒念坐在客廳裡講電話:

  「嗯,走路了,跑步了,踮腳了。」

  「還沒出來,昨天晚上醫生拍片子說已經很靠下了,這幾天就能出來。」

  「你不用擔心,有人照顧我。」

  「誰照顧我?」欒念講到這裡停頓兩秒:「女朋友。」

  「我談戀愛也沒必要告訴你吧?我多大的人了,不能談戀愛嗎?總之你不要讓方叔叔給我安排檢查。我這石頭排出去就好,沒任何問題。」

  「我沒有心情不好。」欒念語氣緩和下來:「我只是著急去踮腳。」

  尚之桃聽到這裡,忍不住捂著嘴笑了。欒念嘴硬的毛病永遠改不了,跟梁醫生講話也是這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欒念聽到笑聲回過頭來,電話還沒掛斷呢,梁醫生在電話那邊問:「你家裡有人?」

  「我不是說了嗎?」

  「那我可以跟她講話嗎?」

  「不行。」欒念拒絕。

  梁醫生這次非常堅持:「我覺得我跟你女朋友詢問你病情沒有任何問題,除非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欒念不想聽她嘮叨,將電話丟給尚之桃,看到她滿臉錯愕,就說:「梁醫生想瞭解我的病情。她以為我得了不治之症,不肯讓她朋友幫我看是怕她知道。」

  「哦哦哦。」

  尚之桃長吸一口氣接起電話:「您好。」

  梁醫生那邊安靜了幾秒,這幾秒裡,拚命對欒爸爸招手,讓他湊到電話前,手機點了公放。

  「姑娘你好,怎麼稱呼你?」

  「梁醫生您叫我……Flora就好。」尚之桃頓了頓,用了這個稱呼,察覺到欒念眼風過來,卻面不改色。

  「我想問問欒念的病情,真的只是腎結石?」

  「是的,待會兒把片子發給您。醫生也說了注意事項,就是剛剛Luke跟您講的那些,過兩天石頭排出去再拍個片子就好。」

  尚之桃安慰梁醫生:「您別著急,好在不是大病。」

  梁醫生聽到這句,看了眼欒爸爸,突然問她:「Flora貴姓?」

  是在香港,欒思媛問欒念他要去見的姑娘姓名,欒念說:尚之桃。欒思媛嘴快,轉眼就在家人群裡說:我弟弟喜歡的姑娘叫尚之桃。尚之桃這個名字梁醫生熟悉的,在相親軟體上梁醫生跟叫尚之桃的姑娘聊了很久,甚至聊到了父母職業和生子打算。

  尚之桃並不知道這些,她正在思索如何避開這個問題,欒念搶過電話:「好了。這下知道我死不了了。就這樣吧,再見。」

  電話掛斷,尚之桃問他:「女朋友?」

  「騙她的,要不她要讓一個醫生朋友照顧我。那個醫生朋友,女兒是適齡青年。」

  「哦。我要回去了,我諮詢了一下懂醫的朋友,除了疼痛嘔吐,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有事情你再打給我。」

  尚之桃掏出手機準備叫車,聽到欒念微微哼了一聲,放下手機,看到他靠在沙發上,眉頭緊鎖,似乎是很疼。

  「很疼嗎?」她問他。

  「沒事。你走吧。」欒念這樣說,又哼了一聲。

  尚之桃想了想,把手機放回口袋,朝他伸出手:「你能借我一下車鑰匙嗎?我開回去遛一下盧克,然後再來。」

  欒念指指門口:「自己拿。把盧克一起帶來吧,明天早上遛方便。」

  尚之桃應了聲好,去取了鑰匙,然後搭電梯去車庫,電梯門關上的時候,看到欒念嘴角揚了揚,眨眼又恢復如初。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或許是疼得齜牙咧嘴也說不定。

  盧克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了,但狗的記憶力怎麼那麼好,尚之桃把它從地庫上放下來,它自己竄了出去跑到電梯邊朝尚之桃汪汪。

  「你急什麼!」尚之桃訓它,帶它坐電梯。然後在一層,眼見著盧克衝向客廳,跳到了躺在沙發上的欒念身上。

  尚之桃傻眼了,在後面嚷嚷:「你下來!他身上有石頭!」

  盧克不聽,它急瘋了,用爪子刨欒念,急需欒念給它一個擁抱。欒念看著這隻傻狗,心想真沒白餵你吃肉帶你玩,坐起來抱住它。

  盧克嗚嗚嗚的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在欒念懷裡發出嗚咽聲。

  說不清為什麼,尚之桃突然紅了眼睛。

  欒念也是。

  狗比人單純,想念一個人從來不藏著,想就是想,想你就是要告訴你,就是要你抱著我。像盧克,它真的想念欒念,就窩在欒念懷裡,前爪搭在它肩膀,頭靠在他肩上,不時伸舌頭舔他。

  欒念哄了它半天,它才乖乖去到地上。相認環節結束了,仰頭沖欒念汪汪。

  欒念當然知道它什麼意思,就對它說:「你等會兒。」

  門鈴正好響了,欒念要尚之桃去開,尚之桃開了門,看到一份新鮮的外賣一樣的東西。

  「這是?」

  「您好,這是您家定的鮮肉狗糧哦。根據您的要求,減了鹽量,多加了肉。」

  ?尚之桃回頭看欒念,他對她勾手指:「拿進來,給我笨朋友吃。」

  尚之桃接過鮮肉狗糧,看到裡面擺的十分好看的上等食材,還有一個小盒子,單獨裝水果和狗零食。什麼時候要這樣餵狗了?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業務了?盧克被慣壞了後面回去還怎麼養?

  盧克已經聞到味道了,急得上躥下跳,直到尚之桃把飯盆放到地上,盧克衝上去,臉埋進盆裡,像多少天沒有吃過飯一樣。

  「這是什麼業務?現做狗糧送上門?」

  「嗯哼。」欒念靠在沙發上,半死不活嗯哼一聲。聽到盧克吃飯吃的直哼唧,沒由來心情好。

  「多少錢一份?」

  「200。」欒念少說了,250,他覺得不好聽,付了249。

  「……」

  尚之桃有點心疼那錢,站在欒念面前開始嘮叨:「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我是。」欒念兩個字提醒她,他還算有錢。

  「……那盧克也不能這麼吃,多少孩子吃不上飯,它卻要吃的這麼奢侈。如果它餓了我可以給它做,反正我讓它吃這個。」

  「哦。」

  欒念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去爬樓梯。晚上還喝粥?」

  「不喝。餓著。」尚之桃來了小脾氣,看盧克不爭氣的坐在那舔嘴唇,顯然覺得好吃。這麼嫌貧愛富的狗她真的見識到了,就教育它:「好吃嗎?再好吃也就吃這一次,回到自己家你還是乖乖給我吃狗糧,不吃就餓著!」

  「我告訴你啊,你不要你以為人家跟你是朋友,煩死你了都快,你還不自知。」

  「你離他遠點,他肚子裡有石頭,萬一你把他踩壞了宰了十個你賣肉都不夠。」

  她說的多了,盧克聽著煩,就坐在那裡跟她幹架,汪~嗚~,汪汪!

  一人一狗把欒念家裡鬧的不得安生。

  欒念樓梯爬了十個來回,又踮了十分鐘腳,尚之桃還沒跟盧克幹完架,腦子不好使一樣。跟一條狗有什麼好吵的?狗麼,慣著就得了,哪那麼多毛病?

  但他什麼都沒說,身體好像好了一些,喝了很多水,就尿頻,奔了二樓衛生間。

  解手的時候異常不舒服,低頭一看,馬桶裡有紅色尿液,裡面隱約一塊小小結石。身體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通暢,欒念沖了馬桶,洗了手,又下了樓,靠在沙發上。

  尚之桃見他又躺倒,就趕他去踮腳。

  欒念看起來病懨懨,過半天才吐出幾個字:

  「踮不了,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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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1:39:07 |只看該作者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三章 心計

  尚之桃在欒念家裡接連照顧他三天,第三天是週六,她約了老師上法語課。起床後聽到欒念也已經起來了,就敲門站在門口問他:「Luke,你怎麼樣了?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見好。」見好兩個字,模棱兩可,也不說究竟是好了還是沒好。

  尚之桃點點頭:「見好是不是石頭就快要排出來了?不是說快排出來的時候最疼?」

  「應該是,因人而異吧。」欒念開了門,臉色有一點白。

  尚之桃覺得他看起來真可憐,就說:「你氣色真的不好。我給你燉隻雞補補吧?」她這幾天把自己學的那幾道菜輪番拿出來顯擺了一下,味道都一言難盡。但欒念都逼自己吃了下去,難得有同理心,不忍拂她好意。他有時也會納悶,油鹽醬油花椒蠔油,不就那幾樣調料麼?她愣是擺弄不明白,不是這個多放了,就是那個忘記放了,總之沒有好吃的時候。這會兒聽到她說要燉雞,就搖搖頭:「我想吃點別的。」

  「什麼別的?」

  「海鮮吧。」怕尚之桃堅持,就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朋友:「幫我送一份餐吧?」然後開始點菜,尚之桃聽到鮑魚、龍蝦、海參,就跟在後面:「你好像不……」尚之桃想說你還沒好呢,最好不要吃這些東西。

  「噓。」欒念食指放在唇前噓一聲,讓她保持安靜。訂了餐,又坐到沙發上,看起來病懨懨一個人。

  尚之桃坐到他旁邊與他討論病情:「那天醫生說快則一兩天,慢則三四天,總該出來了。」

  「嗯。」

  「所以今天應該差不多。」她手指向他下腹:「你有什麼感覺嗎?」

  她指的地方有點敏感,欒念低頭看了看,跟尚之桃看的壓根不是一個地方,咳了一聲: 「沒有。」

  「哦。」

  過了會兒尚之桃又問他:「那你還疼嗎?」

  「陣痛吧。」

  「那你覺得你自己可以一個人待著嗎?我覺得你看起來比那天好了很多,我可以帶盧克走了。我週末約了人。」

  「約誰?教冰球那個?」欒念問她。

  「你怎麼知道我有一個教冰球的朋友?」

  欒念挑挑眉,想知道還不容易嗎?公司茶水間什麼東西聽不來。Lumi那個大嘴巴恨不得人盡皆知。

  他們說的是萬鈞。起初尚之桃和萬鈞每天保持聯繫,尚之桃的心態也是積極向上的,她不討厭萬鈞,孫雨對她說你總不答應人家,看起來像是在吊著他。雖然尚之桃堅持AA,萬鈞送她禮物她也等額回禮,但消耗的時間也是無形資產。

  尚之桃有想過跟萬鈞開始慢慢的戀愛,總得嘗試不同的可能。是在萬鈞第一次上樓做客,看到盧克露出厭惡神色,對尚之桃說:「我不喜歡狗。如果咱們戀愛,肯定是要把狗送人的。」

  那是一條小生命,說送人就送人?我還沒認識你的時候就有盧克了呢,你算老幾?當天就拖黑了他。

  這段故事她跟Lumi講過,Lumi拍著她肩膀誇她:「幹的漂亮!今天讓你把狗送走,明天讓你把爹媽送走,最後都得聽他的。拖黑的好。」

  尚之桃倒是不覺得萬鈞會讓她送走爹媽,只是覺得他不接納盧克,這讓她很難接受。

  欒念轉過頭來看她,盧克坐在他們面前。欒念神情專注,像帶著一副透視鏡,好像要把尚之桃看個透徹。

  「尚之桃。」

  「嗯?」

  「你那天說你二十多歲想去冒險。」

  「是。」

  「你願意再冒一次險嗎?跟我。」

  從他們在維多利亞港分開那一刻起,欒念就覺得他失去了什麼。尚之桃給他的恰巧是他身體裡缺失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太過珍貴。他找不回來了。欒念從來都知道自己其實很差勁,他從前不懂,現在卻想去嘗試一種新的可能。

  尚之桃看著欒念,那天在橋底辣蟹,他走進那破舊的餐館,像從天上來到人間。那一刻她以為他們會再發生一些什麼。可是維多利亞港那麼美,他卻沒有拉住她的手。她是釋懷了的,也想向前走,她在這段時間裡跟男生見面,努力約會,都是想打破那樣的處境。

  她不能再回頭。

  「不。」她笑著對欒念說:「那不算冒險,只是重走舊路。我不喜歡。」她站起身對盧克說:「走啦,該回家啦。」

  牽著盧克向外走,春天陽光多好,盧克眯著眼睛特別開心,以為尚之桃帶它遛一圈還會回去。尚之桃走到門口,保安隊長問候她:「遛狗嗎尚小姐?」

  尚之桃停下,問他:「這個小區有人做鮮肉狗糧你知道嗎?」

  「知道。過年前站在這裡發過廣告頁。」

  所以欒念拿了廣告頁,並沒有扔掉嗎?他是準備再養一條狗還是他認識的別人養狗?他到底怎麼想的?尚之桃牽著盧克向回走,她想去求證。

  欒念開了門,她徑直問:「鮮肉狗糧的宣傳頁還有嗎?」

  欒念指指鞋櫃,她打開來看,赫然躺在裡面。

  「你為什麼要留這個?你又沒有狗。」

  「萬一盧克來……」

  尚之桃拉著他衣領吻住他,她不想聽他講話,他總是言不由衷讓她難受。她覺得欒念這個人其實是值得推敲的,他嘴裡總是說最堅硬的話,可他的行動又柔軟。比如他說他不喜歡盧克,卻給盧克買那麼多吃的對它那麼好;比如他說她笨,懶得教她,卻從五年前開始一直教她,從沒停止過,哪怕他們結束了關係;比如他說他不喜歡她,可他照顧她,保護她。他有一張最壞的嘴,也有一個柔軟的心腸。尚之桃看懂了。

  她吻的太過急切,牙齒咬住他嘴唇,恨不能咬掉他這張不會講話的嘴。卻在用力時心疼,舌尖代替牙齒,柔軟取代鋒利。讓欒念那顆堅硬的心歡騰不已。

  抓著他衣領的手不肯放開,也不許他撤退。是他邀請她一起冒險的,她來了。唇貼著他的,神智很難清醒,鼻息滾燙:「這是我的冒險之旅嗎?」

  欒念將她推到牆上,身體壓上去,手探進她襯衫,有點暴戾:「別後退。」掌心的粗糲重重碾過她如玉的肌膚,牙齒咬在她脖頸上,舌尖又抵上去。尚之桃輕呼一聲,拱起身體適應它,胸口起伏,被他的手隔開,又被他推回牆上。背上一下鈍痛,尚之桃悶哼一聲,欒念堵住她的唇。

  她的襯衫太礙事,欒念不喜歡,用了很大力氣,扣子崩了一地,嚇得一旁的盧克非跳起來,呆愣的看著他們,根本不懂他們在做什麼。

  尚之桃在扣子落地的聲響中面向牆壁,後背貼著他滾燙胸口,在他指尖的動作之下潰不成軍。

  「欒念……」她叫他名字,要他進來。

  門鈴不懂事響起,兩個人如驚弓之鳥,尚之桃屏住呼吸,動作滯在一起。她轉過身來在他懷裡喘氣,總覺得那口氣吊在心口怎麼都出不來。她有點埋怨他招惹她,已然忘了是她先吻他。撕下克己禮貌面具,撒了半年多以來第一個嬌:「欒念……」

  這一聲欒念真是要了他命,彎腰打橫抱起她上樓,尚之桃著急拍他胸口:「門鈴。」

  「去他媽的!」

  欒念不喜歡門鈴,他現在只想放任自己的兄弟在尚之桃身體裡冒險。將尚之桃扔到床上,襯衫狼狽,露出半個雪白細嫩肩膀。欒念的目光像要吃人,尚之桃突然畏縮退到床頭,他的手拉住她腳踝,最終將她拉至自己身下。

  頂至最深處,尚之桃腳尖蜷起,雙眼迷濛喚他名字:「欒念。」

  「我在。」他回應她,因為動作凶狠,聲音也顫著。他熟悉她身體,知道她最怕哪裡,她怕哪裡,他就頂哪裡,水意愈發的濃,尚之桃在一片亮光中潰不成軍。

  透徹。

  欒念喘勻了氣,拿起電話,看到有五六個未接,還有很多消息:「不是訂海鮮?人呢?」

  「讓送貨員放你家門口了,自取。」

  欒念沖了澡隨便套上衣服下樓取過海鮮食盒,整整五盒鮮活海鮮。進了門準備湯底,想吃海鮮鍋。

  身後站著恍然大悟的尚之桃:「欒念,你的結石……排出來了?」

  欒念背對她,神情變了變,過會兒才說:「不知道。但不難受了。」

  他並沒有預見到自己有一天會將計就計用了苦肉計,起初原因很簡單,想跟她多待一會兒。多待一會兒,又生了貪念。想跟她一起冒險。

  欒念覺得他過去活那三十多年未見得真正有什麼顏色,認識尚之桃後開始接受人的多元化,開始看到大多數生活的那點人間煙火氣,開始瞭解人的弱點和人真正的慾望。維多利亞港夜色綺麗,他應該講一些浪漫的話,他卻自私如是,將她推走。他日再回頭看,就察覺出自己的荒唐。

  欒念向來不光明;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偷過她鑰匙,也裝過病。男人麼,能屈能伸,他不覺得丟人。只是今時今日的裝病與那年那日的偷鑰匙又有不同,那時只喜歡她身體,或許也喜歡她這個人,但並不深刻;而此時,是想與她一起,好好去冒一次險,看看他們之間還能不能有什麼不同。

  感情的事沒有好壞與對錯,無非是兩個人想奔向哪裡。這一次欒念調轉了車輪,朝尚之桃駛去。

  尚之桃從身後環住他腰,埋怨又帶著一點溫柔:「排出石頭是好事,瞞著就是你不對。你怎麼這麼有心計?」

  欒念一邊收拾海鮮一邊說:「男人麼,哪有好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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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四章 失控

  欒念說男人沒有好東西,有一個算一個,連帶著自己,都狠狠罵了一通。尚之桃覺得他挺逗,那張嘴毒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她跟欒念聊起這次申請去西北,欒念問她究竟為什麼要去。

  她想了想:「我明年申請晉陞專家,還缺一個S+項目。Grace也建議我去。」

  「Grace建議?」

  「是。」

  「Grace為什麼建議你去?你想過嗎?」

  「為什麼?」尚之桃問他。

  「你自己想。你不是22歲什麼都不懂了。」

  欒念不願意把話說的太清楚,職場複雜,各懷鬼胎。尚之桃在企劃部站穩了腳跟,並且升職迅速,很快就要成為Grace的競爭對手。這次Grace建議她去西北,她離開大本營,遠離同事,項目又有風險,無論怎麼權衡,都是弊大於利。

  但尚之桃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好在人生漫長,她還有機會修正。

  「你的意思是,Grace在忌憚我。」尚之桃問他。

  欒念將調好的酒遞給她:「嘗嘗。」算是回答。

  尚之桃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像極了兒時老平房門前種的小草莓的味道,有一點好喝。咂摸咂摸嘴唇問他:「這酒叫什麼?」

  「失控。」

  欒念的身體從吧檯探出來,唇貼在她的唇上,舌尖舔舐她唇邊,又勾著她的。尚之桃頭向後縮,被他手攔住,覆在她後腦,開口抱怨:「躲什麼?我嘗嘗我調的酒。」

  為什麼叫失控呢?大概是這酒酸甜可口,令人不必設防,飲之又飲,難免貪杯。欒念舌纏著她的,看到外面人影晃過,去跑步的酒吧服務生們回來了。

  欒念放開她,亦咂嘴:「果然,一流。」

  不知是在誇酒,還是在誇她人。

  此時盧克在酒吧前面自己玩兒,尚之桃坐在吧檯外,她臉還紅著。欒念站在吧檯裡,為尚之桃調酒。他調酒屬於玩票性質,自己調來喝,對不對外售,給尚之桃調的酒也依他自己心情,並沒有什麼章法。只有一點,每次只調一點,她一口喝完,多喝幾樣,不至喝多。

  酒吧經理沒有換,還是那個人。尚之桃好奇欒念究竟給他開了什麼樣的薪水,畢竟這個行業換工作家常便飯。而他的酒吧經理又是難得一見的帥哥。

  欒念卻笑笑,什麼都不說。

  尚之桃手機響起,她聽到Lumi有些激動的聲音:「我操!尚之桃!你猜怎麼著!」

  「哈?」尚之桃有點迷糊:「你怎麼了?」看了眼欒念向外走,她跟Lumi的通話總是有一些不能讓別人聽的內容,聊天記錄裡也是。尚之桃有時會想,如果她丟了手機,她和Lumi的聊天記錄傳到網上一定會突然大火。兩個人真的百無禁忌什麼都聊。

  Lumi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長喘一口氣:「來,姐姐告訴你怎麼了。」

  「怎麼了?」

  「昨天,姐姐我,差點睡到Will。」

  ……

  尚之桃聽Lumi東一句西一句的說,終於拼湊了完整故事。

  Lumi週末經常跟一大家子人一起出去吃飯,城裡的老館子選一家,一吃一下午。趕上春天天氣好,吃完飯再去胡同裡看看自己家的老房子,回憶回憶過去的苦日子。

  那一天還是去吃飯,吃的清真老號飯莊,桌子一拼,一家人圍在一起,燒羊肉、醋溜木須剛上,Lumi就聽到門口有人說話:「兩位。」這聲音她熟,每天訓她跟訓孫子一樣。伸長脖子一看,果然是那位神仙,旁邊跟著一個大家閨秀,看起來像約會,但兩個人又疏離。Lumi把脖子縮回去,半頓飯過去不敢抬頭。生怕被抓個正著。

  奶奶看她異狀不樂意了,大聲訓斥她:「盧米兒!你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咱們盧家的精氣神兒呢!」奶奶聲若洪鐘,半個館子的人都扭頭來看,Lumi想捂奶奶嘴,已經晚了。Will目光已經過來了。

  要說事情也巧,Will一起吃飯的對像是他前妻。他們倆起初聊的是她前妻的工作的事,前妻在科研室搞研究,Lumi偷偷抬頭看,長得麼,真是端莊大方。可兩個人吃飯卻不愉快,Lumi偶爾聽到Will對他前妻說:「你別污衊我。」

  這下好了,Lumi看到Will的短處,突然覺得自己在凌美的日子算是到頭了。諂媚的朝Will笑笑,然後對奶奶說:「我的奶奶,快走吧,您的胡同子等著您視察呢。」說完攙著奶奶向外走,想溜之大吉。

  出了門,還沒走二十米,就被人揪住衣領子,她剛想開罵,回頭看到是Will,立馬住了嘴。心裡是真怕他。

  「你躲什麼?」Will對奶奶點頭,然後問Lumi,鬆開她脖領子。Will也挺怪,他平時一個老派人,單單看到這個Lumi壓不住火,屢次三番抓她脖領子,想把她扔出去。

  「我……這不是不想窺探您隱私麼……」Lumi偷聽了多半頓飯,就差把耳朵割下來放他桌子上了,這會兒這麼說就有點氣短。

  奶奶在一旁不願被冷落:「認識?」

  「我領導。」

  「奶奶好。」Will嚴肅歸嚴肅,對Lumi奶奶倒是尊重,修養還是有的。

  「領導好,領導好。」奶奶背著手,跟Will點點頭,而後跟著子孫們視察胡同去了。剩Lumi站那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解釋:「您平時批評我什麼我都認,可有一樣啊,今兒這事可不是我樂意的。我怎麼知道家庭聚會碰上您了呢?再說離婚這事兒,多大點事兒,離了再找。」

  「你有病吧?」Will向來忍受不了別人每天上嘴皮子撞下嘴皮子胡說八道,Lumi講話沒一句正經,他聽著都覺得腦仁疼:「誰跟你說我離婚了?」

  「沒離?」

  「……離了。」

  「那不就結了。您快回去陪前妻,萬一能復婚呢,不是省著再找了麼。」Lumi扔下這一句,跑了。

  跑幾步,一回頭,看到Will在路邊站著,顯然心情不好。大哥可別從二環橋上跳下去。於是買了一打啤酒,跑了回來,自己扯一個,給Will一個。

  倆人坐那兒乾拉了四罐啤酒。Lumi越喝越餓,終於提議:「要不您看這麼著,坐這一直喝啤酒也不是事兒。好歹得有點下酒菜您說是麼?」

  「嗯。」

  「那您去我家裡,我給您炒倆?」Lumi這人鬼心眼子多,都說交人交心,她給Will炒倆菜,倆人往後也算是朋友了,他再罵她的時候沒準兒也能思量思量是不是下口太重。

  Will竟然沒拒絕。他不覺得跟Lumi能有什麼,他從小接受正統的家庭教育,父母都是高級知識份子,最不能接受Lumi這樣的女人。行事魯莽,言語粗鄙,每天上班像是混社會,透著那麼一點放蕩不羈。

  一個離了婚的單身男人,從前做人端端正正,還是在臨了被扣了屎盆子。看Lumi那一家人的樣子,八成是暴發戶。Lumi當然也不會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

  跟著Lumi去到她家。她住的地方位置好,90來坪,按Lumi在公司顯白的話說:「這樣的房子她有好幾套。」她自己就那點破事,讓她抖落的乾乾淨淨。

  Will脫掉風衣,放眼望去,Lumi家裡沒有能坐的地方,沙發上堆著她的衣服,最上面那件是一件超薄內衣。她審美豪放,那內衣穿著也不一定能管什麼用。

  Lumi看到他眼神過去,忙把自己的衣服抱走:「見笑了見笑了。平時也沒來過人兒,我媽都懶得來,嫌我屋子小,不夠她遛彎兒。」又炫富了。

  安頓了Will就去炒菜,Lumi炒菜還行,反正就那點東西,胡亂放,炒出來都勉強能吃。四個熱菜,加上稻香村買的半個羊臉兒、四寶、雞肉腸、酸豆角,湊了八個菜。一邊擺盤一邊對Will諂媚:「國賓待遇。但凡換個人我就讓他啃鹹菜了。架不住您腕兒大,尊貴,我得好好招待。」

  她話太密了,一句又一句,又是片兒湯話,說的Will腦仁兒一跳一跳的疼。

  兩個人喝酒,Will坐的筆直,像個古板的老學究,Lumi腿翹到椅子上,還勸Will呢:「別拘謹,別拘謹,自己家。喝多了喝熱了您就脫。您要是不好意思我也脫,陪您。」

  講話是一句都不正經。

  Will今天難得沒有訓她,就著她那些不入流的話一個人喝悶酒。他從前回家,家裡乾乾淨淨,兩個人都有潔癖,前妻喜歡折騰花鳥魚蟲,家裡也就都是這些東西。他本人沒什麼情趣,學習好,腦子好,誤打誤撞管了市場,又因為人正直,就把市場工作管的像樣。欒念挖他的時候他剛離婚,覺得換個環境也好,一切重新開始。結果上班第一天站在電梯角落裡就聽一個女人流裡流氣的講話,滿口京片子:「這麼說吧,沒有搞不定的男領導。大不了老娘睡他一睡。」電梯裡人都在笑,另一個姑娘制止她:「你快別胡說八道了。說得跟真的一樣。」那個要睡男領導的女人就是Lumi,制止她的姑娘就是尚之桃。

  這兩個人只要在公司就跟長在一起一樣,經常把腦子往一起湊,不知道偷偷說什麼混話。

  Will因為初印象,斷定了這女人隨隨便便,又見她每天吊兒郎當,他忍不了部門裡有這樣的下屬,逮到機會就訓她。

  就這麼個下午,聽著Lumi講話,還挺下酒,慢慢的就有點喝多了。

  Will喝多了臉紅的跟關公一樣,衣袖挽到胳膊肘,體脂低的人胳膊上有一條青筋,前情又有他在公司樓下一打二救Lumi一次當時就覺得他是純爺們一個,今天再看那皮相,就動了色心。

  她把椅子搬到他旁邊喝酒,手狀似不經意放到他腿上拍了拍,像兄弟一樣。心裡卻在盤算:肌肉結實,是塊好料,當睡不當睡?當睡!心裡天人交戰,不行今天就辦了他,辦了他,自己痛快痛快,往後也能少挨點罵,她混日子也能自在點。

  她那點小動作落在Will眼裡都覺得稀奇,這姑娘怎麼跟個缺心眼似的?Will有心看她能折騰出什麼花樣兒來,就坐著不動。Lumi心想嘖嘖,男人。手支在桌子和椅子上,微微起身湊到他面前,舌尖掃過他唇角:「Will熱不熱?咱們脫了衣服涼快涼快?」

  就勢坐到他腿上,捨不得他那張好看的嘴,忍不住咬了一口。牙齒將他唇咬起,Will甚至覺得有點疼。他頭向後仰,躲開她的進攻。對她說:「你先脫。」

  Will的話聽起來有點你先脫為敬的意思,Lumi怕什麼,脫掉自己的薄衫,裡頭是一件肌膚色吊帶,因為喝了酒,肌膚敷上一層薄粉,挺好看。手捧著他的臉,操,怎麼這麼燙,指尖動了動,低頭吻他。他一動不動,還沒怎麼著呢,她自燃了。

  這爺們真挺好。手沿著他胸前線條向下,探到他的傢伙,是個大傢伙。她心裡驚嘆,又誘哄他:「放大兄弟出來遛遛好不好?」

  Will跟前妻也算有過好時候,但兩個人都話不多。沒見過親熱的時候這麼話嘮的,突然憋不住,破功了,噗嗤一聲樂了。將Lumi抱起來丟到沙發上,對她說:「你少說兩句多好,多說多錯。歪腦筋也少動點,睡了你老闆就能不幹活怎麼著?公司又不是我開的。你這麼缺心眼,吃虧時候自己都不知道吧?」

  Will今天跟前妻這點氣都撒Lumi身上了:「還有啊,你身材不行,以後在外頭多穿點。有料你露我能理解,沒料你露什麼?揭自己短呢?」

  一邊訓她一邊穿風衣:「多謝款待,最後上這菜一般,色香味都不大行。」

  操。

  Lumi第一次聽Will說這麼多話,每句話都挺損,她卻一點不生氣,這爺們挺逗。八成是不大行。

  她問尚之桃:「你說他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跟你也沒關係啊。」

  「怎麼沒關係啊,他把我癮勾起來了啊!」

  「你快老實點吧,回頭他舉證你職場性騷擾。」

  「我不怕。你等著尚之桃,老娘必須睡了他,明年你升專家,讓他全給你打滿分。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Lumi嘿嘿一樂掛斷電話,尚之桃一看,這通電話倆人聊了一個小時。將手機揣在口袋裡,進門聽欒念說:「你們倆有什麼好聊的?公司裡聊不夠!」

  尚之桃又不能對他說Lumi要睡Will的事,就假裝沒聽見,坐在地上給盧克梳毛。

  也不知道為什麼。盧克在欒念這裡特別開心,跑的比從前還要多,而且它聽欒念的話,欒念叫它它用跑的。八成是因為欒念用吃的拉攏它。

  「我去西北的時候,你可以照顧盧克嗎?」

  欒念嘴角揚了揚,半晌丟出一句:「怎麼照顧你別管。」

  尚之桃對他提條件:「不能定鮮肉狗糧,不能吃太多零食,別慣著它……」她絮絮叨叨一堆,欒念終於忍不住:「要不不送寄養?」

  「不。」

  週日的午後,小病初癒的欒念,馥鬱的青山,自在的盧克,還有閒聊的他們。

  再過一會兒,前面開來幾輛車,車上下來一群年輕男女。尚之桃說:「你來客人了。我去後面。」

  「你見不得人是吧?」

  「……」就這麼坐在吧檯前,面前的酒剛喝了一半。

  尚之桃聽到有人叫:「龔老師。」就回過頭去,看到龔月。她身邊站著一個看起來很體面的男人,正在跟欒念握手。欒念招呼尚之桃:「尚之桃,你來。」

  她跳下高腳凳走過去,聽欒念介紹她:「我女朋友,尚之桃。」

  女朋友這三個字嚇到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就看看欒念,他卻拉過她手腕:「這是龔月老師。」

  「龔老師好。」尚之桃站的筆直,從小怕老師的人對龔月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敬畏。龔月認真看她,笑了,對尚之桃:「這是我男朋友,孫霖老師。」

  「孫老師好。」

  「那我們先去做讀書會。」龔月對欒念點點頭,帶著男朋友走了。

  尚之桃有心追溯一下「女朋友」三個字,欒念卻已先行一步去了吧檯,還招呼她:「還不快走?女朋友。」

  龔月問譚勉:「欒念談戀愛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

  「叫尚之桃。」

  「不認識。」

  譚勉跟龔月不算太熟,當然不會說太多。欒念跟他講過龔月每個星期都帶學生去,八成是有了壓力,找個人搪塞,並沒往心裡去。也沒打算問欒念。

  「幫忙上酒,女朋友。」欒念將調酒師調好的酒推給她,尚之桃聽到這三個字心裡十分怪異,又說不清什麼感覺,就看著他。

  欒念頭都沒抬,說了一句:「不是要一起冒險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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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1:39:40 |只看該作者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五章 臨行

  龔月他們在酒吧裡搞讀書會,尚之桃坐在一邊認真的聽。心裡卻想著欒念所說的「冒險」。

  欒念也坐在她身邊,問她:「好玩嗎?」

  「什麼?」

  「讀書會。」

  「挺好玩。」尚之桃喜歡這樣的氛圍,大家彼此交流一本書和讀它的體悟,讓人不再是孤島。

  「參加過?」欒念問她。

  「參加過。跟……」尚之桃想說跟孫遠翥一起,想起去年欒念在電話裡拒絕她,說你跟你那個曖昧不清的男室友合租,她不想讓孫遠翥遭到這種非議,哪怕此刻他並不在。於是說:「跟一群朋友一起。」

  她有一點恐懼,因為萬鈞在確定關係前讓她丟掉盧克,辛照洲讓她跟他去深圳,所以在她心裡,戀愛也代表著一定情況下的條件交換,要有所犧牲的。

  欒念見她含糊其辭,就問她:「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一起住?」

  「什麼?」

  欒念又一次嚇到了她,如果是從前,比如第一年、第二年,他這麼問她,她一定很開心的答應。但現在,她會問:「什麼?」

  什麼,代表拒絕。

  欒念不再講話。過了會兒站起身:「走吧,不早了。」

  「好。」

  兩個人還是去吃魚,老闆看到尚之桃就笑了:「好久沒來了啊。」

  「嗯!有點忙。」

  話音剛落,想起盧克上次在這裡抓魚,忙回過頭去找,晚了,盧克又下水了。

  尚之桃這一次鎮定了一點,在岸邊喊盧克:「你給我上來,我不打你。」

  盧克不聽她的,還特別高興,今天我一定表現很好,所以帶我來游泳,於是更加賣力。

  今天魚莊裡人多,大家紛紛跑到池塘邊看那隻好看的薩摩耶抓魚,薩摩耶可真厲害呀,轉眼就抓了四條大魚。尚之桃抓不到盧克,氣的直跺腳:「你給我等著!」又對欒念怒目相對:「你想想辦法!」

  欒念看夠了熱鬧,這才將手指放到唇邊,打了一個響哨,盧克聽到就向回游,跳上岸,抖落抖落毛,坐下看著欒念。尚之桃突然有點難堪,自己養了幾年的狗,竟然聽欒念的話。

  「看到了麼?狗,也是需要訓的。你天天管它吃東西,該教的一樣沒教,跟你在一起能學到什麼?」欒念這話有點故意氣人的意思,氣得尚之桃瞪他好幾眼,他卻像沒看到一樣。

  尚之桃找店主要了一塊大浴巾給盧克擦身體,一邊擦一邊低聲訓它:「你嫌貧愛富是吧?誰給你肉吃你跟誰好是吧?那我還天天遛你養你呢!你怎麼這麼沒良心?」

  盧克不服氣,自然要頂嘴。它頂嘴,尚之桃更生氣,一人一狗吵起來了。

  欒念站在一邊看她訓狗,心想尚之桃的腦子大概永遠這樣了。跟一隻狗吵的這麼熱鬧,都不如他拿兩塊肉訓一次管用。

  剛剛修復的關係,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哪一下不對了,再回到原點。欒念把尚之桃送回家,在她下車的時候問她:「家裡有人麼?」

  「沒有。」

  「我上去坐坐?」欒念主動提議上去坐坐,尚之桃有點意外,下意識問他:「為什麼?」

  「?」

  「我跟室友們約定,都不許帶陌生人回家。」

  「我沒記錯的話,昨天晚上我們很親密。」

  尚之桃臉微微紅了,下了車牽下盧克,對欒念說:「不早了,晚安。」

  日子就這麼波瀾不驚的過,期間尚之桃去了兩次西北,在那個小縣城租了一套房子。Lumi滿腦子都是睡了Will,但Will再沒給過她機會。該看她不順眼還是不順眼,該訓她還是訓她。到了夏天的時候,尚之桃的派駐終於即將生效,她非常開心,給孫遠翥發去一個地址,問他:「距離你多遠?」

  孫遠翥到了中午才回:「抱歉,剛剛在做測試。離我不到三十公里。怎麼了?」

  尚之桃特別開心,將電話打過去,電話接通就是她雀躍的聲音:「孫遠翥,我申請了一個S+項目的派駐,剛剛發給你的是我租的房子!」

  「真的嗎?」孫遠翥顯然很開心:「派駐多久?你什麼時候到?」

  「半個月以後我就到!」

  「那我要請假給你做兩天導遊,帶你去玩好不好!」

  「好。」

  尚之桃掛斷電話,Lumi湊了過來,問她:「見遠翥兄這麼開心?」

  「好朋友嘛。」

  「不考慮不考慮給你的好朋友轉正?」

  尚之桃忙搖頭:「別瞎說。」

  Lumi笑了兩聲,然後對她說:「知道麼,聽說你們企劃部新來一個姑娘,22歲,哥大畢業,說是讀書期間就得了大獎,而且帶資進組,公司高薪聘請來的。」

  「哇,22歲。那給的職級很高吧?」

  「跟你一個職級。」Lumi拍拍她肩膀:「姐妹,企劃部的生存環境太差了,競爭忒激烈,要不你回市場部得了!」

  「你們Will不知道為啥,也很討厭我。我也不回市場部。」兩個人嘻嘻哈哈就過了。

  Lumi跟尚之桃八卦的第二天,那個女孩就來了。22歲的姑娘,穿著一條高訂連衣裙,氣質幹練簡約,又長得好看,站在那自然就成了一幅畫。Tracy將她帶進欒念辦公室,尚之桃看到欒念站起身來迎接她,他們手握在一起,那姑娘微微紅了臉。

  Lumi給尚之桃發消息:「Flora,你知道我剛剛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什麼味道?」

  「男才女貌,天造地設,姦情的味道。」

  「胡說八道。差了好多歲呢!」

  「你確定嗎?小姑娘會嫌棄Luke這樣的男人年紀大?小姑娘會撲上去,然後帶給身邊的人炫耀。男人是不是有魅力,跟年齡關係不大。年齡影響的是時長、硬度、耐力,但這些東西,可以被技巧和虛榮補齊。你太天真了。」Lumi又開始胡說八道。

  「確定年齡影響時長、硬度?」尚之桃問她。

  Lumi發來一個思考的表情:「咱也沒睡過歲數太大的人,Will這種三十多歲的你等我睡完告訴你。」

  尚之桃忍不住在工位上樂了出來,心想我可以告訴你,目前判斷沒有影響,也或者人家二十多歲更勇猛,她沒體驗到而已。

  Lumi如今算是中毒了,每天都在思考怎麼能睡到Will。她們兩個每天早上問好的第一句話就是:

  Lumi今天能睡到Will嗎?

  睡前說晚安的時候,最後一句肯定是:

  Lumi今天沒睡到Will,明天還得努力啊!

  尚之桃沒有再講話,卻也在接水的時候看了眼欒念的辦公室。他們不知在講什麼,辦公室裡的三個人都笑了。

  姑娘名叫宋鶯,英文名Yilia,跟她本人很相配的名字。欒念親自帶她出來認識企劃部同事,尚之桃聽到欒念對人介紹:「這是Yilia,少年天才,來幫我們搞定幾個很難的項目。」

  欒念從沒說過請誰來幫我們搞定很難的項目,在他眼中沒有很難的項目,只有很笨的人。也從沒有人在甫進公司就有欒念親自帶認人的待遇,所以大家在看Yilia的時候,就有一些虛假的友好。來自權威施壓的友好。到了尚之桃這裡,也是那幾句。

  「Yilia就坐Flora旁邊,Flora過段時間去西北派駐。趁她還沒走,多跟她熟悉工作。公司的所有流程她最熟。」

  「Hello,Flora。」宋鶯朝尚之桃伸出手:「請多關照。」

  尚之桃從來沒握過那麼軟的手,有那樣手的主人一定被上天憐愛,什麼苦都不捨得讓她吃。

  「Yilia,我要向你多多學習。」

  「教學相長。」Yilia這樣說,不卑不亢。

  尚之桃突然想起自己剛入職那天,像一隻驚弓之鳥,生怕自己因為出錯被幹掉,一顆心誠惶誠恐。沒有Yilia這樣的自信姿態。

  五年就這麼過去了。

  她坐下的時候想。

  Yilia也不像Kitty,她履歷比Kitty要漂亮,性格卻十分的好,快下班的時候就已經跟同事們打成了一片,除了一直埋頭研究項目資料的尚之桃。尚之桃陪Grace吸奶的時候,Grace說:「Yilia像小太陽一樣。Luke應該很滿意,她的入職導師是Luke。」

  「有才華真好。」尚之桃由衷讚美她。但那時她只是這樣說,她無法想像一個人真正有才華是什麼樣子的。是在她遠行的前一天,在會議室裡,她拿出給一個客戶的設計稿。全手繪,精美絕倫。

  「我獲取了很多資訊,但不知自己理解的對不對。根據客戶的調性,我希望他們的平面廣告以這種風格出現。」她從地上拿起一沓畫紙,展示給大家:「我要講的故事是在天邊住著一個種花人,她的花,十年只開一輪,這十年,她需要一直守在那裡,等花開。這是這個鮮花客戶想體現的匠心精神。」

  「花開後,百子求花,種花人放眼人世間的男女,將十朵絕美的花送給他們,寓意花贈有緣人。」

  「……」

  Yilia認真的講,尚之桃覺得她真的耀眼。她的手中是她的親筆畫,將神話與花、人與愛融入在一起,她的陳述連貫而有邏輯,每一句都契合客戶的需求、基調,她是真正會講故事的人。

  這麼年輕的姑娘,這麼閃閃發光的人。

  尚之桃看到欒念笑了。

  他幾乎從不在會議上微笑,今天卻笑了。看向Yilia的眼神裡有炯炯的光。

  大家都在爭讚Yilia,覺得這姑娘真的厲害。Grace看著尚之桃對她說:「好在她明年不跟你競爭專家。公司的要求必須入職五年以上,否則很難說你們倆誰會勝出。」

  「她很厲害。」

  是尚之桃永遠沒有辦法擁有的厲害。有的人從出生起就具備這樣的能力,有的人即便後天再努力,也還是相差甚遠。

  散會的時候尚之桃看到Yilia走到欒念面前,認真問他:「Luke,這版創意應該怎麼調?我想你給我一些意見。」

  欒念拿過她的畫看了看,對她說:「我沒意見,交給客戶和市場校驗。」

  「謝謝你前幾天指導我,讓我茅塞頓開。」Yilia真誠對他道謝。

  教與學,施與受,時間轉了一圈,好像回到原地。只是這次的人不一樣了,她漂亮、聰明、才華橫溢,又冷靜謙卑,那麼耀眼。是欒念非常欣賞的那種下屬、學生。

  晚上尚之桃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Yilia和另一個同事還在欒念的辦公室裡,他們相談甚歡,欒念是真心喜歡工作的,尚之桃知道。他喜歡跟聰明人一起工作,那會令他愉快。

  他終於在工作中察覺到了愉快。

  尚之桃也替他開心。

  她上了地鐵接到他的電話:「怎麼不等我?」

  「我回家收拾行李啊。」

  「說好的事你臨時改主意?」

  他們原本說好今天下班後欒念陪尚之桃收拾行李,明天送她去機場。

  「我看你還在工作,時間又不早了。」

  「你直接說,你怎麼了?」欒念有一點生氣,他不懂為什麼尚之桃會臨時改主意。他生氣,語氣就不會很好。

  「時間太晚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

  「下午的飛機你急什麼?」

  「我改了早上的航班。」

  「為什麼?」

  「我想早點去。」

  「早點去幹什麼?有你著急見的人嗎?」欒念掛斷電話。他討厭尚之桃沒由來的鬧彆扭,也討厭她在臨行前不跟他好好告別的態度。

  尚之桃在地鐵上紅了眼睛,但她吸吸鼻子。低頭給欒念發消息:「我定了家用電器,今天那邊給我電話協調送貨上門時間,提前到明天下午。」

  儘管她很生氣,還是想跟欒念解釋一下。

  欒念到家才看到她的消息,又開車出了門。深夜不堵車,二十分鐘到她小區門口,問她:「收拾完了?」

  「收拾完了。」

  「下來。」

  「好。」

  尚之桃下樓,看到欒念烤在車上吸菸,她把煙拿過來掐滅,丟到垃圾桶裡。看到他表情不好,就站在他對面,手環在他腰間,抱住他。

  是在討好了,示弱了。

  見欒念沒有動作,就拉過他的手環在自己腰上,踮起腳親他下顎,搆不到嘴唇。欒念終於笑了:「小矮子。」

  「我一米七一,點五。」尚之桃不服。對0.5釐米錙銖必較。

  「你一米七二,四捨五入。」欒念揉揉她的頭,打開車後門,拿出一個已經拆了包裝的雙肩包:「換個包吧。」

  「……哦。你為什麼拆包裝了?」

  「不然放在你家裡落灰?」欒念讓她背著為她調肩帶,雲淡風輕問她:「尚之桃,你是不是把我送你的包都賣了?」

  尚之桃忙擺手:「沒有!」

  欒念看她一眼:「上去吧,尚女士。祝你西北之行順利。」

  「那我祝你,工作開心,生活愉快。」

  「你還是祝我少生氣吧!」

  尚之桃不知道別人臨行前是什麼樣的。她終於還是帶著行李去了欒念家。路上的時候她問他:「你會來看我嗎?」

  「你自己選的去西北。」欒念的意思是你在選擇的時候為什麼沒想到會離開我?

  「那我回來看你。」

  「我不一定在。」

  尚之桃終於明白了,欒念還是在鬧彆扭。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小肚雞腸,睚眥必報,如果他生氣,可能要過很久才能哄好。

  那天晚上尚之桃在他身下,腿環在他腰間,身體去尋他,他躲開,將她手按在身側:「怎麼這麼急Flora?」

  尚之桃手動不得,又急,身體裡空洞洞的,突然對欒念的傲慢姿態生了氣。

  安靜下來,過幾秒對他說:「麻煩你放開我。」

  「我不想做了。」

  都不知道彼此在彆扭什麼。尚之桃計較他對Yilia的特殊照顧,欒念計較她刻不容緩想去西北。又都覺得這種念頭是上不了檯面的可笑。

  兩個人都不講話,欒念去了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尚之桃已經去了客房。

  各自躺在床上生氣,到了後半夜,尚之桃從身後抱住欒念,手彈進他T恤。孫雨經常說她沒出息,說尚之桃你能不能忍一忍?不要每次吵架都低頭?憑什麼每次都是你哄著他?

  尚之桃對孫雨說:「不是啦,我沒覺得我在低頭。我只是在好好跟他溝通。」

  「他好好跟你溝通了嗎?」

  「他好很多了。」

  尚之桃想,很多事不能橫向比較。不能拿欒念跟別的男人比,別的男人把女朋友捧在手心,一句重話都不說;要是這樣比,欒念這個人真的不能要了。要縱向比,拿現在的他跟從前的他比,那不是好很多了嗎?

  手探進他T恤內,指尖下是他緊繃起來的身體。欒念轉過身來,尚之桃的頭髮落在他臉上,紮得他心裡酥麻。那酥麻一直從脖頸向下,一把火燒得人沒有辦法,只能坐起身來將她的頭髮按在腦後,手在她腰間用力,將她帶了進去。

  這個姿勢他們不常用,尚之桃受不了,手在他後背拍打他,欒念卻覺得好,放在她腰間的手更加用力,直到尚之桃沙啞那一聲,才猛然翻過身去,將她置於身下。

  每一下都要了命的凶狠,好像要把未來的力氣都在這一晚上用完。

  臨了的時候欒念手捏著她的臉,對她說:「想我就回來。」

  「或者我去看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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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六章 遠行

  尚之桃是在第二天一早出發的,臨行時才發現,她本質上並不喜歡送別。她討厭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相擁或者哭泣,就這樣輕輕鬆鬆的走,多好。

  孫雨問她,為什麼要在剛剛開始戀愛的時候選擇去他鄉派駐,那對他們的感情並不好。

  尚之桃對孫雨說:「愛情並不是全部。」

  有現實的問題在困擾她。年齡、事業,以及如何在這個城市紮根。她並不想到三十歲還在飄著。儘管她渴望愛情,卻也在現實中掙扎。

  「你可以依靠他。如果你們相愛的話,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孫雨對她說。

  尚之桃看著她:「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一天覺得我們真正相愛過。即便我們現在以戀愛的名義在一起。但那並不真實。」

  尚之桃並不想依靠欒念,她知道不平等的愛情會催生無數的問題,一方看起來永遠像在施捨,在她的想像中,或許有一天她可以跟欒念平等的相愛。比如她成為真正優秀的人,比如她成為專家,買一套自己的小房子,並不完全依附於他。她知道這都是她的執念妄念,她無非是尋求一種心理上的平等而已。

  只要我不依靠他,我養活自己,吃的每一口喜歡的東西、穿的每一件好看的東西、進行的每一場精彩的旅行都是依靠自己努力實現的。我就還是我自己。

  飛機起飛的時候,她向下看這座城市。心裡是想著欒念的,可她卻在愛情中變成了一個悲觀主義者。有一天晚上她做夢,夢到欒念結婚了。站在他身邊的姑娘美的耀眼,那不是她。夢裡的失落醒來後在身體裡久久沒有離去。

  落地的時候接到孫遠翥的電話:「我在出口等你。」

  「好啊!」

  尚之桃掛斷電話看到欒念的簡訊進來:「你到了?」

  「是。」

  「注意安全。」

  孫遠翥更加清瘦。尚之桃好像從來沒見過一個人那麼瘦,甚至他的臉,瘦出了刀鋒一樣的線條。好像走了很遠的路,吹了很久狂妄的風,走過很多無人的曠野。只是目光還是那麼溫柔。

  「是不是太久沒見你忘記我的樣子了?」孫遠翥笑著問她。

  她點頭又搖頭,將行李遞給他,偷偷打量他神色。

  「你被我嚇到了嗎?」孫遠翥又問她。

  「沒有。」

  兩個人一起向外走,孫遠翥的公司為他配了一輛SUV,可以裝很多東西的那種。將尚之桃的行李放好,他才問她:「要不要先去吃一碗拉麵?」

  「那是當然。我在飛機上沒有吃東西,就盼著這口拉麵,上次來租房子的時候,我整整吃了三天。但是真奇怪,我沒吃膩。」尚之桃一邊繫安全帶一邊說她對拉麵無盡的喜愛。

  孫遠翥笑著聽,對她說:「縣城不大,好吃的拉麵卻到處都是。今天帶你去我經常吃的那家,小菜也好吃,還有你愛喝的醪糟牛奶。」

  「好啊!」

  「從機場到你住的地方,也算一趟長途之旅了。」孫遠翥指了指:「好在這裡空曠,人少車少,這一路開過來不會用太久時間。」

  「再來點兒音樂?」

  「我覺得可以。」

  兩個人放了歌出發,尚之桃看著高速路兩邊的風景,深刻覺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指著遠處的山脊對孫遠翥說:「孫遠翥,我看到一條龍脊。」她開始對這裡有了想像。

  「突然覺得我們公司的專家團給這個地方的文旅產業帶的策劃不夠精彩。」

  「原因?」

  「就是覺得欠缺一點底蘊。中國人喜歡龍,神化龍,是因為龍象徵一種精神。我們的創意應該契合這種精神,把目光從大山大河上移開,看看這裡數千年來紮根的祖祖輩輩。風景有雕刻,文化有傳承,這才對。」尚之桃有點興奮:「對,我知道還缺什麼了!」

  孫遠翥認真聽她講話,深入思考,然後才開口:「我認同你說的。尚之桃同學真的很棒。今天下午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我們做測試的時候會途經很多小村子。」

  「吃過拉麵就去!」

  「不是要等送家電?」

  「哦對,收完再去。」

  孫遠翥帶尚之桃去吃一家很破舊的拉麵館,剛進門就聞到油潑辣子的香氣。尚之桃的味覺甦醒了。她要了一份大碗毛細,孫遠翥要了一份小份韭葉,還有一份小涼菜,以及羊肉串。

  「你聽。」孫遠翥偏著頭示意尚之桃去聽,拉麵在麵板上摔出的啪啪聲響:「我最喜歡這種聲音。有特別的韻律。前幾天龍震天給我打電話,說很想念中國的飯菜香。我給他寄去了真空烤肉。」

  尚之桃咯咯笑了:「我懷疑龍震天故意賣慘,那天給我打電話,也這麼說的,然後我給他寄了南京鹹水鴨北京烤鴨,山東大煎餅還有老乾媽。」

  「能不能通關也要看他命。」兩個人相視一笑。

  尚之桃發現孫遠翥吃的很少很少,小碗拉麵,他只吃了三口就停下了。看到尚之桃在看他,就對她解釋:「我吃過了。」

  「哦。可我們見面快三個小時了,還沒消化嗎?」尚之桃不解。

  「還沒。早上吃太多了。」

  「這家拉麵比我吃的那家還要好吃,我以後要經常吃。謝謝孫遠翥請我吃飯。」尚之桃對他說。

  「如果喜歡,我會經常來請你。」

  「那我就不客氣了。」

  孫遠翥帶給尚之桃一種安穩感。他像一個不可或缺的親人或老朋友,總是在尚之桃身處困境的時候幫助他。尚之桃甚至覺得她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會再遇到他這樣的人了。

  公司為派駐員工提供租房和生活補助,待遇不錯。尚之桃租了一個相對好的房子,也買了配套家電。她覺得既然要待十四個月,那這十四個月一定要像過日子一樣,不僅好好過,還要過好。

  尚之桃漸漸明白生活的意義。

  生活不是過給任何人看,是給自己。

  她跟欒念說她的收穫,欒念問她:「那你高興了嗎?」

  「高興了。」

  「我不高興。你的傻狗昨天咬了我的鞋。」

  「那會不會是你出門的時候沒有把鞋收好呢?」

  「?你說的是人話?」

  尚之桃有點心虛。她並沒有就咬東西這件事管教過盧克,家裡的三個人走的時候都會將東西收好。

  「還咬別的東西了嗎?」

  「沙發算嗎?」

  「你客廳那套?」尚之桃嚇的坐了起來。

  「不然?」

  「我的媽。」

  欒念客廳是一套新增沙發,他挑剔,裝修的時候買的都是天價的家具。尚之桃聽到盧克咬壞了沙發,沒由來心疼:「要不你給它買個嘴套戴上吧?這樣它就沒法咬東西了。」

  「你怎麼不戴嘴套?」欒念懟她一句,收起手機。真逗,還他媽想給盧克帶嘴套。看了盧克一眼,對它說:「這下知道誰對你好了吧?你主子要給你戴嘴套。」

  他剛剛遛完盧克,正在給盧克做早飯,煎兩個雞蛋,還有他去超市買的三文魚,親自做成三文魚肉鬆,加四分之一蘋果,半盆狗糧。幾乎每天的搭配都不一樣,盧克很喜歡。因為要給盧克做早飯和遛它,每天至少早起半個小時。

  盧克跟Luke的感情就是在這一餐一飯中培養起來的。盧克特別聽Luke的話,Luke也懂盧克每一個表情。

  有時Luke捏著盧克的耳朵跟它講話:「你主子沒長心吧?」

  盧克歪著腦袋,過了半天反應過來了,汪了一聲。

  「還不能說了?」欒念敲它腦袋。

  今天就是,捏著盧克狗臉數落它和它主子,盧克因為剛吃了欒念的飯,吃人嘴短,就不還嘴,聽他嘮叨。

  尚之桃打了個噴嚏,一邊等行李一邊對欒念說:「你好像在罵我。」

  「?」

  「我打噴嚏了。」

  「可能是盧克在心裡罵你。」

  尚之桃抹了把鼻子,笑了。相處久了就察覺出欒念的幼稚來,此地無銀的本領很強,睜著眼說瞎話。

  「哦。那你打噴嚏了嗎?」

  「?」

  「因為我在想你啊。」

  「知道了。」

  「沒了?」

  「沒了。」

  尚之桃覺得想從欒念嘴裡聽到一句好聽話太難了,就哄他:「你也說嘛。」

  「說什麼?」

  「說你想我。」

  欒念發來一個半死不活的表情。

  不喜歡講甜言蜜語,有什麼可講的?聽起來膩膩歪歪,想一個人去見她就好了,說那些管什麼用?於是拿起手機翻看自己的行程,看到三個星期後他有兩天半空餘時間,可以去看她。也可以多待幾天,參加項目啟動會。

  就對秘書說:「我發給你這幾天時間幫我空出來,不要安排任何工作。」

  「好的。」

  欒念收拾好出門,看到盧克有點焦慮,在地上不停走來走去,就問它:「你是不是以為我也要長途旅行?」

  「汪!是!」

  「我下班早點回來。」欒念覺得自己對盧克真是比對任何人都有耐心,他像個神經病一樣對一條狗喋喋不休:「你主子是去工作,不是不要你;我也只是出門十個小時而已。你也不用這麼敏感,畢竟你只是一隻狗,吃了睡,睡了吃,不就挺好嗎?你管你那個缺心眼兒的主子在哪兒呢!」

  哄了半天,盧克才趴在地上,看起來十分可憐。欒念想了想,順手下單了一個攝影機。那幾年科技發達,家用攝影機開始廣泛應用,裝一個,你在這頭,它在那頭,講話的時候它能聽見。欒念當天晚上就在客廳裝了兩個,可謂360度無死角。

  然後把帳號密碼發給尚之桃。

  「什麼?」

  「上去看你的狗。」

  「哦。」

  尚之桃真的上去了,看到欒念躺在沙發上翻雜誌,盧克在他旁邊玩。那個沙發……被盧克咬的面目全非。

  「盧克。」她叫盧克。

  盧克坐起來,左看右看沒看到尚之桃。

  「盧克。」她又叫:「你為什麼要咬沙發?你咬點便宜的行嗎?」

  盧克確定自己沒聽錯,在屋子裡上上下下找了三圈也沒看到尚之桃,突然就很生氣,衝著欒念汪汪的叫。欒念對著攝影機說:「你有病吧?你逗它幹什麼?」

  尚之桃咯咯笑:「對不起,盧克。我閉嘴。」

  欒念在沙發上掉了個頭,給尚之桃一整張臉,姿態閒適,手枕在腦後問尚之桃:「徹底安頓好了?」這麼好看的人配上那張破碎的沙發,怪異的美感。

  「明天還要收拾一天。」

  「有人幫你收拾?」

  「有。」真的有,當地分公司的同事,明天上門幫尚之桃暖屋,順道幫她裝家電,男男女女三四個人。見欒念不講話就說:「Iinda組織了人來幫我。順道幫我暖屋。說是那邊的習俗,熱鬧熱鬧,晚上不鬧鬼。」

  「……」不鬧鬼,怎麼想著說的?又問:「給你派車了嗎?」

  「安排了一輛車,我每天可以開。但其實也不用,縣城不大,打車就行,起步價三塊錢,繞縣城一週十五塊錢。我也可以走路。只是去場地就有一點遠。」

  「嗯。」

  兩個人這樣聊天感覺有點奇怪,尚之桃能看到欒念,但欒念看不到她。在家裡裝攝影機開放給她,等於他放掉了一半隱私。

  「你會不會覺得我侵犯你隱私?」

  「我有什麼不能讓你看?」

  「比如帶女人回家?」

  「我可能會給盧克帶女伴。」欒念站起身:「你如果想它,白天隨時開攝影機。它好像覺得你拋棄它,所以有一點焦慮。」

  尚之桃突然有點心酸,對盧克說:「盧克,沒有哦!我在賺錢呢,賺很多錢,給你買肉吃。」

  「沒有你盧克能吃更多肉。」欒念指出事實。

  尚之桃不講話,過了一會兒,欒念手機響起,他已經回到臥室,躺在床上休息。接起尚之桃的視訊通話,看到螢幕上赫然一張大臉,欒念嚇一跳:「操!」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接這麼快。」

  兩個人沒視訊過,都有點不自在。欒念比尚之桃適應的快,就對她說:「給我看看你新家。」

  「那你等一下。」尚之桃將攝影機調好,帶欒念遠端參觀她在西北的住處。是一個一居室,主人買來做婚房,所以裝修還算乾淨。尚之桃沒什麼東西,屋子裡空空蕩蕩,她的那幾個毛絨玩具孤零零擺在那,算是有了一點人氣。

  「還好嗎?」她把攝影機調回來,問欒念。

  「挺好。」欒念將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側過身體躺著,問她:「我住哪兒?」

  「什麼?」

  「我去了住哪兒?」

  「你哪有時間來?如果真的來,可以跟我睡一起。」

  「我認床。」言外之意不舒服我睡不習慣。

  「……」尚之桃一時語塞,她忘記對面的男人十分挑剔難搞了。

  「所以你現在把地址和床的尺寸給我,床品我自己挑。」

  「……你買太貴的我走的時候帶不走,丟了又可惜。你如果來就將就一下可以嗎?」

  「不可以。」

  尚之桃知道欒念,他說什麼就要是什麼,擰不過他,就哦了一聲。拿起手機給他發地址和床的尺寸,視訊還沒掛,手機對著她鼻孔和雙下巴,欒念操了一聲轉過身去,不想看那張醜臉。等他轉過身來,看到尚之桃身著一件薄如蟬翼吊帶裙。身體隱約可見。

  氣氛突然曖昧起來。欒念覺得自己氣血下行,聚在一起,吞嚥的時候甚至有聲音。他問她:「深夜福利嗎?」

  尚之桃其實在臉紅,可她做過功課,異地情侶經常這樣做。輕咬下唇問他:「滿意嗎?」

  「你八成是有毛病。」欒念掛了視訊,給她發消息:「你給我等著!」

  將手機丟到一邊,閉上眼睛就是視訊裡尚之桃飽滿的乳,和紅豔的唇。欒念不喜歡用手,他喜歡人在跟前,真實的,抱在懷裡的,怎麼揉捏都可以的。可他媽尚之桃選擇去西北,欒念分不清自己是生氣還是怨念,過了很久才紓解。

  又拿出手機看行程,他覺得他等不到三週後。他得抓緊去看她,順道給她好好上一課。

  對欒念來說,夜晚難熬,白天能好過一點。

  白天忙碌,他不會胡思亂想。

  參加市場部週會的時候,看到Lumi,就想起每天跟她混在一起的尚之桃。

  Will來了之後,市場部的氛圍大變。從前整個部門雖然也幹活,但看起來像一個養老部門,員工們每天晃晃悠悠的。Will來了後,他們都像經歷了一場軍訓,坐姿站姿都發生了變化。除了Lumi。

  欒念覺得Lumi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愁吃穿的拆二代,每天研究怎麼哄自己開心。

  開會的時候,Will對Lumi格外嚴格,甚至還訓了她一頓。Lumi呢,嘿嘿一笑,竟然過去了。

  欒念還記得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時候,Lumi和她那看起來像混道上的男朋友拎著棍子準備砸人家店的情形。這會兒Will批評她,她竟然不生氣?

  Lumi當然不生氣,這可是她每天都惦記睡到手的男人呢,訓就訓嘛,又不會缺二兩肉。

  她看看欒念,又看看坐在他旁邊學習的宋鶯,就覺得不對。給尚之桃發了條消息:「我跟你說啊,Yilia怎麼像倔驢的尾巴?倔驢去哪兒她去哪兒,就差跟著倔驢去尿尿了。」

  尚之桃回她一串省略號,問她:「今天Lumi睡到Will了嗎?」

  「沒有?那還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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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1:40:15 |只看該作者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七章 破碎

  又過一天,幾乎從不八卦的Grace對她說:「有八卦。」

  「?怎麼啦Grace姐。」

  「以後在Yilia和Luke面前講話都要小心點哦,有同事偶遇他們昨晚一起吃飯。」Grace講完發來了照片。大概是出於好心,提醒尚之桃注意避嫌。

  是在一家西餐廳裡,欒念和宋鶯對坐,餐廳氛圍很旖旎,宋鶯穿著一條很好看的禮服款連衣裙。他們不知在講什麼,欒念專注的看著她,她在笑。

  職場就是這麼奇怪,很可能只是同事之間隨便吃頓便飯,消息就這麼快發酵,謠言迅速產生,一個老闆娘就這麼誕生了。

  尚之桃經歷過這幾年,逐漸能看清職場的真真假假,她相信欒念。他只是喜歡跟宋鶯一起工作而已。

  尚之桃投身自己的事業,也享受在西北的生活。平常的日子她會極其認真的工作學習,極偶爾,孫遠翥會忙裡偷閒帶她出門玩。

  縣城周圍有很多好玩的。

  孫遠翥開著車載她去看西北壯闊,繞著縣城,單日二百公里往返,那都是祖國的大好江山。

  尚之桃一點都不後悔來到西北,這裡這麼苦,但她懂得苦中作樂。她覺得工作是要經歷這個的階段的,逃離風暴,去感受工作真正的魅力。

  路過凌美的項目,尚之桃給孫遠翥指:「看到沒?這是我們的項目。我們將在這裡開展一個全新的文旅產業帶,西北人文風光、線上科技應用,如果這個項目做好了,還有可複製性。」說完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尚之桃女士,是這個項目的項目經理。」

  孫遠翥被她逗笑了:「這麼厲害嗎?」

  「是!」

  「那祝你項目圓滿成功。」

  「也祝你的無人車早日上路。」

  西北廣袤,孫遠翥開了車窗,他們像置身無人曠野。風將尚之桃的長髮飛起,這一切令她覺得自由。

  「你最近還回北京嗎?」尚之桃問他。

  「項目二期明年年初結束,差不多四月我就能回去。」

  「真好。」

  「你上次說要換工作?」孫遠翥記得尚之桃在去年時候講過要換工作,但現在沒了動靜,而她又來了西北。

  「我原來那個老闆,在新公司想挖我過去。我也想過去,可是……他……進去了。」尚之桃想,做市場工作其實風險很大。她從前就知道,儘管謹小慎微,還是被內審查過一次。

  「為什麼?」

  「說是涉及巨額受賄。具體多少金額不知道,但是現在已經進去了。我去看過他一次,畢竟是我從前的老闆,對我有知遇之恩。」尚之桃說起Alex有點感慨唏噓,回憶起第一次在辦公室見他,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這樣啊……」孫遠翥點頭:「不換工作也未必是壞事。」

  「是。」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只有風的聲音。孫遠翥開車的時候很專注,尚之桃看他被風沙烈日吹壞曬壞的側臉,心想他真能耐得住寂寞,在這樣的地方,一待就是好幾年。風沙把人吹的不一樣了,從前清秀的臉現在有了西北的堅毅輪廓。

  「阿姨身體好些了嗎?」尚之桃想起無意間聽孫遠翥打過的電話,可他又不常提起家人,她後來就不知道病情發展。

  「我媽……去世了。」孫遠翥對她說,語調沒有起伏,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什麼時候?」

  「過年的時候。」

  尚之桃沉默很久才輕聲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那時候是你們每年跟家人團聚的時候。我不想讓你們難過。」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記得過年時她給他發消息,他還回覆她。突然就有點難過。孫遠翥什麼時候能像別人一樣,把自己的情緒倒出來呢?

  「孫遠翥。」

  「嗯?」

  「妹妹呢?」

  「妹妹讀書很好。」

  「叔叔呢?」

  「我爸也挺好。」

  「你呢?」尚之桃其實真正想問的是孫遠翥好不好。

  「我也很好。」

  沒有人能界定孫遠翥說的「好」是什麼含義,他們在外面遊蕩一天,又吃了晚飯,孫遠翥送尚之桃回去。在她的樓下,兩人分別之際,他突然叫住尚之桃:「桃桃。」

  又是這一句桃桃。那天他高熱,燒的迷糊之際也是用這樣的口吻喚她:桃桃。

  尚之桃回頭看著他,看到他眼睛下那雙清澈的眼有少見的悲痛:「我其實不好,我很難過。」

  尚之桃不敢講話。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他失去了母親,他非常難過。

  她就站在他對面,一動不動。孫遠翥的眼淚流了下來,他摘掉眼鏡去擦眼淚,一個痛哭的無助的男人。像身處孤島,他出不去,別人進不來。

  他彎下身將頭靠在她肩上,淚水滲進她衣裳,即便是這樣,在這麼痛不欲生的時候,他都沒有伸手擁抱她,因為他記得他還有的修養,還有他們之間不能被污染的純淨友誼。

  尚之桃要心疼死了。

  就那麼站著任由他哭泣,期間她的手伸到他後背輕輕的拍:「孫遠翥,沒事了。」

  怎麼就沒事了呢?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恨自己嘴笨,恨自己什麼都不懂,她不知道她站在這裡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安慰。

  對於孫遠翥來講,這已經是少見的光明了。尚之桃和孫雨,都是他的光明。

  孫遠翥懼怕黑夜。黑夜漫長,他睜著眼,藥物、食療什麼都試過,可是就是沒用。他的大腦不停在轉動,宇宙、量子、建築、詩歌、文明,所有他看過的書走過的地方吃過的東西都以奇怪的因素在他大腦中重新排列組合,像是要打破他,重建出一個新的體制;他好不容易熬過黑夜,到了白天,又到了吃飯的時候。他厭倦食物,開始的時候逼迫自己吃,可吃完了就是嘔吐;他失去創造力,從前在他眼中科技是藝術,他想改變世界,可現在,在他眼中科技沒有了生命力。

  這些巨大的痛苦啃噬他,將他啃噬殆盡。

  「桃桃。」

  「孫遠翥。」尚之桃終於忍不住哭了,這是她的朋友,陪她走過漫長時光的朋友,這個朋友需要她的幫助。可她那麼無知,不知應該怎麼幫助他。她只能任由他在自己面前痛哭。

  尚之桃難過極了。他們沒有看到在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車,車裡的那個人抽了一根又一根菸,等著面前哭的狼狽不堪的男女復原。

  欒念覺得眼前的情形有一點滑稽,他坐下午航班來看她,下了飛機自己租車,開了一個半小時才到她樓下。卻看到她的室友在她肩膀上痛哭。他當然知道尚之桃不會出軌,但他看到她的精神在動搖。她為什麼一定要來西北,好像突然間有了清楚的答案。等待是漫長的,也是無趣的,欒念不知道人世間男女哪來那麼多情緒。

  他從前以為尚之桃不願意哭,以為她非常堅強,他甚至想不起她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哭過。他第一次見到哭成這樣的尚之桃,卻不是在他面前。

  不知過了很久,好像西北夜晚的風都停了,他們終於平靜。欒念看到瘦削的孫遠翥離開尚之桃,他們相對站了會兒,他離開了。

  那個晚上改變了很多人。

  欒念對尚之桃說讓我們開始一場冒險,然後他們真的冒險了。在他向機場開去的時候,高速路上昏暗的燈光,只有他這一輛車在疾馳。

  尚之桃回到家裡,給孫雨打了一個電話。她在電話裡說:「孫遠翥母親去世了,他很難過。」

  孫雨沉默很久,對她說:「我明天就到。」

  「我給你地址。」

  「不用。」孫雨對她說:「我去過很多次了。我這輩子只為了他,風雨無阻,千里迢迢,一次又一次。」

  孫遠翥和孫雨都沒對尚之桃說起過這個。他們之間有著奇怪的距離,孫雨永遠無法走到孫遠翥身邊,但他們是彼此最親的人。即便這麼親,每次孫雨來,孫遠翥都為她訂好酒店。他們永遠不會談戀愛,只有一晚,孫雨拉著他衣袖請他留下陪她講幾句話。

  那個晚上,他們和衣在床上,孫雨拉著他的手,講她的童年、她失敗的戀愛、她的投資人,孫遠翥聽她講,期間她哭了,他幫她拭淚。

  她問過他:「我們能不能有光明的未來?我能不能等到我愛你,你愛我,我們一起走過很多歲月的那種未來?」

  孫遠翥對她說:「對不起。」

  他們永遠不會有未來。

  「那你快來。」尚之桃哭著對孫雨說。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天她特別難過,不僅為孫遠翥,還有一些未知的東西,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一股腦兒冒了出來,讓她無處宣洩。

  「好。」

  其實那時他們都不知道命運究竟把他們推向哪裡,向東或者向西,永遠沒有預告。

  第二天孫雨到的時候,尚之桃問她:「你來過多少次?」

  「這是第二十次。」

  一個女人,為了她愛的人,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不求回報,只為跟他一起吃一頓飯,聊一會兒天,第二天趕早班機走。這個女人的事業變得有起色,大筆大筆資金注入他們公司,使用者數量越來越多,每年的分成也越來越多。這才幾年過去,命運就將一個人推向了巔峰。

  就是這個即將走到巔峰的女人,一次次來到這荒涼的縣城,去看她的心上人。

  尚之桃突然更加懂得孫雨。

  孫雨不求在孫遠翥身上獲得什麼樣的回報,她只是單純的愛他而已。因為他在漫長歲月中給予她的無數的善意。孫雨愛上了一個天使。

  「你去找他。」尚之桃推她。

  「你不去?」

  「我不去。我覺得你們應該單獨待一會兒,明天我去完場地再去找你們。」

  孫雨咯咯笑了,她笑聲還是那樣,貴州姑娘爽朗的笑:「尚之桃,你真是個傻姑娘。我走了,明天咱們去吃烤羊腿。」

  「好。」

  尚之桃目送孫雨離開,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給欒念打電話,欒念的電話是關機狀態。於是問他:「你出差了嗎?」

  過了兩個多小時欒念才回:「嗯。回來了。」

  「去哪兒了?」

  「長沙。」欒念胡亂打了一個地名,然後把手機放下。絕口不提他去看尚之桃的事。他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成年人之間還是要體面。

  欒念儘管堅硬,卻也知道人都有不願揭給任何人看的傷疤,哪怕那個人可能是她的戀人。

  「我在看盧克。盧克好像胖了。」

  「嗯,看。」

  他進門的時候尚之桃正在跟盧克講話,她遠端訓盧克:「坐下!」

  盧克歪著腦袋當聽不懂。

  「你回來啦?」尚之桃問他。

  他沒講話,徑直上樓沖澡。他不想講話的時候就是這樣,任你說什麼,他都像沒聽到一樣。尚之桃看出他不開心,就不去打擾他。一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才跟他說晚安。

  尚之桃這點特別好,不管他們是什麼關係,她從來都沒有掌控欲,也不纏著他講話一點都不黏人,她自娛自樂,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晚安。」欒念回她。

  「我能給你打個睡前電話嗎?」尚之桃又發來一條。

  欒念將電話撥過去,聽到尚之桃那邊翻紙的聲音:「我想請教你,在下周的項目啟動會上,政府領導需要咱們解答的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

  「文旅項目IP的問題。政府領導提出目前咱們制定的IP並不鮮明。」

  「什麼時候提出的?」

  「今天晚上。」

  言外之意,政府領導改需求了。

  「約一個後天的三方會議吧。我明天中午到。」

  「好。」

  欒念掛了電話在工作群裡艾特Yilia:「明天跟我一起去西北,客戶改需求了,你替Grace參加一下三方會議。」

  「收到。」

  尚之桃也在群裡,作為項目經理,她這時一定要講話的:「辛苦Luke和Yilia,銷售同事明天從西安一起過來。會議約的是後天上午,明天到了以後咱們先內部溝通。」

  「好的,辛苦Flora。」Yilia這樣回答。

  尚之桃放下手機準備睡覺,她不會質疑欒念的判斷,他欣賞Yilia,想給她更多機會,這本身沒有什麼問題。尚之桃並不嫉妒Yilia,她始終欣賞厲害的人。

  可Lumi對她說:「知道嗎?Yilia沒準兒是未來老闆娘。」

  「為什麼呢?」

  「今天才知道,Yilia是咱們最大客戶中游老闆的女兒。所以Luke才說請她來解決大難題。銜著金鑰匙出生,比我還有錢。」

  過一會兒Lumi又說:「比我還有錢就算了,比我還要努力。我真的是個廢人了。」

  「也跟你一樣美麗。」尚之桃提醒她Yilia的美貌。

  「操。」Lumi罵了一句:「我看Will看她的眼神也不對,可我還沒睡到他呢,他就他媽看別人了。這不行。」

  「你別怕,她是未來老闆娘。輪不到Will睡。」尚之桃逗她,然後放下手機。

  她遠離公司漩渦,在西北尋求一個安寧之地,並不想為風浪所擾。

  第二天上午和西北同事Shelly開車去機場接欒念和Yilia。

  欒念看起來有一點疲憊,他上了尚之桃的車,將安全帶繫好,頭靠在椅背上。宋鶯上了Shelly的車,Shelly路過時對尚之桃按喇叭,走了。

  「最近沒休息好嗎?」尚之桃遞給欒念一瓶水,欒念伸手接過放在腿上。眼看著窗外。這並不像戀人相見。

  「嗯。」

  「高速時間不短,你可以睡一會兒。我慢點開。」

  「好。」

  欒念閉上眼睛,尚之桃啟動引擎。她果然開的不快,Shelly給她電話:「Flora,我們先去吃飯的地方點菜。」

  「好的,謝謝。」

  掛斷電話,察覺到欒念的手放到她腿上,而後微涼的指尖探進她的裙襬,在她細嫩的腿上輕輕的觸。尚之桃一腳油門沒踩穩,車在高速路上飄了下。

  「欒念。」尚之桃紅了臉,嗔怪他:「危險。」

  「尚之桃。」

  「嗯?」

  「車震嗎?」欒念這麼問她,好像是在逗她。

  「……欒念,你先把手拿開,真的危險。」

  「那你為什麼不找地方停車?」

  尚之桃打了一把方向盤,將車駛進服務區。欒念的手還在那裡興風作浪。她停好車,握住他的手:「別。我不自在。」欒念身體探過來,張口咬住她耳垂,濕熱的呼吸鑽進她耳朵,尚之桃偏過頭想躲開他,卻被他吻住嘴唇。

  尚之桃心裡湧起不可言說的委屈,雙手捧著他的臉,熱烈回吻他。

  「欒念,我好想你。」她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快要哭了:「我昨天晚上夢到你,前天晚上也夢到你。」

  欒念不講話,只是吻她,手從她的裙襬探向深處,聽到尚之桃急急的喘了一聲。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急,在空曠的服務區裡,他們的車停在僻靜的地方,欒念的唇始終吻著她脖頸、耳垂,舌絞著她的,尚之桃的注意力沒法從他的手移開,微睜開眼,看到欒念的眼睛,他的眼睛裡沒什麼內容,對她說:

  「可我一點都不想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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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 01:40:30 |只看該作者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八章 想你

  尚之桃的手還握著他手腕,她的掌心濕漉漉的。聽到欒念講那句話後靜了幾秒,鬆開手。

  她覺得恥辱。

  尚之桃想不通為什麼,好像他們永遠沒法親近。剛剛的氛圍那麼好,她心裡暖洋洋的,想擁抱他,跟他講很多很多話,可他一句話就把一切破壞了。

  欒念扯了紙巾擦手,又下車走很遠,走到草地前面,擰開瓶蓋,倒水洗手。尚之桃看著他,突然覺得這趟冒險之旅真不怎麼樣。

  欒念從來沒有懷疑過尚之桃愛他,但他介意她動搖。他從來不是完美的男人,在這段感情裡,他有著極強的佔有慾。

  他坐Enter上,車內有詭異的安靜,靜到兩個人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尚之桃並不想吵架,就這麼坐了幾分鐘,讓自己將那股難過的情緒驅散,而後清了清喉嚨,對他說:「我們走吧?」

  欒念嗯了一聲,眼始終落在窗外。

  尚之桃提高車速,車在高速路上疾馳,她再沒多講一句話。他們只比另一輛車晚到十五分鐘,停車的時候欒念說:「西北挺練車技。」

  「還行。」尚之桃回了句,迅速下了車,逃離兩個人在一起時候那難熬的窒息感。

  他們選的地方是當地的一家特色餐廳,駐當地的同事都來了,里奇外外八九個人。尚之桃作為項目經理,是他們的臨時領導。

  大家圍坐一桌,欒念看著大家,幾乎叫不出名字。

  尚之桃覺得這個機會很難得,就提議:「Luke和Yilia來這裡不容易,大家自我介紹一下?講講基本情況,還有做過的項目?」是在給大家機會。

  尚之桃為人親和,到的這段時間跟大家已經相處很好:「從Shelly開始好嗎?」

  西北駐地的同事們大多是西北人,西北人麼,豪放,自我介紹的時候很有趣,女同事潑辣,男同事豪爽,欒念能看出他們都很信服尚之桃。

  欒念一直認真在聽大家講話,偶爾問幾句遇到過的業務難點,還問一些公司的福利是否在當地落實的問題。都是大家關心的問題,就都覺得Luke值得信服。

  尚之桃在大家介紹過後對欒念說:「這邊的政府領導不是很喜歡叫大家英文名。」

  「好,中文名我記得了。我記憶力不錯。之桃。」他叫他之桃,看起來很自然,又問她:「這口稱呼你可以嗎Flora?」

  「好的Luke。」

  兩個人都很冷靜,好像都把車上的事忘了。事實上欒念在車上沒講什麼話,他講一句話就能破壞所有氣氛。但尚之桃習慣了。

  她好像永遠沒有那樣的機會,她穿的很美,跟欒念坐在西餐廳裡,她笑著講話,他專注看她。不管出於什麼場景,她都沒有過這樣的時候。她跟他在一起,永遠兵荒馬亂。

  聚餐結束,尚之桃帶著欒念和宋鶯去到當地辦公室,尚之桃有一間獨立辦公室,不大,但陽光不錯。她買了幾盆花,這樣避免單調,原木桌椅,乾乾淨淨。

  宋鶯環顧四週開口稱讚:「Flora的辦公室真的是極簡主義。」

  「謝謝,預算有限,只能簡單一點。」

  安頓好兩個人的座位,尚之桃拿出電腦跟他們對明天的會議日程。政府領導開會很注意節奏和流程,基本不會打亂,同時每一次會議又都很正規,Yilia沒有跟政府打過交道,其實是特意講給她的。

  尚之桃並不想因為Yilia更有天賦就避免教她,她希望她能快速掌握情況,不做項目的阻礙,也希望她能快速成長。

  Yilia聽進去了,還會提問:「那開口時機呢?主動表達呢?」

  「開口時機其實要看情況,但明天我想先多聽聽需求方的看法。在立項階段我希望確保方向的正確,方向錯了,什麼都完了。」尚之桃說出她的打法和策略。

  Yilia點頭:「好的,我明天的主要目的是學習,事實上我也想瞭解需求方的真正訴求。」

  「好的,辛苦Yilia。」尚之桃又開始介紹明天參與的政府領導的背景、喜好、習慣,主要是給欒念介紹,欒念幾乎沒怎麼說話,只是安靜的聽尚之桃講。

  也是在這一天,欒念發現尚之桃在管理上的特長。她思想很開放,願意分享,不會故意對人設防;積極聽取意見和建議,主動尋求合作,很有目標感;為人親和,容易與團隊打成一片,也因為她一直都有的謙卑感,從而更容易體悟到下屬的內心。她才來西北多久,項目組的人就這麼信服她,這不容易。有的組員長期在當地跟政府打交道,年齡比她大十幾歲,但也願意聽她講話。

  尚之桃或許會成為一名優秀的管理者。

  在去酒店的路上,宋鶯對欒念說:「在公司的時候接觸不多,今天近一天的時間,發現Flora很厲害。」

  「哪裡厲害?」

  「識人,用人,管理,待人接物面面俱到。讓我覺得舒服。」宋鶯誇尚之桃,80%是出於真心,20%是出於她到了新環境的警惕。你並不知道誰跟誰有什麼樣的背景,所以宋鶯很小心。

  宋鶯也並非所有人看到的那麼自信,她喜歡競爭,也害怕失敗,渴望被權威認同,也喜歡得到所有人喜歡。每個人都有弱點。

  欒念下車的時候對Shelly說:「方便把車留下嗎?我晚上想出去逛逛。」

  「好的。」

  縣城很小,欒念不想給尚之桃惹麻煩,他在深夜十點左右出發,去了她在這個縣城的家。這一次應該沒有孫遠翥了。

  尚之桃開門的時候有一點意外,擋在門口,眼睛就那麼看著他。

  「怎麼?有人?我不方便進?」欒念手插在褲兜裡,他根本沒做什麼,但就是看起來盛氣凌人。

  尚之桃側過身體讓他進去,順手關上門。欒念站在門口,看尚之桃拿出一雙全新的拖鞋放在他面前:「買了你喜歡的那種質地。」

  「嗯,謝謝。」

  尚之桃在西北的家,視訊裡看不覺得有什麼,真正身處這裡才察覺出小來。欒念個子高,坐在沙發上就感覺佔了很大地方。

  尚之桃在廚房裡為他燒水,頭探出來對他說:「我這裡只有枸杞,我給你泡枸杞好不好?」

  「清水。」

  尚之桃鼻子一皺:「枸杞可好喝了。」

  「我不喜歡枸杞的味道。」

  「哦。」尚之桃喝了口枸杞水,又用另一個杯子為欒念倒熱水。欒念喝了一口,將杯子放到一旁。尚之桃見他低頭看手機也不講話,就問他:「你不開心?」

  「能看出來?」

  「……嗯。」尚之桃尋求和解,他在車上說不想她,她覺得是假的。欒念這個人,嘴硬的很。尚之桃那種天生的消解壞情緒的能力再一次發揮了作用,笑著問他:「那是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我女朋友住的地方太小。我把你調回去怎麼樣?換個人來。」欒念不喜歡尚之桃在這裡。

  「為什麼?」

  「西北有什麼好?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

  「我不回去。」尚之桃直接拒絕他,是在欒念面前少有的強硬和堅持。

  尚之桃想,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位置和價值,她沒有傲人的才華,但她有後天修煉而來的項目管理的能力。她想做這個項目,因為這能證明她的能力。

  尚之桃知道,在這個殘酷的社會裡,可能有一些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永遠無法消彌,但她願意成為自己的風景,發自己的光。她不想拿欒念與任何人的男朋友比,也不想用自己跟任何其他人去比。這個世界上哪裡就有完美愛人?不過是都要經歷長久的修煉。

  儘管旅途冒險,她還是抱以熱忱。哪怕她知道這旅途的盡頭未必是花好月圓,他日想起來她不會後悔。

  她坐在欒念對面,是前所未有的堅持。又或者她一直是這樣堅持的,只是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讓我回去,我想知道你讓我回去是以男朋友的身份還是老闆的身份?」

  「如果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我想對你說我不會回去。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選擇,我喜歡這個項目,喜歡這裡。」

  「如果是以老闆的身份,我會回去。但我不知道下一次遇到這樣的機會是什麼時候,可能我以後會一直平庸了。你也看到了,我不再有年齡優勢,而新人們……」尚之桃頓了頓:「新人們越來越優秀。」

  「屬於我的黃金年齡快要過去了欒念。過了三十歲四十歲我可能也會過得更好,但我們必須要承認,年輕的時候我付出的代價更小。」

  「這是我最有可能改變現狀的機會,我不想放棄。」

  尚之桃幾乎從沒與欒念這樣推心置腹過。她從前不願袒露她的想法,因為她知道欒念幾乎沒法與她共情。他可能更理解天才的失落,卻無法理解她的苦惱。

  欒念一直沒有講話,那杯熱水從滾燙到常溫,也是耗了時間的。他問尚之桃:「你在怕什麼?」

  「你說了那麼多,告訴我你在怕什麼?」

  「我沒有在怕什麼。」

  欒念突然笑了:「尚之桃,儘管你不承認。但是你在自卑。你尋求另一個人少的賽道,並希望你能以此獲得成功。這不是自卑是什麼?自信的人會去到人多的賽道賽跑,並深信自己不會輸。」

  「每一條路都要有人走的不是嗎?」

  「是吧?但有的路,就是有人不稀罕走。」欒念看著尚之桃,她的倔強他無比清楚:「你有你想定義的成功和人生實踐,我不會干預你的選擇。你喜歡這裡,那你就在這裡待著。我不會強求你回去。畢竟我也不是每天沒有事做,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欒念站起身來:「我今天是不是話太多了,其實我想說的話用三個字就能概括,那就是「隨便你」。隨便你,尚之桃。」

  欒念想,尚之桃這麼執意待在西北,確實是如她所說,這個項目能讓她看到自己的價值。但西北能讓她覺得有安全感,卻是因為能帶給她安全感的人也是在這裡的。

  欒念看人看事無比透徹。他從前就看出了尚之桃的動搖。但他不屑與她爭執,那沒有意義。

  他站起身向外走,尚之桃拉住他的手,對他說:「欒念,你別這樣。你可以聽我把話講完嗎?」尚之桃想跟欒念講講她自己的問題,講講她的惶恐,她急得眼睛有一點紅了。

  「講什麼?講你在深夜跟男人在樓下相擁痛哭嗎?」欒念看著尚之桃:「你可真行,我把我的家開放給你,你卻在深夜跟別的男人單獨相處。你這個女人挺逗的你知道嗎?一邊說希望跟我相愛,一邊不斷尋求下一個。你覺得自己的魅力到了可以跟很多男人周旋的地步了?」

  「什麼意思?」尚之桃問他:「你說的相擁痛哭什麼意思?」

  欒念緊抿著嘴不再講話,只是那麼淡淡的看著尚之桃,眼中有他自己都沒察覺過的厭惡。

  尚之桃不想把孫遠翥的傷疤揭給欒念看,Grace發給她欒念和宋鶯的照片、Lumi跟她講的關於宋鶯的事她都沒有問過。因為她覺得,儘管他們戀愛了,但他們仍然要保持人格的獨立。

  她拿出手機,翻出那張他跟宋鶯吃飯的照片,輕聲問他:「欒念,我問過你為什麼要跟別的女人一起吃飯嗎?沒有。我問過你為什麼公司裡都是你們的傳言嗎?沒有。你知道為什麼我不問你嗎?因為我相信你。因為我覺得即使我們戀愛了,我們都應該保持獨立的社交圈、舒適圈,這也是你從前教我的不是嗎!!怎麼到了今天,我安慰我的一個朋友就要被你扣那麼大的帽子!難道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要杜絕跟任何異性相處嗎?」

  欒念看著那張照片,又看看尚之桃:「你不問就對了。你知道你如果問了答案會是什麼嗎?」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答案。」

  「真話可能很傷人,答案就是我欣賞她,願意跟她一起工作,哪怕下了班一起吃飯,我也不覺得那是浪費時間。」

  尚之桃安靜很久,這答案是她從前就知道的。她太瞭解欒念了,過去五年時間,她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他,觀察他,試著讀懂他的心和他的情緒。

  「我知道,你對她的欣賞明目張膽,你就是這樣的人,我沒有嫉妒過,真的。我也請你理性看待我和孫遠翥的關係。畢竟在很多人生難熬的節點,在我身邊幫助我的人,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孫雨、Lumi,我希望你明白,不管我多愛你,我不會為了你放棄我的朋友。我也不會要求你不跟宋鶯一起共事。」

  「這個等價交換條件提的好。希望你謹記遵守。」欒念轉身出了門。

  尚之桃並沒有挽留他。他們明明都只是說真話而已,可真相往往最難令人接受。這令她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但她還是送欒念到樓下,認真提醒他:「會議是明天早上8:30開始,政府領導上班早。」

  「好。」

  尚之桃拉住他手腕,輕聲對他說:「欒念,我知道你生氣了。我也是。我也知道我們都該冷靜一下,畢竟我們都沒有做錯。你慢點開車,到酒店後告訴我好嗎?」

  欒念徑直下樓,並沒有回頭。驅車回到酒店,看到站在酒店大堂的宋鶯:「怎麼了Yilia?」

  「我在看酒店這裡掛著的地圖。」宋鶯研究地圖:「您看這綿延的溝壑像什麼?」

  「像龍脊。」不等欒念回答,她自己這樣說:「我在這條龍脊上,我們能做什麼樣的文章呢?客戶真正要的文旅底蘊究竟是什麼呢?我覺得我有了答案。」

  「期待你明天的答案,加油。」

  欒念回到房間,看到尚之桃的頭像安安靜靜,她什麼都沒有說。這不是他期待的相見。三天時間裡他兩次來到這個地方,累計近萬公里。他們應該聊點別的,比如這裡什麼好吃,什麼風景好看,又或者就窩在她小小的住處一起待一會兒。結果他們聊的是什麼?聊的是你儘管去跟異性接觸,我也是,我們都光明正大,我們應該信任彼此。

  這太他媽荒唐了!

  「欒念,你怎麼知道孫遠翥哭了的?你來了是嗎?」是在將近凌晨兩點的時候,尚之桃發消息給他。

  欒念沒有回她,看到尚之桃打字很久才發出幾個字:「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來?」

  「我想知道你那天為什麼哭?」

  「孫遠翥好像生病了,他親人去世了,他自己情緒不對,他還吃不下東西。我很難過。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欒念。我不希望你誤解他,誤解我們。」

  「嗯。我知道了。」

  「所以你那天來了是嗎?你為什麼要來?」

  「因為我突然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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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九章 相撞

  凌美向政府客戶展示了一個專業團隊的真正素養。無論是從與會者的穿著抑或是談吐,都令人印象深刻。

  尚之桃作為項目負責人,之前已經單獨拜訪過政府的人員,並多次線上上與他們進行溝通。她做事認真負責,給對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所以他們不覺得凌美派出的人資歷不對等,反而覺得凌美安排了最優秀的員工過來。

  尚之桃獲得的每一個肯定後面都是她付出的巨大的努力,欒念知道。他在開場發言時這樣說:「今天的三方會議很有意義,因為是合同敲定後的第一個正式會議。尚之桃女士受公司所托來到這裡,進行長期派駐,是我們經過謹慎挑選的。我要認真介紹一下尚之桃,她在業內已經很有名氣,是凌美幾次重要業務變革的項目經理。在之前提交給政府領導的簡介中我們也進行了詳細描述。感謝各位領導對尚之桃以及凌美的認可。同時,我們今天的會議安排主要是為了進行創意深化,我們想聽各位領導的建議,也說說我們的看法,從而確定後續的行動方案。」

  「謝謝欒念先生。」會議主持人說:「那我們進入進入的議題。」

  今天這個場合,欒念也親自到場,這樣的態度令另外兩方覺得愉悅。

  本來應該嚴肅的洽談就變得輕鬆一些,洽談按部就班的進行,直到政府領導說想重新定位這個項目的基調,並重新提出了要求。

  尚之桃想開口說她的思考,她關於龍脊人的堅守文化傳承的思考,這思考有大量的史實和理論支撐。她做過很多功課。

  欒念卻先開口道:「在接到需求後,我們也進行了二次思考。請宋鶯代表我司講一下。」而後朝宋鶯點頭:「開始吧。」

  尚之桃在宋鶯口中聽到龍脊、文化底蘊、西北精神的時候默不作聲。宋鶯沒有剽竊她,因為她們沒有交換過看法。宋鶯與她之間最大的差別是,欒念信任宋鶯,知道她會有很棒的觀點,而不覺得尚之桃有這樣的能力。

  或許欒念從來都不覺得她有這樣的能力,哪怕偶爾迸發的靈感都沒有。

  政府領導驚訝於凌美這麼快就準備了第二套策略,而且這麼棒,用心稱讚:「果然是專業團隊。」在會面結束後,他們回辦公室短暫復盤,欒念迅速安排工作:「回去後Yilia將新的想法跟團隊同步,並選出兩個人來跟你來這裡用一個星期時間深化創意。Flora配合安排素材收集。但所有的工作必須遵循一個原則,那就是聽從項目經理的工作安排。拍板的創意也要Flora先確定,然後再進入下一步流程。Flora是這個項目的第一責任人,所有人必須服從管理。」

  「好的。」大家都點頭。

  「Flora今天做的很好,完美把控了整個現場。項目交給你我放心,辛苦了。」

  「謝謝。也辛苦Yilia的創意支援。謝謝。」尚之桃不知還該說些什麼,特地感謝了Yilia。但她覺得有那麼一點累了。

  「我要跟Flora單獨溝通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同事們點頭出去,辦公室裡只有他們。

  欒念看了她很久,她眼神中有一點落寞,他看到了。

  「尚之桃。」欒念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旁邊,將她的椅子轉到自己對面,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尚之桃躲閃他的注視,被欒念捏住臉頰轉向他。

  「項目經理的職責是對整體項目負責,不是進行創意製作。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你認同我的觀點嗎?」

  「認同。」

  「我看到在政府提到創意的時候你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你現在可以給我展示你的想法。」

  尚之桃在思考,現在說是不是合適的時機。

  欒念又捏她臉:「說不說?」

  「我其實做過思考。」尚之桃終於開口:「但我希望你別誤會,我並不想搶創意同事的風頭。只是單純從為項目負責的角度出發。」

  「嗯,我不會誤會。」

  尚之桃站起身從辦公桌上拿過一沓資料,是她帶團隊深訪的資料,那麼厚。坐下去給欒念講:「不得不說Yilia很棒,她剛來這裡不到兩天就抓住了核心。我們的結論是一致的。首先,我從這裡的地貌講起。」

  尚之桃將他們的準備呈現給欒念看,在最後一頁,是列印出來的新的文化創意,因為政府領導喜歡列印版資料。

  欒念靜靜的聽,漸漸的眼底就有了笑意。

  在尚之桃講完後,他問尚之桃:「為什麼會上不做補充?」

  「首先,沒那麼急做定論,展示核心也很好;其次,做創意和文化,公司有更專業的人,後面再聚合資料、沒有問題;最後,我覺得Yilia也是需要認可的。」

  「那你為什麼失落?」

  「你以為我覺得你沒有想法對嗎?」

  尚之桃點頭,像被老師訓話的學生。

  欒念昨天整夜沒睡,他思緒從來沒有這麼煩亂過。尚之桃昨天講她的突破、困擾他聽進去了。他再一次意識到,其實他對她挺糟糕的。尚之桃就是這樣,慢慢的將他變成一個另一個他不熟悉的人。

  「尚之桃,我希望你明白,我做的一些決策,80%是對的,20%是錯的。今天在會上讓Yilia說創意,應該是錯誤的決策。因為在這之前,我沒跟你進行資訊對齊;但你也有問題,昨天我們下午開會的時候,你沒將這個資訊同步。想給我驚喜是嗎?」

  尚之桃紅了臉,她突然覺得自己還是站的不夠高。

  「好的,驚喜我收到了。的確很驚喜。」欒念觸了觸她的唇。

  「我們下午的飛機,勞煩安排一輛車送我們去機場吧。」欒念說。

  「讓Shelly送你們吧。」

  「辛苦。」

  欒念並沒有特意跟尚之桃告別,只是在走之前淡淡看她一眼。

  尚之桃沒有真正跟欒念吵架的經驗,她甚至不知道他們之間算不算吵架,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和好。她並沒有去機場送他,卻在接到Shelly電話說欒念飛機已經起飛的時候突然後悔。

  好不容易見一面,卻這樣走了。有什麼可吵的,都那麼久沒見了。

  她開了手機看盧克,盧克好像有一點孤單,阿姨遛完它給它做了狗糧,它甚至沒有像從前一樣站起來,一直趴在那裡。尚之桃很心疼,就叫它:「盧克。」

  盧克嗚了一聲還是不動。尚之桃突然覺得,或許可以把盧克帶到西北來。雖然她在西北艱苦,但至少盧克還有她。她拿出手機來查自駕路線,也盤算著租一輛車從北京開到這裡,帶著盧克,讓它做一隻旅行狗。

  直到深夜,尚之桃看到它突然站起來跑到門前,歪著腦袋認真聽動靜,然後撲到了開門進來的欒念懷裡。

  欒念安撫它很久它才安靜下來,指著狗盆問它:「絕食呢?」

  盧克汪了一聲,跑去狗盆邊,頭埋進去,看到欒念,食慾回來了。尚之桃甚至聽到它的嘴在狗盆裡吧唧的聲音,還有口水滴到地上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制止它:「你慢點吃!」

  「你怎麼管那麼多?」欒念坐在沙發上,給尚之桃一個後腦勺,但尚之桃知道他這句是對自己說的。小聲嘀咕一句:「這是我的狗。」

  欒念回過頭,看著攝影機:「再說一遍?」

  「我……們的狗。」

  欒念又轉過身去,繼續給她後腦勺。尚之桃叫他:「欒念。」

  「嗯?」

  「我九月末回去好嗎?」

  「見你哪個朋友?」

  「男朋友。」尚之桃說:「在你去荷蘭前見你一面,好不好?」

  欒念每年都會跟朋友們一起去玩一到兩次,從不間斷,這一年定的是荷蘭。

  欒念還是不講話,尚之桃等了很久,她討厭他這樣。

  「欒念,我下個月回公司復職後想租個車把盧克帶到西北來。就不麻煩你照顧了。不早了,我睡了。」

  尚之桃關掉監控,將手機丟到一邊,她賭欒念會打給她。果然,欒念的電話來了。他問她:「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把盧克接到我身邊來,這樣你以後時間自由,不用總想著照顧它,也能輕鬆一點。」

  「我現在就把它丟出去,你自己回來貼尋狗啟示吧!」

  「好。」

  尚之桃掛斷電話。欒念打過來,她拒絕;來來回回很多次。

  她學壞了,她想讓欒念也嘗嘗那種滋味,那種拒絕溝通的滋味。她悄悄打開監控,看欒念打電話,可她的手機卻沒有響。是他打給別人。他點了公放,殺人誅心。

  尚之桃聽到他說:「出來坐坐?」

  「去哪裡坐坐呢?」

  「隨便,重要嗎?」

  「重要。我穿什麼衣服取決於去哪裡坐坐。」

  是赤裸調情了。

  「去你家裡坐坐。地址發給我。」欒念掛斷電話,對著空氣說:「尚之桃,我現在要去朋友家裡坐坐,我們是普通朋友,今天晚上什麼都不會做;另外,別給我打電話。你知道的,我不會接。」

  「欒念!」尚之桃叫他。

  「怎麼了Flora?有什麼事?接狗嗎?現在?」

  「你不許出門!」

  「你憑什麼管我?」

  「我是你女朋友!」尚之桃生氣的時候講話聲音會顫抖,這一聲女朋友抖的尤為厲害,欒念突然消了氣。對盧克挑挑眉。盧克歪著腦袋,突然伸出舌頭,好像在說:「爸爸真厲害。」

  「你明天一早飛回來述職。」欒念板著臉對著攝影機:「現在就買票。」

  「哦。」

  尚之桃到了家才知道他說的述職是什麼意思,就是兩個人窩在家裡,在工作日。欒念對秘書說他有重要事情,有事三個小時後打電話。

  他的重要事情是尚之桃。

  兩個人都沒這麼任性過,從來都是尊重工作勝過對方。但因為吵的那一架太傷神,如果不徹底解決就沒法工作。

  欒念一心一意解決尚之桃,她眼睛裡亮著星,他看的心慌,猛的將她的身體轉過去,不看她眼睛。一隻手去逗她,在她耳邊問她:「對我那天的服務滿意嗎?」

  「如果你不說最後那句話的話。」

  「今天雙倍補償,也為那句話道歉。對不起,尚之桃。」欒念的汗滴在她背上,移開她的髮,吻落在她側臉。

  尚之桃跌入被縟中,她覺得到處都是飽滿的,沒有縫隙的,即將爆炸的。咬住欒念的手指不讓自己叫的太大聲,身體卻顫抖的厲害。像沒經歷過這樣的激烈一樣。

  「尚之桃。」

  「嗯?」

  「下次再不接我電話,我弄死你。」欒念捏住她的臉:「還有,如果下次再跟別的男人擁抱,我也弄死你。」

  尚之桃捧著他臉:「如果你再跟別的女人單獨吃飯,我就成全你。」

  尚之桃成年後勸朋友的架,總是說床頭吵架床尾和,但她不懂什麼意思。跟欒念床尾和過一次,就盛讚古人的智慧。

  兩個人都不提他們吵過的那一架的事,尚之桃兢兢業業做她的項目,欒念認認真真管他的公司,期間他飛去西北兩次,陪尚之桃過了兩個週末。他們窩在尚之桃租來的那個小房子裡,吃飯,睡覺,聊天,做愛,欒念深夜來,早班機走,無聲無息。

  Lumi仍舊會給尚之桃發來欒念的種種,她覺得她的倔驢好像戀愛了,因為她的倔驢心情看起來不錯;她覺得她的倔驢又失戀了,因為他的倔驢一整天板著臉。尚之桃不在他身邊,但大概知道他的喜怒哀樂因為什麼。Lumi說他不開心那兩次,尚之桃跟他吵架了。嘗試問過一次,欒念說:「怎麼?你的Lumi導師替你監視我?」

  尚之桃立刻偃旗息鼓,生怕連累Lumi。

  儘管她不去公司,但公司裡關於欒念和宋鶯的消息卻源源不斷到她耳中,她聽到最過分的是欒念父母回國跟宋鶯父母吃了一頓飯。

  尚之桃想,這也太荒唐了。只有她覺得荒唐,其他同事不這麼想,宋鶯再來的時候,項目組的人突然對她尊敬了起來。

  尚之桃私下問Shelly:「為什麼感覺你怕她?」

  Shelly想了想:「可能因為她代表Luke。」

  尚之桃想勸Shelly謠言止於智者,可她明白他們離北京遠,根本不知道北京的情形,也不瞭解欒念,誠惶誠恐的心是正常的。

  尚之桃真正意識到宋鶯動真格的是在那一天,她載著她采風回來,在車上,宋鶯突然對她說:「Flora姐。」

  語氣就像尚之桃叫Grace一樣,Grace姐,親近、自然。一個「姐」字將她們的年齡差距躍然紙上。明明白白。

  尚之桃側過臉看到宋鶯二十二歲的臉,內心的感受無法言說。輕聲問她:「怎麼啦,Yilia。」

  宋鶯的臉微微紅了,她好像有很難啟齒的話。尚之桃默默等著她講話,好像過了很久,她們的車翻過一座山梁,宋鶯才繼續講話:「您跟Luke共事時間很長了。我想問問您,Luke有女朋友嗎?」

  尚之桃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只能開著車沉默著翻過又一座山梁:「Luke應該不缺女朋友吧?或者他這樣的人,應該不缺女人。為什麼這麼問?」

  宋鶯的臉愈發的紅:「因為我發現我喜歡上了他。」

  尚之桃覺得自己被架到道德制高點上,她不能在一個女孩對她袒露喜歡欒念的心事後什麼都不說。可她又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她講了一句她自己都想不到的話,她說:「你還年輕,喜歡一個人就去試試。」

  「真的嗎?」宋鶯顯然很驚喜。

  「真的。」

  「那我要去追他!您知道Luke喜歡什麼嗎?」

  「抱歉Yilia,我並不瞭解他。」

  「沒關係,我會自己發現。」宋鶯看起來很開心,在座椅上換了姿勢,看向車窗外。再過一會兒,她說:「我知道公司不允許員工談戀愛,如果我追到他,我一定偷偷告訴您。我從第一天入職起就很喜歡Flora姐,你看起來非常溫柔,又陽光,而且……你的皮膚那麼好。」

  尚之桃笑了笑,對她說:「謝謝。但是你千萬別告訴我你跟Luke的進度,我怕我大嘴巴,沒法幫你保守秘密。」

  宋鶯咯咯笑了。

  晚上欒念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有那麼幾次想提起宋鶯的事,終究還是住了口。她覺得那樣有一點卑鄙,一個女孩對她袒露喜歡一個人的心事,然後她轉身拿這件事去質問那個被她喜歡的人。這樣看起來非常奇怪,因為一切都還沒發生。

  欒念終於發現她失神,問她:「有事?」

  「沒有。」

  「但你欲言又止。」

  「我剛剛忘了要問你什麼了,但我現在想起來了。我想問你,我十一想出去玩,去東南亞怎麼樣?其他地方簽證來不及了。」

  「挺好。還是跟你的朋友們一起?」欒念問她。

  「是。」

  尚之桃覺得這樣挺好的,各自的生活節奏都沒有打亂。他們好像都想刻意的保持獨立和隱私空間。

  九月末她按照公司的派駐要求公費回了北京。

  走的時候是夏天,回來的時候是秋天,機場到欒念家裡那條路開始有三兩片落葉,尚之桃看的出神。

  欒念小區的保安開著小車把她送到門口,她輸了密碼鎖密碼,進到他家。盧克高興壞了,在她面前跳了十多個高,她一個勁兒拍它的頭安慰它,又把它抱在懷裡:「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我。我也很想你啊。我最愛你了。」

  欒念在一邊咳了一聲,尚之桃看到他的目光狠狠看過來,就改了口:「我第二愛你。第一愛Luke。」

  盧克反正聽不懂,但Luke很滿意。

  他一大一小行李箱放在客廳裡,已經收拾好了。

  「明天幾點的航班?」尚之桃問她。

  「下午兩點。」

  「那你上午十點就要走了。」

  「差不多。」

  吃飯的時候欒念說起小區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居民區開了一家包子鋪,裡面的清真包子真的好吃。

  「有多好吃?」

  「我能吃五個。」欒念飯量並不大,能讓他吃五個的包子一定很好吃了。

  兩個人安心度過一晚,第二天上午尚之桃走的時候,欒念有一點失落,說不清為什麼。他站在門口看尚之桃帶著盧克走,心裡扯了一下。

  將行李剛上車向外開,剛開出小區,就接到尚之桃電話:「你說的包子是開了一家後門,一樓,綠牌匾?」

  「是。」

  「我看到了,我給你送回去做早飯好不好?你出國就吃不到了。」

  欒念心裡暖了一下,好像有那麼一股細微的熱流涓涓流入:「好。我在小區門口等你。」

  「來得及嗎?會不會耽誤你趕飛機?」

  「來得及。」欒念這樣說,其實未必了,但他想吃包子。

  尚之桃帶著盧克和行李從車上下來,欒念接過盧克的狗繩和她的行李,放在車邊。慢慢將五個包子吃完。

  尚之桃拿著紙巾幫他擦嘴角,又遞給他一瓶水。欒念吃完包子,突然問她:

  「尚之桃,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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