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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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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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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8 01:50:00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章 準備好,要贏得漂亮

  「姜總您好,我叫尚之桃。」尚之桃沒想到姜瀾會突然問她名字,好在只是問名字而已。

  「會辦的不錯。」姜瀾誇她,然後說:「我就住隔壁,Luke醒了你可以告訴我,我們還有行業協會的事沒談完。」

  「好的。我留個消息給Luke,讓他醒了找您。」尚之桃也漸漸學會看人臉色,也漸漸掌握分寸,姜瀾的「讓她告訴她」其實是「讓Luke自己找我」。

  送走姜瀾,又回到欒念床前,看到他還在裝蒜,人都走了,他還緊閉著眼睛,尚之桃輕輕叫他兩聲他都不肯睜眼,只低低說一個「熱」字。

  尚之桃哦了聲,拿起毛巾幫他擦臉,這回是真的認真幫他,即便是裝醉也喝了不少,這會兒應該是難受了。

  欒念握住尚之桃的手,他們從不在做愛以外的時間碰對方的手,今天他接連兩次,先是勾她手指,現在握住她的手。喝了酒的人掌心很燙,貼在尚之桃微涼的手背上,拇指輕輕摩挲,講話是少見的溫柔:「週五下了飛機直接去我那兒嗎?」

  尚之桃將毛巾放在一旁,唇湊到他唇邊,輕輕貼上去,又迅速撤離:「好。」

  「尚之桃。」

  「嗯?」

  「我頭疼。」

  欒念從來沒有說過他哪裡不舒服,尚之桃總以為他有金剛之身,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時時刻刻在動腦,生命力無比旺盛。

  「我去要止痛片?」

  「在我電腦包裡。」

  尚之桃從欒念電腦包裡找出止痛片,已經吃過幾片,顯然不是第一次頭疼。倒了杯水遞給他,忍不住問道:「經常頭疼嗎?」

  「偶爾。神經痛,我媽也這樣。」

  「哦。」尚之桃蹲在床邊,手指放到他太陽穴上:「是這裡疼嗎?」

  「嗯。謝謝。」

  「不客氣,上次我肺炎你也照顧我了。」

  「報恩呢?」

  ……

  ===

  欒念小區那個認識尚之桃的保安已經升職成保安副隊長了,將從前那身保安服換掉,換上一件更精神的,站在門口更顯俐落。看到尚之桃拖著行李箱主動開了小車上前:「我送您吧。」

  「那謝謝啦。」

  保安隊長將行李箱放到車上:「走吧,尚小姐。」他終於不覺得尚之桃是不良從業者了。

  欒念早班機回來的,他正在家裡開電話會,聽到開門聲抬頭看了眼門口,尚之桃看起來風塵僕僕。她應該很辛苦,活動結束,今天上午要跟會務公司算賬,還要跟進各種收尾工作,八成六點就起了。

  尚之桃將欒念家裡的鑰匙放進她的包裡,從鞋架上拿出她的專用拖鞋換上,走到欒念面前,喝了他手邊那杯冰蘇打。手指了指樓上,用口語對他說:「我去沖澡。」

  欒念將電話按到靜音,拉住她手腕:「沖了澡先睡會兒。」

  「好。」

  尚之桃去了客房,快速沖了澡,換上睡衣,可她不睏。於是拿出電腦寫述職報告。她沒寫過,不知道該怎麼寫,拿出其他同事的出來看,可工作內容不一樣,大概也只能抄個囫圇。ppt那麼開著,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述職報告一定要用ppt。

  寫了刪刪了寫,折騰很久,寫了不到五十個字。欒念開完會上樓看到客房門開著,就站在門口看她:「不睏?」

  尚之桃搖頭:「述職報告還沒寫。」

  欒念坐到床邊拿過她電腦,看到那ppt上不足五十個字:「所以你過去一個多小時,平均每分鍾不到一個字?」

  「我不知道該寫什麼……」尚之桃有點慚愧。

  欒念看她一眼,她可真是能接納笨蛋一樣的自己。

  「你過去都做什麼了?」

  「我……」

  「如果說你在打雜,那你就放棄這次晉陞。」欒念打斷她。欒念就是這樣,永遠嚴格。

  「我可能需要整理。」尚之桃有點心虛,只要在欒念面前聊起工作,她總是覺得自己那樣十足的底氣。

  「那就好好整理。」欒念將電腦還給她,然後說道:「做述職並不是讓你把你做的每一個工作事無鉅細去講,而是讓你去梳理,在這些複雜的工作中分類去整理,然後呈現你如何把這些事做好、做成的,甚至形成其他人可以借鑑的經驗。我表達的清楚嗎?」

  「清楚。」

  「那你現在寫,先寫你工作的第一個部分,預算管理。」

  尚之桃做的那些工作欒念心知肚明,但他不會幫她寫,她必須學會獨立思考。

  「好啊。謝謝Luke。」涉及公事,就叫他Luke,尚之桃簡直切換自如。

  欒念回了房間,過了會兒又拿著電腦進來。他在開評審會,公司每年都會選出一名行業專家,予以百萬股權激勵和薪酬年包調整。下巴朝一邊點,讓尚之桃在床上騰個地方給他。尚之桃向一邊挪,欒念靠在外側床頭坐著,腿在床上伸平。

  他按了靜音,對尚之桃說:「不知道述職報告怎麼寫是吧?聽這個。」

  「我能聽?」

  欒念看她一眼:「話太多。」欒念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能聽的,事實上他覺得這個晉陞制度有問題,也跟Tracy討論過。他希望高等級的專家聘用公開透明一點,允許旁聽,甚至應該變成公開述職。但Tracy不同意,她的理由是這樣的述職變數太多,很多時候已經不是述職,拼的是背景、資源、人脈。沒法尋求絕對的公平。

  正在述職的人是Grace。Grace是創意中心的核心員工,職能雙跨企劃部。尚之桃跟Grace對接過項目,知道她有多厲害。

  尚之桃也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述職。

  這哪裡是述職?這是打仗啊!

  Grace講她的內容,會隨時被老闆們打斷,然後拋出一個很尖銳的問題。欒念問了一個問題,讓尚之桃覺得如果她是Grace,她一定會在心裡罵死他。

  欒念問:「這個項目成功,跟你有什麼關係?客戶是銷售談的。」

  我的天。

  欒念可真行,在這樣的場合,連自己人都發難。尚之桃突然覺得做欒念的下屬也沒有那麼好了。

  Grace沉默了幾秒,然後答道:「我非常理性的認為,我之於這個項目,是錦上添花。沒有我,這個項目也會交付,但不會這麼出色。」

  誒?尚之桃心想:這就是Lumi說的職場自信嗎?

  尚之桃蹭了欒念的光,偷偷旁聽了這樣一次晉陞競崗,參與這次競崗的都是公司的頭部員工。那是在2011年,百萬股權和大幅漲薪,相當於拿到在這個城市的入場券,至少可以擁有一套房子了。

  他們的工作真的優秀,操作S級項目、打通公司內外部資源、制定行業標準、斬獲國際大獎,每個人都在各自的領域裡是專家。

  那天對尚之桃內心的衝擊非常非常大,工作的回報依據人各有不同。真正優秀的人獲得的巨額回報令人無法想像。

  「所以我的述職也是這樣嗎?」在結束後她問欒念。

  「不是。你是部門內述職,情況要看你們部門的風格。」

  尚之桃盯著自己寫的那一頁述職報告,覺得寫的糟透了。欒念拿著電腦向外走,留尚之桃獨立思考。有時做愛也沒有那麼重要,比如現在,跟做愛比起來,欒念更希望尚之桃把她糟心的述職報告寫完。

  尚之桃熬了個夜,週六睡到中午才起,欒念在健身。她一般週六起來就會走,起初那兩個月,她走的時候欒念往往還沒起,他只在週末賴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欒念週末起的早了那麼一些。

  他偶爾會問尚之桃:「有急事?」

  尚之桃不好意思說自己在學習,也不願將自己的私生活袒露給欒念,就會說:「跟室友約了吃飯。」

  「每週都吃飯?」

  「是啊。您不是也是嗎?」

  但今天她有那麼一點猶豫,他們前一晚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做,她來這裡的意義就不存在了。欒念放下器械去擦汗,看到站在門口的尚之桃,淡淡說道:「你要是不著急走,就等一會兒。我幫你做述職演練。」

  「真的嗎?」

  「嗯。」

  尚之桃有點意外欒念主動提出幫她做演練,他們之間向來她問他答,他主動的時候很少很少。

  「那您可以先幫我看看我的內容嗎?」尚之桃有點心虛,她旁聽了昨天的述職會議,覺得自己寫的這些跟一坨屎一樣。她能想像得到欒念看到她內容時的神情。

  「發給我。」欒念拿起浴巾去電梯間:「不過你要等我沖個澡,再做口飯吃。」

  「我可以做飯!」尚之桃舉起手來,自告奮勇。她覺得她不會做飯,總是吃欒念做的飯讓她抬不起頭來。所以她有意跟孫雨學了幾道菜。

  「那你去。」

  「我這次不會燒你廚房了。」尚之桃信誓旦旦保證。

  欒念沖澡,她去了一層廚房,看到欒念冰箱裡存貨那麼多,而她卻只敢煮麵。但她態度端正,要認認真真做一碗番茄雞蛋湯麵一雪前恥。

  欒念沖了澡下來,看到尚之桃正翹著小手指擺盤,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她竟然還進行了配色,提高了賣相,比那一次進步多了。

  可禁看不禁吃,一口下去眉頭皺了起來,看到尚之桃充滿期待的看著她,就說:「下次別做了。」

  尚之桃挑了一口,好像吃了一勺鹽,又不好意思吐出去,就那麼生生嚥了。欒念嘆了口氣,起身用清水過了麵,又拿出一罐醬料舀了那麼兩勺,就這麼將就著吃了。

  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對欒念說:「我只是不夠熟練,以後勤加練習,應該能做的挺好吃。」

  「你讀書時候就煮這樣的麵給自己吃?吃了四年?」

  「可能是做飯的工具發生了變化……」

  「承認沒有做飯天賦這麼難?」

  「哦。」

  兩個人拌著嘴吃完飯,欒念帶尚之桃演練。

  尚之桃只是從二級向三級述職,部門內部述職,走形式而已,過不過要看Alex。但Alex給了尚之桃蘇州的項目,他的態度很明顯,尚之桃這次過了。

  欒念心知肚明,卻不多話。尚之桃早晚要面對更殘酷的競爭,從這一天開始練習未必是壞事。

  他問尚之桃:「蘇州的供應商為什麼選這一家?」

  還問:「你覺得你來凌美這一年,最大的進步和收穫是什麼?」

  「你對現在的工作有什麼困惑或不滿?」

  「你認為現在的市場策略正確嗎?還需要調整嗎?」

  任哪一個問題都不是一個二級員工需要思考的,但欒念認真問她。尚之桃沒有這樣的述職經驗,被問的一愣又一愣,她的腦子跟不上欒念的問題,到了最後甚至有點沮喪。

  「怕了?」

  尚之桃點點頭:「我緊張。」她以為欒念會說緊張你乾脆就放棄,他一貫這樣講話。誰知他一反常態,難得寬容:「緊張你就多練練。」

  緊張你就多練練。這像欒念說的話?他甚至又講了一句:「準備好,贏就要贏的漂亮。」

  尚之桃眼光移過去,欒念站起來問她:「吃魚,去嗎?」

  「中午不是吃過?」

  「那只能稱之為果腹。」欒念拿起車鑰匙:「順道去看酒吧蓋的怎麼樣了。」

  「那我也去。」

  他們很少一起過週末,尚之桃還想問欒念很多晉陞的問題,藉著吃魚的藉口就上了車。欒念說要將那塊地方推了重新蓋,果然就是推了重蓋。

  他們開車向山上走,尚之桃將車窗搖下,去吹山風。欒念電話響了,他順手掛掉。對方又打進來,尚之桃微微垂下眼去,看到「臧瑤」的名字。

  好像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慌忙移開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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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9 07:49:10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一章 一地雞毛

  欒念看了眼一直亮著的電話,臧瑤很執著。她搬來北京,並沒有尋求任何人的幫助,而是一個人在後海邊租了個平房。人來人往的後海邊胡同裡,只有半夜兩點才能清淨。但臧瑤喜歡,她覺得有人氣兒。

  欒念接起電話對臧瑤說:「我在開車,待會兒給你回過去。」

  「晚上來聽歌嗎?」

  「不去。」

  「行,那待會兒再說。」

  臧瑤的新男友也是玩樂隊的,認識臧瑤第二天就搬進了她家。欒念早已習慣臧瑤頻繁更換男友,她不停遷徙,不停換人,是人生常態。

  尚之桃一直看著車窗外,六月的山上,樹也蔥綠,草也蔥綠,是北京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欒念的酒吧蓋了兩個多月,已經開始有了樣子。他在酒吧裡留了一間屋子用於日常休息。

  尚之桃不大能想像出未來的樣子,只是覺得這地方真大,一定能裝很多人吧。

  「這麼偏僻,誰會來呢?」她終於問出了困擾她很久的問題。別人的酒吧在後海邊、南鑼鼓巷、五道口,都是在人多的地方。他的酒吧開在這裡,這不是白扔錢嗎?尚之桃想想就心疼。

  「生意是一門學問。」欒念這樣說:「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慢慢教你。」

  「慢慢?」尚之桃不知道慢慢的意思,在她心中,總有那麼一天他們是要分開的,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個月,也可能是下一年。總之他們不會長久。

  「嗯,慢慢。」欒念答她,他正在問施工隊長進度的事。比預想的慢了一點,他想知道原因。收起手機問尚之桃:「吃飯去?」迫切想安慰自己被尚之桃那碗麵委屈的胃。

  還是那家魚莊。

  還是那個老闆。好像老闆已經習慣了他們一起來,也默認了他們之間不一般的關係,對待尚之桃相較從前隨意了很多。他們吃了魚,欒念又把尚之桃帶回了家。

  尚之桃懷疑欒念體內有一個永動機。她有時困惑,會上網去搜:「男人多少歲性能力開始退化?」大多數答案都說25歲。25歲以後要看技巧。

  這不適用於欒念。

  她喜歡親吻欒念,他的嘴唇總是有一點涼,而她的總是溫熱。她的溫熱碰到他的微涼,心總會漏跳半拍。

  她執著的在親熱的時候吻欒念,他也不拒絕,甚至有一點喜歡。

  當一切結束,尚之桃穿上睡衣去清洗,然後回到客房。他們從不睡在一起,但這一天是個例外。

  他們都累壞了,結束以後並不想動,欒念的手還在尚之桃腰間。她想:先歇一會兒吧。

  只是想歇一會兒,卻睡著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她窩在欒念的懷裡睡覺,頭枕著他的胳膊,後背貼著他的胸膛。尚之桃睡的很香,睜眼的時候發現欒念一條腿緊緊鎖著她的,手臂也緊緊束著她,她透不過氣,不舒服的哼唧一聲,艱難轉身,看到欒念閉著眼睛凶她:「別動!」

  閉著眼,也能看出不悅。

  ……

  尚之桃動作停下來,對欒念說:「你的腿,有點重……」

  欒念過了很久才說:「你前男友跟你說過你睡覺會翻跟頭嗎?」

  ?

  尚之桃當真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也認真答了:「他說有時候……」

  欒念放開她下了床去沖澡,尚之桃跟在他身後問他:「我翻跟頭了?怎麼翻的?」

  「你要跟我一起洗?」他擋在門口,嚇唬尚之桃。

  「我不要。」

  欒念關上門,打開花灑,隱約聽到尚之桃提高音量:「我真翻跟頭了?怎麼翻的?我翻跟頭你沒把我從床上踹下去?」

  欒念很少跟女人睡一起,難得這麼睡一夜要睡出陰影了。尚之桃於睡夢中飛出一腳,差點踢到他命根子上。欒念甚至合理懷疑她故意的。他有將她踹下床的念頭,已經準備伸腳了,尚之桃卻側過身來,將手環在他腰間,在他懷裡找一個舒服的位置。好像在夢裡,她很信任他。

  欒念突然有那麼一點心軟。睡得好好的被人踹下床,再受點什麼驚嚇往後發個癔症,忍了吧。

  就這樣鎖著她不讓她亂動。懷裡的尚之桃大概是驢變的,時不時尥一下蹶子,讓欒念心驚肉跳。

  出了浴室,看到尚之桃已經沖過澡,坐在床上等他,表情有那麼一點心虛和歉意:「我真踢你啦?」

  「不然?」欒念扯開浴巾,尚之桃慌忙摀住眼睛:「大白天的,別這樣!」指頭卻是分開的,眼睛從指縫裡看欒念肌肉結實的腿。

  欒念被她逗笑了,拿下她的手,指指自己腿根,有淤青,距離命根子很近。他至今不知道尚之桃的力氣哪裡來的,大概是她吃的多動的多,有蠻力。

  尚之桃有點驚訝,指指那淤青,又指指自己:「我踹的?」

  「你是不是鬼上身了?」欒念將她從床上趕下去:「我餓了,你去煮麵。」

  「我煮麵不好吃。」

  「那也你煮。」

  「哦。」

  尚之桃放鹽的時候欒念出聲說道:「鹽,手別抖,少放點。」

  說的她小臉一紅,無地自容。好在比昨天好吃了那麼一點。

  外面下起暴雨,門衛攔不到車,尚之桃走不了,被迫留在了欒念家裡。她只在週五晚上留宿,像這次這樣,接連兩晚睡在這裡還是第一次。突然就不知道該幹什麼。

  欒念窩在沙發上翻雜誌,尚之桃看電視,十分無聊,就偷偷看欒念,被欒念抓到,放下雜誌:「怎麼了?」

  尚之桃笑了笑,面朝他盤腿坐著,十分鄭重的跟他講話:「欒念,你覺不覺得咱們兩個太陌生了。」

  ?

  尚之桃見欒念皺眉,又說道:「我覺得,增進對彼此的瞭解,也有助於我們性生活質量的提升。」

  ……欒念有意配合她:「所以呢?」

  「所以咱們一起玩吧!」

  「玩什麼?」

  「我跟我前男友經常玩石頭剪刀布的提問遊戲,輸的人選擇回答問題或者彈腦瓜,咱們也玩,好不好?」

  尚之桃腦子裡大概是缺了根筋,看到欒念點頭,她甚至挺開心。於是伸出白淨細嫩的手:「那我們開始吧!來來來。」這時的她可真像十七八歲的女孩,天真可愛,欒念認真看她半晌才跟她討論遊戲規則:「什麼都能問?」

  「對。百無禁忌。」

  「只能講真話?」

  「對,講假話是豬。」

  「願賭服輸?」

  「是!」

  欒念朝她勾手:「來。」

  男人從本質上來講都是賭徒,欒念更甚。他玩遊戲絕不會讓著別人,不論男女。

  第一局欒念就勝了,尚之桃選回答問題。欒念問她:「你拿過第一嗎?無論什麼比賽。」

  「當然拿過!」

  「什麼?」

  「小學時候鉛球比賽!高中時候書法比賽!」尚之桃回答完,看到欒念瞭然的神情,以及他那句不鹹不淡的話:「我浪費了一次提問。」

  不是奧數比賽、英語比賽、唱歌跳舞比賽,是鉛球和書法,她講完自己先慚愧了。突然覺得欒念這個老東西挺陰損,好在她能承受。

  第二局,尚之桃還是輸了,她還是選回答問題。

  「現在有別人追求你嗎?」欒念不鹹不淡問了這個。

  尚之桃想了那麼一會兒,如果說沒有,會顯得她沒有魅力,於是準備講假話,卻聽欒念說:「撒謊是豬。」

  ……

  「沒有。」尚之桃的人際圈子很小,除了幫孫雨工作混過兩次線下相親會,就是同事和身邊那幾個人。

  「沒事兒,不丟人,正常。你知道有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沒被追求過吧?」

  「我被追求過。我前男友很愛我。」尚之桃不服。

  「很愛你你們分手了?」

  欒念嘴毒,永遠改不了了。

  第三局,尚之桃還是輸了。她不想回答問題了,下一個問題肯定更令人難堪,不然也不是欒念了。她選彈腦瓜,那時她輸了選彈腦瓜,辛照洲的指尖象徵性在她額頭敲那麼一下,一點不疼,很溫柔。

  「你確定?」

  「我確定。」

  尚之桃掀起自己劉海兒讓欒念彈,劉海兒剛掀起,就聽到清脆一聲響,疼的她腦子嗡的一聲,轉而摀住自己的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欒念。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疼出了眼淚。

  「怎麼了?不是願賭服輸嗎?」欒念陪她演完了,起身去給自己倒水喝,留尚之桃坐在那揉頭。他心情不好。

  有時不知道尚之桃怎麼想的,張口前男友閉口前男友,你們戀愛時做什麼關我屁事?我憑什麼跟你玩你們玩過的遊戲?

  尚之桃還有一點蒙,過了很久才說:「我以為你會輕點兒。」

  「為什麼?你輸不起?」

  「我……」

  「還玩嗎?」

  「不玩了。」

  尚之桃也有一點生氣,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順手拿起沙發靠墊扔向欒念:「我疼死了!」

  「活該。」欒念接住靠墊丟到沙發上,自己也跟著坐回來,看到尚之桃的額頭有點腫了,把她扯到面前,仔細看看,口中念叨:「好像是下手很重。你是疼哭了嗎?」

  「我沒有。」

  「那你也彈我。」

  「我不彈,我又沒贏。」

  尚之桃口口聲聲輸得起,其實這時已經輸不起了。欒念太用力彈她,讓她有點難過。一點都不喜歡才會下手這麼狠。

  「那這樣,你出石頭,我出剪刀。」欒念對她說。

  「好。」

  象徵一局,欒念輸了,指指自己腦門:「來,你彈我。」

  尚之桃沖捏起拇指和中指吹了口氣,有種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感,手伸到欒念額前,卻又改了主意,她下不了手,索性捧著他的臉,溫熱的唇印在他額頭。

  「我可捨不得。」她這樣說著跳下沙發,去冰箱裡找吃的。這個吻輕飄飄的,令欒念心裡癢那麼一下。

  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尚之桃覺得自己大概回不去了。她給孫雨發消息,問她:「你從邯鄲回來了嗎?」

  「路上。今天雨好大,你回來了嗎?」

  「我在欒念這,叫不到車。」

  「好的,我有他家地址,如果真要殺人拋屍至少能抓到凶手,哈哈哈哈哈。」

  孫雨跟尚之桃哈哈,可真實的情況卻是腳上纏著繃帶,在火車上痛苦不堪。她沒有告訴尚之桃她在邯鄲的工作受了委屈,這次活動辦的不好,有一個女會員是在婚姻狀態中,孫雨他們系統裡沒有相關資料。會員老公在活動期間帶著人來砸場子,孫雨摔了一跤,腳崴了。她沒跟大家說,心裡覺得挺丟人的。

  孫雨的哈哈比從前多了兩個,她不對勁。尚之桃直接打給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孫雨看著自己的腳,眼睛紅了。但她不想在人來人往的火車上哭,於是咬緊牙關。

  「下雨了,單元門口很滑,你上樓要小心。我房間的抽屜裡有零食,你餓了自己去拿。」

  「好啊。」

  孫雨費了好大力氣才到家樓下,她腳受傷了,爬樓就成了難題。站在單元門口,看著眼前的傾盆大雨,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

  情緒的崩潰來的就是這麼突然,一顆心沒著沒落的,覺得自己熬不下去了,不如索性就回家嫁人吧。

  孫遠翥的出現毫無預兆,他在大雨時下樓扔垃圾,順道想去走走,看到拄著單拐的正在痛哭的落湯雞一樣的孫雨。

  「還好嗎?」他將傘罩到孫雨頭上,看她哭花了妝。

  孫雨覺得哪兒哪兒都讓人喘不過氣,項目舉步維艱,生活雞零狗碎,她快要挺不下去了,哽咽著說:「我不好。」

  「那咱們也先上樓吧?」

  孫遠翥走上前拿過她的箱子:「你站在這,我先把你箱子送上去。」他瞭解孫雨,她肯定會擔心行李箱丟掉。也不等她回答,就兀自上了樓,過了一會兒,又很快跑了下來。

  他微微喘著,在孫雨面前蹲下身來:「來吧。」

  孫遠翥的後背那麼溫暖,背著孫雨爬樓梯,孫雨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他治癒了,漸漸止住了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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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9 07:49:24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二章 手心的溫度

  「你想吃點什麼?」孫遠翥問孫雨。她的睫毛膏花在眼周,十分狼狽。

  孫雨搖搖頭: 「我不知道想吃什麼,我覺得我今天太糟糕了。是只有我過的這麼糟糕還是所有人都是?」

  「你知道嗎?我這個創業項目拉不到投資,我們本來也不需要多少錢,只是需要時間。可是沒有人願意給我們時間。」

  「我們看好了二三線城市婚戀市場,可二三線婚戀市場太複雜了。我們在邯鄲這個活動,被人砸了,有會員受傷了。」

  「我的腳好疼。」

  孫雨覺得自己很堅強了,可還是在孫遠翥面前丟盔棄甲。孫遠翥很安靜的聽著,只是偶爾為孫雨遞紙巾。

  到了傍晚,孫雨終於覺得自己好一些了,她擦掉最後一滴淚,有些羞赧的笑了:「我今天真是太糟糕了。謝謝你孫遠翥,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孫遠翥想了想,又遞給孫雨一張紙:「我有一個朋友,他跟我說他經常有輕生的念頭。他鬧情緒的時候可比你剛剛厲害多了。這沒什麼,能發洩情緒是好事。」

  「你知道嗎?我覺得對我來講最好的好事就是之前那家中介騙了我,讓我只能住在這裡,然後我認識了你們。」

  這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他們都覺得造化時常弄人,但也未必都是輸局。偶爾,苦極了就會來那麼一點甜,這是人生常態。

  ===

  尚之桃的述職果然是走過場,她講她的報告,同事們做自己的事兒,Alex不痛不癢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就提交了評分。她有點摸不到頭腦,這與她聽過的專家述職完全不一樣。就在結束後偷偷問Lumi:「我過了嗎?」

  「當然。」

  「真的。Alex跟我說的,今年咱們部門佔比高,你又這麼努力,當然讓你過。」

  「漲工資嗎?」

  「漲的,漲幅應該在15%左右。」

  尚之桃在心裡捏手指算數,然後睜大了眼睛:「15%?!那也太多了!」

  Lumi被她的傻樣逗笑了:「出息!」

  兩個人嘻嘻哈哈一會兒終於收神開始工作。後面幾站峰會,Lumi都是項目經理,尚之桃自告奮勇的承擔分會場的會議組織幫Lumi減壓,踏踏實實做職場好人。

  這一忙,就忙到8月。

  工作就是這樣,一旦忙起來,就漸漸失去生活。尚之桃還不懂如何在工作中抽身,一頭紮進去,就很難出來。她又認真,到她手裡的活無論如何不能出錯,哪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讓她沒法原諒自己。

  在洛陽站結束後的慶功宴上,尚之桃喝了一點酒。心裡那塊石頭放下了,拉著Lumi的手問她:「我配合的還好嗎?」

  「那是相當好。」Lumi朝她豎拇指,然後對她說:「公司給咱們部門特殊集體假期了,四天,讓咱們出去團建。你也趁這個機會好好歇歇。」

  「哈?」尚之桃第一次聽說特殊集體假期:「這是什麼假期?還有這樣的假期?」

  「因為咱們做這些項目沒日沒夜非常辛苦,所以公司給了特殊假期和經費。Alex剛剛念叨想佔用週末,帶咱們去海邊。」

  「哇。」

  尚之桃喜歡海邊,可她沒什麼機會去。

  「那去哪裡呢?」

  「說是去普吉島。」

  「哇!」

  「回北京一起買比基尼!」

  尚之桃的頭腦被比基尼三個字支配,滿腦子都是陽光、沙灘、椰子樹、比基尼美女,以及有腹肌的外國帥哥。哼著小調回房間拿東西,卻在酒店天井那裡看到站在那裡講電話的欒念,背對著她,好像心情不錯。尚之桃在經過的時候聽到欒念說:「只想要一束花嗎?」

  「好。那我週末帶著花見你。」

  週末帶著花見你。尚之桃一邊走一邊想像欒念抱著花走在街上的樣子,一定惹人側目。突然就決定週末要跟室友們去泰山。於是在群裡回他們:「我剛剛確認了,週五走沒問題哦!」她想她不應該因為週五要見他,就放棄跟朋友相聚的機會。她應該有自己想過的週末,想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去找他,不想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安排自己的事情,比如此刻。

  既然決定了,就開始期待。週四晚上到家,認真聽張雷講夜爬泰山的攻略,四個人一致決定輕裝上陣,到山上再租軍大衣。兩個男生負責負重大家的零食和水果,大家各自只背一瓶水。

  尚之桃按照張雷的攻略準備了換洗衣物和雙肩包,第二天早上五點就出門去公司上班。心中那該死的責任感和道德觀作祟,令她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翹班,她寧願早點到公司把工時補上,這樣她走的時候不至於心虛。

  可當她開會時聽到Alex宣佈公司獎勵假期最終定在普吉島,費用由公司全資的時候,突然間就改了主意。主動跟Alex告了假:「我下午可以兩點走嗎Alex。」

  「可以。」Alex連原因都不問,這令尚之桃覺得窩心。

  在下午兩點的時候光明正大背上背包離開了公司。她為自己有過翹班的念頭而羞愧。在她出電梯間的時候,碰到出差歸來的欒念,行李箱立在他身邊,正在悠閒等電梯。看到背著包的尚之桃,抬腕看了眼時間,又看著尚之桃。

  尚之桃朝他笑笑,心虛道一句:「Luke好。」

  「翹班?」

  周圍有人經過,「翹班」這兩個字嚇出尚之桃一身冷汗,有那麼一點怕欒念神經病發作,因為Alex沒讓她線上提假,她有那麼一點怕連累Alex。只能朝欒念投去饒我一命的眼神。欒念看到了,卻裝作沒看到。

  又淡淡問她一句:「翹班?」

  尚之桃看出來了,他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能跟他硬槓,這個經驗尚之桃有。只好說道:「我臨時有點事。」

  「跟Alex和考勤報備了嗎?」

  「報備了。」

  「去哪兒?」

  「跟朋友們去爬山。」

  「今天週五。」

  「嗯嗯對,剛好今天去,週日回。」身後電梯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下了有幾波,她和欒念莫名其妙的僵持還沒有結束。尚之桃知道欒念說的今天週五是什麼意思,可她不想接招。

  並不是每一個你想見我的週五我都應該在,朝欒念微微一笑:「我該走了Luke,再見。」轉身跑了。

  她坐上地鐵,一路奔了火車站。幾個人難得湊上這麼一次短途旅行,都覺得無比開心。

  尚之桃人生第一次夜爬,就這樣獻給了泰山。他們從深夜十一點開始,一步步向山頂攀登。這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氣溫一點點降低,一條狹窄的上山道,周圍是各色的人。甚至還有拄拐的老人,走一步停一步,像是在朝聖。

  山路上那微弱的燈光像散落塵世的星,指引你走向宇宙浩渺。

  沒有欒念的週五的夜晚,尚之桃過的一點都不糟糕。只是不常爬山的人冷不丁這樣的強度,會有那麼一點累,漸漸就落在後面。

  孫遠翥聽不到尚之桃哼歌的聲音朝後看,她的身影消失了。於是對孫雨和張雷說:「在前面等一下,我去找一下尚之桃。」

  他逆人流而下,在三百余台階後終於看到了尚之桃。她正在擦汗,好像還有一點冷。看到來尋她的孫遠翥,開心的笑了。

  兩個人並排爬山,尚之桃羨慕孫遠翥體力好,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你爬的這麼快?」

  「因為我在大山裡長大啊。兒時最好的消遣就是爬山。」

  「山上是不是很好玩?」

  「藏著一個神奇的世界。」

  尚之桃有點期待孫遠翥口中那個神奇的世界,一定很有趣。是到了十八盤,崖壁陡峭,似天門雲梯,尚之桃有點腿軟,一隻溫熱的手用力抓住她的,孫遠翥輕聲說:「我幫你吧。」

  溫暖激穿寒冷,在人體留下輕飄飄一道痕跡,是春雨潤物細無聲,教人他日細思仍覺悠長。

  他們到了山上,每個人都裹著一個軍大衣,在泰山絕頂玉皇頂上找了一個最好的看日出的位置,各自蜷縮睡去。那天的日出時間是早上五點五十七分,在那之前,雲海漸露。孫遠翥逐個將他們拍醒,口中說道:「要天亮了。」

  要天亮了。

  孫雨這樣念了一句,他們並排坐著,看那雲海在眼前一點點換了顏色,當太陽露了一點,最終跳出雲層的時候,尚之桃聽到孫遠翥說:「真想跳進這雲海裡。」

  他眼中甚至有淚光。

  他們都沒有講話,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都覺得這一路辛苦在這一刻都得到報償。這一生一定要有很多很多這樣的經歷,吃過了苦,也嘗到了甜,所有的經歷都會值得。

  他們在下山路上風景最好的地方拍照,尚之桃最喜歡其中三張照片:一張是他們四個人,並排站著,沐浴著晨光,是一生之中最好的時光;一張是她和孫雨的合照,孫雨將頭靠在她肩上,她們都笑的歡暢;還有一張,是她和孫遠翥,兩個人站的有那麼一點距離,好像是誰說了一句什麼話,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

  那時他們二十多歲,二十多歲真的是太好的時光了,有著旺盛的代謝能力,無論吃多少都不太會發胖的年紀。看起來稚嫩生澀,目光澄澈的年紀。

  那時遇到的很多人,值得一生去珍惜。

  我說的都是真的。

  在他們做足療的時候,孫雨在尚之桃耳邊反覆念叨那些話,然後對她說:「這段話做我們這次相親活動的宣傳語到底行不行?」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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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三章 兵荒馬亂,不戰自敗

  後來尚之桃去過很多地方了,但她最喜歡的永遠是這一次,青春萬歲的他們在山路上前行,將巍峨聳峻踩在腳下。所以最好的旅行,是要跟合得來的人一起去的。

  他們週日回到北京,仍然覺得意猶未盡。張雷提議在家裡再吃一頓飯,總結總結這次旅行的心得。都想吃火鍋,於是孫雨在家裡炒鍋底,尚之桃和孫遠翥去買市場菜,張雷去超市買酒。

  在走去市場的路上,尚之桃聽孫遠翥接電話,好像是他的父親問他要錢,他說好的,他下午就去銀行打錢。然後又問他父親的身體是不是好了些,妹妹學習成績好不好,媽媽還掉頭髮嗎?都是些很平常的話,可孫遠翥溫柔,那些話問出來帶著長輩的溫度,甚至像老尚跟尚之桃打電話的口吻。

  她有時會看孫遠翥一眼,他的眼鏡在北京夏末的陽光下反射一點光。

  那麼淡淡的一個人,卻在看到日出的時候說出那麼壯烈的話:「真想跳進雲海裡。」

  他掛斷電話,對尚之桃說抱歉:「抱歉啊,電話時間長。」

  「沒關係啊。我爸給我打電話要一個小時起。」尚之桃嘿嘿一笑,尚家小富即安,尚之桃沒有大富大貴過,也沒吃過什麼苦,她就是普通人家嬌養出的普通女兒,丟到人群裡看都看不見。

  「你看起來就是家庭很幸福。」孫遠翥這樣說。

  「啊?怎麼看出來的?」

  「單純陽光的女孩,大多被父母寵大的。」孫遠翥側過臉來朝她笑笑:「所以你千萬別受什麼委屈,不然你爸媽會傷心死的。」

  「我沒有受過什麼委屈。」

  「所以戀愛也很快樂嗎?」

  尚之桃想說我沒有談戀愛,可她心中繃著小小一根弦,不能碰的,一碰整顆心就會有震顫,那根弦的這邊是不能為外人道的自尊,另一邊是不能為外人道的錯愛。

  「就……還好。」

  「還好可不行。你的父母可不希望你的戀愛只是還好。還有我們,都希望你的戀愛是很好。」

  尚之桃抿著嘴不講話,伸出手指著牛羊肉攤兒:「今天我要買肉哦!買很多肉!」

  「為什麼?你賺錢不容易。」

  「你們總是說我賺錢不容易,我只是比你們收入少而已,我們付出的努力是同等的。」尚之桃板起臉跟孫遠翥講道理:「而且我要買肉是因為我漲薪了!人生第一次漲薪是不是該請客?」

  孫遠翥點頭:「是,今天必須你請。」

  「所以你很喜歡雲海嗎?」尚之桃問他。

  「很喜歡。」孫遠翥沒有遲疑。

  他們幾個人在一起涮火鍋,涮的開開心心。尚之桃是在喝可樂的時候突然想到,欒念那束花送了嗎?是他親手挑選的嗎?他會給出包裝建議嗎?

  她關心那束花,更甚於關心欒念。她勇於承認她嫉妒收到欒念花的女人。

  吃的正酣,收到Lumi的消息,只是文字卻能看出激動:「尚之桃!你猜我看見誰了?」

  「誰?」

  「Luke!我跟你說過我奶奶那個胡同裡的破房子租給一個仙女了你記得嗎?」

  「我記得啊。」

  「我今天回胡同拉東西,看見Luke了!抱著一束花!在我奶奶家的房子裡!!」

  世界真小。

  這世界可太小了。

  尚之桃想要的那束花正在Lumi奶奶家的房子裡,在那個仙女的手中。

  「仙女叫什麼啊?」

  「真八卦!哈哈哈!」Lumi非常樂於跟尚之桃分享這個八卦:「臧瑤,那個仙女叫臧瑤。」

  「真好。」

  尚之桃想,那束花一定是欒念親手挑選的,他搭配了顏色,又給出包裝建議,他一定買了一束市面上很少見的好看的花。

  「好想收到一束花啊。」她突然對孫雨說:「你可以送我一束花嗎?」

  孫雨一口酒差點吐出來,忙嚥下去咳了兩聲問尚之桃:「所以咱們以後的相處模式要同時兼顧實用主義和浪漫主義了嗎?」

  張雷哈哈大笑:「不就一束花嘛!地址給我,哥哥送你。」

  「為啥想要花?」孫雨打斷張雷問尚之桃。

  「因為我的女同事都收到過花,就我沒有。」尚之桃沒有說謊,凌美的姑娘們都那麼漂亮,公司樓下常見有抱著花的人在等他們。漂亮的姑娘們收到鮮花後分給公司的女同事們,浪漫就散在辦公室各個角落。

  「難得我們尚之桃同學有鬥志,哥哥連送你五天。」張雷拍胸脯保證:「每天都不重樣。」

  「你還挺懂。」孫雨逗他。

  張雷聳聳肩:「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尚之桃果然在週一上午收到花,她抱著鮮花上樓,回到自己的工位前。女同事們照例圍上前笑鬧:「呦,小姑娘有人追啦?」

  尚之桃紅了臉,是因為羞愧。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束花是怎麼回事,是她那膚淺的自尊和好勝心而已。偷偷給張雷發消息:「花我收到啦,謝謝雷哥。」

  「?我還沒送呢!」

  ……尚之桃愣住了,站起身來在花裡找卡片,真的有一張,寫著簡單一句話:「祝你好心情。」

  沒了。

  所以是誰送我一束花?孫雨嗎?她問孫雨,孫雨否認,又問孫遠翥,孫遠翥也否認。

  第二天,那束花按時送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沒有間斷。

  連續五天收到花的尚之桃突然成為了公司裡那個被羨慕的女同事,在她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碰到Tracy,她甚至特意走到尚之桃身邊來,笑著問她:「姑娘,戀愛了?男朋友很浪漫啊。」

  尚之桃點頭,又搖頭。她想說我也不知道誰送的,卻看到欒念恰巧經過,於是只是朝Tracy笑笑。

  尚之桃不知道自己進入了一個怪圈。她那顆心因為欒念變的兵荒馬亂安穩不下來,她想攀比,別人有的我也要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比什麼,大概就是不肯輸的難看,又或者簡單直接一點,那就是:你給不了我的,別人會給。

  週五晚上,她抱著花坐電梯,在樓下看到剛見完客戶的欒念,乖巧跟他打招呼:「Luke好。」

  欒念眼掃過她懷中的花,說一句:「花不錯,就是跟你不襯。」

  「那我該襯什麼花?」

  他講話還是不鹹不淡:「狗尾巴花。」 按了關門鍵,沒多看尚之桃一眼。

  尚之桃突然覺得沒意思。

  有什麼意思呢?從她想攀比那一刻起她已經輸了。將那束花丟進垃圾桶裡,上了回家的公車。她這週五仍舊不用去欒念那裡,她要跟部門的同事們一起坐早班機去普吉,開始他們的完美假期。

  這個假期一定很完美,如果沒在登機口看到欒念的話。

  「那不是Luke嗎?」尚之桃問Lumi。」

  「是啊,那不是Luke嗎?他跟咱們一起去普吉?」

  「他為什麼跟咱們一起去普吉?」

  他們兩個的小聲嘀咕盡數落進欒念耳中,他摘下墨鏡掛在襯衫上,回頭對她們說:「大概因為我是老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

  這句話挺氣人吶。

  Lumi和尚之桃朝他笑笑,Lumi嘴快:「果然當老闆的人,聽力都比別人好。」

  Lumi也納悶,其他人講話聲音那麼大,她跟尚之桃說幾句悄悄話怎麼就被瘟神聽了去?大哥聽就聽了,竟然還參與進來?北京姑娘一般時候可忍不了這些,除非那人是你軟硬不吃的老闆。

  欒念看Lumi和尚之桃像兩隻鬥敗的公雞,心情大好。排隊登機的時候走在尚之桃身邊,突然問她:「今天花沒送到機場?」

  尚之桃收到花,竟然成為欒念嘲笑她的話柄。她假裝沒聽到,將耳機塞上耳朵聽歌。她那幾天聽的歌是《給未來的自己》。她覺得自己真是又幼稚又淺薄,要靠一首歌來治癒內心的不甘。

  她曾想像過未來的自己是什麼樣子,應該是過的很好,在北京有一個自己的小房子,開著一家能養活自己的小公司,身邊有一群很好的朋友,還養了一隻狗。

  對,還有一隻狗,名字叫盧克,是隻阿拉斯加犬,她每天牽著遛它,跟在它屁股後面兢兢業業撿屎,還認認真真給它立規矩:「盧克!坐下!盧克!站起來!盧克!闖禍了不給你吃的!」

  她遙想的未來十分具體。

  那裡面沒有欒念,卻有一隻叫盧克的狗。

  到了頭等艙,以為欒念會停下。根據公司的要求,欒念的差旅標準是頭等艙和五星及以上級酒店,結果他竟然跟著大部隊向後走,挺高一個人,在安全出口的位置坐下,兩條長腿擋了整個過道。

  Alex還對女同事們誇他:「Luke真不錯,幾乎每次因公出行都坐經濟艙,說不搞特殊化。」

  這個表揚尚之桃沒聽到,她閉著眼睛聽歌,正在腦子裡揍盧克呢,因為Luke愛上了鄰居家的狗,不願意跟她回家。

  普吉島並沒想像中的熱。

  沙灘細膩,海水湛藍清澈,尚之桃很滿意自己人生第一次出國獻給這裡。她跟Lumi合住海景房,推開窗就看到海,看的人頭暈腦脹。

  到了酒店不著急出去,先各自休息,傍晚時才集體活動。

  「咱們什麼時候穿比基尼啊?」尚之桃趴在床上,兩條腿交替翹起,難得的放鬆自在。

  「你最後買了哪件?」

  尚之桃高興起來,跳下床,從行李箱裡翻出那件比基尼比給Lumi看:「你看!」

  Lumi嘆了口氣:「姐姐,您這是比基尼嗎?」

  尚之桃選了一款連體露背泳衣,前面很保守,乾坤在後背,深V到腰部,這已經是她認為的最開放的款式了。

  「我不會允許你穿這件跟我曬太陽的。」Lumi搖著食指:「絕不允許。」

  「哈?」

  尚之桃見Lumi從行李箱拿出兩條東西丟到她面前,又聽她訓她:「這是比基尼,懂嗎?今天姐姐我要送你一套比基尼,真正的比基尼。你必須在沙灘上給我釣到外國帥哥,不然咱們就斷絕友情。」

  尚之桃捧腹大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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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四章 綻放

  Lumi說到做到,真的送了尚之桃一件比基尼。大紅顏色,三點式,要多豔麗有多豔麗。

  尚之桃雙手放在胸前跟在Lumi身後,陽光熱烈照在肌膚上,甚至令其發燙。但燙不過她的臉,這太刺激了,可是沙灘上穿比基尼的姑娘那麼多,她的遮胸多少顯的有點多餘。

  Lumi回頭凶她:「把手給老娘拿下來!不許擋!」

  「別別。」尚之桃擺手,又忙把手放回胸前:「我不自在。」

  「好像誰沒長似的!」Lumi手指指遠處:「瞧見沒?那姑娘身材可比你差的遠了,不一樣很開心嗎?自己的身體,想怎麼著怎麼著。」

  「哦。」

  尚之桃終於放下手,Lumi又拍她後背:「挺胸!」

  尚之桃被平日穿著遮住的好身材此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最令人叫絕的是曲線,好看的胸乳有那麼一點壯闊,可到了腰線那裡,又柔和收進去,到了臀那裡又放出來。

  一下就顯出好看來,水靈靈一個人兒。和Lumi走在沙灘上,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

  「這麼好看的姑娘,得配個什麼樣的爺們兒啊!」Lumi逗她,指著遠處一個外國朋友:「看見沒?那個,依據姐姐多年經驗判斷,應該很強。」

  「哪裡強?」尚之桃是真的沒聽懂。

  「一吋長,一吋強。」Lumi嘿嘿那麼一笑,拉著尚之桃朝遮陽傘走:「咱們找個地兒躺著曬太陽,待會兒那外國帥哥就來了,看你好幾眼了。」

  「行。到時你晚點回房。」尚之桃迎合她,反正兩個人私下講話口無遮攔,百無禁忌,都不當真。

  遮陽傘下躺著一個人,報紙蓋在臉上,好像在睡覺。三個遮陽傘,他偏偏躺在中間那個,把另外兩個分開,挺討厭。Lumi上前想跟他換地兒,那人把報紙從臉上拿下來,看看Lumi又看看尚之桃:「釋放自我了?」是欒念。

  尚之桃突然有點臉紅,不敢看欒念,也怪自己穿的太少,這種感覺很奇怪。可欒念並沒有多看她。而是朝Lumi笑笑:「也有人說五短必有一長,你剛剛的說法狹隘了。」又躺回到躺椅,把她們當空氣。

  他前幾天很忙,睡的不大好。這幾天也惦記曬曬海邊的太陽補鈣,順道放鬆那麼幾天,結果剛躺了那麼一會兒就聽見Lumi和尚之桃要釣外國帥哥,他心中笑她們可笑,兩個土妞還想上天。掀開報紙才看到兩人的打扮,眉頭皺了皺,又躺回去,報紙蓋臉上不理她們。

  他欣賞敢於展示魅力的女性,女性裡不包括尚之桃。欒念心中不悅,卻一言不發。

  再遠點還有一個空椅子,可這樣兩人就離的遠,欒念擺明了不願換地兒,於是一人一個椅子,在欒念兩側坐了下去。

  Lumi這會兒倒是害羞了,將浴巾蓋住重要部位,尚之桃身上那稀有的一塊兒反骨又作祟,偏不肯遮擋,就那麼躺在那,有心想看看那外國帥哥究竟會不會來。

  心中甚至還燒了根香,祈禱那帥哥快來。好像那帥哥來了她就能揚眉吐氣一樣。

  可那外國帥哥竟然沒來,這讓尚之桃有點沮喪,給Lumi發消息:「我去買椰子,你喝不喝?」

  「喝!給姐妹來一個。」

  尚之桃站起來走了,現在她不怕了, Lumi說的對,身體是自己的,我高興什麼時候露就什麼時候露,我取悅的是自己,不是別人,包括欒念。

  有時想通一個道理就是那麼簡單,她站在椰子攤前看攤主敲椰子,聽到有人用蹩腳漢語跟她打招呼,她回過身去,看到那個外國帥哥。

  他說:「你好,我剛剛就看到你了。」

  尚之桃突然笑出了聲:「我知道。」

  她裝不出驚訝的樣子,知道就是知道。外國男孩反倒有些害羞,手撫在後腦上笑道:「我請你和你的朋友喝椰子好嗎?」

  「好啊,謝謝。」

  兩個人捧著椰子向回走,男孩問她何時走,這幾天的行程,尚之桃一一答了。臨分別的時候,男孩對她說:「你真的很美。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一起吃飯。」

  她說:「好啊,謝謝。」

  原來來自於異性直接的誇獎這麼令人愉悅,尚之桃體會到了。她向回走,看到Lumi驚訝的看著她,朝Lumi拋了個媚眼。將椰子放在她手上,Lumi指了指欒念,意思是你沒給他買?

  尚之桃聳聳肩,憑什麼?

  憑什麼給他買?憑他佔著中間那張躺椅一動不動嗎?

  Lumi指了指手機,尚之桃打開看,她叮囑尚之桃:別惹瘟神,剛剛你買椰子的時候他接了一個電話,發了好大火。

  哦。

  尚之桃喝了幾口椰子躺到躺椅上,將耳塞塞進耳朵,浴巾蓋在身上,閉上眼睛聽歌。她那段時間需要瘋狂的聽歌,什麼歌都行,心中其實是有一個小的縫隙無論什麼東西都填不滿的。

  只因為欒念在電話裡說那我帶著花去見你,然後真的送給臧瑤一束花。就是這麼一件小事而已。

  普吉的陽光真好,熾熱照在身上,潮熱的海風吹在臉上,是睡覺好光景。尚之桃睜眼時已經日落,拿起手機看到Lumi給她發的消息:「我先去看一眼晚上的餐單,Alex把這活交給我了。你醒了來西邊酒店西側,咱們在那裡的沙灘吃晚餐。」

  「好的,我醒了。」

  尚之桃回了消息坐起身來,看到普吉的日落。

  落日餘暉將海灘染成紅色,亮晶晶的海水耀在那裡,像上天遺落的星星。她想不出該用什麼詩詞形容眼前的景象,只能在心裡感嘆一句:太美了。

  看的有點呆了。

  聽到旁邊的躺椅有動靜,偏過頭去看到欒念睡醒了。尚之桃跟他打招呼:「Luke睡醒了嗎?Lumi說晚餐在半個小時以後。」

  欒念眼落在尚之桃比基尼上身,指向遠處在打沙灘排球的外國姑娘:「看見了嗎?比基尼適合她們穿。」那些姑娘都健美異常,不同於東方女性的美。

  如果是從前,尚之桃會羞愧,可今天她不一樣了,她懂得無論如何打扮,都是為取悅自己,跟別人半毛錢關係沒有。好看溫柔的眼睛帶著笑意,一字一句說道:「我知道她們好看,但我喜歡這麼穿。與別人無關。」

  尚之桃站起身,向房間走。她不在乎欒念怎麼看她,反正欒念看過的好看女人那麼多,她無論什麼樣,都換不來他一句讚美。

  她朝自己房間走,聽到身後有急促腳步聲,回身去看,卻被來人推進旁邊房間,速度之快,令她躲閃不及。手抵在他們之間,所有的戾氣都消失不見,聲音甚至在顫抖:「會被別人看見。」

  「以後別穿這樣。」

  「我高興,我喜歡。」

  欒念手從比基尼下伸進去狠狠按住,張口咬住她肩膀,動物一樣兇猛。他真的用力咬,那絲疼意令尚之桃生出懼意,終於妥協:「我不穿了。」

  欒念心頭的火氣消了大半,手卻不肯撤出來,在昏暗的光下看著尚之桃的眼,她好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這令欒念心軟,他說了從前打死他他都不會說的話:「我不喜歡別的男人那樣看你。」

  「因為你今天該死的好看。」

  尚之桃咬著嘴唇不講話,她知道只要她開口,可能就會哭出來。欒念說她好看,這多難得,難得到讓她心酸。手按住他尚未撤退的手,眉頭微微皺起,呼吸亂了。嘴唇顫抖尋找他的,舌尖遞給他,任由他狠狠裹挾,帶進他口中。

  電話鈴聲令他們慌亂分開,欒念去床邊接起電話,眼還看著尚之桃。他冷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剛剛失去了理智,在這樣的情形下將她帶進自己的房間,如有不慎,將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他自己尚能從容應付,她呢?大概會崩潰。

  掛了電話走到門口,開了門,看到走廊裡空無一人。

  就這麼分開,都有那麼一點失落。

  尚之桃回到房間換一件吊帶裙,想起被欒念咬的肩膀,又在吊帶裙外加了一件罩衫。

  沙灘BBQ熱鬧異常,公司出手闊綽,龍蝦螃蟹雞尾酒,一應俱全。大家站在那裡等欒念提杯,他卻只說了一句:「大家辛苦,有特殊獎金包隨下個月發放。祝大家玩的愉快。」

  眾人鼓掌歡呼,開了酒,碰了杯,簡單啜一口,就各自去餐檯取餐,就著桌上的燭光吃海鮮,吹海風,好不愜意。

  Lumi跟尚之桃分食一塊兒蛋糕,指尖擦掉嘴角沾到的奶油,突然問她:「我走後Luke沒為難你吧?」

  「哈?」

  「在躺椅那裡,沒對你發火什麼的吧?」

  「沒有。」

  「那就好。」Lumi放下心來:「你不知道,你買椰子的時候他發了好大的火,對著電話那頭說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滾蛋。」

  欒念從前再生氣,沒這麼講過話,他只是嚴格而已。

  「什麼事兒啊?」尚之桃問。

  「我不知道啊。」Lumi聳聳肩。

  尚之桃回頭去找欒念,他呢,跟Alex對坐在海邊那桌,兩個人不知道在聊什麼,神情都很嚴肅。

  有同事拿著攝影機在人群裡躥,逢人就要求打招呼,還說回去要剪旅行宣傳片,市場部團建的保留項目。

  其他同事都象徵性對著機器點頭,只有尚之桃認認真真打招呼:「你好,我是尚之桃。」可愛極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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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五章 皆非善男信女

  尚之桃跟Lumi說好了看日出,可Lumi臨時賴床,只好自己去了。她穿了一件風衣,出了酒店,走向那片沙灘。

  空無一人那一片沙灘,尚處夜色中的大海令人產生莫名畏懼。

  公司的人都喜歡賴床,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旅行就是窩在酒店裡吃飽喝足,傍晚出門溜躂,直到深夜才回。尚之桃有那麼一點不同,她想看日出。

  一個人在海邊漫步,看到出來晨跑的欒念。尚之桃想起昨天在他房間裡的失態,象徵性跟他打招呼,然後就向海而立。欒念跑完步,海平面已經變了一點顏色,索性停下來看日出,站在離尚之桃三米遠的地方。

  再不願意有那樣不可控制的時候。

  欒念有一點看不懂自己,他從前不是佔有慾很強的人,女朋友喜歡什麼就做什麼,喜歡穿什麼就穿什麼,他不限制她們,也不要求她們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但他對尚之桃有可怕的佔有慾。

  他不喜歡自己這樣。

  兩個人站在那,背影看過去都有那麼一點疏離,也有男同事起的早來海邊,看到他們站立的姿態拐彎去了別的方向。總覺得他們好像在較勁,加入進去會被殃及無辜。

  尚之桃很感激凌美,也感激欒念。她感激凌美是因為凌美給了她身處行業上游的機會,讓社會在她眼前迅速打開,她的付出和得到是成正比的;感激欒念是因為他始終嚴格,他用他的方式迫她成長。

  可她對欒念的感情又是複雜的。一半是愛,一半是崇拜和尊敬,她沒法擁有他平等的愛,也沒法毫不自卑的愛他。日出多美,他就站在她不遠的地方,可她都不敢向他邁進一步。就這三米遠,永遠是他們之間的距離。

  「Luke。」她突然開口喚他。

  「嗯?」欒念看著她,晨曦初露,海面輕波浮動,像極了此刻尚之桃溫柔的眼神。

  「很開心能跟你一起看日出。」尚之桃是勇敢的,她心裡裝著那麼多對欒念的愛,如果她一句不說,那些愛會漾出去,流失掉,那會多可惜:「我有時會希望,能跟你一起看日出,也能一起看日落。」

  我猜你看出來了,我愛你。這句話尚之桃沒有講出來,她不笨的,一個男人愛不愛她她是看得到的,她只能表達到這裡,再多一句,今天就會是他們關係的終點。尚之桃愛欒念,愛到沒有抽身的勇氣,哪怕就以這樣卑微的姿態在他身邊,她仍甘之如飴。

  尚之桃轉身跑向酒店,她跟辛照洲在一起的時候並不主動說我愛你,大多數時候是辛照洲手放在她胳肢窩下,惡狠狠問她:「愛不愛我?」

  尚之桃會笑著說:「愛。」

  她跑回房間,爬到床上,又想起那束花。尚之桃覺得她應該放過自己,今天是一篇遊記,明天是一束花,後天是一個電話,這樣下去,她的痛苦會永無止境。她不應該總是這樣,她應該擁有自己的生活,去認識其他異性,學會離開欒念。

  部門有個男同事要去衝浪,尚之桃和Lumi也跟酒店借了衝浪板一人抱著一塊兒跟在男同事後面去了。尚之桃膽子大,到了海邊有樣學樣幾分鐘,就向海裡衝,大浪把她掀翻,她在水裡站起來,頭髮濕透了,在陽光下咧嘴對Lumi笑,一口白牙晃的人心神不寧。Lumi嚇的嗷嗷叫:「祖宗誒,你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你衝過浪嗎?」

  「沒有!」尚之桃大笑出聲:「好玩兒!」

  她本來就喜歡玩,被海浪掀翻這一下體驗到了樂趣,又趴在板子上玩去了。再過一會兒,海上有快艇駛來,一個人在快艇後的衝浪板上穩穩站著,雙手伸開保持平衡,神情專注而快樂。

  Lumi跑到尚之桃身邊,口中一句操:「這爺們兒真絕,他怎麼什麼都會。」

  尚之桃不意外的,她知道欒念愛玩,也知道他工作生活分得清。可她還是覺得站在衝浪板上的欒念真的太酷了。她和Lumi並排坐在沙發上,Lumi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個望遠鏡,架在眼睛上看欒念,看了半晌對尚之桃說:「這爺們兒體力真好。」

  「啊……」

  「要不姐妹今天衝破道德束縛去睡他一下吧,我太好奇他什麼樣兒了。」

  「不至於不至於。你男朋友多帥,髒辮兒花臂肌肉機車男,多帶感。」尚之桃突然有點心虛,她剛剛差點脫口而出我知道,我告訴你。Lumi對她那麼好,她卻瞞著她這件事。尚之桃覺得有點對不起Lumi。

  Lumi哈哈大笑:「可我還是想睡一下Luke這樣的斯文敗類男人啊,多帶勁兒。」

  是挺帶勁兒的。

  尚之桃又有那麼一點心不在焉,兩個人並坐在海邊垂涎那個在海裡乘風破浪的男人,尚之桃睡過他那麼多次了,還是覺得新鮮。大家玩累了,各自換好衣裳相約去普吉鎮上吃東西。他們租了四輛車,四人一輛,因為尚之桃跟Lumi總是黏在一起,就決定給她們分兩個男士,分來分去,分了欒念和管品牌傳播的男同事Jony。

  女士們不怎麼會開右舵車,乖乖坐在後排。Jony著急改傳播稿,開車的任務落在欒念頭上。反正出來玩,索性把上下級觀念拋在腦後,高高興興享受老闆做司機的好待遇。

  普吉島都是陡坡路,欒念開起來很帶感,尚之桃卻是要吐了,心臟忽上忽下,好不容易捱到鎮上,找了停車位停了車,Jony去選餐廳,其他人去閒逛。

  欒念難得穿休閒短褲和T恤,戴了一頂鴨舌帽,皮膚被曬的有一點紅,雙手插在兜裡,跟在Lumi和尚之桃身後。女生們喜歡的東西很奇怪,首先鬧著要去買冰箱貼和明信片,欒念跟在她們後面就顯得有那麼一點突兀,冰箱貼有什麼好買的?網上能淘到全世界的。

  到了付錢的環節,Lumi突然看著欒念笑。

  欒念切了聲:「你們沒錢?」

  她們真的攤開手,一人一條裙子,連包都沒拿。

  「那就留下打工吧!」他口上這麼說,卻將錢包丟給她們。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Lumi卻覺得好不容易宰一次老闆,當然不能手軟,拿出三張大額泰銖,將錢包丟給尚之桃,轉身去結賬。

  尚之桃拿著欒念的錢包覺得有點燙手,欒念送過她幾個包,但她沒直接花過他的錢。手伸到那個小象鑰匙鏈上,看欒念臉色,見他沒什麼反應,又去拿小象玩具。伸手去拿筆記本的時候,聽到欒念說她:「吃大戶呢?」

  也沒多少錢,折合人民幣幾十塊錢,尚之桃緩緩將筆記本放回去,欒念竟然笑了:「挑點好的。」

  Lumi交錢回來聽到欒念這句話,睜大了眼睛:「挑好的?」

  「不然呢?說你們老闆送你們這些破東西嗎?」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假客氣嗎?」

  出錢的是大爺,損幾句就損幾句,Lumi才不往心裡去,花欒念的錢比自己的還順手。拿過錢包去血拼,尚之桃去選明信片。

  欒念坐在她對面,看她提筆寫明信片,她選了十幾張,不知要寫道猴年馬月。欒念掃了一眼署名,第一張寫給一個叫孫雨的,第二張應該是叫孫遠翥?原來是寫給室友。

  他坐在那喝咖啡,也等著看她哪一張是寫給自己。寫了十幾張,結束了,沒打算寫給他。情商顯然很低了,出口提醒她:「寫完了?」

  「對啊。」

  「沒忘記什麼人?」

  尚之桃認認真真看了一遍,搖搖頭:「沒有啊。」

  「我的呢?」

  ?「你也要?」

  「不然呢?我花了錢一無所獲?你想什麼呢?」

  「哦。」

  尚之桃又起身去挑了一張,問欒念:「這張行嗎?」

  「嗯。」

  尚之桃好看的字終於派上用場,欒念垂眼看她寫字,落筆不凡,那字是真的好看。卻唯寫三個字:祝開心。沒了。有點敷衍了。

  欒念伸手拿過看了看,又將它丟在桌子上:「我收到了。不用寄了,省點郵票錢。」他站起身去外面接國際電話,透過窗子看尚之桃聚精會神貼郵票,連衣裙衣領歪了,露出小半個白嫩肩膀,有不自知的美。

  欒念不喜歡,卻也不再管束。他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對尚之桃管的太寬了,超過了跟床伴相處的度,再這麼下去就沒法收場了。

  已經不好收場了。

  欒念晚飯時候講話不多,他們最終選了家泰餐,鎮上的人說這家海鮮烹飪的好。Lumi和Jony選海鮮的時候,欒念接到姜瀾的電話,他並沒有避諱尚之桃,含笑與她周旋。姜瀾問他要不要去體驗泰式服務,欒念說他近日體力不佳。講這句話的時候看了一眼尚之桃。

  後者故意把臉轉向一邊,卻紅了耳垂。

  好像他體力不佳,她是罪魁禍首。他們今天明明什麼都沒做,她卻先心虛了。

  欒念心裡好像被貓抓了一樣不得安生,在桌下握住尚之桃手腕。尚之桃的手迎向他,指甲刮著他掌心,被他狠狠握住。欒念想:週五見面,必須要風雨無阻了。他不能等一個星期,再等一個星期,大好年華,身體纏在一起才算數,不然都是虛度。

  他掌心微微有了汗意,在Lumi他們回來前放開了她的手,也對姜瀾說了再見。

  尚之桃說不清這趟旅行究竟發生了什麼,她跟欒念之間又變的不一樣。

  他急切、熱烈,雙手縛住她不許她動,讓她將所有的熱情都成倍爆炸在自己身體裡,也不去聽她啞著嗓音的求饒,卻突兀問她一句:「泰山好玩嗎?」

  「比跟我在一起更好是嗎?」

  欒念從根本上是一個小肚雞腸的記仇的人。他為了週五見她,加了三天班,匆匆趕回公司的時候卻見她背著包翹班,他問她做什麼去?

  她說她去爬山。

  明知道那天是週五,卻毅然選擇爬山,連解釋都沒有。

  就像她在他那過夜,週六早早起床不告而別,總是在枕頭上留那麼一張字條。

  尚之桃終於受不住,狠狠咬他,欒念悶哼一聲捏住她臉讓她鬆口,又變本加厲懲罰她。讓她從內而外,精疲力盡。事後窩在床上一動不願動,被他撈進懷中,沉沉睡去。

  尚之桃在返工的時候才知道那天在普吉的海灘上,Alex和欒念神情嚴肅談的究竟是什麼。

  Alex要離職了。

  職場人事變動明明是很常見的事,尚之桃卻有一點失落。她很喜歡Alex,她甚至不理解為什麼Alex要走。於是偷偷問Lumi:「Alex做的那麼好,為什麼要離職?」

  「人往高處走。」

  「還有更好的地方嗎?」

  Lumi看到尚之桃是真的困惑,難得認真對她說:「Flora,你也不會一輩子待在凌美。對於Alex來說,更好的地方是指更好的待遇、更大的空間。肯定會有公司願意花更多錢去聘用他。」

  「那凌美為什麼不留他?」

  「象徵性留過,在普吉,Luke談的。但沒有更好的方案,所以Luke的想法很明白了,那就是凌美從不缺人。」

  「他們關係很好。」

  「這裡是職場。」

  尚之桃大受震動,Alex對她那麼好,一直在力挺她,她甚至很惶恐,換了下一個領導,她的境遇又會如何呢?是在下班的時候部門會議,Alex正式公佈了這個消息,並對大家說:「在新的市場總監沒到位前,Luke會監管市場部。」

  尚之桃聽到大家的哀嚎。

  換新老闆,就要適應新的工作風格,欒念像魔鬼一樣,大家本質上有一點牴觸。但都是職場中人,哀嚎過後就算了,該怎麼工作還是怎麼工作。

  尚之桃晚上到家的時候收到Lumi的消息,她對她說:「Alex應該會帶兩個人走,聽說薪酬漲幅50%以上,職級上調一級。」

  「找你了嗎?」

  「找了。」

  「那你也要走是嗎?」尚之桃突然覺得緊張,她私心並不希望Lumi走,Lumi是她在職場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對尚之桃真的好,掏心掏肺那種好。

  「我不去,我又不缺錢。換地方還得重新適應環境,在凌美多好,熟悉了,橫著走,大家都讓著我。」

  尚之桃長舒一口氣,又聽Lumi說:「Alex找了我,找了Sunny,他還有一個人想帶走,那個人是你。」

  「什麼?」

  「對,你沒聽錯,Alex想帶你走。你跟他走,就算抱上了大腿,從此他不倒你就過得好,他倒了你就重新開始。不跟他走,就面臨新老闆的壓力,新老闆肯定要安排自己的人,目前部門用人名額滿了,自然要從現有員工下手。你會不會被幹掉,不一定。」

  Alex要帶她走,為什麼?她那麼平庸。尚之桃還是年輕,並不懂老闆的用人攻略,不是所有的老闆都是欒念,大多數老闆是Alex,他們用人講求認真、聽話、能幹、忠誠度高。欒念最先看的是能力。僅此而已。

  尚之桃恰恰大多數老闆喜歡的那種人。

  當Alex打給她的時候,她甚至有一點慌亂,還有那麼一點感動,她聽到Alex對她說:「Flora,市場部是你來到凌美第一站,我是你第一個老闆。在過去一年多的相處中,相信你瞭解我的為人。我要去另一個新興領域搭建一個新的市場團隊,你可以考慮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尚之桃首先想到的問題是:我行嗎?我剛剛畢業一年多,甚至沒有獨立做過什麼項目,我是職場的那個菜鳥,我去了能幫您什麼呢?她一心一意為Alex著想,對所謂的漲薪沒有概念。她只想知道自己行不行,於是她徑直問了:「我可以問問您,為什麼是我嗎?我覺得自己太平庸了。」

  Alex在電話那頭笑出聲:「Flora,不要妄自菲薄,想想你自己過去一年的成績,搭建供應商入庫招標體系、獨立完成巡展第一站項目、預算管理沒出錯,你為什麼覺得自己不行?不要懷疑我的眼光,你只要確定要不要跟我走。」

  尚之桃很少聽到這麼直接的表揚,Alex講的話讓她十分感動,眼中甚至有一點淚光。掛斷電話仍激動很久,待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做決定。她想請教欒念,又覺得這樣等同於出賣了Alex,於是生生忍住了。

  她忍住了,欒念卻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如果Alex要帶你一起跳槽,原因只有兩個,你便宜、聽話。其他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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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9 07:50:19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六章 撕破臉

  尚之桃熱氣沸騰的心被欒念潑了一瓢冷水。是不是她永遠得不到他的肯定了?

  即便她知道,他說的很有可能是對的,但她內心接受不了。或許我應該跟Alex走,或許我就應該像Lumi說的那樣,緊緊抱住Alex的大腿,從此我就飛昇了。而我留下來,很可能被新老闆幹掉,還要忍受欒念根深蒂固的輕視。

  我不是職場中第一個靠抱大腿飛昇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是命運給我的一次走捷徑的機會,我應該珍惜。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Alex發了一封郵件給她,是新公司的簡介,C輪融資,廣闊天地。她甚至搜了一下公司地址,就在她家附近,從此她可以少擠幾趟公車,減少在路上的時間,提高自己的幸福指數。最重要的是,有了新工作,就不必哪兒哪兒都是欒念,她可以減少見他,慢慢的斷掉兩個人之間的不正當關係。她可以擁抱新的人生了。

  她規劃了很多很多,第二天當她上班的時候,甚至產生了我在凌美待不了多久的錯覺了。

  Lumi一到公司就湊到她面前,小聲問她:「找你了嗎?」

  尚之桃點點頭。

  「你怎麼想?」

  「我想跟他走。」

  Lumi安靜了一會兒,才對尚之桃說:「走或不走,只是你的個人選擇。你這麼能幹,到哪兒都不會差。」

  「我真的很能幹嗎?」尚之桃問Lumi。

  「是的,你很棒。」Lumi想了想,又說道:「可我希望你做決定不是因為錢,因為那不夠理智。但我必須對你說,你真的非常棒。」

  那為什麼欒念覺得我一無是處?尚之桃敏感了,欒念並不針對她。他只是講了他心中所想。職場複雜,市場部能獨當一面的員工有那麼幾個,如果Alex要去新環境戰鬥,他應該帶更能打的才對。而不是選尚之桃。欒念只是猜測,他沒有Alex要帶尚之桃和任何其他人走的證據。他希望尚之桃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雖然她很可能沒有。

  選擇凌美,短期內沒有新工作那樣豐厚的現金報酬,但凌美是業內頂尖的公司,更容易成為行業專家,但需要恆久堅持;去新公司,短期內會有相較凌美豐厚的現金報酬,但也伴隨風險。欒念始終覺得,只有能力足夠,才能勝任任何工作。無論老闆怎麼變,能力最終能讓你立住腳。這個道理他希望尚之桃自己能想明白,沒有任何一份工作能天上掉餡餅。

  到了週三,欒念才通知週四召開市場部會議。Alex的Last day是月底,這次會議他仍列席。欒念要求大家整理各自手中的項目,他要挨個聽匯報。

  大家都很緊張。除了已經決定要跟Alex走的Sunny。而尚之桃在走與不走之間搖擺不定,無論如何,項目匯報還是要好好做。她用週三一整天將自己的工作做了總結和復盤,當她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外面已是深夜。欒念辦公室還亮著燈,他不知道在忙什麼,永遠那麼忙。

  欒念也是靠抱大腿走到今天的嗎?尚之桃突然這樣問自己。他也是靠抱大腿拿到行業大獎,進入董事會,帶領中國分公司的嗎?如果他沒有靠山,那他靠什麼走到這個位置的?

  手放在電梯按鍵的開門鍵上而不自知。

  直到欒念進了電梯,看著她的手問她:「在等我?」

  「哈?」尚之桃不懂他的意思,順著他的眼神看到自己按錯按鍵的手,驀的紅了臉:「不是。」

  「魂丟了?」

  「沒有。」

  欒念看到尚之桃躲閃的眼神,知道自己猜對了,Alex果然要帶她走。職場很複雜,該講的話他講了,她是成年人,應該自己做決定。

  他下到地下車庫,車從正常車道開了出去,並沒有繞到公司前面。欒念想減少在尚之桃面前出現的次數,讓她有時間獨立思考。

  他甚至也覺得或許尚之桃離開凌美是好事,這樣他們能自然而然斷了這段關係。坐在床上看了會兒書,接到母親梁醫生的電話,每一個上了年紀的母親都熱衷於為自己的單身孩子相親,梁醫生也不例外。這次她發來的資料正常一點了,二十六歲的姑娘,在大學裡教畫畫,倒是跟欒念愛好相符。梁醫生還發來姑娘的照片,頭髮挽在腦後,顯瘦白皙,顧盼生輝。用梁醫生的話講,難得碰到一個看照片就覺得跟我兒相配的人。

  「要見嗎?」

  「不見了。」

  「為什麼?」

  「最近太忙。而且。」欒念想了想又回梁醫生:「我最近體力不好。」

  「什麼表現?」

  「頭暈眼花,四肢無力,沒有色慾食慾。」欒念胡說八道,轉移梁醫生注意力。

  「腎虧了吧?去醫院檢查。」梁醫生知道欒念在胡扯,也不戳穿他,母子關係好,欒念胡說八道的時候就代表對相親反感了,梁醫生有度,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嘻哈幾句過去了。

  欒念將手機放到一旁,想起尚之桃的失神,終於還是打給她:「你確定你沒有事想問我嗎?或者你確定你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沒有。」尚之桃絕口不提Alex的事,儘管欒念發了那麼一句奇怪的話給她,代表他已經猜到了,但尚之桃不說他就沒有證據,Alex就不是那個要打破團隊平衡的叛逃者。

  這個道理她想明白了。她沒有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站到了Alex那一邊,在這樣重要選擇的當口,她不信任欒念,也不選擇他。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去留和發展對他來講不重要,他甚至都沒有真誠的挽留Alex,自己算什麼?他眼中那個便宜聽話的員工嗎?這樣的員工只要凌美肯要,那一定到處都是的。

  她的沉默代表了她的堅決,欒念懂了。他思考良久對她說:「如果要走,可以提前告訴我,我會跟人力資源打招呼,以解聘的方式,這樣你能拿到賠償。」

  尚之桃意外欒念竟然有這麼好心,於是很真誠的感謝他:「好的,謝謝你Luke。如果我決定了一定會提前告訴你的。」

  「所以Alex跟你承諾什麼了?薪酬翻倍?一年之內升職?只要跟著他混就能發展得好?尚之桃你有腦子嗎?」欒念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他的怒火穿透電話燒著尚之桃的耳骨,令她無所遁形。

  尚之桃突然發現自己中了欒念的圈套,他以退為進誘她進到他布的局裡,讓她不知不覺間就出賣了Alex。根據公司規定,離職高管半年之內是不許帶團隊員工走的,這屬於不當競爭,是要被競業的。從前的人不追究,是因為他們不是欒念。欒念不講人情的。

  尚之桃握著電話不敢講話,她這會兒腦子不動了。

  人之複雜,並非尚之桃所想。Alex跟欒念也不盡然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融洽,Alex本來也有機會上位的,他甚至以為是他,但董事會選了欒念。Alex配合欒念工作,卻是欒念上任後第一個出走的高管。無論表面工夫做的多麼好,實際行動暴露了真實的想法。

  「怎麼不說話?」欒念忍住火氣說道:「你知道你的根本問題是什麼嗎尚之桃?是你不夠堅定。你才幾歲,遇到點誘惑就這麼動搖,你想過你的未來嗎?還是說你就只要眼前的利益,目光就是這麼短淺?」

  「有錢就有未來。」尚之桃這樣說,她並不是這麼想的,但她就是想這麼說:「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勞您費心。」

  「你以為我願意為你費心嗎?但凡你動點腦子我都不用跟你廢話!」

  「我沒求你跟我說話!」尚之桃從沒想過她會與欒念產生爭吵,她是他們之中聽話的那一個,他教她,她就學;他做決定,她跟隨。可是欒念生氣的時候講話口不擇言,在她左右搖擺的時候,他的態度徹底將她推離,她強迫自己平復心情,然後說道:「那我現在就告訴您我的決定,我決定跟Alex走。不為別的,就為他一次又一次挺我,也因為他從來都尊重我,好好跟我講話。」

  好好講話,講好聽的話,是尚之桃何其卑微的願望。儘管她知道欒念就是那樣的人,他對誰講話都是那樣。但他也是那個在電話裡溫柔說那我帶著花去看你的人。只是她不是電話那頭的人而已。

  尚之桃還是計較了,計較的徹徹底底。

  她掛斷電話,突然有點委屈。她期待過欒念挽留她的,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可當她再冷靜下來,意識到雖然欒念講的每一句話都不好聽,但她確實是欠思考了,她也確實被無端捲入了高層爭鬥。Alex到底為什麼要走?欒念究竟為什麼不留他?只顧眼前的利益不思考未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尚之桃是倔強的。她開始因為欒念的嚴格而反抗,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都是存在的,只是她從前不願面對,而此刻恰恰被激發了而已。

  「那就祝你好運。」欒念對她說。

  「會的。」

  尚之桃在床上烙餅,第二天開市場部會議的時候眼底還有黑眼圈。她和Lumi選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彼此看一眼,大氣都不敢出。

  欒念卻笑了,他打趣道:「氣氛這麼凝重,會讓我誤以為市場部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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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9 07:50:33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七章 起初

  「Alex只是平常的換工作而已,但跟凌美和各位的感情不會斷。沒事兒的時候還是可以一起喝點小酒的。」欒念今天過於平和了:「所以在會議開始之前,先祝福Alex。我本人也非常感激在我任命後,Alex以及整個市場部給予的支援。Alex真的帶出了一支很厲害的隊伍。感謝Alex。」

  「應該的。」Alex一如既往的和氣,雙手合十擺了擺:「這的確只是平常的換工作,我在凌美待了太多年了,也想換換環境。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殺個回馬槍。」

  「歡迎。」

  欒念說歡迎,但所有人都知道,欒念是不會允許他殺回馬槍的,所有的老闆都討厭背叛。

  「那我們今天的會議正式開始?」Luke徵求Alex的意見,該給的尊重一點不少。

  「Luke定,我旁聽,有需要我解決的問題我來就好。」

  「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欒念召開這個會議,無非是想瞭解目前市場部工作的全貌,需要瞭解每個人都做什麼。高管離職勢必會帶來團隊異動,他得準備備選方案,以及確定該讓Tracy在市場上挖什麼樣的人。本著這樣的目的,今天的會議欒念並沒有吹毛求疵,他只是認真聽著,偶爾會問幾個關於工作的問題,但都不尖銳。

  大家緊張的心漸漸放了下來,氣氛逐漸融洽。到Lumi的時候,氣氛已經很放鬆了。Lumi又是那麼一個隨性的人,她匯報的時候順口說了一句:「這客戶可是挺孫子的!」大家笑了出來。

  尚之桃也笑了出來。Lumi就是這麼一個人,她不會為了錢換工作,也沒什麼大抱負,有點事兒幹就挺好。她不會故意去害誰,但你別招惹她,招惹她她才不會管那個。Lumi教會尚之桃很多。

  欒念也笑了,他問Lumi:「要不以後這些客戶統一接口到你這裡對接怎麼樣?」欒念看人准,Lumi吊兒郎當,但她堅定,她堅定純粹就是因為她有底氣。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很多年,市場部換了老闆,凌美組織架構升級,很多能力停滯成長的員工被解聘,但Lumi仍舊能在市場部做小兵。再往後,凌美的人都知道市場部有一尊大佛,全公司的人活不下去,但這尊佛能活著。

  放下,也是一種智慧。

  「別。」Lumi忙擺手:「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大家哄笑出聲,欒念眼掃過尚之桃,她也在笑,不知在想什麼。

  到了尚之桃匯報工作,她總結了自己最近在做的新的預算管理項目,是市場部準備匯報最認真的一個。

  大家都認真聽著,欒念問她:「新的預算管理流程下來,團隊提效的率值有計算過嗎?」

  「已經測試了兩個項目。提效20%。」

  「如果能到25%就好了。」欒念看著尚之桃,他拋給她一個機會,不指望尚之桃能接住,也不指望她能領悟。儘管她踏實、勤奮,但她也年輕、衝動,容易被人左右。預算是市場部的核心工作,管理預算的人必須嚴格自律,尚之桃正直細心,她合適。他拋給她一個機會,在他們昨晚大吵一架以後。

  欒念和尚之桃之間總是差一個機緣。這個決定是之前就做下的,卻在這樣的時間說出來。看起來像他在施捨。

  「如果能到25%,將對公司整體的業務管理有很大作用。」欒念又說了一句:「能做到嗎?」

  尚之桃看著欒念,她很少在工作的時候、在眾人面前直視他。她知道自己平庸、脆弱、在這些精英之間顯得不堪一擊,但她奢望欒念能跟她平等的溝通,她努力了那麼久,不是為了讓他說自己便宜、聽話。

  「應該能。但我不行。」她拒絕了欒念給她的機會,她不想要。

  當愛情跟工作混在一起,這會讓原本該有的秩序被打亂。她本可以在做決定的時候更冷靜,但那時她年輕,她不懂那些。

  欒念聳聳肩,眼睛彎了一下,繼而笑了:「可以看出Flora對工作有很多思考和沉澱。我也不止一次聽Alex和Tracy提起過你的努力,今天聽了這個匯報,我覺得他們對你的評價過於保守了。你不僅努力,還很聰明。加油。」

  尚之桃對他笑笑,她把欒念對她的誇獎定義為場面話,她不信。

  散了會,欒念回到辦公室,Tracy正在等他,問他:「前幾天說的事落實了?」

  「什麼事?」

  「讓Flroa輔助Lumi管預算的事。」

  「Flora拒絕了,Lumi是提不起的小阿斗。」欒念難得信任什麼人,他在心裡嘲笑自己,瞧瞧你看好這兩盤菜。

  Tracy一口水差點噴出來:「Flora拒絕了?」

  「嗯。」這件事過去了,欒念不想再提,他打開信箱看Tracy發給他的人,都是一些市場大佬,履歷漂亮。

  「怎麼樣?看好哪一個?」Tracy問他:「或者你自己去找?」

  「不用了。我看上的人不會來,我看不上的人我也懶得找。就走正常的聘用流程,多看一些簡歷。」欒念想了想:「不著急,反正市場部人員肯定有變動,等變動平穩再讓新官上任也不遲。」

  「行。」

  「你要檢討一下人力資源的工作失誤嗎?別人挖咱們的高管,你一點動靜沒聽說?」欒念問責Tracy。

  「我已經在團隊內部開始自省了,這次是我們的問題,我承認。下次不會了。」Tracy作為一個職場大佬,向來坦蕩直接,該是誰的問題就是誰的問題,她從不推脫責任。這次高管出走,他們要處理的問題還很多。不僅是用人上的,還有公關方向、品牌方向,還有很多內部遺留問題。

  「你跟Alex談,控制好輿論。」欒念並非善類,Alex也違規操作過,欒念有證據。他在普吉的海灘上跟他面談的時候也講的非常清楚,他在凌美實現階級跨越,在北京有三套房子,兩輛好車,公司待他不薄,好聚好散最好,別因為利益引誘鬧得不可開交。

  鬧急了,欒念是會把Alex送進去的。

  「而且我知道,公司員工的信箱是你洩漏給張欣的。」欒念那天這樣對Alex說:「但我沒追責,因為我尊重你,也感謝你。」

  職場遠比想像的複雜。

  尚之桃人生中第一次處於職場風暴的中心,心中有無數疑惑。她下了班並沒有加班,而是背起包出了門,她想去走一走。

  她想的還是那幾個問題,欒念走到今天是靠抱大腿嗎?Alex要帶我走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他可以帶更能獨當一面的人走。她從傍晚走到晚上九點,終於走到小區門口。

  她住的小區人可真多,好多人把這個小區叫做「睡城」。夜晚了,住在睡城的人陸續回來了,這裡開始有了喧囂和熱鬧。她想到這一年多經歷的每一天,苦樂參半的每一天。雖然辛苦,回望時也有收穫的每一天。

  孫雨下了公開車看到坐在那的尚之桃嚇一跳:「誒?你怎麼坐在這?」

  「我不想回家。」

  「為什麼?」

  「因為這裡熱鬧。」

  獨自一人來北京生活的人,要學會的第一門功課就是忍受孤獨。尚之桃是一個鈍感的人,又相對幸運的遇到了好室友和好同事,所以她的孤獨不那麼明顯。可今天,她覺得有點孤獨。要知道心裡有一個地方,室友和朋友是填不滿的。

  孫雨在她旁邊坐下,扯過她的手,嘶了一聲:「怎麼這麼涼?」

  「我從公司走回來的。」

  「將近20公里?」

  「是。」

  孫雨不再講話,只是陪她坐著,看著路燈明亮,路上行人匆匆。尚之桃想起她來北京的第一天,那天下著雨,她在那間狹小擁擠的房間裡收拾東西。那時的她很簡單,她想要的是成長,通過終身學習獲得成長。

  兩個人坐的肚子都叫了,叫聲打破了尚之桃營造的奇怪的氣氛,相視一笑。

  「算了,你不適合悲傷,你適合跟我去吃點東西。」孫雨打趣道。

  「還真是餓了。」尚之桃拍拍肚子站起來,一旦餓了,什麼情緒都沒了,就想趕緊填飽肚子。倆人手拉著手朝小區後面那家麻辣燙走去,孫雨偷偷看尚之桃好幾眼,被尚之桃抓到,她問:「怎麼啦?」

  「跟你老闆鬧不愉快了?」孫雨多聰明,尚之桃這麼開朗的姑娘,沒因為誰特別難受過,她少見的那兩次情緒的崩潰都是因為欒念。

  尚之桃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跟孫雨說了,在孫雨看來這並不是小事,她在創業呢,團隊裡的人每天都跟走馬燈似的,看好他們項目的人太少了。

  「你想聽我的建議嗎?」孫雨問尚之桃:「你們公司那麼好,不像我們這朝不保夕的創業公司。我的建議可能沒什麼用。」

  「我想聽。」

  「我的建議就是……問問自己當初為什麼來,再問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厲害到可以離開的程度。」孫雨攬住尚之桃肩膀:「思考的過程很痛苦,但決定是一瞬間做下的。」

  「思考的時候能讓你更加認清自己。迷茫沒什麼可丟人的,沒有誰生來就強大。」孫雨自嘲的笑笑:「你看看我,今天還哭鼻子呢!」

  「為什麼?」

  「一個高級會員,對我們系統推薦的相親對象不滿意。認為系統計算邏輯有問題,先是跟客服鬧,然後揚言要炸掉我們公司。最後我上了,被他罵慘了。」孫雨咯咯笑道:「誰不是在爹媽手心裡長大的寶貝呀,卻被這些王八蛋把祖宗八代都罵了一遍。」

  尚之桃突然覺得,跟孫雨遭受的比起來,自己遇到的這點事兒簡直不值一提,而她卻跟孫雨嘮叨這麼久。孫雨明明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一個。

  我果然不夠堅強,也不夠堅定。

  她很鄭重的擁抱孫雨:「你今天太辛苦了,我請你吃烤魚去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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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9 07:50:48 |只看該作者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八章 別人給不了的歡喜

  週五下班前,Tracy安排欒念和市場部員工的1V1面談。

  外面的人都不知進去的人談些什麼,猜測很久。到Lumi進去的時候,她拍著尚之桃肩膀:「別怕,姐姐給你淌淌路。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為師都去踩第一腳。」

  尚之桃被Lumi逗的咯咯笑,目送她進去,又低頭看自己的流程圖。在研究怎麼提效25%呢!吵也吵了,鬧也鬧了,提效25%這件事還挺有挑戰性的,尚之桃有那麼一點想試試。反正最近手裡就這一件核心大事。

  Lumi進去後對欒念和Tracy 笑了笑,難得端正坐在他們對面。

  「沒別的事兒,就是隨便聊聊,不用緊張哈。」

  「我沒緊張。」

  欒念看Tracy又要開始人力資源的套路了,忍不住打斷她。他大概瞭解Lumi,她不喜歡拐彎抹角。於是問她:「對今年的調薪滿意嗎?」

  「少了點兒。希望明年能多點兒。」

  「最近有離職打算嗎?」

  「沒有。」

  「談完了。」欒念攤開手,忽略Tracy瞪他那一眼。

  「沒啦?」Lumi以為要談什麼要命的大事呢,進來之前著實認真備戰了,結果兩句話就談完了,那別人進來乾坐了半個小時嗎?

  「沒了。你有想問的麼?」Tracy嘆了口氣問Lumi。

  「我想休幾天假行嗎?」前段時間太忙了,Lumi想出國玩。

  「幹什麼去?」欒念問她。

  「去倫敦買個房子。」

  ……

  那年剛剛開始小範圍流行海外房產投資,有錢的去歐洲,沒錢的在東南亞,反正置辦那麼一個房產也沒壞處。Lumi開玩笑的,她才不去海外接辦房產呢,她單純就想出去玩。

  「行嗎?」她又問了一遍。

  「不行。」欒念拒絕她。

  「為什麼?」

  「你們部門接下來要有部分人員離職,工作沒法分擔。等新人到崗再說。」欒念故意用了「部分人員離職」這樣的字眼,然後觀察Lumi的反應。

  「走那麼一個人能影響什麼?」Lumi不服氣:「反正活都是尚之桃幹的。」

  「那尚之桃如果也走呢?」Tracy終於插上話了。

  「不可能。她正在研究提效25%呢!」

  欒念從手機上抬眼看了Lumi一眼,又低頭回消息。尚之桃在電話裡跟他吵架,說自己決定要走,口氣那麼堅決,轉眼就開始研究提效25%,沒人比她更善變了。

  Lumi出了欒念辦公室,拍拍尚之桃腦袋:「到你了。」

  「哈?你怎麼這麼快?」

  「我怎麼知道?」Lumi也一頭霧水,這不是有毛病嗎?把人弄進去,問兩句話出來了,跟鬧著玩似的。

  「那說什麼了?」

  「問我對漲薪滿意不滿意。」

  「那你怎麼說?」

  「我當然說不滿意了。我傻嗎?」

  尚之桃一想,也是。萬一說滿意了,老闆覺得這個漲薪幅度你滿意了,明年肯定不能多漲了。

  尚之桃進了欒念辦公室,看到欒念在看手機,Tracy對她友好的笑。

  她端坐在椅子上,是她一貫的姿態。工作一年多了,站姿和坐姿沒有變過。Tracy等欒念開口,畢竟剛剛談Lumi的時候他突然搶詞,結果欒念呢,放下手機問Tracy:「還不開始?」

  ?

  Tracy有點無奈,問尚之桃:「別緊張哈,其實沒別的事,就是因為Luke接下來要親自帶市場部一點時間,所以安排一次面談,瞭解一下大家。」

  「哦哦,好的。」尚之桃答道。

  「最近工作還那麼辛苦嗎?」Tracy問她。

  「還好的其實。」尚之桃說的是真話,工作強度比之前小多了,至少她晚上10點半以前能到家了。

  「週末加班的時候還多嗎?」Tracy又問她,她非常關心尚之桃的工作強度,在系統的打卡記錄裡,尚之桃的工作時長第一。Tracy研究過是她效率低還是工作本來就多,也安排評估過她的工作,是真的很多。她除了本職工作還承擔了市場部雜亂細碎的工作。

  「不多啦。有時會需要電話溝通,但不影響過週末。」

  「所以你週末一般做什麼?」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尚之桃卻覺得臉有點發燙。週末做什麼?欒念一直看著她,卻不開口講話。

  「我週末……還挺豐富的……」尚之桃仔細想了想,學語言、給孫雨的線下活動充數、跟孫遠翥他們一起吃飯、陪姚蓓逛街,陪老闆睡覺,她最近還準備學習,明年考在職研究生。

  「比如呢?」Tracy是真的好奇。

  「比如跟朋友們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什麼的……」

  「還沒談戀愛呢?」

  「快了快了。」

  尚之桃不知道為什麼Tracy要問這些,只能說快了快了。其實也是HR的套路,她問你單身嗎?結婚多久了?有孩子嗎?統統都是套路,要試探你的穩定性。即將談戀愛的女孩沒心思放在換工作上,快要結婚的女孩有換工作的念頭是因為結婚後可能面臨要孩子,再換工作很難;剛生過孩子的女性頭腦裡都是孩子,對工作貢獻度有影響。Tracy不是壞人,但她需要瞭解員工的穩定性。

  聽到尚之桃說「快了快了」就笑了,對她說:「我有一個學弟剛剛回國,年紀比你大三歲,家境不錯,長得也不錯,介紹給你?」

  ……

  尚之桃愣了愣,終於忍不住說道:「您為什麼不問我對漲薪滿意不滿意?」

  她話音剛落,聽到欒念很簡短一聲笑,微微偏了頭,看到他嘴角還沒收回去。欒念覺得這師徒兩個挺逗的,大概都屬於那種腦子裡裝不了太多事情的人,講話要直接點,不然他們會被繞暈。

  Tracy也笑了,她本來就喜歡尚之桃,因為尚之桃從沒讓她失望過。點點頭:「那你對今年的漲薪滿意嗎?」

  「如果能再多那麼一點點就好了。」尚之桃說出以前準備好的答案,然後聽到Tracy開懷大笑。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笑,她又沒有講什麼搞笑的話,有點摸不清頭腦。欒念幽幽看她那麼一眼,又低下頭去。尚之桃心事輕,不記仇。本質上就是一個單純快樂的姑娘,也不常跟人計較。

  這些優點欒念都知道。

  尚之桃那麼單純的人,心思都寫在臉上,欒念也看得到。

  「25%提效研究的怎麼樣了?」欒念終於開了口,問她。

  「立項系統還能最佳化下,評審和驗收純數位化,應該差不多。」

  「什麼時候能修改完?」

  「要兩到三個月。」都不用討論你要不要做這個,而是直接討論解決方案。

  「去做吧。順道問問你師父,能不能帶著你一起管理一下預算。人手不夠了。」欒念又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一雙眼炯炯看著尚之桃,等她的答案。

  「哦。」尚之桃哦了聲:「談完了?」

  「嗯,談完了。」Tracy點點頭,心裡卻想,這哪裡是談話?這叫閒聊。太沒挑戰性了。

  「那我出去工作啦?」

  「好。辛苦。」

  尚之桃站起身朝外走,手放到門把手上,聽到欒念叫她:「Flora。」

  「嗯?」她回過頭,看著欒念。

  「如果Alex有跟你談過,希望你跟他去其他公司,我內心裡希望你拒絕。」欒念看了眼Tracy:「你的職業生涯剛剛開始,還有很多路值得你探索,很多經驗值得你學習。同時公司看得到你的努力付出和成長,希望你能留下來一起戰鬥。Tracy曾對我說過你的工作表現在360度測評中得到認可,我本人也認同這個結果。」

  尚之桃愣在那。

  這是欒念第一次正式表揚她,在人力資源總監面前。這也是是老闆的用人手段嗎?她看不懂,卻大受觸動。

  「謝謝。」她只回了這麼一句。

  直到坐到工位上Lumi叫她她才緩過神來:「怎麼啦?談什麼了?」

  尚之桃搖搖頭:「什麼都沒談。」

  尚之桃走後欒念嘲諷Tracy:「你最近上了什麼培訓課嗎?現在談話套路是這樣了?」

  「這不是挺好嗎?」

  「我終於知道你們部門為什麼監控不出高管異動了。」

  「為什麼?」

  「都閒到給員工介紹男朋友了,還怎麼用心工作?」欒念覺得挺逗,他還是第一次在談話現場看到人力資源總監給員工介紹對象的。

  「順道聊那麼幾句,別這麼嚴肅。」Tracy勸他:「放輕鬆。」

  「我挺輕鬆的。我怕你們太輕鬆。」

  「好好好。我再次檢討。」Tracy舉起手:「我說不過你,我投降,你贏了。」抱著電腦出去了。

  欒念也並沒有那麼在乎輸贏,但他覺得他應該跟尚之桃說點什麼,比如剛剛他誇她,是認真的、中肯的、發自內心的。他之所以對尚之桃說Alex要帶你走是因為你便宜、聽話,並不是因為在自己心中尚之桃是聽話便宜的,而是真實去剖析一個跳槽的職場管理者的心態,他要帶人走,必須是各種層次的人,不能都是強者,Sunny是強者,那下一個層次就是執行者。

  他在辦公室處理工作,偶爾起身遠眺緩解乾眼症,坐下的時候看一眼尚之桃。她正對著電腦皺眉,應該在研究25%提效。欒念不知道尚之桃是什麼時候改主意的,但他從週三晚上起清楚知道一件事,女人惹不得。跟女人吵架,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賺不到什麼便宜。

  尚之桃滿腦子都是提效兩個字,等公車的時候也還在凝眉思索,以至於欒念站她身邊很久她都沒發現。欒念站了有那麼一會兒,不指望尚之桃主動發現她了,終於跨了一步到她面前。尚之桃下意識向後退一步,定睛看到欒念。

  「你幹什麼呢?」欒念雙手插在褲口裡,姿態閒適。

  「我研究提效呢。」尚之桃很認真的說,她是在跟孫雨吃飯的時候突然做了留下的決定的。因為她聽勸,她記得自己剛來北京的第一天心中想要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還沒強大到獨當一面。雖然跟欒念吵了那麼一架好像不走就抬不起頭來,但用孫雨的話講:吵成那樣,還能留下來的人,心態才是真的強。

  「走走嗎?」欒念問尚之桃。

  「可我還沒有吃飯。」

  「想吃什麼?」

  「我想吃烤肉大醬湯。」

  「走。」

  兩個人並排走在深夜中,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尚之桃走了幾步才想起欒念今天沒開車,左看右看,問他:「誒?車呢?」

  「坐了一天,不想開。」欒念最近幾天睡眠不好,乾眼症嚴重了一些,並不適合開車,也不願意讓劉武開。劉武家人生病了,這點慈悲欒念是有的。

  「哦。」尚之桃安靜下來想起自己那天的失態,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我那天在電話裡說的是氣話。你別生氣啊。」

  尚之桃就是這麼一個大方的人,勇於承認錯誤,一點都不扭捏。她那天不冷靜,變的跟欒念一樣,有話不會好好說。想想挺羞愧的。欒念停下腳步偏過頭看她一眼,多可愛的姑娘,一張討喜的臉,一雙笑眯眯的眼,忍不住伸手捏她臉,這才對她說:「尚之桃,我知道有時候我講話不好聽,但我希望你明白,大多數時候,我並沒有惡意。如果你覺得我哪句話令你不舒服,直接告訴我就好。不需要用那樣的方式。」

  「鬧起來挺傷神的。」

  如果譚勉他們聽到欒念剛剛講的話,一定會說:「欒念八成是被什麼怪東西附體了吧?」哪裡見過欒念說這樣的軟話?但欒念講的是真話,他從前沒為這些事情傷過神,他懶得談戀愛,談了懶得分手,分手了懶得回頭,心裡沒受到過什麼重創。在他心中,維持性關係比談戀愛難多了。

  跟尚之桃吵這一次架,氣得他整夜睡不著,氣得他胃疼。第二天在會議室看見她眼底的黑眼圈,又恨不得掐死她。

  「那你能偶爾誇誇我嗎?像今天那樣。」尚之桃拉著他衣角:「我需要你偶爾誇獎我,讓我知道我其實不像你說的那麼糟糕。欒念,我需要你的鼓勵。」

  「我的鼓勵很重要嗎?」

  「很重要。真的。」

  尚之桃想說,我這樣的的人,安心坐了二十二年鼓掌人,是認識你之後才被激發的鬥志。在我覺得自己屢戰屢敗的時候,我需要你的認可,那是我上戰場的糧食和彈藥,也是別人給不了的小小的歡喜。

  「所以你能搞定提效25%嗎?」欒念問她。

  「我能。」

  「那你一會兒可以多吃一點肉。」

  「好的。我還可以喝一點酒。」尚之桃手指捏在一起:「這麼一點點。」

  「不行。」欒念等她一眼:「你喝完酒會咬人。」

  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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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9 07:51:17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九章 一程又一程

  尚之桃拖著行李走到小區門口,迎面碰上三位親愛的室友向外走。忙收住腳問他們:「去哪兒啊?」

  「找中介。」幾個人在家裡各自加班,房子卻莫名停了電,查了半天才發現中介吞了他們交的電費。打電話問中介,卻莫名被中介罵了一頓。

  黑中介橫行的年代,很多人都以為自己運氣很好,不會成為恰巧撞上的那一個,卻偏偏逃不過。

  「那你們等我一下,我把行李放回去,我也要去。」

  「你不用去了。」孫遠翥讓尚之桃在家等著,又對孫雨說:「還有你,讓你在家你非要跟出來。」

  尚之桃推著箱子就跑,邊跑邊喊:「等我啊!我也要去!」那段時間很多新聞都在講黑中介的事,尚之桃心裡知道黑中介不好惹,自己好歹也算是個成年人,這個時候必須要跟他們共同進退。

  張雷跟孫遠翥對視一眼,勸孫雨:「回去吧,兩個大男人在,用不著你們。你倆在家裡等著。」

  「我不回。」孫雨朝包裡塞了一把剪刀:「我可會打架了,萬一那些地痞流氓耍無賴,我還能露一手。」自從邯鄲那次活動被人砸了場子,孫雨總是會隨身帶防身的東西。用她的話說:地痞流氓來也要好好思量思量,敢不敢在老娘這裡撒野!

  她想的潑辣,卻還沒真的比劃過。生活到底是把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逼的無所不能了。

  尚之桃送了行李跑來追上他們,幾個人走到中介的小門臉兒那,孫遠翥停下腳步,跟她們商量:「你們看這樣行不行?你們站在外面,如果裡面打起來,你們就報警。」

  「不行。」孫雨拒絕。

  「冷靜點,聽我說。」張雷把大衣脫了放到孫雨手上:「咱們不能讓人一鍋端。如果真打起來,你們就先報警,然後喊救命。你們倆進去我們還得照顧你們。成嗎兄弟們?」

  「成。」

  尚之桃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她拿出手機按好110,緊緊盯著裡面的動靜。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指尖微微抖著。很快裡面傳來拍桌子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句「操你媽!」孫雨衝了上去,尚之桃迅速撥打了110報了警。她不知道自己嚇哭了,帶著哭腔說了地址,掛了電話大喊了幾聲「打人了!」也衝了進去。

  張雷說的對,必須要喊這麼幾聲,喊了才會有人圍觀,他們才不至於吃虧。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大概就是我不能讓我的朋友獨自面對的信念,當她進到屋內,看到幾個中介將孫遠翥和張雷圍在中間,他們扭打在一起。孫雨在外圍拿起一個菸灰缸朝一個人腦袋砸去,被另一個人攔住,伸手要打孫雨,尚之桃衝上去用力推開那人。

  外面開始圍上了人,那個年頭中介公司打架太常見了,終於有人看不下去,喊了句警察來了!讓猖狂的中介住了手。

  圍觀的人把門口圍個水洩不通誰都出不去,中介那幾個小夥子要從後門溜,被孫遠翥眼疾手快擋住了。他唇角有擦傷,也顧不上去抹,剛剛打過架的人現在冷靜下來講道理:「現在給我們交電費,不交也行,把錢和電卡給我們自己交。」

  「別得寸進尺啊!跟你說了,錢在公司那,跟我們沒關係!」

  「我們不知道錢在誰哪兒,但我們今天必須來電!」張雷真的被這些人氣壞了,做商業化的人,結交天下朋友,幾乎很少動真氣,今天卻被氣得要死。

  中介一個無賴大概蠻橫慣了,見這幾個年輕人嚇不住,挑軟柿子捏氣急敗壞朝尚之桃臉上出了一拳,孫遠翥眼疾手快鑿他胳膊,拳頭卻還是擦尚之桃臉上,白嫩嫩一張臉瞬間腫了。

  這真是太欺負人了!

  尚之桃活了二十三年,哪受過這樣的委屈,跳上前去照著那人胳膊狠狠咬住,冬天穿的多,這一口能有什麼威力?又反手抓那人的臉,只恨自己沒有Lumi那樣的長指甲。

  警察終於來了,看看這一屋子男男女女,中介沒吃什麼虧,吃虧的是四個租客。顯然從前都是守法公民,但今天被逼急了。索性把人都拉到派出所調解教育。

  「誰先動的手?」

  「他們!」手都指向對方,中介顯然更有經驗,沒有證據是他們先動的手,路人圍觀的時候已經打起來了。

  「電費錢呢?」

  「公司呢。」

  「你們公司在哪兒?」民警就是那麼一問,這片兒什麼事兒他們不知道,無非走流程而已。

  幾個黑中介互相看一眼,其中一個人開口:「不知道啊……我們來的時候就在店裡,沒去過公司。」

  放屁!

  民警心裡罵他們:看你們一個個孫子樣兒!幹什麼不好幹黑中介!

  民警跟這些中介沒法說了,他們練出來了,抱團抱的緊著呢。就問尚之桃他們:「想怎麼解決?」

  「第一,我們受傷了,要去醫院檢查……」

  「我們也受傷了!我們也要去檢查!」混混們大聲吵嚷。

  「閉嘴!」民警同志手拍在桌子上,大家安靜了下來。

  「第二,我們要拿回我們的錢還有電卡,同時我們要跟房東直接對話。」孫遠翥講到這看了看尚之桃和孫雨:「第三,女生受到了驚嚇,我們需要他們當眾道歉並保障保證不尋釁滋事。」

  「先去醫院。」民警看了看這幾個吃虧的年輕人,心想你們也是膽子大。

  「我還有一個要求。」孫遠翥打斷民警:「肯定還有其他人跟我們有一樣的遭遇,請聯繫到他們一起解決,不然我們將訴諸法律。」

  從前的孫遠翥是多麼溫柔的人,今天因為兩百塊錢這麼剛硬。尚之桃突然想起讀書時老師講五四運動:你看那些弱不禁風的學生們,最先覺醒。她突然明白讀書能賦予人的最棒的那一部分,大概就是今天孫遠翥的樣子。

  他們去醫院驗傷,民警把那個黑中介的老窩給端了,賬本帶走了,財務抓了,第二天尚之桃他們就跟房東見面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但房東說:「鬧成這樣,怕中介報復。你們知道潑油漆堵鎖眼吧?鄰里不得安寧。對不起呀,孩子們。」

  尚之桃他們對著那個頭髮花白的房東突然不知該說什麼,房東的擔心都是對的,她一個老人家兒女不在身邊,如果惹來這樣的麻煩她沒法處理。

  「阿姨,您看能不能給我們幾天時間?我們找房子。」

  「三天好嗎?」

  「好。」

  他們回到家,坐在客廳裡,好像都不是很想講話。還是孫雨先開了口,她被黑中介坑過,也經歷過這樣的情景:「所以咱們接下來找大四居還是隔斷呢?」

  「找三居吧。」安靜很久的張雷終於開口:「我考慮搬到公司附近的地方,我剛剛升職,工作太忙了,通勤時間長我休息不好。」

  尚之桃上一次面對相似情景是在大三下學期,宿舍的姐妹們討論未來去向,有人說去北京,有人說回老家,有人想去深圳闖蕩,有人要考研。大家都很年輕,沒經歷多少分別,討論這個話題那天格外傷感,最後都哭了鼻子。

  今天尚之桃沒哭鼻子,她知道大家早晚會散的。換工作、談戀愛、結婚生子,在一起的時間就那麼一兩年,起初還會經常在一起,慢慢的疏於聯繫,最終消失於人海。身邊剩下的人只有那麼幾個。

  聚散無常,也是人生真相。

  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張雷撓撓自己後腦勺:「請大家原諒我先走一步,但我真的太喜歡你們了。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哪有這麼傷感啊?」孫雨站起身來拍拍手:「罷了罷了,今天不討論找什麼樣的房子了,今天先為張雷送行吧!喝頓酒去!」

  尚之桃點頭:「好好,喝酒。」

  幾個人出了門去旁邊的燒烤店裡喝酒,臉上多多少少都掛著彩,惹別人側目。他們也都有點不好意思,萬萬沒想到求學十幾載,最後卻跟上學時的混混同學殊途同歸,總歸都要在社會上打這麼一架。

  等菜的時候,尚之桃看著自己的指甲,然後對孫雨說:「我準備留指甲了,留Lumi那樣的指甲。然後把指甲磨出一個尖兒來,下次打架不吃虧。」她這一年多的時間被欒念逼出了不斷自省和總結的習慣,打完架一直在復盤,琢磨著下次怎麼打能贏。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她一邊臉還腫著,嘴角也破了,看起來有那麼一點滑稽。互相看看,全軍覆沒,真慘。

  孫雨提起杯:「為張雷提杯吧,恭喜你搬出這個破房子,開始新生。」

  「別這樣說。」搞商業化的人見慣了里奇外外的場面,今天有一點動容:「這將近兩年的時間真的是我來北京後最開心的一段時間。無論我在公司受了什麼委屈,生了多大氣,回到家裡看到你們三個,一下子都好了。雖然我決定搬走,但咱們的感情不能斷。」

  「在北京,能交到一起打架的朋友,不容易。」

  這一天的情形其實挺滑稽的,為了二百塊錢和心中那口氣,幾個人吃了那麼大的虧,也沒覺得丟人。反而覺得一起打了一架,徹底打成了朋友。

  但人生總歸是要散場的呀!

  熙來攘往、絡繹不絕,再熱鬧也還是要散場的呀!

  都喝了很多酒,兩個男生破天荒在北五環街邊的樹下開了泡尿,邊尿邊拍彼此肩膀:「別學我;別學我,不文明不禮貌。」又吐的稀里嘩啦。

  尚之桃和孫雨站在遠處背對著他們,吹著寒風,凍的哆嗦了那麼一下。

  孫雨揉著自己腫起來的胳膊,再看看尚之桃腫著的臉,突然就有那麼一點難過:「你看看咱們啊,一年到頭都幹了些什麼?在這一年臨了的時候掛了彩。」

  「轟轟烈烈,也不枉這一年。」

  就跟做夢似的,好的壞的都經歷了一遍。第二天一早張雷就搬走了,孫雨去組織活動,尚之桃和孫遠翥去找房子。

  臨出門前,孫遠翥看到尚之桃腫的臉有一點淤青,那一拳真不輕,又覺得心疼,進屋拿出酒精:「我幫你擦一下吧?」

  「好。謝謝你。」

  尚之桃側過臉去,孫遠翥動作很輕,棉簽擦了酒精輕輕觸到她的肌膚,柔聲問她:「疼嗎?」

  怎麼不疼呢?

  尚之桃卻搖搖頭:「不疼。孫遠翥我覺得你以後別打架了,做學問的人不適合打架。」

  「他們威脅我們,說再鬧就罩你和孫雨麻袋。我們才動手的。」

  尚之桃心裡可真暖,她吸吸鼻子:「不值得的。」

  「值得。」

  成年人做事總是要先想值不值得,哪裡就有那麼多利益需要衡量?

  「認識一場不容易,我看不到的時候不會管,但我看到了,就一定會保護你們。」

  尚之桃覺得眼睛有一點濕,在孫遠翥胸口搗了一拳,學張雷的語氣:「謝謝你,兄弟。」

  「不客氣。」

  不要這麼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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