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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格薩王爲了讓紅萼住起來無離鄉背井之感,特地選在獅駝山西麓仿建一座與長安城一模一樣的穆華宮。
此宮殿黃琉璃瓦青白石底座,崇脊飛簷,層樓疊閣,宮內庭園環繞,遍植四季花木,假山奇石,亭台軒謝,皆以大唐宮室爲建築藍圖,前後耗時三年才完工。
在建築期間,格薩王親自監督,對於竣工後的穆華宮十分滿意。
他冀望紅萼居住於此能一解鄉愁。
對于格薩王的用心良苦,聰慧靈黠的紅萼心領了,卻也不禁起疑,要仿造穆華宮得一磚一瓦堆砌,費時耗工,絕非一年半載可建蓋成,依此推斷,格薩王要她和親,應是早就有此念頭,並非隨時起意。然而,身處異邦的思鄉愁緒,又豈是一座仿造的宮殿即可消除?
加上寶迦國位處高原,白晝酷熱如火,夜晚嚴寒如冰,紅萼身邊少了個善解人意的小喜兒,簡直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緻她終日悒憂寡歡,病倒了。
身體微恙的紅萼款款垂淚想著格薩王……兩天前,格薩王派阿塔公公來轉達,他將前往聖湖的灌溉集水區視察管道挖掘工程的進度,三日後才回宮。
紅萼有些不解,這種事情格薩王下旨命臣工去做就行了,何必大小事一把抓,親力親爲?
打從成親第二天開始,格薩王每天都會抽空駕臨穆華宮與她小聚,陪她品茗說話,有時候還會牽著她的手在禦花園散步。
格薩王是個體貼入微的心細男子,尤其對自己所鍾愛的女子更是百般呵護,紅萼覺得跟他在一起滿心愉悅,在不知不覺中,她開始鶴立廊下期待他的到來。
可,事與願違。
格薩王從天天來慢慢遞減爲兩、三天才出現,如今,旬日已過,不但見不到他的人影,甚至派個公公來傳話,就逕自出宮去了。
該不會……該不會他這麼快就厭倦她了?
紅萼病懨懨地胡思亂想好一陣,才派宮女召禦旨留下來照顧她的大唐禦醫前來爲她把脈診治,禦醫懸絲把脈後,判定是染上風寒,沒有大礙。
禦醫開出藥方,吩咐宮女照單抓藥煎熬,並交代早午晚膳後各服用一帖,即恭謹退下。
“……”紅萼臥榻擁衾,瞪著殿頂的藻井發愣時,宮女趨前稟報:
“大唐新任河西節度使靖遠大將軍獨孤飛鷹求見。”
“獨孤飛鷹?他怎麼突然來了?快!快請他到花廳!”紅萼病穀盡褪,掀衾起身,匆匆套上繡花鞋,穿過珠簾沿著曲廊急奔,遠遠即望見一抹高大熟悉的背影,她欣喜地喚著:“表哥!”
“公主。”獨孤飛鷹轉身乍見睽違多年的紅萼,忙上前折腰施禮。
“表哥!毋須拘禮,請坐。”
“多謝公主。”兩人面對面落坐後,獨孤飛鷹關切地注視著紅萼,幾不可察地攢了下眉,說道:“公主氣色不佳,明顯消瘦了。”
“……”紅萼唇角一彎,淡淡苦笑。
“格薩王他……他待你好麼?”獨孤飛鷹葉出這個堵在心中許久的話。
“好!他對本宮很好。”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聽公主這麼說,末將也就放心了。”獨孤飛鷹感到欣慰之餘,卻也難掩心中那份莫名的龐大失落感。
“你今日到此,是否我軍已平定回紇?”身在寶迦國的她無時無刻不心系大唐。
“是。就在你的和親隊伍離開長安不到半個月時,回紇就歸降了。”
“什麼?要是……要是能提前半個月,不就可以改變本宮的命運?”
聞言,紅萼的心緒嚴重糾葛。回紇之戰,兩軍廝殺多年,履攻不克,偏偏在她踏上漫漫和親路災害後偃兵息鼓,真是造化弄人啊。
“末將與公主有著相同的感慨。”獨孤飛鷹深瞅她一眼,表示:
“當末將興匆匆班師回朝,才得知你和親的消息,我……”他哽咽地說不下去。
紅萼見到孤獨飛鷹黯然落寞的神情,一時百感交集,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說起時,宮發們捧著銀盤奉上瓜果、茶點,適時打破花廳內沉窒的氛圍。
“表哥,請喝茶。”她殷勤地招呼著。
“多謝公主。”獨孤飛鷹端起茶碗喝一口。
“表哥,多年不見,你……依舊俊朗如昔。”
“可惜人事已非。公主,末將今日承皇上拔擢爲河西節度使,奉旨駐守邊關,我朝十萬大軍就駐紮在寶迦國邊界,末將誓爲公主後盾,絕不讓公主受到一丁點委屈。”獨孤飛鷹信誓旦旦。
“表哥言重了。”
“對了,皇後娘娘托末將捎來一隻箱籠。”他擡手示意隨從將朱漆箱籠擡上來,打開箱蓋。
“哇!好漂亮啊!”紅萼取出一件銀色貂毛大氅,將柔軟的貂毛大氅貼向臉頰,忽然好想念、好想念父皇母後,她僞裝出來的堅強瞬間崩潰,不聽使喚的淚決了堤。
“公主!”看她哭成淚人兒,獨孤飛鷹有些手足無措。
“本宮……本宮一時悵觸,讓你見笑了。”紅萼用手背抹去淚水,長長吐了口氣,緩和差點失控的心緒。
“見笑?怎麼會呢?對了!箱籠底層還有很多精緻的貴重珠寶,這些都是剛送進大唐的朝貢,皇後娘娘親自從中挑選了幾件要送給你。”
“你若回朝,記得代本宮向母後緻謝。”皇後娘娘饋贈的這番心意,令她格外感動。
“末將一定把話帶到。”獨孤飛鷹允諾後,擡眼瞧了瞧周遭,問道:“末將來這麼久了,怎沒見到小喜兒?”
“她……”紅萼愕然歇口,以往小喜兒如影隨形地服侍她,也難怪獨孤飛鷹會問起。
“怎麼?小喜兒她出事了?”
“小喜兒被送進內務司當苦役了。”紅萼自知瞞不過精明的獨孤飛鷹,只好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說出來,只保留格薩王強吻她的部分,呃……格薩王個把月前的那一吻,每想一次,她的心頭就像小鹿亂撞一次。
“可惡!格薩王這個小蠻夷,一逮住機會就不忘要耀武揚威一下。”獨孤飛鷹聽了,心裏一陣光火。
“都怪本宮不好, 亂出餿主意,害小喜兒吃苦受罪。”她一臉子愧疚。
“剛才公主不是說格薩王對您很好嗎?那,您爲何不開口跟他計回小喜兒?”他淩厲的眼神閃過一絲疑惑。
“本宮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跟他討人,萬一、萬一遭他拒絕,豈不是很沒面子?”
“您不知該如何開口跟他討人?末將知道,末將這就去跟他討人!”獨孤飛鷹最愛打抱不平了。
“不,你別插手,這件事本宮自會處理。”她急忙阻止,以免節外生枝,同時,也不忘爲格薩王緩緩。
“我們主僕倆所犯下的乃是砍頭的欺君大罪,格薩王的處置已是從輕發落了。”
“公主,我朝十萬大軍就駐守在邊界,您大可不必畏懼此小小蠻夷王。”獨孤飛鷹一副不屑、沒把格薩王看在眼裏地打鼻腔裏冷哼。
“嗯。”她敷衍地猛點頭,希望話題就此打住。
“呃……其實,末將還有一樣東西……”獨孤飛鷹支吾其詞,一反他快人快語的率性作風。
“哦?那就快拿出來呀。”
“就是……它。”獨孤飛鷹從懷中掏出那隻盤著蒼鷹的金釧。
“表哥!”她芳心一慟,眼眶蓄滿了淚。
“末將知道和親並非你所願,亦非我倆力量所能抗拒。公主,您依然是我獨孤飛鷹今生最想迎娶的女子。”獨孤飛鷹頓了頓,往下說道:
“本以爲當我軍告捷,班師回朝,將是我倆的大喜之日,哪知道半路上殺出個格薩王,硬生生拆散我倆,讓末將好恨、好不甘心哪!”獨孤飛鷹捏緊兩枚大拳頭,仰天長歎。
“……”紅萼無言以對,感傷的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眼;獨孤飛鷹見狀,不顧一切將金釧套進她手腕,輕輕挑起她的下顎,爲她拭去淚水。
“放開她!”一聲暴喝,格薩王殺氣騰騰地站在兩人面前。
話說,當他風塵僕僕返抵宮門,還來不及抖落一身塵土,即獲報獨孤飛鷹進宮探訪紅萼一事,他的心咚咚地往下沉,直奔穆華宮。
格薩王邊走邊怒氣沖沖想著……主政以來,他即權力下放,讓官員們敢大刀闊斧做事,並且勇於一肩擔負起成敗榮辱;直至成親後,作風突變,很多不必他參與的工作他都跑第一不打緊,還一頭栽進去,做得比任何人都還來得賣力投入,每天忙到晝晝夜替,才肯回宮安歇。
格薩王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每當他多見多紅萼一次,對她的渴望就再增添一分。
爲了信守對她的承諾,他開始選擇逃避,盡量減少與她晤面的次數。他藉著不停的忙碌來澆熄心中對她如火焰般熊熊燃燒的熱情,累了倒頭就睡,醒了就算沒事,也悶頭找事讓自己忙碌,一刻也不能閑下來;唯恐一閑下來,紅萼美麗的倩影就會攻陷他的心。
唉!眼睜睜看著自己愛慕多年的女子近在咫尺,卻是可望而不可即,格薩王的身心飽受煎熬,也萬萬沒想到他咬牙守住諾言,換來的竟是親眼撞見紅萼哭得淚眼淒淒地讓獨孤飛鷹擦淚這一幕,被背叛的感覺令格薩王心碎,每吸一口氣就像吸入千百萬把萬似的痛楚。
“王……”紅萼臉色刷白地望著氣急敗壞的格薩王,但見他英俊的臉孔因盛怒而扭曲,一對澄亮深邃的黑眸蒙上一層駭人的森冷,孤絕冷酷的模樣教人不寒而慄,反觀獨孤飛鷹,即是挑釁意味十足地交臂抱胸。
“王!請您聽臣妾說——”紅萼撲上前試圖解釋化解這場誤會。
“住口!孤不想聽!”正在氣頭上的格薩王粗暴地擡手打斷她的話。
“我……”紅萼一雙剪水秋瞳委屈地泛著淚光。
“你有啥不滿就沖著我來,何必兇她?”從小到大保護紅萼不遺餘力的獨孤飛鷹杠上格薩王,兩個脾氣火暴的男人,像兩頭張牙舞爪的獅子,四目交會,刀光劍影。
“你很懂得憐香惜玉嘛。”格薩王嘴角展開譏諷的笑。
“當然!哪像你莽夫一個。”獨孤飛鷹存心氣他似地嘲訕。
“小心你的舌頭,口沒遮攔,將來惹來殺身之禍。”格薩王蓄滿烈火的眸,即將卷起漫天風暴地予以警告。
“殺身之禍?我好怕呀。”獨孤飛鷹戲謔地一陣猛拍胸口,隨即冷下聲道:“哼!我獨孤飛鷹憑著一身是膽,叱吒沙場,可不是被嚇大的。”
“表哥!”紅萼聽了,差點暈厥,拼了命地對獨孤飛鷹打眼色要他閉嘴少說兩句,別惹惱格薩王,獨孤飛鷹卻扭頭裝作沒看見。
“很好。”格薩王目光如鬼火一樣閃爍不定地冷冷從齒縫中迸出話,臉色陰晴不定地盯著獨孤飛鷹。他曾聽聞紅萼和獨孤飛鷹有著似有若無的一段情,如今看來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你該不會惱羞成怒下令抓我吧?”獨孤飛鷹似乎以激怒格薩王爲榮。
“表哥!本宮求求你不要再說了!”紅萼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孤不假他人之手,孤要親自抓你。”格薩王冷峻傲岸,陡地徒手欺身撲攫,獨孤飛鷹射手矯健,側身躲過這一攫,俊逸的身形飄落三尺外。
“嗯!身手不錯,怪不得目中無人。孤倒想和獨孤切磋切磋。”格薩王神色自若,其實內心早被孤獨飛鷹氣到火燒火燎,直想找個機會好好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好說好說!王有此興緻,在下自當奉陪。”獨孤飛鷹抱拳一揖。
“請。”格薩王單足一點,縱身飛出花廳。
“表哥!本宮不許你去!”眼看著攔 不住格薩王,紅萼轉而阻止獨孤飛鷹。
“公主放心,末將去陪他玩玩,不會有事。”獨孤飛鷹拍了拍她的肩膀,身影一晃,流星追月般跟了上去。
“這……”留下紅萼一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後,在宮娥的簇擁下前去一看究竟。
兩條疾如閃電的人影一前一後飄落,仃立在空曠的草場,雙方隨從迅即掩至,兩邊人馬壁壘分明左右排開,各擁其主,格薩王嘴角勾揚,似笑非笑,騰出左手,侍從立刻恭敬地呈上銀鞭。
啪噠!格薩王手上的銀鞭一拌擻,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形的銀光,令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頓覺一螫,但聞格薩王鞭梢一指:
“本王輸贏都不準插手,違者……斬!”
“輸贏乃兵家常事,你們不得插手!”獨孤飛鷹的副將抄起長槍遠遠地拋過來,獨孤飛鷹從容不迫張手接住長槍,拉開架式,虎虎生風操刺一番。
草場上,風吹習習,圍觀的人莫不屏息以待,比武的兩人全神貫注,不敢掉以輕心,格薩王視獨孤飛鷹爲情敵,分外眼紅;獨孤飛鷹怨格薩王奪妻之恨,恨難消。
“喝!”喝聲起,獨孤飛鷹一槍刺出,直抵格薩王額角,格薩王側轉身,猛揚手裏的銀鞭,匡啷啷!
銀鞭絞住長槍,獨孤飛鷹一個鵠子翻身,將長槍順勢一滾,擺脫銀鞭的糾纏,反手執槍,飛身淩空連續劈刺,長槍宛如巨蛇吐信,槍槍刺向格薩王的心口。
格薩王敏捷的身影飄忽不定,揮舞著手上的銀鞭左右開弓,一一化解長槍的淩厲攻勢,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圍觀的人馬個個睜大眼睛。高手過招,絕不容一招半式從眼皮子底下錯過。
當紅萼汗涔涔趕到時,兩人已迅招六、七十回合,她看著兩條纏鬥得不可開交的人影,心急如焚。
“公主!刀劍不長眼,您快站遠一點。”紅萼的出現讓獨孤飛鷹頓時分了心,唯恐傷到她,連忙大聲喊著。
“該死!”獨孤飛鷹關心紅萼的話語聽在格薩王耳裏格外刺耳,格薩王妒火中燒,趁獨孤飛鷹分心之際,猛翻轉手上的銀鞭,一舉卷住長槍,朝空中拋去……
“噢!”衆人發出惋惜的驚歎聲,看著長槍筆直落下,入地三分,獨孤飛鷹被繳械,勝負已分。
不料,被嫉妒沖昏頭的格薩王不肯就此幹休,他不殺手無寸鐵之輩,面帶譏誚地把手上的銀鞭甩在地上,舉起蓄滿力量的大掌,毫不留情地擊向獨孤飛鷹地天靈蓋;獨孤飛鷹閃躲不及,倉促間,勉強運起雙掌咬牙硬是接下這緻命的一擊,當下被震退一丈遠,嘴角泌出殷紅血絲,趕緊閉目運氣,氣走全身,心中很不服氣忖著:好個格薩王,不但玩真的,還來陰的。
獨孤飛鷹調整好氣息,一瞪開眸,原本戲謔的眼神轉爲肅殺,屏住呼吸,竄身淩空連續擊出數掌,掌掌都以雷霆萬鈞之勢撲擊格薩王的心口;格薩王腳尖一踮,如遊龍般巧妙地躲開攻擊後,拳頭不怠慢地舉掌反擊。
呼!呼!勁道十足的掌風把綠意盎然的草地打得像癩痢頭,東禿一塊西禿一塊,圍觀的人馬紛紛往後退,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表哥!不要再打了!快住手!”紅萼在場邊急得一面兩手圈住嘴大喊,一面思索著該如何終止這場打鬥。
“……”聽到紅萼焦急的聲音,獨孤飛鷹忍不住回頭張望,格薩王見機不可失,聚氣翻掌,對準獨孤飛鷹胸口使勁一擊……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一心一意想要終止這場打鬥的紅萼竟不知死活地闖了進來,只見她軟綾衣裙蝶般飛揚,翩躑的身影不偏不倚擋住獨孤飛鷹,宛如一塊保命盾牌護住獨孤飛鷹。
格薩王眼看著自己這淩厲的一掌即將打在她身上,心頭一凜,緊急收掌不及,反被自己的掌風震退數步,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格薩王露出幾如灰燼的眼神,看著一臉無辜的紅萼,口氣生冷:
“你爲了救獨孤飛鷹,甘願冒死接下孤這一掌?”
“嚇?”紅萼眨了眨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望著格薩王,不懂他爲何這麼說。
不過,紅萼感到很慶幸,這場沒完沒了的打鬥終因她的介入而宣告終止。
而站在一旁的獨孤飛鷹知道格薩王又誤會了,因爲獨孤飛鷹心裏很清楚,完全不懂武功的紅萼,只是很單純的以爲只要她強行介入、站在兩人中間,他們就打不起來,才不是什麼甘願冒死相救。
獨孤飛鷹明顯感受到格薩王對他敵意很深,實在不想莫名其妙再添這一筆,於是,獨孤飛鷹開口澄清道:
“其實公主她只是剛好——”
“住口!”格薩王怒不可遏地打斷獨孤飛鷹的話,忿忿下令:
“孤命令你……馬上離開。今後,沒有孤的旨意,不準再踏進寶迦國一步。”格薩王用僅剩的一點傲氣撂下重話,揚長而去。
“表哥,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紅萼不明白格薩王爲何如此光火。
“唉!主人都下逐客令了,末將也不好再厚顔待下去。公主,請您多保重。”獨孤飛鷹不想多說,只想速速離開;一旦他離開了,格薩王心中的氣自然就會消。再說從格薩王醋勁大發看來,應該是真心愛著紅萼。
呃……能夠確定格薩王的情意,這對只要紅萼幸福,其餘都不重要的獨孤飛鷹來說,就足夠了。
“表哥,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紅萼拍了下獨孤飛鷹的臂膀,他這才猛回神沖著她咧嘴憨笑。
“末將在想格薩王一定很在乎你,眼裏才會容不下我獨孤飛鷹這粒沙子。哈!”他揚起一邊眉毛,表情很是沒奈何。
“表哥……”紅萼一時語塞,好不容易才盼到有個親人來看她,也不知道平時彬彬有禮的格薩王今天是怎麼了?
見到獨孤飛鷹一個好臉色也不給,就一言不合打起來,最後更不留情面下令獨孤飛鷹馬上離開,讓獨孤飛鷹當衆難堪,簡直是蠻橫、無理、莫名其妙!虧他還是一國之君,竟連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
她仰起臉望著遠方天際掠空飛過的鳥群,忽然覺得自己好孤單好無助,內心湧起龐大的舉目無親無依感。
“公主,如果您喜歡有小喜兒作伴,不妨向格薩王開口,他一定會答應您的。”獨孤飛鷹不喜歡見她悵惘的模樣,旋即轉移話題,胸有成竹地建議著。
“你剛領教過格薩王有多霸道多不講理了,這會兒居然認爲他會點頭將小喜兒還給本宮?”
“末將敢說,不管你要什麼,只要你開口,格薩王就算是不擇手段也一定會給你。”獨孤飛鷹像孩提時般朝她擠眉弄眼扮鬼臉。
“好,本宮會找機會向他要回小喜兒。”紅萼被逗得笑逐顔開,她覺得跟獨孤飛鷹在一起無拘無束,一點也不像格薩王總是令她緊張得手足無措,不由得依依不捨地追問:
“你會再來看我嗎?”
“這得等您的格薩王氣消了以後,看他肯不肯讓我來。”獨孤飛鷹閃現莞爾的笑意。
“唉!”紅萼心裏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獨孤飛鷹說,實在很捨不得他走,偏又不能留,她黯然垂下濃密長睫,模樣兒教人看了好心疼。
“別擔心,格薩王沒事,他只是在……吃醋。”
“吃醋?不會吧?他,堂堂一國之君耶。”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誰說一國之君就不會吃醋?”獨孤飛鷹一派輕松表示:“不過,相信我,過兩天他就沒事了。”
“但願如此。”
“公主,末將告辭。請您記住,在邊界有您最衷心最神勇的表哥,我,獨孤飛鷹當您的靠山,要是格薩王敢欺負您,您就差人送個信,我大唐的十萬鐵騎絕不會饒過他。”獨孤飛鷹說完,翻身躍上馬背。
“我記住了,表哥,你要多保重。”
“公主,也請您多保重,後會有期!”獨孤飛鷹一夾馬肚,帶著一幹隨從離開王宮,策馬往邊界飛奔而去。
王宮北端的山坡上,一個偏僻的角落,有一座幽靜的花園宅邸——詠花苑。精巧的白色樓閣被四周姹紫嫣紅的花海層層包圍著,頗有一股遺世獨立之美。
詠花苑的主人赤珠王妃,乃南疆大草原衆所公認的第一美人,亦是阿劄國的公主。
阿劄國緊令寶迦國,是一個土地貧瘠又兵火連連的貧窮小國。阿劄國的塞廊單於是個忠厚善良的老實人,可惜由這樣的一個老好人來治理國家,不論能力、魄力都明顯不足,若非格薩王同情塞廊單於的處境,不論是軍事襄助或者財物挹注,只要塞廊單於提出請求,格薩王從不拒絕。而,塞廊單於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念念不忘格薩王的恩澤,一心想要回報格薩王。
至於該如何回報呢?這個問題一直盤桓在塞廊單於的心頭,他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將自己最小、也最美麗的女兒——赤珠公主,送給格薩王。
所謂送,意指格薩王可以納赤珠公主爲後妃,也可以把赤珠公主當作奴隸使喚,任憑格薩王發落,塞廊單於一概不過問。
這件香豔的謝禮對格薩王而言卻是個燙手山芋,因爲不管格薩王心中要或不要,都不能拒絕;一旦拒絕,就表示該謝禮不合受贈者心意,那麼,赤珠公主必須因羞愧而自盡謝罪。
赤珠公主婀娜美豔馳名南疆,她能歌善舞,吸引許多未婚男子慕名前來,只爲要要當面向她傾吐心中的愛慕之情;然而,心高氣傲的赤珠公主根本沒把他們看在眼裏,她跟南疆大草原的少女一樣,把一顆情竇初開的心牽系在格薩王身上;她認爲唯有英挺威武的格薩王才足以匹配她的絕世美貌。
因此,當她得知父王決定要將她送給格薩王時,高興得手舞足蹈,以爲憑她的美貌一定能輕易征服、擄獲格薩王的心。當她費盡心思把自己打扮得嬌豔迷人,歡天喜地地乘著馬車被送進寶迦國的王宮,奈何事與願違,格薩王對她的美貌視若無睹,態度出奇冷淡,只派人安排她住進詠花苑,從此不聞不問。
三年來,格薩王不曾踏進詠花苑一步。
赤珠是個自負又好勝的女人,格薩王的冷落令她心如刀割。剛開始,她還安慰自己,格薩王一定是被繁忙的國事絆住了,才不克前來詠花苑;只是,日子一天又一天消逝,望穿秋水的赤珠依舊等不到格薩王英氣勃發的身影。
然而,等待足以侵蝕掉一個人的意志,赤珠從一開始的熱切殷盼,直到今日她徹徹底底死心了,也許……也許格薩王早就忘記了這世上有她的存在。
於是,她把滿腹相思寄情於園藝,將整個花園栽植得百花怒放,從播種、澆水、施肥、剪枝,從不假他人之手,藉此的發日複日、年複年,了無生趣的深宮歲月。
今晚,夜涼如水,又將是一個獨擁錦衾,輾轉難眠的孤寂長夜。
唉!
“桑瑪!桑瑪!”赤珠別過臉對著走廊呼喚。
“奴婢叩見王妃。”桑瑪急急忙忙撩起珠簾從內室進入花廳。
“我要彈琴。”赤珠仰頭努起嘴逗著掛在廊下的鳥籠,籠中的金絲雀啾啾地跳上竄下。
“是,奴婢這就去備琴。”桑瑪手腳俐落地擺妥琴架,再從囊袋裏抽出古琴。
“……”赤珠在琴架前面坐定,蔥白十指輕挑撫撥琴弦,霎時叮叮咚咚悅耳的琴音從她指縫間行雲流水般流瀉出來,如泣如訴,在萬籟俱寂的黑夜乘著晚風的翅膀飄向遠方。
多情最傷心,總被無情傷。
格薩王獨自喝了一整晚的悶酒,被撕裂的心仍隱隱作痛,他不能理解那個狂妄、目中無人的獨孤飛鷹到底有哪一點比他強,紅萼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嫌地沖上去冒死護住他。格薩王氣恨難消,鬱悶地猛呷一口酒。
今晚,格薩王的脾氣前所未有的暴躁,隨侍在側的太監們動輒得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控背躬身小心伺候,就怕格薩王一個不順心,這項上人頭恐將不保。
“阿塔公公,你、你說說看,孤和那個、那個獨孤飛鷹相比,誰勝出?”
“……”獨孤飛鷹是何許人啊?阿塔公公耙耙腦袋瓜兒,朝其他太監投以求助眼神,太監們跟阿塔公公一樣不識獨孤飛鷹,個個露出茫然表情,教阿塔公公看了,心裏真歎氣:唉,這下子完了、慘了!
砰!久久等不到回話,格薩王震怒地將酒杯往地上一摔,起身 走過去,指著阿塔公公的鼻子怒斥: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竟敢不回答孤的問話?!”
“王,冤枉啊!不是奴才鬥膽不答,而是、而是……奴才不知道誰是獨孤飛鷹。”阿塔公公嚇得渾身發抖,伏跪在地。
“你不知道獨孤飛鷹?那就給孤滾一邊去!”憋了一肚子氣的格薩王朝阿塔公公的屁股狠踹一腳,長得圓滾滾的阿塔公公被格薩王這一踹,整個人就像一顆肉球滾了好幾滾,直碰到牆角才停住。
格薩王冷冷睇了眼阿塔公公,扶著宮牆踉踉蹌蹌往外走;忠心耿耿的阿塔公公從地上爬起來,撫著屁股尾隨跟著。
“走開!孤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再、再跟著孤,小心孤砍了你的腦袋!”格薩王北倚著牆,警告阿塔公公。
“王息怒!奴才遵旨,奴才不跟就是。”阿塔公公摸了摸頸脖。
“好極了。”格薩王醉醺醺打著酒嗝往北走。
“唉!”阿塔公公憂心忡忡地望著格薩王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其實,格薩王對宮裏的人一向挺好的,他服侍格薩王多年,從沒見過他這副頹喪模樣。阿塔公公回想起,傍晚時分,格薩王怒目切齒回宮後,整個人就陰陽怪氣,看誰都不順眼,被掌嘴的挨闆子的踹屁股的公公,屈指算算就有好幾個。
雖說格薩王命令阿塔公公不準跟,不過,阿塔公公是個堅守崗位的忠僕,擔心喝得酩酊大醉的格薩王要是一個不小心絆倒摔傷了,他可擔待不起。一想到這裏,阿塔公公摩了摩差點被踹成兩半的屁股,一瘸一瘸地跟上去。
迎面吹來的晚風透著絲絲涼意,喚醒格薩王不少酒意。他半眯眼仰望懸在蒼穹的那一輪明月,滿心滿腦又浮現紅萼的倩影。
“唉!”他望月歎息,繼續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忽然一陣哀怨的琴聲遠遠地隨風飄進耳畔,幽幽淒淒的曲調仿佛在訴說無盡的悲傷,一如此刻他蕩到穀底的心情。
“是誰?誰在夜闌人靜的深夜裏彈奏如此哀傷的曲子 ?”格薩王好奇地循著琴聲的方向走過去,琴聲越來越近也越清晰,這時候,幽怨的琴聲戛然而止,格薩王一腳跨進詠花苑。
赤珠曲罷輕撫著琴身,起伏不定的思緒久久不能平複……
當她緩緩擡起頭,赫然驚見她千盼萬盼始終盼不來的格薩王就站在眼前。
赤珠以爲自己在作夢,杏眼圓睜,連眨都不敢眨一下,深怕一個眨眼,夢就醒了就破碎了,格薩王就消失了。直到格薩王一步一步走向她,她才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真的是格薩王!
格薩王真的來了!
赤珠又驚又喜地迎上去,屈膝施禮:“臣妾叩見王。”
“你是?”格薩王按著發疼的額角,完全想不起來她是誰。
“臣妾是阿劄國的公主,名喚赤珠。”赤珠臉上掛著一抹笑,內心卻暗自感傷,格薩王竟然記不得她是誰,枉她夜夜爲他暗彈珠淚。
“哦。”經她這麼一提醒,格薩王似乎全記起來了,他拍手喝彩:
“你的琴藝精湛,彈得真好。”
“多謝王的贊賞。”赤珠柳腰款擺上前欲扶酒氣沖天的格薩王,格薩王推開她,自個兒穩穩地走過去坐在軟椅上,閑話家常地垂詢:
“你住在這裏……還習慣嗎?”
“臣妾非常習慣。”赤珠訥訥回答,不禁感慨格薩王的這句問話,足足遲了三年之久。
“那就好。”格薩王無意久留,說完話即起身要走。
“王若有興緻,臣妾可再爲王彈奏一曲?”赤珠心頭抽緊,無論如何也要使出渾身解數留住他,否則,他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來。
“好啊!”他痛快答應,重新落坐。反正回寢宮也只是徒增感傷,倒不如聽聽美妙的曲子,讓自己的心情好些。
赤珠刻意挑選曲風旖旎的【鳳求凰】,但見她眼波流轉,纖長十指流暢地撫撥琴弦。格薩王以手托腮,閉目傾聽,沉醉在婉轉動人的琴聲裏……
片晌,琴鳴收罷,琮琮琴聲止息,詠花苑一片靜謐。
“王,您困了?”赤珠俯身吐氣如蘭問著。
“……”格薩王甩了甩頭,睜開惺松醉眼,赤珠身上迷人的香味兒,誘得他體內的酒蟲子蠢蠢欲動。
“王……”赤珠偎貼在他身上,拿指腹放浪地挑逗地勾勒他俊俏的臉廊。
“你……”格薩王略顯不悅地看著赤珠,只見她笑靨盈盈,一雙奪魂攝魄的媚眼兒頻送秋波,風情萬種,格薩王不禁又痛苦地想起紅萼,內心充滿怨懟……
唉!枉他對紅萼一往情深,紅萼不但不領情,還無情地踐踏他的深情;他油然生起一股報複的念頭……既然紅萼可以爲了獨孤飛鷹背叛他,那他又何嘗不可以?
格薩王僅存的最後一絲清醒意識被報複的快意吞噬,他伸手摟住赤珠,赤珠嬌呼一聲,順勢將整副嬌軀跌進他懷裏,雙手交纏攀住他的頸脖,熱情如火地湊上嫣紅的櫻唇啄吻他。
格薩王微微一怔,壓抑已久的情欲恰似洪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他攔腰抱起她,三步並作兩步沖入內室,將她放在軟榻上,俯身近乎粗暴地在一把撕開赤珠的衣襟,剝褪至臂彎。
“王……”酥胸半露的赤珠媚態橫生嬌喚著。
“該死!”格薩王啐了句,轉身背對著赤珠。
“王,您……怎麼了?”赤珠從後面圈抱住格薩王的腰,把臉貼上他的背脊。
“孤……不!不可以!就算紅萼背叛孤,狠狠傷透孤的心,孤也不可以用這種手段報複紅萼懲罰紅萼!”格薩王酒醒了大半,推開赤珠,跌跌撞撞離開。
“王!”赤珠怔傻住……
紅萼?那個來自大唐皇朝的漢族王後?
她曾聽說格薩王爲了討紅萼歡心而大興土木,建築一座仿唐的華麗宮殿;她更聽說格薩王爲了紅萼,不惜揮兵入侵安西四鎮。
而,剛才,當格薩王欲與她行魚水之歡時,不知怎地,猛想起這個陰魂不散的紅萼,當下視她如敝屣,一腳踢開。
論美貌論身段論才情,她自信一點也不輸紅萼,唯一比不上的是紅萼乃富國公主,而她是窮國公主,是否因此導緻兩人在格薩王心中雲泥殊途?
自卑、嫉妒、猜忌,有如熱鐵烙膚般把赤珠烙得體無完膚,她惡毒地算計著:如果我能挑掉紅萼這根眼中釘肉中刺,就可以獨占格薩王,到時候,格薩王就會死心塌地地愛著我。呃……爲此,我得盡快想出一個既能讓給紅萼永遠從這世上消失又能促保全自己的計謀才行。
赤珠漏夜搜索枯腸,直至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計謀總算有了雛形。赤珠誘人的唇角勾著一抹冷笑,想著:若要執行這個計謀,首先她必須找機會親近紅萼,先博取信任後,再伺機下手。
至於親近紅萼的機會嘛……若有,她就抓緊,若沒有,就由她來製造一個。
事在人爲,不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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