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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妍 -【有鳳來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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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4: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朱妍 - 有鳳來夷

她可是父皇的心頭肉、掌上明珠,
和親這種事怎可能臨到她身上?!
哼!原來是那番邦蠻夷王挾軍事侵略迫使父皇不得不答應他「指定」她去和親。
而身為一國公主,她當然知道不能只享榮華富貴……
但,教她就這樣被迫嫁他她可不服氣!
啊!移花接木之計怎地竟失靈?
他是怎樣看出新娘不是「公主」的?
原以為這欺君之罪的行為必會招來重懲,甚至砍頭,
料不到他竟只小小罰了冒充她的侍婢,
還答應——除非她願意,否則他絕不會強行要了她。
唔,其實這蠻夷王雖然外表粗獷體格健壯,
卻是一點也不野蠻,甚至可說是溫柔又體貼,讓她安心不少。
只是,她仍是不明白他為何要指定她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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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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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華登初上。   

  昭陽宮內燈火輝煌,宛若白晝。   

  溫婉嫻雅的皇后娘娘輕蹙蛾眉,憂心忡忡望著食不知味的代宗皇帝,勸道:「皇上,臣妾懇求您多少吃一點吧。」

  「唉!」代宗皇帝睇了眼滿桌珍饈,重聲一嘆,擱下箸,拂袖往外走。
  
  「皇上……」皇后娘娘尾隨追了上去,繞過曲廊,跫過一座八角涼亭走進西花廳。代宗坐在紫檀圈椅上,神情看起來很疲憊地揉了揉眼泡兒,不發一語。一名宮娥忙將香茗端上嵌著螺鈿的幾案,收起玉茶盤,恭敬地侍立一旁。

  「皇上……」皇后娘娘張了張口,把到嘴的話又吞回肚裡……打從進宮以來,她極力恪守後宮不得乾政的祖訓,至今猶不敢逾越一步。

  她斂眸思忖:今晚代宗皇帝擺駕回宮後,就一副心事重重地長籲短嘆,她瞅在眼底心急如焚,不知道金鑾殿上發生了何事?偏偏代宗皇帝是個悶葫蘆,你若不問,他絕不提。

  「皇上,何事讓您這般憂心呀?」經過一番掙紮,皇后娘娘甘犯禁忌也要問個清楚明白,才好幫皇上分憂解勞。代宗皇帝抬眼望著皇后,擺手示意她坐到他身邊來,沉吟了下,開了金口:「皇后可還記得『寶迦國』的格薩王?」

  「臣妾記得。」   

  「今天,邊關急報,格薩王揮軍直入,攻下我大唐境內的安西四鎮。」   

  「嚇!」皇后娘娘訝然失色。   

  「詭譎的是格薩王所派的使臣,今日早朝又上殿二度請求和親。」   

  「皇上,您是懷疑格薩王占領安西四鎮系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旌旗獵獵的真正用意……意欲挾安西四鎮脅迫皇上允婚?」皇后娘娘誠惶誠恐地臆測。   

  「格薩王的意圖太明顯,否則,他絕不會在佔領之後按兵不動。」代宗捋髭答著。   

  「哼!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蠻夷王,竟敢如此囂張跋扈!」皇后娘娘面露淡淡鄙夷。   

  「塞外民族作風一向剽悍,做事不按常理,幾無脈絡可尋。」代宗端起茶碗,用碗蓋撥著浮茶沫,呷了口茶。   
  「皇上,何不派大軍鎮壓,將他趕回塞外去?」皇后娘娘不禁動了氣的提議。   

  「唉!朕正為此苦惱不已。」代宗眉頭深鎖。   

  「請恕臣妾愚鈍,不明白皇上的意思。」皇后娘娘忒謙問著。   

  「眼下我們朝廷的主力大軍正在北方與回紇交戰,捷報頻傳,勝利指日可待。此刻若貿然抽調兵馬前往西域支持,恐怕交戰多年、即將到手的勝利會化為烏有。

  這麼一來,豈不前功盡棄?再說,寶迦國在驍勇善戰的格薩王治理之下,民富國強,兵精將勇,是近幾年來西域一帶突起的新興勢力。

  格薩王與周圍十多個小國結盟,被擁戴為盟主,實力雄厚,不容小覷,朝廷若出兵,將面臨繼回紇之後的另一場艱苦戰役。皇后,長年征戰對我大唐皇朝恐兵困馬乏,朕怎可輕啟戰端?」代宗一番話分析得鞭辟入裡。   

  「皇上所言甚是。」皇后娘娘認同地頻頻點頭。   

  「除此之外,朕也擔心,萬一西域與回紇沆瀣一氣,連手發動戰爭,那麼,在北、西兩面夾擊之下,大唐勢將腹背受敵,屆時恐將動搖國本社稷不保。唉!」代宗皇帝重重喟嘆了聲,憂慮之色又爬回臉上。   

  「顯然格薩王認為整個局勢對他有利,故而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我們幾無選擇餘地,只能任他予取予求?」有勇有謀,皇后娘娘不禁對格薩王這個小蠻夷王另眼相看。   

  「目前的局勢確實如此。」代宗放下茶碗,黯然承認。   

  「那……皇上,您是不是已經做出決定了?」皇后娘娘試探著。   

  「朕怎捨得將紅兒遠嫁到異國他鄉,偏又苦無對朿,才會這般苦惱啊。」代宗汗顏自愧地低下頭。   

  「……」皇后娘娘訥口無言,暗自惦惙:這個目中無人的格薩王竟敢用這麼倨傲不恭的姿態請求和親,未免欺人太甚。

  然而,這回若不能遂其所願,格薩王極有可能在惱羞成怒之下對大唐宣戰,屆時,生靈塗炭,蒼生堪憐矣!皇后娘娘想著想著,禁不住眼眶泛紅,趕緊悄悄別過臉,舉袖按了按濡濕的晶亮眼角。   

  「皇后,朕好生為難啊。」代宗舉棋不定,狀極痛苦地將臉埋進手掌裡。   

  「看來,唯有犧牲紅兒來平息這場風波了。」兩權相害取其輕,皇后娘娘幽幽說著。   

  「朕明白。可,朕不捨呀!這個頑強的格薩王,為何非要奪走朕最心愛的紅兒呢?」代宗無奈的語氣逸出一股悲涼。

  「唉!莫非這是紅兒的命,不然有那麼多優秀的人選供她挑,她卻都不中意。否則,一旦她成親了,諒格薩王再怎麼蠻橫也不敢奪人之妻吧?」皇后娘娘不勝感慨。   

  「天啊!我真是個沒用的無能皇帝,連自己心愛的女兒都保護不了。」代宗越想越發痛心地揮舞著拳頭對天吶喊。   
  「皇上!您切莫自責。凡在上位者,本就應顧全大局,不可私心作祟。皇上,您以蒼生為念以江山為重,不得不割捨對紅兒的鍾愛,這種胸懷臣妾自嘆弗如,相信紅兒也一定能諒解皇上不得不做出 這種取捨的苦衷。」   

  「和親這件事,對紅兒而言來得太突然,一時恐怕無法接受,請皇后代朕好好勸導她。」在百般無奈萬般不捨的心情下,忍痛決定這門親事的代宗殷殷囑託。   

  「臣妾一定善加勸導,請皇上寬心。」   

  「……」塵埃落定後,壓在代宗心上的大石頭終於落下。    

  翌日早朝,代宗皇帝宣寶迦國使臣上殿,下詔將紅萼公主嫁給格薩王,滿朝文武為之嘩然!寶迦國的使臣則是一臉喜出望外,叩跪高呼:「唐皇英明!」   

  使臣一退出金鑾殿,馬上派人以飛騎將這個天大喜訊傳達給格薩王;格薩王接獲消息,龍心大悅,即刻下令大軍撤退,撤回寶迦國境內,將安西四鎮奉還大唐,以示友好。    

  紅萼公主雪膚花貌,娉婷有致;她精音律通翰墨擅女紅,堪稱才貌雙全。她所居住的穠華宮經常高朋滿座,什麼公主啊郡主啊以及王公重臣之女都喜歡在這裡小聚,一起彈箏跳舞、賦文論詩、撚針刺繡、品茗談心……其樂融融。每逢春暖花開季節,她們就相約至皇家草場上奔跑競技打馬球舒活筋骨。

  這種黛綠年華錦繡歲月的日子,讓紅萼公主不識愁滋味,渾然不知自己即將遠離這一切。   

  今夜,滿天星斗烘托著一輪皎潔圓月,沁涼的晚風透過窗櫺,習習吹著。晚膳剛 過,皇后娘娘偕方昭容在兩行掌燈宮女的引領下,駕臨穠華宮。   

  「皇后娘娘!娘!難得您們結伴前來,兩位快請上坐。」紅萼公主高興得亮了燦眼,親手奉上香茗。

  面對紅萼公主的熱忱,皇后娘娘實在難以啟齒,連忙向方昭容打了個眼風,方昭容會意地點點頭,開口說道:「紅兒,皇后與娘今晚特地前來告知……」   

  「告知何事?」紅萼公主微側著姣好的臉龐,睜著一對黑白分明的美目,巧笑倩兮望著娘親。方昭容張口茫然,但,箭已搭在弦上,不得不發。方昭容字斟句酌說道:「皇上已經下詔同意寶迦國格薩王的和親之議。」   

  「哦?這回不知父皇要派哪位公主或郡主去和親?」紅萼公主語氣透著幾許無奈。

  雖說和親在宮裡已屢見不鮮,她對此卻深感不以為然,認為拿嫁娶作為交換利益的籌碼,這樣的結合根本無一絲絲情感可言。

  不過,她相信,在父皇事事都會尊重她意願的情況下,和親這檔子事,壓根兒不會落在自己身上。   

  「這回要派……」方昭容欲言又止。   

  「要派誰呀?」   

  「皇上要派紅兒去和親?!」方昭容艱澀地逼出梗在喉間的話。   

  「什麼?!父皇要派兒臣去和親?」紅萼公主不敢置信地嚇懵了也驚呆了。   

  「……」皇后與方昭容同時默默點頭。   

  「不!兒臣不信!一定是皇后娘娘和娘串通好故意嚇唬兒臣的,對不對?」紅萼公主嘴裡嚷嚷著不信,兩隻眼睛卻是一點也不敢放鬆地緊盯著皇后和娘親的臉,企圖從兩人臉上找出一溜促狹成分,怎知兩人竟是一臉肅穆且面帶憂慼,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誆她。

  紅萼公主的心霎時從雲端墜入深淵,她眼角藏濕,唇瓣輕抖,似乎難以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紅兒,妳想哭就放聲哭出來,別倔著氣悶在心裡,會悶出病來的。」方昭容心疼地說。   

  「娘!嗚……」頓時,紅萼公主淚水走珠兒般奪眶而出,她飛奔至繡榻,把臉伏在枕上痛哭失聲。皇后和方昭容連忙追至榻前,想安慰又不知該怎麼安慰她才好,方昭容索性一把將紅萼攬進懷裡,母女倆淚眼對淚眼,哭成一團;一旁的皇后也跟著頻頻拭淚,無限憐愛地拍撫紅萼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勸道:「紅兒,妳莫哭壞了身子。」

  「為什麼?為什麼是兒臣?」她抬起哭紅哭腫的淚眼,咽聲兒問著。   

  「因為,寶迦國的格薩王執意要妳。」   

  「格薩王執意要兒臣,兒臣就得乖乖順從地嫁給他?哼!憑我們大唐皇朝的赫赫國威,豈可縱容這小蠻夷如此倡狂!」她氣憤難平地拿手背胡亂抹去臉上狼籍的淚水,嚴詞詰問。   

  「我大唐皇朝自安史之亂後,國力耗損甚鉅,宛若大病初癒的病人,亟需調養生息。更何況,北方回紇未靖,怎能又在西邊樹立強敵?皇上礙於現實迫於無奈,逼不得已才會做出這等痛苦的決定。紅兒,妳一定要諒解,莫要怪妳父皇啊。」皇后娓娓道來。   

  「兒臣不管!兒臣寧死也不嫁!格薩王他指名非要兒臣不可是嗎?那,好哇!就叫他來迎娶兒臣的神主牌位回去祭拜好了!」她鼓著腮幫子說氣話。

  「紅兒這麼說,不是存心讓妳父皇傷心麼?」皇后愁上心頭,嘆息道:「唉!身為皇室子女,有些時候並沒有選擇的權利,尤其是婚姻。」   

  「……」紅萼偎在娘親懷裡眨眨眼又揉揉眸,一聲不吭。   

  「千千萬萬百姓的身家性命全仰仗我們保護,和親固然是委屈了紅兒,卻可以化解一場無謂的戰爭。」皇后深瞅紅萼一眼。   

  「皇后言下之意是,若兒臣不去和親,將引發兩國兵戎相見?這……事態真有這般嚴重?」善良的她連走路不小心踩死螞蟻都會難過半天。   

  「事態若不嚴重,皇上怎會甘願將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公主遠嫁?」於是,皇后把格薩王占領安西四鎮,以此作為脅迫和親的手段全盤托出,並且將朝廷兵力部署難以北、西兩邊兼顧的窘境據實以告。   

  「……」紅萼雖然嬌生慣養,倒也頗識大體。她明白身為大唐公主,不能光享受榮華富貴,卻不善儘自己身為王室女的責任。

  思及此,她停止抽泣,跌入回憶……兒時,為了逃離戰亂,從長安城避走,一路上橫屍遍野的慘況倏地浮上心頭;官道上難民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病死的餓死的,隨便就地挖個坑草草掩埋了事,攜老扶幼的難民常常顧了老的掉了小的,孩童走失時有所聞,這種骨肉生離死別的景象歷歷在目。

  戰火的殘酷無情若非親身經歷,縱有生花妙筆亦難描述其一、二,紅萼在心中在腦海不斷地細細思量……如果犧牲她一個人的終身大事,可以換取兩國百姓的安居樂業,她理應義不容辭。

  一個轉念,她的心緒便由激動難抑漸趨平靜,她緩緩抬起頭,平靜地說道:「好,兒臣答應去和親。」   

  「紅兒……」皇后悲喜交集,如釋重負地長籲口氣;方昭容則是一臉驕傲與欣慰地凝視著美麗的女兒。   

  「……」紅萼神情哀淒地掩下兩排濃密長睫,取下手腕上的金釧。

  這隻金釧以金、銀雙色交錯,中央盤踞一隻展翅欲飛的蒼鷹,鷹眼嵌著兩顆紅寶石,生氣蓬勃的姿態栩栩如生。

  她將金釧捧在手心,交給皇后,說道:「請皇后娘娘代兒臣將金釧還給獨孤將軍。請您轉告他,就說兒臣……兒臣不能再等他了。」紅萼按住胸口,強忍住這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痛楚,倔傲地不再輕易落淚。

  呃……紅萼口中的獨孤飛鷹何許人也?他乃代宗皇帝的外甥,英俊豐朗的儀表,文韜武略兼備,仕途不可限量。

  他離開長安城已經三年,此時正指揮麾下大軍在北方與回紇交戰,戰功彪炳。獨孤飛鷹自小即出類拔萃,恃才傲物,唯獨對紅萼百依百順呵護有加,宛若紅萼的守護神。   

  「這……」皇后和方昭容看著金釧,面面相覷。怪不得,任誰來求親都遭紅萼拒絕,原來這對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早就彼此看對了眼;如今,一段良緣硬生生被格薩王拆散,怎不教人唏噓?     

  雪霽春回。   

  三月天,翠嫩的新芽兒爭相從泥土裡冒出來,搶上枝頭崢嶸。格薩王派來的迎親隊伍浩浩蕩盪進入長安城。

  駱駝隊馱著一袋又一袋的金子,馬車上是一箱又一箱的珠寶,柔軟滑膩的綾羅綢緞堆積如山……這些都是格薩王送來的聘禮,圍觀的百姓個個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   

  在一連串隆重迎娶儀式之後,紅萼公主由貼身侍婢小喜兒攙扶登上馬車。紅萼端坐其中,內心五味雜陳……

  喧天鑼鼓中,迎親隊伍緩緩經過長安大街,沿途萬人空巷,百姓夾道相送,家家戶戶屋簷下都斜插著一根長長的楊柳枝,此乃長安人在分別之際,慣以折柳相贈,以示依依不捨長相牽繫之情。

  紅萼撩起絹制的布簾兒,從轎窗看出去……但見滿城的楊柳枝恣意地在微風細雨中搖曳,將整座長安城籠罩在濃濃的離情別緒中。車輪轆轆不停轉動,長長的隊伍魚貫地走出北門,長安城在紅萼的婆娑淚眼中由近而遠……止不住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滑落嬌美的臉龐,她撲倒在錦墊上,泣不成聲。     

  敕勒川,陰山下,   

  天如穹廬,籠罩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秋風乍起,翠綠的樹葉已染成片片金黃……迎面吹刮的北風,隱約透著一股冷冽刺骨的寒意。   

  高大英挺的格薩王雄偉得像頭雄獅,一頭濃密蜷曲的黑髮隨意地用一條帶子帥氣的綰束著,露出寬闊的額頭;濃眉下,閃爍著一對清澈如水、黑如點漆的星眸。

  在他的右肩上,站著一隻鉤喙鐵爪金睛突胸的白海青。

  此海青屬隼類,性情兇狠敏銳,擅飛擅襲擊,最適宜追捕鳥、兔,是狩獵者的良伴。   

格薩王一行人的馬鞍和腰間上皆掛滿箭囊,騎著馬風馳電掣狂奔在曠野中。

  他帥氣地壓低身子,整個人幾乎與馬融成一條直線。他的坐騎「奔霄驄」高七尺八寸,長八尺三寸,是一種背高體大的銀合色駿馬,野性剛烈,不易駕馭;一開始,連格薩王這等騎馬高手都被牠從馬背上狠狠摔落數次,才得以隨心所欲駕馭牠。   

  話說寶迦國是亞希耳族的後裔,天性樂觀擅騎射,族人幾乎在會走路的同時就開始騎馬,因此,有人笑稱亞希耳族的人天生有六條腿,兩條長在軀幹上,另外四條長在馬身上;由此可見,人馬之間的關係密不可分。   

他們的祖先原本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在一次圍捕黑豹的行動中,一路追趕至現在的寶迦國領土;族人們驚異地發現,在茂密的叢林裡竟然隱藏著如此遼闊、肥沃的綠洲;於是,全族的人歡天喜地遷居到這裡,也逐漸棄遊牧,改以耕種為業,生活日趨穩定、安逸。

  漸漸地,從一個聚集的部落日益壯大,終於有了國家的雛形與規模,於是,開始著手規劃各項建設,從此打獵成為族民農閒時的消遣,黑豹則成為亞希耳族的幸運圖騰,官方下令嚴禁獵殺。   

  不久,金烏西墜,格薩王一行人勒馬停歇,有人解下腰間的水皮囊「咕嚕咕嚕」猛灌,有的三五成群相互較量獵物的多寡。經過一整天的狩獵,此行收穫豐碩,所獵得的鹿、羌、狐、兔……一隻只橫掛在馬背上;稍事歇息後,一行人翻身上馬,沐著夕陽餘暉,滿載而歸。   

  歸途中,警覺性最強的獵犬走在前頭。

  突然,人跟馬倏然止步,一個個手搭涼棚極目望去……遠方天際出現一群野雁,正展翅淩空而過。格薩王見獵心喜,迅即搭箭彎弓,望空射去……咻地一聲,飛出的羽箭劃破低垂的暮色,中箭的野雁在空中翻了兩翻,垂直墜落。

  蒼茫的天地間一下子熱鬧了起來,白海青一飛沖天,呼嘯地帶頭飛向獵物,而血腥的死亡氣息刺激了獵犬敏銳的嗅覺,就見牠們興奮地狂吠追逐過去,所有人都為格薩王精準的箭法鼓了幾下掌喝采。

  格薩王頷首粲然一笑,緊勒韁繩讓馬兒放慢步伐,一個人遠遠地落在隊伍後面。   

  「……」格薩王抬起手來遮住眉心,若有所思地放眼瞭望遙遠的東方……唉!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王,您又在思念她了?」開口說話的是騎兵司統領黑斯廷。   

  「孤……」心事被揭穿,格薩王哂然而笑。都怪自己忘情的失了神,才未察覺黑斯廷悄悄脫隊掉轉馬頭找他。

  提起黑斯廷,曾多次跟隨格薩王赴戰場,出生入死,兩人也因此培養出深厚的情誼。格薩王性情豪邁不羈,從不拘泥君臣之間的繁文縟節。於公,兩人是君臣;於私,情同手足。   

  有一天,黑斯廷無意中發覺格薩王不管身在何處,常會獨自一人神情專注地望著東方。

  這個不尋常的舉動,自然引起黑斯廷的關注與好奇。曾經問過格薩王幾遍,格薩王聽了,只是聳了聳眉棱骨,沒吐露半字。

  後來有一次,格薩王在慶功宴上多喝了兩杯,在微醺中,心防撤了籬,才鬆口透露他埋藏心中多年的秘密。

  原來格薩王最鍾愛的女子就居住在東方的國度裡,所以每當格薩王思念她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望向東方出神。

  格薩王話雖說得淡然,可細嚼其中的款款深情,令同為男子漢的黑斯廷也不禁動容,忍不住在心中忖著:是何等的絕色佳人,能讓王如此牽腸掛肚?黑斯廷不敢繼續追問下去。直到半年前格薩王派使臣向大唐求親,黑斯廷這才明白,教格薩王魂牽夢繫的佳人乃大唐的紅萼公主。   

  格薩王求親遭拒後,十分沮喪、落寞,整天緊繃著一張俊臉,稍一不順心就暴跳如雷,跟往常豁達開朗的模樣判若兩人;黑斯廷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也愛莫能助。   

  接下來,有關紅萼公主的消息不斷地從大唐傳回來,從種種跡象顯示,大唐皇帝為了不願讓紅萼公主和親,竟急著要將紅萼公主擇婿出嫁。

這……萬一、萬一朝思暮想的紅萼公主當真嫁作他人婦,該如何是好?這個惱人的問題無時無刻盤踞在格薩王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眉頭鎖上深深的擔心。   

  格薩王琢磨整件事的後續發展對自己極為不利,於是決定走險棋來扭轉劣勢。

  他算準了大唐正與回紇纏戰不休,無法分心兼顧西域一帶,因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親自揮兵攻打安西四鎮;佔領後,孤注一擲,二度派使臣求親,逼使大唐皇帝在情勢所迫之下,不得不答應這門親事。   

  「王,依路程估計,三天后紅萼公主一行人即將抵達王城。」   

  「孤知道。」格薩王深邃的黑瞳跳躍著喜悅的眸光。   

  「王,微臣有些迫不及待想一睹公主的容顏。」   
 
  「哈……」格薩王朗聲大笑,黑斯廷恭謹地保持落後一個馬身的距離,策馬跟隨在格薩王身後。   

  「對了!叛賊安思巴最近的動向如何?」格薩王掉頭垂問。   

  「啟稟王,據探子回報,不久前安思巴又拉幫結派,似乎蠢蠢欲動。不過,王,請您放心,一切都在我們的密切掌控中。」   
 
  「很好!」格薩王很滿意地微微點頭,目光落在滿天奼紫嫣紅的晚霞,安思巴的影像浮上心頭……逆賊安思巴是他的堂兄,當年祖父暗中觀察長子阿尼袞性情暴虐乖張好色貪杯,絕非君王之材,日後若將王權交付阿尼袞,無異將寶迦國及百姓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為此,在臨終前,毅然決然不遵循傳統把王位傳給長子,而是傳給賢良的次子亞德,亦即格薩王的父王。這個英明睿智的決定,讓群臣和百姓們額手稱慶,卻導致亞德王與阿尼袞親王兄弟倆正式決裂。   

  阿尼袞親王帶著一批親信將領在所屬的領地—衝賽城,以自己才是真正的王位繼承人為號召,揭竿而起,與亞德王對抗,並發下豪語:不奪回王位誓不甘休。

  內亂持續動盪多年,最後,在一場慘烈的激戰中,阿尼袞親王中箭落馬不治身亡。

  舊恨添新仇,刁狠陰毒梟獍之性的安思巴瘋魔了似的歃血對天詛咒:血債血還!   

  然而,樹倒猢猻散。阿尼袞親王手下多位驍勇悍將在阿尼袞戰死後接受朝廷的安撫招降,帶著兵馬離開衝賽城,叛軍高漲的氣焰頓時覆滅。安思巴眼看著實力被削弱到潰不成軍,再也不敢正面與朝廷衝突,改以偷襲的方式,在王城西北一帶擄人掠貨,騷擾百姓安寧,使得百姓怨聲載道,紛紛把矛頭指向朝廷,怪罪朝廷剿匪不力。

  「孤捫心自問,並不想對安思巴趕盡殺絕,所以處處留他一條生路,希望安思巴能痛改前非,別再跟朝廷對立。不過,從安思巴的惡行不改看來,孤的一番美意恐將流於婦人之仁。」格薩王拾掇飄遠的思緒,感慨萬千。他顧念同宗血脈之情,卻始終得不到安思巴善意的響應,怎能不教格薩王徒呼負負?   

  「依微臣之見,安思巴不除,如芒刺在背,百姓也會因此而對王有所怨言。」   

  「嗯。孤對安思巴已仁至義盡,他若再執迷不悟,孤將親自率兵剿平他。」格薩王意志堅定地表示。   

  「王英明。」黑斯廷由衷稱讚。   

  「……」格薩王淡笑,君臣二人一前一後悠閒地騎著馬涉過山澗,但見峰巒縹縹緲緲,山光水色逐漸隱沒在暮色蒼茫中,格薩王忽然問道:「黑斯廷,孤與紅萼公主的成婚大典即將舉行,不知王城周遭的安全部署進行得如何?」他擔心安思巴趁舉國歡騰之際伺機蠢動。   

  「微臣已遵照王的旨意,調動部分兵馬駐守王城,以確保成婚大典安全無虞。」黑斯廷答得胸有成竹。   

  「很好。」格薩王欣慰頷首,繼而叮嚀道:「屆時,應邀前來參加成婚大典的各國使臣人數眾多,要嚴防意圖魚目混珠之輩滲入。至於崗哨及巡邏盤查人員,必要時多加派人手,嚴密戒備,以防不法之徒藉機滋事。」   

  「微臣遵旨。」黑斯廷抱拳施禮。   

  「今晚,你和禁衛軍統領一起到宮裡來,陪孤用膳。到時候我們將王城的部署狀況再確認一次,孤絕不容許成婚大典有任何閃失。」   

  「是。」   

  「黑斯廷,接下來,陪孤賽一段馬,如何?」公事談完了,格薩王輕鬆地開口邀黑斯廷賽馬。   

  「王,要微臣和您『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奔霄驄比賽?」黑斯廷表情滑稽地瞪爆眼珠子。   

  「呃……這樣吧,孤讓你跑出山谷後再起跑,可好?」格薩王遙指著山谷盡頭。   

  「好!」話音甫落,黑斯廷已揚鞭催馬,飛馳而去。   

  「……」格薩王依言等黑斯廷的身影消失在山谷盡頭,才一夾馬肚,急起直追。奔霄驄快如閃電,急如流星,與風飆逐競速,格薩王愛極了這種追風的快意。他愉悅地想著:三天,再過三天,他心心念念的紅萼即將翩然到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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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5: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迤邐西行。

  由長安經隴南,再取道青海,格薩王的迎親隊伍時而翻山越嶺,時而涉過湍急的河流,時而頂著烈日驕陽,時而迎著強風疾雨,這一路走來,人仰馬翻,苦不堪言。

     所幸寶迦國的國界已近在咫尺,漫長的行程終告結束,一行人忍不住擊掌歡呼後,迎著徐徐微風迤迤邐邐進入雍嘉王城,直奔水硯行宮。

  水硯行宮位於雍嘉王城以西十餘裏,依山傍水,花木扶疏,是寶迦國用來接待貴賓的處所。今夜,水硯行宮的滴水簷下,一溜黃色西瓜形大圓燈籠將整座行宮照得亮堂堂。

  紅萼公主所下榻的宮室內,在孔雀畫屏前方擺著一張長方棹,桌案右端置有一個三足鎏金狻猊爐,爐內焚著香料,嫋嫋白煙從犯難猊嘴中噴出,熏得一室檀香味兒,讓人抖落一身疲憊,神清氣爽。

  梳洗過後,紅萼神采奕奕地支著頤斜倚在臥榻上,霎時萬緒湧來……這一路上,她不停地想像格薩王的長相,認爲以他蠻橫挾安西四鎮、迫使她父皇同意和親的莽撞舉動推測,格薩王應該是個滿臉橫肉聲如洪鍾體格壯碩,只要稍一不合他心意,就發兵攻打的一介武夫吧?

  篤篤篤。一陣簡潔有力的敲門聲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連忙圈了圈鬢發端正坐好,應聲道:

  “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狄將軍,緊跟在他後頭的是格薩王派來的侍女,她們手捧銀盤,銀盤上面擺著鳳冠霞帔、首飾……等等,狄將軍欠身施禮,說道:

  “公主,這些都是格薩王派人送來的嫁裳。”

  “嗯。”紅萼眼也沒擡,連瞅都懶得瞅一眼,侍立身側的小喜兒走上前,指揮侍女們將銀盤擱在棹上。

  “公主,老臣奉旨率羽林軍三百騎,一路護送這支龐大的迎親隊伍,今日總算不辱的皇命所托,將公主平安送抵寶迦國。待明日所舉行的成婚大麯過後,後天一早,老臣等人即整裝返回大唐複旨。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老臥在此先行向公主叩別,衷心祝福公主事事圓滿如意。”

      狄將軍屈膝跪地磕頭。紅萼急忙將他扶起,見他老淚縱橫,不禁心頭一酸,也跟著了墜下淚來,喚了聲:

  “狄將軍……”

  “公主,莫哭、莫哭啊!都怪老臣口拙,惹公主傷心。”狄將軍揩去淚水,出言安慰。

  “嗚……”紅萼伏在小喜兒的肩頭,抽抽噎噎。

  “公主,老臣找人仔細控聽格薩王是個怎麼樣的人,大家都一緻稱贊他是一個備受百姓愛戴的君王,還說寶迦國在他的治理下,國富民強,大唐皇朝跟他聯姻,宛如我大唐皇朝在西域的屏障,可保我朝在西方邊陲的長治久安。只是……委屈公主您了。”

  紅萼接過小喜兒遞上的一方羅帕拭去淚水,擠出一抹苦笑,:道“狄將軍,首先,本宮要感謝您千裏護送的辛勞。”紅萼欠身一福。

  “老臣惶恐,老臣愧不敢當。”狄將軍狂搖雙手,直呼不敢當。

  “狄將軍,請您回朝後,代本宮問候父皇母後聖安,並且告訴他們本宮……一切安好,切莫掛念。本宮一定會想方設法找機會回去探望他們。”紅萼語幽幽地請托。

  “老臣一定將公主的話帶到。”

  “謝謝您,您退下吧。本宮疲了倦了想休息了。”她回頭吩咐:“小喜兒,代本宮送狄將軍。”

  “是,狄將軍,請。”小喜兒走了過去。

  “公主保重。”狄將軍抱拳一揖,帶著侍女們一起退出宮室外。

  “……”縱使紅萼內心對格薩王滿是氣憤,仍掩不住好奇地拈起銀盤上的一支水頭飽滿濃綠通透的翠玉簪 子,她握在手裏轉啊轉的把玩片刻,才哼了聲,一臉子也不怎麼樣地扔回銀盤裏,倒是在拿 起紅絹蓋頭巾時,不自覺地發出驚歎:

  “多精緻的繡工啊!”她拿指腹輕輕撫劃著以金、銀雙線交錯,繡著龍飛鳳舞的吉祥圖案,以及一朵朵生動的卷雲襯底,在燭光的輝映下閃著耀眼的光澤。紅萼公主瞧著瞧著……靈光一閃,生起一個絕妙的“移花接木”念頭,她喜得兩眼晶燦,興奮地捏著紅絹蓋頭巾又叫又跳,令剛送走狄將軍、正要跨進門檻的小喜兒一頭霧水,問道:

  “公主,您……沒事吧?”

  “本宮不僅沒事,還好得很哪!小喜兒,老天爺終於聽到本宮卑微的請求,讓本宮福至心靈想到一個可以不必嫁給格薩王的好辦法了。”

  “是嗎?”小喜兒一臉狐疑……再過幾個時辰成婚大典即將舉行,此時說不必嫁,會不會太異想天開了些?

  “是啊!”紅萼熱絡地拉著小喜兒的手,從頭頂瞅到腳尖,再從腳尖瞅回頭頂,小喜兒被瞅得渾身不自在,開口討饒:

  “公主,您究竟想到什麼好辦法?請您快說出來,甭再對著奴婢上上下下猛瞅,瞅得奴婢額頭都滲出細汗了。”

  “好吧,小喜兒,您聽清楚了……本宮決定由你代替本宮嫁給格薩王。”紅萼笑開了臉地宣佈。

  “嘎?!您說什麼?”小喜兒被唾沫噎了個怔。

  “本宮說,就由你代替本宮嫁給格薩王。”紅萼很有耐性地重複一遍。

  “這……不行!不可以!”小喜兒一臉嚇壞了的表情。

  “爲何不行不可以?”

  “因爲……因爲,我怕。”

  “怕?怕什麼?以前在宮裏,我假扮過本宮好幾次,哪次不是把宮女們唬得一愣一愣的?這回就有勞你再冒充這最後一次吧!”紅萼笑嘻嘻欺前輕捏小喜兒的臉頰。

  “沒錯,以前您若覺得百無聊賴,就慫恿奴婢假扮來唬宮女,不過那純粹是好玩開開玩笑罷了,無傷大雅。可這回您要奴婢冒充您嫁給格薩王,乃欺君大罪,會被抓去砍頭的呀!”小喜兒臉色失血般蒼白。

  “你放心,絕對萬無一失。”紅萼遊說道:“我們兩人年紀相同,高矮胖瘦也差不多,至於容貌嘛……”

  “至於容貌卻有著天淵之別。”小喜兒搶著說,兜頭澆她一盆冷水,希望她清醒清醒。

  “容貌根本無關緊要。喏!你看,有了這個紅蓋頭,誰知道你冒充我?”紅萼開心地把紅蓋頭亮至小喜兒鼻尖,喜滋滋表示:

  “格薩王作夢也想不到他采漢族成婚儀式的決定恰好讓本宮有了金蟬脫殼的機會,真是太感謝他了。”

  “公主!奴婢求您別鬧了。”
  
  小喜兒自小入宮,由於長得秀氣伶俐又和紅萼同齡,皇後娘娘特地將她安排在紅萼身邊當貼身侍婢,這些年來,早已摸透紅萼一派樂觀的個性。然而,茲事體大,要是稍有個差池,莫說她一個小喜兒,就算有一百個、一千個小喜兒也擔待不起。
  
  於是,小喜兒暗下決心,這回說什麼也絕不心軟不耳根軟,盲目附和紅萼的餿主意。

  “本宮非但沒鬧,還前所未有的認真哪。”紅萼不悅地朝小喜兒翻了翻白眼。

  “公主……”

  “小喜兒,你先別打岔,聽本宮說出全盤計劃。”

  “噢。”小喜兒咽了咽唾沫,沒吭聲。

  “明天的成婚大典儀式由本宮全程參與,等送入寢宮後,本宮自會支開所有宮女,那時候我們倆互換衣飾,一旦覆上這個紅蓋頭,你就是新嫁娘,就是格薩王的王後,本宮則找機會潛逃出宮,回長安。”

  “公主,您的計劃太急就章,萬一露出馬腳……”小喜兒覺得紅萼大概想逃婚想昏頭了,才會想出這種簡直拿兩人性命開玩笑的計劃。

  “呸呸呸!沒有萬一,保有萬無一失,你放心!”紅萼笑得忒耀眼忒自信地拍拍小喜兒冰冷的手背。

  “放心?不,這是會讓腦袋和身體分家的欺君大罪,奴婢不能也不敢做。”小喜兒雙手垂下,半低著頭。

  “這個計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不說,誰會知道?”

  “或許洞房花燭夜可以瞞過去,但第二天,一起陪嫁來的宮女們就會發現我是小喜兒不是公主您。”

  “原來你是擔心她們呀。這還不簡單,本宮臨走前會命令她們不準說出去。”

  “這……不行!不行!還是不行!”小喜兒把頭搖到快斷掉。

  “小喜兒!你敢不聽從本宮的話?”紅萼耐心漸失,氣咻咻劈出一指,猛戳小喜兒的額角。

  “公主請息怒,小喜兒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違逆公主,但是,小喜兒心裏真的好害怕呀!公主……”小喜兒都快急哭了。

  “小喜兒姐姐,本宮求你,求求你答應本宮,好嗎?”紅萼撒嬌地扯著小喜兒的衣袖,軟硬兼施,甜甜地耍起賴來。
  
  小喜兒比紅萼早三個月出生,每當紅萼嘴巴甜得像沾了蜜似的喚她小喜兒姐姐時,小喜兒就在劫難逃了,想躲也躲不過。

  “公主,不是小喜兒狠心不幫您,而是考慮到這個計劃萬一失敗,後果不堪設想,還請公主三思。”小喜兒苦口婆心勸阻。

  “不會的,這個計劃絕不會失敗。小喜兒,本宮問你,寶迦國上上下下有誰見過本宮?”

  “呃……應該沒人見過您。”小喜兒歪著腦袋殼兒想了下,老實答著。紅萼公主養在深宮,就算大唐子民想見都見不到,更遑論在八千裏外的寶迦國人民?

  “所以,他們認定穿嫁裳覆紅蓋頭的就是紅萼公主,對否?”

  “對。”

  “小喜兒,從小你與本宮一起在宮中長大,對於宮裏的人、事、物,以及進退應對禮儀了若指掌,絕不會露出破綻。有鑒於此,本宮才敢放心大膽叫你冒充本宮。”

  “……”小喜兒霎時靜默,仔細思索紅萼公主的話並非全然無稽,似乎還真有那麼一點點可行。

  “明晚,本宮會想辦法溜出宮與狄將軍會合。後天一早,本宮就隨著他們一起回大唐,從此隱姓埋名深居簡出。如此一來,這移花接木之計,不就神不知鬼不覺。”

  “您真的認爲可以順利蒙混過關?”小喜兒薄弱的意志開始動搖。

  “一定可以!小喜兒姐姐,你就答應本宮,好不好?”紅萼死纏活纏央求著。

  “好吧。”小喜兒實在拗不過她的纏功,硬著頭皮答應。

  “謝謝你!小喜兒。”紅萼臉上泛起喜慰的笑意,緊緊握住小喜兒的手。

  “夜已寂,公主也該安歇了。”

  “嗯。”纏繞多時的和親心結豁然得解,紅萼心情愉快地擁著錦被,不一會兒已睡得香甜;至於可憐的小喜兒則是惶然地翻來覆去,一夜未曾合眼。
  
  大婚之日,豔陽高照。

  格薩王迎親的金頂鳳輦套著四匹毛色雪白的駿馬,馬頭上綁著絳青羽毛華蓋,馬背上鋪著大紅錦緞的纓轡鞍韉,高貴華麗。

      輦身描金塗銀巧繪龍鳳呈祥的紋飾,四周張以綾綃幃幔,車篷上掛著一串串金鈴、玉片子,風一吹拂或行進時,就叮叮當當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喜氣洋洋。

  紅萼公主身穿繡著鳳凰的磊紅嫁裳,頭戴鳳冠霞帔覆紅蓋頭,在宮女們的攙扶下變身坐進輦內。

  良辰吉時一到,鍾鼓齊鳴,羅列整齊的隊伍在執掌龍鳳傘旗的儀仗開道下,緩緩朝王宮前進。兩排身著緋色長衫的宮女手執香花隨侍輦駕,她們用嘹亮的歌聲,且行且歌吟唱著:

  “東方飛來金色鳳凰,百靈鳥在天空迎唱

  歡迎天朝來的公主,大草原是你的家鄉”

  通往王宮的街道上,座落鬧市的兩旁樓宇懸雜著各色鮮豔的彩幔,上面題著祝賀語祈福,一條條彩幔宛若紛飛的蝴蝶般在空中飛呀飛的,夾道圍觀的百姓不斷地把手中的花瓣拋灑向鳳輦,五顔六色像花雨般飄落……
  
  滿朝文武百官穿著朝服分列兩側站在王宮前的石階上,恭候鳳輦。

  格薩王頭戴赤金束發冠,一襲光鮮紫色蟒袍,將他襯得益發英俊倜儻;他一雙深沉得似百尺潭水的黑眼珠漾著愉悅的眸光,嘴角微揚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風度翩翩地步下石階,從鳳輦中迎出呵腰出來的紅萼公主。

  一對壁人手裏各執紅綾彩帶的一端,步履沉穩地拾級而上,行進間雙雙散發出來的尊貴氣宇,令受邀觀禮的各國使節及文武百官無不同聲贊揚“天賜良緣。”

  “吉時到,鳴炮!王,成婚大典開始,奏樂……”接著,主持大典的司儀官朗聲喊著:

  “一拜天地!”格薩王頎長的身軀行禮如儀,紅萼公主略遲疑了下,心不甘情不願地折腰鞠躬。盛況空前的成婚大典,冗長繁複的儀式按部就班進去著,王城的大街小巷擠滿前來湊熱門的人潮,不管認識或者不認識都相互舉杯對飲,整座王城通宵達旦,歌舞不輟,陷入瘋狂。
  
  紅燭高燒。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身心俱疲的紅萼穿過水榭回廊進入寢宮,機靈的小喜兒隨即以公主疲累想歇憩爲由,把一幹宮女統統打發出寢宮。

  “小喜兒,快快快!我們快調換衣飾。”紅萼聽到宮女們的腳步聲遠去,一把址下紅蓋頭,催促著。

  “公主,奴婢總覺得這個計劃不太妥當……”小喜兒心裏堵得慌,很想臨陣脫逃。

  “不妥當?胡說!截至目前爲止,不都依照我們的計劃順利進去?”

  “可是我、我……”

  “行了行了!別再我呀我的,快把你身上的衣裳脫下來給本宮。”

  “哦。”小喜兒禁不起紅萼催命似的不斷催促,主僕倆手忙腳亂地彼此對調身上的衣飾。

  “小喜兒,從這一刻起,你是公主也是王後,要打直脊骨端莊坐好哦。”紅萼把小喜兒按坐在繡墩上,隨手覆上紅蓋頭後,不忘叮嚀一句。

  “公主。”小喜兒抖著尾音低喚著。

  “噓!小心隔牆有耳。”紅萼晃悠地環視偌大的寢宮,每個角落都擺放著一大盆一大盆怒放的鮮花,芬芳撲鼻;她舉目一一瀏覽著……
  
  脊簷下,燭光搖著窗影,青玉雕琢的梳妝臺上置著一面亮潔的菱花銅鏡、香檀大的床塌張著珊瑚紅的帷幕帳子、綿緞衾龍鳳枕……將整座寢宮妝點得喜氣洋洋。

  紅萼踱到鑲嵌貝螺的圓桌落坐下來,單手托腮,一雙迷蒙水眸若有所思凝視著熊熊燃燒的龍鳳喜燭……
  
  其實,她的心如同小喜兒一樣忐忑不安,只是強作鎮定,以免小喜兒更驚慌失措。她暗自祈求上蒼垂憐,讓“移花接木”之計成功,得以順利脫身回到父皇母後的身邊去。
  
  這時候,從廊外傳來內侍喊著:“王回宮!”

  “嚇?!”紅萼騰地跳起來,慌張地扯了扯衣襟順了順水袖,揣著一顆突突亂跳的心,上前施禮:

  “奴婢叩見王。”

  “免禮。”格薩王說著字正腔圓漢語的厚嗓子十分低沉,跟她想像中的聲如洪鍾截然不同。
  
  格薩王氣定神閑地坐上虯盤龍圈椅,微側著臉睇了眼中端坐在繡墩上的新嫁娘,不知怎地,驚猛目光竟專注在眼前這個把頭低到不能再低的宮女身上。

  “……”紅萼不解爲何格薩王的眼睛老盯著她,莫非……莫非,被他看出什麼端倪?
  
  紅萼不由得背脊涼了半截,慌駭得只想盡快逃離這個令她惴惴不安的格薩王,她囁嚅道: “恭喜王大婚,容……容奴婢告退。”

  “嗯。”格薩王語氣漫不經心,紅萼轉身逃也似地匆匆往外走,正擡腳要跨出門檻時,背後卻傳來他不容抗拒的喝止:

  “慢著。”格薩王英挺的身影朝著她逼近。

  “……”紅萼的心蹬咯蹬一下,不是說;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個格薩王不去陪他的王後,喊住她做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格薩王跟她站得很近,兩人相距不到一尺,他身上那股子陽剛粗獷屬於大草原男子特有的氣息,令紅萼禁不住一陣眩惑。

  “奴婢叫小喜兒,是公主的貼身侍婢。”她穩了穩心神,輕輕啓口。

  “小喜兒?呃……既然你是公主的貼身侍婢,孤應該早該認識你,快把頭擡起來。”

  “嚇?!”紅萼一怔,唇角一顫,不知該如何是好地反將她一味壓低。

  “別怕。孤叫你擡頭你就擡頭,孤的寶迦國沒你們大唐那麼多規矩。”

  “這……”紅萼握了握汗濕的手心。

  “你敢抗旨不從?”格薩王的聲音冒著火。

  “不,奴婢不敢。”紅萼嘴裏說不敢,可不擡頭就是不擡頭。

  “不敢就遵旨擡起你的頭來。”格薩王雙手交抱胸前,黑眸沉沉……
  
  他的直覺向來敏銳,一踏進寢宮,就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氛圍,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紅萼怔然不說話,低眸尋思……反正兩人未曾謀面,擡起頭見他又何妨?若一味心虛不依不敢擡頭,豈不令格薩王疑心生暗鬼?
  
  於是乎,她緩緩地擡起頭,睜著一雙盈盈水眸迎上他……
  
  格薩王膚色如麥,飽滿的額頭戴著金冠,一對黑得不見底的瞳仁眸光熠熠,刀般筆直的鼻樑,緊抿的雙唇充滿剛毅,微微上翹的下顎……這是一張帥氣豪邁的俊臉,有別於漢族男子的溫文爾雅,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強烈的神秘魅力,與她想像中滿臉橫肉的莽撞武夫相去甚遠。

  紅萼看著看著……猛然驚覺自己失態了,忙不疊低下頭。

  該死!

  他乃萬人景仰的王,而此刻,她的身分是一名卑微的侍婢,竟敢如此肆無忌憚直視他?她懊惱不已地用手緊緊按住心口,唯恐一顆“撲通撲通”跳得又急又響的心,一不留神會從胸口蹦出來。

  “……”格薩王眉峰一擰,滿臉困惑地雙手負背履聲橐橐,紅萼強烈感受到他眸裏精光乍閃瞪著她……
  
  良久,他悠然止步,俯身拉起她,說道:“起來吧,孤的紅萼公主。”

  “嚇?!”格薩王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把她嚇得驚懾息,她狠狠吸足了一大口氣,仍平衡不了怦怦亂跳的心,她身子軟綿綿地很沒出息地往下滑落。
  
  格薩王見狀,一把攬住她纖細的腰肢,順勢將她圈抱在懷裏,羞得她雙頰酡紅酡紅地扭身掙脫他的臂彎。

  “爲什麼?”格薩王拿滿是威脅的眼神將她釘在原地。

  “……”紅萼機敏地打了個噤。

  “說!這是爲什麼?”他轉身“碰”地握拳擊桌咆哮,龍鳳燭台被震得險些摔落。

  “奴婢不明白,王要奴婢說什麼?”紅萼滿瞳子迷惘。

  “你才是紅萼公主,爲何要欺騙孤?”格薩王深邃的眸底忽閃過一絲受傷的酸楚。從小到大,他最恨別人欺騙他。

  “不!奴婢不是!王!您弄錯了,小的是小喜兒,她才是紅萼公主呀!”紅萼抵死不認之餘,溜眼瞟了瞟原本正襟危坐、早已嚇得渾身打哆嗦的小喜兒。

  “哈!你玩這一手移花接木的把戲,騙不了孤。”格薩王調侃的口吻一反剛才嚴厲的斥責,這種忽而咆哮忽而戲謔的反複態度,委實教人摸不著頭緒。

  “這……”紅萼腦袋嗡嗡鳴響,她實在想不出來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岔子,何以她自恃萬無一失的計劃,這麼輕易就被當場識破?
  
  這時候,格薩王大步走過去,一把扯下紅蓋頭,臉色鐵青指控:

  “她才是小喜兒。”

  “王開恩!王饒命!”惶悚不已的小喜兒臉色白得像窗紙一樣,咚地噴頭如搗蒜,聲聲求饒。

  “這不幹小喜兒的事,全是本宮逼她這麼做的。”紅萼見自己闖下大禍,挺身沖至格薩王面前,護衛地昂起下巴,美眸瞥高,皇族驕氣流露無遺。

  “哦?”不勞紅萼“自首”,格薩王也知道是她主導這出鬧劇,他拿饒富興味的眼神望著她,兀自在內心歎道:天啊,她比他記憶中更美!雖是一身樸素的宮娥裝扮,卻絲毫未損她的美麗,反而增添一股清秀絕俗之姿,令他不由得怔怔失了神……

  “王若要降罪,盡管處罰本宮,別拿小喜兒當替罪羔羊。”

  “敢作敢當?公主好氣魄。”他故意語帶嘲諷,存心激怒她。
  
  呃……他喜歡看她生氣發火的模樣,簡直美極了。從登上王位以來,還沒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說個“不”字,除了眼前這位嬌美如花的漢族公主,公相信今後有她相伴,一定樂趣無窮。

  “哼!”冰雪聰明的紅萼聽出他話中有的譏誚,仰起臉龐朝他斜了枚大白眼,驕蠻地擺出一副諒你這個小小蠻夷王也不敢把我這個大唐公主怎麼樣。

  “來人!”格薩王有意要挫挫她的驕氣。一聲令下,侍衛迅速現身寢宮。

  “把小喜兒押下去,交由內務司發落。”

  “是!”兩名侍衛上前抓住小喜兒。

  “公主!救我!救救小喜兒!嗚……”小喜兒拼了命地掙紮,哭著向她求救。

  “小喜兒!”紅萼是個明白人,知道寶迦國由格薩王當家作主,發號施令,她根本無置喙餘地,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喜兒被押走。她愧疚萬分,一臉焦急地追問。

  “請您告訴本宮內務司是個怎樣的地方。”

  “內務司專門負責打理宮裏的一切雜務,裏頭幾乎都是犯錯帶罪執役。”他不忍見她擔憂,據實以告。

  “哦。”她繃緊的臉廓舒緩下來。
  
  唉!一直以來,小喜兒只需陪伴她,粗重活兒從不沾手,看來這次小喜兒肯定要吃足苦頭了。然而,她心裏很清楚格薩王沒按欺君之罪處置小喜兒已是法外開恩、手下留情了。
  
  只是,不知他將如何處置她這個主謀?
  
  她不想妄加揣測,直截了當問著:“接下來,王將如何處置本宮?”

  “這……”格薩王仔細端詳眼前這張嬌豔如花的容顔,從他眼底迸發出如火焰般熾熱的眸光,絲毫不掩飾心中對她濃得化不開的愛慕之意。

      她是他少年時期就偷偷暗戀的人,他愛她都來不及了,怎值得處置她。他混雜著歎息地一記輕笑,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提議道:“只要公主不再拒婚,孤就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不,本宮不嫁您,絕不。”她一口回絕。

  “你……”格薩王的臉色一點一點地陰沉下來。紅萼斬釘截鐵的拒絕,就像一把利刃無情地刺中他的心,把他的心傷得好痛、好痛、他危險地眯起兩隻冰炭冷眸,一張俊臉掛著千年寒霜似的冷聲道:

  “你要毀婚,棄兩國和親於不顧?”

  “比較正確的說法是本宮要與您談判。”她鬥志高昂地兩手撐著檀木棹落坐。

  “談判?說吧,孤洗耳恭聽。”他嘴角漾出有趣的笑痕,挑在她的正對面坐下來。

  “只要王肯放本宮回大唐,有什麼條件盡管提出來,相信以父王對本宮的寵愛,一定會答應的。”

  “公主見移花接木之計未能得逞,即邀孤坐下來談條件,似乎恨不得插翅飛回大唐,這令孤不得不懷疑……”格薩王濃眉狐疑一挑。

  “懷疑什麼?”

  “懷疑公主心裏有了別人。”格薩王一對墨瞳浮掠過一抹醋意。

  “沒、沒有的事,王別瞎猜,還是請您快點提出條件。”被說中心事,紅萼臉胚微紅。

  “孤,無條件。”格薩王的聲音隱含怒氣地盯著她粉頰上的紅暈,心頭一揪,可惡!果然不出所料,她心中竟是有了別人。

  “這麼說,王願意無條件放我離開,返回大唐?”好天真好無邪的紅萼沒聽出他口氣大不悅,不狂喜得一臉晶亮。

  “不。孤無條件的意思是孤絕不會放你離開,就算你的父王拿整個大唐江山來換都不行。”他冷冷戴上不爲所動的面具。

  “您……本宮與您無冤無仇,您爲何要這樣對待本宮?”她僅存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泫然他他混是雜志著的哀淒神情教格薩王看了好心疼,很想很想很想將她納入懷裏好好疼惜一番。然,紅萼淡瞥他一眼,繼續說:

  “和親考量的、在乎的、計較的只是雙方的利益,才不管和親的兩人是否情投意合。既然如此,那麼,王娶大唐皇朝的任何一位宗室女都一樣可以獲取您想要的利益,又何苦執意非娶本宮不可?”

  “原來你認爲孤請求和親是爲了謀取利益?”他猛一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會找小喜兒冒充代嫁。

  “難道不是?王娶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爲後,難道一點也不擔心她可能醜得像夜叉,或者斜眼歪眼瘸腿?”

  “……”格薩王眉頭微蹙,緘默不語。

  “本宮何其無辜何其可憐,只因爲頂著公主的光環,就必須認命的毫無選擇餘地的千裏迢迢嫁給您?更可笑的是,本宮若不從,就必須背負害兩國交戰生靈塗炭的千古罵名,本宮……本宮承受不起啊!”紅萼把壓抑在心中的話不吐不快,全說了出來。

  “嫁給孤,令你如此痛苦?”他只知道自己專情地無可救藥地愛戀著她,卻忽略了她的想法她的感受。

  “實不相瞞,本宮無法接受與一個陌生且完全沒有感情的男子同衾共枕,請恕本宮真的真的做不到。”她說出心中糾葛的結。

  “那麼,依你之見,孤該拿 你如何是好?”他抑鬱的問,一顆火熱的心開始降下細雪。

  “給本宮一些時間,讓本宮適應這裏適應您,好不?”

  “好。孤答應你。”那麼多年他都可以等了,無須急於一時,更何況她所提的要求正和他心意,因爲,他不僅要得到她的人,更要得到她的心。

  “真的?那太好了!”紅萼嘴角忍不住小小上揚,又趕緊往下彎。

  “孤向你承諾,除非你願意,絕不會強要你。”他含情透亮的曜眸如癡如醉的睇著她,紅萼被他灼熱的目光睇得紅了臉蛋,無限嬌羞地垂下螓首。

  “呃……耗盡一整天的成婚大典想必你也累了,早點歇著吧。”語畢,格薩王起身逕往外走。

  “王要去哪裏?”紅萼跟隨其後,脫口問著。

  “哈!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孤確信張臂歡迎孤留宿的地方多不勝數。”格薩王裝作若無其事地回答。其實,天知道他有多麼想留下來。

  猝地,他停下腳步猛然轉身,緊跟在他身後的紅萼一個閃避不及,整個人撞進他寬闊的胸膛。

  格薩王孔武有力的臂膀牢牢圈住她,拿 一對熱力四射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凝望著她,旋即淡淡斂眸,略顯遲疑地弓起手指輕輕撫刮她姣好的輪廓,接著一個情不自禁,低頭將溫熱的燙唇封住她微啓的朱唇,百般溫柔地吸吮她檀口的津液……

  紅萼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吻得快透不過氣,一波波酥麻的感覺由脊骨蔓延至四肢百駭。

  從他身上傳遞過來的濃烈男人味兒,使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軟軟地柔柔地給撞了下,令她無力也無從抗拒地攤在他強壯臂彎裏。

  過了好一會兒,沉醉在甜蜜初吻的紅萼突然驚醒般扭身掙脫他的懷抱;她臉蛋燙紅發鬢淩亂,撲閃著一雙迷蒙的眼眸,呼息紊亂地喘息著。

  格薩王雖感到意猶未盡,倒也無意躁進,他滿瞳子笑地說道:“你一定想不透,孤爲何一眼就識破你的身分吧?紅萼啊紅萼,都虧你額頭上的這顆朱砂痣洩露了你的身分哪,哈……”他笑聲朗朗地離去。

  “哧?!本宮……本宮怎會百密一疏,忘了想辦法遮蓋額頭上的朱砂痣,導緻移花接木之計功虧一簣。”

  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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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格薩王爲了讓紅萼住起來無離鄉背井之感,特地選在獅駝山西麓仿建一座與長安城一模一樣的穆華宮。

  此宮殿黃琉璃瓦青白石底座,崇脊飛簷,層樓疊閣,宮內庭園環繞,遍植四季花木,假山奇石,亭台軒謝,皆以大唐宮室爲建築藍圖,前後耗時三年才完工。

  在建築期間,格薩王親自監督,對於竣工後的穆華宮十分滿意。

  他冀望紅萼居住於此能一解鄉愁。

  對于格薩王的用心良苦,聰慧靈黠的紅萼心領了,卻也不禁起疑,要仿造穆華宮得一磚一瓦堆砌,費時耗工,絕非一年半載可建蓋成,依此推斷,格薩王要她和親,應是早就有此念頭,並非隨時起意。然而,身處異邦的思鄉愁緒,又豈是一座仿造的宮殿即可消除?

  加上寶迦國位處高原,白晝酷熱如火,夜晚嚴寒如冰,紅萼身邊少了個善解人意的小喜兒,簡直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緻她終日悒憂寡歡,病倒了。

  身體微恙的紅萼款款垂淚想著格薩王……兩天前,格薩王派阿塔公公來轉達,他將前往聖湖的灌溉集水區視察管道挖掘工程的進度,三日後才回宮。

  紅萼有些不解,這種事情格薩王下旨命臣工去做就行了,何必大小事一把抓,親力親爲?

  打從成親第二天開始,格薩王每天都會抽空駕臨穆華宮與她小聚,陪她品茗說話,有時候還會牽著她的手在禦花園散步。

  格薩王是個體貼入微的心細男子,尤其對自己所鍾愛的女子更是百般呵護,紅萼覺得跟他在一起滿心愉悅,在不知不覺中,她開始鶴立廊下期待他的到來。

  可,事與願違。

  格薩王從天天來慢慢遞減爲兩、三天才出現,如今,旬日已過,不但見不到他的人影,甚至派個公公來傳話,就逕自出宮去了。

  該不會……該不會他這麼快就厭倦她了?

  紅萼病懨懨地胡思亂想好一陣,才派宮女召禦旨留下來照顧她的大唐禦醫前來爲她把脈診治,禦醫懸絲把脈後,判定是染上風寒,沒有大礙。

  禦醫開出藥方,吩咐宮女照單抓藥煎熬,並交代早午晚膳後各服用一帖,即恭謹退下。

  “……”紅萼臥榻擁衾,瞪著殿頂的藻井發愣時,宮女趨前稟報:

  “大唐新任河西節度使靖遠大將軍獨孤飛鷹求見。”

  “獨孤飛鷹?他怎麼突然來了?快!快請他到花廳!”紅萼病穀盡褪,掀衾起身,匆匆套上繡花鞋,穿過珠簾沿著曲廊急奔,遠遠即望見一抹高大熟悉的背影,她欣喜地喚著:“表哥!”

  “公主。”獨孤飛鷹轉身乍見睽違多年的紅萼,忙上前折腰施禮。

  “表哥!毋須拘禮,請坐。”

  “多謝公主。”兩人面對面落坐後,獨孤飛鷹關切地注視著紅萼,幾不可察地攢了下眉,說道:“公主氣色不佳,明顯消瘦了。”

  “……”紅萼唇角一彎,淡淡苦笑。

  “格薩王他……他待你好麼?”獨孤飛鷹葉出這個堵在心中許久的話。

  “好!他對本宮很好。”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聽公主這麼說,末將也就放心了。”獨孤飛鷹感到欣慰之餘,卻也難掩心中那份莫名的龐大失落感。

  “你今日到此,是否我軍已平定回紇?”身在寶迦國的她無時無刻不心系大唐。

  “是。就在你的和親隊伍離開長安不到半個月時,回紇就歸降了。”

  “什麼?要是……要是能提前半個月,不就可以改變本宮的命運?”

  聞言,紅萼的心緒嚴重糾葛。回紇之戰,兩軍廝殺多年,履攻不克,偏偏在她踏上漫漫和親路災害後偃兵息鼓,真是造化弄人啊。

  “末將與公主有著相同的感慨。”獨孤飛鷹深瞅她一眼,表示:

  “當末將興匆匆班師回朝,才得知你和親的消息,我……”他哽咽地說不下去。

  紅萼見到孤獨飛鷹黯然落寞的神情,一時百感交集,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說起時,宮發們捧著銀盤奉上瓜果、茶點,適時打破花廳內沉窒的氛圍。

  “表哥,請喝茶。”她殷勤地招呼著。

  “多謝公主。”獨孤飛鷹端起茶碗喝一口。

  “表哥,多年不見,你……依舊俊朗如昔。”

  “可惜人事已非。公主,末將今日承皇上拔擢爲河西節度使,奉旨駐守邊關,我朝十萬大軍就駐紮在寶迦國邊界,末將誓爲公主後盾,絕不讓公主受到一丁點委屈。”獨孤飛鷹信誓旦旦。

  “表哥言重了。”

  “對了,皇後娘娘托末將捎來一隻箱籠。”他擡手示意隨從將朱漆箱籠擡上來,打開箱蓋。

  “哇!好漂亮啊!”紅萼取出一件銀色貂毛大氅,將柔軟的貂毛大氅貼向臉頰,忽然好想念、好想念父皇母後,她僞裝出來的堅強瞬間崩潰,不聽使喚的淚決了堤。

  “公主!”看她哭成淚人兒,獨孤飛鷹有些手足無措。

  “本宮……本宮一時悵觸,讓你見笑了。”紅萼用手背抹去淚水,長長吐了口氣,緩和差點失控的心緒。

  “見笑?怎麼會呢?對了!箱籠底層還有很多精緻的貴重珠寶,這些都是剛送進大唐的朝貢,皇後娘娘親自從中挑選了幾件要送給你。”

  “你若回朝,記得代本宮向母後緻謝。”皇後娘娘饋贈的這番心意,令她格外感動。

  “末將一定把話帶到。”獨孤飛鷹允諾後,擡眼瞧了瞧周遭,問道:“末將來這麼久了,怎沒見到小喜兒?”

  “她……”紅萼愕然歇口,以往小喜兒如影隨形地服侍她,也難怪獨孤飛鷹會問起。

  “怎麼?小喜兒她出事了?”

  “小喜兒被送進內務司當苦役了。”紅萼自知瞞不過精明的獨孤飛鷹,只好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說出來,只保留格薩王強吻她的部分,呃……格薩王個把月前的那一吻,每想一次,她的心頭就像小鹿亂撞一次。

  “可惡!格薩王這個小蠻夷,一逮住機會就不忘要耀武揚威一下。”獨孤飛鷹聽了,心裏一陣光火。

  “都怪本宮不好, 亂出餿主意,害小喜兒吃苦受罪。”她一臉子愧疚。

  “剛才公主不是說格薩王對您很好嗎?那,您爲何不開口跟他計回小喜兒?”他淩厲的眼神閃過一絲疑惑。

  “本宮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跟他討人,萬一、萬一遭他拒絕,豈不是很沒面子?”

  “您不知該如何開口跟他討人?末將知道,末將這就去跟他討人!”獨孤飛鷹最愛打抱不平了。

  “不,你別插手,這件事本宮自會處理。”她急忙阻止,以免節外生枝,同時,也不忘爲格薩王緩緩。

  “我們主僕倆所犯下的乃是砍頭的欺君大罪,格薩王的處置已是從輕發落了。”

  “公主,我朝十萬大軍就駐守在邊界,您大可不必畏懼此小小蠻夷王。”獨孤飛鷹一副不屑、沒把格薩王看在眼裏地打鼻腔裏冷哼。

  “嗯。”她敷衍地猛點頭,希望話題就此打住。

  “呃……其實,末將還有一樣東西……”獨孤飛鷹支吾其詞,一反他快人快語的率性作風。

  “哦?那就快拿出來呀。”

  “就是……它。”獨孤飛鷹從懷中掏出那隻盤著蒼鷹的金釧。

  “表哥!”她芳心一慟,眼眶蓄滿了淚。

  “末將知道和親並非你所願,亦非我倆力量所能抗拒。公主,您依然是我獨孤飛鷹今生最想迎娶的女子。”獨孤飛鷹頓了頓,往下說道:

  “本以爲當我軍告捷,班師回朝,將是我倆的大喜之日,哪知道半路上殺出個格薩王,硬生生拆散我倆,讓末將好恨、好不甘心哪!”獨孤飛鷹捏緊兩枚大拳頭,仰天長歎。

  “……”紅萼無言以對,感傷的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眼;獨孤飛鷹見狀,不顧一切將金釧套進她手腕,輕輕挑起她的下顎,爲她拭去淚水。

  “放開她!”一聲暴喝,格薩王殺氣騰騰地站在兩人面前。
 
  話說,當他風塵僕僕返抵宮門,還來不及抖落一身塵土,即獲報獨孤飛鷹進宮探訪紅萼一事,他的心咚咚地往下沉,直奔穆華宮。
  
  格薩王邊走邊怒氣沖沖想著……主政以來,他即權力下放,讓官員們敢大刀闊斧做事,並且勇於一肩擔負起成敗榮辱;直至成親後,作風突變,很多不必他參與的工作他都跑第一不打緊,還一頭栽進去,做得比任何人都還來得賣力投入,每天忙到晝晝夜替,才肯回宮安歇。

  格薩王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爲每當他多見多紅萼一次,對她的渴望就再增添一分。
  
  爲了信守對她的承諾,他開始選擇逃避,盡量減少與她晤面的次數。他藉著不停的忙碌來澆熄心中對她如火焰般熊熊燃燒的熱情,累了倒頭就睡,醒了就算沒事,也悶頭找事讓自己忙碌,一刻也不能閑下來;唯恐一閑下來,紅萼美麗的倩影就會攻陷他的心。
  
  唉!眼睜睜看著自己愛慕多年的女子近在咫尺,卻是可望而不可即,格薩王的身心飽受煎熬,也萬萬沒想到他咬牙守住諾言,換來的竟是親眼撞見紅萼哭得淚眼淒淒地讓獨孤飛鷹擦淚這一幕,被背叛的感覺令格薩王心碎,每吸一口氣就像吸入千百萬把萬似的痛楚。

  “王……”紅萼臉色刷白地望著氣急敗壞的格薩王,但見他英俊的臉孔因盛怒而扭曲,一對澄亮深邃的黑眸蒙上一層駭人的森冷,孤絕冷酷的模樣教人不寒而慄,反觀獨孤飛鷹,即是挑釁意味十足地交臂抱胸。

  “王!請您聽臣妾說——”紅萼撲上前試圖解釋化解這場誤會。

  “住口!孤不想聽!”正在氣頭上的格薩王粗暴地擡手打斷她的話。

  “我……”紅萼一雙剪水秋瞳委屈地泛著淚光。

  “你有啥不滿就沖著我來,何必兇她?”從小到大保護紅萼不遺餘力的獨孤飛鷹杠上格薩王,兩個脾氣火暴的男人,像兩頭張牙舞爪的獅子,四目交會,刀光劍影。

  “你很懂得憐香惜玉嘛。”格薩王嘴角展開譏諷的笑。

  “當然!哪像你莽夫一個。”獨孤飛鷹存心氣他似地嘲訕。

  “小心你的舌頭,口沒遮攔,將來惹來殺身之禍。”格薩王蓄滿烈火的眸,即將卷起漫天風暴地予以警告。

  “殺身之禍?我好怕呀。”獨孤飛鷹戲謔地一陣猛拍胸口,隨即冷下聲道:“哼!我獨孤飛鷹憑著一身是膽,叱吒沙場,可不是被嚇大的。”

  “表哥!”紅萼聽了,差點暈厥,拼了命地對獨孤飛鷹打眼色要他閉嘴少說兩句,別惹惱格薩王,獨孤飛鷹卻扭頭裝作沒看見。

  “很好。”格薩王目光如鬼火一樣閃爍不定地冷冷從齒縫中迸出話,臉色陰晴不定地盯著獨孤飛鷹。他曾聽聞紅萼和獨孤飛鷹有著似有若無的一段情,如今看來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你該不會惱羞成怒下令抓我吧?”獨孤飛鷹似乎以激怒格薩王爲榮。

  “表哥!本宮求求你不要再說了!”紅萼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孤不假他人之手,孤要親自抓你。”格薩王冷峻傲岸,陡地徒手欺身撲攫,獨孤飛鷹射手矯健,側身躲過這一攫,俊逸的身形飄落三尺外。

  “嗯!身手不錯,怪不得目中無人。孤倒想和獨孤切磋切磋。”格薩王神色自若,其實內心早被孤獨飛鷹氣到火燒火燎,直想找個機會好好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

  “好說好說!王有此興緻,在下自當奉陪。”獨孤飛鷹抱拳一揖。

  “請。”格薩王單足一點,縱身飛出花廳。

  “表哥!本宮不許你去!”眼看著攔 不住格薩王,紅萼轉而阻止獨孤飛鷹。

  “公主放心,末將去陪他玩玩,不會有事。”獨孤飛鷹拍了拍她的肩膀,身影一晃,流星追月般跟了上去。

  “這……”留下紅萼一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後,在宮娥的簇擁下前去一看究竟。
  
      兩條疾如閃電的人影一前一後飄落,仃立在空曠的草場,雙方隨從迅即掩至,兩邊人馬壁壘分明左右排開,各擁其主,格薩王嘴角勾揚,似笑非笑,騰出左手,侍從立刻恭敬地呈上銀鞭。

  啪噠!格薩王手上的銀鞭一拌擻,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形的銀光,令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頓覺一螫,但聞格薩王鞭梢一指:

  “本王輸贏都不準插手,違者……斬!”

  “輸贏乃兵家常事,你們不得插手!”獨孤飛鷹的副將抄起長槍遠遠地拋過來,獨孤飛鷹從容不迫張手接住長槍,拉開架式,虎虎生風操刺一番。

  草場上,風吹習習,圍觀的人莫不屏息以待,比武的兩人全神貫注,不敢掉以輕心,格薩王視獨孤飛鷹爲情敵,分外眼紅;獨孤飛鷹怨格薩王奪妻之恨,恨難消。

  “喝!”喝聲起,獨孤飛鷹一槍刺出,直抵格薩王額角,格薩王側轉身,猛揚手裏的銀鞭,匡啷啷!
  
  銀鞭絞住長槍,獨孤飛鷹一個鵠子翻身,將長槍順勢一滾,擺脫銀鞭的糾纏,反手執槍,飛身淩空連續劈刺,長槍宛如巨蛇吐信,槍槍刺向格薩王的心口。
  
  格薩王敏捷的身影飄忽不定,揮舞著手上的銀鞭左右開弓,一一化解長槍的淩厲攻勢,兩人打得難解難分,圍觀的人馬個個睜大眼睛。高手過招,絕不容一招半式從眼皮子底下錯過。

  當紅萼汗涔涔趕到時,兩人已迅招六、七十回合,她看著兩條纏鬥得不可開交的人影,心急如焚。

  “公主!刀劍不長眼,您快站遠一點。”紅萼的出現讓獨孤飛鷹頓時分了心,唯恐傷到她,連忙大聲喊著。

  “該死!”獨孤飛鷹關心紅萼的話語聽在格薩王耳裏格外刺耳,格薩王妒火中燒,趁獨孤飛鷹分心之際,猛翻轉手上的銀鞭,一舉卷住長槍,朝空中拋去……

  “噢!”衆人發出惋惜的驚歎聲,看著長槍筆直落下,入地三分,獨孤飛鷹被繳械,勝負已分。

  不料,被嫉妒沖昏頭的格薩王不肯就此幹休,他不殺手無寸鐵之輩,面帶譏誚地把手上的銀鞭甩在地上,舉起蓄滿力量的大掌,毫不留情地擊向獨孤飛鷹地天靈蓋;獨孤飛鷹閃躲不及,倉促間,勉強運起雙掌咬牙硬是接下這緻命的一擊,當下被震退一丈遠,嘴角泌出殷紅血絲,趕緊閉目運氣,氣走全身,心中很不服氣忖著:好個格薩王,不但玩真的,還來陰的。
  
  獨孤飛鷹調整好氣息,一瞪開眸,原本戲謔的眼神轉爲肅殺,屏住呼吸,竄身淩空連續擊出數掌,掌掌都以雷霆萬鈞之勢撲擊格薩王的心口;格薩王腳尖一踮,如遊龍般巧妙地躲開攻擊後,拳頭不怠慢地舉掌反擊。

  呼!呼!勁道十足的掌風把綠意盎然的草地打得像癩痢頭,東禿一塊西禿一塊,圍觀的人馬紛紛往後退,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表哥!不要再打了!快住手!”紅萼在場邊急得一面兩手圈住嘴大喊,一面思索著該如何終止這場打鬥。

  “……”聽到紅萼焦急的聲音,獨孤飛鷹忍不住回頭張望,格薩王見機不可失,聚氣翻掌,對準獨孤飛鷹胸口使勁一擊……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一心一意想要終止這場打鬥的紅萼竟不知死活地闖了進來,只見她軟綾衣裙蝶般飛揚,翩躑的身影不偏不倚擋住獨孤飛鷹,宛如一塊保命盾牌護住獨孤飛鷹。
  
  格薩王眼看著自己這淩厲的一掌即將打在她身上,心頭一凜,緊急收掌不及,反被自己的掌風震退數步,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鮮血。格薩王露出幾如灰燼的眼神,看著一臉無辜的紅萼,口氣生冷:

  “你爲了救獨孤飛鷹,甘願冒死接下孤這一掌?”

  “嚇?”紅萼眨了眨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望著格薩王,不懂他爲何這麼說。
  
  不過,紅萼感到很慶幸,這場沒完沒了的打鬥終因她的介入而宣告終止。
  
  而站在一旁的獨孤飛鷹知道格薩王又誤會了,因爲獨孤飛鷹心裏很清楚,完全不懂武功的紅萼,只是很單純的以爲只要她強行介入、站在兩人中間,他們就打不起來,才不是什麼甘願冒死相救。
  
  獨孤飛鷹明顯感受到格薩王對他敵意很深,實在不想莫名其妙再添這一筆,於是,獨孤飛鷹開口澄清道:

  “其實公主她只是剛好——”

  “住口!”格薩王怒不可遏地打斷獨孤飛鷹的話,忿忿下令:

  “孤命令你……馬上離開。今後,沒有孤的旨意,不準再踏進寶迦國一步。”格薩王用僅剩的一點傲氣撂下重話,揚長而去。

  “表哥,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紅萼不明白格薩王爲何如此光火。

  “唉!主人都下逐客令了,末將也不好再厚顔待下去。公主,請您多保重。”獨孤飛鷹不想多說,只想速速離開;一旦他離開了,格薩王心中的氣自然就會消。再說從格薩王醋勁大發看來,應該是真心愛著紅萼。
  
  呃……能夠確定格薩王的情意,這對只要紅萼幸福,其餘都不重要的獨孤飛鷹來說,就足夠了。

  “表哥,你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紅萼拍了下獨孤飛鷹的臂膀,他這才猛回神沖著她咧嘴憨笑。

  “末將在想格薩王一定很在乎你,眼裏才會容不下我獨孤飛鷹這粒沙子。哈!”他揚起一邊眉毛,表情很是沒奈何。

  “表哥……”紅萼一時語塞,好不容易才盼到有個親人來看她,也不知道平時彬彬有禮的格薩王今天是怎麼了?
  
  見到獨孤飛鷹一個好臉色也不給,就一言不合打起來,最後更不留情面下令獨孤飛鷹馬上離開,讓獨孤飛鷹當衆難堪,簡直是蠻橫、無理、莫名其妙!虧他還是一國之君,竟連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
  
  她仰起臉望著遠方天際掠空飛過的鳥群,忽然覺得自己好孤單好無助,內心湧起龐大的舉目無親無依感。

  “公主,如果您喜歡有小喜兒作伴,不妨向格薩王開口,他一定會答應您的。”獨孤飛鷹不喜歡見她悵惘的模樣,旋即轉移話題,胸有成竹地建議著。

  “你剛領教過格薩王有多霸道多不講理了,這會兒居然認爲他會點頭將小喜兒還給本宮?”

  “末將敢說,不管你要什麼,只要你開口,格薩王就算是不擇手段也一定會給你。”獨孤飛鷹像孩提時般朝她擠眉弄眼扮鬼臉。

  “好,本宮會找機會向他要回小喜兒。”紅萼被逗得笑逐顔開,她覺得跟獨孤飛鷹在一起無拘無束,一點也不像格薩王總是令她緊張得手足無措,不由得依依不捨地追問:

  “你會再來看我嗎?”

  “這得等您的格薩王氣消了以後,看他肯不肯讓我來。”獨孤飛鷹閃現莞爾的笑意。

  “唉!”紅萼心裏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要跟獨孤飛鷹說,實在很捨不得他走,偏又不能留,她黯然垂下濃密長睫,模樣兒教人看了好心疼。

  “別擔心,格薩王沒事,他只是在……吃醋。”

  “吃醋?不會吧?他,堂堂一國之君耶。”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誰說一國之君就不會吃醋?”獨孤飛鷹一派輕松表示:“不過,相信我,過兩天他就沒事了。”

  “但願如此。”

  “公主,末將告辭。請您記住,在邊界有您最衷心最神勇的表哥,我,獨孤飛鷹當您的靠山,要是格薩王敢欺負您,您就差人送個信,我大唐的十萬鐵騎絕不會饒過他。”獨孤飛鷹說完,翻身躍上馬背。

  “我記住了,表哥,你要多保重。”

  “公主,也請您多保重,後會有期!”獨孤飛鷹一夾馬肚,帶著一幹隨從離開王宮,策馬往邊界飛奔而去。

  王宮北端的山坡上,一個偏僻的角落,有一座幽靜的花園宅邸——詠花苑。精巧的白色樓閣被四周姹紫嫣紅的花海層層包圍著,頗有一股遺世獨立之美。

  詠花苑的主人赤珠王妃,乃南疆大草原衆所公認的第一美人,亦是阿劄國的公主。
  
  阿劄國緊令寶迦國,是一個土地貧瘠又兵火連連的貧窮小國。阿劄國的塞廊單於是個忠厚善良的老實人,可惜由這樣的一個老好人來治理國家,不論能力、魄力都明顯不足,若非格薩王同情塞廊單於的處境,不論是軍事襄助或者財物挹注,只要塞廊單於提出請求,格薩王從不拒絕。而,塞廊單於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念念不忘格薩王的恩澤,一心想要回報格薩王。
  
  至於該如何回報呢?這個問題一直盤桓在塞廊單於的心頭,他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將自己最小、也最美麗的女兒——赤珠公主,送給格薩王。

  所謂送,意指格薩王可以納赤珠公主爲後妃,也可以把赤珠公主當作奴隸使喚,任憑格薩王發落,塞廊單於一概不過問。

  這件香豔的謝禮對格薩王而言卻是個燙手山芋,因爲不管格薩王心中要或不要,都不能拒絕;一旦拒絕,就表示該謝禮不合受贈者心意,那麼,赤珠公主必須因羞愧而自盡謝罪。

  赤珠公主婀娜美豔馳名南疆,她能歌善舞,吸引許多未婚男子慕名前來,只爲要要當面向她傾吐心中的愛慕之情;然而,心高氣傲的赤珠公主根本沒把他們看在眼裏,她跟南疆大草原的少女一樣,把一顆情竇初開的心牽系在格薩王身上;她認爲唯有英挺威武的格薩王才足以匹配她的絕世美貌。
  
  因此,當她得知父王決定要將她送給格薩王時,高興得手舞足蹈,以爲憑她的美貌一定能輕易征服、擄獲格薩王的心。當她費盡心思把自己打扮得嬌豔迷人,歡天喜地地乘著馬車被送進寶迦國的王宮,奈何事與願違,格薩王對她的美貌視若無睹,態度出奇冷淡,只派人安排她住進詠花苑,從此不聞不問。

  三年來,格薩王不曾踏進詠花苑一步。

  赤珠是個自負又好勝的女人,格薩王的冷落令她心如刀割。剛開始,她還安慰自己,格薩王一定是被繁忙的國事絆住了,才不克前來詠花苑;只是,日子一天又一天消逝,望穿秋水的赤珠依舊等不到格薩王英氣勃發的身影。

  然而,等待足以侵蝕掉一個人的意志,赤珠從一開始的熱切殷盼,直到今日她徹徹底底死心了,也許……也許格薩王早就忘記了這世上有她的存在。
  
  於是,她把滿腹相思寄情於園藝,將整個花園栽植得百花怒放,從播種、澆水、施肥、剪枝,從不假他人之手,藉此的發日複日、年複年,了無生趣的深宮歲月。

  今晚,夜涼如水,又將是一個獨擁錦衾,輾轉難眠的孤寂長夜。

  唉!

  “桑瑪!桑瑪!”赤珠別過臉對著走廊呼喚。

  “奴婢叩見王妃。”桑瑪急急忙忙撩起珠簾從內室進入花廳。

  “我要彈琴。”赤珠仰頭努起嘴逗著掛在廊下的鳥籠,籠中的金絲雀啾啾地跳上竄下。

  “是,奴婢這就去備琴。”桑瑪手腳俐落地擺妥琴架,再從囊袋裏抽出古琴。

  “……”赤珠在琴架前面坐定,蔥白十指輕挑撫撥琴弦,霎時叮叮咚咚悅耳的琴音從她指縫間行雲流水般流瀉出來,如泣如訴,在萬籟俱寂的黑夜乘著晚風的翅膀飄向遠方。  

  多情最傷心,總被無情傷。

  格薩王獨自喝了一整晚的悶酒,被撕裂的心仍隱隱作痛,他不能理解那個狂妄、目中無人的獨孤飛鷹到底有哪一點比他強,紅萼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毫不避嫌地沖上去冒死護住他。格薩王氣恨難消,鬱悶地猛呷一口酒。

  今晚,格薩王的脾氣前所未有的暴躁,隨侍在側的太監們動輒得咎,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控背躬身小心伺候,就怕格薩王一個不順心,這項上人頭恐將不保。

  “阿塔公公,你、你說說看,孤和那個、那個獨孤飛鷹相比,誰勝出?”

  “……”獨孤飛鷹是何許人啊?阿塔公公耙耙腦袋瓜兒,朝其他太監投以求助眼神,太監們跟阿塔公公一樣不識獨孤飛鷹,個個露出茫然表情,教阿塔公公看了,心裏真歎氣:唉,這下子完了、慘了!

  砰!久久等不到回話,格薩王震怒地將酒杯往地上一摔,起身  走過去,指著阿塔公公的鼻子怒斥: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竟敢不回答孤的問話?!”

  “王,冤枉啊!不是奴才鬥膽不答,而是、而是……奴才不知道誰是獨孤飛鷹。”阿塔公公嚇得渾身發抖,伏跪在地。

  “你不知道獨孤飛鷹?那就給孤滾一邊去!”憋了一肚子氣的格薩王朝阿塔公公的屁股狠踹一腳,長得圓滾滾的阿塔公公被格薩王這一踹,整個人就像一顆肉球滾了好幾滾,直碰到牆角才停住。

  格薩王冷冷睇了眼阿塔公公,扶著宮牆踉踉蹌蹌往外走;忠心耿耿的阿塔公公從地上爬起來,撫著屁股尾隨跟著。

  “走開!孤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再、再跟著孤,小心孤砍了你的腦袋!”格薩王北倚著牆,警告阿塔公公。

  “王息怒!奴才遵旨,奴才不跟就是。”阿塔公公摸了摸頸脖。

  “好極了。”格薩王醉醺醺打著酒嗝往北走。

  “唉!”阿塔公公憂心忡忡地望著格薩王高大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
  
  其實,格薩王對宮裏的人一向挺好的,他服侍格薩王多年,從沒見過他這副頹喪模樣。阿塔公公回想起,傍晚時分,格薩王怒目切齒回宮後,整個人就陰陽怪氣,看誰都不順眼,被掌嘴的挨闆子的踹屁股的公公,屈指算算就有好幾個。
  
  雖說格薩王命令阿塔公公不準跟,不過,阿塔公公是個堅守崗位的忠僕,擔心喝得酩酊大醉的格薩王要是一個不小心絆倒摔傷了,他可擔待不起。一想到這裏,阿塔公公摩了摩差點被踹成兩半的屁股,一瘸一瘸地跟上去。

  迎面吹來的晚風透著絲絲涼意,喚醒格薩王不少酒意。他半眯眼仰望懸在蒼穹的那一輪明月,滿心滿腦又浮現紅萼的倩影。

  “唉!”他望月歎息,繼續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忽然一陣哀怨的琴聲遠遠地隨風飄進耳畔,幽幽淒淒的曲調仿佛在訴說無盡的悲傷,一如此刻他蕩到穀底的心情。

  “是誰?誰在夜闌人靜的深夜裏彈奏如此哀傷的曲子 ?”格薩王好奇地循著琴聲的方向走過去,琴聲越來越近也越清晰,這時候,幽怨的琴聲戛然而止,格薩王一腳跨進詠花苑。

  赤珠曲罷輕撫著琴身,起伏不定的思緒久久不能平複……
  
  當她緩緩擡起頭,赫然驚見她千盼萬盼始終盼不來的格薩王就站在眼前。
  
  赤珠以爲自己在作夢,杏眼圓睜,連眨都不敢眨一下,深怕一個眨眼,夢就醒了就破碎了,格薩王就消失了。直到格薩王一步一步走向她,她才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真的是格薩王!
  
  格薩王真的來了!
  
  赤珠又驚又喜地迎上去,屈膝施禮:“臣妾叩見王。”

  “你是?”格薩王按著發疼的額角,完全想不起來她是誰。

  “臣妾是阿劄國的公主,名喚赤珠。”赤珠臉上掛著一抹笑,內心卻暗自感傷,格薩王竟然記不得她是誰,枉她夜夜爲他暗彈珠淚。

  “哦。”經她這麼一提醒,格薩王似乎全記起來了,他拍手喝彩:

  “你的琴藝精湛,彈得真好。”

  “多謝王的贊賞。”赤珠柳腰款擺上前欲扶酒氣沖天的格薩王,格薩王推開她,自個兒穩穩地走過去坐在軟椅上,閑話家常地垂詢:

  “你住在這裏……還習慣嗎?”

  “臣妾非常習慣。”赤珠訥訥回答,不禁感慨格薩王的這句問話,足足遲了三年之久。

  “那就好。”格薩王無意久留,說完話即起身要走。

  “王若有興緻,臣妾可再爲王彈奏一曲?”赤珠心頭抽緊,無論如何也要使出渾身解數留住他,否則,他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來。

  “好啊!”他痛快答應,重新落坐。反正回寢宮也只是徒增感傷,倒不如聽聽美妙的曲子,讓自己的心情好些。

  赤珠刻意挑選曲風旖旎的【鳳求凰】,但見她眼波流轉,纖長十指流暢地撫撥琴弦。格薩王以手托腮,閉目傾聽,沉醉在婉轉動人的琴聲裏……
 
  片晌,琴鳴收罷,琮琮琴聲止息,詠花苑一片靜謐。

  “王,您困了?”赤珠俯身吐氣如蘭問著。

  “……”格薩王甩了甩頭,睜開惺松醉眼,赤珠身上迷人的香味兒,誘得他體內的酒蟲子蠢蠢欲動。

  “王……”赤珠偎貼在他身上,拿指腹放浪地挑逗地勾勒他俊俏的臉廊。

  “你……”格薩王略顯不悅地看著赤珠,只見她笑靨盈盈,一雙奪魂攝魄的媚眼兒頻送秋波,風情萬種,格薩王不禁又痛苦地想起紅萼,內心充滿怨懟……
  
  唉!枉他對紅萼一往情深,紅萼不但不領情,還無情地踐踏他的深情;他油然生起一股報複的念頭……既然紅萼可以爲了獨孤飛鷹背叛他,那他又何嘗不可以?
  
  格薩王僅存的最後一絲清醒意識被報複的快意吞噬,他伸手摟住赤珠,赤珠嬌呼一聲,順勢將整副嬌軀跌進他懷裏,雙手交纏攀住他的頸脖,熱情如火地湊上嫣紅的櫻唇啄吻他。
  
  格薩王微微一怔,壓抑已久的情欲恰似洪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他攔腰抱起她,三步並作兩步沖入內室,將她放在軟榻上,俯身近乎粗暴地在一把撕開赤珠的衣襟,剝褪至臂彎。

  “王……”酥胸半露的赤珠媚態橫生嬌喚著。

  “該死!”格薩王啐了句,轉身背對著赤珠。

  “王,您……怎麼了?”赤珠從後面圈抱住格薩王的腰,把臉貼上他的背脊。

  “孤……不!不可以!就算紅萼背叛孤,狠狠傷透孤的心,孤也不可以用這種手段報複紅萼懲罰紅萼!”格薩王酒醒了大半,推開赤珠,跌跌撞撞離開。

  “王!”赤珠怔傻住……
  
  紅萼?那個來自大唐皇朝的漢族王後?
  
  她曾聽說格薩王爲了討紅萼歡心而大興土木,建築一座仿唐的華麗宮殿;她更聽說格薩王爲了紅萼,不惜揮兵入侵安西四鎮。
  
  而,剛才,當格薩王欲與她行魚水之歡時,不知怎地,猛想起這個陰魂不散的紅萼,當下視她如敝屣,一腳踢開。
  
  論美貌論身段論才情,她自信一點也不輸紅萼,唯一比不上的是紅萼乃富國公主,而她是窮國公主,是否因此導緻兩人在格薩王心中雲泥殊途?
  
  自卑、嫉妒、猜忌,有如熱鐵烙膚般把赤珠烙得體無完膚,她惡毒地算計著:如果我能挑掉紅萼這根眼中釘肉中刺,就可以獨占格薩王,到時候,格薩王就會死心塌地地愛著我。呃……爲此,我得盡快想出一個既能讓給紅萼永遠從這世上消失又能促保全自己的計謀才行。

  赤珠漏夜搜索枯腸,直至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計謀總算有了雛形。赤珠誘人的唇角勾著一抹冷笑,想著:若要執行這個計謀,首先她必須找機會親近紅萼,先博取信任後,再伺機下手。
  
  至於親近紅萼的機會嘛……若有,她就抓緊,若沒有,就由她來製造一個。

  事在人爲,不是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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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6: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個燠熱無風的午後。

  “嗯啊。”紅萼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噥著,眼瞼顫了顫,半張眼,一個翻身又合眼繼續睡。

  “王後,奴婢能不能請您甭睡了?”青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自從小喜兒被送進內務司,青兒就取代小喜兒的位置侍候她。

  “哦。”紅萼不置可否,懶懶漫應了聲。

  “王後,王在花廳等您睡醒呢。”

  “嚇?!你說什麼?你……這奴才!好大的膽子!竟敢讓王枯坐幹等也不叫醒本宮?”紅萼一驚,骨碌坐起,低頭套上繡花鞋。

  “奴婢想叫醒您,可是,王不準奴婢這麼做。”青兒爲自己提出辯解。

  “王來多久了?”

  “大概半個時辰了。”

  “天啊!王不準,你就不會偷偷叫醒本宮?!”紅萼沒好氣地想著:還是小喜兒好,懂得拿捏輕重。

  “奴婢、奴婢……”青兒滿腹委屈地噘起嘴。

  “你愣在哪裏做什麼?!還不快點過來幫本宮梳頭!”紅萼開口催著,覺得這個青兒簡直像個傀儡,事事都得她開口才知道該做什麼。

  “是。”青兒手執梳篦,俐落地梳挽一朵油亮水滑的發髻,斜斜插上一支珠翠步搖,一梳理妥當,紅萼顧不得攬鏡,逕往花廳疾走。

  “你睡醒啦?”當紅萼的右腳才跨入花廳門檻,原本坐在長棹前的格薩王心有靈犀地擡起頭,合上書,走向朝她走過去。

  “臣妾叩見王。請王恕臣妾無狀,讓您久候。”瞥見他臉上掛著很溫柔很縱容的一抹笑,紅萼惴惴不安的心這才穩定下來,同時不忘回頭瞪青兒一眼。

  “不打緊。孤正好可以趁著等你時間閱讀這本書。”他揚了揚手上的書冊,已然從孤獨飛鷹所引發的不快中走出來。

  “是。”紅萼瞄了眼他手裏的書,那是東漢班昭所寫,教導婦女要嫺熟婦禮恪守婦道的【女誡七篇】。

  “漢族文化博大精深,孤打算把這本【女誡七篇】推廣給我寶迦國婦女閱讀。“

  “王睿智。”

  “孤今天來,是要你陪孤一起去探望定國夫人。”他表明來意。

  “定國夫人?”

  “定國夫人是孤的姨娘,她老人家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去年前往天竺朝聖,直到昨晚才回來。”

  “既是王的姨娘,紅萼理應前去拜會她老人家。”

  “嗯。”他很滿意地露出一臉燦笑。

  “臣妾可否請王稍候一下?”

  “好。”他滿口答應,拿一對點漆烏眸定定望著她……
  
  歇午初醒的她渾身散發一股慵懶的嬌柔韻味,令他怦然心動,恨不得將她納入懷中。

  紅萼郝然避開他灼灼目光,琢磨著該準備什麼見面禮去探望定國夫人……
  
  啊!有了,她福至心靈地吩咐青兒:“你到側廳取出那尊羊脂白玉觀音,我要將它送給定國夫人。”

  “是。”

  馬蹄聲噠噠。

  格薩王單手執轡,親自駕禦一輛輕便馬車繞著蜿蜒山路往後山前進。他睇了眼坐在身邊的紅萼,但見她眸子晶然生光,興奮地東張西望。

  “爲什麼姨娘她老人家不住在宮裏?”紅萼忽別過臉問著。

  “姨娘喜歡與人研討佛經,常有同參道友探訪,她老人家認爲若住在戒備森嚴的宮裏,恐將造成訪客諸多不便,才會選擇住在後山的別苑裏。”

  “姨娘所考慮的不無道理。”她點頭表示認同,這時候,馬車跑過一個大彎道後,整個視野更加遼闊,紅萼翹首遠眺澄淨如鏡的湖泊在夕陽餘暉下波光粼粼,襯托滿山遍野盛開著五顔六色的不知名野花,耳裏不斷傳來枝頭上頭歸巢的倦鳥啁啾,她發自肺腑由衷贊美著:

  “好美的山光水色。”

  “哦?孤原本還擔心你忘不了長安城的繁華。”

  “才不呢!臣妾喜歡山清水秀,猶勝喧嘩的車水馬龍。”她嬌瞥他一眼。

  “太好了。呃……你喜歡打獵嗎?”

  “不知道。”她搖頭,坦承:

  “臣妾不曾打過獵。不過,聽飛……”獨孤飛鷹造訪風波過後,獨孤飛鷹這個名字儼然成爲格薩王與紅萼兩人這間的禁忌,所以,她警覺地把到唇的“飛鷹表哥”咽下,免得惹格薩王不悅,改口道:

  “臣妾聽說打獵從尋找、鎖定到射中獵物,過程緊湊、刺激,一氣呵成,快意極了!聽得臣妾躍躍欲試。”

  “躍躍欲試?好!下次,孤帶你一起打獵。”一提起打獵,格薩王兩隻黑瞳子灼亮如星。

  “嗯!”她笑得眉彎眼眯,倏地想起了什麼似的探頭四下張望,卻不見半個人影,困惑地歪著腦袋瓜不解道:

  “奇怪了……”

  “何事奇怪?”

  “這一路上怎不見隨從的人影?”也難怪她會這麼問,因爲在大唐,皇族成員出宮是件多麼隆重的大事,大批隨從前呼後擁不說,禦林軍亦如臨大敵般層層戒備護衛。紅萼不想勞師動衆,因而很少出宮,宮廷外的天地對她而言是陌生且新奇的。

  “孤敢說,在你眼睛看得到的範圍內,絕對看不到他們。”他笑答時,一陣微風吹拂她的秀發,淡淡的發香飄過他鼻尖,令他不禁心蕩神馳。

  “難道他們一點都不擔心您的安危?”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們當然擔心孤的安危。”他瞅了瞅俏臉紅撲撲的她,坦言:

  “其他他們一直都在我倆的周圍,只是,孤不喜歡整天被他們包圍著,所以命令他們必須跟孤保持一段距離。”

  “原來如此。”她心有戚戚焉地嘟嘴抱怨:

  “老實說,臣妾也很討厭不管走到哪在都有一堆隨從跟著,感覺……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被監視的犯人似的。”

  “哈……沒辦法!誰教你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他哈哈大笑,拍拍她手背。

  “唉!如果可以選擇的話,臣妾甯願當尋常百姓家的女兒,也不願生在帝王家當公主。”

  “爲什麼?”

  “因爲當公主一點也不好,就像被一隻被關在寵子裏的金絲雀……”她水汪汪的眸子蒙上一抹抑鬱。

  “……”聞言,格薩王的心擰了下,他聽出了她話中滿是無奈,而且只說了上文即含蓄地保留下文。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麼,她未說出的下文應該是……她在皇命難違之下,心不甘情不願嫁給了他,金絲雀從原本的籠子關進另一個鳥籠……

  “哧!小心!”紅萼看見前面有一塊大石頭擋在路中央,嚇得失聲尖叫,兩匹馬兒遭此驚嚇,仰蹄嘶鳴,整輛馬車震得厲害,紅萼趕緊雙眼一閉,鑽進格薩王寬闊的胸膛死命抱著他。
  
  面對這突發狀況,駕馭技術一流的格薩王俊臉沒亂一分,異常冷靜地將手上的韁繩往右猛抽緊,策使馬車有驚無險閃過那塊大石頭,躲過一劫,然車身卻因此而大幅傾斜左右搖晃,晃得紅萼翻腸倒胃直想吐。

  “你……不要緊吧?”格薩王把馬車穩住停靠在路邊,眼定定地梭巡懷裏小臉煞白的紅萼,心中驟然一緊,喉骨劇烈上下移動。

  “臣妾不要緊。”不知是驚嚇是他抱太緊,令紅萼感到快換不過氣來。

  “都怪孤不好,不該在駕馭時大意失神,害你受到驚嚇。”

  “臣妾不怪您,只是……能不能、能不能請王……”

  “能不能什麼?”

  “能不能請您放開臣妾?”

  “孤沒抱你,倒是你緊抱著孤不放。”他咬緊下唇,把湧到喉間的滾滾笑意封鎖住。

  “噢!”經他這一說,紅萼這才發現果真是自己一點也不害躁地緊抱著他,緊到她的指甲都掐陷進他肉裏。
  
  紅萼臉上紅霞飛過,吶吶地鬆手放開他,正襟危坐;格薩王覺得有皮耶羅地擡手勾起她的下顎,拿一對黑眸瞬也不瞬地瞅著她。紅萼被他瞅得芳心大亂,臉紅心跳地別過臉,不敢迎視他炙人的燙眸。

  “紅萼。”格薩王豈會如此輕易就放過她,逕拿食指來來回回勾勒她線條分明的絳色粉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潮,帶笑的薄唇威脅地欺近,羞得她臉紅心跳合上雙眼,眼看著四片唇即將膠合……

      忽聞雜遝的噠噠馬蹄聲急奔而來。

  “可惡!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在這個節骨眼兒來。”被壞了好事的格薩王氣得一陣牙癢想砍人,一臉敗興地和紅萼互看一眼,各自挪身端正坐好。

  “王!您的馬車怎麼會停靠在路邊?”禁衛軍統領帶著大批隨從趕至。

  “孤一時疏忽,未留意前方有大石擋路,待警覺焊,孤爲了避免馬車翻覆傷及王後,使盡全力把馬車往右傾斜閃過大石。孤感覺有些疲累,這才將馬車停靠在路邊暫憩。”格薩王慢條斯理地說著。

  “既然王疲累了,那麼接下來就由微臣駕車,讓王好好歇憩?”

  “不必。孤喜歡親自駕馭,你們隨後跟著即可。駕!”說完,格薩王將馬車重新策回山路,車輪轆轆向前行。

  貴客臨門。

  “恭迎兩位到來。”手握一串泛著紅光的老菩提根手珠的定國夫人早就站在門口迎駕。

  “姨娘,您看起來氣色極佳,想必這趟天竺之行一切稱心順利。”

  “托薩兒的福,姨娘此行身心均安,遺憾的是無法趕回來參加薩兒大婚……”定國夫人注視著格薩王身邊的紅萼。

  “紅萼向姨娘問安。”紅萼欠身一福。

  “嘖……你們瞧瞧,王後模樣兒長得真美,美得像仙女下凡似的。”定國夫人拉著紅萼的手好生端詳,滿意得不得了地大聲告訴一旁的奴僕們。

  “姨娘您過獎了。”紅萼臉還微紅。

  “我說薩兒,你呀,準是上輩子燒一世好香,才娶得到她……”接下來,定國夫人嘰哩哇啦連珠炮似地用亞希耳語說了一長串話,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竟引得格薩王哈哈大笑;接著格薩王和定國夫人的眼睛直盯著她平坦的小腹,害紅萼粉臉紅赤赤,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擺才好。

  “瞧我一高興竟忘了請兩位入廳。請!快請進。”定國夫人笑著轉身,走在前面。

  “你想不想知道姨娘剛才說了些什麼?”格薩王刻意放慢腳步,湊唇至她耳畔。

  “想。”他的呼吸吹進紅萼的耳膜,感覺麻麻癢癢的。

  “姨娘說,我倆郎才女貌,將來生育出來的娃兒一定很漂亮,叫孤要多加努力,她老人家迫不及待想抱小孫子。”他悶聲笑了下。

  “您……臣妾不理您了。”紅萼臉蛋騰紅,佯嗔地跺腳白他一眼,加快腳步追上定國夫人,撇下開懷大笑的格薩王。

  格薩王、紅萼、定國夫人三人圍著一張圓桌,一邊品茗一邊聆聽定國夫人講述這次赴天竺朝聖,沿途的所見所聞時,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朝著大廳方向走來,格薩王心知有異,肅然起身。

  “屬下叩見王、王後、定國夫人。“來者是黑斯廷,他恭敬地一一施禮。

  “免禮。”格薩王一擺手,劈頭直問:

  “看你行色匆匆,似有重大軍情?”

  “是。屬下確有重大軍事急著上奏……”黑斯廷先看看紅萼再看看定國夫人,欲言又止。

  “你隨孤往偏廳。”格薩王會意地帶著黑斯廷走向偏廳。

  “……”紅萼嬌豔如花的臉孔浮上憂色,不由自主地頻頻回望緊鄰的偏廳,只聽到斷斷續續的交談聲,卻無法聽清楚內容。定國夫人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安慰她:

  “別擔心,就算天垮下來,有薩兒頂著。”

  “嗯。”紅萼感激地看定國夫人一眼,不發一語,持續等待……約莫過了半柱香,格薩王高大的身影終於出現,他語氣稀鬆平常地表示:

  “以安思巴爲首的叛軍奪取沖賽城,情勢緊急,孤要即刻親自率兵前去掃平叛逆。”

  “王的意思是……戰爭?”一想到又有戰亂,紅萼慌駭的眸子洩露心中最深處的驚恐。

  “戰爭?不,局勢沒你說的那般嚴重。”格薩王一派輕松口吻,回頭告訴定國夫人:

  “姨娘,天色已暗,山路難行,不知今晚是否方便讓紅萼在此暫住一宿?”

  “方便,當然方便。我這就去安排廂房。”姨娘很識趣地帶領奴僕們退了出去,好讓小兩口說話。

  “王,誠如您所言,外頭天色已暗,山路難行,您不能等天亮再走嗎?”離別在即,紅萼心底湧現一股龐大的失落感。

  “如果可以,孤千百個願意留下來陪著你。可,真的不行。”

  “王……”

  “紅萼,安思巴生性殘暴,手下又盡是一些亡命之徒,如今奪取沖賽城,安思巴必然會縱容手下大肆搜刮掠奪百姓的財物,甚至強占民女,孤若能早半個時辰抵達,一舉擊潰安思巴,城裏的百姓就能早半個時辰擺脫安思巴一幹人的欺壓淩虐。不過,孤答應你,一定會盡速回到你身邊,因爲……”格薩王頓住話,低眸凝睇她誘人的櫻唇。

  “因爲什麼?”

  “因爲,孤急著想繼續剛才在路上那未竟的一吻。”格薩王的目光斜勾著她。

  “您……哎呀!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思說這個。”她的雙頰火燒般地燙了起來。

  “哈……好好好,孤不說這個。”格薩王斂住朗笑,正色叮嚀著:

  “紅萼,黑斯廷等人已在門外等孤準備啓程,孤不在的時候,你要多保重。”

  “臣妾知道,也請您自己要多加小心。”忽然,紅萼語音哽咽,淚水盈睫,心中滿滿的不舍全表露在臉上。

  “紅萼。”格薩王的大掌猛地攫住她肩胛,銅鑄般的十指掐入她的臂膀,一把將她拉進懷裏,俯首拿寬闊的額頭親匿地摩挲她光滑的額頭……
  
  半晌,才戀戀不舍地輕吸了下她的瑰頰,掉頭大步離去。

  格薩王沒一步一回頭再多看她一眼,狀似走得決絕,其實他深怕要是再多看她一眼,他會移不開腳步;可,他乃一國之君,就該情愛放兩邊,百姓擺中間。

  “……”紅萼心裏空落落亂糟糟,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這時候,抑不住的淚水撲簌簌滑落。

  “王後。”定國夫人悄悄走進來。

  “姨娘!”紅萼哭趴在定國夫人的肩上,淚如泉湧。

  “別哭。”定國夫人輕撫她的背,安慰著。

  “請王後放心,我的薩兒智勇雙全,不像安思巴有勇無謀。除此之外,薩兒旗下後粗將悍,而安思巴所帶領的只是一群烏合之衆,更何況安思巴曾是薩兒的手下敗將——”

  “手下敗將?姨娘的意思是……王曾和安思巴交手過?”紅萼淚盈於睫,情急地打斷定國夫人的話。

  “沒錯。”定國夫人面露驕色,說道:

  “我聽黑斯廷提及過,當時吃了敗伏的安思巴被五花大綁押至薩兒座前,噗通一聲雙膝齊齊跪地,梟雄之色茫然無存,一味地磕頭哀求,求薩兒看在兩人是堂兄弟的情分上,饒他一命。”

  “哧!王和安思巴是堂兄弟?!”紅萼錯愕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是啊!王是堂弟,安思巴是堂兄。”定國夫人先說明兩人的長幼順序,再接續剛才被打斷的話。

  “被生擒活捉的安思巴當著衆人面前對天發誓,只要薩兒饒他不死,他一定洗心革面,絕不再到處招兵買馬與朝廷對抗。一向重情念舊的薩兒見安思巴表現出一副真心想悔改的樣子,一時心軟,遂網開一面,下令將本應問斬的安思巴打入死牢終身監禁。本以爲安思巴關在死牢裏已與外界隔絕,未料安思巴死性不改,買通獄卒和他的黨羽裏應外合,製造一場混亂,讓安思巴趁亂逃了出去,從此銷聲匿跡了好一陣子,直到這次奪取沖賽城。”

  “從姨娘的談話中,不難聽出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役,那,王爲何不派黑斯廷去討伐安思巴,非得親自出馬不可?又,安思巴明知自己的舉動與以卵擊石無異,爲何仍一意孤行?”

  “薩兒之所以親征,那是因爲薩兒認爲這是他和安思巴之間的恩怨,就該由他親自出面解決;至於安思巴爲人狂悖,在見不得薩兒穩坐王位的偏執心態作崇下,就算知道自己無力可回天,也要時不時出來擾亂百姓的安甯,促使百姓把滿腹怒火統統怪罪在朝廷緝捕不力,進而使百姓對薩兒的治國能力産生不滿與質疑。”

  “原來如此。”定國夫人這一番話,使得紅萼深深打結的眉頭舒展開來,當她擡眼望著定國夫人時,老覺得有些面善,忍不住好奇問道:

  “姨娘,我覺得您有幾分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見過?”

  “王後好記性,我們的確曾經見過面,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難道……薩兒不曾對你提及過?”

  “提及什麼?”

  “提及他曾在長安城住過六年。”

  “真的?!怪不得王說得一口流暢的漢語。”

  “唉!薩兒這孩子不管什麼事都一古腦兒藏在心底。”定國夫人一副拿人沒轍的笑著搖頭。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求姨娘告訴我。”

  “好好好!今晚姨娘就把薩兒心中的秘密全抖出來。”

  “嗯。”紅萼暫且擱下對格薩王的掛念,一臉感興趣的望著定國夫人。定國夫人緩步走到窗前,目光飄向遠方,落在庭園裏的一棵蒼勁老樹上,整個人陷入回憶中,憶及:

  “薩兒是亞德王與琵雅王後的獨生子,而我是陪著琵雅王後嫁入宮裏的遠房表妹……”定國夫人咽了咽口水,往下續說:

  “亞德王與琵雅王後成親後,兩人的感情如膠似漆,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恩愛日子,可惜……唉!”定國夫人沉重地喟歎了聲。

  “怎麼了?”

  “琵雅王後生産時血流不止,禦醫們個個束手無策,可憐的琵雅王後耗盡最後一絲力氣,虛弱地看了她的兒子一眼,就撒手人寰。”

  “天啊!”紅萼掩頰發出一聲驚呼。

  “琵雅王後的死,令深愛她的亞德王傷心欲絕,竟喪失理智地把這個不幸全怪罪在才出生不久的無辜兒子身上。他認爲是這個不祥的兒子害死自己的娘親。”定國夫人喉嚨一緊,眼眶泛紅。

  “這……雖然我很同情亞德王的喪妻之痛,但他怎麼可以把這份痛苦遷怒在王身上,罵王不祥還硬扣上害死娘親的莫須有罪名?這不僅對王有失公允,更是無稽得可笑。”紅萼忿忿不平地爲格薩王抱屈。

  “不瞞你說,我也曾甘冒觸怒亞德王,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的危險,不惜挺身而出向亞德王提出和你一樣見解的說詞,無奈亞德王連一句都聽不進去,還下令罰我掌嘴五十下。”定國夫人語幽幽:

  “在成長過程中,亞德王對薩兒冷漠到近乎無情,不曾抱他不曾對他笑,甚至連見都不想見,只因爲每當亞德王見到薩兒時,就會不由自主勾地琵雅王後的思念。J”

  “可憐的王。“格薩王兒時的遭遇,對從小被呵護在手掌心的紅萼簡直惡夢一場。

  “雖說亞德王刻意冷落薩兒,偏偏對薩兒的管教可是出了名的嚴厲。不僅如此,還動不動就剝奪薩兒所喜歡的東西。我記得有一隻渾身毛茸茸、名叫【毛球】的小獒犬,薩兒很喜歡它,常常趴在地上逗著它玩,毛球也總是搖著尾巴,跟前跟後黏在薩兒的身邊團團轉。這件事很快就傳到亞德王耳裏,亞德王聽了,馬上派人把毛球送出宮。薩兒雖然滿心不舍,也只是噙住滿眶的淚,拼命咬著下唇,不敢哭出來,看得我好心疼。唉!我想,亞德王這麼做是在報複,因爲,自始至終,他都執拗地認定薩兒就是害死琵雅王後的兇手,偏激地認爲薩兒的出生導緻他失去今生的最愛,所以他也絕不容許薩兒擁有喜歡的東西。”

      定國夫人舉袖按了按淚濕的眼角,繼而續說:“當薩兒十歲那年,亞德王命令我帶著薩兒前往長安城當一名遣唐生,就近學習漢族文化。”

  “呃……據我所知,像波斯、大月氏、高麗、扶桑等國,也經常派生員到長安學習。”紅萼接腔。
  
  話說,大唐文物豐物,國威鼎盛,西域及沿海一帶的鄰近國家都爭相派出生員跨海到長安學習漢族文化、軍政田賦、絲帛商旅、管道灌溉……等等,蔚爲風潮。

  “沒錯!各國的確競相派出生員至長安學習。所以,至今我還是甯可相信亞德王對薩兒懷有這份期許,而不是把薩兒送到八千裏外,圖個眼不見心不煩。唉!孰料這一別,薩兒竟連他父王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定國夫人不勝希歔。

  “您是說?”

  “亞德王遽然駕崩,太宰大人緊急派人前去長安迎接薩兒回寶迦國繼位。”

  “王和姨娘要回寶迦國了,那……我們究竟曾在哪裏打過照面?”

  “就在薩兒和我準備回寶迦國的前一天,那天適逢元宵節,大唐宮苑熱熱鬧鬧賀節,廣邀各國使臣參加。”

  “這麼說,那天,王親自前來?”

  “是。當時貴國的王孫有幾個年齡與薩兒相近,他們在一起比賽射箭,結果薩兒勝出,其中有一個不服輸,竟仗著人多,嘲笑薩兒是番邦小蠻夷,薩兒咽不下這口氣,拳頭相向,幾個人扭打成一團。”

  “啊?!”

  “就算薩兒再勇猛,畢竟才十六歲,哪禁得起四個人聯手毆打他一個?眼看著薩兒被打得鼻青臉腫,我這個當姨娘的想拉開他們,還無辜挨了好幾拳。”

  “後來呢?”

  “後來……後來多虧你適時出現幫薩兒解圍。我記得當時你氣呼呼闆起漂亮臉孔,大聲嬌斥其中最兇悍、也是帶頭的那一個,你好像叫他……好像是叫他……對了!你叫他飛鷹表哥。”

  “經您這麼一說,這會兒我全想起來了。”往事曆曆在目,紅萼回想著:

  “當我的眼尾不經意瞥見飛鷹表哥以及我的三個哥哥動手圍毆一個非漢族少年時,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沖過去指責他們:四個打一個,算什麼英雄好漢!簡直丟盡我們漢族人的臉。接著,我掏出絲帕蹲下身,幫被打得蜷縮在地的少年擦拭從嘴角汩汩滲出的血絲。我還記得當時曾問他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唉!作夢也沒想到那個少年就是今日的格薩王。而,站在一旁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婦人就是姨娘您。”

  “嗯。”定國夫人點了點頭,表示:

  “那天,薩兒和我離宮返回長安的宅邸,當我爲薩兒上藥時,發現傷痕累累的薩兒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反而一臉藏不住欣喜地咧著嘴呵呵偷笑,嚇得我以爲薩兒被打成傻子了,頓時哭得如喪考妣。”

  “被 打傷的王在笑?沒被打傷的您在哭?這……聽起來好怪哦。”

  “沒錯!聽起來是有那麼點怪怪的。”定國夫人笑彎了眼,說:

  “幸好薩兒即時向我解釋,他說從小到大,除了我,你是第一個拿絲帕爲他揩拭血漬、還關心地問他傷得重不重、要不要緊的人,他一時高興,才會忘了渾身傷痛,暗自竊喜。”

  “其實我也只不過是爲王擦淨血漬,再隨口問問罷了,沒想到王會那麼高興。”紅萼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在寶迦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宮中奴僕,都看得出來亞德王憎恨薩兒,緻使所有人在有意無意間漠視薩兒的存在,也因此在你眼中微不足道的小小關懷,對薩兒而言,卻宛如久旱逢甘霖。從那一天起,薩兒就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對了!你可知當時被你隨手扔的那條沾了血漬的絲帕被誰撿走了嗎?”

  “這……該不會、該不會被王撿走了吧?”

  “沒錯!薩兒撿起那條絲帕交給婢女洗淨後,就揣在衣裏隨身帶著。”

  “他……”紅萼心弦爲之一燙。

  “薩兒常常對我說,將來他一定要娶你爲後。爲此,他有自知之明,明白憑一個小小的寶迦國,要向泱泱中唐帝國的公主求親絕非易事。更何況你又是代宗皇帝最寵愛的女兒。所以,薩兒一登基就著手整頓國事、軍備,以及投入大量的建議。薩兒將在長安所看所學業加以運用規劃,把雪蓮、白術、川貝等珍貴藥材輸往長安交易,買回我們所需的麥、鹽等食糧。薩兒認爲若能說漢語,兩國在交易買賣時才能溝通無礙,於是鼓勵百姓們學習漢文。幾年下來,寶迦國的百姓就算寫不出漢字,也多少能講上幾句漢語。而,皇天不負苦心人,薩兒成功治理寶迦國後,不僅被推舉爲西域盟主,也如願以償娶你爲後,我、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定國夫人說到這裏,忍不住流下兩行喜悅的淚水。

  “王他……瞞得我好苦、好苦。”好萼這才明白,格薩王娶她不是圖謀利益,而是發自內心喜歡她,而且是喜歡她好多年了。想到這裏,她的心裏不禁流過一絲絲甜。

  “長久以來,薩兒一直活在他所喜歡的——無論人、事、物——都會被亞德王剝奪的陰影下,使得薩兒性情極度壓抑,從不輕易把喜歡掛在嘴上。不僅如此,還時不時僞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冷酷模樣,不知情的人都誤以爲薩兒孤僻不易親近。其實出生不久即失去娘親,又得不到親爹疼愛的薩兒,比任何人更渴望親情或者友情,只是不敢表達出來,以緻於薩兒一直很孤獨,感情始終沒個寄託,幸好你的出現及時填補了薩兒空虛落寞的心境。”

  “姨娘!”

  “王後,你能得到一個擁有至高無上權勢的君王綿綿不絕的愛,是你的福氣。”

  “我知道。”格薩王才離開不久,紅萼發覺自己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我希望你懂得珍惜他,就像他懂得珍惜你一般。”

  “我會的。”

  “聽你這麼說,我也就放心把薩兒交給你了。”

  “嗯。”

  “哎呀!你看我這個老太婆絮絮叨叨說這麼多,王後,想必餓了?”

  “是有一點點餓。”

  “走,我們用膳去。”定國夫人熱絡地牽著紅萼的手走出大廳。

  “姨娘,王此次征討,真的如您所言,穩操勝券?”她輕蹙蛾眉,放心不下。

  “王後盡管放寬心,靜待薩兒凱旋歸來。”定國夫人篤定笑著,紅萼看了,禁不住唇角微揚,盈盈淺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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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6: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翌日,天色濛濛亮。

  心裏惦記著格薩王,一夜輾轉難眠的紅萼與定國夫人話別,在禁衛軍的層層護衛下返回王宮。甫踏入穠華宮,就看見小喜兒迎面飛奔過來,阻力大聲嚷嚷著:

  “王後娘娘!”

  “小喜兒!你怎會在這裏?”紅萼愣了下,喜出望外。

  “王叫我回來侍候您。”

  “他……”一想到格薩王急於出兵剿亂之際,仍設想周全地讓小喜兒回來陪伴她,紅萼心底直泛甜。

  “娘娘,王對您的款款情意,真是羨煞奴婢。唉!都怪奴婢福淺命薄。”

  “福淺命薄?”

  “是啊!洞房花燭夜,要不是移花接木之計被王一眼識破,那麼,得王寵愛的將是……奴婢我。”

  “哦。”紅萼輕哦了句,就不再作聲,心事重重地伏向擦拭晶亮的菱花銅鏡前,若有所思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娘娘,何事惹您心煩?”小喜兒奉上參茶。

  “本宮擔心王……”

  “王臨行前再三叮囑你比一定要記得把他的話轉達給您。”

  “什麼話?你快說呀!”

  “王請娘娘別爲他擔心,他會平安地很快地回到您身邊。”小喜兒轉達完畢,露出一臉困惑:“不對呀!從長安到寶迦國,這一路上,只要一提起格薩王,您就滿腹牢騷滿腹怨懟,怨他害您和父皇母後生離死別,怨他害您與獨孤將軍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還說您對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可,今兒個你口中最恨的格薩王離宮平亂,照例說您高興都來不及了,怎會爲他牽腸掛肚呢?該不會、該不會是……”小喜兒玩味地眨巴著眼。

  “該不會什麼?”

  “該不會您喜歡上格薩王了?”

  “小喜兒,你……”紅萼臉蛋一熱。

  “瞧娘娘不勝嬌羞的模樣,想必是被小喜兒說中了哦?”

  “你……敢情你在內務司憋壞了,才會一回來就哇啦哇啦說個不停,一點也不怕本宮聽得心煩,再度將你譴回內務司?”紅萼將臉一沉,作勢嚇唬小喜兒。

  “不、不要!求沒娘娘不要講奴婢譴回內務司。”小喜兒嚇得直搖手,說道:“奴婢在內務司和二、三十名奴婢專司洗衣工作,每天打水洗衣洗到直不起腰杆子。您看,奴婢洗得兩手都長繭了。”

  “痛嗎?”紅萼低眉看著小喜兒原本細皮嫩肉的手掌心,如今粗糙如砂紙不說,還長滿了繭。

  “不會。”小喜兒苦笑道:“一開始,奴婢洗衣洗到十指紅腫破皮,稍一碰觸,奴婢就痛得雞貓子鬼叫,一天、兩天、三天下來,才漸漸麻木,不痛了。”

  “都怪本宮不好,害你吃盡苦頭。”

  “吃這點苦不算什麼,真正讓奴婢難受的是見不到娘娘您的面,不能陪娘娘說話,嗚……”小喜兒傷心地哭了。

  “別哭,你這不是回到本宮身邊了嗎?”

  “嗯。”小喜兒破涕爲笑,言歸正傳:“不過,還請娘娘告訴奴婢,好讓奴婢明白,爲何娘娘您對王的態度有這麼大的轉變?”

  “你想知道?那……好吧!”面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喜兒,紅萼無意隱瞞,遂將獨孤飛鷹來訪與格薩王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以及姨娘有關格薩王悲慘童年的敘述,一五一十說給小喜兒聽。

  “什麼?!當年被圍毆得鼻青臉腫的愣小子就是當今的王?哈!怪不得王要找獨孤將軍比劃過招。”小喜兒掩著嘴葫蘆兒咯咯笑。

  “你是說?”

  “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王肯定知道獨孤將軍就是當年對他下手最重的小霸王,好不容易逮住機會,當然要還以顔色。”

  “好個奴才!瞧你這般幸災樂禍,豈不枉費飛鷹表哥對你忒好?”

  “好嘛好嘛!是奴婢多嘴奴婢忘恩負義。”小喜兒忙作揖討饒,這時候一名宮女進來稟報:“王後娘娘,赤珠王妃求見。”

  “赤珠王妃?”紅萼和小喜兒互看一眼,表情十分錯愕,紅萼穩住心緒,一派自若,答道:“請她進來。”

  “是。”

  “娘娘,王怎麼還有個赤珠王妃?”

  “哪個皇帝後宮不是佳麗三千?你有啥好大驚小怪的。”紅萼嘴裏雖這麼說,心中卻很不是滋味,感覺有些苦苦澀澀。她暗忖著:如果格薩王如姨娘所言對她一往情深,又怎會……唉!算了,古來哪個君王不風流?

  “赤珠叩見王後娘娘。”城府深心機重的赤珠得知格薩王率兵平亂,當下覺得她巴望多時的機會來了,於是盛裝打扮上門求見。

  “不必多禮。”紅萼注視著眼前這名容顔美麗、身段凹凸有緻的冶豔尤物。

  “多謝娘娘。”赤珠兀自較勁忖著:這個漢族公主果然國色天香,難怪格薩王會爲她癡迷,只可惜看起來稚嫩了點,應該不難對付……總是赤珠沒把紅萼放在眼裏,臉上依舊堆滿無懈可擊的笑容,謙遜說著:

  “赤珠早就向來探訪姐姐,無奈前些日子偶染風寒身體微恙,以緻拖延至今,還請姐姐見諒。”赤珠嘴巴像塗了蜜似的,姐姐長姐姐短的甜甜喊著紅萼。

  “你太客氣了,請坐。”

  “是。”赤珠坐定後,開門見山說:

  “今天妹妹唐突來訪,除了誠心向姐姐問安外,另有一事相求。”

  “哦,你說。”

  “下個月適逢我父王六十大壽,當我正爲不知該準備什麼賀禮發愁時,收到一條繡滿花卉圖案的腰帶,繡工十分精巧,教人看了愛不釋手。於是我便興起要親手繡一副作品,送給父王當壽禮的念頭。”

  “送上親手刺繡的作品當壽禮?這很好啊!本宮相信你的父王收到後一定笑得合不攏嘴。”紅萼點頭贊許。

  “問題是,我連怎麼穿針引線都不會,更遑論拈針刺繡。正感苦惱時,聽說姐姐繡得一手好刺繡,就趕緊來向姐姐討教。”赤珠說得誠惶誠恐。
  
  此乃赤珠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理由,因爲刺繡這種針線活兒向來費工夫,非一天、兩天可速成,如此一來,赤珠才有機會拉攏跟紅萼之間的情誼,等取得紅萼的信任後,才能進行她的計謀。

  “討教?愧不敢當。不過,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本宮自當竭盡所能幫助你。”

  “太好了!您真是我的好姐姐。”

  “快別這麼說。”紅萼沉吟了嚇,提議著:

  “既然來了,我們何不現在就開始?”

  “好啊!”赤珠暗籲口氣,一雙狐媚的桃花眼漾著喜悅的光彩,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如此順利。

  “小喜兒,你快去準備。”紅萼側首吩咐。

  “是。”小喜兒很快就將框架、緞面、剪刀、繡花針以及各種顔色的繡線一一備妥,說道:

  “兩位娘娘,請。”

  “嗯。”紅萼移坐至框架前。從小,她就喜歡刺繡,覺得在雪白的緞面上一針一線隨心所欲地繡出山水繡出花卉繡出雲彩……等等,是件多麼賞心悅目的事。只見紅萼蔥白纖指挑起一根繡花針撚一截繡線,告訴赤珠:

  “你跟著本宮的動作,像這樣把繡線穿過針孔。”

  “好!”赤珠神情緊張地拿起繡花針,試著將繡線穿過針孔,不知怎地,拿住繡花針的手就是不聽使喚地抖呀抖的,任憑她再怎麼努力,繡線就像跟她作對似的老穿不過去,急得她滿頭大汗,冷不防,一聲尖叫:

  “哎喲!”一個不小心,赤珠的手指頭被繡花針刺到。

  “小心一點。”紅萼提醒一句。

  “我知道。”赤珠漫應著,心裏暗自叫苦不已,在一旁侍候的宮女們見赤珠拿繡花針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一個個忍俊不住以袖掩唇竊笑,然而最過分的當數小喜兒,直接‘噗哧’噴笑不說,還抱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姐姐,這繡花針更繡線簡直像在大家,我怎麼也兜不攏穿不過去。”赤珠洩氣地頹下雙肩,有生以來首度察覺自己是個笨手笨腳的笨女人。

  “別心急。喏,要先把撚針的手穩住,接著將繡線對準針孔穿過去,不就行了嗎?對!就是這樣,不可以兩手都動。”紅萼耐心十足。

  “呼!總算把繡線穿過去了。”赤珠大大松了口氣。

  “很好。現在,你把繡針從緞面底下往上紮出,然後由緞面上撚起針線穿到這邊,接著再把針向下紮入緞面,一上一下來回穿梭。”紅萼撚針示範幾遍。

  “看起來似乎很簡單,我來試試看。”赤珠依樣畫葫蘆。

  “呃……你將繡線抽太緊,把緞面都弄皺了。”紅萼持針挑線松了松,說道:

  “切記,抽繡線時,力道要適中,松緊度才會恰到好處。”

  “喔,像這樣可以嗎?”

  “可以,這一針比剛才好太多了。”紅萼拿起一片黃色粉塊,在緞面上畫一個圓圈。

  “赤珠,本宮要你把圓圈裏的空白繡滿,不準留白哦。”

  “好。”

  “……”紅萼見赤珠埋頭刺繡,深覺孺子可教,正感欣慰時,又聽到赤珠一聲慘叫:

  “哎喲!”赤珠再度被繡花針刺到。

  “哈……”這回,連紅萼也忍不住牽起唇角笑出聲來,宮女們見狀,一個個笑了起來,赤珠先是一愣,隨即也跟著大家笑成一團。

  這一笑,頓時大大拉近紅萼與赤珠之間生疏的距離。
 
    殺聲隆隆。

  格薩王的大軍勢如破竹,一舉攻破沖賽城城門,長驅直入,直搗被安思巴強占的城主府邸,只見偌大的府邸空空蕩蕩,從散落一地的零星銀兩、首飾來看,不難想像安思巴一行人走得有多倉促。

  “啓稟王,裏裏外外全搜遍了,已然人去樓空。”

  “把沙強押進來。”身穿鑲鎖鏡鐵魚鱗鎧甲的格薩王臉色鐵青。

  “是。”士兵押解沙強進來,超沙強的膝蓋彎很踹一腳,沙強一個踉蹌,乞伏在地。

  “沙強,孤認爲你是個人才,不次提拔你,從一個小小的騎兵員坐上沖賽城城主的位置,可說事權傾一方。孤捫心自問不曾虧待過你,你不思知恩圖報也就罷了,竟打開城門迎安思巴這個逆賊入城,你的行徑等同叛國,你可知罪?”格薩王龍顔大怒。

  “王!罪臣知錯,罪臣罪該萬死!”

  “你身犯重逆,按律當株連九族。”格薩王的聲音,冷極。

  “王,罪臣死不足惜,但求王饒過罪臣的親族。”沙強涕泗縱橫,咚咚咚地狂磕響頭。

  “此刻求饒,晚矣。沙強,當你打開城門那一刻,就該料到會有今日的下場。”

  “王!屬下會這麼做,是因爲安思巴擒捉罪臣的妻兒,跺指、割耳、強暴,百般淩虐,威迫罪臣屈從……”沙強提出辯解。

  “住口!你身爲城主,乃地方父母官,全城數以萬計的百姓都是你的子女,不是嗎?可恨你私心自用,爲了讓自己的妻兒脫困,竟棄全城百姓身家安危于不顧,你,死有餘辜。來人!推出去斬首示衆,吵架滅族!”

  “王!求王開恩!求王放過罪臣的親族,王……”沙強扯破喉嚨大喊大叫地被兩名士兵一左一右從咯吱窩駕著拖出去。

  “……”吵架滅族,何其殘忍!卻是不得不執行以儆效尤的國法,格薩王沉痛地閉上眼睛……

  “微臣參見王。”黑斯廷肅拜。

  “抓到安思巴了?”

  “微臣無能,被安思巴兔脫,請王降罪。”

  “可惡!”格薩王氣得手指骨節都泛白了地捏緊拳頭,恨聲道:

  “安思巴這個孬種!一見苗頭不對,跑得比誰都快。”

  “王,此役從安斯巴未親子披掛上陣,只派一些替死鬼迎戰即棄城逃逸看來,很顯然安斯巴的兵力已大不如前,要逮捕安斯巴指日可待。”黑斯廷說的沒錯,投效安思巴的盡是賊寇盜匪等鼠輩,聚在一起橫行市井、魚肉鄉裏有餘,一旦對上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根本不堪一擊,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話是沒錯,不過這次安思巴從沖賽城大肆搜刮,帶走不少財物,足以讓他苟延殘喘好一陣子。唉!孤簡直恨透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屬下認爲以安思巴毛躁的行徑,應該很快就會沉不住氣又跑出來興風作浪,屆時屬下矢言將他抓到王面前,聽候發落。”

  “難得你有這等信心,孤感到十分欣慰。”

  “敢問王,何時返回雍嘉王城?”

  “明早一早即啓程。”格薩王看了眼黑斯廷,續道:

  “黑斯廷,孤將七成兵力留下,供你調度善後,務必要將安思巴可能還潛伏在城裏的黨羽一網打盡,杜絕後患。”

  “微臣遵旨。”

  “此外,這段期間由你暫代沖賽城城主一職,待孤考量好人選,走馬上任,你再回王城。”

  “是。”

  “現在,你隨孤島城裏巡視,聽聽百姓的意見。”

  “是。”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桑瑪大呼小叫跑了進來。

  “什麼好消息?”佇立窗前,欣賞園裏迎風搖曳的一朵朵大紅曼陀羅花的赤珠聽到桑瑪的咋呼聲,迅即把視線調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桑瑪身上。

  “王大捷!此刻……”桑瑪咽了咽唾沫,續道:“此刻正在返回王城途中。”

  “大捷?王這麼快就掃平安思巴這個叛徒?”赤珠震愕瞪眼。

  “是啊!聽說安思巴兵敗如山倒,在殘餘黨羽的掩護下棄城落荒而逃。”

  “哼!本以爲三番兩次對朝廷叫囂、挑釁的安思巴所率領的叛軍與王的軍隊短兵相接,少說也可以抵擋個十天半個月,哪裏知道安思巴如此不中用。說穿了,也只不過是一直虛張聲勢的紙糊老虎罷了。”赤珠表面淡哼嗤笑,內心卻是慌成一團亂麻……
  
  王旗開得勝,勝利來得出乎意料之快,快到打亂了她的全盤計劃,看來計劃得提前執行,否則等王歸來,恐無下手機會,那豈不是白費心機?
  
  可事關重大,她得先確定桑瑪所言屬實,才好安排下一步該怎麼走。
  
  於是,赤珠不動聲色問著:“桑瑪,王凱旋歸來的消息你是打哪聽來的?”

  “方才奴婢巧遇小喜兒,小喜兒興高采烈地向奴婢透露,就在一炷香錢,太宰大人進宮,把王班師回朝的捷報面稟王後。小喜兒說,太宰大人甫轉身離開,王後立即漾開笑靨掐起手指頭,數著王再過幾天就可返抵宮門哩。”

  “……”消息出自小喜兒之口,那就肯定錯不了。赤珠撲下兩排濃密長睫未接腔,內心飛快琢磨著……子沖賽城回雍嘉王城需耗時五日,也就是說她的計劃迫在眉睫。

  “小喜兒還說王凱旋之日,王後將設宴爲王慶功,屆時王後將在禦前舞一曲助興呢!”桑瑪自顧自地說著。

  “設宴慶功還要跳舞助興?王後倒是挺懂得怎麼討王歡心的嘛!怪不得王的一顆心全系在她身上。”赤珠說話的語氣透著三分無奈七分酸。

  “可不是嗎?王後這麼討好王,如此一來,王妃您豈不是將繼續遭王冷落?這……這該如何是好?”
  
  桑瑪強烈感受到後宮是個極爲勢利的地方,若自己服侍的主子蒙王寵愛,身邊的一幹奴婢都跟著沾光。
  
  就拿小喜兒來說吧!小喜兒的主子紅萼王後受王獨寵,連帶使得小喜兒在後宮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成爲諸多宮女爭相拉攏、巴結的大紅人,哪像她所服侍的赤珠王妃,都進宮三年了,一直得不到王的青睞,令早進宮的她在小喜兒面前硬是矮了一截。

  “你說呢?”赤珠胸有成竹地不答反問。

  “依奴婢之見,不如……不如奴婢去求小喜兒向王後提議,邀您也在慶功宴上獻舞。到時候憑王妃曼妙的孔雀舞,奴婢敢說準叫王眼睛爲之一亮,驚豔不已,從此再也忘不了您,說不定很快就要您侍寢呢!呃……事不宜遲,奴婢這就去找小喜兒。”桑瑪掉頭往外走。

  “回來!”赤珠喊住桑瑪。“我不準你去求小喜兒。”

  “可是奴婢認爲這是您吸引王注意的大好機會……”

  “呸!我才不屑這種搖尾乞憐求人施捨卑微到近乎作踐自己的機會。”心高氣傲的赤珠撇唇冷笑。“更何況,我要的不僅僅是禦前獻舞的機會,而是一勞永逸。”

  “一勞永逸?您是指?”

  “沒、沒什麼。”說溜嘴的赤珠避開話題:“桑瑪,我要你即刻出宮,帶回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你附耳過來。”赤珠謹慎地瞥了眼一旁的宮女。

  “是。”

  “我要你帶回……”赤珠湊唇貼向桑瑪耳朵小聲吩咐。

  “嚇!您要奴婢帶……”

  “住口!你敢說出那個字,我就割掉你的舌頭。”

  “是,奴婢不說,奴婢不說。”桑瑪嚇得渾身一哆嗦,哭喪著臉表示:“王妃,舉凡帶進宮的東西,宮衛都會攔下盤查,這萬一、萬一——”

  “沒有萬一。”赤珠截斷桑瑪的話,說道:“至於該如何瞞過宮衛、把我吩咐的東西帶進宮,你自個兒想辦法。桑瑪,我若沒記錯的話,你不是很會套交情攀關系?”赤珠取出幾錠白花花的銀子。

  “喏,這些銀子你拿著,若攀交拉攏這招行不通,別忘了,有錢能使鬼推磨。”

  “多謝王妃提醒,奴婢這就出宮,帶回王妃您吩咐的東西。”

  “很好。你速去速回。”

  “是。”

  “……”赤珠一雙水銀滾動似的黑眸,殺機隱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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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6: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好一座百花爭豔的詠花苑。”這兩天,面對赤珠不斷力邀到詠花苑品茗賞花的紅萼,在盛情難卻之下,帶著小喜兒和幾名宮婢一同前來;喜愛花卉的紅萼乍見滿園姹紫嫣紅的桃花、山茶、迎春、海棠等,花香襲人,不禁脫口贊歎了句。

  “姐姐您太過獎了,日後我一定更努力更用心栽種出更美麗的花朵,歡迎姐姐隨時前來賞花。”

  “言下之意,這些話不會出自花匠之手,而是你親自栽種?”紅萼表情微訝。

  “嗯。”赤珠點點頭,苦笑調侃:“幸好我及時移情至種花,否則還真不知該如何打發這寂寥的深宮歲月哪!不過,憑園裏的花開得再花團錦簇,總覺得少了一株。”

  “哪一株?”

  “少了花中之王……牡丹。”赤珠睜眸睇了眼紅萼,續說:

  “我曾命桑瑪四處尋找牡丹花種子,卻遍尋不著。然後才知道寶迦國以及阿紮國一帶不産玫瑰,哪來牡丹花種子。”

  “牡丹花種子?本宮可以給你。”

  “真的?”

  “當然是真的。”紅萼笑著允諾:

  “等我回穠華宮,立刻休書一封,派人送去邊關給飛鷹表哥,請他下次回朝述職再來駐地時,幫我帶回大唐的牡丹花種子送給你。”

  “這真是太好了!赤珠在此先謝過姐姐。”赤珠諂笑地欠身一福。

  “不必客氣。我這麼做看似幫你,其實也是爲我自己。”

  “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是?”

  “等你拿到牡丹花種子栽培成株,開出一朵朵嬌豔的牡丹花,本宮不就可以托你的福見到久違的牡丹花,一解鄉愁?”紅萼笑著解釋。

  “是,姐姐說的是。我保證待牡丹花開,一定第一個請姐姐前來賞花。”

  “好!我們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赤珠接著話鋒一轉:

  “聽說牡丹不禁是花中之王,更是象徵富貴之花?”

  “沒錯。在大唐,繡師或畫師常拿牡丹花當素材,繡幾朵或畫幾朵盛開的牡丹,然後題上‘花開富貴’四個字,十分討喜,常被拿來做爲贈禮。”

  “花開富貴?”赤珠沉吟了下,雀躍地說道:

  “好極了!我正爲父王的壽禮不知該繡什麼題材而犯愁,現在,我決定了。”

  “你決定什麼?”紅萼一臉莫名地問著。

  “我決定繡一副‘花開富貴’,呈現給父王當壽禮。”

  “你要繡牡丹花?”紅萼不禁怔住了。

  “我知道,以我的刺繡功力想繡牡丹絕無可能,所以還請姐姐從旁幫我一把。”頗有自知之明的赤珠斂去一直掛在唇邊 的盈盈笑意,眼角濕濕,攢眉幽歎:

  “唉!說出來不怕姐姐取笑,我們阿劄國土地貧瘠、水草不豐,無論耕種或者放牧都收成不佳、牛羊不肥,百姓生活困頓。偏偏阿劄國地勢險峻,位處要沖,總引來鄰國覬覦及欲併吞,導緻兵災連連,民不聊生。有鑒於此,我想繡幅‘花開富貴’爲父王助手,也爲阿劄國討個吉祥。”

  “難得你有這份心,本宮自當竭盡所能幫你。”紅萼一口答應。

  “多謝姐姐!多謝姐姐!”赤珠喜滋滋稱謝後,忽一拍額頭,大叫:

  “哎呀!姐姐鳳駕光臨,我卻一個勁兒只顧著說話,忘了請姐姐坐下,真是失禮。姐姐!您快請坐。”赤珠一接獲穠華宮派人捎來紅萼王後即可前來的消息,馬上交人把桌椅搬至園中,等紅萼一來,兩人就可以邊品茗辨賞花,饒富野趣。

  “嗯。”紅萼坐了下來,頓覺疏枝橫斜,一團團紫紅煙霧似的紫荊花層層疊疊圍繞周遭,宛若坐在花海裏。

  “姐姐請喝茶。”赤珠親自執壺倒茶。

  “呃……茶香清醇,入喉回甘,好茶。”琥珀色的茶液逸著清香,紅萼端起茶碗啜一口。

  “承蒙姐姐喜歡,等一下我讓桑瑪將茶葉送至穠華宮。”赤珠頓了頓,笑著問道:

  “姐姐生長在強盛富庶的大唐,宮中的禦花園一定種植不少奇花異草吧?”

  “是。唐宮的禦花園裏,卻是栽植不少從各地進貢來的珍貴花草。”

  “太好了!看來,這回我可問對人了。”

  “問對人?你要問什麼?”

  “我想請問姐姐可知道一株開雙色、一半雪白一半桃紅、花蕾似粒粒珍珠,花瓣展開似梅花的花兒,叫何花名?”

  “天底下竟有此奇花?快告訴本宮,此花在何處?”紅萼兩眼晶燦,將茶碗擱置桌上,追問。

  “此花就生長在距詠花苑約莫三裏路的一處山崖頂。”

  “那,我們還等什麼。快!快帶本宮去開開眼界。”愛花成癡的紅萼迅即起身,說走就走。

  “這……”赤珠面露遲疑之色,裹足不前。

  “爲何不走?莫非你不肯帶本宮去?”

  “不,不是赤珠不肯帶姐姐去,而是、而是……”赤珠支支吾吾。

  “而是什麼?”

  “而是當我在無意間發現此花後,三年來未曾見到第二株,令我更加相信此乃稀世之花。此刻若姐姐帶著大批隨從前往,要是有人不小心走漏風聲,引來宵小覬覦,盜走此花,不就糟了?”

  “原來你是擔心這個。”紅萼旋即轉身告訴小喜兒等人:

  “你們不必跟著,全部留在這裏等候。”

  “是。”小喜兒等人應聲。

  “赤珠,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吧?”

  “請姐姐再稍等片刻。”赤珠轉身喊著:“桑瑪!”

  “奴婢在。”桑瑪快步上前。

  “你去備妥兩匹馬。”

  “是,奴婢這就去。”

  “還有……”赤珠以似蚊子的聲音囑咐:“把你昨天帶進宮的‘東西’偷偷放進鞍袋內。”

  “王妃……”桑瑪這才驚覺赤珠的意圖,眸中流露惶恐之色。

  “你愣著做啥?還不快去備馬?!”

  “奴婢遵命。”

  紅萼、赤珠兩人有說有笑,並駕而行。

  馬蹄噠噠爬上山坡,一步一步朝著崖頂前進時,赤珠忽抽緊韁繩放慢馬步至心中早就拿捏好的距離時,開口嚷嚷著:

  “停、停下來!”

  “停?”紅萼依言停下馬,擡眸望了眼崖頂,困惑問道:

  “你不是說奇花開在崖頂?而這裏距離崖頂還有一小段路程呢。”

  “奇花?!哈……”赤珠放肆的笑聲在空曠的四野回蕩,聽起來格外刺耳。

  “你笑什麼?”紅萼惱火的眸子愕然瞪大。

  “我笑我信口胡謅的花,你竟當真。李紅萼呀李紅萼!你會不會也太好騙了?”赤珠一反平日嘴甜恭維的態度,輕蔑地昂高下顎,酸她一句。

  “你……你竟敢騙我?”紅萼微愣了下。

  “是!我是騙了你。”赤珠一口認了。“可,若不投你所好,捏造這株雙色奇花,你又怎會撇下成天圍繞在你身邊大專的奴僕們,隻身跟著我走?”

  “你騙本宮來此,究竟想做什麼?”

  “我要你從這世上永遠消失。”

  “永遠消失?這……爲什麼?”一股子哆嗦由紅萼腳底竄起,背脊寒毛一根根直立。

  “因爲,這世上若沒有你,王才會注意到我。爲了爭取王的青睞與寵愛,今日非置你於死地不可。”赤珠眸底多了令人膽寒的狠辣、無情。

  “死?”紅萼沒料到赤珠諂媚笑臉下包藏著一顆禍心,不由得毛骨悚然,質問:“原來你拿刺繡當藉口親近本宮,是爲了伺機謀害本宮?”

  “是。”事已至此,赤珠也沒啥好隱瞞的坦言:“我知道王對你用情很深,一旦接獲你因馬兒發狂而墜崖身亡的噩耗,想必痛不欲生,如此一來,我就可以借由安慰王,趁虛而入,進而俘獲王的心。”

  “是嗎?可我的馬兒好端端地怎會無故發狂,害我墜崖身亡?依我看,你是撥錯如意算盤了。”

  “沒錯!馬兒不會無故發狂,所以,我特地準備了一樣東西……”赤珠伸手探入馬鞍袋內,掏出一隻鼓鼓的黑色皮囊,解開囊口纏縛的繩結,眸光嗜血地眯了起來,惡毒地咒罵:

  “你、去、死、吧!”隨即將黑皮囊用力往紅萼身上丟過去。

  “……”起先,紅萼沒看清楚從黑皮囊內掉出來的是什麼東西,直到有一條掉落在馬脖子上,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條不斷蠕動昂首吐信的蛇,嚇得她花容失色,扯開嗓門尖叫:

  “啊!”
  
  而最最最令紅萼感到驚恐的是有一條蛇,說巧不巧就掉在她的肩上,她頓覺腦門一轟,強忍住惡心、害怕,用力把蛇撥掉。
  
  熟知她的尖叫聲已使得敏銳的馬兒焦躁不安的園地亂蹄踏步,此刻再加上她用力揮撥的動作,嚇得馬兒前蹄直立,昂頭嘶鳴,往崖頂沖上去。

  “乖,好馬兒乖……”紅萼柔聲試圖安撫飽受驚嚇的馬兒,無奈卻不起作用,馬兒繼續往上狂奔,當紅萼驚覺馬兒快跑到崖頂盡頭時,想抽緊韁繩迫使馬兒停下已經來不及,她心裏一灰,絕望地闔上雙眼,恨聲揚言:

  “赤珠!本宮化作厲鬼也不會饒過你。”說完啊地一聲淒厲慘叫,連人帶馬墜落崖下。

  “呸!你化作厲鬼,我就抓住鬼術士收拾你,教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赤珠不甘示弱地對空回罵後,褪去一臉子狠毒表情,忖著:接下來我得快馬加鞭帶回王後墜崖的噩耗才行。
  
赤珠調轉馬頭,兩腿一夾馬肚,逆風飛奔,任由勁風入薄刃般刮過她吹彈可破的粉臉,吹亂她梳得水亮的發辮,她一直跑、一直跑……很快地,詠花苑已在眼前,赤珠抿了抿嘴角,抿去詭計得逞的笑紋,放聲哭喊:

  “來人!快來人啊!不好了……”

  “何事不好了?”小喜兒和桑瑪正站在園裏,有一搭沒一搭閑磕牙時,聽到赤珠呼天搶地的哭喊聲,兩人互看一眼,急急忙忙跑出去一探究竟。

  “我……我……”赤珠大口大口直喘氣。

  “咦!王後跟您一起騎馬出去,這會兒您怎麼獨自回來?王後……王後她人呢?”小喜兒的眼皮子猛地抽跳個不停。

  “王後她……她……”赤珠欲言又止,艱澀地舔了舔唇。

  “王後她怎麼了?求您快說呀!”小喜兒皺眉心焦。

  “王後……王後墜崖了。”赤珠逼出喉間的話。

  “嚇?!”小喜兒呆若木雞,嚇懵了。

  “王後的坐騎不知爲何突然發狂往崖頂沖,我想攔也攔不住,眼睜睜目睹王後和馬一起墜崖的可怕一幕,我整個人嚇傻了,待回過神,趕緊回來求救。小喜兒!快!你快去親太宰大人命禁衛軍統領出動人馬火速下崖搜救,待我喝杯水喘口氣,隨後就趕至崖邊與你會合。”

  “好!小喜兒這就去求見太宰大人。”六神無主的小喜兒帶著一道前來的宮女匆匆離去。

  “你們也都退下吧。”赤珠說著。

  “是。”隸屬詠花苑的宮女轉身魚貫走開。

  “桑瑪!你留下。”赤珠叫住走在最後面的桑瑪。

  “是。”桑瑪心裏發毛,不寒而慄。

  “你在發抖?是不是擔心你帶進宮的蛇驚嚇到王後的坐騎,害王後墜崖的陰謀一旦被查出,將小命不保,所以,怕得直發抖?”

  “不、不是的……”桑瑪嚇得狂搖手,爲自己提出辯解:“桑瑪是銜王妃之命,才將蛇帶進宮。”

  啪!赤珠狠摑桑瑪一記耳光。

  “蛇是你帶進宮的,也是你親手裝進黑皮囊放進馬鞍袋內,這時候你想撇清,不嫌太遲了點?”赤珠眸光一閃,露出盈盈淺笑,軟硬兼施:

  “王後墜崖必死無疑,而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因此只要你不說我不說,真想將石沉大海,不是嗎?話說回來,你若敢對外吐露一字半句出賣我,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作伴,黃泉路上才不孤單,你聽清楚了嗎?”

  “王妃,請放心,桑瑪一定守口如瓶。”桑瑪信誓旦旦地搗著被摑紅的熱辣左臉頰……唉!自己奉命行事,巧妙地將蛇藏在滿是花苗的竹簍夾層帶進宮,如今卻變成謀害王後的共犯。

  “聽你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好啦!沒事了,你陪我一塊兒去崖邊妝模作樣開心一下,免得教人起疑。”

  “是。”

  “莫統領!搜救狀況如何?”接獲紅萼墜崖的消息,急得油煎火燒的格薩王日夜兼程馬不停蹄趕路,算算已有兩天未曾闔眼,總算趕至出事的崖頂,他跳下馬背,劈頭就問。

  “回稟王,微臣派出近五百名衛士攀岩垂降至山谷展開搜尋,至今只找到跌得粉身碎骨的馬屍,以及散落一地的珠釵玉簪,尚未尋獲王後娘娘的下落。”

  “……”格薩王眉頭深鎖,不發一語……未尋獲即意味紅萼尚有一線生機。
  
  可,三天兩夜過去了,紅萼尊貴的嬌軀是否承受得住滴水未沾與入夜後山谷刺骨寒風之苦?一想到這裏,格薩王的心就宛如刀割般泣血,他深吸了口氣,下達旨意:

  “莫統領,孤命你再加派人手擴大搜尋,就算把整座深谷翻過來,也要找到王後,孤……”格薩王心頭一揪。“孤,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微臣遵旨。”莫統領一退開,打從出事當天就一直守在崖邊餐風露宿的小喜兒哭得咽氣打哽兒的跪倒在地。
  
  “王!小喜兒該死!都怪小喜兒沒侍候好王後娘娘,辜負王所托,嗚……要是娘娘真有個三長兩短,小喜兒也不想活了。嗚……”

  “小喜兒,孤不怪罪你,你快起來。”

  “謝王開恩。”小喜兒起身,撈起衣袖揩淚。

  “王後……她怎會跑到這裏?”格薩王不解地問。

  “是赤珠王妃帶王後來的。”

  “赤珠?”

  “嗯。王,您前腳出兵,赤珠王妃後腳就到穠華宮……”
  
  於是,小喜兒將赤珠探訪紅萼的經過一五一十說給格薩王聽。

  “一株開雙色花?簡直不可思議。”

  “就因爲此花太不可思議,才會引起王後的好奇心,開口請赤珠王妃務必帶他前去一睹爲快,熟知赤珠王妃卻有些猶豫。”

  “赤珠在猶豫些什麼?”

  “奴婢依稀聽到赤珠王妃說,此乃稀世之花,若帶著大批隨從前往,要是有人將花的所在位置傳了出去,萬一被人偷偷拔走不就糟了。王後聽了,就叫我們統統留在詠花苑,她獨自隨著赤珠王妃前去即可。誰知到……嗚……誰知道王後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嗚……”小喜兒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再度潰了堤,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此事因赤珠而起,這會兒,怎不見她人影?”

  “昨晚赤珠王妃在此守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在衆人的勸說下暫回詠花苑歇息。”

  “等孤上來,再傳赤珠前來問話。”

  “上來?”小喜兒眨了眨濕汪汪的淚眼。

  “孤要親自下崖去尋找王後的下落。”格薩王注視沿著崖邊釘了好幾排入地有幾尺深的木椿,沒跟木椿上頭,牢牢綁著一條約莫三指款的粗麻繩,繩索的另一端垂落崖底,供搜索人員攀爬使用。格薩王別過臉,指示站在身邊等候差遣的副統領:

  “把水囊、信號管等拿給孤。”

  “王要下崖?這……這萬萬使不得。”副統領一怔,連忙開口勸阻。

  “爲何使不得?”

  “王乃一國之君,不可輕易涉險。”

  “孤是一國之君,亦是人夫,孤的王後至今生死未蔔,孤與其在崖頂來回踱步幹著急,倒不如付諸行動下到崖底,參與搜索來得踏實。”

  “王……”

  “孤心意已決,你不必多言。”格薩王一臉無商量餘地的堅定神情。

  “是。”副統領不敢再多說,雙手遞上幹糧、水囊和一支信號管,說道:“王若是找到王後,只要撕開這支信號管底端的紅紙,燃了撚兒,往空中拋擲,就會冒出七彩煙霧,微臣等即可測出方位,盡速前往支援。”

  “嗯。”格薩王點點頭,面朝上背向崖,握著繩索一步一步往崖下垂降……

  “呼!好險。”
  
  當格薩王縱身往一塊突出的崖石跳過去,早已有些松動的崖石禁不住他這一躍,嘩地一聲巨響,整塊崖石書案件崩塌下陷,揚起漫天黃沙,大小石塊滾啊滾的滾落穀底。
  
  格薩王眼明手快,使足腰力將繩索大幅擺蕩到另一塊長滿青苔的陡峭崖石,有驚無險逃過一劫。格薩王捏了把冷汗,仰頭估計自己約莫垂降了五十來丈,他感到口渴想喝水,剛好望見腳下不到三尺處有一棵蔥嶙峋崖壁橫空生長的巨大古松,主幹粗韌,椏杈糾虯。
  
  格薩王旋即俐落垂降至古松,頂著成陰的松針靠坐在枝幹上,取下腰上的水囊,拔開塞子‘咕嚕咕嚕’灌一口時,依稀聽到一個似有若無的聲音:

  “水,我要……喝……水。”

  “誰?是誰在說話?”格薩王驚覺地打直腰杆四下查看,但周遭別說是人,連一隻飛鳥也沒有,他搖頭哂笑:

  “孤該不會大白天撞鬼了?”格薩王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再喝一口水,才將塞子填上囊口,攀著枝幹起身,準備繼續往下垂降時,那聲音又傳來:

  “水……水……”

  “這聲音聽起來怪耳熟的……天啊!是紅萼!”格薩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寸一寸仔細地在崖石上搜索……
  
  終於有了發現。他發現在古松盤根錯節的樹根旁邊有一個凹陷的崖穴,上頭被碗口粗的藤蔓纏遮住,若不定睛瞧仔細,很容易就被忽略掉。
  
  格薩王不假思索沿著樹幹爬呀爬的爬到隱微的穴口,他一眼就看出來,這裏原本是老鷹用來聖誕孵雛鷹後所遺棄的巢穴,他往穴裏看過去,果然看見紅萼蜷曲成團,瑟縮在角落。

  “紅萼!”格薩王神情激動地撲過去一把抱住她。

  “水……”

  “好,好!孤喂你喝水。”格薩王溫柔地一手托住紅萼的後頸脖,一手解下腰間的水囊,湊近她幹裂的唇。

  “咳!咳!”渾渾噩噩的紅萼一沾到水,咕嚕咕嚕猛喝,一時喝太急,嗆咳了幾聲。

  “別急,慢慢喝。”格薩王拍著她的背,爲她順順氣。

  “喔。”她順從地慢慢喝了好幾口,這才乏力地癱軟在他懷裏。

  “紅萼,紅萼……”格薩王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如此害怕,怕氣若遊絲的紅萼會就此無聲無息地離開他,嚇得他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頻頻呼喚:

  “紅萼,求你睜開眼睛看看孤……哪怕、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眼,求求你快點醒過來。”

  “王……臣妾……終於等……到您了。”許是受到他發乎肺腑的真情召喚,半昏迷的紅萼眼無力地睜開,伸出冰涼的小手,出沒格薩王疲憊焦慮的瘦削臉頰。

  “紅萼,振作一點,你還記不記得孤曾說過要帶著你一塊去打獵?”格薩王挑在這個時候重提承諾,無非希望增強她活下去的意志。

  “……”她兩眼汪滿了眼,虛弱到連說話力氣都沒有。

  “孤不準你離開孤,聽見沒有?”格薩王拿手指耙梳她那一頭野草般四下怒張的亂發。

  “……”紅萼眸光渙散地凝睇眼前這張深邃似雕刻出來的英俊臉龐。咦!奇怪?格薩王的臉怎會不斷分裂成兩個、三個、四個?她昏昏沉沉,覺得自己的魂魄正從她的軀殼剝離……她好冷、好餓、好累,直想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不!不可以!千萬不可以閉上眼睛,紅萼……”唯恐她閉上雙眼就此一睡不起的格薩王一面湊近她的耳畔焦急呼喚,一面不停地輕輕拍打她蒼白無一絲血色的冰冷臉頰;她似乎無所感,一動也不動。
  
  格薩王見狀,簡直無法接受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馬上又得面臨隨時可能失去她的殘酷打擊。
  
  長久以來,他是至高無上的王,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今,面對死亡的威脅,令他不禁悲從中來,啐道:

  “去他的王!去他的男兒有淚不輕彈!”接著,兩條鋼臂緊緊環抱著紅萼,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久久不能自已。

  “王,別……哭。”垂死的紅萼迷迷離離晃晃悠悠一瞪開眸。

  “太好了!你總算睜開眼,醒過來了!”格薩王隨手抹去臉上狼藉的淚痕,驚喜地捉住她的手。

  “……”

  “紅萼!求你撐著點,孤這就找人來救你。”格薩王扶她靠著洞壁,快步走到洞口,拆掉信號管的紅紙,晃著火摺子燃了撚兒往上拋,霎時七彩煙霧劃破天際;接下來,他用力扯下一大塊袍角,綁在古松枝幹上作爲記號,好讓衛士們垂降時可輕易看見,繼而找到洞穴。 

  “嚇!蛇!不、不要!”紅萼的眼瞼不安穩地顫了顫,驚恐地揮舞著雙手大叫,骨碌坐起。

  “紅萼!”伏在桌案批閱奏章的格薩王聽到紅萼的叫聲,立刻擲筆起身,奔過去擁她入懷。

  “有好多、好多……多到數不清的蛇纏繞在臣妾的脖子和手腳,昂首吐信,好可怕、好可怕……”她埋進他胸膛,不住發抖。

  “別怕,你只是作了個惡夢罷了。”格薩王將下顎靠著她頭頂,安撫著:“你準是因爲馬兒無故發狂墜崖,令你身心受到極大的驚嚇,才會睡不安穩作惡夢。”

  “馬兒無故發狂?”她怔了個楞。

  “沒錯,小喜兒是這麼向孤轉述赤珠的說詞,不過從你的反應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心狠手辣的赤珠,以爲單憑‘馬兒無故發狂’這六個字就可以把謀害臣妾的犯行掩飾過去?”差點死得不明不白的紅萼悻悻然駁斥。

  “謀害?你是說……”格薩王眼神倏沉。

  “赤珠捏造一株開雙色的奇花,誘使一時不察的臣妾傻乎乎踏入她所設下的死亡陷阱。”紅萼心口空涼:

  “當臣妾騎著馬隨著赤珠前往崖頂的山坡上,赤珠突然叫住臣妾,從馬鞍袋內摸出預藏的一袋蛇,迎面扔到臣妾身上,臣妾驚慌失措,一邊尖叫一邊胡亂地用力揮,以緻驚嚇到馬兒,馬兒才會沒命地往崖頂狂奔,不幸墜崖。”

  “赤珠意圖謀害你?!”格薩王吃驚之餘,當下恍然大悟:

  “怪不得當你獲救的消息一傳開,宮裏上上下下莫不爲你額手稱慶,慶幸你福大命大,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時,赤珠卻帶著桑瑪悄悄出宮。原來赤珠擔心你一旦清醒,將東窗事發,所以畏罪潛逃?”

  “逃?逃去哪裏?逃回阿紮國嗎?”

  “不,赤珠心裏被誰都清楚,自己若逃回阿紮國,只會徒增她父王的困擾,到時候賽廓單於若顧及親情,勢必與孤交惡;若顧及兩國邦誼,就得罔顧親情交出赤珠,因此,孤推測赤珠應該不會逃回阿紮國。”

  “照您這麼說,赤珠她……不就有家歸不得?”紅萼回想起一堆蛇掉到身上以及從崖頂墜下的驚悚瞬間,仍心有餘悸;不過,一系那個到爾後赤珠只能帶著桑瑪到處躲藏度日,泛濫的同情心又再度成災。

  “今日赤珠淪爲喪家之犬,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只是,孤百思不解,你和赤珠之間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觸動她的殺機?”

  “後宮爭寵只需一個‘妒’字,何需深仇大恨?”

  “妒?”

  “唉!”她搖頭歎息道:“一廂情願的赤珠滿心以爲只要除掉臣妾,她就可以取而代之等到您的寵愛。”

  “赤珠未免太低估你在孤心中的分量,偏有太擡舉自己,才會癡心妄想取代你。”格薩王斂去嘴角的深深不以爲然,沉下聲道:

  “赤珠犯下謀害你的滔天大罪,以爲一走了之就可逍遙法外?哼!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孤即刻下旨,通令各官府全面緝拿赤珠歸案,還你一個公道。”

  “不,臣妾不要什麼公道,也不想再追究,只希望這件事就此打住。”紅萼攔住格薩王,息事甯人地說:

  “其實赤珠本性不壞,只是被妒意蒙蔽良知才會鑄下大錯。不過,赤珠已經爲此付出失去王妃的頭銜與榮華富貴的代價,且落得有家歸不得的下場,臣妾以爲這樣的懲罰已足夠,求王開恩,放赤珠一馬。”

  “赤珠欲置你於死地,你不僅不記恨,還反過來爲她求情?”

  “是。赤珠是預置臣妾於死地,可臣妾除了虛驚一場以及皮肉擦傷之外,不是活得好好的?”

  “這……好吧,既然身爲此事件唯一受害者的你不追究,孤,就依了你。”

  “臣妾代赤珠謝王開恩。”

  “赤珠該謝的是你不是孤。”格薩王弓起食指夠了她被刮傷卻仍美麗不減的姣好臉龐。

  “讓您擔心,臣妾深感過意不去。”紅萼歉疚地望著眼前這張濃眉下雙眼滿布紅絲、胡渣滿腮疲憊不堪的俊臉,胸中一陣收緊,鼻端一陣酸,語音哽咽:

  “當臣妾墜崖,身子急速往下掉時,絕望地以爲再也見不到您了;幸好在千軍一發之際,古松橫出的枝杈鈎住臣妾的衣袖,臣妾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翻攀爬到樹幹上。當臣妾筋疲力盡環抱樹幹,氣喘如牛,眼角餘光不經意瞄見深不見底的山谷,嚇得手腳發軟魂不附體。在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下,不得不鼓起勇氣邊哭邊爬向崖壁,這才發現古松樹根底部有一個隱秘的崖穴,趕緊爬了進去。”她擡起含淚的眼睛說:

  “在幽暗潮濕的崖穴裏頭,除了幾根鷹羽毛,什麼都沒有,臣妾又渴又餓又累,只能藏身崖穴等待救援。白天倒還好,可,入夜後,四周一片漆黑,不斷傳來梟叫狼嚎以及山谷宛如鬼哭神號的颼颼風聲,折騰得臣妾膽顫心驚,畏縮在角落睜眼到天亮。就這樣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臣妾望眼欲穿始終盼不到救援的人,身體卻因挨餓受凍越來越孱弱,臣妾不禁喪氣的告訴自己,太宰大人一定以爲臣妾墜崖準死無疑,應該不會派人冒險下崖援救;沒想到就在臣妾萬念俱灰時,您宛若天神般出現在臣妾眼前,當下臣妾還以爲是餓到頭昏眼花所産生的幻影哩。”

  “對不住,讓你吃苦受怕了。”格薩王心疼地安慰一句,說道:

  “當孤接到你墜崖的噩耗,心中大駭,馬不停蹄趕至崖頂,莫統領向孤稟報只找到馬屍、仍未尋獲你的下落時,孤喜憂參半……喜的是你可能奇跡似的還活著,憂的是就算你僥倖存活,是否捱得住沒水沒食物的煎熬?孤實在放心不下,決意親自下崖投入搜尋你的行列,卻一個不小心誤踩一塊松動的崖石,一大片崖壁瞬間崩落,孤險被落石擊中,連忙縱身擺蕩垂降至石鬆暫歇時,竟聽到你微弱的聲音,孤一度以爲是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待定下心神聽仔細,才驚喜聽出你的聲音是從崖穴傳出來,孤才得以循線找到已陷入昏迷的你。”他黝黑的眸深情凝視著她:

  “直到大批救援衛士循著信號管的煙霧找到我倆,孤小心翼翼將你抱起放進藤籃裏,看著藤籃一寸一寸往上拉升時,孤堵在嗓子眼兒的一顆心才落實下來。”格薩王說到這裏,忽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額:

  “你瞧孤,話匣子一開,就說個沒玩沒了,都忘了這兩天你只靠著小喜兒喂你喝人參雞湯,多日未食,此刻,你的肚子準餓了?”

  “經您這一說,臣妾還真的感到饑腸轆轆呢。”她嬌憨地笑著摸摸肚子。

  格薩王起身——

  “來人!傳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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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7: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逃之夭夭。

  聽聞紅萼死裏逃生,赤珠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縱使心有未甘,都不及保命來得重要。於是,她支開所有奴婢,催桑瑪趕緊收拾細軟,自己則動手摘下發瓣上的珠釵、耳璫去一身華服換上宮婢衣裳,主僕兩揣著一顆卟通狂跳的心,表面故作鎮定地對守門宮術出示手中一枚圓形鐵鑄通行權杖,順利通過盤查逃出宮,一出了宮門,即由桑瑪出面在市集買了一輛馬車,主僕兩一刻也不敢多停留地跳上馬車,倉皇逃離王城。

  “駕!”桑瑪手揚馬鞭吆喝馬兒快跑的聲音,從不斷被風撩起的布簾兒傳入坐在車廂內的赤珠耳裏。
  
  雖說路況顛簸得她的胃一陣痙攣,差點將傍晚吞下的幹炒羊雜飯全吐了出來,赤珠仍咬牙挺住,然而,在她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內心卻是恨得掀起千尺浪……恨上蒼厚眷顧紅萼薄待她,恨紅萼害她失去宮中優渥尊貴的生活,恨紅萼害她像個逃犯般躲躲藏藏,茫茫人海,不知該如何去何從?
  
  就在赤珠對紅萼鋪天蓋地怨入骨髓時,馬車陡地震了下,赤珠現也按捺不住火氣,破口大罵。

  “桑瑪!你瞎了眼啦?!不然怎麼看見路上有個大窟窿也不會將馬車閃開,存心想顛死我不成?!”

  “王妃!奴婢不敢,奴婢見在——”桑瑪急得扭頭朝隔簾大聲辯解。

  “住口!跟你說過多少遍,別再稱呼我王妃,難道不怕被人聽到識破身份?!”赤珠怒不可遏地打斷桑瑪的話。

  “是!奴婢謹記在心,絕不再犯。”桑瑪鼻頭有點酸意,眼底有委屈。

  “記住最好!”赤珠氣咻咻地翻了翻白眼,問道:“說吧!把剛才被我打斷的下文說出來。”

  “是!”桑瑪索性拉住僵繩停下馬車:“奴婢見天色已暗了下來,急著想找戶人家借宿,遂邊駕著馬車邊留意,偏偏這一路上幾無人煙,最糟糕的奴婢驚覺我們好像打牆鬼般在原地打轉——”

  “嚇!你說……鬼打牆?!”赤珠心頭一震,再度打斷桑瑪的話,撩起布簾兒鑽出來。

  “是啊!方才我們的馬車明明已打從這棵枯死的大樹經過,也不知怎地,馬車在樹林裏跑著跑著竟又跑回了這裏。”桑瑪對這棵連樹皮都剝落的枯樹印象深刻。

  “這是什麼地方?”赤珠打量四周,一片死寂,夜色籠罩整片樹林,淩亂的枝梢在黯淡的月光下,仿佛張牙舞爪的鬼魅,怪嚇人的,讓赤珠看了心裏直發毛。

  “奴婢也不知道。”桑瑪挺認真地回想:“出了王城,我們一路朝北前進,奴婢聽從您的指示,舍棄人車熙攘的官居道,改走顛簸的林間小路以避人耳目,哪知道馬車進入這座鬼氣森森的樹林後,東繞西繞都繞不出去,看來今晚只好委屈您在馬車上睡一宿,等天亮以後,再相辦法離開。”桑瑪提出最壞的打算。

  “呃……依我看,不如由我陪著你再駕車重跑一趟,說不定多了我這雙眼睛,很快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要是……要是又繞回這裏,再如你所提睡在馬車上。”

  “好。”桑瑪重新執起僵繩準備上路。

  “哈……”倏地,一串兒狂妄刺耳的笑聲在林間回蕩,赤珠和桑瑪被這突如其來的狂妄笑聲嚇得心裏冬候鳥憟兒,兩互看一眼,肩挨著肩,緊緊靠在一起,睜著六神無主的眼看著一群黑甸甸的影子圍上來,將馬車團團包圍住。
  
  這時候,領頭的高大男子翻身下馬,長臂一伸直撲赤珠。

  “大膽狂徒!竟敢對王妃無禮!呃……”護主心切的桑瑪發覺自己又說溜了嘴,忙結結巴巴改口:“我、我、我是說,大膽狂徒,竟、竟敢,對我家、小姐無、無禮。”

  “王妃?這麼說,她是格薩小子的女人?哈……有趣!這真是太有趣了!”高大男子虎臂一攫,將還不及發出驚呼的赤珠攫到眼前。
  
  赤珠瞪著一雙慌亂的大眼睛,訝然發現高大男子的長相竟跟格薩王有幾分神似。
  
  呃……不、不會的!自己不會真的倒楣到這種地步吧?赤珠倒抽呼息,奮力掙脫,掉頭就跑。

  “從你的表情似乎猜到了我是誰。”高大男子地把扣住她的手腕,輕浮地湊上臉猛努她的香腮。

  “放開我!”赤珠嫌惡地伸長脖子把臉仰得老高。

  “說說看,我是誰?”高大男子危險地眯眼,暗施力道。

  “你……你是……安思巴。”赤珠痛得墜下淚來,她擔心若不乖乖回話,他可能眉頭連皺都不皺一下就直接扭斷她的手腕。

  “王妃好眼力,本王正是安思巴。”已經被格薩王革去王爺爵位的安思巴依然以王爺自居。

  “噢!”赤珠眼前一黑,幾乎要暈過去。天啊!她這是招誰惹誰了?竟遇上殺人如割草的安思巴!

  “嘖……你們瞧瞧她,真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哪。”安思巴閃著欲念的色眸,像暗夜的貓眼射出精光,他肆無忌憚地拿手指劃過赤珠滑嫩的臉蛋,順著她雪白頸頭往下滑落……赤珠美目緊閉,忍受安思巴的下流。

  “拿開你的髒手。”桑瑪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奮身上前,張口狠咬安思巴的手。

  “找死!”安思巴吃痛下,大動肝火,抽出彎刀,一刀割斷桑瑪的咽喉,鮮血在暗夜中噴濺出一弧怵目驚心的半圓。桑瑪悶哼一聲,兩眼圓睜氣絕倒地,安思巴將血刀入鞘,插回腰際。

  “桑瑪!桑瑪!嗚……”赤珠跪在地撫屍痛哭,哭得聲嘶力竭……漸漸、漸漸地,赤珠的哭聲歇止,把心一橫,打算咬舌自盡,眼尖的安思巴迅即掐住她的下顎,一把扯下她的腰帶,胡亂塞進她的嘴裏,接著,將她攔腰一提,躍上馬背,帶著大夥兒人呼嘯而去。

  “本王真不明白,格薩這臭小子怎會糊塗到放任你這麼個標緻美人兒三更半夜身邊僅帶著一名婢女,在樹木裏瞎打轉?”安思巴的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下巴,兩眼發直地盯著美豔如花的赤珠。

  “……”赤珠連睬也不睬他,輕蔑的態度挑起安思巴的怒火,啪!一記清脆的掌摑聲,摑得赤珠狼狽地從椅子上撲跌倒地,粉嫩的臉頰多了五條鮮明的紅色指痕。

  “別以爲你是格薩的女人,就狗眼看人低,呸!”安思巴存心羞辱地對著赤珠的臉呸一口濃痰,外加朝腹部猛踹一腳。

  “……”赤珠痛得像只煮熟的蝦子般弓起身子,咬緊下唇,不吭聲不討饒。

  “痛嗎?”喜怒無常的安思巴見她攢著忍痛的楚楚可憐模樣,憐香惜玉之心油然而生,遂俯下腰輕撫赤珠紅腫的半邊臉頰。

  “別碰我!”赤珠一點也不領情的撥開他的手。

  “別碰?哈!落到本王手上,你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而是本王的俘虜,本王愛怎麼碰就怎麼碰。”安思巴噙著淫笑,恣意地在她凹凸有緻的嬌軀上下其手。赤珠又羞又惱又怕地邊躲邊尖叫,安思巴樂得哈哈大笑,一把抱起她。

  “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赤珠掄起兩枚小粉拳一陣搥打。

  “嘿……”安思巴粗暴地將她扔在榻上,不懷好意地幹笑兩聲,將高大的身軀重重撲壓上去。

  “不要!”赤珠大叫同,往旁邊一滾,從榻上爬起,拔腿就跑。

  “想跑?你跑得了嗎!”安思巴從赤珠後腦勺狠狠揪住她的烏亮發辮,將她揪回榻上,三兩下剝光她身上的衣物,餓虎撲羊般撲向赤珠……
  
  一陣撕裂的痛楚,撕裂赤珠的清白,更撕裂她的心,她無言地閉上眼睛放棄掙紮,淚水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她內心對紅萼的恨,再添一筆。
 
  赤珠雙瞳噴火,怒瞪著逞完獸欲倒頭就睡的安思巴咂了嘴又鼾然入夢。
  
  此刻,她手上若握有利刀,定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直接捅進他的胸口,教他一命嗚呼。利刃……
  
  她留意到安思巴下馬後,卸下佩在腰部的彎刀交給小廝,而方才他猴急寬衣時,取出一把貼身短劍往地上一扔,只要撿起那把短劍,她就可以趁著這個禽獸不如的安思巴熟睡之際,親手殺了他,爲枉死的桑瑪報仇,也爲自己所受的蹂躪雪恨。
  
  嗯!事不宜遲,不然他醒來就來不及。
  
  赤珠打定主意,起身穿好衣服,躡手躡腳溜下床榻,趴在地上找,找來找去就是遍尋不著那把短劍,心裏不免犯嘀咕:奇怪?我明明看見他將短劍隨手一扔,這會兒也不知扔到哪去了?
  
  赤珠喪氣地頹下肩膀時,餘光忽瞄見短劍就躺在桌底下,頓時精神一振,正要站起來走過去……

  “你沒事趴在地上作啥?”安思巴不知何時起了身,從她身後冒出話來。

  “嚇!”赤珠嚇了好大一跳,反應十分機靈地偷偷取下左耳環藏到袖子裏,謊稱:“我在找掉了的耳環。”她的意無意摸了摸左耳垂,以示所言不假。

  “不必找了。這次本王從沖賽城幾個大戶人家的宅第搜刮不少珠寶首飾,明兒個本王派人把箱籠扛到你面前,隨你挑,想拿什麼就盡管拿。”安思巴豪氣地大手一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過來,本王有話問你。”

  “……”赤珠默默走過去與他面對面坐下來。

  “嘿!本王都跟你上床相好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赤珠。”

  “赤珠?原來你就是南疆第一美女,阿劄國的赤珠公主?今日一見,果真貌美如花,名不虛傳。”

  “你過獎了。”

  “實不相瞞,久聞你不僅人長得漂亮、彈得一手好琴,還能跳出曼妙的孔雀舞,才貌雙全。三年前,本王曾動過派人奉上大批金銀珠寶向塞廓單於提親的念頭,只可惜晚了一步,塞廓單於將你獻給格薩這臭小子。不過,世事難料,該是本王的終究跑不掉;事隔三年,本王還是如願得到你。只是,本王感到很納悶,莫非……格薩這臭小子寡人有疾,否則何以三年來你仍是完璧之身?”

  “王並非寡人有疾,而是情有獨鍾。”

  “哦?此話怎講?”

  “在王的心裏,眼裏,只有紅萼沒有我。”

  “你口中的紅萼,不就是當今王後,那從小到大來自大唐的公主?”

  “沒錯!就是她。”

  “傳聞格薩小子爲了娶她爲後,不惜對大唐開戰,夜襲安西四鎮,此事當真?”安思巴向她求證。

  “傳聞屬實。”

  “本王所認識的格薩爲聞向來冷靜、沉著,沒想到竟也會做出這等沖動、魯莽的事。由此可見,這個紅萼必然有著傾城傾國這貌?”

  “是啊!紅萼之美,連身爲女人的我見到她,都忍不住要心動三分呢。”赤珠明知安思巴是個好色之徒,便故意在他面前盛贊紅萼的美麗,好教安思巴垂涎紅萼的美色,藉此拖她下水。

  “照你這麼說,格薩這臭小子下以戰逼親這招險棋,不但娶了個美嬌娘爲後,還多了個大唐皇帝老丈人當靠山?”安思巴越想越氣,碰地擊案而起,大肆咆哮:“豈在此理!這天底下的好處,全被格薩這臭小子給占盡!”

  “……”赤珠見狀,噤若寒蟬。

  “你呢?堂堂王妃出宮,爲何只見一名小宮女作陪,不見禁衛軍層層護衛?”安思巴壓制住火氣,吐出梗在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因爲……”赤珠心揪著悵然。

  “因爲什麼?別吞吞吐吐的!”

  “因爲,我是畏罪潛逃。”

  “哈!一個畏罪潛逃的王妃,搭上我這個朝廷全面通緝的逆賊?赤珠!我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安思巴發噱地打趣後,進一步問道:“只是,本王很好奇,像你這麼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到底犯下啥滔天大罪得潛逃?”

  “我爲了得到王的青睞,設下陷井害紅萼墜崖,本以爲除掉紅萼之後就可以如願得到王的寵幸,孰料紅萼竟死裏逃生,我擔心一旦東窗事發,就算不死也難光牢獄之災,因而匆匆收拾細軟帶著桑瑪連夜逃出宮。”赤珠有感而發,歎道:“唉!逃亡的日子不好過,一有風吹草動,我和桑瑪就宛如驚弓之鳥,拼了命的駕車趕路,只求離王越遠越好,結果沒被官兵抓到,卻被你抓來。”

  “你意圖謀害王後未遂,罪名不輕,官府怎沒在菜市口或者街道貼出緝拿你的榜示?”

  “真的沒有嗎?你確定?”這一路走來,赤珠主僕倆都不敢在街道上駐足停留,對於官府有油層有貼出緝拿她的榜示一無所悉。

  “官府貼榜緝拿畏罪潛逃的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若有,本王的手下一定會據實報上來。”

  “這就怪了。該不會李紅萼尚未清醒,王仍不知真相,所以未下旨緝拿我?”

  “你放心,就算格薩下旨要緝拿你,還得先問本王肯不肯放人。”安思巴淡哼嗤笑。

  “我很感激你願意庇護我,可如此一來,我不就得跟隨你東飄西蕩,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赤珠眸底閃過複雜的細微掙紮。
  
“怎麼,你不願意?”安思巴斜挑起眉眼。

  “你呢?你當真願意就這樣像隻喪家之犬似的到處藏匿一輩子?”赤珠聰明地不答反問。

  “本王別無選擇。”安思巴一抹臉,頗有自知之明:“眼下本王實力已大不如前,若逞強與格薩的軍隊對陣交鋒,只有死路一條。”

  “既然明的毫無勝算,那就來暗的。”

  “你是說?”

  “想辦法把紅萼抓來,只要紅萼落在我們手裏,王絕不敢輕舉妄動,到時候我們就拿紅萼的項上人頭逼迫格薩王拱手讓出王位。”

  “這……格薩從小就是出了名的死心眼兒,至於他對紅萼的感情有沒有死心眼兒到肯拿王位換取紅萼的性命,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本王若把抓到紅萼王後的消息給傳了出去,勢必舉國嘩然,重創格薩的威信……”安思巴越想越覺得可行,點頭道:“你的計策不錯,值得一試。”

  “那麼,你打算何時動手抓紅萼?”赤珠眼睛亮了起來。

  “此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再說抓王後可不比抓那些富商巨賈,得從長計議,耐心等待最佳的下手時機才行。只是,在這之前,本王得先弄清楚一件事。”安思巴突然欺身上前,以鎖喉功狠狠掐住她的咽喉,瞪著三角眼惡聲惡氣:“本王殺了你的婢女,更強行佔有你,照理說你應該恨不得把本王敲骨吸髓才對,可你不但不恨本王,還反過來向本王獻計,說!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我……咳!你快放開我,我、我說就是。”未料到安思巴說翻臉就翻臉的赤珠被掐得脹了一臉紅,險些透不過氣。

  “說吧!”安思巴松開手放開她,若無其事的撣了撣衣襟,重新坐了下來。

  “咳……”赤珠握著脖子一陣猛咳後,坦言:“我承認恨你,但,我恨紅萼更甚於你。”赤珠咬牙切齒:“要不是拜紅萼所賜,今日我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爲了報複紅萼,我選擇不恨你,並且與你合作,才會向你獻計。”

  “原來你是想利用本王對付紅萼?”心中的疑雲散去,安思巴當下釋懷。

  “不是利用,是合作。”赤珠更正。

  “是合作還是互相利用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我們所要對付的目標一緻。”

  “你說得對極了。”

  “赤珠,要是格薩真如你所言不愛江山愛美人讓出王位,本王若登基爲王,將立你爲後納紅萼爲妃,日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騎到她頭上,換她看你的臉色。”

  “君無戲言,臣妾謝王冊封。”赤珠噗通跪地叩謝,心底暗自盤算……等她當上王後,準教紅萼有吃不完的苦頭。

  “哈……王後免禮!”安思巴將她拉坐在大腿上,不安分的兩隻手忙著在她身上遊走,赤珠身子一僵,咬牙忍住想一把撥開他毛手毛腳的沖動,她無奈的閉上眼,心在泣……阿紮國暫時回不去,忠心耿耿的桑瑪又死了,只能委身這個令她惡心想吐的色胚安思巴,來展開她的報複行動。

  李紅萼,你等著瞧吧!

  “王!請留步!請您等一下臣妾……”

  “紅萼?”帶著數十驍騎背弓跨刀,浩浩蕩蕩出了宮門要去打獵的格薩王遠遠就聽見紅萼的呼喊聲,忙拉住韁繩策馬轉身,定定望著快馬加鞭飛奔至他面前的紅萼,他幾不可察地攢了攢眉,問道:

  “這時候你不在寢宮午寐,追上來喊住孤有何事?”

  “臣妾、臣妾要隨您出宮打獵。”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紅萼嬌喘籲籲地答著。話說當她用過午膳,擁衾閉上眼睛欲午寐時,忽聞小喜兒提及格薩王等一行人正準備要出宮打獵,她一聽,睡意全消,眸子晶然生光,掀衾下床著裝,騎馬直追,一直追到宮門外總算被她追趕上。

  “可是你的身子骨在禦醫悉心照料之下好不容易才調養好,禁不起任何閃失……”

  “不會的,有王保護,臣妾絕不會有任何閃失。”紅萼笑得一臉甜地搶白:

  “其實臣妾墜崖,除了飽受驚嚇以及挨餓受凍外,並未受傷。經過這一個月的調養,不僅完全複原,甚至還比以前更健朗;不信,請您好生端詳臣妾可有一絲絲病容?”

  “……”格薩王瞬也不瞬地盯著眼前這張白裏透紅的絕色容顔,的的確確找不到一絲病容。

  “話說回來,王,您可別忘了,您曾親口允諾要帶臣妾去打獵。”她提醒著。

  “孤沒忘,只是孤認爲‘小心駛得萬年船’……所以,下次吧,下次孤一定帶你同行。”

  “下次?那不是要等很久!”紅萼不依地嘟起嘴,使出纏功:

  “王,臣妾迫不及待想出宮體會打獵的樂趣,求求您帶臣妾一起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這……”格薩王斂眉沉吟著:大草原將是她下半輩子的家,讓她早一點摸熟這塊土地的地理、人文、風俗……等等,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再說,面對她的央求,格薩王實在無法、也不忍見她失望,於焉哂然一笑:

  “瞧你,都已褪下鳳綃衣蝶練裙,換上全副獵裝,顯然有備而來,那就……好吧,孤答應讓你隨行。”

  “臣妾多謝王成全!”紅萼俏皮地抱拳一揖,嬌喝:

  “駕!”輕夾馬肚,人和馬像射出的箭般疾飛出去,格薩王隨機一聲令下:

  “出發!”他的坐騎奔霄驄頓時四蹄生風,追風逐電般向前奔馳。

  山染丹楓,蘆荻花白。

  格薩王一行人策馬入林,兩兩一組搭檔後,分頭各自尋找獵物。格薩王帶著紅萼往西邊方向並肩而行,一連繞過好幾個彎,格薩王滾鞍下了馬,紅萼也隨之跳下馬背,如影隨形跟在他身後。

  “王……”

  “噓。”格薩王以指壓唇示意她噤聲。接著按下她的肩膀,兩人蹲伏著悄悄前進到一排半人高的矮樹叢藏匿,他湊近她敏感的耳蝸,小聲說道:

  “左手邊那頭有動靜。”

  “是嗎?”紅萼眸心一亮……她啥也沒發覺呀!
  
  倒是格薩王說話時噴出的溫熱呼息搔得她的心坎兒猛一抖,脈搏險些兒停頓,一抹紅暈從耳根漫上了兩腮;她渾身臊熱的擡睫睜眸,穩住心神後,這才定睛透過矮樹叢的枝葉縫隙朝格薩王所言的左手邊方向窺探……
  
  哇!眼前果真有一群鹿悠閑地或站立或臥伏在清澈如鏡的溪中低頭喝水。其中有一隻身形雄偉的公鹿昂首挺立,頭上頂著一對大犄角,神氣活現地傲視著其他的鹿……不曾自覺地隨著公鹿的左右擺動而滴溜溜轉……
  
  噢!糟糕!公鹿突然甩著短短的尾巴,往前走了兩步,雄偉的身形硬是被樹叢擋掉大半,使得紅萼只看得到渾圓的鹿臀,卻看不到那對漂亮的大犄角,她目不轉睛跟著移動腳步,忽然,啪一聲,原來她移動時沒留意腳下,不小心踩斷一根枯枝,所發出的聲響嚇得生性靈敏、膽小的鹿群,在溪中濺起一大片水花,四處逃竄,令早在一旁大箭拉滿弓、屏息靜待公鹿移動至可一箭封喉的絕佳射獵位置的格薩王徒呼負負。

  “對不住,臣妾嚇跑了您的獵物。”自知闖了禍的紅萼,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緊,公鹿跑了,山林裏還有貂、貉、狸、獐……等著孤大顯身手。”

  “嗯。臣妾相信,今日王一定可以獵到很多很多獵物,滿載而歸。”

  “多謝你的鼓勵,孤絕不會教你失望。”格薩王一對厲眼朝相距約莫百來尺的草叢一掃,搭箭上弓,羽箭咻地飛了過去,射中一隻土黃色的野兔,三隻獵犬吠著奔上去,把兔子叼回來,格薩王揪著野兔的長耳朵掂了掂,呃……這隻兔子夠肥,少說也有五、六斤重。

  “這……臣妾都還沒弄清楚怎麼一回事,王已獵到一隻野兔了?”紅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對他佩服到五體投地。

  “先獵隻兔子,牛刀小試。接下來,再獵大一點的羌或者山豬。”格薩王把野兔栓掛在奔霄驄的馬鞍帶上,一手抓著兩匹馬的韁繩,一手理所當然地牽著紅萼的手,漫步在林間小路,三隻獵犬則哈著舌頭一字排開,緊跟在兩人身後。

  “王,臣妾有個小小請求,希望您成全。”

  “哦?你說。”

  “回宮後,臣妾想學習射箭。”

  “你想學射箭?怎麼,生平第一次出來打獵就喜歡上它了?”

  “是。”她笑容可掬承認,補充道:

  “臣妾自問騎術不錯,可惜不會射箭。若不習射,以後臣妾隨王出來打獵,不就只能在一旁幹瞪眼兒?”

  “好,孤答應你,回宮立刻下指令鑄造司依你的臂力,爲你量身打造一副弓箭。”

  “臣妾謝王恩寵。不過,有了弓箭,還得有人教臣妾怎麼瞄準搭箭拉弓呀!”

  “就由孤親自教你射箭,可好?”格薩王毛遂自薦。

  “好!當然好!臣妾相信在王的調教之下,肯定名師出高徒。”喜出望外的紅萼睜著一雙忽靈靈的水杏眼兒,咯咯笑了。

  “才名師出高徒?孤還以爲你會說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不,臣妾不敢誇此海口。”

  “哈……”格薩王開懷得仰天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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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時候,渴了的紅萼繞過去打開馬鞍袋悶頭翻找。

  “你在找什麼?”

  “水囊。”她頭也沒擡,嘴裏叨絮著:

  “一定是小喜兒在匆忙間忘了把水囊放進馬鞍袋裏。”

  “水囊?這滿山遍野長滿了鮮美多汁的野果,渴了就隨手摘下來吃,滋味不知比喝水要好上千百倍。”格薩王從一棵結實累累的果樹上頭摘了一顆熟透的紫紅色野生山莓。

  “喏,你嘗嘗看。”格薩王親手喂她吃山莓。

  “這……這是什麼果?”

  “野生山莓。”

  “這山莓確實如王所言鮮美多汁,好吃極了!”紅萼禮尚往來也摘了一顆山莓送到格薩王嘴邊:

  “王,您也吃一顆。”

  “好。”格薩王吃在嘴裏甜在心坎裏

  “今日臣妾不但生平第一次參與打獵,還第一次現摘現吃山莓,這些都是臣妾過去未曾有過的經驗。”紅萼笑彎了眼的一口氣吃了好幾顆。

  “你看你,吃的連嘴角都沾上山莓汁。”格薩王突然捧著她的臉,努上軟軟的唇片,一點一點吃掉她嘴角的山莓汁……
  
  紅萼面對他親昵的調情舉動,傻怔了下,怔忡間,濃濃的情意跌出心頭,她揚起臉龐睜著一對柔亮水眸迎視上他灼熱的曜瞳,兩人的眸光深深交織。
  
  這時候,格薩王再也克制不住內心龐大的渴望,兩片燙唇下壓吻向她迷人的絳色櫻唇……
  
  突地轟隆一聲巨響,風雲突變,天地換色,沉沉的一記悶雷從天際轟然滾過,緊接著,一道銀白色閃電劈亮了整片曠野。

  “可惡!”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可掬飲她唇香的格薩王悵然一抹臉,低啐了聲。

  “噢!這老天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

  “天候變化莫測,對位處高原地帶的寶迦國而言,很稀疏平常。”說到這裏,豆大的雨點落下,打得地面嗶剝作響。格薩王擡頭望天,只見天幕黑得像浸泡在墨汁裏,可預見雨勢將越下越大,於是趕緊開口道:

  “我們得盡速離開此地,前往孤的獵屋避這場黑天大雨。”

  “好。”紅萼順從地走向她的坐騎。

  “不,山路泥濘,孤不放心你獨自騎馬。”格薩王將紅萼一把抱上奔霄驄,自己再飛身躍上馬背,吆喝了句:

  “駕!”格薩王將她呵護在厚實的胸膛底下,他皺眉心焦地用力眨了眨被雨水模糊的雙眼,專注地盯著彙聚成水流的路面,口中“駕!駕!駕!”喝聲連連地在滂沱大雨中駕馭馳騁,他濕透的胸膛隨著奔霄驄奔跑的律動,有一下沒一下碰觸著紅萼同樣濕透的脊背。

  “哈啾!”雨水順著紅萼的秀發、臉頰、脖子,流進衣裳內,那一股子冰冷的寒意,教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你再忍一下,就快到了。”格薩王將她摟得更緊,緊到她整副嬌軀幾乎要嵌進他的胸膛,呵護之情溢於言表,令紅萼深深覺得自己雖然全身濕冷,心窩卻是溫熱得翻騰。
  
  這時候,又一聲轟隆,電閃雷鳴,擊中前方不到十公尺的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杉樹,樹幹應聲被攔腰斬斷橫臥路面,還冒出陣陣刺鼻的燒焦味兒,格薩王心頭一驚,大喊:

  “紅萼!你坐穩了!”他卯足勁兒抽緊韁繩,猛夾馬肚,喝道:

  “好馬兒!跳!”快速奔馳的奔霄驄聽到主人下指令,縱身一躍,躍過地上的樹幹,繼續向前飛奔;而緊跟在後的紅萼坐騎和三隻獵犬,見跑在前頭的奔霄驄跳躍,也一隻隻跟著順利跳過去。

  “有驚無險,太好了!”紅萼笑眼飛揚,說道:

  “若非王您臨危不亂及時抽住韁繩下達指令,眼看著馬兒就要撞到橫在路面的樹幹,若真如此,王和臣妾將雙雙撞飛出去,屆時就算僥幸沒當場摔死也只剩下半條命。”

  “你墜落斷崖都能大難不死,想必福星高照,今日孤托你之福,才能化險爲夷。”

  “不,王,你忒謙了。剛才絕非托臣妾之福,而是托您平日對奔霄驄訓練有素之賜,我們才得以安然沒事。”

  “越過路上的橫阻物確是奔霄驄平日訓練的項目之一,只是,以往訓練時,它的背上只坐著孤,今日多了你,孤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格薩王俯身摸摸奔霄驄碼頭上的鬃毛:

  “好馬兒,回宮後,孤會犒賞你一大桶上等草料。”

  “王,臣妾可否也賞他一桶?”

  “孤,準奏。”格薩王心情大好,遙指著:

  “那就是孤的獵屋。”

  “哦!”紅萼擡眼順著他手指頭的方向看過去,看見前方半山腰錯落幾間木頭搭蓋的房舍。

  “臣等叩見王!”無謂雨勢,聚集在獵屋前面較量獵物多寡的將士們一見到格薩王駕到,立時神色一凜,躬身施禮。

  “衆卿免禮。”格薩王一擺手道:

  “孤很高興見到諸位卿家平安抵達獵屋,從天色看來,今晚我們君臣將被這場雷雨困在獵屋留宿一宿,衆卿就各自散去,回獵屋安歇吧。”

  “臣等遵旨。”

  “紅萼,你隨孤進屋去。”

  “是。”紅萼隨著格薩王的步伐踩上架高的獵屋階梯,拾級而上,進入獵屋……
  
  裏頭收拾得一塵不染,正廳地面鋪著顔色鮮豔的毛氈,中央放置一大盆火塘,讓冷得手腳冰涼的紅萼不由得暖意竄升。

  “房內有幹淨的袍服,你快進去換上,千萬別凍著了。”格薩王指著右手邊。

  “好。”紅萼掀起布簾兒鑽了進去,打開一口木制衣匱,低頭翻了翻,發現每一件都是金線銀絲精緻縫制的織錦袍服,一看就知道這口衣匱屬格薩王所有。
  
  她從中取出一套藍染連珠紋褚衣,搭在肩膀上比了比,呃……袖子太長,連衣擺都拖在地上,這該如何是好?啊!有了!她翻箱倒櫃找了把剪刀,將兩隻袖子剪短,再剪掉一截衣擺,然後動手脫掉身上的濕衣裳,換上袍服後,撿了根帶子系在腰間,接著拿條棉布巾擦幹一頭濕發,待一切打理妥當,這才挑簾回到正廳。

  “快過來坐在火塘邊取暖。”格薩王業已換上一套月牙白袍服,盤腿坐在毛氈上,手裏拿著火鉗撥著火塘內滋滋竄躍的火苗,在橘中帶青的火焰照映下,散發出一股粗狂不羈的迷人氣息。

  “嗯。”她跪坐下來,伸出似新剝春筍般的纖纖十指,就著火塘烤火取暖。

  “這場雷雨讓你受苦了。”格薩王一臉興味地睇著她,很意外她穿上他的袍服,不只美麗不減,還增添一抹俏皮的英氣。

  “臣妾一點也不覺得苦,只是礙于雷雨交加,被迫中斷打獵,心理反倒有些敗興……”紅萼正說著時,門外傳來篤篤篤簡潔有力的敲門聲。

  “進來。”格薩王揚聲回應。

  咿呀!門扉被推開,兩名侍從各捧著一個長形銀盤走了進來,盤子上頭有一碗熱騰騰的薑湯、青稞饃饃、香噴噴的烤肉,以及一壺酒;兩名侍從將長形銀盤分別擱在格薩王與紅萼面前的毛氈上,折腰施禮:

  “王,王後娘娘,兩位請慢用。”語畢,兩名侍從輕輕掩上門扉退出屋外。

  “來,先喝口山薑湯祛寒。”

  “好。”紅萼端起茶碗啜一口,溫熱微辣的薑湯一喝下肚,整個人從頭頂暖到腳底。

  “折騰了半天,準餓了?”

  “嗯。臣妾的確餓了。”香噴噴的烤肉味兒,令她饞得猛吞唾沫。

  “那就吃吧。”

  “多謝王。”紅萼指著去頭去尾,卻沒剁塊的半隻烤肉:

  “請問這是?”

  “兔肉。”

  “喔!”紅萼舉箸努力夾半天,好不容易才夾起一小塊烤兔肉送入嘴裏,她笑眯了眼,贊道:

  “呃……這皮烤得金黃酥脆,張口咬下,肉質滑膩柔嫩,好吃極了。”

  “瞧你吃得眉開眼笑,誘得孤也想嘗一口。”格薩王在一缽清水裏淨手,拿棉布巾擦幹,用手撕下一隻烤兔腿,大啖起來。

  “王,您……”紅萼不由得張大嘴巴。

  “孤?孤怎麼了?怎不說下去?”

  “沒、沒什麼。”紅萼低頭動箸作勢夾肉,藉以避開他投射過來的探索眼神。

  “你不說,孤也猜得到……你想問孤,怎不拿箸就直接用手抓著吃,這副吃相難道不怕有損王者威儀,對不?”

  “對……啊!不、不、不對!”紅萼順著他的話點頭說對後,赫然發覺這麼回答似乎有些不妥,情急地放下箸拼命搖手改口說不對;只是,說出口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難收矣!急得她托著苦惱的額頭,恨不得咬掉闖禍的三寸小舌。

  “你來自遙遠的異邦異族,有此質疑,不足爲奇。”

  “……”天威難測,她選擇不吭聲,免得再說出可能惹禍上身的話。

  “我們亞希耳族的祖先,早期以遊牧狩獵爲生,每每將該日所獵回的獵物燒烤後,全家人就圍坐在一起,各自撕下烤肉抓著吃,其樂融融。直至建立寶迦國,一百多年來,曆代的王和所有的百姓仍延續抓食燒烤獵物的傳統,孤,也不例外。”

  “由此可見,貴亞希耳族的祖先聰明、率性、不拘泥。”

  “哦?此話怎講?”他眼帶興味。

  “就拿眼前您與臣妾爲例吧!您撕下烤兔腿,直接抓著大快朵頤,兩三下就吃得只剩下骨頭,比起臣妾拿箸夾肉,唯恐夾的力道太猛,半隻烤兔會從盤子裏飛出去,只能小心翼翼慢慢夾,結果辛苦夾半天才吃到一小塊肉,連塞牙縫都不夠,想填飽肚子豈不是要挑燈吃到天亮?所以,臣妾認爲直接用手抓著吃烤肉,才是最省事最聰明的吃法。”

  “這都要怪用手抓食的傳統太根深蒂固,才會令侍從一時大意,只記得爲來自大唐的你添一副箸,卻忘了將半隻烤兔切塊,以方便你取食。孤立刻傳人送上一盤切塊的兔肉給你。”

  “不,不必麻煩了。”

  “一點也不麻煩。剛才你不是抱怨半隻烤兔不好夾取食用?”

  “沒錯,臣妾的卻如此抱怨,因此,臣妾決定不用箸了。”紅萼眼瞳子驀地一亮,綻開粉頰上的兩朵小梨渦,一臉子躍躍欲試。

  “那……你打算怎麼吃?”

  “入境隨俗。臣妾打算跟王一樣,直接用手抓著吃。”紅萼依樣畫葫蘆,在清水缽裏淨手擦幹,塗著蔻丹的纖手一手按住半隻烤兔,一手輕易地將烤得酥脆的兔腿撕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呃……大口咬下,鮮美的肉汁從軟嫩的腿肉中釋出,在嘴裏化開來,這滋味教人吃了好心滿意足。”紅萼很快就把兔腿啃光光,她放下骨頭,神情愉悅地拿棉布巾揩嘴擦手,請示:

  “王,臣妾吃飽了,可以起身走走嗎?”

  “你請便。”

  “多謝王。”紅萼這才想起自己一心一意只顧著吃,都忘了外頭雷雨肆虐,她快步走到窗邊,好奇地探出半顆頭顱往外張望,冷不防,轟隆!雷鳴夾帶閃電破空劈下,將獵屋照得白亮。

  “喝?!”紅萼嚇一大跳,慌慌張張躲進格薩王懷裏尋求庇護,她把頭深深埋進他溫暖的胸膛,兩手死命環抱住他筆直的腰杆。

  “別怕,我們在獵屋裏很安全。”她主動投懷送抱,使得格薩王微微愣了下,旋即拿大掌來來回回輕撫著她的背脊,軟言安慰。

  “聽您這麼說,臣妾也就放心了。”她拍著心口,輕巧一笑,嬌憨摸樣教人看了不心動也難。

  “唉!”格薩王吐出屏息已久的呼吸,情不自禁拿舌尖煽情地滑過她的唇瓣,惹得她一陣輕顫,怯生生探出粉丁小舌回應他。
  
  這個生澀的小小回應給了格薩王大大的鼓舞,他再也按捺不住內心波濤洶湧的渴望,不顧一切地將她按倒在毛氈上,兩片熾熱的唇印上她的,吻得激烈而徹底的需索著……
  
  他的大手將她寬松的袍領滑至肩下,露出誘人的鎖骨,她刷地紅了臉蛋,羞得撲下兩排濃密長睫,不敢注視他。一顆心噗通、噗通狂跳似擂鼓。

  “孤曾允諾未經你同意絕不會強要你。”格薩王的厚嗓沙啞地附在她耳蝸:

  “告訴孤,你要孤還是不要?若是後者,孤馬上放開你,否則,再繼續這樣纏綿下去,孤恐怕將克制不住。”

  “臣妾、臣妾,呃……臣妾要您。”她雙手鋪展如蝶翼,棲息在他的頸脖,無比嬌羞無比肯定的回答。

  “噢!”他如釋重負的一聲重喘,翻身疊在她身上……
  
  火塘裏舔著橘紅的火焰兒,映著兩條人影繾綣廝摟,唧唧啄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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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3 00:08:3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百花節又稱看花節,於每年三月底,百花齊放的春末夏初之際,在王城郊野隆重舉行,乃寶迦國重要節令之一。爲了參加這一年一度的百花節,成千上萬的百姓,扶老攜幼從四面八方湧進王城。

  百花節當日,由頭戴金冠、身穿蠎袍的格薩王登上祭壇,率領文武百官焚香祭地,一則感謝天神庇佑過去的一年五穀豐收,再者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莊嚴肅穆的祝典之後,從所矚目的賽馬競技正式登場,所有參賽者都是從各地推派前來的個中好手。

  賽馬音質顧名思義,既飆速度亦搏技術,參賽者必須在奔騰的馬背上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包括在馬背上挺立、仰臥、翻滾……等等,端看誰的速度最快難度最高,誰就是比賽的奪魁者。奪魁者不但可獲得一匹血統純正的名駒,還可以以謀得騎兵司衛的官職,因此被視爲光宗耀祖的大好機會,參賽者莫不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讓開!後退!再往退後……”開道的待衛不斷大聲叫喊,把群衆隔開,清出一條通道,供格薩王、王後雙雙登上看臺,並肩坐了下來。

  “嗚……嗚……”低沉的號角響徹雲霄,參賽者騎著馬依序進場就預備位置站定。
  
  七嘴八舌的群衆頓時鴉雀無聲,屏息注視著裁奪官將手中高舉的紅旗向下一揮,所有的馬匹奮力向前奔馳,圍觀群衆的情緒高亢得像掀開鍋的燒沸滾水般整個沸騰起來。

  參賽者紛紛在馬背上施展個人的拿手絕活,藝高人膽大的參賽者時而仰藏馬腹下,時而在馬背上做前後翻滾,精湛的騎術博得圍觀群衆大聲叫好。不過,也有不少參賽者可能太過緊張,竟摔落馬背跌個四腳朝天,立刻招來一陣訕笑,趕緊牽著馬,灰頭土臉離場。

  經過一連串緊湊賽程的汰揀,天色漸漸暗下,下弦月已悄悄爬上淡藍色的天空,終於,勝負分曉,奪魁者是來自桑布劄倫,一個名叫辛洛的年輕人。
  
  辛洛必恭必敬站在看臺前,接受格薩王親頒一匹全身毛色黑得發亮的大宛寶馬,現場圍觀民衆報以如雷掌聲;接著,紅萼王後也蓮步輕移步下看臺,準備將一紙騎兵司衛的任命狀頒給辛洛,孰料辛洛竟抽冷子沖上前,一把扣住紅萼的手腕往後扭,緊接著,一柄鋒利的匕首橫架在她脖子剩,在場群衆全被這一幕震懾住。

  “嚇!”紅萼的笑容僵在臉上,心,快速往下墜。

  “大膽狂徒!竟敢對王後不敬,還不快點放開王後,孤可以饒你不死!”隨著憤怒的斥責聲,格薩王敏捷的身影已竄至紅萼面前,辛洛毫不遲疑地劃破紅萼雪白的脖子,淌出一顆顆刺眼的血珠,所幸辛洛意在恫嚇,傷口並不深。辛洛大聲喊著:

  “格薩王!你若不想見王後被割斷喉嚨,就下令待衛退開,讓出一條路來!快!”

  “衆待衛往後開!”受制于紅萼在辛洛手上,格薩王不得不妥協。這時候,從群衆中竄出十多條人影,他們是辛洛的同夥,個個亮出預藏的刀刃,面向群衆圍成一道人牆,將紅萼包圍往,一步一步往後撤退。他們先把紅萼推到前來接應的馬背上,其餘歹徒緊跟著一個個翻身上馬,辛洛揚言:

  “格薩王!安思巴親王說,只要你在三天內宣佈將王位讓給安思巴親王,王後將毫發無傷回到你身邊,否則你就準備爲王後收屍!”

  “你替孤傳話給安思巴,他若敢動王後一根寒毛,孤誓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格薩王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冷冷吐出。

  “好!我會一字不漏把話帶到。記住!三天後,王後是生是死就掌握在你手裏。哈……”辛洛一群人揚長而去,馬蹄揚起滾滾黃沙,圍觀群衆一回過神,莫不議論紛紛。

  “微臣防禦疏漏、護駕不力,微臣罪該萬死!”禁衛軍統領上前請罪。

  “發生這種事,身爲禁衛軍統領的你確實難辭其咎,不過,眼前最要緊的是該如何把王後從安思巴手裏救回來。至於你該當何罪,日後再議,你快去宣黑斯廷進宮見孤。”

  “微臣遵旨。”

  “去年,安思巴擄走沖賽城城主的妻兒,迫使城主對安思巴黨羽目無王法大肆搜刮百姓財物的行徑視若無睹。今日安思巴又故伎重施,派人參賽一舉摘冠後,伺機挾持王後要脅王讓位予他,企圖以最小的代價謀取最大的利益。安思巴呀安思巴,你也不想想,此番面對的乃是格薩王,非沖賽城城主,這回你以小搏大的如意盤註定要落空。”在新的沖賽城城主到任後,即動身返回王城的黑斯廷語帶嘲諷。

  “孤從你說話的語氣,不難嗅出你已然看出安思巴重複使用相同手法,表面上似乎占了上風,實乃自曝其短?”從紅萼被擄走後就苦著一張俊臉的格薩王,總算露出一絲笑容,他欣慰地拍了下黑斯廷的臂膀,稱贊道:

  “你能洞見癓結,不愧是孤最信任、最器重、最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承蒙王謬贊。”

  “雖然孤從沖賽城事件中洞悉了安思巴身邊已無足夠與孤對抗的人馬,可安思巴手裏如今握有紅萼,比他擁有千軍萬馬更教孤寢食難安。”

  “依微臣之見,安思巴既已放話三日限期, 就意味著王後暫時不會有危險,請王寬心。”

  “沒錯,王後暫時不會有危險,我們必須搶在三日期限之前救出王後。”

  “王,您是否已有對策?”

  “嗯。”格薩王點頭:

  “孤命你大量點出懸賞告示,凡正確提供安思巴下落者,賞金五千兩。”

  “這……如此一來,王後遭擄的消息恐怕很快就會傳到戍守邊防的獨孤飛鷹耳裏,屆時他一定會前來理論,怪罪王沒能保護好王後。”

  “孤再三琢磨過,單憑官兵的力量要在最短期限之內找到安思巴的落腳處恐非易事,唯有透過重金懸賞,鼓勵百姓提高警覺,注意周遭有無可疑的出入分子,進而向官方提供線索,雙管齊下,或許可以在三日期限之內直搗安思巴巢穴救出王後。”格薩王神情有些無奈地撇唇苦笑。

  “至於獨孤飛鷹……只要能盡速救回王後,就算得和他再痛快打上一架,孤也只好奉陪到底。”

  “常言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王,你祭出重金懸賞,此事不僅鼓勵百姓加入協尋行列,說不定在誘人的賞金之下,安思巴的手下也會心動,不惜來個窩裏反,出賣安思巴。”

  “孤不確定安思巴的手下是否會也賣他,不過孤倒是很確定懸賞告示一旦貼出,勢必湧進大量線索,面對這種狀況,切記務必要將百姓所提報的線索一一查清楚,萬萬不可輕易或漏失。”

  “微臣謹記在心。”

  “很好。”格薩王步上金階坐上龍椅:

  “黑斯廷上前接令。”

  “吾王萬歲!”黑斯廷撩起袍跪下。

  “執孤之騰龍金令,你可任意調動各司、府、衙、郡的官員及兵力,即刻展開救援王後的行動,不得有誤。”格薩王掏出一枚金質、鏘刻五爪騰龍權杖。

  “微臣遵命。”黑斯廷雙手接下騰龍金令。

  “你退下吧。”

  “是。”

  “黑斯廷!”格薩王忽然想起了什麼,喊住黑斯廷。

  “微臣在。”黑斯廷轉身一揖。

  “一有王後的消息,不管任何時辰,你都可以直接進宮見孤。”

  “是。”黑斯廷大步離開。

  “……”格薩王環視空落落的寑宮,伸手抹了把臉,當手掌滑至口鼻處,露出一雙沉痛、疲態的眼,他在心中不住地吶喊著:

  紅萼!你在哪裏?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

  “辛洛見過王爺。”

  “幹得好!辛洛!”安思巴笑得合不攏嘴地從鋪著虎皮的座椅起身相迎。

  “謝王爺。”辛洛別過臉朝門外喊著:“把藤籃擡進來!”

  “是!”兩名男子擡著一個圓缸狀的藤籃,吃力地跨越門檻進入花廳。

  “這藤籃是?辛洛,你該不會是把金尊玉貴的大唐公主、當今的王後,塞在這個藤籃裏吧?”

  “正是。”

  “好你個辛洛!”安思巴笑嘻嘻握拳捶了下辛洛有胸膛,掉頭吩咐:

  “噯……你們輕輕地慢慢地把藤籃放下,千萬別震暈本王的嬌客……行了行了!你們兩個放好藤籃就出去。”

  “是。”兩名男子應聲走開。

  “辛洛,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

  “小的自應爲王爺效命,還望王爺切莫忘記你答應過小的,他日您若登基爲王,將賜小的騎兵司統領一職,同時要把赤珠賜予小的爲妻。”第一眼見到赤珠,就無法自拔愛上赤珠的辛洛沖著安思巴承諾事成之後要將赤珠嫁他爲妻,才決定參加百花節的賽馬競技;爲了脫穎而出,這段日子以來,辛洛每天勤練、苦練騎術,從不喊苦,最後果真如願摘冠,並且順利抓回王後。

  “你放心,本王向來一言九鼎。”

  “多謝王爺。”聽到安思巴這麼說,辛洛才敢確定官位,佳人將是他的囊中物。

  “快快快!快打開藤籃,本王迫不及待想瞧瞧把格薩小子迷得神魂顛倒的紅萼王後究竟長得有多美。”

  “是。”辛洛拆開藤籃上頭的繩結掀開籃蓋,將蜷坐在籃內的紅萼舉高抱出來,解開綁著她手腳的繩索,再抽出塞在她嘴裏的破布。

  “咳……”紅萼清了清喉嚨,舉目打量廳堂內簡單的擺設,猜想這裏應該只是暫時的落腳處。她的目光最後落在眼前這名高大的男子身上。從剛才他和辛洛的對話,她知道他就是安思巴……挺拔的儀表隱約有著格薩王的神韻,可惜長期與盜匪流寇爲伍,與生俱來的王族貴氣已被暴戾之氣侵蝕得蕩然無存。
  
  就在她打量安思巴的同時,安思巴也正眼神粗野放肆地盯著她……
  
  粉丹丹的肌膚吹彈得破,兩道彎若柳葉的蛾眉下,撲閃著一對如夢似幻的亮瞳子,挺直微翹的鼻樑底嵌著一張櫻桃小口,尤其額頭上那顆紅豔豔的朱砂痣,將她妝點得美若天仙。安思巴涏著笑臉直搓著手,很想撲過去一親芳澤,猛想起辛洛還杵在一旁,立即揮手打發道:

  “辛洛,你一路辛苦,下去歇著吧。”

  “是。”辛洛是明白人,知道好色的安思巴嫌他礙事,於是很識趣地退出門外, 差點和耳聞紅萼已送到、匆匆趕來的赤珠撞個正著。辛洛毫不掩飾地睜大逸著濃情蜜意的眼癡癡望著赤珠,赤珠劈指啐了過去:

  “看什麼看!小心我叫王爺挖出你的眼珠子。哼!”赤珠一甩袖,踏進廳堂。

  “赤珠!你怎會出現在這裏?!”紅萼在吃一驚,當她在藤籃裏聽到赤珠這個名字,還以爲是同名,沒楊到真的是赤珠。

  “我是安思巴王爺的女人,理所當然跟他在一起,有啥好大驚小怪?”

  “胡說!你是格薩王的妃子,怎可不知羞恥地說出這種話!”

  “嘖……你瞧你,才說不到兩句話,就端起王後的架子訓起我來了。不過,見到你被擄的狼狽模樣,我心情大好,決定不跟你計較。反正三天後,愛你愛到無可救藥的多情格薩王一定會雙手奉上江山換回你。一旦安思巴王爺繼位成爲安思巴王,我呢,則已承蒙安思巴王親口封我爲後,這樣的轉折,正好印證了風水輪流轉,到那個時候,你看我怎麼修理你!”

  “安思巴親口封你爲後?這……這就奇怪了,因爲在你進來之前,本宮在藤籃裏明明聽到安思巴再次承諾事成之後要將你下嫁辛洛爲妻。”

  “什麼?!安思巴!你要把我嫁給辛洛?!”赤珠倒抽口氣……原來如此!怪不得辛洛會用那種曖昧的眼神注視她。

  “沒錯。”安思巴輕睨了眼赤珠,坦承:

  “本王看得出來辛洛這渾小子喜歡你,所以就拿你當誘餌,好讓辛洛乖乖爲本王賣命把王後抓來……”

  “你玷污我的清白還利用我,讓辛洛爲你賣命?安思巴!你、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聽不下去的赤珠豁出去的撲向安思巴。

  “自討苦吃!”安思巴一把揪住赤珠往牆壁猛撞,痛得赤珠身子靠著牆壁滑落攤軟倒地。安思巴餘怒未消,對著赤珠一陣拳打腳踢。

  “住手!安思巴!本宮叫你住手!聽見沒有?!”紅萼擔心再打下去恐會鬧出人命,開口大聲制止。

  “你叫本王住手?行!本王就依你,賣你這個面子。”安思巴調戲地拿手指頭勾起紅萼的下巴,湊上他的嘴。

  啪!紅萼怒極狠摑他一記耳光,安思巴、赤珠全愣住。
  
  尤其赤珠更是忘了渾身疼痛,在心裏直呼:紅萼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牚摑安思巴!
  
  安思巴的黑眼睛閃著很殘很惡的光,赤珠很清楚每當安思巴露出這種神情之後,即會暴跳如雷,接下來安思巴不把紅萼打得鼻青臉腫才怪!沒想到結果卻出乎赤珠意料之外,安思巴竟是嘻皮笑臉表示:

  “打是情罵是愛,你這一巴掌打得好。等本王爺正式成爲安思巴王,你仍是寶迦國的王後。”深諳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安思巴,懾於她乃大唐公主,有大唐皇帝當靠山,就算挨了一記耳光,也只能摸鼻子自我調侃找台階下。只是,經赤珠這麼一鬧,既定行程已延宕,安思巴外喊著:

  “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兩名擡藤籃的男子再度現身。

  “先將王後的手腳綑綁起來,再把破布塞回她的嘴巴,放進藤籃裏。”

  “是。”

  “不、不要!救命啊!你們……”任憑紅萼喊破喉嚨,也難逃再一次被塞進藤籃的命運。

  “小心擡著藤籃,往既定的目的地出發。”

  “是。”兩名男子合力擡起藤監往廳外走。

  “你琮不起來!少在那裏給本王裝死。”安思巴走過去踢赤珠一腳,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赤珠目送搖搖晃晃的藤籃消失在眼前,不由得忖著:被裝在裏頭的紅萼一定被晃得極爲難受吧?這……她這是怎麼了?她不是日日夜夜巴望著紅萼落難的這一天到來嗎?如今宿願得償,她怎會突然關心起紅萼的感受來著?赤珠扶著牆勉強站起來,每走一步就牽動全身骨頭劇痛。

  直到此刻,赤珠才倏然醒悟,她不僅一手毀了自己毀了紅萼毀了格薩王,同時也毀了寶迦國,悔不當初的淚水潰堤,她遮住臉孔,哀哀啜泣……。
  
  “老人家,您有什麼重要線索要通報,請坐下來說。”聽到部屬進來稟報有一名老叟神色匆匆跑到騎兵司衙,表明手上握有重要線索要面稟黑統領,黑斯廷忙放下才咬一口的烤餅出來接見。

  “是、是,多謝。”憨直的老叟打從出娘胎活到這把年紀,頭一回進衙門見官,看得出來有些緊張,只敢拘謹地挨著椅子邊沿坐下,兩手交疊在膝蓋上,不時微微顫抖。

  “老人家,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平日以何爲生?”黑斯廷循例問著。

  “老朽叫阿旺,今年七十二歲,家住鬼筆峰山腳下的羊同村,家中三代都以上山采藥爲生。”阿旺見黑斯廷說話客氣不打官腔,緊張的心情這才稍稍平複下來。

  “嗯。”黑斯廷邊聽邊點頭,往下問道:

  “那麼,今日有什麼不同於往常的事嗎?”

  “有。今日晌午,老朽從鬼筆峰采完草藥下山時,在蘆花湖畔的一條岔路上與一群人擦肩而過。”

  “什麼樣的一群人?”黑斯先廷眼神倏沉,追問著。

  “那群人目露兇光絕非善類,其中有兩個人合力擡著一隻藤籃,看起來沈甸甸的。”阿旺說到這裏,頓住話,看著黑斯廷。

  “老人家,請您繼續說下去。”

  “那群人看到老朽時,似乎很意外,有一個還上前搶走老朽背上的竹簍子,把簍子裏的藥草翻得稀巴爛。唉。”

  “後來呢?”

  “後來看起來應該是那群人的頭兒喝斥老朽快滾,嚇得老朽連辛苦采了兩天的藥草全不要了,急忙連滾帶爬離開。不過,老朽越想越納悶,這鬼筆峰人跡罕至,怎會一下子出現這麼多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老朽就躲在大樹後面偷偷數了數,那群人一共有六十二個。”

  “您可知道他們往哪裏去?”

  “大人,您聽過柴家古宅吧?”阿旺未作答,還岔開話題。

  “聽過。柴家古宅不就是那間出了名的鬼屋?”黑斯廷回答著。位在王城近郊的柴家古宅占地數甲,也不知什麼原因,原本人丁旺盛的柴家,子孫一個個相繼意外死亡;從此柴家被巫師下詛咒鬧厲鬼的傳聞甚囂塵上,加上好事者刻意加油添醋,繪聲繪影,搞得人心惶惶,紛紛搬離。人去樓空的柴家古宅經年失修,宅院斑駁頹毀,荒煙漫草,陰森得就連大白天也沒人敢靠近。

  “沒錯。”阿旺摸下巴花白的山羊鬍子,言歸正傳:

  “大人,一般人光聽到柴家古宅這四個字都覺得毛骨悚然,避之唯恐不及,那群人卻偏偏朝著柴家古宅走去,令老朽怎麼想也想不透。回家後,我把這件透著古怪事說給兒孫們聽,兒孫們聽了之後,也覺得事有蹊蹺,懷疑那群人可能就是挾持王後的歹徒,於是叫老朽一定要來衙門通報。”老叟滔滔不絕地說著,與先前畏縮膽怯的模樣判兩人。

  “你說曾與那個頭兒打過照面?”黑斯廷暗忖著:以一座遭世人遺棄的古宅作爲掩護,的確高明 。

  “是啊!那頭兒長得相貌堂堂,身邊還有一名美豔女子伴隨。”

  “你看到的頭兒是不是他?”黑斯廷從卷帙底抽出安思巴的畫像,供阿旺指認。

  “對!這濃眉闊嘴兒……沒錯!就是他。”

  “老人家,非常感謝您提供這麼珍貴的線索,事關重大,還請您回去後不可對外張揚,以免打草驚蛇。”黑斯廷起身拱手稱謝,進一步說道:“待確認無誤,我會將五千兩賞金派人送於府上。”

  “老朽貪財!先跟大人說聲謝了。”阿旺再三哈腰緻謝,眉開眼笑離開。

  “傳令下去,衙裏有誰熟悉柴家古宅,立刻前來見我。”這兩天,民衆一呈報線索,黑斯廷馬上派人前去查證,把騎兵司衙上下累得人仰馬翻,可惜仍一無所獲,安思巴宛如夜裏的露珠被白晝的晨曦蒸發般,消失得無影無蹤。當黑斯廷正感焦急、沮喪時,阿旺的出現使得黑斯廷適時掌握安思巴的行蹤,令黑斯廷精神爲之一震。

  “是。”
  
  “屬下名喚拉桑,家住羊同村,小時候時常和玩伴三五成群在柴家古宅一帶玩鬼屋探險的遊戲,對柴家古宅附近以及古宅內的院落了若指掌。”拉桑據實稟告。

  “好極了!你隨我進宮晉謁。”

  “屬下遵命。”

  “那位老人家已經指認安思巴?”格薩王靠著椅背,專注聆聽黑斯廷的奏陳。

  “是的,王。”

  “若按照老叟的說詞,那只沈甸甸的藤籃裏頭極有可能裝著王後?這個該死的安思巴,竟敢如此折磨王後!”格薩王既心痛又氣憤。

  “王,請息怒。”

  “這麼說,柴家古宅鬧鬼的傳聞應屬有心人故意製造、散播,爲的就是要讓大家心生恐懼,不敢隨便靠近古宅?怪不得安思巴每次敗逃都能安然躲過追緝,原來他就藏在柴家古宅。”格薩王別過臉問一旁的拉桑:

  “地形圖繪好否?”

  “屬下繪制完成了。”拉桑作夢也沒想到可以站這麼近與格薩王說話。

  “這一帶,除了柴家古宅之外,還有沒有其它民宅?”格薩王走過去看著攤在桌案上的地形圖,上頭將柴家古宅的裏外標示得十分詳盡,一目了然。

  “沒有。”拉桑指著地圖,詳加說明:

  “柴家古宅孤懸在山崖上,宅子後面是蘆花湖的滂湃湖水,要進出古宅唯有門前這條羊腸小徑。”

  “也就是說,若包圍柴家古宅,安思巴幾無退路可言?”格薩王嘴角 起笑意,忖著:聰明反被聰明誤!完全符合安思巴魯莽的行事作風。安思巴以爲古宅是絕佳的掩護,卻未考慮到古宅唯有一個進出口的優點亦是緻命的缺點,只要阻截古宅的門前小徑,要抓安思巴有如甕中螯。格薩王沉吟道:

  “想必安思巴會在小徑沿途沒下層層暗哨戒備。拉桑,依你之見,哪些地點最適宜布哨?”

  “王,據屬下判斷,有三個地點最適宜。”

  “哦?你快把位置標出來。”

  “要設置暗哨得有可容藏身的掩蔽物,所以屬下認爲最宜布哨的地點,第一個是岔路,因爲在岔中前面有一叢茂密的竹林,可供哨兵藏匿;第二個是小徑中途路旁有一顆巨大岩石後方;第三個是古宅大門前,有兩棵參天老槐樹,樹上是絕佳的制高點。”拉桑一面解說一面拿蘸上朱砂,圈出這三個地點。

  “拉桑,難得你年紀輕輕,卻能觀察入微,值得嘉許。”格薩五不吝誇贊。

  “多謝王的誇獎。”拉桑喜得眉飛色舞。

  “孤決定今晚發動夜襲。黑斯廷!”

  “微臣在。”

  “孤命你速往虎嘯營挑出包括弓箭手、搏擊手在內的五十名士兵參與今晚的夜襲。同時傳旨下去,此次行動絕對機密,嚴禁所有參與者走漏風聲,違者論斬。”

  “微臣遵旨。”

  “挑出人選後,你和拉桑再進宮與孤進行沙盤推演。今晚,孤一定要將安思巴繩之於法。”

  “是。”黑斯廷領旨,帶著拉桑退下。
  
  “唉!”紅萼抱著膝蓋,身心俱疲地坐在榻上,甜蜜又苦澀地想著格薩王,忍不住吐出一聲歎息,不懂爲何他倆的情路一路走來屢生波折?

  “王後娘娘。”赤珠手裏端著盤子,悄然立在榻前,低頭輕喚。

  “是你。”紅萼看了眼赤珠,清澈的眸底無怨無恨,一臉平靜。

  “這兩天你不吃不喝,再這樣下去身子肯定會撐不住。”赤珠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你……”紅萼吃過赤珠的虧,令她禁不住懷疑赤珠的關懷有詐。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這不怪你,都怪我一時被嫉妒沖昏頭,才會百般算計你陷害你,最後落得害人不成反害自己的下場。”赤珠內心五味雜陳,悔恨不已。

  “……”紅萼淡瞥赤珠一眼,緘默不語。

  “我奉勸你吃點食物,否則王來救你時,你會虛弱到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如此一來,豈不拖累了整個救援行動?”

  “你說這話該不會、該不會是……安思巴派你來試探我?”紅萼眼神警戒起來。

  “安思巴污辱我欺騙我利用我,我對他恨之入骨,再也不會爲他做任何事。”

  “雖然你的覺悟來得太遲,不過,總比沒有好。”

  “來,多少吃一點吧。”赤珠把盛著牛肉炸餅的盤子塞到紅萼手上。

  “你……爲你如此肯定王一定會來救我?”紅萼接受赤珠的勸說,咬一口牛肉炸餅。

  “因爲,王他是那麼那麼那麼死心埸地的深愛著你,我相信王一定會排除萬難前來救你。”赤珠語氣平靜地回答著。

  “不瞞你說,本宮既盼望王來救本宮,卻又擔心王爲本宮涉險。你說,本宮是不是很矛盾?”紅萼心中苦於無人可傾吐的話,一古腦兒說給赤珠聽。

  “你不必擔心。今日的安思馬已非昔日的安思巴,焉所謂:泥鰍翻不起大浪。”

  “但願如此。對了,你怎會和安思巴在一起?”

  “一言難盡。”赤珠低眉,心是苦的,良久,才啓齒:“我和桑瑪爲了躲避官府的通緝……”

  “通緝?什麼通緝?”

  “我害你墜崖,王知情後,必然龍顔大怒,下旨全面通緝我,不是嗎?”

  “王的確曾想下旨通緝你,後來接受本宮的求情,決定放你一馬。”

  “這……我不擇手段加害你,你一點也不記恨,還在王面前爲我求情?你讓我好生慚愧,簡直無地自容。”紅萼的好與善良,更彰顯她的壞與狠毒。

  “你快別這麼說。”

  “唉!我和桑瑪以爲準遭官府的通緝無疑,主僕倆像驚弓之鳥,不敢走人來人往的官道,盡挑人煙稀少的小路,結果在樹森裏迷了路,不幸遇到安思巴,可憐的桑瑪爲了保護我而慘遭安思巴的殺害,我也難逃安思巴的魔爪,遭受淩辱。”

  “這個罪大惡極的安思巴!”紅萼憐憫地望著飽受摧殘的赤珠,慨然承諾:

  “你放心,王若前來救本宮,本宮一定求王帶你一起回宮。”

  “真的?”赤珠喜得兩眼熠熠生光,隨即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睫,心想:就算王不計前嫌肯接納她回宮,可曾經滄海難爲細浪,宮裏的人會拿何種眼光看她?又,她可受得了多嘴的宮女們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

  “赤珠……”

  “噓。有腳步聲朝這裏走來,來人若是安思巴,等一下我的言詞可能會冒犯你。”赤珠眼角餘光瞄見安思巴正越過門檻跨進堂屋,趕緊將幾欲墜下的淚水逼回眼眶,故意說給安思巴聽地涼涼挖苦,道:

  “哼!你不是挺有骨氣,甯可挨餓也不肯吃我們搶奪百姓財物所買來的食物?怎麼才餓個幾頓就捱不住,開始吃了呢?嘖……胃口不錯嘛!全吃光了。”

  “赤珠!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安思巴很高興見到紅萼終於肯吃了,由此即可斷定紅萼是個意志不堅定的人,這種人最好對付,只消假以時日,意志磨光後,就會隨遇而安,當他的王後……安思巴想著想著,眼皮子越來越重,張口打了個大呵欠。

  “本王累了,想睡一會兒,你最好安靜點。”

  “王爺困了?那,我閉嘴就是。”赤珠靜待安思巴發出鼾聲,才鬆口氣地垂下提得老高的肩膀,朝紅萼露出一個滿是無奈的苦笑;而紅萼見安思巴呼呼大睡,這才卸下心防,把頭伏在膝蓋上小寑片刻,養精蓄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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