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 -【桃色魔咒(桃花運之五)】《全文完》

大頭寶珠

米雪 - 桃色魔咒(桃花運之五)

為了查緝公司弊案，封毅隱瞞他真實的身份，  
由堂堂的翔晉集團總裁，紆尊降貴成了分公司的小主管。  
據傳聞，他所鎖定的對象，不但美艷動人、為求陞遷甚至不擇手段。  
而她凡事公事公辦的強悍作風，更挑起了他的征服欲。  
也好！就當打發時間，他會教她知道，強者絕不會是她……  

『男友結婚，新娘總不是她』這是身為女強人的練潔，心中的最痛。  
老是遇人不淑的她，這回終於找到了個桃花小偏方……  
但老天爺一定是在開她玩笑。再怎麼樣，對象也不能是他呀！  
這盛氣凌人的男子，先是搶去了她晉陞的大好機會；  
再來老當她是打雜小妹，沒事就要她泡咖啡、打文件；  
甚至還邪肆的引誘她，企圖突破她渴望愛情的心防。  
明知道，其中必有詐，但她還是情不自禁地戀上了他…

大頭寶珠

楔子   

　　【桃花小偏方】

　　需準備的材料有——

　　1.紅紙一張。

　　2.春天的桃木一小片。

　　步驟一：在紅紙的背面寫下個人的生辰八字。

　　步驟一：把桃木片壓在生辰八字上，然後將紅紙折成八卦狀。

　　步驟三：將紙八卦隨身帶著，即可招來桃花運。

大頭寶珠

第一章   

　　晚間十點左右，一群剛吃完喜宴的賓客，如潮水般湧出宴會的大廳，一對新人站在出口前，新郎與賓客一個個握手道別，而新娘則順便分發喜糖。

　　新人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直到一名女子站到他們面前，新郎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住了，而新娘的臉色更是鐵青。

　　在今晚的喜宴上，他們都刻意避過女子所在的地方，沒過去敬酒，更沒去打招呼，本以為女子早該離開了，但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恭喜你們，祝你們新婚愉快。」掛著完美的笑顏，女子的聲調甚至是帶著笑意，就像任何一個前來祝賀的普通賓客。

　　女子今晚的裝扮，是十足十的艷光照人，大有把新娘比下去的氣勢。

　　她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小禮服，勾勒出誘人的線條，賽雪的肌膚在桃紅色布料的襯托下，更顯得晶瑩剔透。而踩著一雙三寸高跟鞋的美腿，當然也毫不吝嗇地在眾人面前展示。

　　描繪精緻的彩妝，將女子漂亮的柳眉、櫻紅的小嘴及深邃的眼眸，給妝扮得更加美麗，一頭總是挽起的黑髮，難得地放下，也增添了她的柔媚。

　　這樣美麗的女人，根本就是所有男人的夢想。

　　「小潔……」新郎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我說你啊！既然跟美美結婚了，以後可要好好待人家喔！否則，身為美美朋友的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練潔笑著警告新郎，看在旁人眼中，練潔就像是新娘的姐妹淘，完全看不出她與新郎曾有過一段情。

　　「我、我知道了。」知道練潔沒有惹事生非的打算，陳政明也鬆了口氣，但想到兩人過去的感情，面對練潔不免會有幾分心虛。

　　畢竟，是他先背叛他們的感情。

　　「美美……要幸福喔！」練潔轉頭向新娘祝賀著，眼神複雜。

　　美美是她的朋友，但沒想到就在練潔把男友介紹給美美認識後，陳政明竟然要求分手，理由是美美比你更需要我。

　　他說，她重視工作比重視他多；他說，像她這樣的工作狂不會瞭解愛情；他說，她並不需要男人，因為她只需要工作……

　　分手後沒多久，練潔得知他們即將結婚的消息，而讓他們這麼急於步入禮堂的原因是，美美懷孕了。練潔的視線往下一掃，決定不提這件讓三人都尷尬的事。

　　「我、我會的……」新娘示威似的撫著平坦如昔的小腹，非常清楚自己與練潔的友情，終將不復存在。

　　她必須承認，自己是使了點手段，才能得到今日這場婚禮，但美美並不覺得後悔……即使她付出的代價是友情。

　　實際上，她根本沒有懷孕，會說自己懷孕，只是想讓陳政明負起責任。

　　因為美美知道，當時陳政明之所以會跟自己在一起，不過是因為練潔忙於手頭的工作，而他又被練潔撇在一旁，覺得寂寞罷了。

　　練潔根本就不愛陳政明，何不把他讓給真正愛他的自己?!

　　仗著這一點，美美才能徹底忽視，自己搶人男友的愧疚感。

　　「很好。」練潔輕聲說道，讓人猜不出她的真實情緒。

　　雖然練潔多想痛罵他們、甚至想在喜宴上大鬧一番，但多年來在職場上磨練出來的理智，終究還是讓她忍住了這股衝動。

　　她不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不會再因為一時的情緒起伏，而容易激動、失態，她才不要為了這兩個背叛者，而損壞她的格調。

　　她可是練潔，一個事業有成的新女性，她拒絕因他們顯出嫉妒的醜態。

　　所以，她乾脆大大方方地來參加他們的喜宴，她要讓他們知道，她練潔不是非他不可的!

　　「我該走了，明天一早還要開會呢！」練潔假意看了看表，隨口找了個理由，漂亮退場。

　　從頭到尾，練潔意氣風發、神情自若，一點也不像是剛失戀的人。

　　看著那踩著高跟鞋離去的窈窕身影，新郎不由得呆了。

　　這個女人……真的曾經愛過他嗎？



　　走出喜宴會場，練潔再也無法忍耐情緒失控，她離開人來人往的大馬路，選了條較少行人的小巷漫步著，順便穩定過度激動的情緒。

　　她豎高大衣的領子，不讓人看到她此刻的表情，雖然才要步入初秋，但她仍不嫌熱地把大衣的扣子全數扣上。

　　練潔不是傻子，她當然知道今晚的服裝，對於男人是多大的誘惑，因此，即使她現在再怎麼心思煩亂，仍不忘保護自己。

　　高跟鞋敲擊著地面的聲音穩定響起，天知道她必須花上多少的意志力，才能不在喜宴上失態，所以她喝了一點酒，藉由喝酒的動作分散自己的注意。

　　而現在，酒精正在她體內快速運行著，練潔感到有幾分微醺，她的步伐也有些蹣跚，但如果不仔細看，倒也看不出來。

　　「那個混蛋……我想追求事業上的成功有錯嗎?!為什麼女人非得為了男人而放棄事業……」練潔忍不住淚流滿面，她並非無情，只是她偽裝得太好了。

　　從小到大，練潔一直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這樣的她，自然有她自己的理想與抱負。而除了事業有成之外，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一段美滿的婚姻。

　　不知為何，雖然年輕貌美的她追求者眾多，但她的失戀率，卻也居高不下。

　　男人們離開她的原因，永遠都是她把工作看得比戀愛重要。

　　練潔不懂，雖然她的事業心的確重了些，可她對於每一段的感情，也都是很認真的去經營，為什麼那些男人都認定她只是個工作狂?!

　　她只不過是偶爾為了工作，而約會遲到、老是記不得情人的生日，或是他們的認識紀念日，還是其它零零碎碎的紀念日……

　　像這類瑣事，她這個女人都不在意了，為什麼那些大男人，卻一個記得比一個還牢，好像她不記得情人生日，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嗚……可惡、可惡、可惡……嗚……」越想越難過，練潔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她在一根電線桿旁蹲下身，讓哭泣的臉埋在雙掌裡。

　　她已經懶得去算自己是第幾次失戀了。

　　「小姐，你要算個命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地傳來，突來的聲響，嚇得練潔差點跌倒在地，當然，酒也被嚇醒了泰半。

　　「誰？」練潔也顧不得臉上的淚痕未乾，先找到剛才說話的人再說。

　　畢竟，在這種天又黑，路上還見不到什麼行人的情況，練潔其實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練潔站起身，發現電線桿旁有一個凹進去的小小的空間，一張小桌，就擺在那裡，除了一盞小燈外，就是靠電線桿的燈光照明。若不仔細看還真容易忽略。

　　「小姐，你想算命嗎？」老人又問了，不同於一般算命攤子滿是金錢龜、改運符令、與八卦羅盤的佈置，在暈黃的燈光下，一把紅線是小桌惟一的擺設。

　　如此簡單的算命攤，反倒引起練潔的興趣。

　　「比起算命，我現在其實比較想要改運。」練潔低聲嘟噥著。「為什麼我一直沒辦法好好談個戀愛呢？難道我的桃花運不佳嗎？」

　　「原來是為了戀愛苦惱啊。」老人瞧了瞧練潔，又道：「小姐，其實你的桃花運已經很不錯了，只是……你的桃花運還不足以吸引到命定的那個人，所以你才會老是失戀。」

　　練潔瞪著眼前的老人，她說得這麼小聲，怎麼他全都聽到了啊?!

　　「這樣吧，小姐，你我會在這裡相見，也算是有緣，我就教你一個增加桃花運的方法。」說著，老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小方紅紙。

　　「來，在這裡寫下你的生辰八字。」老人把紅紙翻了面，露出白色的部分。

　　練潔看著那張紙，心底其實還有幾分猶豫，但到最後，想要遇見Mr．Right的想望，讓她不再猶豫。她接過老人遞來的筆，寫下生辰八字後，再遞還給老人。

　　接下來，老人拿出一小塊木片，壓在她的字跡上頭。

　　「這個啊——可是春天的桃木呢！俗話說，春天百花盛開，也是生命最蓬勃的時候，拿來增強桃花運，可是再適合也不過。」

　　老人以桃木片為中心，用紅紙把桃木片包裹起來，就像在包裝禮盒似的，一折又一折、一折又一折……

　　最後，一個漂亮的八角形就出現了。

　　「小姐，這個紙八卦你往後就隨身帶著，自然可以為你招來桃花運。」老人把色彩紅艷的紙八卦交給練潔。

　　練潔接過紙八卦，小小的八角形，看起來還真像是八卦羅盤，但拿在手上，卻又沒什麼重量。她不由得懷疑，這麼一個小東西，真能招來桃花運嗎？

　　「你就帶著吧！過陣子你自然會知道它有沒有效了。」老人呵呵笑著，彷彿看穿她的心事，是件再簡單也不過的事情。

　　「老人家，請問我該付多少錢？」練潔問道。像這類的幸運符，恐怕不便宜，她已經有了會荷包大出血的心理準備。

　　再者，人家都把東西做好了，她若不付賬，似乎有些過意不去。因此，她順手掏出一張千元大鈔，這價錢應該足夠了吧？

　　「這一回我不收你錢，等到你真找到那個命定的男人後，再回來酬謝我倒也不遲。」老人搖搖手，沒收下練潔遞出的千元大鈔。

　　「那……謝謝您，老人家。」

　　離開那小小的算命攤後，練潔順手把紙八卦放進大衣口袋裡。

　　原本激盪不已的情緒，在與老人談過話後，不知不覺間竟被撫平了，她慢慢步出小巷，回到大馬路上。

　　練潔覺得有幾分昏沉沉地，酒意似乎又開始發酵，最後，她放棄步行的打算，隨手招了輛計程車。

　　坐上計程車，練潔在說出地址後，便陷入沉思。

　　她想著方纔的事情，突然覺得有幾分奇妙，她一向不相信這些算命的事情，但從那老人口中說出來的話，似乎煞有其事，讓她莫名其妙就收下那個紙八卦。

　　練潔從大衣口袋掏出那個紙八卦，就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路燈燈光，打量那小小的八角形折紙，若不特別說出它的功用，這就只像個小巧的裝飾品。

　　「算了，反正也沒損失什麼，就姑且帶著吧!」

　　她這時還不知道，兩個本來沒有交集的齒輪，從她收下紙八卦的那一刻開始，便緊緊相依了……



　　「……所以說，你希望由我來處理這件事?」封毅不置可否地說道，他悠哉地坐在陽台外的日光椅上，欣賞眼前青山綠水的優美風景，從頭到尾，眼光就是沒落在他身旁那位男子身上。

　　「表哥，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親自出面，但這回連家族裡那些老頭子，都急得不得了，除了你之外，我實在找不到適合的人選。」丁爝蹙眉，知道自己若想說服 堂哥，非得把握這惟一一次的機會。「根據這幾年的帳本，我可以合理的懷疑，那家分公司絕對有內賊，但我們卻遲遲查不出那個人到底是誰，除非……」

　　「我們能派個人進分公司臥底調查？」封毅挑起一眉，接下丁爝未竟的話語。

　　「沒錯，就是這樣。」丁爝點頭，卻沒有把握自己已說服了封毅。

　　翔晉集團的前身，是由封家的巨翔航空，與丁家的晉國快遞合併而成，當年的企業聯姻，更是震動了全台灣的商業。

　　因為這不僅代表兩大勢力，從此合而為一，更代表台灣將產生一家，全新的、極具競爭力的大型集團。

　　晉國的快遞事業可以用更低廉的價格，與外國進駐台灣的快遞公司競爭；而且翔的空中運輸，也從中得到更加穩定不墜的聲譽。

　　在合併之後，翔晉集團的總裁一職，自然是落在當年企業聯姻的兩人身上，直到封毅的出生，更緊密結合了封家與丁家的事業體。

　　在封毅成年後，理所當然的，他接掌了翔晉集團總裁的職務。

　　只是，雖然封毅的經商手段一流，但他不喜公開露面、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甚至連翔晉內部的社刊，也沒公佈過封毅的相片，如此注重隱私的做法，更增添了這個男人的神秘性。

　　就連與封毅一同長大的丁爝，也不能確定自己真瞭解這個表哥。

　　「表哥，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願意親自去調查，但我只要一出現，恐怕只會打草驚蛇，所以我才希望由你來調查。畢竟，就算是分公司的高階主管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的臉。」丁爝指出最重要的一個事實。

　　多年來，封毅進翔晉集團總公司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至於處理公事時，則是利用電話或是e-mail來傳達消息。

　　若說翔晉集團的總裁是個藏鏡人，可一點也不為過。

　　有些新進公司的小職員，根本不記得還有總裁的存在，因為他們都只見過丁爝這個副總裁，有的人甚至以為丁爝就是翔晉的總裁。

　　封毅與丁爝之間的關係，就像是影與光——

　　一個在幕後做下決策，一個則在幕前執行決策。

　　多年來都是如此，他們一向分工愉快，也不想改變這現況。但如果情況真糟到能令兩家大老都開始煩惱的話……

　　他似乎也只能親自出馬了。

　　「我懂了，那你希望我用什麼身份進去？」終於，封毅轉回頭，看向身旁的表弟，一旦做下決定，封毅也沒打算拖拉，直接詢問丁爝有何計劃。

　　丁爝會拜託他出馬，想必他心底也有了腹案。

　　「那家分公司名為晉源企業，主要是經營物流的項目，日前有名中階主管調進總公司，所以他們正打算拔擢一名女性小主管，來頂替這個職缺。現在只要我們以轉調為由，讓你來頂那個缺就可以了。」

　　時間點相當湊巧，難怪丁爝會想出這個空降部隊的主意。

　　「要我當空降部隊嗎?!」封毅挑起了眉，不知那個女性小主管，在發現自己的職位，竟被一個空降部隊給搶了後，會不會怨恨起他啊？

　　墨濃的眉下，一雙黑澈的眸底滿是興味。他已經多年不與外人接觸，如今竟要從職員的工作做起，想來他這隱者也不得不與人群接觸了。

　　一想到自己才一出場，恐怕就會先惹來那小主管的怨恨，就不知這項調查，是否值得他犧牲至此。

　　「沒錯，事實上，我還打算把那個小主管，調到表哥你的身邊工作。那個女性小主管名叫練潔，進入晉源工作已兩年多了，爬升的速度極快——」

　　「但她卻爬得太快了？」封毅這下非常確定，那個名叫練潔的小主管，一定會恨死他的，不但職位被空降部隊給搶了，現在還要協助他這個搶了她職位的人。

　　在任何正常的狀況下，她都絕對有資格怨恨他的。

　　「是的，根據傳聞，練潔的工作能力雖佳，但她似乎爬升得過快，遠遠超出一般常理，我們相信，練潔跟那個內賊必定有關係。」

　　「關於內賊，我們有任何線索，或嫌犯嗎？」

　　「目前我已鎖定了三個高階主管，他們都有權力調閱晉源的賬本，若想乘機在賬上動手腳，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們的名字。」

　　「這三個人分別是——」

大頭寶珠

第二章

　　一早，練潔便精神奕奕地踏進辦公室，合宜的黑色套裝，與緊緊綰著的髮，呈現出一身都市女性的利落與幹練，讓她看起來美麗且神采飛揚。

　　練潔臉上掛著淺淺微笑，與往來的職員們打著招呼。

　　她所任職的企劃部，由於前任部長轉調入晉源企業的總公司翔晉集團裡。故企劃部部長一職，也空懸了一陣子。

　　而今天上午的會議，將會宣佈這位子將由誰來接任。

　　練潔的自信滿滿，她相信，這個職位必定是由她接手。

　　因為，放眼全企劃部，再也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不是練潔自信過度，而是她的工作績效有目共睹，再加上副總經理葉謹賢也曾暗示過，她可以準備上任了。

　　雙重保證著自己的陞官在即，讓練潔現在的心情簡直好到不能再好。

　　「你今天來得可真早啊!練經理。」酸溜溜的招呼聲，是來自企劃部副理，也是練潔手下的林韶南。

　　「你也很早啊！林副理。」練潔不置可否地應道，並不把林韶南絲毫未顯友善的招呼聲，給放在心上，畢竟練潔早已習慣了。

　　練潔的反應讓林韶南頗不是滋味，他進入晉源也有五年了，但職位卻老卡在一個小小的副理上，沒想到練潔這個才踏出社會兩年多的新人，居然爬到他的頭上，這事實教林韶南的語氣想不酸溜溜也難。

　　如今，她又可能會再向上爬，直接爬到企劃部龍頭老大的職位，如果真讓她坐上那位子，豈不是代表企劃部將是女人的天下了?!

　　腦中那麼一想，林韶南的口氣又更酸了。

　　「練經理，你……似乎很期待今天的會議。」自從企劃部的部長調進總公司之後，全晉源上上下下，都紛紛猜測著下一任部長會是誰來接任。

　　不可否認，練潔的呼聲的確是最高的。

　　「我相信，所有人都很期待的，林『副理』。」練潔皮笑肉不笑地應著，還特別強調了「副理」二字，算是警告他別玩得太過火了。

　　林韶南有多討厭自己，練潔根本不必浪費力氣去猜測，從公司裡種種不利於她的流言，就可窺見一斑。

　　她現在的職位，是靠自己在工作上的用心與賣力，一點一滴爭取來的。

　　但男人們卻似乎見不得，一個女人家竟然爬得比他們快，於是乎，什麼利用女色去誘惑上司、專拍上司馬屁之類的不實流言紛紛出籠。

　　流言，並不會因為一句解釋而煙消雲散，只會讓有心人乘機大肆炒作，因此，面對這些傷人的流言，練潔只是一笑置之。

　　所謂的日久見人心，自己是不是那樣的人、有沒有真材實料，她自然會用工作上的成就來證實。

　　The   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真相是時間的女兒。)

　　這句外國俗諺，練潔總是牢牢謹記在心，時時提醒自己，不要為那些無聊徒生事端的人，而浪費了自己的時間。

　　五年……從約定開始已過了兩年多，她現在還有一半的光陰可以奮鬥，為了那個理想，她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開會的時間到了，練潔昂首闊步踏入會議室裡，今天的會議，將會證明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她要讓「他」知道，女兒絕不是賠錢貨！



　　冗長的會議持續進行著，終於，到了會議的尾聲，也是今天的重頭戲——

　　總經理李明輝站起身，喜歡受人注目的天性，讓他輕咳一聲，直到確定了所有人的視線，都對準自己之後，他才緩緩說道：

　　「各位同仁應該都很清楚，自從何部長調進總公司後，企劃部部長一職就空懸下來，現在，我就要公佈企劃部部長一職由誰來接任——

　　練潔露出微微淺笑，稍稍拉整身上已經非常平整的套裝，她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總經理宣佈她的名字。

　　「……請大家鼓掌歡迎風亦、風部長，加入我們晉源這個大家庭。」

　　總經理大聲說道，並率先鼓掌，一時間，會議室內掌聲四起，練潔愣住了，她的腦筋也頓時停止了運作，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不是她……

　　剛剛總經理說的不是她的名字……

　　直到事實像道雷劈進練潔的腦中，她這才回過神。

　　練潔抬眸，一抹挺拔的身影跟著躍入她的眼中，男人向會議室的眾人點頭，並以微笑權充招呼。

　　男人看來是斯文有禮那型，合身的西裝穿在他身上，襯得他的身形更顯修長，墨濃的眉之下，有一雙含笑的黑眸，勾起的唇線，為他的親和力大大加分。

　　無疑地，這個男人是好看的，而他身上也散發著一種菁英的氣息。

　　不同於那些太過沾沾自喜、只會在口頭上說場面話的傢伙，他的氣質是從體內散發出來的……讓人知道，他是與眾不同的。

　　總經理還在介紹著——

　　「風部長本來是在總公司任職，如今總公司決定派風部長過來，進行公務與職員培訓上的交流。有鑒於風部長剛調過來，一時恐怕無法適應新的環境，所以，我準備請企劃部的練經理，來做風部長的個人秘書，如果風部長對公司的事務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只要問問練經理就可以了。」

　　聞言，練潔倒抽一口冷氣。

　　總經理的意思……是要把她降職嗎?!

　　「總經理我——」

　　太衝動了。話才說口，練潔便發現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她不應該在這麼多人面前，與總經理發生衝突。

　　風亦的目光一轉，轉到那個突然站起身的女子。

　　美麗且幹練。是風亦對她的第一個印象。

　　即使只是略施薄妝，但那天然而生的風情並不會被遮蓋，彎彎的柳眉、黑白分明的杏眼、小巧的櫻唇……

　　這樣的相貌該是柔弱女子才有的，但她眼底流轉著的耀眼光芒，再加上適當的都會女子打扮，卻彌補了她外貌上的柔弱，反而賦與她一種不容小覷的感覺。

　　風亦不動聲色，想知道這個女子到底是誰。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剛剛才成為他秘書的練經理吧!

　　「練經理，你有什麼意見嗎？」總經理眸底精光一閃，震得練潔說不出話。

　　「不，我沒有意見。」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全轉到自己身上，練潔雖然無奈，卻也只能吃癟地說出違心之論。

　　她怎麼忘了，他們的總經理雖然總是笑容滿面、看起來好像很好商量，但實際上，想要違背他的決定，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嗯，很好。練經理，雖然你調做風部長的秘書，但你的職位並沒有改變，你仍然是企劃部的經理，只不過是在短期內必須兼任秘書的職務。以後，你還是有很多可以晉陞的機會。」總經理的口氣，活像在哄個剛被打了一巴掌的孩子，以為拿顆糖給他，就可以撫平孩子的怒氣。

　　「我知道了。」練潔垂下眸。總經理這算什麼意思，明升暗降嗎?!

　　「難得有個總公司來的人，你有幸能跟在風部長身邊學習，也算得上是次難得的經驗。你可要好好珍惜這次的經驗啊。」總經理背著手，看向練潔的眼中倒有幾分警告的意味，彷彿是在叫她千萬別給臉不要臉。

　　「我知道了。」練潔低下頭，把心中憤怒的情緒收拾妥當後，這才抬頭看向仍是微笑以對的風亦。「風部長，以後就請你多指教了。」

　　「也請練經理多多指教。」風亦，也就是翔晉集團總裁的封毅，他對練潔點頭微笑，眼前的情況早在他的預料中。

　　不可否認的，他對練潔的反應是有些驚艷。

　　她沒有像任何遇上這種事的人，都會有的慣見反應當場發飆，她成功的忍下怒氣，不立即與上司撕破臉，畢竟，這對她並無好處。

　　她很聰明。

　　一個美麗又聰明的女人……

　　封毅對她的興趣是越來越高了。



　　如果練潔曾經認為，風亦是個斯文有禮的新好男人，那在他上任的第二天，她就該知道——對於一個陌生人，不應該存有太多美好的猜想。

　　「練經理，請你過來一下……」

　　「練經理，請你幫我找個東西……」

　　「練經理，請你幫我打兩份文件……」

　　「練經理……」

　　「練經理……」

　　一聲又一聲持續不斷的叫喚，讓練潔差點捏碎手中的水杯。

　　天啊！那個男人又有什麼事要她做了?!

　　上班到現在也不過才兩個多小時，他至少已經喚了她五次，他還真以為她是他專屬的打雜小妹啊?!

　　打文件、找資料、問一堆雜七雜八的零碎小事……從第一天開始，她做的淨是這些雜事。接下來，是不是要叫她去泡杯咖啡給他喝喝?!

　　雖然心中的怒氣難平，但練潔還是深呼吸一口氣，這才帶著泰然自若的微笑，走進部長辦公室。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著。想看她會怎麼面對這個空降部隊的刁難，他們都想看她出糗，但她絕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風部長，請問有什麼事嗎？」練潔面帶微笑地問道，卻覺得太陽穴附近的青筋狂跳，彷彿隨時會爆開似的。

　　雖然總經理要她做風亦的秘書，但她終究還是企劃部的經理，她可沒有這麼多時間，陪著他瞎忙和，她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呢！

　　拜風亦這一個多月來的頻頻呼喚，她的工作進度可說是嚴重落後，如果他再繼續找碴下去，練潔難保自己不會當場翻臉。

　　畢竟，她的耐性已經快被這個空降部隊給磨光了。

　　如果說，風亦找她的確是為了公務，那練潔絕對是一聲也不會吭，就算手頭上的工作再忙再亂，她也會第一時間飛奔過來。

　　但他不是!他擺明了就是在整人，這算什麼力新官上任三把火嗎?!

　　恁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會發火。而練潔更覺得此時的自己，正徘徊在發火與不發火的邊緣。

　　「給我泡杯咖啡，謝謝。」風亦仍是低頭振筆疾書，瞧也沒瞧練潔一眼，那輕鬆的語氣，就像他人在咖啡廳裡，請服務生送杯咖啡過來一般。

　　「咖啡？」練潔輕聲說著，腦中連接著理智的那條細線，已經到了隨時都可能會斷裂的地步。他還真的叫她去泡咖啡?!

　　「黑咖啡就可以了，不要奶精。謝謝。」風亦的頭抬也未抬，逕自吩咐道。

　　「好的。」悄悄握緊了粉拳，練潔不斷告訴著自己，對方終歸是她的上司，她必須忍耐，與上司起衝突是最笨的行為。

　　部長辦公室外不斷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響，更提醒了練潔，如果她在這裡爆發，只會稱了那些小人的心意，而她，是最不希望看到那情形。

　　「請稍候。」練潔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她昂首闊步，走出部長辦公室，關門時，也小心翼翼地不發出一點聲響，以免洩露自己的真實心情。

　　她環視辦公室一眼，眼尖地發現有幾個職員，才接觸她的目光，便嚇得立刻縮回自己的辦公桌前，但練潔只是微微一笑，不把他們的反應看在眼底。

　　她，要去泡咖啡了。

　　直到幾不可聞的關門聲響起，風亦這才抬頭，看向那扇沒有成為代罪羔羊的大門，他挑起眉，對練潔的忍耐力給了極高的評價。

　　從第一眼見到練潔，他就覺得這女人不是簡單的人物。

　　一般人在與搶了自己工作的人共事時，難免會有些意氣用事，也許是態度上的不友善、也許是工作上的刁難，但她都沒有這些現象。

　　即使在面對他的種種刻意找碴，她都是笑笑地把事情做好，而且是又快又好，完全看不出她有任何不樂意。

　　她就像戴了張完美的面具，冷靜、自持、努力不懈。

　　她用這個面具去面對所有的人事物，她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但同時也代表了她與所有人的疏離。

　　觀察她這一個月來，風亦根本看不出她在公司裡，有什麼朋友可言。

　　那些人或許與練潔的關係友好，但他們卻不是朋友。

　　多麼奇怪又和諧的平衡狀態?!

　　而她的工作能力，風亦總算是見識到了，雖然他在一些小事上處處麻煩她、浪費她的時間，但她從未因此怠忽職守，或是顯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

　　風亦一直在試探，想試探出她的忍耐底線在哪，但到了一個月後的現在，他都想放棄這無聊的整人遊戲，而她的完美面具，卻還未出現丁點裂痕。

　　他佩服她。生平第一回，他對一個女人起了這麼大的興趣。

　　不是因為她的美貌，而是想知道在她的完美面具下，到底藏了些什麼東西。

　　「完美的背後……到底會有什麼？」風亦拿起他方纔正在看的企劃書，那是練潔前幾天才交上來的新企劃，是關於晉源的經營項目，她提出一些新的運送方式。

　　如果這企劃可行，那晉源一年的營運支出，至少可以省下百分之十。

　　而風亦也注意到了，這個企劃並不只適用於晉源企業，而是可以讓整個翔晉集團都通用的。

　　「真是個好員工，如果翔晉集團多幾個像這樣的優秀人才，我大概就可以提早退休了。」風亦苦笑著，頭一回發覺，他一點也不希望練潔真如丁爝所猜測的，與那個內賊有所往來。

　　不可否認，一開始風亦之所以會對練潔特別注意，是想找出她與內賊是共犯的證據，因為他還無法確認那三個高階主管中，到底誰才是內賊，因此，才想先從練潔下手，找出她與誰走得最近。

　　但直到現在，他卻完全看不出她與哪個人特別親近。

　　事實上，除了工作以外，練潔似乎不跟任何人往來，就算是午餐時間，她也只是一個人用餐，這一個多月來，都是如此。

　　如果她真跟內賊有所牽扯……那他們是怎麼接觸的？

大頭寶珠

第三章   

　　時間緩緩地流逝著，不知不覺間，半個月又過去了。

　　也不知是練潔自己的心理因素，還是風亦真的改變了，練潔突然發覺，風亦似乎已經好一陣子沒再對她指使東、指使西的。

　　除了公事之外，風亦也很少再叫她做一些，如泡咖啡等職責外的事情了。

　　突然從苦海中脫離，莫名地，練潔竟覺得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什麼嘛！我又不是被虐待狂。」練潔對電腦螢幕反映出來的自己苦笑了下，難道真應了「什麼苦事做久了，都將會習慣」的那句老話。

　　惟有在這種沒有旁人會注意到她的時刻裡，練潔才會允許自己的本性，稍稍探出頭來，否則，在辦公室裡，她永遠都是那個與男人不斷競爭的練潔。

　　說到競爭……練潔不由得從隔間板內探出頭，看向部長辦公室的大門。

　　部長辦公室的大門大敞，從練潔的座位，可以看到一個相貌斯文的男子，正坐在辦公桌前批示公文，那個人，正是新上任的企劃部部長風亦。

　　雖然才到任不過兩個月左右，這個男人已然成為，晉源企業最最搶手的黃金單身漢，就練潔所知，光他們這個企劃部，就有大半的女職員，偷偷喜歡著風亦，也有不少大膽的女職員，乾脆大方示好。

　　畢竟，中階以上的主管，除了風亦之外，還真找不到半個既英俊、且又單身的男人了。更別提風亦本是由總公司調派過來的，未來還有可能再調回去，這麼前途無量的男人，當然要好好把握啦！

　　因此，企劃部內一反常態地，不時瀰漫著一股粉紅色的暗戀氣味。

　　「那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的？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他？」曾被風亦整得慘兮兮的練潔，實在沒辦法理解女職員們的心理。

　　不過……若撇去初識時風亦老讓她做些雜務的「仇恨」，練潔也不得不承認，風亦的確是有他的迷人之處。

　　一舉手一投足，甚至只是握筆書寫這樣的小動作，由風亦做來，就是會讓人覺得硬是不一樣，修長整潔的長指，隱隱含著散人不容小覷的力量，那優雅流暢的動作，看起來竟像是舞蹈般好看，讓人的目光不由得緊緊跟隨著他的動作。

　　當那薄唇開啟時，流洩而出的聲調，也是清亮而好聽的，這樣的男人，是天生下來受人矚目的。有時候，練潔甚至會覺得，這個男人絕非池中之物，讓他窩在一個小小的部長辦公室裡，似乎是太過委屈他了。

　　「笑話……就算他再怎麼優秀，他也只是個員工罷了。」發現自己對風亦注意過度了，練潔搖搖頭，把心思重新拉回工作上。

　　桌上的電話正閃著紅燈，提示的鈴響也跟著響起，表示她這支分機有來電，練潔暫時歇下手頭的工作，接起電話——

　　「我是練潔。」

　　隨著來電者的話語，練潔的臉色越顯蒼白，握住話筒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力道，像是要以這樣的動作，來保持冷靜。

　　「……我、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趕回去的。」

　　練潔想要把話筒放回去，但試了幾次，那話筒就是沒有辦法放好，老是從話機座上跌下來，直到她用兩手抓住話筒，這才終於把它放了回去。

　　這時，練潔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抖得厲害。

　　由於辦公室裡，每個人座位的前、左、右三方都設有隔間板，因此，雖然她身後的人來來往往，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到她的異狀。

　　練潔想把思緒重新拉回電腦螢幕上，但她盯著那螢幕，半天卻讀不進一個字，她的腦中一片混亂，方纔那通來電，對她的影響甚巨。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練潔喃喃低語著，螢幕上反映出來的她自己，再也無法保持平靜，她赫然驚覺，她所看到的自己，竟是那麼脆弱無依。

　　她無法再繼續坐在座位上，練潔倏地站起身，飛快走出了辦公室。

　　現在的她，需要一個人好好冷靜一下。

　　辦公室內正忙著，沒有人發現練潔的悄悄離去，只除了一雙黑澈的眸，直直盯著練潔離去的方向。



　　風亦本來是想找她談點公事，但他才踏出自己的辦公室，就見到練潔站起身。

　　雖然練潔的表情一如往常，可她行動時的僵硬動作，卻意外地引起了風亦的關注，當她迅速離開辦公室時，風亦竟覺得她像是落荒而逃。

　　認識練潔這兩個月來，她從沒像今天這樣慌亂，雖然只是一點小小的不同，但看在風亦眼中，卻覺得事情沒這麼單純。

　　腦子還沒決定是否該跟上前去，但風亦的雙腿已先一步行動。

　　練潔的身影消失在逃生門後，風亦走上前去，卻發現逃生門竟沒關好，還留下了一條小縫。

　　又一個與平日不同的地方!

　　練潔絕不是這麼粗心大意的人，她的行動總是非常完善，不管是事前的計劃，或是事後的收拾殘局，她都會妥善處理好。

　　她是一個只要喝完了飲料，就會順手清洗杯子的人，絕不可能留下任何會麻煩到旁人的瑣事。更何況是隨手關上門這個小動作，她也從沒遺漏過。

　　所以，風亦對練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更感好奇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練潔如此反常？

　　風亦走近逃生門，卻聽到細細的抽泣聲，從門內傳來。

　　逃生門的後頭，便是逃生梯了，平時根本就不會有人靠近，因此，很容易成為員工偷懶的場所，但風亦實在無法把練潔跟偷懶畫上等號。

　　是誰在裡頭哭泣？是練潔嗎？

　　這個猜想，比練潔偷懶更讓風亦覺得難以置信，畢竟，練潔總是自信滿滿地把工作完成，也從沒出過差錯，她怎麼可能會哭泣?!

　　「嗚嗚嗚……怎麼、怎麼可以這樣……」

　　門內的人哭得益發傷心，從那斷斷續續的話語中，風亦終於確定她就是練潔，但他實在想不出，任何能惹她哭泣的原因。

　　門內的哭聲持續傳出，風亦終於按捺不住好奇，推門而入。

　　他必須知道，她為何哭泣。

　　「啊。」

　　鐵門被推動的聲響，嚇了練潔一跳，她驚呼一聲，迅速抹去臉上的淚痕，下意識地就想逃走，隨便是往樓上或樓下都好，她就是不想讓人看見她哭泣的模樣。

　　「別走。」

　　在練潔踏出第一步之前，一隻溫暖的大掌，就扯住了她的手，不讓她離去。

　　「你為什麼要哭泣？」

　　男人溫柔地問道，練潔雖然覺得這聲音好耳熟，卻仍執意別過頭，不讓對方看到她的臉。

　　「你有什麼傷心事嗎？還是工作上不順利？」男人又問，仍是溫柔地。

　　「就一個陌生人而言……你問得太多了。」練潔擰眉，掙不脫手的束縛，讓她有些煩躁，語氣不免也沖了些。

　　「我得力的下屬哭了，難道我這個做上司的，還不能過問嗎？」沒料到練潔會這麼沖的回嘴，風亦不由得笑了。

　　「下屬?!」練潔覺得奇怪，高階主管當中，沒有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是這麼年輕啊!難道是……

「風部長?!」練潔一驚，倏地回過頭，為什麼風亦會出現在這裡?!

　　「發生了什麼事嗎？」風亦注意到她的妝都哭花了，更確定事情的嚴重性。

　　雖然練潔並不是什麼愛美過了頭、時時補妝的人，但認識她這段時間以來，他可從沒見過她的妝有什麼閃失，連掉了唇膏也沒見過。

　　幾乎可以說，她的妝就跟她的面具一樣完美。

　　雖然風亦一直想看看，當練潔的面具破裂時會是什麼情況，但如今，她的完美面具真出現了裂痕，風亦卻發現，自己並不樂見這樣的情況。

　　她的眼淚，讓他也覺得心頭不快……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

　　「我——」練潔才張口，一串淚珠便滾滾而下，任憑練潔怎麼努力，卻怎麼也控制不住淚水奔騰。

　　「別哭了、別哭了……怎麼我越說，你哭得越凶啊?!」風亦有些無奈，沒想到他看似堅強的下屬，一哭起來就成了淚人兒。

　　「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吧!」風亦扶著她坐在樓梯上，幸好逃生門已經讓他關上了，否則，恐怕不知會引來多少人圍觀。

　　畢竟，那個巾幗不讓鬚眉的練經理哭了耶!

　　應該會有不少人想來看看這個奇景。

　　「……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怎麼可以……」練潔哭得正傷心，也顧不得風亦與自己不過是陌生人，心頭的傷痛亟需一個發洩的出口，風亦就在這裡，於是練潔就找上了他。

　　「誰怎麼對待你？」含糊不清的話語，讓風亦聽得也是一頭霧水，難道是指她的男朋友嗎？驀地，他發覺自己並不喜歡這樣的猜測。

　　「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死掉?!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練潔的淚水不斷地湧出，最後，她乾脆放棄擦去淚水的動作，即使會哭花了妝也不管。

　　腦中的回憶一股腦兒地傾洩而出，從小到大的回憶，像跑馬燈般從她眼前迅速走過，一幕一幕，生動得活像是剛剛才發生過似的。

　　他們的爭執、他們的約定、過去一切的一切……又重新在她眼前演了一遍，這樣清晰的回憶，讓練潔更難過了。

　　「死？」風亦雖然不知道是誰死了，但也只能盡力安慰練潔，他把她輕輕擁入懷中，溫柔地說道：「別再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

　　「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練潔倏地推開他的懷抱，泣道：「我們的約定還沒有完成，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拋下我?!我還沒有向他證明吶!」

　　雖然只有一瞬間的溫暖，但練潔幾乎忍不住再投入風亦的懷中，被他環抱的感覺好溫暖、好安心，彷彿在他懷中，她不需要煩惱任何東西。

　　練潔差點就要沉溺於此了……

　　現在的她太過脆弱，任何的溫柔都會讓她留戀，但練潔卻也知道，這樣的溫柔並無法撫平她的傷痛，所以她乾脆把風亦推得遠遠的，假裝自己並不在乎、也不需要他的溫柔。

　　她的故作堅強看在風亦眼中，只有滿滿的心疼，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出練潔這樣的個性，她明明是那麼脆弱無依，為什麼還要拒絕旁人的善意?!

　　「是的，我並不知道。」雖然才被練潔推開，但風亦並不覺得生氣或是難堪，因為他可以體諒她正處於傷心之中。「所以，你可以告訴我，告訴我你為什麼會這麼的難過。」

　　他再次對她展臂，把練潔擁入懷中，這個擁抱並沒有任何男女情慾包含在內，只是單純地想要安慰她。

　　從小到大，他一直是一帆風順的，而他身邊的人，諸如丁爝，也都是如此。因此，風亦並不懂得怎麼去安慰人。

　　還記得小時候，父母常抱著他，那是他最喜歡的時刻，所有的不愉快，都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擁抱而消失。所以風亦抱住她，希望她的傷心消失。

　　也許是他的善意藉由肌膚相親傳遞給了練潔，這一回，她對他的擁抱，不再那麼抗拒，原本緊繃著的身子也緩緩放鬆下來。

　　「……從小，我的功課就很好……也因為成績好的關係，所以不管是高中或是大學，我都可以輕鬆考到好學校，但是……我爸爸……」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又哽咽起來，直到深呼吸了幾口氣，這才又恢復平靜。

　　「我爸爸總說，女孩子家念那麼多書幹什麼?!最後還不是要嫁人的嗎?但我不相信女人就只有嫁人一途，我想要……我想向他證明，我可以在工作上有成就，也可以嫁個好老公……我一定、一定能夠兩者兼顧。

　　「在我大學畢業那年，我和爸爸約定好了……五年……給我五年的時間，我會向他證明，女人在社會上也可以有所成就……但是……現在才過了一半哪!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去?!他怎麼可以拋下我們的約定?!怎麼可以……」

　　練潔終於無法克制情緒，她緊緊抱住風亦，像是溺水者捉住手中的最後一根稻草，在這個時候她已經無法再去思考，除去了工作關係，他們不過是陌生人罷了。

　　她抱著風亦痛哭失聲，完美的面具，也崩潰得一片也不剩。

　　這個面具，是這兩年多來，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為了成為最好的員工，她研究過各類的書籍，努力朝這個目標邁進。

　　不僅要在工作上有成，也要得到老闆的歡心，這樣雙管齊下，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爬升，最後，她習慣戴上一隻完美的面具，把自己的真性情全隱藏在面具之後。

　　她不會抱怨工作太多，更不會說老闆的是非……

　　就像一個完美的工作機器。

　　「……這兩年多來，我為了得到成功，每天、每天就只知道埋首工作……我可以忍受沒有朋友、沒有私生活，就算男朋友說我只是個工作狂，要跟我分手……我都可以不在乎……因為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證明自己是可以的!

　　「但現在……這一切都白費了，爸爸死了……我還能向誰證明去?!我的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現在爸爸死了，我的努力又有誰能肯定?!原來……到頭來我只是個傻瓜……」

　　現在，誰是陌生人都不要緊了，因為她最重要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一直以來的目標頓時消失，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風部長。」赫然驚覺自己竟向個陌生人哭訴，練潔悄悄掙脫了風亦的懷抱，她怎麼會向他哭訴呢?!

　　練潔不解，她應該是討厭他的。

　　畢竟，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今日部長的位子定是她的，是他阻礙了她的晉陞計劃，但是……練潔卻發現自己無法討厭他。

　　也許，是因為他在自己最難過的時刻，對她伸出了援手吧。

　　「對不起，我有些失控了，父親的死……對我打擊很大。」

　　練潔苦笑了下，慢慢收拾著情緒、慢慢地把面具重新戴上，她已經習慣了以冷靜自持的面目，去面對眾人，因此不戴著面具，反而讓她覺得不習慣，好像自己正赤裸裸地站在旁人眼前。

　　「風部長，雖然臨時告知可能會給你帶來困擾，但是，我需要請一陣子喪假，回老家處理我父親的喪事。」

　　練潔再次微笑，她成功戴回了面具，恢復成那個只懂得工作的練經理，她恢復的速度之快，彷彿方纔的痛哭流涕，只是風亦的幻想罷了。

　　她站起身，整了整有些起皺的套裝，除了已經哭花了的妝，及紅腫的眼透露出方纔的事情，恐怕不會有人發現這件事。

　　「你不必這麼勉強自己的。」輕輕地，他說。

　　「嗚。」練潔的聲音哽咽了下，她迅速搗住了嘴，不讓哭音流洩。為什麼他不過才說了一句話，她的情緒又快要失控了?!

　　「你的努力絕不是白費的。」風亦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溫柔地為練潔拭去淚水。一點一點地，他的溫柔軟化了她的防備。

　　「不是嗎？」練潔就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重複著風亦的話。現在她的生活重心頓失，她需要有人肯定她這個人。

　　「當然不是白費，還記得你前陣子交給我的企劃案嗎？我已經呈交上級，他們都很滿意你的企劃，而這個企劃也得到總公司的肯定，他們準備讓你的企劃在全翔晉集團中實施，你的努力，已經得到了證明。」

大頭寶珠

第四章   

　　父親的喪禮，在幾位叔叔伯伯的幫忙下，很順利地進行著。

　　很快的，就到了頭七法會。

　　事情發生得太快，直到現在，練潔還是沒有半點真實感。

　　父親是在下午出門時，被車子撞死的，由於事發突然，再加上那時正是午飯過後，大多數的人不是上班去了，就是待在家中午休。

　　因此，並沒有人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後來還是附近的居民，聽到了奇怪的聲響，出門察看才發現父親倒臥在血泊中。

　　後來雖然送醫急救，但由於父親的失血過多，甚至還來不及送到醫院，父親就斷了氣。

　　練潔木然地折著紙蓮花，到底有誰來祭拜，她壓根兒不在意，父親死了，她的努力目標頓失，現在的她，還沒有辦法重新站起來。

　　她可以在外人面前裝得堅強，但練潔自己心知肚明，那堅強的外表，就像一隻玻璃面具，輕輕一敲就碎了。

　　母親又哭昏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收拾好一個小房間，讓母親去休息，練潔流不出淚，彷彿她所有的淚水，在那個樓梯間裡都流完了……

　　莫名地，她想起風亦對她說的話——

　　你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爸爸，你可承認我的努力？」她輕輕問道，但空氣是不會回答她的。

　　腳步聲由遠至近，終於來到練潔的身後，她太過專心，以至於沒聽到那聲響，直到身後的人開了口——

　　「小潔，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

　　練潔回過頭，是公司的副總經理葉謹賢。

　　「您怎麼也來了？副總經理。」

　　練潔有些訝異，葉謹賢身為晉源的副總經理，工作忙碌自然不在話下，會在這裡看到他，練潔難掩詫異。

　　「小潔，這時候就別再叫我副總經理了吧!」葉謹賢苦笑著糾正她。

　　他與練父是多年好友，再加上他與妻子無出，因此，對於這個從小看到大的世侄女，葉謹賢可是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葉謹賢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老友總想著把女兒快快嫁出去，就他看來，有這麼個漂亮又能幹的女兒，能多留在自己身邊幾年，就該多留個幾年才是。

　　他曉得練家父女倆的約定，也挺贊成練潔出去闖一闖，因此，在得知練潔進入晉源企業後，他多少想關照一下這個世侄女。

　　但練潔的骨氣可硬得很，她堅持一切靠自己，也希望葉謹賢這個叔叔，別說出他們的這層關係，因此，他們在公司裡，還得裝成不認識的人。

　　對葉謹賢這個年過五十的人來說，演戲這碼子事可真是累人，有好幾次，他都差點露了餡，幸好至今還無人發覺。

　　要不是瞭解練潔的理由，葉謹賢還真要以為，自己是什麼討人厭的長輩，才會讓她不肯說出，與自己是熟人的關係。

　　「副……葉叔，明天並不是假日啊!您今天特別南下，明天趕得回去嗎？」練潔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問道。

　　「我已經請了假，趕不趕得回去並不重要。」葉謹賢看著老友的相片，不無感慨。「小潔，你會回台北繼續工作嗎？」

　　葉謹賢的疑問其來由，畢竟這些年來支撐練潔努力工作的原動力，突然就這麼消失了，說不定，她在心灰意冷之餘，可能會放棄在台北的工作。

　　他並不樂見這情況，因為練潔的確是個優秀的人才，如果就此埋沒在南部的小鎮裡，實在是件可惜的事。

　　「我當然會回去。」練潔淺笑。「爸爸雖然死了，但我也不能就這樣消沉下去啊!再怎麼說，半途而廢實在不符合我的性格。」

　　她也曾經想過要放棄，但隨即又想到，她好不容易爬到小主管的地位，如果就這麼放棄了，那過去的心血才是真真正正白費了。

　　而與父親的約定，豈不就是認輸了?!

　　雖然父親已經不在了，但她還是要繼續努力下去，母親還需要她來支撐，她怎麼能就此消沉呢?!

　　因此，在找到新的人生目標之前，她會繼續奮鬥下去。

　　即使……那目標已經不如過去那麼誘人。

　　「小潔，你會怪葉叔嗎？」緩緩地，葉謹賢問道。

　　「我為什麼要怪您呢？」練潔覺得不解，他們的話題何時扯到這上頭？

　　「就是上回的會議……之前，我還信誓旦旦向你保證，企劃部的部長一定是由你接任，沒想到，居然跑出一個風亦，你應該很失望吧？」

　　葉謹賢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原本，他們的確已經決定由練潔接任，但到了最後關頭，卻莫名其妙來了個空降部隊，練潔的失望，應是在預料中。

　　再加上現在又發生這種事，說不定練潔會怪罪他，如果她那時就坐上部長的位於，說不定她現在就不會那麼遺憾了。

　　「都過去了。」練潔搖搖頭，要葉謹賢別放在心上。「而且我再怎麼介意，事情也不會改變的，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再去爭取下一次的機會。」

　　就算她曾經有過什麼失望，也都過去了，畢竟上級的心思，不是他們這些底下的具工所該猜測的。

　　葉叔雖然貴為副總經理，在晉源裡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終究還是人家的員工，總公司那邊所下的決定，他怎麼能夠反抗?!

因此，對於陞官不成的事，練潔早就看開了。

　　「那……你跟那個新來的主管，處得好嗎？」葉謹賢小心翼翼地問道。

　　近來葉謹賢聽到一些讓他頗為擔心的傳言，但礙於在公司裡，不方便與練潔接觸，因此一直都隱忍著沒有問出口。

　　聽說，那個叫風亦的空降部隊，老在小事上對練潔找碴，而且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難道他們之前有過過節？

　　「沒有什麼好或不好的吧！上班嘛！不都是如此。」練潔笑了笑，現在她與風亦倒是和平相處得很，之前他惡整她的種種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還真像是假的。

　　「葉叔聽說了，他似乎老在一些小事上刁難你。如果真有這些事，跟葉叔說一聲，葉叔會幫你出頭的。」他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世侄女任人欺負?!

　　葉謹賢挽起了袖子，大有就想找風亦算帳去的架勢。

　　「沒有的事，葉叔，您不必擔心。那些事情也已經過去了。」練潔笑著拉住葉謹賢，真怕他去找風亦的麻煩。

　　他們好不容易才能和平共處，她可不希望壞了這分平衡。

　　「過去了？那就是真有這件事?!」葉謹賢說著，又想衝回台北。

　　「葉叔——」練潔無奈地拉住葉謹賢，解釋道：「葉叔，我不管您是從哪裡聽說來的，但現在我和風部長並沒有任何問題，他也沒有刁難我，我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葉謹賢還有些不信。

　　「真的沒事。」練潔肯定地點頭。

　　「那好吧！我就不找他算帳了。」

　　葉謹賢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在練潔身旁坐下。雖然他知道就算真有什麼事，練潔也會自己解決，但葉謹賢終究還是希望真的沒事才好。

　　「小潔啊!回台北之後，有空上葉叔家坐坐、吃頓飯，你葉嬸想你可想得緊，老叨念著你多久沒上葉叔家吃飯了。」

　　「我知道了。」



　　處理完父親的喪事，練潔便啟程返回台北，雖然她曾邀母親北上同住，但母親卻仍堅持留在南部的老家，無奈之餘，練潔也只能順著母親的意思。

　　回到工作崗位上，堆了近半個月的工作，只能用堆積如山來形容，忙碌的工作果然讓練潔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喪父的感傷。

　　她不斷地工作，不讓自己有多餘的閒暇，也不敢有空閒的時間，她怕自己只要一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

　　而這情況，看在風亦的眼中，不免有些擔憂，照她這麼勞碌下去，難保不會累垮她自己，而這情況是風亦所不樂見的。

　　這一天，風亦打算把練潔叫進部長辦公室，與她談談近況。

　　心底有個聲音，在問他自己——

　　為什麼要對一個小主管那麼注意?!

　　風亦反駁道：她不只是個普通的小主管，她很可能與那個內賊有關，他多加注意是很正常的。

　　雖然風亦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很好的理由，卻無法解釋他對她的注意，其實早已超越了公事的範疇。

　　那天，她的淚水深深烙印在他心底，那張滿是淚痕的小臉，令他心疼，她的悲傷以及脆弱，讓風亦想要保護她，不讓她再傷心難過——

　　即使知道她可能與內賊有關聯，也無法抑制他的心情。

　　他對她……動了心。

　　只是他還不願承認這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午餐時分，員工餐廳裡照樣人潮洶湧，不過，由於有不少員工，把中餐帶回辦公室吃，因此餐廳裡的座位倒還有不少空位。

　　風亦撿了個位子坐下，一邊吃著中餐，一邊思考這兩個多月來觀察的結果。

　　當初，丁爝給了他三個人名，分別是總經理李明輝、副總經理葉謹賢，以及另一個副總經理左聿德。

　　之所以會有兩個副總經理，就是為了避免總經理一人獨大，因此，那兩個副總經理若聯手，就可以跟總經理相抗衡。

　　但這三人至今仍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地方，李明輝除了喜歡風光、招搖外，倒也沒什麼大缺點；而葉謹賢可以算是晉源的創社元老，很標準的老式員工；而左聿德這個人……

　　風亦對他沒什麼概念，因為左聿德很少在各處室露面，至今，除了重要的會議外，他幾乎沒見過左聿德的人。

　　左聿德似乎總窩在自己的辦公室裡，不知在搞什麼花樣。

　　「真是麻煩。」風亦不由得下了個評語，這三人如果要說他們沒有嫌疑也行，要說他們有嫌疑也成。

　　現在他能掌握的證據不足，根本沒有辦法從中挑出，一個最有嫌疑的人，簡言之，就是毫無進度可言。

　　「風部長，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一個討好的男聲響起，風亦抬頭，發現是企劃部的副理林韶南。

　　「請坐。」風亦不置可否地指了個位子，讓他坐下。

　　風亦並不喜歡林韶南，因為這個人實在太八卦碎嘴了，但他也很需要這個人，因為林韶南可以提供各種辦公室的流言蜚語。

　　可信度有多高暫且不提，至少，他提供風亦這個初來乍到的人不少，另一種思考的方向。

　　雖然八卦傳聞總是捕風捉影，但如果沒有令人起疑的行動，又如何產生這些流言？因此，雖然風亦並不喜歡林韶南，卻仍留著他在身邊。

　　林韶南在拍新上司的馬屁之餘，當然是極盡所能的詆毀練潔的聲譽。

　　原以為練潔會成為企劃部的新部長，沒想到在最後一刻，卻殺出了風亦這個空降部隊，當場重挫了練潔的銳氣，而林韶南自然也是暗爽在心裡。

　　後來見到新上司對練潔沒什麼好臉色、又處處刁難，更讓林韶南覺得風亦與自己是同一國的，因此說起八卦來，更是沒什麼分寸。

　　「……所以說啊！練經理在公司沒人敢追，不是沒有原因的，誰教她的姘頭實在是不好惹……」林韶南逕自說得愉快，壓根兒沒注意到身旁的男人，在聽到他的話之後，臉色頓時一變。

　　「你剛剛說什麼?」風亦先前還在想那三個高階主管的事情，沒注意林韶南說了什麼，待他一回過神，似乎只聽見與練潔有關的事，而且，聽林韶南的口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就是練經理嘛！」林韶南以為他對這個八卦感興趣，說得更起勁了。

　　「風部長，難道你從沒懷疑過，我們企劃部的練經理長得那麼漂亮，為什麼公司裡卻沒有人敢追她？」

　　「為什麼？」對這一點，其實風亦倒沒疑心過，畢竟，練潔年紀輕輕就成為小主管，在晉源，配得上她的男人恐怕找不到幾個。

　　與練潔同階級的小主管中，雖然有較多的未婚男子，但一想到練潔的發展性，怕是這些男人會先打退堂鼓，而中高階主管裡，獨身的男性主管又少，因此，練潔沒有人追，似乎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還不就是她的男人……我們這些小職員可惹不起啊!」林韶南故作神秘地說道，還左顧右盼了會兒，生怕被人聽見了似的。

　　「她有男朋友了？」聞言，風亦感覺心頭似乎有些悶悶地，他從沒想過，練潔已經有要好的男友。

「什麼男朋友嘛——」林韶南一臉的大驚小怪，像是沒料到風亦會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對方早就結婚了，在我看啊！練經理不是人家的小老婆，就是人家的情婦。」

　　「結婚了?!」風亦覺得難以置信，那個冷靜自持的練潔，怎麼可能會去做別人婚姻的第三者，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

　　「風部長啊，我可不是胡說八道，前幾天，我可是親眼見到練經理上了葉副總的車子，兩人還有說有笑，那股親密勁兒啊——」林韶南誇張地說著，全然一副八婆的臉色，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哪裡來了個三姑六婆。

　　「平時在公司裡，練經理還裝得跟葉副總不熟的樣子，沒想到啊，出了公司大門，他們倒是親親密密的。」林韶南說得活靈活現地，彷彿他人就在現場。

　　「你親眼見到的？」風亦忍不住追問，一時間，他竟說不出，他此時的急欲知情，是因為聽到練潔有了親密男友，還是因為那個內賊可能是葉謹賢。

　　「當然是親眼所見，風部長，你認為我會蒙你嗎？」林韶南說得信誓旦旦，只差沒有指天畫地的發毒誓。

　　練潔跟葉謹賢……

　　後來，林韶南又說了些什麼，風亦全都沒聽入耳，因為他所有的思緒，都被練潔與葉謹賢有染的傳聞給填滿了…

大頭寶珠

第五章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幾分鐘，練潔就已經先到達了。

　　她環顧四周，附近的高中正好在放學時刻，在成群結隊的學生群中，一身上班族打扮的練潔，倒成了非常突出的存在，她看了看手錶，發現自己來得太早了。

　　下班前，風亦說有事想私下找她談談，於是，他們便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但任憑練潔怎麼想，就是想不出，風亦找她會有什麼事。

　　如果是公事的話，在上班時談不是更恰當?!

　　至於私事嘛……她跟風亦的交情，應該還沒有好到可以在下班後約個小會、吃吃晚餐。

　　約會?!

　　這兩個字像雷一樣劈進練潔的腦中，讓她莫名地紅了臉。但她隨即把這兩個字甩出腦海，風亦跟她？這怎麼可能?!

　　風亦跟她只有公事上的往來，除此之外，他們甚至連話都沒多說過。

　　除了……

　　在樓梯間的那一次……

　　她在他的懷中哭了好久、好久，但風亦卻沒有任何不耐煩，只是靜靜傾聽她的痛苦、她的不安，到最後，他一條潔白的手帕，還被她哭花了的妝給毀了。

　　頭一回，她在上班時間卸下了面具。

　　心底有一角被「風亦」兩個字，悄悄佔了去，但練潔還沒有意識到，這曖昧模糊的情感，將會朝何處發展。

　　她只是直覺地想推拒，畢竟，父親才剛過世，她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談感情。

　　秋風有點涼，她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大衣的口袋裡，腳下的步伐也準備走進咖啡廳裡避避風，突地，她的指尖碰到某樣東西。

　　邁開的步伐停了下來，原本被遺忘的記憶似乎又被重新想起，練潔掏自袋裡的東西，一個小小的紅色紙八卦，安然躺在她的掌心。

　　「這個是……」

　　兩個多月前的回憶，因為紙八卦的出現，而被重新憶起。

　　她還記得，那一夜她很傷心，因為她的男友結婚了，但新娘卻不是她，那個新娘——是她的朋友，曾經是她的朋友。

　　而為了表示自己的不在乎，她甚至賭氣地跑去參加他們的喜宴，喜宴過後，她遇見一個算命師，算命師給了她這個紙八卦，要她隨身帶著，並告訴她這可以增強她的桃花運……

　　然後，這個紙八卦就被她隨手放在大衣口袋裡，一直沒有拿出來，直到現在。

　　「桃花運嗎……」練潔把玩著掌中小小的八角形，一點也想不起來，這兩個多月來，自己曾遇上什麼挑花。

　　倏地，風亦的臉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不會吧?!會是風亦嗎？」練潔感到愕然，但重新檢視回憶，在她得到紙八卦後，風亦的確是她惟一新認識的男人。

　　風亦曾給過她的溫柔、風亦曾給過她的擁抱、風亦曾給過她的微笑……

　　這些回憶，一樣樣全然不受練潔控制地，自動自發從她的記憶中跳出，讓練潔不得不正視，他們之間，或許真的曾有過些「什麼」。

　　「他……就是我的桃花運嗎？」練潔輕聲問道，但紙八卦並沒有回答她。

　　重新把紙八卦又放回大衣口袋裡，練潔的人依然站在咖啡廳外，並沒有打算先進去，她的臉還正熱著，她決定先吹吹風，等臉紅消退了些，再進去也不遲。

　　在等待熱潮消退的時間裡，她的視線不經意落在從她身邊走過的學生身上，看著一張張在她眼前走過的青春面孔，練潔突然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就失去了那純真無憂的笑臉。

　　她才大學畢業不過兩年多……但她已經想不起自己以前是什麼模樣。這個事實讓練潔非常震驚，她記憶中的自己，居然只剩下戴著面具時的自己。

　　「天啊……我到底對自己做了些什麼?!」練潔搗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在兩年內變了這麼多，彷彿那個年輕無憂的自己從未存在過。

　　練潔像是從一場不斷工作、再工作的噩夢中，突然清醒過來，自從父親的葬禮過後，她就陷入了這個惡性循環中，她只是為了工作而工作。

　　忽然從噩夢中醒來，練潔竟發現，她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父親的死對她的影響，直到此時才真正顯現出來。

　　「我該怎麼辦？」練潔喃喃自問著，卻沒辦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練潔還在思考著，一個招呼聲卻在她身邊響起——

　　「你等很久了嗎？」

　　她抬頭，看到風亦朝她走來，他看起來是那麼的自信滿滿、意氣風發，彷彿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無法困擾他。

　　如果是風亦的話……他又會怎麼做呢？

　　練潔想問問他，或許，他能給自己一點意見。同樣的年少得志，與週遭的人相比較，她與風亦應該是最接近的吧!

　　在這一刻，練潔暫時拋開了習慣性的疏離，及冷漠的面具，她需要援助，非常迫切的需要。

　　「不，我也才剛到不久。」練潔搖搖頭。

　　「為什麼不進去等？外頭挺涼的。」時節逐漸邁入深秋，有時候一冷起來，簡直跟冬天沒兩樣。

「只是想吹吹風罷了。」練潔淺淺一笑，沒有提起為什麼想吹風的原因，她其實還不大相信，風亦或許是那個紙八卦招來的桃花運。

　　畢竟，桃花運不都是轟轟烈烈的?!該有什麼積極的追求、或是其它黏人的手段之類的……桃花運會這麼平淡嗎？

　　練潔非常懷疑。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咖啡廳，直到連飲料都點好了，接著便陷入一片沉默。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一個適當的時機開口。

　　「我——」

　　「我——」

　　毫地，兩人同時開了口。

　　「你先說。」

　　「你先說。」

　　再一次，兩人又同時開了口，練潔突然笑了出來，像這樣兩人兩次同時開口的經驗，活了二十四年，她還沒有過幾次呢！

　　風亦似乎也覺得很有趣，勾唇淺笑，連望著她的黑眸底也有著笑意。

　　見狀，練潔忍不住又紅了小臉。

　　雖然風亦總是微笑以對，但她還是第一次明顯意識到他的笑容多有魅力。

　　他的笑容簡直像是帶著百萬伏特，莫名地把練潔電得臉紅心跳，幾乎忘了她想向風亦請教什麼。

　　那個紙八卦……好像真的能帶來桃花運耶！

　　「還是風部長先說吧！畢竟，今天是你先約我出來的。」練潔客套地說著，刻意抬出對方的頭銜，警告自己不要太在意紙八卦的事。

　　她總不能一開口就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所以才約我出來喝咖啡吧?!

　　要真這麼問口，任誰都會被嚇跑的，就算對方真對她有意也一樣。

　　「練潔，我知道你父親的死，對你的打擊很大，但我不希望你就此耽溺於悲傷之中，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不必客氣，儘管跟我說。」

　　練潔邊聽邊點頭，對於風亦的好心，簡直是感動極了，他跟自己果然很像，連她現在的煩惱，都能先一步洞察。

　　說不定，他也已經為她想好了解決之道。

　　練潔正想開口，說出自己目前的煩惱，風亦又道：

　　「就算你現在再怎麼痛苦，去當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也是一個非常愚蠢的行為，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只會使三個人都痛苦，你的傷痛依然沒有被解決。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曉得怎麼做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練潔瞪大了眼，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剛剛風亦說了什麼?!

　　她去當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等、等一下!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練潔其實是想問他，到底是從哪裡聽來這個不實消息，但一時心急口快，問出來的話，就變成風亦怎麼會如道她成為第三者。

　　風亦擰眉，沒想到她居然連為自己辯駁一下都懶得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冷冷地道。難道他真看錯她了？

　　風亦實在無法相信，他心底一直抱著一個希望，希望這件事只是林韶南的另一次胡說八道，沒想到……練潔居然這麼乾脆就承認了。

　　她真是太讓他失望了。

　　「風部長，你這樣說未免有失中肯了。我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怕別人知道?!」練潔的眉心也是打了幾十個結，到底誰才是受害者啊?!

　　瞧他說話的語氣，彷彿他已經捉姦在床了。

　　開什麼玩笑，她雖然談過幾次戀愛，但可從沒跟有婦之夫有過任何牽扯。

　　她的火氣越燒越熾，就算對方是她的上司也罷，她豁出去了！她練潔怎麼可能去做第三者?!未免太瞧不起她了。

　　「成為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你真的認為自己沒有做錯?!」

　　黑眸直視著她，那直勾勾的目光，看得練潔幾乎要心虛了，但隨即，她想到自己為什麼要心虛?!畢竟，她根本沒做這件事啊！

　　因此，練潔毫不客氣地回瞪回去。

　　要比眼睛大誰不會啊!她的眼睛可不會比他小!

　　事情都走到了這個地步，風亦與練潔之間，原有的那一點點曖昧情愫，也被怒火燒得一乾二淨，連一丁點渣渣也不剩。

　　「我不懂，你的條件這麼好，為什麼非要自甘墮落不可?!」在此刻，風亦嫉妒極了葉謹賢，因為他至少得到了練潔。

　　「自甘墮落?!」練潔的倔脾氣一上來，再加上理智也被怒火吞噬了大半，她壓根兒不記得問題的原點在哪，只想要氣氣風亦。

　　「就算找自甘墮落也是我自願的，與你風大部長無關！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憑什麼管我的交友狀況，別忘了，我們已經下班了，下班後的私人時間，你這個長官也管不著!」

　　「你——」



　　最後，那一天的約會自然是不歡而散。

　　兩個同是怒火中燒、又不懂得問清楚狀況的人，只會讓情況越演越糟。

　　到隔天上班時，他們平息了怒火，卻改成了冷戰的開始——

　　「天啊！現在不是才秋天嗎？為什麼我們企劃部裡，卻活像在冰天雪地啊？」

　　職員甲覺得自己很無辜，她不過是送兩杯飲料，給正在討論公事的部長以及練經理，就被那兩人之間的極凍氣氛，給凍得想抱暖爐取暖。

　　「是啊、是啊！我們可不可以申請裝台暖氣機啊？再這麼凍下去，會有人被凍成棒冰的……到底有沒有人知道部長和練經理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啊?」

　　職員乙好奇地問道，卻小心翼翼地不敢大聲嚷嚷。現在整個企劃部，都處在寒流之中，所有的職員更是個個噤若寒蟬，連大點聲說話也不敢。

　　明明部長和練經理的表情，都一如往常，但他們周圍的氣氛，硬是掉到冰點以下，簡直可以比擬北極圈了。

　　而這兩人對話時，所說出的每一個字……更像是一顆顆的冰塊，砸在他們這些無辜小職員身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昨天下班的時候，不是都還好好的嗎?!

　　小職員們個個欲哭無淚，卻對眼前的情況無能為力，只能各自想辦法取暖，盼望能夠順利撐過這一波的寒流過境。

　　「管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只要別害我們掃到颱風尾就好了。」林韶南聳了聳肩，並不在乎兩個主管之間的戰爭，到底是熱戰還是冷戰。

　　對他來說，這兩人吵得越凶越好，最好是把事情鬧大，最後把練潔以不服從上司而開除，或是轉調其它部門都好。

　　只要練潔別再繼續在他面前礙眼就好。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林韶南已經做過不少的努力，諸如利用種種不實謠言，去破壞練潔的名聲。

　　但練潔的工作能力實在太強了，就算他再怎麼破壞她的名聲，在這個實力就代表一切的社會，她不會這麼簡單就被他拉下馬。

　　不過，風亦這個空降部隊來得正是時候，從一開始他和練潔就不對盤，再加上練潔是風亦的下屬，因此，想惡整練潔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而現在，雖然林韶南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但很明顯的，風亦似乎又更加厭惡練潔了，這樣一來，練潔被逼走的可能性就大大提升了。

　　越想就越得意，林韶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外面的閉嘴——」

　　風亦和練潔的冰塊對話正說到一半，就聽到原本靜悄悄的企劃部，莫名傳來刺耳的笑聲，風亦臉色一凜，想也不想就要對方閉嘴。

　　「風部長，真難得見你拉開嗓子大聲說話。」練潔冷冷說道。就算是昨天，他在生氣的狀況下，聲音從頭到尾也沒高出過一分。

　　反倒是練潔自己，因為壓抑不住氣憤，好幾次都引來咖啡廳裡其它客人們的側目，連服務生都頻頻過來詢問，是否對他們的服務有所不滿，最後，連老闆本人都出面了。

　　從那些員工投射過來的探究目光，練潔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們認為她和風亦只是小情人之間的吵嘴。

　　偏偏情況又不是如此，更讓練潔氣憤難消。

　　他怎麼可以認為，她練潔會去做別人婚姻的第三者?!難道他眼中的她，就只是這種程度的人嗎?!

　　「沒辦法，因為我的耐性，全在昨天被一個女人磨光了，所以只好請企劃部的大家忍耐一下子了。」風亦小小地刺了回去，臉色已經恢復正常。

　　「好了，接下來是第二個提案——」

　　練潔終於忍耐不下去了，風亦越是表現正常，她就越覺得焦慮，彷彿有什麼東西鯁在她的喉嚨，讓她不吐不快。

　　「風部長，我們非要這樣冷戰下去嗎？這對整個企劃部並沒有好處，看看外頭那些職員，他們大概快被你我之間的冷戰給嚇死了。」

　　為了恢復正常的工作環境，練潔決定求和，雖然她不覺得自己有錯，但總要有一個人先低頭，身為下屬，她彎得下這個腰。

　　風亦瞧了瞧她，這才緩緩地開口道：

　　「首先，練經理，我並沒有跟你冷戰，所以你的要求我做不到；再者，如果上司有一點點改變，下屬就反應不過來，這並不是好現象。」

　　說到底，就是求和失敗了。

　　練潔赫然驚覺，其實這男人是非常強勢的。

　　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沒有人阻止得了他，即使……他面前有高山阻撓也一樣。

　　但他的強勢並非外顯的，他的強勢，包裹在他斯文有禮的外表下，他絕不會使用命令的手段，讓人被迫屈服。

　　相反的，他引導對方一步步踏往他所想要的方向，讓那個人自願聽令於他，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練潔繃著臉，不知道這難過的日子，還要熬多久才行。

大頭寶珠

第六章   

　　非常難得地，才剛到下班時間，練潔便匆匆收拾東西，準備下班。

　　這罕見的景象，引起了風亦的注意，好奇心讓他悄悄尾隨在練潔身後，想看看到底有什麼事情，能教練潔這個早到晚退一族的人，提早下班。

　　踏出公司，練潔便往附近的小巷走去，由於一般的職員都是從公司附近的公車站牌、或是捷運站通勤，因此這條小巷平日並沒有什麼人會經過。

　　穿過小巷後的另一頭，已有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在等著她。

　　似乎是發現練潔的到來，賓士車主也跟著下了車，迎接練潔的到來。

　　是葉謹賢!

　　風亦忍不住瞪著那個足以當練潔父親的男人，完全無法理解，年輕貌美的練潔為何要跟這個男人交往。

　　難道真如林韶南所說，只為了求陞官嗎?!

　　還是說……葉謹賢就是他們亟欲找出來的內賊?!

　　「等很久了嗎？」練潔快走了幾步，帶著開心的笑容走向葉謹賢。

　　「不會，我也才剛到。」葉謹賢攬著練潔的肩頭，兩人一同走向賓士轎車。

　　看到那只攬著練潔的鹹豬手，風亦的妒火再也隱忍不住，他衝上前，把親密靠在一起的兩人分開。

　　「怎麼回事──風部長?!」練潔沒料到會看到風亦，臉上的表情很是吃驚。

　　「你是……風亦？」葉謹賢瞇起眼，想了一會兒才想起眼前的男人，正是新上任兩個月的企劃部部長。「風部長，請問有什麼事嗎？」

　　葉謹賢看著眼前年輕男人怒氣騰騰的模樣，突然覺得，這男人與練潔之間……似乎有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瞧瞧風亦，一臉妒夫的模樣，活像是發現老婆紅杏出牆的事實。

　　他看了看風亦，再瞧瞧也是一臉怒氣的練潔，有些搞不清楚這兩個年輕人，到底在演哪出戲。

　　風亦根本沒理會葉謹賢的問話，他現在的所有心思都放在練潔身上。

　　「為什麼你還是要這樣做?!」風亦抓住練潔的雙臂，大力搖晃著。「當第三者會讓你這麼開心嗎  ?!」

　　「我根本搞不清楚你在說什麼……風部長，請你不要隨便污蔑我的人格!」練潔被晃得頭昏眼花，一時火氣衝上來，他憑什麼莫名其妙跑來指責她?!

　　「我污蔑你?!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你在公司裡裝得與葉副總完全不認識的模樣，但下了班之後，你們兩個又親親密密的摟在一起，我污蔑了你什麼?!你敢說你不曉得他已經結婚了嗎?!」

　　風亦難得地氣急敗壞，現在他已經顧不得自己的行動到底是為什麼，他只想要讓練潔迷途知返。

　　她身邊有的是年輕又單身的好男人……例如：他。為什麼她偏偏要跟人家談什麼不倫之戀?!簡直是氣煞了風亦。

　　「我當然知道他結婚了，他老婆也知道我的存在啊！」練潔原本的意思根本不是這樣，但被風亦一鬧，整個意思都亂了套。

　　「既然他老婆都知道了，你怎麼還好意思繼續破壞他們的婚姻?!」風亦不敢相信，原來她是這種女人。

　　「我哪裡破壞他們的婚姻了——」練潔的聲調忍不住揚高，風亦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人了?!

　　「等一下，請兩位都冷靜一下。」從頭到尾被晾在一旁的葉謹賢，實在無法忍耐自己繼續被忽略下去。

　　很明顯的，這兩個年輕人之間有誤會。

　　一男一女可以產生的感情就只有那幾種，而葉謹賢相信，他們產生的感情，就叫做「愛情」。

　　否則，風亦何必這麼氣呼呼的？這是葉謹賢觀察下來的結論。

　　「我一直很冷靜，是這人自己不講理。」練潔首先發難，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要被風亦指為第三者。

　　「我不講理——」

　　風亦還想再說，但葉謹賢已經先一步抬手，制止他再開口。

　　「我想，我們之間應該有些誤會，請讓我先搞清楚一下，如果等我解釋完了，你們還想再吵，就繼續吵去，我不會再阻止你們的。」

　　雖然都還有些不甘願，但風亦和練潔也只有點頭了。

　　「首先——」葉謹賢看向風亦，他對這個年輕人的興趣很大，風亦可是練潔的追求者嗎？「風部長，我可以請教你跟我家小潔是什麼關係嗎？」

　　「什麼你家小潔?!」風亦擰起眉，非常不高興葉謹賢用這麼獨佔的字眼，來形容他和練潔之間的關係。

　　「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意思。」葉謹賢微笑，簡直已經可以確定，這個年輕人絕對是對練潔有意。

「我和練經理的關係……就只是上司跟下屬而已。」悶著聲，風亦說道。他從沒告訴練潔自己喜歡她，第一次告白，他可不想有個情敵在一旁礙眼。

　　風亦總算肯對自己承認，他之所以對練潔諸多注意，並不只是因為丁爝猜測她或許與內賊有關，而是自己喜歡上她了。

　　「只是上司跟下屬嗎？」葉謹豎挑起一眉，想到自己也曾有過這麼年輕，又彆扭的時光，就覺得懷念不已。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關係，那我就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了。」葉謹賢繼續微笑著，擺明了想要鬧鬧年輕人。

　　談戀愛總要有些阻礙，談起來才會特別甜蜜。這是葉謹賢的經驗談。

　　「你——」風亦不覺氣結。他是在整人嗎?!

　　「還是……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話？」葉謹賢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他其實已經很確定風亦該是喜歡練潔的，但他還是想親耳聽到風亦承認。

　　葉謹賢本來就把練潔當女兒看待，現在女兒有追求者了，他這個老爸爸測試一下對方，應該不為過吧！

　　風亦只覺得有些狼狽，他實在無法在情敵面前，首次承認自己其實是喜歡練潔的。而且，這個老傢伙擺明了想整人，讓風亦的嘴閉得更緊了。

　　「不肯說了嗎？呵呵……」整夠人了，葉謹賢也是懂得見好就收，畢竟，這兩個年輕人的感情，似乎還處在曖昧不清的情況。

　　如果他這樣不知輕重，胡整一通，說不定把人給嚇跑了，到頭來練潔還會埋怨他呢!

　　「小潔是我老友的女兒，我帶世侄女回家吃頓飯，應該不為過吧？」

　　葉謹費把今天的計劃攤在陽光下，反正他也厭煩了演戲，既然現在都被人捉包了，承認一下也不為過。

　　「世侄女？」風亦沒料到自己會聽到這種關係。他擰著眉，對葉謹賢的話並沒有完全相信。因為葉謹賢很可能是為了避免壞了自己的聲譽，而隨口胡謅的。

　　「這個就要怪小潔了，說什麼不希望讓人認為，她是靠裙帶關係往上爬的，所以在公司裡還刻意裝得跟我不認識，就連帶她回去吃頓飯，還得這麼躲躲藏藏的，實在累壞了我這老人家。」

　　葉謹賢擺擺手，事情就這麼簡單。

　　「好啦!我想你今天應該沒心情陪你葉嬸吃晚餐了，小潔，你就好好跟這位風先生談談，別再誤會啦！」葉謹賢乾脆地上車離去，把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

　　風亦和練潔的視線相接，但兩人卻都沒開口。

　　沉默……

　　還是沉默……

　　沉默繼續蔓延……

　　「我……我真的誤會了？」最後，還是風亦先打破這窒人的沉默。

　　「哼！」練潔別過頭，不肯看向他。這男人不由分說的就誤會她，她還理他做什麼?!根本就是自我折磨嘛！

　　「……我真的誤會你了？」風亦突然覺得葉謹賢說的話，很可能是真的，因為以練潔的性格，的確有可能會做這個決定。

　　那他之前不是誤會慘她了?!

　　風亦感到有些心虛。

　　「誤會與否很重要嗎？」練潔終於看向他，但語氣卻好不起來，聽起來就是酸溜溜的。「反正你已經認定了，我就是別人婚姻裡的第三者，即使我跟你求和，你也聽不入耳，那我又何必跟你解釋？」

　　她說的是之前求和未果的事情，從那一天開始，整個企劃部的氣氛簡直是掉到了冰點以下，所有職員在面對她和風亦時，除了陪小心、還是只有陪小心。

　　一切問題的根源，全都是因為他誤會她了！

　　「我是因為氣昏了，才會……」很少向人解釋些什麼，讓風亦說起話來，特別不流暢。

　　「你氣什麼？就算我真的變成別人的小老婆，也跟你無關啊！」練潔覺得自己委屈極了，為什麼她非要遭受這種無妄之災?!

　　「那是……」

　　「是什麼？」練潔看向他，倒想聽聽他會說出什麼原因。

　　「是因為……」

　　「因為什麼？」練潔一步步逼近，她今天非要聽到一個結論不可，否則她今晚一定會睡不著。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聽到你跟葉副總在一起，才會讓我一時氣昏頭——」一鼓作氣，風亦迅速地把話說完。

　　「喜、喜歡？」這下換練潔結巴了。風亦真的喜歡她？

　　「沒錯，就是因為我喜歡上你，所以我才沒有辦法忍受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尤其對方還是個有婦之夫，你值得更好的！」已經開了個頭，後頭就接得比較順，風亦在說這些話時，也沒那麼彆扭了。

「你……真的喜歡我？」練潔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風亦點點頭，黑澈的眸望著她，忽地，一股曖昧的氛圍籠罩著他倆。

　　練潔忍不住紅了臉，她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聽到男人說喜歡她，這讓練潔有些不知所措。

　　風亦喜歡她？為什麼風亦會喜歡她呢？

　　練潔的心頭亂成一團，雖然她在工作上，可以果決地處理一切突發狀況，並把工作都處理得妥妥當當；但在感情上，練潔一直是沒有自信的。

　　尤其在歷經幾個男友，全都以拋棄她結束戀情後，她對談戀愛就更沒自信了。甚至，她曾經認定自己是不適合談戀愛的。

　　但現在……風亦卻說喜歡她？

　　練潔不免想要退縮。

　　「我並不是你想的那麼好。」練潔擰眉，決定先把話說清楚。

　　在經歷過那些不完美的戀情後，讓她對談戀愛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再加上父親才剛過世，更給了她一個好理由，去拒絕男人的追求。

　　「在我眼中你就是最好的。」風亦堅決地說道。所以他才會在明知她可能有嫌疑的狀況下，還是喜歡上她。

　　「你——」從沒有人這麼對她說過、這麼堅決地認為她是最好的，這讓練潔原以為堅定的信心，有了些許的動搖。

　　「我會是一個很糟的戀人，我放在工作上的心思，並不會因為跟你談戀愛而減少，甚至……我可能會因為工作的忙碌，而忘了情人節的存在、忘了你的生日、忘了我們之間的特別紀念日……」

　　練潔垂眸，這些理由全是過去的那些男友，對她的抱怨。

　　「這樣的我，你還會喜歡嗎？」練潔看向他，其實很怕從他眼底讀到厭惡。

　　「在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是這樣了。」風亦微笑，看出她眼底的不安。「我們可以一起在工作上努力，你忘了嗎？我們是在同一個部門工作的。」

　　她在工作上有多認真，風亦早就曉得了，她總是早早就進辦公室，然後就開始一天的工作，而到了下班時間，她往往是最後幾個離開辦公室的。

　　身為她的主管，風亦早就把這一切看在眼中。

　　也是因為她如此努力，風亦一直都不認為練潔的成就，是依靠內賊的扶持，而一路扶搖而上，光是靠她自己的努力就夠了。

　　「再說，那些無聊的紀念日又如何？不過是商人的手段罷了，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足夠了，比起那些聚少離多的戀人，我們可以天天見面，又怎麼需要那些紀念日來證明我們之間的感情？」

　　一周工作五天，每天工作八小時…！他們有大半的時間，可以相處在同一個空間裡，這還不足以培養感情嗎?!

　　風亦可不這麼認為。

　　「你——」練潔感動得搗住嘴，還以為自己會激動得掉下淚來，從沒有人這麼告訴過她，她一直都認為那是自己的錯。

　　「到底都是什麼人給了你這些錯誤的觀念？感情應該是要放在心底的，而不是看戀人記得多少紀念日，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們還要不要工作啊？」

　　風亦打趣地說道，他伸出手，試探性地把練潔擁入懷中。

　　他在測試，測試她是否願意接受他。

　　練潔沒有拒絕他的親近，因為他的每一句話，都說進她的心坎裡了。只是過去的男友們，卻沒有半個人這麼認為，才害得練潔以為自己是個怪胎。

　　「那……我們來談戀愛吧！」

大頭寶珠

第七章   

　　忙碌的辦公室裡，人人各司其職，送文件的送文件、接電話的接電話。

　　在一片忙亂景象中，一個送貨員打扮的年輕人，捧著一大束鮮花，站在企劃部的門口，扯開了嗓子就喊：

　　「練潔小姐的花——」

　　倏地，整個辦公室安靜了下來，原本來去匆匆的腳步，也因為年輕人的話，而全停了下來，全部的人都驚奇地看著那個年輕人，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送給練經理的花?!這怎麼可能?!

　　由於練潔在公司裡一直都沒出現過追求者，就連中西情人節時，也沒看過練潔收到花，因此他們早習慣了練潔的無人問津。

　　如今突然有花送來，更加引起旁人的側目。

　　「練、練經理，是你的花耶!」

　　職員甲正好經過練潔身邊，見練潔還埋首工作著，似乎完全沒發現四周突然安靜下來，不由得多事地喚了聲練潔，其實她是想看看是誰送的花。

　　「花？」練潔擰眉，她正忙著呢！再說，誰會送花來啊！

　　「是啊!那個送花小弟還在等你簽收。」職員甲指了指辦公室門口的方向，示意練潔看過去。

　　送花小弟見半天沒有人理他，又喊了聲。「練潔小姐的花——」

　　「看吧！真的是給你的花。」職員甲興奮得活像是送給她的花。

　　雖然不知道誰會送花來，練潔還是走到辦公室門口，簽收那束大得她雙手幾乎抱不住的花束。「到底是誰送的啊？」

　　「是啊、是啊!練經理，快看看有沒有卡片在花裡頭。」

　　「好大的一束花……一定很貴吧……」

　　幾個女職員都好奇得不得了，紛紛圍到練潔身邊想看看是誰送的花，而且頭一次出手就這麼大手筆，實在是太惹人好奇了。

　　居然有人敢追他們企劃部的練經理呢！實在是太有勇氣了。

　　這是全企劃部職員的共同心聲。

　　練潔把花束放在座位上，低頭看了看花束，果然找到一張小卡片——

　　給我美麗的戀人：

　　        我愛你——
　                                                                知名不具

　　「哇——好浪漫喔!練經理，是你男朋友送的嗎？」

　　職員甲偷瞄到卡片的內容，沒想到他們企劃部的女強人練經理，不但早有男朋友，而且還這麼浪漫，實在是太讓人訝異了。

　　「呃……嗯。」練潔不是很確定地點點頭，算是回答了職員甲的問話。

　　雖然她和風亦已經成為男女朋友，但在她的要求下，他們並沒有對外宣佈兩人交往的消息，因此收到這束花，練潔也覺得很驚訝。

　　再加上卡片上的簽名並不像風亦的字跡，練潔更覺得奇怪，雖然這字跡也相當眼熟，卻明顯不是風亦的。

　　但是……她的戀人就是風亦啊！所以這束花應該是他送的沒錯。再加上卡片上又署名了知名不具，應該是因為風亦怕讓她為難，所以才會這麼簽名的。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練潔不由得露出微微淺笑，沒想到風亦是這麼浪漫的人。

　　正巧，先前外出的風亦返回企劃部，視線穿越了重重人牆，他看到人群中的練潔，下意識地，他對她笑了笑。

　　練潔看到風亦的笑容，以為他知道花送來了，特別回來看看她的反應，練潔不由得害羞地紅了臉，一顆芳心被甜蜜蜜的情意，給填得滿滿地。

　　「怎麼大家都圍在一起？什麼事這麼熱鬧啊？」風亦走到人牆外，問道。

　　斯文的風部長極受女性職員的歡迎，立刻就有人搶著回答

　　「是練經理收到花了。」

　　「練經理的男朋友好浪漫喔！這麼大一束花，說不定是九百九十九朵呢!」

　　「好好喔……真令人羨慕……」

　　練潔紅著臉，覺得非常不好意思，風亦明明知道花是他送的，幹嘛還要特別問人呢?!

　　女職員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拼拼湊湊地，風亦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目光別向那一大束，紅得刺眼的玫瑰花束，沒想到居然殺出一個情敵來。

　　「風部長啊——你對女朋友有這麼浪漫嗎？」職員乙好奇地問著，連工作至上的練經理，都有這麼一個浪漫的戀人，相信風部長也是這種浪漫好男人吧!

　　「很抱歉，讓大家失望了。」風亦搖搖頭，給了個否定的答案。「我天生沒什麼浪漫細胞，對於送花、哄女朋友這套，我不懂。」

　　說罷，風亦回到部長辦公室，留下這群小麻雀，哀歎著風部長居然沒什麼浪漫細胞，不過……雖然如此，風部長還是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怎麼……」練潔看著風亦離去的背影，突然有些無法適應他的轉變。

　　他剛剛的反應好冷淡吶！好像這束花根本不是他送的似的。



　　下班時分，辦公室的職員都走光了，就只剩下練潔和風亦兩人。

　　「差不多該走囉！」練潔敲敲部長辦公室的門柱，提醒風亦該下班了，今晚是他們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她相當期待。

　　「馬上好。」風亦點頭，收拾好幾樣小東西，也準備下班了。

　　走出部長辦公室，就看到練潔吃力地抱著那束花，大有準備把那束花帶去約會的架勢，風亦擰眉，不敢相信他們的第一次約會，會有這個礙眼的東西存在。

　　「你怎麼還抱著那束花？」

　　「這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的花，我想帶回家做成乾燥花，好好保存嘛!」練潔笑得甜蜜，完全末察覺風亦語氣中的不滿。

　　「這不是我送的。」風亦冷冷地道。女朋友抱著別的男人送的花，做男朋友的心情怎麼會好?!

　　「不是你送的?!」練潔張大嘴，那……這花是誰送的啊?!

　　「你也不知道是誰送的？」

　　「我以為是你送的……」練潔掏出那張，被她小心收在皮夾裡的小卡片，遞給風亦。「上面又是戀人，又是知名不具，我以為你是不想讓其它人知道，所以還刻意把字跡改變過。」

　　「我愛你？」風亦看著卡片上大膽的告白，突然有種所有權被侵佔的感覺。

　　「真的不是你送的？那到底是誰送的啊？」

　　一確定不是男朋友送的，練潔毫不留戀地把花放下，如果不是風亦送的，這花束即使再大、再美，對她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這是你的愛慕者，又不是我的愛慕者，我怎麼會曉得這個連名字，都不敢寫上的膽小鬼是誰。」風亦的語氣酸溜溜地，雖然練潔馬上把花放下，讓他心裡舒坦了些，但還是沒有改變情敵出現的事實。

　　練潔注意到男人緊繃的下巴，一股淘氣的情緒油然而升。

　　「你在吃醋啊？」她走近他兩步，攀住他的手臂，嬌聲問道。

　　「誰、誰在吃醋！」緊繃的下巴繃得更緊了，風亦悶悶地應道。

　　「這些花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不是你送的啊！我明天一早，就把花分送給其它的女職員好了，既然不是你送的，我留著也只是多麻煩。」

　　練潔撒嬌地搖著風亦的手臂，下了班之後，那個女強人練經理就不復存在，在風亦面前，只有她這個小女人。

　　「你不要生氣了嘛！我只喜歡你啊！」說著，練潔路起腳，在風亦頰上留下一聲大大的啵！

　　風亦垂下眸，像在考慮她這個吻值不值得讓他消氣。

　　最後，他悶悶地道：「不夠。」

　　「不夠？」練潔眨眨眼，又給了一個大大的啵。「這樣呢？」

　　「哼。」風亦別過頭，擺明了不接受這種程度的賄賂，他以指尖點點唇，表示要她吻在唇上。

　　見狀，練潔的臉兒一紅，但最後，她還是拉下風亦的頸子，輕輕把唇貼上去，才剛佔到他的唇，她就急著逃開。

　　因為她還不大習慣，這些情人間的親密行為。

　　但練潔還來不及逃走，風亦已經先一步摟住她的腰肢，加深這個吻。

　　他的唇舌不斷追逐著她的，勾著、引著、繞著、深深吸吮、唇瓣廝磨……

　　「嗯……」練潔還以為自己的力氣，全被風亦奪走了，直到一吻既罷，她差點軟倒在地。

　　「這樣一個吻才夠。」緩緩地，風亦心滿意足地道。他笑得像剛偷了腥的貓，對方纔的吻回味無窮。

　　「好啦！我們吃晚餐去了。」說著，風亦摟著練潔的纖腰，就準備往外走。

　　「等、等一下。」練潔以掌充扇，拚命扇著自個兒的臉，她的臉肯定紅得能滴出血，如果現在就這樣走出去，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你這樣很漂亮了，還要等什麼？」風亦不明白她的心思，好奇地問道。

　　「我的臉——」

　　「已經很美，但現在看起來更美了。」風亦著迷地撫著情人的粉頰，薄妝下透著迷人的粉紅色風情，讓他的手在她頰上流連再三。

　　「下午時還說什麼不懂得送花、哄女孩子這些事情，結果現在說起甜言蜜語，倒是挺流利的嘛！」練潔埋怨似的掄起粉拳，輕輕在風亦胸口捶了下。

　　「我只是實話實說。」風亦並不覺得向自己在說甜言蜜語。

　　「好了、好了，再不去餐廳，說不定人家就要取消我們的預約了。」看了看時間，練潔有些訝異他們在辦公室裡，磨蹭了這麼多時間。

　　臉上的熱潮似乎消了不少，她總算可以走出辦公室大門了。

　　「走吧!」

　　知道練潔的顧忌，兩人一走出企劃部便保持適當的距離，一前後地走著，現在離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多鐘頭，公司裡也只剩下小貓兩三隻，就算他們有什麼親密的動作，恐怕也不會有人發現吧！

　　才踏出公司，一個人影忽地衝到他倆眼前。

　　「小潔——」

　　沒遇過這等陣仗，讓練潔嚇了一大跳，連連倒退兩步，待她定神一看，這才發現衝到面前的人，是許久不見的陳政明。

　　「是你?!」練潔擰眉，不解這個新婚燕爾的男人，跑來她的公司幹什麼。

　　他們都分手三個多月了，連一通電話也沒打過，雖然分手時是分得挺和平的，但練潔一點也不認為，他們還有什麼交集可言。

　　「小潔，我好想你。」陳政明說著，就想抱住練潔。

　　「你想幹什麼?!」風亦大手一欄，就攔住了陳政明的妄動。

　　「你是什麼人？」陳政明瞪著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他憑什麼阻攔。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相當斯文體面，莫名地讓陳政明有種威脅感，他看起來太過自信，彷彿攔阻陳政明的行動，是再天經地義不過。

　　「那你又是什麼人？」風亦不答反問。

　　在對方打量他的同時，風亦也順便掂掂對方的斤兩。

　　這男人看起來雖然也挺體面的，但總有種說不上的怪異感。眼神不是往左瞟，就是往右瞥，感覺上就不是什麼值得信任的人。

　　「我是小潔的男朋友。」陳政明挺起胸膛，想在練潔面前顯顯男人的威風。

　　「小潔？」風亦挑起一眉，看向練潔，眼底有著明白的問號。她最好可以清楚解釋一下，這個「男朋友」是什麼人。

　　「我們分手很久了，而且他也已經結婚了。」練潔得到暗示，連忙解釋道。她可不想再讓風亦誤會向日己。

　　練潔下意識地往風亦身旁靠去，雖然不明白陳政明來找她做什麼，但她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他來的目的。

　　再說，他都跟美美結婚了，下班不早點回家陪老婆，卻來找她這個前女友……剛剛他又自稱是她的男友……怎麼想都不會是好事。

　　「小潔，你喜歡我送給你的花嗎？」陳政明討好地問著。

　　雖然練潔明白地顯示抗拒，但陳政明還是沒放棄，他知道練潔的心腸最軟，只要他采哀兵政策，練潔終究會回到他身邊的。

　　「花是你送的？」練潔擰起眉，這下總算真相大白了。

　　可是……陳政明送花給她做什麼？以前他們交往的時候，他連一朵小野花都沒送過，現在都分手了，又何必送她那麼大一束花？

　　這聽起來實在太不合理了。

　　「小潔——我知道我那時不應該，這麼輕易就放棄你，但我現在已經清醒了，我最愛的人還是你。」陳政明感情豐富地說著，希望能感動練潔。

　　「你已經結婚了。」練潔面無表情地道。這句話就可以解釋一切，既然他已經選擇了美美，又何必回頭找她?!

　　「我很快就會跟那個女人離婚的。」陳政明急急說道。

　　「美美都懷孕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她?!」練潔再度擰眉。

　　雖然兩人的友情已經破裂，但那一點情分終歸還是在的，因此，雖然美美曾經傷害了她，但練潔卻無法同樣冷眼看待，美美的婚姻不幸。

　　「她騙了我們!從頭到尾她根本就沒有懷孕，她騙我說自己懷孕了，所以我才會娶她的。直到我們結婚三個多月，她的肚子卻沒有大起來，才讓我發覺她沒有懷孕。小潔，還是你最好，我們復合吧！」

　　自從知道自己被美美騙了之後，陳政明怎麼看美美就怎麼不順眼，試想，一個男人怎麼能夠忍受，自己的婚姻居然是一場騙局?!

　　回頭想想，練潔雖然愛工作比愛他多，但練潔卻不會對他說謊，再加上她對他們的感情絕不會這麼快忘懷，因此，陳政明才想與練潔復合。

　　「我——」

　　練潔才要開口拒絕，風亦已先一步說話。

　　「她不可能跟你復合的。」風亦的手佔有性地環住練潔的纖腰，向陳政明示威的成分非常濃厚。

「你憑什麼這麼說?!」陳政明瞪著眼前的斯文男人，對於男人的動作非常不以為然。這男人跟練潔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跟她這麼親暱?!

　　「我是練潔的『現任』男朋友。」風亦特別強調了「現任」二字，希望讓那個「前任」男友知難而退。

「男朋友?!」陳政明大吃一驚，沒想到練潔這麼快就交了新男友。

　　「他的確是我的男朋友。」練潔點點頭，印證了風亦的話。

　　「政明，我們已經分手了，而且你也結婚了，我們不可能復合的，與其送花給我，為什麼你不把這些心思放在美美身上呢？」

　　「小潔，我根本沒有愛過她啊!要不是她說她懷孕了，我又怎麼會娶她?!」陳政明一想到自己受騙的事，心情就變得更糟了。

　　再加上練潔居然另結新歡，簡直是讓陳政明的心情跌入谷底。

　　「你們已經結婚了。再見。」

大頭寶珠

第八章  

　　推開咖啡廳的玻璃大門，清脆的鈴音提醒服務生，有客人上門了。

　　封毅踏進咖啡廳，時間正值下午茶時間，咖啡廳裡倒也坐滿了五分，交談聲盈滿了咖啡廳，沒有人去注意門口的動靜。

　　這家咖啡廳的座位安排方式，全都是四人一組的桌椅。

　　而這些桌椅與桌椅之間，則是椅背靠著椅背，除了用一小排的人造植物來隔開兩組桌椅外，就沒有其它的阻隔物。

　　封毅的視線在咖啡廳裡梭巡一圈，最後，視線落在靠著窗邊的一張空桌上頭，他邁開步伐，走向那個座位，途中，封毅的步伐踉蹌了下，不小心撞到他選定的座位前面的一位男士。

　　那男士正看著報紙，不意被撞了個正著，他喃喃抱怨了聲，卻沒有放下報紙，封毅連連道歉著，便在男士座位後的另一組空桌坐下。

　　待封毅坐定了，服務生立刻上前服務，不一會兒功夫，服務生便送上飲料，他拿起桌上放置的報紙，翻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表哥。」刻意壓低了的招呼聲，從封毅身後傳來。

　　封毅並沒有回頭，依然保持著看報的姿勢，回道：

　　「的確是好久不見了。阿爝。」

　　原來，剛才封毅撞上的那名男子，正是封毅的表弟——丁爝。

　　為了討論查案進度，他們選在這家咖啡廳見面……說見面其實並不正確，事實是，他們背對著背，假裝成互不相識的兩桌客人。

　　這麼嚴密的防備，只為了減少封毅身份被識破的可能性。

　　「表哥，這段時間實在辛苦你了。」丁爝道，順手翻了頁報紙，把說話聲隱藏在翻紙聲之下。

　　一向不在公眾面前曝光的翔晉集團總裁，現在卻窩在分公司裡頭，當個普通的中階主管，實在是太過大材小用。

　　「不會，我倒是過得挺愉快的。」封毅對著經濟版微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他的投資賺了錢。

「愉快？」這一頭，丁爝挑起了眉，他實在想不出，在那家小公司有什麼能吸引表哥興趣的人事物。

　　「不談這個了，我這三個月的調查結果，跟你之前告訴我的消息差不多，那三個高階主管，的確是看起來個個有嫌疑，卻都沒有更進一步的證據。」封毅話頭一轉，便轉回了他的調查上。

　　雖然從一開始，他們便把目標鎖定李明輝、葉謹賢、左聿德這三個高階主管的身上，但他們的行徑一派正常，要說什麼特別的異狀，還真看不出來。

　　「果然還是如此嗎？」丁爝的語氣不無失望。難道連表哥親自出馬，也沒有辦法嗎？

　　「在公司裡，他們三人看起來都很正常，我建議去查查他們的私人賬戶，順便連他們家人的賬戶也要一併調查。如果他們真挪用了公款，一定會有不正常的資金往來。這件事就麻煩你了。」封毅吩咐道。

　　「我知道了——咦！是最新款的法拉利跑車，那不是上上個月才發表的新車，怎麼現在就已經在台灣出現了?!」丁爝的視線正巧落在玻璃窗外，對面的人行道旁就停了輛他前陣子相當感興趣的名車。

　　丁爝這個車癡只要一提到車子，就什麼事都忘了，連現在還在工作中，表哥還坐在他背後，也忘得一乾二淨。

　　「別管車子了，如果你想要就去買一台吧！」封毅雖然覺得丁爝這表弟不錯，但只要提到他的興趣，嘴巴一開就停不了了。

　　「我當然想買啊!可是，聽說這款限量車早就被預訂一空了，台灣也只分配到一輛，那時我才要下訂單，就已經先被人買走了……天啊!那車主原來是個老頭，真是可惜了他身旁的那個大美人了。」

　　「丁、爝。」封毅冷聲警告著丁爝，要他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等一下表哥，那個車主看起來好眼熟，好像是那三個高階主管之一……對了，他就是李明輝、那個總經理!」

　　「李明輝？」聞言，封毅也忍不住好奇，依丁爝的指示，看向對面街道的一輛銀白色敞篷跑車。

　　一個年約六十歲左右的男子映入封毅眼簾，那男子打扮得頗為花俏，乍看之下還真看不出他已經六十歲了，男子一手摟著身旁的美人，正準備送美人上車，待美人上了車，男子這才小跑步地繞回了駕駛座。

　　男子上了車，並沒有立刻發動車子，而是對美人又說了些什麼，美人聽得心花怒放，當場抱住男子的頸項，獻上香吻一枚，男子這才發動跑車揚長而去。

　　非常招搖的人。封毅對男子下了這麼個評語。

　　「的確是李明輝沒錯。」收回了視線，封毅又翻了一頁的報紙。那美人怎麼看都不可能是總經理夫人，看樣子，她應該是李明輝偷偷養在外頭的情人。

　　金屋藏嬌，恐怕要花不少錢……就不知李明輝從哪兒生出這筆錢。

　　「那輛車的造價，應該不是他的薪水付得起的。」

　　丁爝看著跑車揚長而去，心中不無扼腕，那輛車他已經盯很久了，現在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對丁爝的刺激實在不小。

　　「你確定嗎？那不過是一輛跑車罷了。」封毅問道。

　　真的付不起嗎？一個總經理的薪水，怎麼會買不起一輛跑車？

　　翔晉集團高階主管的薪水有這麼低嗎？或許他這個總裁該檢討一下了。

　　「表哥，那不只是一輛跑車而已。那輛車是二○○二年的限量車款，全球也只有一百輛，光是造價就要上千萬了！」丁爝忿忿不平地道，要不是這輛車實在太合他的意，他也不會記得這麼牢。

　　「上千萬？」封毅挑起一眉，這價碼的確不是平凡人付得起的。

　　就算是以李明輝的薪水，也等於要做上兩年的白工，這麼昂貴的跑車，他會買得下手嗎？就算是再愛招搖的人，也應該會考慮再三。

　　可是……剛剛丁爝也說了，這輛車才剛推出，就被人搶先買走，這樣的行為模式，怎麼想也不像是再三考慮後所下的決定。

　　非常可疑。

　　「阿爝，我們可以先鎖定李明輝為第一目標，你先去調查他的私人賬戶，順便查查那個美人跟他的關係，如果那個美人跟他來往甚密，記得連美人的賬戶也一起 清查。」封毅條理分明地下著指示。

「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一步。」丁爝說著，便把報紙放下，拿著自己的帳單走向大門口附近的櫃檯，準備結帳去了。

　　丁爝在櫃檯結帳時，開門時的清脆鈴音引起他的注意。

　　他轉過頭，一個漂亮的女孩走進咖啡廳，她在丁爝的附近站定，像是要找人似的，視線繞了咖啡廳一圈，在找到她要找的人後，這才邁開腳步，朝裡頭走去。

　　丁爝一愣，雖然覺得女孩相當眼熟，卻一時沒認出那女孩是誰。

　　「先生，您的發票。」服務生結好了帳，把發票遞給了丁爝。

　　丁爝接過發票，走出咖啡廳大門，他行經咖啡廳的窗邊，那個漂亮女孩正好在封毅的對面坐下，封毅對女孩微笑、招呼著。

　　那溫柔呵護的模樣，嚇得丁爝以為自己看錯人了。

　　表哥?!溫柔?!他的表哥是個溫柔的人?!

　　這怎麼可能——

　　丁爝揉了揉眼，封毅還是對女孩溫柔地笑著，條地，玻璃窗內的封毅注意到丁爝正站在窗外，在女孩正對服務生說話的當兒，封毅銳利的目光一閃，警告他快快離去。丁爝這才乖乖抬腳離開。

　　「那個女孩……」丁爝搜尋著腦中的記憶，他一定見過那女孩，只是印象不深罷了，忽地，一個做標準上班族打扮的女子影像，閃入丁爝腦中。

　　「練潔！對了，她就是練潔！」丁爝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總算把剛剛那女孩，與練潔二字接上軌了。

　　因為練潔今天的打扮，不同於平日標準的套裝扮相，一身簡單清爽的打扮，又放下了總是緊緊綰著的長髮，丁爝才會一時沒認出她。

　　丁爝其實沒有親眼見過練潔，對她的認識，也只限於書面資料，而練潔的模樣也是透過一些，趁她上班時偷拍下來的照片，才知道的。

　　上班時的冷漠冰霜、難以接近，與下班後的甜蜜笑靨，相差得未免太多了吧!

　　「不過，表哥跟練潔……」丁爝皺眉，一點也不覺得表哥方纔的神情，是為了調查弊案而裝出來的，他們的模樣……倒比較像是熱戀中的情人。

　　「情人？不會吧。」



　　咖啡廳裡

　　「你等很久了嗎？」練潔問道，她注意到情人面前的咖啡似乎已經涼了。

　　「不會，我正好在看報紙，打發了一點時間。」封毅……不，現在他是風亦。風亦搖頭，讓服務生也為他換了杯熱咖啡。

　　「你今天的打扮……很漂亮。」

　　風亦瞧了瞧女朋友的裝扮，卸下了粉領族的標準打扮，練潔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若說她是大學生，應該也會有人相信。

　　「真的嗎？」練潔害羞地笑了笑，有些不習慣被情人稱讚。

　　過去的男朋友們，總是忙著抱怨她約會遲到，從沒稱讚過她為了約會打扮時的用心，風亦的讚美讓她的心情很好。

　　「小潔？真的是小潔嗎？」

　　一個男聲從兩人的頭頂上傳來，練潔抬頭，看到一張幾乎被她遺忘的臉孔。

　　「阿德？」練潔擰眉，勉強把這張面孔從記憶深處挖出來。

　　「我就阿德沒錯。小潔，你……變漂亮了。」叫做阿德的男子，看著眼前的練潔，大有重拾舊情的模樣。

　　「是、是嗎？」練潔勉強笑了笑，不明白為什麼最近老碰上前男友。

　　「小潔，這位先生是？」阿德總算注意到一旁的風亦，連忙問道。

　　「我的男朋友。」練潔簡單說道，並沒打算為兩人互相引見。

　　「你的男朋友啊……」拉長了的話尾，代表了阿德的失望。「小潔，有空一起吃個飯吧！分手之後，我們一直沒再見過面，我很想念你。」

　　她比他們交往時要漂亮得多，是因為這個男人而美麗的嗎？

　　阿德有些不敢去探究背後的原因，是否真如他所想像。

　　「再說吧。」練潔含糊地應著，沒給阿德一個正面答覆。

　　阿德走了，練潔緊張的心情，總算可以放鬆下來。

　　「阿德？」風亦挑眉，這陣子也不知怎麼回事，他們約會時，老碰上練潔的舊情人，而這些男人對練潔戀戀不捨的模樣，讓風亦很是感冒。

　　而今天，又冒出一個阿德?!

　　「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你也聽他說啦，我們分手後就沒再見過了。」練潔討好地說著，知道男友其實是個大醋桶。

　　「但他還想找你吃飯。」男人的臉臭得很，拒絕招降。

　　「我又沒答應。」練潔起身，改坐到他身邊，搖了搖風亦的手臂。「別生氣了嘛！我現在喜歡的人是你，不是別人。」

　　「而且，我不是馬上把他給打發掉了？」練潔立刻舉證，再說，她對這些舊情人並無任何留戀。

　　他們當初要求分手時，態度是那麼堅決，一個個都無法忍受她對工作的熱愛，現在的她依然沒有任何改變，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自找苦吃？

　　「那些男人都知道你有多好，他們想回頭，我並不意外。」風亦的心情不由得鬱悶起來，想起那些未曾謀面的情敵，讓他很難沒有危機意識。

　　一個美麗，而且帶得出場的女朋友，是所有男人的美夢，再加上這個女友不會吵、不會鬧、更不會疑心重重地追問男友的行蹤，就更加難得了。

　　因為只有對情人的完全信任，才能做到這一點。

　　而練潔正是這樣一個難得的情人。

　　風亦很高興自己能夠遇見她。

　　「但他們都不是你。」練潔真誠地說道：「他們不像你，可以包容我對工作的熱愛、可以包容我約會時老是遲到、可以包容我忘記情人間的紀念日……他們總是在抱怨我，埋怨我對彼此的感情不夠專注。

　　「我曾經懷疑過自己，是否真的適合談戀愛，因為我不是那種，可以為了談戀愛而拋下一切的人，再加上老是被男朋友拋棄，讓我更沒信心了，直到我遇見了你，是你讓我對自己重拾信心，所以我愛的人是你。不是他們。」

　　風亦看著她，心疼她過去所受的傷害，不過也多虧那些有眼無珠的男人，他才能得到這個工作時拚命、戀愛時甜蜜的雙面情人。

　　「是他們不懂你的美好，你根本不需要在意他們的埋怨，我覺得現在的你就很好，公私分明，沒有必要為了談個戀愛，而搞得自己的生活天翻地覆，這未免太過累人，而且……也不符合你的本性吧!」

　　風亦溫柔地握住情人的小手，給她繼續這麼走下去的力量。

　　「謝謝你的安慰。」練潔笑了，他總是這麼溫柔地理解她的一切、包容她的小小任性，讓她不由得越來越愛他。

　　「做你自己就好，因為我喜歡的就是原來的你。」

　　練潔的螓首靠在情人的肩膀上，像這樣平靜的感覺，是她過去的戀情中，從未得到過的，能跟他談戀愛，真是太好了。

　　「我愛你，亦。」輕輕地，她道。

　　是為只有他能包容這樣的她，所以她愛他。

　　這樣的男人，有誰能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