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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龍瑋琳 -【情海諜對諜(龍族英豪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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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1: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龍瑋琳 - 情海諜對諜(龍族英豪之二)

堂堂情報局頭子被人跟蹤?
簡直是奇恥大辱!
龍子俊忍無可忍,
回頭揪出那不怕死的傢夥。
對於採訪權被生吞活剝,
丁雯伶非常氣忿。
也不搞清楚!
好歹她是個「無冕王」啊!
只要隨手在報導中提他一筆──
情報局干涉新聞自由!
包準他吃不完,兜著走。
於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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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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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1:58 |只看該作者
序幕

  一九九五年八月南京

  華裔美籍作家師明哲,剛剛結束了一場演講,正由幾名文化協會的工作人員和美國大使館的官員陪同,回到自己下榻的一家五星級飯店裏。

  “啊……總算是風平浪靜地結束了……”師明哲一進房門,便顯露出了疲憊不堪的神情。

  “恭喜恭喜……師先生,這次您在南京各大學舉辦的校園演講,實在是太成功了。”一名主辦這次書展和演講的文化工作者開始向師明哲道喜,也帶動了他人的恭賀。

  “謝謝……謝謝……多虧了你們的宣導和幫忙,否則光靠我一個人是不可能辦到的。”他謙虛地說。

  “您別客氣了,師先生,咱們美國政府也很高興能幫得上忙。真正吸引人民和群眾的人是您哪!”大使館的人員略帶諂媚地奉承著。

  事實上,那也是因為師明哲有美國公民的身分,他們才會如此熱切地提供援助,否則只怕他們不會輕易來插手管他的死活的。

  “不敢當,不敢當,哈哈哈……”師明哲被捧得有些飄飄然。

  “師先生,那您的下一站是……”有人好奇地問。

  “這個嘛……”他百般無奈地聳聳肩。“我的簽證只能做短暫的停留,不能進行長期的計畫。不過,這一次中國政府賣了個大的面子,讓我回來做巡迴書展和兩場演講,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師先生,如果有機會的話,您一定要再回來啊!”

  “一定,一定。”談話正熱烈地進行著,師明哲也顯得頗為得意,極為紳士地和在場官員握手致意。孰料——

  “碰”地一聲轟然大響,飯店房門被人粗魯地踹了開來。

  “不許動!”一個身材瘦弱矮小的男子帶領了十幾個軍服的人從從容容地走進來。

  大使館的官員立刻警覺,但已被團團圍住。“你們是誰?”

  “中國公安。”來者似乎不懷好意。

  “你們……”在場人員正想出聲抗議,但見對方的聲勢,只得把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吞回去。“把他們的眼睛蒙上,全部綁起來!”為首的瘦小男子對著眾士兵下令。

  “你們沒有權利這麼做!”師明哲雖然害怕,但見己方群龍無首,只得硬著頭皮喊話。“這裏有美國大使館的官員在,你們不能沒憑沒據就抓我們。”

  士兵們忙著執行任務,沒人理他。

  “我是美國公民!”他再次大叫。“我已經向美國政府尋求政治庇護,我有外交豁免權。你們違反了聯合國的和平條約,你們不能就這樣逮捕我,美國政府會向你們要人的!”

  師明哲最後嘶吼出來的一句話,充滿了無限的驚愕和恐懼,仿佛他在說服的人不是他們而是自己。

  那名瘦小的男子詭異地冷笑。“試試看,我們會等著。”

  “你要如何向官方解釋我們無故失蹤?”大使館的官員反倒鎮定,只想確保此刻的生命安全。

  “這你們就不必操心了。”為首的男子說。“我們有一個部門專門負責這種狀況。”

  “你們……美國政府一定會追究到底的!”師明哲到最末仍不放棄“美國”這帖萬靈丹。

  “你……嗚嗚……嗚……”

  就這樣,師明哲一行人被軍隊由後門帶離飯店,消失在南京的夜色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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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2: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龍家大宅

  “‘把拔’!”正和姑姑玩得開心的任天麗,一眼便瞧見龍子俊從屋外走進來,即刻興奮地高聲叫喊著。

  “小麗。”子俊一看到小女兒,暫時將滿身的疲倦拋在一邊,整個人的精神都來了。

  “‘把拔’抱抱,‘把拔’抱抱……”天麗從姑姑的懷裏掙脫,一搖一擺地跑向子俊腿邊,立刻忘記了“舊愛”——她的小姑姑龍瑋琳。

  子俊心疼地抱起她。“好……好,‘把拔’抱抱……天麗有沒有乖乖啊?”他滿臉笑意地詢問這個才兩歲多的小女兒。

  “小麗……乖。”她指指自己,咧著嘴大笑。

  瑋琳聽完差點昏倒。“才怪!她壞死了……”

  仿佛聽得懂似的,天麗朝姑姑翻了個大白眼。

  “無妨!無妨。”子俊老神在在,十分自我陶醉。“在我的眼中,她是最乖、最美、最聰明的小‘天使’。”

  “‘把拔’!”天麗更親昵地向子俊撒嬌。

  家裏的其他人在一旁,看著都不禁在心裏暗自臭駡了幾句——這個小壞蛋啊!幾天見不到子俊,就亂髮飆,不知道整倒了幾個大師級的保姆,只差沒把龍家大宅的屋頂給掀了。可是這會兒在她爸爸的面前,她又一眨眼變成了“甜蜜小天使”。

  “老哥啊,你要是再不回來,連我都要蹺家到英國去啦。”子銘在一旁直嚷嚷著,他也是被天麗給“打敗”的人員之一——而且還排第一個。

  “怎麼了?子賢又‘追’到海耶堡去啦?”子俊就是搞不懂,明明都已經訂過婚了,子賢居然還不放心地“盯牢”怡婷,難道吃飽了沒事幹?

  “非也!非也!這小子知道你出差不在家,天麗一定會三天兩頭鬧彆扭,所以先‘落跑’了。”子銘搖搖頭,話中流露出不勝心羨的意味。

  “什麼意思?”這個懦夫!

  “你前腳剛走,他後腳就收拾好行李,飛到英國去了!”

  “喂,老哥,別老罵別人了,是誰笨到半夜要偷溜出去的時候,忘了自己家的大門密碼,結果觸動保全系統而被逮到的?”瑋琳適時地“掀”出陳年往事。

  “龍——瑋——琳——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吧。”子銘惱羞成怒。

  “我知道啊。”她聳聳肩膀。“但是,不吐不快嘛。”

  “你——”

  “好了好了,別鬥嘴了……”子俊突然露出一股不安的神情。“老爸呢?”

  “在書房。”瑋琳和子銘異口同聲地說。

  子俊望望二樓書房的大門,隨即抱著天麗上樓,留下來的兄妹倆彼此對看了一眼,隱隱作祟的好奇心突然大發。

  “喂喂喂,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子銘似乎忘了兩人剛才的劍拔弩張。

  “笑話,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瑋琳本能地回嘴。

  這一對兄妹倆不約而同地開始暗地裏自忖著:瞧大哥那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是不是出差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任務出差錯了?大事不妙了?還是又有好戲看了?

  子俊以往出差時,一定都會準時回到家。然而這一次,卻足足遲了好幾天。

  而他之所以會這麼做,是有原因的——

  最近這幾天,不管是上班、下班或是出外,他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攪得他神經緊張,心浮氣躁。

  那道銳利的眼神若有似無地尾隨他,令他不寒而慄。因為怕自己會把危險帶回家,他在外遊蕩了幾天——直到他的父親龍宇揚發了通緝令。

  他今天抽空回來,就是要向家人說明原委的。

  “爸!”子俊抱著天麗,直接推門走進書房。

  夕陽的餘暉從窗外射進來,把屋裏照得明亮,龍宇揚和龍於軒這對老兄弟正在擺陣殺敵。龍宇揚正聚精會神。他的眉頭深鎖,對於子俊的叫喚毫不搭理。

  “將軍!”龍宇軒大喝。

  龍宇揚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

  “二叔。”子俊大笑。“您終於贏我老爸啦?”

  “是啊,哈哈——”龍宇軒滿面春風笑得燦爛。

  “怎麼?你這孩子終於想回家啦?”龍宇揚面有“菜色”地抬頭看著子俊,顯然把自己輸掉大片江山的事怪罪到他頭上。“臭小子,一回來就害我輸棋。”

  “老爸,你已經贏二叔很多次了,偶爾讓二叔贏一次嘛。”子俊開始打圓場。

  小天麗仿佛也聽懂了似的,頻頻點頭替“把拔”助陣。

  這話聽得龍宇揚心裏終於舒服了。“……嗯!說得也是,免得你老說我這個做哥哥的欺負你。”

  龍宇軒聽完,差點沒吐血。“你說啥?你‘讓’我贏的?好傢伙,咱們再殺一盤。看看誰厲害?”“噯……別鬧了……我有事要說。”子俊連忙喊停,這兩個人只要一鬥起來是沒完沒了的。兩個人同時一臉狐疑地望著他。

  子俊開始一五一十地說出了自己數日來藏在心中的疑慮。原來,從他出差回來開始上班,到今天早上為止,那種被監視的感覺絲毫不曾消失。

  換句話說——他被人跟蹤了。

  最近正值局裏的非常時期,他要忙的任務已經夠多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發生這種事情,真是飛來橫禍!而他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究竟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竟敢惹到他上頭來了?


  “丁——雯——伶——”總編輯從他的辦公室裏,發出令人震耳欲聾的獅吼。

  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立刻從自己的位子上跳了起來,抱著她隨身的筆記本,沒命似地朝總編輯辦公室狂奔而去。

  她是在一家專寫“內幕新聞”的雜誌社裏工作,剛開始嶄露頭角的記者。

  “我來啦。”她一頭沖進辦公室,並且及時在撞上辦公桌之前煞車。

  “雯伶!”總編的表情高深莫測,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出端倪的。“我當初看錯了你……”他欲言又止。“沒想到你竟是我們的救星。”

  “不……不敢當。”她受寵若驚,心裏卻七上八下。這下子肯定沒好事!

  這位德高望重的總編輯大人,說話誇張的程度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而他心情變化的速度簡直比秋天的落葉還快。

  “我們這個月的銷售額大增。”總編絲毫沒有察覺雯伶的不感興趣,他開心得像是自己剛得了“普立茲”獎。“經過調查,全是因你那一篇‘金融風暴’的深入報導,使得我們這個月的業績增加了十個百分點!”

  “真的?”她興奮地瞪大了自己的一雙眼睛。

  十個百分點?老天!這表示什麼?這表示增加了很多的民眾在看“熱門新聞雜誌”,她終於獲得了肯定與支持,真是太棒了!

  “這……總編,我……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雯伶驚喜之餘,不忘見機行事,眼神偷瞄了總編一眼。

  “說你想說的。”總編的目光充滿期待。

  “是……我……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她想到上臺領獎該說的“感謝詞”,雖然有些言不由衷。

  想當初言為雜誌社裏的一位元當家大牌記者突然被挖角,幾件頭條新聞頓時陷入無人接手採訪的境地,總編在迫于無奈的情況之下,才將那篇報導交給她做。

  “雯伶,你做得很好,不過也得歸功於我的‘慧眼識英雄’……我們的明日之星——”總編突然喜滋滋地盯著雯伶。“你什麼時候再出擊啊?”

  不——她倒抽了一口氣。

  總編主動邀稿?

  她終於可以不必再撿其他“大牌”記者挑剩的題材來寫,也不必一天到晚追著那些達官顯要的屁股後面跑。

  “我有萬全的準備。”她想也不想,立刻一口答應。“只要總編您的一句話,我絕對全力以赴。”

  “很好。”總編用他粗大的手,一掌拍在她瘦弱的肩上。“我這裏有一篇十分精彩的報導,但是其他人都抽不出時間來做,所以我希望你能接下,就算是給自己一個磨練的機會。”

  她眨眨眼,終於發現情勢不對——

  完蛋,上當了!

  “不!總編,我……”她急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噯,不急不急……你慢慢來,我們等你。不論什麼時候,只要你的稿子一出來,我們就立刻上頭版,而且我們會給你任何你需要的支援。”總編一句話,就將燙手山芋扔出。

  她聽得都傻了。“等等,總編……”雯伶希望還有申辯的餘地。

  “不必了,不必了……”總編大人自我陶醉得很。“我知道你很感激,但——不必謝我。”

  “可是我……”

  總編比了個手勢,從桌面上的一堆疊得像“比薩斜塔”似的文稿裏面,拿出一張早已經被千百人“唾棄”過的文案丟給她。

  “‘情報局的傳奇人物’,我們知道它會很暢銷的。”他洋洋得意說道。

  ——但就是因為太棘手了,所以一直沒人敢做。

  丁雯伶的臉上開始“洋溢”出悲慘的笑容。

  而一向信奉“斯巴達教育”的總編卻絲毫沒有“察覺”她態度的改變。

  “加油啊!雯伶。”他臨走前還不忘替她打氣。

  “是的,總編。”她只得硬著頭皮接下。

  “你們這些好吃懶做的傢伙應該感到羞恥。”總編一時興起,突然沖著編輯室裏的所有人大叫。“人生只有一次,要努力呀!”

  全場大家面面相覷,搞不清楚狀況。

  “夠了夠了,總編。”雯伶趕緊阻止他繼續發表長篇大論,以免禍及無辜。這點基本“仁義道德”她還是有的。

  “好,繼續工作吧。”總編吹著口哨,一轉身又得意地走回自己的寶座。

  完了,這下子她可要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了。她認命地攤開手中的文案,低頭一瞥,三個鬥大的字立刻跳出眼前。

  龍子俊?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這個無聊的傢伙一定吃太飽撐著了,為情報局立了大功,才被人稱為“傳奇人物”吧?

  真是無語問蒼天!她只得好好把這傢伙的祖宗八代調查清楚。嘿!嘿!龍子俊不管你是○○七或摩登大聖……總之,你是逃不出我丁雯伶的手掌心的……


  又來了!他又感覺到那一雙眼睛在盯著他瞧了。

  “可惡。”子俊懊惱地停下手中的筆,氣得想跳起來大叫或是殺人——甚至兩者都做!

  表面上他默不作聲,但是他個人的心思已經受到嚴重的侵犯和騷擾。

  他媽的,究竟是誰在盯他的梢?

  “老大。”龍子俊手下的兩名得力助手之一——王嘯虎一進門便高聲吆喝著。“我們昨晚把邱仲春這傢伙給搞定啦。”

  子俊勉強鎮定自己的思緒,從辦公桌前抬起頭來。“幹得好,阿虎,我要你下班前把報告交給我。”

  “交報告?”王嘯虎原本的一臉橫肉立刻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老大!沒有人這個樣子的啦。”

  “不要擺臭臉給我看,阿虎。”龍子俊皺著眉,他現在情緒已經夠糟了。

  另外一位智囊團員葉憲仁敏銳地發覺子俊的不對勁。“老大,你有什麼心事嗎?”

  “什麼?老大有心事?”王嘯虎大喝一聲,立刻拋開那張“臭臉”,態度極為懇切地問。“老大,有什麼事講出來,我一定替你解決。”

  “沒什麼。”子俊不想驚擾這兩個比朋友還要知心的部屬。

  “不行,老大你有難,我一定要幫忙。”阿虎很阿莎力地說。

  葉憲仁也加入說服陣容。“有什麼事說出來比較好,我們集思廣益,可以想到好的解決之道。”

  “對呀!對呀。”阿虎附和著。“連書呆子都這麼說。”這“書呆子”,是阿虎對葉憲仁的“昵稱”,而且他宣稱不申請專利,歡迎全國通用。

  龍子俊低頭沉思半晌,顯得欲言又止。

  阿虎和憲仁兩人沒有催促,等著龍子俊自己說出下文。

  “我認為有人在跟蹤我。”子俊終於說出。

  “什麼?”阿虎立刻跳了起來。“是哪個王八蛋敢盯你的梢?我去把他揪出來砍了。”

  “你別輕舉妄動,阿虎。”憲仁連忙拉住他。

  “書呆子你開什麼玩笑?別人都欺負到老大身上來了,我們豈能坐視不管。”阿虎神情十分激動。

  “阿虎,”子俊喝阻他。“聽聽憲仁怎麼說。”

  這個阿虎誰的話都不聽,就只聽老大的話,他只得乖乖坐好。

  “老大,你自己完全沒有概念,跟蹤你的人是誰嗎?”葉憲仁心思細膩地剖析疑點。

  子俊搖搖頭。“說實話,我找不出來。就是覺得一天到晚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看。”

  阿虎在身旁幹焦急,只要碰到“用腦”的,他往往一籌莫展!

  “老大,依我看只有一個辦法能夠知道那雙眼睛的主人是誰……”憲仁若有所思地說。

  “什麼辦法?”阿虎急忙追問。

  憲仁不虧號稱為子俊的智囊團,只見他頗為神秘地對著子俊眨眨眼,子俊則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裏,一群穿著黑衣黑帽的人,在名叫“黑風洞”的地下舞廳前面,進行著一樁黑市交易——

  四周早已被情報局的一票人馬層層圍住,搜查組的精英幹員們一個個引頸而望,那怕是一隻蒼蠅也飛不出他們的手裏。

  不遠處,也有一個瘦弱的人在觀賞著這一場免費的“警匪動作片”。

  雯伶一邊將相機鏡頭瞄準他,一邊在心裏頭嘀咕著。“這個叫龍子俊的,也不是什麼三頭六臂嘛。”

  真是的,小小一個跟蹤嫌犯進行非法交易的場面,他都可以弄得全場這麼緊張兮兮的,還怎麼成大事呢?她想著,仍然沒有選到一個好的角度。

  話說幾天前雯伶開始調查龍子俊的時候,便發現他居然年紀輕輕便指揮眾人、掌握大局。這一項結果令雯伶驚訝不已,而今天晚上,她終於有機會一睹此人廬山真面目。

  沒想到如今看來,他才不過爾爾,她倒也太高估他的能力了。

  想著想著,雯伶終於按下了快門。“卡喳”一聲:傻瓜相機輕聲地捲進一張底片。

  子俊的背脊一涼,機靈地叫了一聲:“有人。”

  “是誰?”阿虎大喝。

  完蛋!行跡敗露了。丁雯伶頭皮發麻,沒時間細想,她緊抓住她的寶貝相機,拔腿就跑。

  “老大,那傢伙溜了。”憲仁大叫。

  “他媽的!”阿虎低聲咒駡道。

  “我來。”子俊一馬當先地朝她追去,發揮他百米跑十二秒的神速。

  “哎喲!”她驚叫一聲。噢,天哪!她居然在這麼重要的時刻被一“顆”石頭絆倒!

  啊哈,天助我也!

  子俊一見機不可失,立刻飛身撲上前來,兩人在地上糾纏得像條“麻花”。

  “哈!抓到你了吧?”子俊得意洋洋地宣佈。

  她倒抽了一口氣。“放心,你……”語氣又驚又怒,卻十分嬌嫩。

  “‘你’……”老天,“他”竟然是個女的……

  “該死的——非禮呀!”她扯開喉嚨大叫。

  這個殺千刀的傢伙,剛才居然直撲她的胸口!

  “啊?我……”子俊仍在錯愕之中,窘在原地。

  “你去死啦!”雯伶將他用力一推,紅著臉朝夜幕中的另一端逃走。

  “老大。”憲仁和阿虎匆匆趕來。“怎麼樣?抓到沒有?”

  子俊傻著眼,還未回過神來,無視兩人的關切。

  他一直認為,不管跟蹤他的人是誰,他都一定大有來頭。因此,他這“虛晃一招”,的確有效,讓他終於一除心中的憂慮,識破對方的真面目。

  然而,他怎麼也沒料想到,這個讓他寢食難安,神經緊張了好幾天的傢伙,竟然會是個女的……

  “老大,你等著,我去把他給揪回來。”阿虎說完,便要往“偷窺賊”逃逸的方向追去。

  “算了,”子俊趕緊喊停。“別追了,收隊吧。”

  原來,今晚的一切,只不過是子俊一手策劃導演的。

  阿虎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令收隊。

  子俊這時才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西裝長褲上的灰塵,跟著大隊人馬準備回辦公室;臨走前,他不自覺地回頭望了一眼……

  竟掩不住一絲落寞的情緒。


  完了!完了!完了——

  雯伶嚇壞了;急促跳動的心臟,簡直就要從嘴巴裏蹦出來。

  怎麼會這樣呢?那傢伙不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大草包嗎?怎麼會突然像只“迅猛龍”似的發飆?簡直就是想把她的肋骨活生生地給拆了。

  這個傢伙,他鐵定不是“一般人”;他的耳朵太尖、他的眼睛太利,他的腳程太快、他的長相太帥——

  該死!

  她一個人沒命似的在黑夜中狂奔,腦子裏還一邊不停地思索著。

  這個男人,終究不簡單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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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2: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髒亂、惡臭、不見天日,似乎永遠都是監牢的最佳寫照。

  一個穿著便衣的中共公安,帶著兩個手下掩著鼻子走進來,因為難聞的臭味而糾結成一團。

  “長官好!”

  “你好,吳同志。我們要提拿人犯,請你快一點。”

  “是的,長官。你把公文交給我就行了。”

  一陣陣刺鼻的酸騷味兒撲來,令來者避之唯恐不及。“我在外頭等。”

  “是。”

  另一名獄卒打開一扇牢不可破的鐵柵門,生了鏽的鐵柵門被拉得嘎吱作響。

  “950918——師明哲,出來!”獄卒對著陰暗濕冷的角落喊著。

  師明哲微微抬起頭。被關了七天七夜,過著吃不飽、餓不死、無天無地、晝夜不分的日子之後,他變得竟然有些怕光。

  “哪個王八蛋叫師明哲的?快出來!”獄卒扯著喉嚨喊著。

  “我……我是。”師明哲靠著身後的牆緩緩起身,試著讓自己麻木的雙腿再度恢復知覺。

  “他媽的,動作快!我們要讓你換個地方。”

  “換……換地方?”也許是初見天日,原本頤指氣使的師明哲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反正他媽的不會是賓館。你快點,我趕著要交差哪!”

  “好好……我這就……出來了。”師明哲只要一想到能夠離開這個白晝熱得要死,夜晚又冷得要命的牢房,心情就顯得激動了起來。

  “師先生……”一同被關在這間牢房裏的大使館官員,小聲地喚他,並且對他低語。

  “有機會就走,回到大使館後再想辦法救我們,切記。”

  “不行……”他搖搖頭。“要走就一起走。”

  “千萬不要這樣想,”另外一個人緊握他的手,神情激動地說道。“能逃走一個是一個,你千萬不要猶豫,以免錯失良機啊!”

  “死老頭子,你他媽的在蘑菇什麼?”獄卒還在臭駡著。

  師明哲突然心情好得竟和獄卒說起笑來。“你們的鐵籠子太大了,要摸黑走出來還真難。”“廢話少說,走吧。”

  “是、是。”師明哲一邊應聲,一邊回頭再看了一眼。

  他們為什麼突然要替他換地方?有人知道他們失蹤了嗎?美國大使館的人開始在找他們了嗎?他會被換到哪里去?更隱密的地方嗎?

  上帝明鑒,他連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都搞不清楚啊。

  他要逃,他一定要逃,即使逃不出去,也要讓外面的人知道他正受到什麼樣的折磨。

  如果有機會的話——


  子俊開完會後,精神不濟地踱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老大,”憲仁一見他進門就喊。“外面有人找你,已經等你很久了。”

  “他等了多久?”子俊心不在焉地隨口一問。

  憲仁看了看手錶。“快一個小時了。”

  有人等著要見他?

  子俊發愣了一會兒。是什麼樣的人會在正常上班的時間為了見他而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子俊再次踱步來到會客室,一眼便瞧出約見他的人就是那天在夜色中驚鴻一瞥的女孩。

  咦?女飛賊?

  噢,不——憑她那副身手,根本連個“賊”字都稱不上。不過,儘管她的功夫蹩腳,但是她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可是夠靈活的了。

  她的目光從窗外移回來,正好和他的一雙黑眸對上。一時之間,兩人都靜默不語。

  老天,白天的他看起來多酷啊:挺拔的骨架,頎長的身材,五官性格而不失斯文,此刻的神情略顯疲憊卻更有男人味!

  與其讓他興師問罪地找上門來,不如她先登門拜訪,或許她還可以賣個乖,立刻完成她的訪問。

  她站起身來,尷尬地笑了笑。“你好。”

  他只是點點頭,沒有回答她。

  “呃……我是‘熱門新聞’雜誌社的特派記者,我叫丁雯伶,我想請你配合做幾分鐘簡短的訪問。”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該死的!他“居然”被一個女記者盯梢了好幾天,何況她看來不過只是個黃毛丫頭而已!

  “龍先生?”雯伶突然感覺到他四周圍的空氣在一瞬之間凍結成冰——而且顯然是沖著她來的。

  “請坐,丁小姐。”突然,他笑了。“三更半夜一個人帶著傻瓜相機偷拍官方人員辦案——學校裏的老師都是這麼教你們的嗎?”

  老天,這是多麼大的污辱!

  “我已經畢業很久了。”她的一張俏臉脹得紅嘟嘟,幾綹發絲散在額前,格外誘人。

  漂亮!子俊打心裏為她喝采。

  “原來如此。”子俊一臉笑意坐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那幾招是從哪里學來的?”

  這傢伙——她暗暗咒駡著。直到此刻,雯伶才真正開始感覺到對方的敵意。

  “真是抱歉!‘跟監’和‘盯梢’這碼子事情,我不過是偶爾客串一下而已,你才是‘專業’的,我這個‘業餘人士’在你面前獻醜了。”

  子俊臉上的笑意擴大,他很久沒有這麼開心過,而他想念這種感覺。

  “就前面幾天的情況來說,你表現得實在可圈可點。”他讚美她。

  “什麼前面幾天?”該死,他又想扯到哪去?她翻翻白眼理直氣壯地吼道:“你到底要不要讓我訪問?”

  喲?說得好像是他去拜託她來採訪似的。子俊在心裏偷笑著。

  這個女孩有趣極了!

  雯伶看在眼裏,氣得鼻子都歪了。“龍先生,請你正經一點。”

  子俊再度發出一串笑聲。“咳咳……對不起,我真的不會再笑了。”

  “很顯然我今天來得不是時候,也許下一次我應該事先和你約好時間……”雯伶決定今天的“意外造訪”失敗了,再繼續談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也許,下次吧。”他聳聳肩,含糊其詞。

  “謝謝你今天肯抽空見我。”她公事化地說完,起身要走。

  “你要走啦?”他有一點錯愕。

  真是個聰明的小女人,子俊不得不讚賞;一旦發現策略無效,就立即承認失敗,重新再來。“等等。”他不自覺地叫住她。

  她回頭,以為他改變心意了。

  “你還是沒告訴我你那套招數是從哪學來的?”

  她氣得翻白眼。“‘Impossible’,滿意了嗎?”

  子俊望著她的背影離去。不禁怔忡半晌。

  Imposssible的意思是不可能,不過,卻有一部電視影集的片名也用這個字來表達一群技藝高超的特務小組,每次都將不可能做到的任務完成。

  Impossible?這個字是否也意味著她散發出來的“決心”?

  子俊搖搖頭,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將她的臉蛋從腦海中拋開——

  “子俊,原來你在這裏。”一個高大壯碩的男子,神情嚴肅地出現在會客室的走廊上。

  “志明,發生了什麼事?”那個人姓趙,是另一小組的組長。

  “關中校找我們集合。”趙志明語氣平淡地說。

  子俊心裏有數,關中校會突然找小組長集合,鐵定是發生大事了。

  子俊二話不說地起身跟著他走。“在哪里?”

  “小會議室。”趙志明說。

  子俊更是一驚,腳步也跟著加快。在小會議室裏開會,通常只意味著一件事,他們要討論的,將是一件絕對不能洩漏出去的國家機密。

  “中校。”趙志明先一步跨進會議室大門。

  關中校點一點頭,極為嚴肅地對著子俊喊道:“把門帶上。”

  關中校替他們一一介紹。“趙志明,龍子俊,特勤組的。”

  “龍家的人?”其中一個用異樣的眼光望著他。

  子俊無畏地直望著他,反諷道:“是的。我就是憑著‘龍家人’的名號才能夠混到‘特勤組’來的。”

  就算怎麼不明事理也應該知道,在特勤組工作的危險性很大,如果只是想靠關係進來混吃混喝的話,是絕對不會笨到往特勤組裏鑽。

  “他是特勤組的一員?”另一個仍然有點懷疑,卻又不直接向子俊質疑。

  子俊還來不及回答,關中校便沒好氣地大聲向那三個人宣佈:“他不只是其中一員,他是特勤一組的組長,是我手下最優秀的大將!”

  這一位關中校,平時做事恩怨分明,大公無私,他對子俊的讚賞卻都是有憑有據而非任意捏造。

  話才說完,他語氣一轉,顯得十分謹慎。“這件事情不需要太多人知道。它很機密,希望你們兩組合力搞定它。”

  “對不起,長官!請恕我直言。”子俊忍不住說道。“究竟是什麼事?”

  另一個人看了看子俊,似乎嫌他太急躁。

  “我要你們去接應一個偷渡客,並且將他平安地送回美國。”

  “啊?”子俊錯愕。

  “從現在起,你們特勤一組和特勤二組將直接由副執行長接管,”關中校說著,並指了指第三位長官。“他會向你們說明原委。”

  “我姓傅,”他介面說。“這名偷渡客,是一名作家。”

  “什麼?”趙志明當場大叫。

  那位姓傅的上校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語調平淡地繼續說:“他的名字叫做師明哲,是個持有美國公民身分證的華裔人士,最近在南京舉辦小型個人書展的時候在飯店裏無故失蹤,同行的一共還有四個人,也全部都下落不明,其中甚至包括一名美國大使館的官員。”

  “美國政府向中共政府要人,但是他們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的,於是,兩天后,美國方面派出了密探深入中國大陸,試圖救出該名作家,然而他們在歷經四十八小時之後因為行動曝光而宣告失敗。”

  “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子俊問。

  “我們有消息指出,那名作家已經獲救,幾名民運份子在那名作家被捕的同時就已經展開了救援行動,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下手,如今他們成功了,卻沒有適當且安全的管道將他送回美國,而我們——就是最好的管道。”

  子俊聽完傅上校的話後,問了他第一個想到的問題。“那名作家還知道些什麼事情?為什麼他對美國政府這麼重要?”

  傅上校挑了挑眉,暗自驚訝子俊邏輯的推理能力。

  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我們必須盡一切的力量,讓師明哲平安地回到美國。”傅上校說。

  子俊低頭沉思,神情凝重地望著地板。

  趙志明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很為難地看看關中校,又看看子俊,仿佛在等他開口做決定。

  “怎麼樣?龍子俊。你‘想’你辦得到嗎?”傅上校挑釁地問。

  “沒問題,長官。”子俊抬頭,直視他的雙眼說。“我‘會’辦到。”


  該死的龍子俊,可惡的龍子俊,殺千刀的龍子俊!

  雯伶連著好幾天在心裏把子俊拿來詛咒,而且已經快把所有她學過的辭匯給用光了。

  不過就是偷拍照的時候被逮個正著而已嘛,幹麼這樣諷刺她?

  他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幹這種見不得人的差事得考執照不成?哼,什麼特勤組組長?充其量也不過是只訓練有素的“看門狗”!*什麼嘛。

  真是太不給人面子了,這次採訪有個不光彩的開始又不是她的錯,如果她每次約他出來見面訪問時,他都要把這碼子糗事拿出來消遣一番的話,她鐵定會瘋掉。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居然連讓她瘋掉的機會都不給,自從上一回她訪問失敗回來後,她已經接連約了好幾次,可是他老兄一概不予理會,用盡了各種的理由和藉口拒絕和她見面並且接受採訪。

  為此,她幾乎要扼腕,同時也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迂腐……八股……古板……頑固……墨守成規……冥頑不靈……棺材板、死硬派!”她把一些稀奇古怪的字眼也用上了。

  “……雯伶,你在罵誰啊?”

  “我在罵那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臭男人。”她罵得正起勁呢,打什麼岔?

  “我知道你很氣憤,但是——我們正在開會呀。”

  雯伶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對著其他同桌開會的同仁罵得振振有詞。

  “抱歉……”她趕緊收心,把精神專注在眼前的事情上。

  不過,心裏還是不免要再嘀咕幾句——

  這只帥得過分的“迅猛龍”,這個梁子我丁雯伶和你結定了!


  被人罵得快發臭的子俊,卻渾然不知,顯然今天的心情還似乎特別好呢!

  “憲仁,林副交代的案子可以結了嗎?”他不經意地問起。

  “啊?我的報告還沒寫完。”憲仁從一堆檔中抬起頭來。

  子俊好不容易才看得到他的臉。“嗯,沒關係,隨便寫寫就行了。”

  這話不說還好,聽他這麼一說,阿虎立刻反彈。

  “老大!你怎麼有不平等待遇?”

  “呃?”子俊不解。

  “每次輪到我寫報告,你就盯我盯得死緊,書呆子寫報告,你就叫他隨便寫寫,怎麼差這麼多?”

  子俊對著他搖搖手指頭,既好氣又好笑地說:“那是因為人家隨便寫寫的內容都比你的好上百倍。”

  阿虎被奚落得啞口無言,只好悶不作聲地瞪了憲仁一眼,嘴巴掀動了幾下,又把話咽回去了。

  子俊笑著,搖搖頭繼續辦公。

  忽然,他望向窗外,心思也跟著飛了出去。

  然後,一個小小的臉龐悄悄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這個丁雯伶,長得還真是——邋遢啊。

  他從來沒看過有這麼不修邊幅的女孩子,女記者不都是終日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嗎?可是這位丁大小姐偏偏不愛脂粉,即使昨天在她主動找上門來要求採訪時,她都沒有稍微打扮一下,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如果有人要他針對她的辦事能力來打分數的話,那她所表現出來的專業素質可就差強人意了——當然啦,他現在的想法只是打發打發時間而已,有誰會這麼無聊呢?

  昨天他一回到辦公室後,阿虎便纏著他追問,等他知道她是一名記者,而且那天晚上偷拍他們的人就是她的時候,阿虎簡直都快氣炸了。

  他一想到她也被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就忍不住覺得好笑,原本面無表情的他無聲地咧嘴笑了起來。

  “老大!”阿虎大叫一聲,其驚訝的程度像是活見鬼了。“老大,你怎麼了?怎麼一個人在那邊傻笑?”

  “去你的,寫你的報告!”子俊佯裝正經地吼回一句,笑意卻寫滿臉龐。


  好吧,她豁出去了——

  雯伶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標”,決定憑自己的力量查線索。

  龍子俊和他的兩個臭跟班今天下班的很早,顯然是準備要和某個神秘人物碰面了,也許是線民,也許是秘密證人,反正她篤定要“全程監控”,就算被發現了,頂多抓她去“勞改”好了。

  “老大,那個女孩又……”憲仁剛停好車,便從後照鏡裏看見藏身在電線桿後面的雯伶。

  “沒關係,讓她跟吧。”子俊一點兒也不在意。

  奇怪,自從知道她是個長得有點可愛的小女人之後,他便沒有那股被人盯得直冒冷汗的感覺了。

  果然還是他自己的神經太過敏了嗎?

  還好當他和父親龍宇揚提起被跟蹤的這件事時,龍宇揚只是以略帶不屑的口氣要他自個兒看著辦,否則這下子,他鐵定會被奚落得很難看。

  唉,還是老話一句——真是奇恥大辱啊!

  “老大,這樣好嗎?”阿虎充滿疑惑地問。

  “放心,我想她惹不了什麼事的。”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他們三人下了車,子俊突然開口。“這樣吧,憲仁、阿虎,你們先進去!”

  “是。”憲仁拉著阿虎,走進了他們面前的小公寓。這棟只有四層樓的公寓並不豪華,但是裏面卻很乾淨、簡單。

  子俊突然轉身走向電線桿,一臉促狹。“丁小姐,真巧啊!”

  雯伶的臉都綠了。“是……啊,真……巧。”她沒想到他竟然直接過來跟她打招呼,只好裝傻。

  “我要為這幾天一直拒絕你的態度說聲抱歉。”他很有誠意地說。“實在是因為我太忙,所以……”

  “沒關係,沒關係。”她被他的態度嚇了一跳,連忙擺頭搖手的。

  奇怪,這傢伙不是一直很喜歡消遣她的嗎?

  “那……”他們倆同時開口,又不知如何接下去說完。

  “我要說的就是這樣了,”他很“酷”地說。“祝你好運。”還是龍子俊率先介面。

  “什麼?”雯伶呆掉了。

  可憐的雯伶!她還以為他會很好心地告訴她,她終於“蒙主恩寵”,隨時可以採訪他了呢。

  “就這樣?”她突然氣急敗壞地大叫。“該死的!龍子俊,你到底要不要讓我採訪?”

  看著她認真的表情,他真的很想捧腹大笑。

  “我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和這麼多的精神,你卻丟給我一句‘祝我好運’?這太誇張了吧?”

  他很努力地憋住氣,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不要在我面前故作天真!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告訴你,要不是我誤上了賊船,才不屑來訪問你這個什麼見鬼的傳奇人物。”

  他挑了挑眉毛,心裏的某個角落仿佛被針紮了一下。原來他在她的心裏根本不值幾文錢。士可殺,不可辱,雯伶決定要跟他卯上了。“我只想趕快寫一篇採訪稿交差了事,可不可以請你發發慈悲給我十分鐘採訪你……”

  “好。”子俊說。

  雯伶說得起勁,愈發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完全無視于對方的存在。“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龜毛’?讓我訪問一下又不會死。”她已經氣得神智不清了。“……我覺得你這個人簡直就是……就是——你剛才說什麼?”

  子俊終於忍不住鬆開自己的嘴角,露出了偌大的笑容。“我說……‘好’。我答應你的‘請求’,而且我非常榮幸能‘接受’你的採訪。”

  “真的?”她的雙眼閃著亮光,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點點頭,以示誠意。

  哈,頑石點頭了,神明顯靈了,他終於答應了——嘖嘖!連這種“超死硬派”的傢伙都能被她說服,還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到的?

  不到幾秒的工夫,丁雯伶立刻露出本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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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好,我們立刻開始。”雯伶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站在大馬路上,她真的當場就掏出紙筆。

  子俊當下傻住。“等等,你的‘立刻’是指——‘現在’?”

  “當然。”他又想耍什麼花樣了,雯伶很不高興地說:“怎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招‘緩兵之計’嗎?既然你同意了,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

  當然!這也是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在心裏補了一句。

  “不行!”子俊也很堅持。“我答應了我女兒,今晚要帶她去‘湯姆熊歡樂世界’玩,我不能失信於她。”

  這下子換她愣住了。

  女兒?

  她不驚訝他有個女兒,因為她早在對他做初步的調查時,就發現沒有任何婚姻記錄的他已經有個兩歲多的小女兒了,然而令她錯愕的是——原來他這個鐵石心腸的傢伙也會對女兒心軟啊。

  一個兩歲多的小女生,驀地從公寓的大門樓梯口沖出來。

  “‘把拔’。”天麗跑過來一把抱住“子俊”的腿。小女孩用軟軟的童音嗔道:“去‘湯姆熊’。”“小麗乖,‘把拔’和阿姨講話話,一下下就好了。”他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裏。“你有沒有叫阿姨?”

  “‘阿依’。”天麗乖巧地跟著叫人。

  “哇——天麗好乖喔。”雯伶對著她微笑。

  天麗立刻喜歡上這個“阿依”。畢竟“瑋琳姑姑”不在身邊,“怡婷嬸嬸”也在很遠的地方,眼下就只有這個“阿依”能讓她使喚了。

  “‘阿依’,走。”天麗開始施展纏功。“去‘湯姆熊’。”

  “不行,”子俊的口氣凶凶的。“‘阿依’不能跟我們去,她還有事。”

  天麗開始扁嘴。“小麗要‘阿依’。”

  “不行啦,小麗。”雖然他也很想,但她會願意嗎?

  “‘阿依’……”小女生開始耍賴了,翹著小嘴顯得楚楚可憐。

  “這……”丁雯伶這下子進退兩難了。

  “走哇。”天麗的一副急得要掉眼淚的模樣。

  子俊的兩眼向上一翻——完了,黃河決堤啦!

  “哇啊——”天麗的淚眼當真氾濫成災,一邊看著兩個大人。拜託,快點答應吧!

  子俊輕歎了一聲,每當寶貝女兒“發功”打算學“孟薑女”哭倒長城的時候,他便一向只有認栽的份。

  “雯伶!”他突然望著他,輕輕叫她的名字。“今晚有空嗎?”

  雯伶被這突來的邀約嚇得手足無措。“我……”

  “‘阿依’……”快點答應,不然小天麗的眼淚快用光啦!

  “好吧,那我就當今晚的陪客嘍。”她只好豁出去了。

  “好了好了,‘阿依’要陪小麗去‘湯姆熊’玩了。”子俊哄道。

  天麗立刻破涕為笑。“走,去‘湯姆熊’。”

  “哇,哇,救命呀——”

  “快點,快點,來不及了啦。”

  “咯咯咯——”

  “哎呀,沒打到。”

  “天哪!你真是反應遲鈍。”

  “‘把拔’笨笨。”

  “臭天麗,你說什麼?”

  這三個人站在一起,不,應該說是兩個大人站在一起,一個小孩“站在”機器上,一起共玩一台“打擊魔鬼”。

  “可惡的地鼠,下去!”子俊這一邊的地鼠動作特別快。

  “哈哈哈,再來呀!”雯伶輕鬆的有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下去,下去!”天麗用腳丫子狠狠地踩它——不管它有沒有浮上來。

  幾顆頂上無毛的地鼠頭,就這樣被他們“蹂躪”得快要散了——


  翌日,他們拗不過小天麗的要求而一起吃午餐,雯伶為此還特地打扮了一番。連身軟質洋裝,一件米色外套,一頭長髮也披瀉下來,更把白皙的瓜子臉襯得楚楚可憐。

  不料卻引來子俊一陣狂笑。看她穿得人模人樣的,他還真不習慣。

  “你笑夠了沒有?”她很不高興地扁著嘴。

  “夠了夠了……”他順順氣,平靜下來。

  雯伶板起面孔,一表正經地開始採訪。“龍先生,我們先來聊聊你自己。你是家中的老大嗎?”

  “是的。”子俊清了清喉嚨,說道。“我還有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一個叔叔、一個嬸嬸、一個親弟弟、一個堂弟、一個堂妹,還有一個很愛耍寶的爺爺——這些你不是應該都知道了?”

  “我是在培養情緒。”她咬牙切齒道。

  “喔!”他還裝得一臉無辜。

  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有那種可以激怒她的本事?

  “我知道家世背景像你這樣的人通常很介意被問到家族的事情吧!”她強自鎮定地說道。

  “為什麼要介意?”他一聳肩。“我以我的家族為榮啊。”

  “太好了。”她點點頭,開始針對她早已擬好的問題發問。“可不可以請你聊聊為什麼像你這樣穩坐家族第一把交椅的人會選擇情報局做為職業?”

  “我們家沒有什麼‘第一把交椅’這碼子事兒。事實上,我們三個兄弟都忙不迭將這個‘金交椅’互推給對方。”他坦白地說。

  “原來如此。”她專注地振筆疾書。

  “我的這份職業其實和家學淵源也有關,”子俊自嘲性地笑了笑。“家父也曾經任職於情報局。不過,我做這樣的選擇,純粹是為了自己的興趣。”

  “喔?”她停下來,一臉好奇。

  “嗯,”他很認真地解釋。“我瘋狂的崇拜福爾摩斯和○○七。”

  “天哪,真是‘ムㄨㄥˊ’斃了。”她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喂?”他低吼。“記者在採訪新聞的時候不能摻雜私人意見。”

  “知道了。”她輕哼一聲,以茲不屑。“談談你在工作上遇到的困難,一般人在聽到情報局時總會有先入為主的觀念。”

  “那是以前,現在的人對於這種工作的好奇心減低,也就不會有那種繪聲繪影、以訛傳訛的封閉想法了。”

  “唔,的確是的。”她飛快地搖動筆桿,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一舉一動盡落他的眼底。

  “能不能談談你的妻子?”她說這話的時候,很明顯地不願意正視他的臉。

  “妻子?我沒有妻子。”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指的是‘天麗的媽媽’。”

  “有什麼不一樣?”她的語氣帶有責難的意味。

  哈!顯然她已經自動將他歸類到“不肯負責任的男人”的名單裏。

  “當然不一樣!”他凝視著她,平心靜氣地道。“她的名字叫‘任天麗’。”

  “任天麗?”她一時之間無法會意。“你為何既要撫養她,又讓她跟母姓?”

  “那不是母姓。”他既迂回又模糊地說。

  她不相信。“為什麼?我是說……她不是你親生的女兒嗎?”

  “這麼說好了,”他頓了頓,故作輕鬆地說:“儘管血緣不同,在我的心目中,她永遠都是我的女兒。”那是一段不願回首的過去,但子俊的眼神變得既深邃而悠遠。

  她聽完,愣了半晌,突然覺得自己該對他重新評估一番。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既深情又冷酷。

  “我看過你為高文偉寫的那篇報導。”子俊突然提起。“寫得真不錯,那傢伙都快感動死了。”

  “沒什麼,我只是陳述事實。”雯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繼續揮筆。

  那天的訪問一直持續到下午,連子俊自己也很驚訝他竟然和雯伶聊了這麼多,其中還包含了許多私人的情感。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可以安心地告訴她一切,向她訴說自己的所有。

  而他心中的這一個部分,開始蠢蠢欲動。


  “喏。”雯伶把一疊不算太薄的文稿丟到總編的桌上。

  “這是……”總編望著這一疊突然飛到他面前的稿紙。

  “傳奇人物——龍子俊的側寫!”她故作輕鬆地宣佈。

  總編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什麼?你採訪到他了?”

  天啊!這件案子已經懸了將近一年,轉手了十一次,沒想到這一次卻……

  “是的,我‘採訪’到他了——”她故意強調那個字,覺得總編的反應有點好笑。

  “他怎麼肯?”總編驚訝地脫口而出。

  說真的,不是他看輕了雯伶的能力,而是他實在無法相信在經過了十一次的失敗後,龍子俊竟然決定答應接受採訪——在過去的十一次“革命”記錄中,只有三個人成功地和他談過話,並且被他很“堅定”地拒絕;而其他的八個人甚至根本連面都見不著。

  雯伶笑嘻嘻地,像個等著被賞賜的孩子。“怎麼樣?不辱使命吧?”

  “我的天哪!”總編笑得嘴都合不攏。“這實在是太好了!”

  雯伶被總編帶到老闆的辦公室裏大大讚賞了一番,洋洋得意的像是要飛上雲端似的。

  雖然今天的成功,只是她的一小步;她向自己發誓,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寫出一篇名垂青史的報導來。

  “雯伶,二線電話。”她剛回到座位上便有人喊。

  “知道了。”她立刻接起電話。“喂,我是丁雯伶,請問是哪位?”

  “丁小姐。”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故意壓低的。“我是‘洞仙’。”

  “啊?是你。”雯伶認出了他的名號。

  這個自稱“洞仙”的傢伙,是個很詭異的人物,像她這樣整天跑新聞的記者,多半聽過他,然而,只有少部分的人能夠有幸和他打交道。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更沒有人能掌握他的行蹤。

  可是,一旦他提供一些內幕消息,往往能讓記者省力不少!

  “洞仙先生,謝謝你上次給我的消息。”雯伶頗為感激地說。

  “不必謝我,我只是希望把事實真相公諸于世。”看來這位“洞仙”對於“世界大同”還有很崇高的理想——雖然她覺得那已經是歷史名詞了。

  像前一陣子,社會上發生了幾樁不小的金融風暴事件,他們這些記者也就必須東奔西跑地挖新聞,否則沒飯吃。

  而這幾件新聞其中,“唐明藝術關係企業執行董事卷走辛納屈企業管理集團一千兩百萬元”的特殊奇案,也就是子俊提到過的高文偉事件,要不是“洞仙”告訴了她一條十分重要的線索,她很有可能會像其他記者一樣,到處碰壁而無所獲。

  “洞仙先生……”雯伶心裏暗自盤算著,這會兒不知又是什麼“獨家報導”?

  “洞仙”突然一改平常輕鬆的口氣,語調嚴肅地說:“這件事情很重要,不但牽連甚廣,而且攸關生死,我只能說一遍。”

  雯伶一聽,神情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你說,我在聽。”她也壓低了聲音。

  “一個美藉華裔作家,最近在中國大陸失蹤了——而我相信他是被輾轉送到臺灣來。”

  通常當他說得這麼篤定的時候,可信度至少有百分之八十五。

  “然後?”雯伶不敢隨便答腔,只是緊張地追問。

  “因為他持有美國公民身分證,所以臺灣這方面想做個順水人情,找人秘密且安全地將他送回加州,而這項任務將交由國防部的一個特勤組執行……”

  “等等,”雯伶打斷他的話。“你是說,這件事情根本還沒發生?”

  “一半。”“洞仙”的聲音隱隱帶著笑意。“那個作家就快要偷渡過來了,國防部這邊也正在緊鑼密鼓地策劃這件任務當中,這將是一條大新聞。”

  “你怎麼會知道?”她追問。

  “洞仙”似乎不太高興。“你犯規了。我們有過協定,你不能追問消息來源的。”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

  他們的確有過這樣的協議,只是這件事情光是聽起來就令人覺得和一般社會新聞不一樣,這好像是一個情報,攸關生死的消息;她不能只憑他的一面之詞就沒頭沒腦地栽進這件果真“牽連甚廣”的事件裏。

  “很好,不過我不能再多說了,加油吧!我相信你辦得到……”“洞仙”說。

  “不!別掛斷,你至少得把人名告訴我吧!”她堅持。

  “洞仙”靜了好一會兒,一時之間讓雯伶還以為他已經切斷通話。

  最後,他終於再開口。“龍子俊——國防部調查局特勤組組長,盯住他就沒錯。”說完,他立刻把電話掛斷。

  雯伶茫然地把話筒放回原處,整個人的思緒又飛起來了。

  龍子俊,又是他!這件事情,竟然也和這傢伙有關?難怪他被稱為傳奇人物了,老天爺,她究竟陷入了什麼樣的糾紛之中?

  華裔美籍作家,他的身分真的只是如此單純而已嗎?

  他為什麼回到中國大陸?他又為什麼會離奇失蹤?

  為什麼美國駐中國大使館的官員竟然不聞不問?

  為什麼那名作家又會在失蹤後偷渡到臺灣來?

  一連串的問號,竟然無一能解。


  關於“師明哲”事件,她要鍈渾水嗎?她倒抽一口氣,並做了決定。

  雯伶相信這絕對是可以使她“名垂青史”的大新聞。

  然而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她要如何向子俊開口詢問這件事呢?

  “雯伶,三線電話。”一個助理叫住她,然後開玩笑地說。“不得了,你現在可是個大紅人了。”

  “才不呢,只是忙得半死!”雯伶笑著說完,連忙接起電話。“你好,我是丁雯伶。”

  聽到她的聲音,對方似乎猶豫了起來。

  “喂?”她催促著。

  “是我。”一個低沉沙啞又有磁性的聲音傳來。

  老天!多性感的聲音啊!是龍子俊!

  她的臉上突然升起了一陣燥熱,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問道:“有事嗎?”

  “我今天下午休假。”當子俊在辦公室裏對著話筒說出這句話時,憲仁和阿虎立刻不約而同用驚訝而且錯愕的眼神望著他。

  休假?他們這位“無敵鐵金剛”老大吃錯藥了嗎?

  “所以,我在想……下午……接……天麗出來走走。”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拐了個彎”。該死的!他已經很久沒幹過這檔子糗事了,而且他居然已經忘了如何開口向人家約會……真是要命啊!

  “很好啊!”雯伶絲毫沒有察覺出子俊的掙扎。“今天戶外的天氣不錯耶!”

  “對呀。”這個小白癡,我是在約你啊!“所以……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當我們的陪客?”

  “我?”她突然瞭解,對方真正想“接出去走走”的人是自己。

  “我……好……好啊!”雯伶支支吾吾地答應了,內心卻一陣狂喜。

  “太好了!”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心中各有所思的兩個人,相約到保姆家把天麗接了出來,開開心心地駕著車子到動物園去逛了一圈。

  “狗狗。”天麗忽然叫道。

  “那是牛。”

  “牛嗎?”

  “對,天麗好聰明喔。”雯伶忍俊不禁。

  過了一會兒。“狗狗。”

  “那不是狗狗。”子俊很有耐心地糾正她。

  怎麼在她心目中所有四隻腳的動物都叫“狗狗”?

  “牛?”

  “那是馬。”

  “麻?”

  懶得解釋了,抱著她繼續往下走。

  “狗狗。”她又對著柵欄大叫。

  “那是長頸鹿。”不耐煩了。有誰家的“狗狗”脖子這麼長的?

  “牛?”

  “不對,不對。”

  “喔——馬?”

  “喔,對……不,不對啦。”天哪,他可不是動物白癡!但都快被搞糊塗了。

  “狗狗!”她有點生氣地大叫。再錯她就要翻臉了。

  嗯,這個嘛……它沒有牛的碩大,沒有馬的腳蹄,也沒有長頸鹿的脖子……好吧。“對!那是狗狗。”子俊附和了。

  “耶——”父女倆終於達成共識,開心地笑得像是中了兩百萬,尤其是子俊,多有做“把拔”的成就感啊。

  在一旁一直憋著沒有爆出笑聲的雯伶終於忍不住了。

  “子俊。”她拉拉他的衣袖。

  他低頭望著她。“幹麼?”

  “那是……狐狸——”


  他們一直玩到午後四點多,三個人都累慘了,這才開車飆回市區,找了家速食店坐了下來,天麗幾乎是在一吃完東西之後,便躺在她“把拔”的懷裏睡著了。

  雯伶以為此時此刻是個好時機,便開口問了有關師明哲的問題。沒想到——

  “你說什麼?”子俊的臉色在千分之一秒內,迅速變成鐵灰色。該死!這件事怎麼會傳了出去。

  “我是說……”雯伶有些膽怯了。

  “是誰告訴你的?”他粗魯地打斷她的話。懷裏的天麗也因為他突然提高的音量而不安地動了一下。

  她被他嚴肅的語氣和神情嚇了一跳。“是個專門提供消息給雜誌社的人……”

  “可惡,他是誰?他想幹麼?”憤怒的語氣,完全洩漏了機密。

  “你不要激動,這沒有什麼啊。”“洞仙”果然技高一籌,看來這事非同小可;她試著壓住心中的激動。

  “你讓我見見師明哲好不好?”

  “不行。”

  “為什麼?”她大聲抗議。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龍子俊,你——”

  “夠了。”他毫不留情地斥責。“這件事情是國家機密,我希望你忘了它。”

  “不!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她也固執得很。

  他為她強硬的語氣愕然,於是當場翻臉。“好,我會盡一切力量阻撓你的,你不要到時候才來後悔。”他抱起沉睡中的天麗,轉身便走。

  雯伶愣在原地,沒想到他會這樣撂下一句狠話就走了,她沖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大叫:“我不會被你嚇跑的。”

  他卻連頭也不回。

  她氣得撕爛了手中的草稿。“我絕對不會就此甘休的,龍子俊!”

  一切都回到原點,他們兩個又卯上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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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3: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海邊的夜,格外的冷。即使是在基隆港這個熱鬧的地方,也很少有人會選在夜晚出海。

  廟口旁的小吃人潮依然熱絡,但是真正到了碼頭邊時,卻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

  今晚,情報局的幹員們要在碼頭執行特別任務。

  “老大。”阿虎神情緊張地走過來,壓低了嗓門道。

  “船呢?”

  “到了。”

  他從上衣口袋拿出一個信封。“賞給船家,叫他閉緊嘴巴。”

  “知道了。”阿虎接過信封,又匆匆離開。

  憲仁隨後走來,身邊帶著另一名瘦小男子。“老大,可以走了。”

  他一點頭,轉身要走。

  “等等,”那一名男子操著一口奇怪的腔調說話。“我要看你們的證件,不然,我怎麼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來幫助我的?”

  真是個不上道的麻煩傢伙,子俊心裏想道。“即使我拿給你看,你也不會知道我的證件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過,他仍然從長風衣裏掏出皮夾,露出證件。

  “至少我要知道,帶我走的人是誰?”他朝證件瞄了一眼,然後點點頭。

  “等等。”為了避免他待會兒又提出什麼奇怪的要求,索性乾脆現在就和他說個清楚。

  “師先生,請你仔細地聽清楚,我們雖然是奉命來保護你的,但是必須要你充分的配合才行,所以請你安靜地跟我們走,好嗎?”

  “什麼?”師明哲覺得自已被侮辱了。“你有沒有搞清楚?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些什麼秘密?”子俊沒好氣地,突然發覺自己像是在跟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玩繞口令。“我都知道,但是我對你的一切都沒興趣,所以請你閉嘴!”

  師明哲這時才瞭解到,他遇上了一個不買他帳的人,他只有乖乖地跟著他走的份了。


  臺北松山機場

  今晚的夜色微涼。

  晚風正徐徐地吹過樹梢,月光灑落在熱鬧的街上,機場大廳的裏裏外外都充滿了人潮。

  從桃園中正機場開到松山的接泊車剛剛進站,這一班車搭載的大部分是到大陸返鄉探親回來的旅客。

  他們從南京搭“港龍”的飛機到香港啟德機場,再從香港轉搭“國泰”的班機回到中正機場,最後搭這一班“國光號”回到臺北,結束了一場又一場回鄉探望親人的旅程。

  旅客們一一下車後,便如鳥獸散地往四處散去。

  只有一個人,反而轉身往松山機場走去,行跡處處透露著詭異。

  他的長相平凡、衣著平凡、就連髮型也平凡,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平凡人”;然而他的眼神,卻閃動著銳不可當的光芒。

  他邁開步伐,匆勿來到機場大廳的國際電話亭,不知和誰在密談熱線。

  “我到了。”

  電話彼端的人輕哼了一聲。“順利嗎?”

  “一切平安。”

  “‘傢伙’帶到了嗎?”

  “平凡人”竟然冷笑一聲。“我一直隨身帶著。”

  “很好,用我給你的鑰匙去開寄物保管櫃,號碼是9469,裏面會有進一步指示,你只要照著做就行了。”

  他在腦海中記下了對方的話。

  “事成之後我怎麼回去?”

  “基隆港,事情辦完了之後自然會有人跟你碰頭。”

  “錢呢?”

  “放心,一個子兒也少不了。”對方說。“這件事很重要,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瞭解嗎?”

  “你知道我很內行。”

  “我只是提醒;你也應該清楚如果事情失敗,你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不必多言,還有什麼指示儘管說吧。”

  電話彼端的人頓了頓,然後冷冷地道:“必要時,殺無赦。”


  隔日,臺北出現了難得的好天氣。

  子俊聚精會神地在研究一份轟動一時的舊案子,試著找出固定的犯罪模式。

  憲仁也很忙碌地在寫報告,只有阿虎一個人像是沒事似的四處觀望。

  終於,他停下手邊的事情,摸了摸肚皮後問:“老大,今天不必去接小麗回家吧?我們中午去哪吃飯?”

  子俊看看手錶,發現才剛過十一點半。“阿虎,你不是九點半才吃過早餐的嗎?”

  “是啊。”他訕訕笑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肚子餓得特別快。”

  “拜託——你又不是孕婦。”

  憲仁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看他,然後點點頭。

  “我相信,因為這是一種動物的天性。”他說。

  “什麼?”阿虎一臉迷惑。

  “豬。”

  阿虎愣了半晌,這才終於聽懂,子俊和憲仁早已笑翻在地上了。

  “去你的。”阿虎立刻朝憲仁對空揮了一記右鉤拳。

  “好了好了,別鬧了。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我們去吃飯吧。”子俊道。

  “是。”憲仁立刻開始動手收拾桌上散亂不堪的公文和卷宗。

  “去‘珍品軒’好不好?”阿虎又問。“這附近的都吃膩了,我們換換口味嘛!”

  “正好。”子俊頷首答應。他已經連著幾天沒吃頓好的了。“我們就到‘珍品軒’去,這一頓我請客。”

  “那——”阿虎一聽,高興地呼嘯而去。

  “阿虎!回來,你桌上的東西還沒收好——喂!”

  “算啦,”子俊示意,要憲仁不必忙著收拾。“快跟上去吧!不然他可能忘了我們,自己開車子先跑了。”

  說完,他自己也丟下手邊的檔,帶著輕鬆愉快的心情走出大門。

  他們三個人由憲仁駕駛,開著他的裕隆汽車來到敦化南路上,那裏有一家外表看起來風格十分典雅精緻的中式餐館。

  “哇!還好我們來得早,你瞧瞧有多少人要到這裏來吃頓飯?要是晚來一步,恐怕連門都進不了喔。”阿虎說。

  憲仁第一次來這名為“珍品軒”的餐館,他看著裏頭的人潮,深深感到這裏的環境和它的名號十分地不搭配,也不太願意在這麼嘈雜的地方用餐。

  “算了,老大,我們換地方吧。”他說。

  “不必換了,吵一點也無所謂,反正只是我們三個人而已,又不是要招待什麼貴賓,況且,這裏的東西真的滿好吃的。”子俊道。

  “是嘛是嘛,書呆子,吃個飯還怕吵,那乾脆不必吃了。”阿虎口沫橫飛地嚷嚷著。“告訴你,這裏的清燉牛肉棒呆了,還有,紹興醉雞也很棒……”

  “知道啦,快進去找位子吧。”憲仁喝止他繼續說下去。

  阿虎領著子俊先進到“珍品軒”,留下憲仁把車子停到後面附設的停車場去。然而就在他停好車子要進去找子俊時,他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珍品軒”的大門外徘徊。

  那個人的身高中等,身材也不算太爛,穿著一件大概只值一百五十元的T恤和一條輕磅細紋的牛仔褲,頭髮被編成一條麻花辮子,像豬鬃刷子。

  憲仁一眼就認出這個穿著有點邋遢的人是風聞已久的丁雯伶,他不知道該不該理她。

  不過他看得出來,這個女孩的出現,深深影響著子俊的生活作息,他的世界裏不再只有工作;他開始停下腳步,認真去思考他要的是什麼;然而事與願違,雯伶和他的職責又出現抵觸,在這種難以兩全的情況之下,雯伶自然是被犧牲了。

  “書呆子,這邊。”阿虎大喝。

  看見他們這麼快就找到位子坐下,憲仁倒是不覺得意外。就憑“阿虎”那粗裏粗氣的吆喝聲,活像大尾仔流氓,誰敢不讓?

  “老大,你怎麼不先點菜?”憲仁對阿虎使了個眼色。

  總算阿虎還沒有餓到喪失神智。他一瞧見憲仁的暗示,便知道他有話要“私下”說。

  “是呀!老大,你先點菜。”阿虎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來——書呆子,我們走。”

  憲仁點點頭,兩人便起身離去。

  子俊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一時之間倒也沒有發覺什麼不對,只不過很納悶: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開始上個洗手間還得要一起去?

  “什麼事?”阿虎壓低了嗓音問道。

  “那個女記者,她在外面街上。”

  “這傢伙……”阿虎聽完勃然大怒。“我受不了了!讓我去教訓教訓她。”

  “等等……”憲仁還來不及阻止,阿虎便氣呼呼地沖了出去。

  “哦喔。”

  雯伶萬萬沒有想到會看見葉憲仁和王嘯虎兩人如此大刺刺地朝自己走過來;真不愧是龍子俊的部下,行事作風完全是一個模樣。

  她知道自己八成已經被列入“管制人員”,再也無法靠近子俊一步。

  按照他的個性和處事原則來看,他是絕對會透過各種管道將她“全面封殺”的,事實上,雜誌社近來的確也遭到了一些來自“高層官員”的壓力,社裏的大老闆頻頻被情報局的調查專員私下約談,股東們一個個被國稅局清查財務,幾個主編的文章也遭到嚴厲批評和大肆抨擊。

  雖然這些事情都不是沖著她來的,但是她知道,他這麼做是在打壓她,讓她因為感到挫折而自動放手,不要再管這件事。

  沒錯,她碰到的的確純屬國家機密,所以這一回,他們肯定是玩真的了,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她生氣啊!為什麼子俊不能瞭解她呢?她之所以這麼不顧一切,還不是為了做好一個記者分內的工作,難道這也錯了嗎?

  自從那天訪問過他之後,她就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瞭解他、懂他,可是他卻沒有試著來瞭解她。

  如果這樣,那麼她的心還有誰能夠懂?

  眼看著阿虎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她心頭一緊,知道事情不妙,但卻已經無法脫身了。

  “喂!”阿虎凶巴巴地對著她吼道。

  “啊?”她還想蒙混過去。

  “別裝傻了,就是你!”阿虎沒好氣地說。“說!你為什麼一天到晚跟著我們?”

  “誰……跟著你們啦?”她自己說得都有點心虛了。

  “還敢嘴哽。”阿虎沖過來,抓住她的手腕。

  “你幹什麼?放手啦!”她驚叫。

  “阿虎,別這樣,有話慢慢說啦!”憲仁趕緊拉住他。

  “跟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不給她一點教訓她不知道怕。”阿虎蠻橫的模樣已經嚇壞了她。“住手。”子俊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

  “老大……”

  雯伶一見到他出面,知道自己算是逃過一劫了,但是心裏仍然是一陣嘔,於是想也不想地便開口。

  “好哇!你來得真好,沒想到龍子俊也會放任自己的屬下欺壓平民百姓,讓這兩個傢伙在這裏狗仗人勢。”她口無遮攔地隨口便說了一堆氣話。

  “什麼?”阿虎氣得又想沖上去。“他媽的,你說誰狗仗人勢?”

  “當然是那只承認自己是狗的傢伙嘍。”她快意地說。

  這一次總該換到她來激怒他了吧?

  “你這女人……”

  “阿虎!”子俊大喝道。“你還沒鬧夠嗎?這裏是公共場所,人家也有自由到這裏來吃飯,你們兩個先去騷擾她就已經不對了,還想幹什麼?”

  “老大,我們是怕她對你不利。”

  “住嘴,別再說了。”子俊咬咬牙,知道阿虎和憲仁這兩個人只是想替他甩開她的糾纏而已。

  沒有用,看她這副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的模樣,他苦心策劃讓她知難而退的計謀全都沒有用。真是要命!為什麼當記者的都如此喜歡班門弄斧?

  然而此時此刻,既然知道她這一回是沖著師明哲來的,他自然不能落她口舌,讓她有機會在雜誌裏搬弄是非,大肆渲染。

  憲仁看著子俊的表情,立刻明白他的想法,於是立刻當眾認錯。

  “對不起,我們錯了。”憲仁看著雯伶,言不由衷地說。

  “很好,算你們這班走狗識相。”她忍不住又數落了兩句。

  “別說了,丁小姐,”看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子俊忍不住大喝了一聲。“我已經拒絕讓你採訪了,我們是公務人員,辦起事來難免會有所得罪,請你以後不要再跟著我們,我可以保證今天這種事情絕不會再發生,可以嗎?”

  他的聲音冷淡,表情生疏,和那一天跟她在動物園裏毫無顧忌地笑著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雯伶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冷淡與不悅,知道自己為了這一次的報導,終究免不了要和他掀起一場大戰。

  這個表面冷酷、內心熱情的男人,她該拿他怎麼辦?

  好吧,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你等著瞧,我絕對不會放棄的。”她也撂下一句狠話,讓他知道她不是好欺負的。

  但是,她卻無法預料,這句話已經為她惹來了多大的麻煩。


  接下來的兩、三天裏,除了坐在辦公室的時間之外,子俊只要稍微一轉身、一回眸,就可以瞥見那顆麻花頭,還有那雙直溜溜盯著他的眼睛。

  第一次,他真正瞭解到什麼叫做“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當記者當成了癡!

  她難道不知道對於國家大事要“保密防諜”嗎?

  師明哲現在在他們的保護之下,安全倒是無慮,但是如果她當真在雜誌上寫了些什麼不妥的言論,首當其衝的是她自己啊!

  為了她的笑容,他可以把所有的秘密部分享給她……但唯獨這件事情,必須守口如瓶。

  為什麼逐漸趨於溫和平靜的兩人之間,又起了這軒然大波?難道他這一顆蠢蠢欲動的心,就要這麼懸著了?


  低氣壓過境臺灣北部,臺北這幾天的氣溫偏低,不時飄著綿綿細雨。

  子俊從大樓後面的停車場走到正門來,遠遠看到雯伶竟然就這樣佇立在細雨中,他的一顆心也隨之悸動。

  她穿著單薄的針織毛衣,下半身仍然是她千篇一律的牛仔褲,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大門口的臺階旁,眼睛飄向遙遠的遠方。沒有雨衣,也沒有雨傘;她背著帆布做成的大背包,裏頭想必是她最最寶貴的筆記本和答錄機,一頭烏黑的長髮早已半濕,臉上也沾滿了雨水。

  那張沒有防備的臉,讓他為之心醉神迷。

  到底是什麼原因,可以讓一個人為了實現理想而對自己如此苛求?

  是什麼力量,讓她和他在身處對立的時候,仍然如此深深地吸引著他?

  子俊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著實被她的毅力打敗。

  雯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完全沒有注意到子俊已經來到她身旁,直到他將長風衣披掛在她身上,她才突然驚覺。

  “很冷吧。”子俊的口氣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她沒有開口,只是不由自主地抓緊了風衣的領口。

  兩人沉默地對望。

  “你到底要怎樣才會死心?”子俊問完,錯愕地發現自己話中竟有一絲心疼。

  她仍然不說話,只是用清澈無比的眸子凝望著他的雙眼。

  “有必要這麼固執嗎?”他又問。

  “不是固執,而是執著。”她說。

  “隨你怎麼說,我只是……”子俊低頭望著她的一張俏臉,柔聲地說:“我只是希望我們之間能夠不要如此針鋒相對。”

  雯伶一張小臉仍執拗。“只要你讓我採訪大陸作家師明哲,我們就可以避免無謂的爭執,甚至還可以交個朋友。”

  子俊面色有些為難。“你知道我有任務在身,我不可能答應你的要求。”

  “很好。那你也不必可憐我,我們就這樣繼續針鋒相對一輩子好了。”

  “你——”

  雯伶把眼光轉開狠下心來,開始對他視若無睹。

  子俊再度歎了口氣,轉身走進大門。

  “長官好。”今天站門口的衛兵認得他,招呼聲裏透露著友好的訊息。

  子俊頷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替我看著她,如果有什麼問題,立刻通知我。”

  “是,長官。”

  子俊交代完,便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外面仍然下著細雨,雯伶依然站在大門外,不肯離去。

  小雨打在她的身上,寒風刺痛了她的臉,她並不介意,只是緊緊抓住子俊披在她肩上的風衣,一顆心漸漸溫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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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3: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好,今天的工作會報到此結束。”傅上校向在場的人宣佈。“特勤一組的組員留下來,其他人可以解散了。”

  子俊望了傅上校一眼,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著。

  其他人魚貫地走出偌大的會議室,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只留下少數幾個工作人員彼此對望一眼。

  今天,一切事情將有新的發展與變化。

  “長官,你有什麼吩咐?”子俊首先打破沉默。

  “那位‘師先生’安頓的怎麼樣?”他問。

  “一切都按照我們原訂計畫在進行著,只是……”子俊不曉得該不該說實話。

  “有什麼問題嗎?”

  子俊連忙澄清道:“只是……不知道事情怎麼傳出去的?竟然有雜誌社的記者知道這件事。”

  “記者?”傅上校臉上的表情帶有責難的意味。

  “您放心,她知道的不多,只不過是個難纏的傢伙,我們一時之間甩不開罷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直接進行‘B計畫’。”

  “‘B計畫’?”阿虎忍不住冒出一句,被一旁安靜聆聽的憲仁瞪了一個大白眼。

  子俊沒有理會阿虎的疑問,不假思索地說:“長官,我不認為有此必要。”

  “你的工作不是在考慮我的計畫有沒有必要。”傅上校冷血地說。

  子俊皺了一下眉頭,隨即恢復鎮定。

  受過專業訓練的他知道所謂的“B計畫”,是擺明瞭“人必先置於死地而後生”啊!

  “子俊,我希望你以大局為重,務必要盡一切力量阻止新聞記者採訪‘師先生’。我們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知道嗎?”

  “是的,長官。”子俊認命地點頭答應。

  傅上校頷首,微笑著起身,走出會議室。

  “老大,老大,”阿虎不等傅上校走遠,便急著追問道。“什麼是‘B計畫’?我們怎麼從來都沒聽過?”

  “阿虎,拜託你小聲一點。”

  “小聲個屁,我就是不知道才要問嘛。”

  子俊沒有搭腔,只是略帶憂鬱地望著面前的卷宗發呆。

  這項秘密任務的成功與否,關係著師明哲是否能安然度過在臺灣過境的日子。

  師明哲目前雖然安全,但是他對於調查局的辦事效率,已經開始感到不耐煩。老實說,這實在不能怪他,子俊當然知道他們行動的步調太慢,但他就是無法放心大膽地去做事。

  只要他踏錯一步,功敗垂成,輿論界必定掀起一場軒然大波,所有他苦心經營的成果也將會毀於一旦。

  然而,面對丁雯伶那種追求事實真相的熱忱和執著,他竟然恍惚了——

  是嗎?他是她口中“既迂腐又八股”的人嗎?

  該死——他受夠了。

  子俊決定再也不要如此消極的只是拒絕——他要反擊,他要抵抗,他要讓雯伶不再來煩他。對!就這麼決定,他要想辦法再找個更大的新聞丟給她,轉移她的注意力,而主動退出計畫。

  但是該找誰呢?

  “有了。”他靈光一閃。

  “什麼東西有了?”阿虎仍然不死心地追問著。他從剛才就注意到他們老大臉上的表情一會兒喜,一會兒憂的陰晴不定。

  完了,他們老大是不是被逼瘋了?

  “老大,你沒事吧?”他焦慮地問。“糟了糟了,書呆子,我看咱們老大可能已經‘那個’了。”他用手指著腦袋畫圓圈,一邊說話,一邊做動作。

  “去你的,什麼叫做‘那個’了?”憲仁沒好氣道。

  “阿虎、憲仁。”子俊一抬頭,竟又是神采奕奕。

  正在拌嘴的阿虎和憲仁兩人看了都嚇一跳。

  “老大,你想到了什麼計謀嗎?”憲仁問。

  仿佛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似的,子俊的表情竟然開朗了起來。“走!我們去執行‘B計畫’。”不等兩人反應過來,子俊逕自起身離開會議室,向停車場快步地走去。

  “搞什麼——到底什麼是‘B計畫’啊?”阿虎仍傻愣愣地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


  “拜託啦,戴蓮——這次你一定要幫我。”子俊竟然搬救兵搬到咖啡館來了,可見得他還真是走投無路了。

  而他一旦在熟人面前便原形畢露,完完全全不顧平日還頗有威嚴的形象。

  “不行啦,龍大哥,我寫的都是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從來沒寫過社會新聞,也沒寫過政治社論什麼的,就算我肯幫你也一定會穿幫的啦。”戴蓮拼命婉拒著。

  “可是……”戴蓮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

  如果是比較“小條”的事情,不論于公於私,她鐵定會幫他,而且憑他們的亦情,她當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是聽他先前說話的口氣,似乎是件很“大條”的事,萬一沒幫成,反而捅了樓子……嘖嘖,恐怕就算她有兩條命也不夠抵哪。

  “龍子俊,你拐我老婆做什麼?”靖華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

  “靖華。”戴蓮杏眼一睜,臉上笑得可真夠甜的咧——這下子燙手山芋終於可以丟出去了。“哇啊——”子俊被嚇了一大跳。“搞什麼鬼?你不會出點腳步聲啊?”

  靖華挑著眉,頗為玩味地看了他一眼。“廢話,我趴在地毯上,哪來的腳步聲啊?”

  子俊往地上瞄了一眼。“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幹麼鋪地毯?”難道靖華這小子不知道地毯很容易著火嗎?

  靖華翻了翻白眼,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還不是為了高文偉那小子結婚要用的。”

  “哇!看不出來他還是個悶騷級人物。”子俊咋舌道。

  “喂,不要扯開話題。”靖華一屁股坐在“准老婆”的身邊,指著子俊的鼻子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趁我不在店裏,跑來勾搭我老婆幹麼?”

  戴蓮決定抗議。“喂喂喂……幹麼老婆長、老婆短的?誰是你老婆了?”

  靖華扮個鬼臉。“等你跟我把我們的大哥‘解決’掉之後,你不就是我老婆了嗎?”他睜大了眼睛,說得理直氣壯。

  “哇,你把結婚典禮直接省略啦?我才不要呢。”戴蓮嘟著嘴說。

  “好了啦,別扯了,你們小倆口的婚事也不差這一年半載的嘛。”子俊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只希望戴蓮能夠答應幫這個忙。

  “一年半載?”靖華驚叫。“老天爺啊,你們一個個後來居上,叫我怎麼不心急嘛。”

  “少來,這可不關我的事啊。”他對於“愛情的墳墓”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拜託嘛!戴蓮,只要你答應幫這個忙,你們結婚那天,我一定包一個特大號的禮給你。”

  喔哦!戴蓮伸伸舌頭;沒想到他老兄還惦著這檔子事呢。

  她只好支吾著。“這個……”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靖華忍不住好奇地問。

  “我被一個記者纏上了。”

  “那有什麼好緊張的?”

  “唉,說來話長——”子俊歎了口氣正欲將事情始未說清楚時,一聲高八度的呼叫聲突然響起!

  “戴蓮姊!”瑋琳一進門便高聲叫道。“快來看看我這個月的新書。”

  正在發愁的子俊、靖華和戴蓮,一聽見她的聲音,立刻逮到了現成的“替死鬼”。

  “嗨!老哥,這麼巧你也在這?告訴你們喔,我——”她的話才說到一半時,就看到那三個人坐在那裏一副“磨刀霍霍向牛羊”的模樣,她腦海裏的警鈴聲便頓時大作。

  “龍大哥,你老妹很有表演天分耶。”戴蓮甜甜地說。

  “而且憑她那種聒噪的天性,應該可以勝任你的任何要求。”靖華還拍拍自己的胸脯作擔保。

  “沒錯,就是她了。”子俊望著自己的親堂妹,決定大義滅親。

  “你們——”她突然希望自己從地球上消失。

  “龍瑋琳,這次你一定要幫我的忙,”子俊聲色俱厲地威脅。“否則……只要我和二叔說你貪玩,你就等著被‘嘮叨經’念到煩死。”

  “我哪有貪玩?”她很不高興地抗議。

  “還有,上次是誰要我暫停一堆的公務,跑到花蓮去幫你找朋友的啊?”子俊翻起舊帳來了。

  “啊?我……”瑋琳這下子啞口無言。

  “行了行了,就這麼說定了。”子俊不等她反應過來,逕自付完帳起身離開。“明天早上九點到我的單位報到。”

  “等等,大哥。”瑋琳終於驚覺自己被“徵召”了。“你幹麼無緣無故拿我開刀?我可是什麼也沒答應你喔。”

  子俊眉頭深鎖,不怒而威。“大聲一點,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我……”到了嘴邊的話,她又硬生生吞回肚子裏。“沒事。”

  “很好。”子俊滿意地點點頭。“明天早上九點見。”

  坐在另一桌的憲仁和阿虎看到他們的老大要走了,便跟著起身離開。

  無辜的瑋琳轉身開始發飆。“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嘛?”


  昨天一整天的“站崗”都白費了。

  龍子俊真是吃了秤舵鐵了心——看見她站在雨中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居然毫不心軟。

  真是氣死人了,是哪個殺千刀的說“哀兵政策”很有效來著?

  “哈啾——”完蛋!她著涼了,雯伶氣憤地低聲咒駡著。

  現在是星期三下午三點半,雯伶在雜誌社裏忙著找出所有能夠利用的“線人”和“管道”,企圖透過他們和那名自稱“洞仙”的消息人士取得聯繫,然而卻又是一下午的徒勞無功。

  “真是要命!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他。”雯伶用力地掛上電話,用紅筆劃掉她面前一長串電話名單中的倒數第三行。

  對桌的同仁看著她,好心地安慰道:“雯伶,慢慢來!不要急嘛。”

  “老天,你叫我怎麼能不急?”雯伶又氣又無助,她拿起電話,仿佛它是一塊水中的浮石,她按下了一組電話號碼後,心中不斷祈禱。

  “喂?”一個粗魯的聲音響起。“找誰?”

  “你好,我找林致理。”雯伶的心中升起一線希望。

  “他搬走了。”

  “啪”地一聲,電話被掛斷了。

  “該死!”又低咒了一聲。

  這已經是她名單裏的倒數第二個線人了,換句話說,撥了最後一組電話號碼之後的結果,不是成功,就是徹底失敗!

  “雯伶!你還在講電話嗎?”

  “不打了。”她放棄,不敢去面對“萬一”失敗的結果。

  此時助理編輯一手握著聽筒,說著:“從剛才就一直有一位小姐打來說要找你,我看你在忙,所以沒有叫你,可是她已經打來第四次了。”

  “什麼?”雯伶好奇地要她把電話轉進來,腦海裏快速地閃過各種女性的臉孔,猜想著對方會是誰。“喂?”

  “……你……”是一位陌生女子的聲音。

  “我是丁雯伶,”她主動報出名字。“請問你是哪位?”

  “……我……不方便……你……能不能……”

  “什麼?”對方的聲音小到她恨不得把聽筒塞進耳朵裏好聽清楚她的話。“你說什麼……約地方碰面……什麼咖啡館……喔!好,我知道……黑色毛衣,我立刻就來。”

  雯伶掛上電話,立刻起身。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雯伶聽得出來剛才那名女子說話時的口氣中充滿了驚懼與不安,而那意味著:又有一件不為人知的秘密要被揭露出來了。


  雯伶一進咖啡館大門,便驚訝於它的品味如此非凡,裝璜如此別致。

  “你好。”女主人笑嘻嘻地迎上來。“一個人嗎?”

  “噢!不,我在找人。”雯伶一邊說,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描。“啊!她在那裏。”

  她看見一個穿著黑色毛衣的女孩,坐在咖啡館裏最安靜的一個角落,便逕自朝她走去。

  “請問你要點些什麼?”女主人問。

  “抱歉,我第一次來,”雯伶承認道。“你們店裏的招牌咖啡是什麼?”

  女主人開心地一笑,真不愧是戴蓮的招牌笑容。“曼特甯咖啡,強力推薦。”

  “好。”雯伶顯然覺得很對味。“我要一杯‘曼特寧’,燒兩道。”

  女主人輕挑眉毛,笑容則僵在臉上;好一個行家的喝法!看來這個女孩來頭不小。

  “你稍等一下,馬上就來。”她仍然笑著,全身而退。準備去搬救兵!

  此時雯伶定了定神把注意力從吧台拉回來,開始專心地望著眼前這個女孩。

  “嗨!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請問芳名是?”雯伶希望得到對方的信賴。

  “江……詩綺。”她隨口說了一個名字。

  “好!詩綺。”雯伶攤開她隨身攜帶的單線簿,寫下她的名字。“你想告訴我什麼事情呢?”“我……遇到麻煩。”詩綺低著頭,自始至終不敢抬頭望她一眼。“我聽說雜誌社會出錢買新聞,或是……機密消息……”

  雯伶不經意地一笑。“你會有什麼機密消息?”

  “我有!”詩綺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倍。“我……我哥哥在情報局做事,我知道一些第一手資料。”

  情報局!聽到這三個字,雯伶的精神大振。

  “不要急,慢慢說,你知道些什麼?”

  詩綺突然又不講話了。

  該死!雯伶暗暗低咒了一句,這些所謂消息靈通人士的通病:不見到錢是不會開口的。

  “你遇上什麼麻煩?沒關係,告訴我你需要多少錢?”

  “兩……”江詩綺吞吞吐吐。

  “兩千塊?”太便宜了吧?

  “兩——萬。”詩綺低聲地說。

  “什麼?”雯伶差點被檸檬水嗆死。兩萬塊?貪這種未經證實的新聞就這麼好賺,那她乾脆也改行算了。

  詩綺的臉色微微一變。“怎麼?你是覺得不值得,還是付不起?”

  “嘿!別生氣,你不能怪我會有這樣的反應……我還不確定能不能信任你。”雯伶尷尬地笑著。

  詩綺居然露出很老練的笑容。“除了自己,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可以信任的,不是嗎?”

  “這……”一時之間,雯伶竟搭不上話。

  服務生正好將雯伶要的咖啡端上來,她無言地淺嘗了幾口。

  “沒關係,我不是要你現在就兌現。”詩綺望著桌面,眼神黯淡。“我……最小的弟弟……生病了,而且很嚴重,哥哥不讓我休學找工作。可是,靠他一個人賺的錢根本不夠……我只好趁哥哥睡著的時候,偷偷打開他的公事包,翻看那些機密文件……”

  雯伶的心抽了一下。“你弟弟得了什麼病?”

  “腎臟病。”詩綺說。“他現在必須每兩個禮拜洗一次腎。”

  老天爺!那勢必是一筆十分龐大的醫藥費啊。

  “好,我答應你。”雯伶想也不想地開口說。

  她的信用很好,手邊幾張信用卡的額度都還能讓她衣食無慮,只要這個江詩綺的消息有利用價值,就算要她將這個月的薪水捐出來,都很值得。

  女孩的目光終於從原木桌面抬起來。“你一定不會相信:國防部最近收留了一個身分很重要的偷渡客。”

  “什麼!”雯伶驚愕地大叫,只差沒有從座位上跳起來。“你……你也知道這件事?”

  “我知道他的住處。”詩綺得意洋洋地說。

  雯伶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快告訴我,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她激動地抓住對方的手,深怕她會消失似的。

  “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但是我知道明天晚上十二點,他會被帶到郊區一個很偏僻的小旅館。”

  “你知道旅館的名字和地址嗎?”雯伶仍不敢相信。

  詩綺很篤定地點點頭。“‘楓林小館’,我這裏還有一張名片。”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小紙片。

  雯伶很慎重地收下。

  老天,這實在太好了!這樣她就不必再看龍子俊那傢伙的臉色去找師明哲了。

  “你……真的只是記者吧?”詩綺突然這麼問。

  “當然。”雯伶以為她反悔了。“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我只是擔心……如果這個消息隨便傳了出去,會引起很大的風波,我哥哥的工作可能會受影響。”

  “你放心,我會有分寸的。”雯伶再三地對她保證。“三天之後,我會想辦法再多湊一點錢給你。”

  雖然她很清楚,對詩綺的弟弟來說,就算她給詩綺三、四萬元也實在不是什麼天大的幫助。

  “謝謝。”詩綺又低下頭去,肩膀似乎隱隱地抽動。

  “好,那我先走了。”她喝完咖啡,留下足夠付兩個人的咖啡錢後,迫不及待地舉步離開了。詩綺一個人坐在位子上,慢慢地品嘗自己那杯還有半滿的咖啡。

  “她上鉤了嗎?”一個男人從陰影處走出來。

  自稱江詩綺的女孩聳了聳肩。“應該是吧,我沒想到她竟然是個這麼好騙的傢伙耶。”

  “她是單純——哪像你,鬼靈精一個。”他反駁說。

  “喲!老哥,你還替她說話呀?”她嘻嘻一笑。

  “小鬼。”他沒好氣道。

  不管她是否會採取什麼行動,他都希望這件事不會對她有任何負面的影響,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勸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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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3: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雯伶和一個同事一起步出雜誌社大樓。

  “雯伶,你明天幾點要去採訪?”

  “半夜。”她笑著說。“不知道能不能報加班費哦?”

  “希望可以。”她的同事笑說。“明天見了。”

  “拜拜——”她打完招呼,轉身要往另一條街走的時候,突然看見子俊就站在她面前。

  她視若無睹地漫步從他身邊走過去。

  “雯伶。”他叫住她。

  她極不甘願地停下來。“有事嗎?”

  “一塊兒吃晚餐好嗎?”他問。

  雯伶心中交戰不已,緩緩才輕歎了一聲。“好吧!”

  他開車載她到一家位於仁愛路圓環附近的西餐廳,蕭邦的樂曲在室內流瀉著,然而他們只是默默地進食,一頓晚餐下來,他們說的話一共不到二十句。

  眼看著桌上的燭火就要燃盡,他們卻誰也不願意先開口破壞氣氛。

  “你——”他們突然同時開口。

  “聽我說,師明哲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你不能碰它。”他勸說。

  “不必再多說了,”雯伶打斷他的話。“人各有志,我們兩個人的理念、立場都不同。你不要試圖想說服我取消採訪,我也不會要求你違反工作規定。”

  “你仍然不打算放棄?”他問。

  她凝望他好一會兒,最後仍舊搖搖頭。

  “那你想怎麼做?”

  “我會有我的方法。”她驕傲地說。

  老天,他就怕這樣!

  “雯伶,這件事很危險,你知不知道這種想法會害了你——”

  “夠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但求問心無愧。”她說得倒輕鬆。

  “你不要後悔。”他警告她。

  “放心,我不是被嚇大的。”她負氣道。

  他們彼此凝望,兩人的眼眸中都充滿了一種異樣的神采。

  良久良久,他歎了一口氣。“希望我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下車吧,師先生。”

  “幹什麼?這是哪里?”

  “我們要替你換旅館。”

  “天啊!”師明哲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既諷刺又無奈的表情。“在那邊,人家是替我換牢房,沒想到來了這裏,你們又要替我換旅館。”

  子俊反倒消遣他。“不錯啦!至少你越換越高級了不是嗎?”

  師明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服務生的態度和水準倒是沒變。”他道。

  子俊對於他的話只是哈哈一笑,一點也不以為意。

  “老大,”阿虎敲敲車窗玻璃。“旅館房間已經準備好了。”

  “看到她了嗎?”子俊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看到了。”在前面駕駛座上的憲仁回頭對子俊點了點頭。“她一直都跟著我們,可是剛才一眨眼就不見了。”

  “別管她了,我們進去吧!”子俊領著師明哲下車,若無其事地走進旅館,拿了鑰匙準備上樓。

  “師先生?”就在這個時候,雯伶突然從旅館大廳的另一扇門走進來。“你好。”

  “你怎麼會在這兒?”子俊臉上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憲仁和阿虎急忙地攔住她。

  雯伶搶先一步,甩開他們兩人的攔截。她有點心虛地不敢望向子俊,反而大步一跨,靠近師明哲。

  “你是誰?”師明哲好奇地看著她。這兩個人的眼神都挺奇怪的。

  “師先生,我是雜誌社的記者,可不可以耽誤你幾分鐘,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

  “好啊。”師明哲答應得爽快。

  “不行!”子俊大吼。

  “為什麼?”雯伶和師明哲同時開口。

  “龍先生,我現在是在訪問師明哲先生,不是訪問你,請你不要干涉其他人的言論自由。”雯伶很平靜地說道。

  “師先生,請你考慮一下自身的安全問題。”

  “哎呀,放心啦。你們有這麼多人,就算真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怎麼樣的啦。”師明哲在這種時候倒是很信任子俊的保護措施。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呀。”阿虎瞪著雯伶,惡狠狠地吼道。

  “我哪不講理了?”

  “我們老大說過這是國家機密,不讓你採訪了,你不但不知道回避,反而還變本加厲,你太過分了。”

  “社會大眾有知的權利。”雯伶又搬出那套“準則”來。“就算是再怎麼天大的機密,也不能任你們這些情治單位一手遮天,我們這些知識份子一樣有權利關心國家機密,一樣有義務瞭解國家大事。”

  “丁小姐,你錯了。”憲仁從師明哲身後向前站了一步。“如果今天的事情引發了錯誤的反應,大家都會跟著恐慌或反彈的,到時你想挽救,也已為時太晚。”

  “不,真正會引起大眾恐慌的正是你們這種凡事都想隱瞞的想法,我們不想再過著充滿‘白色恐怖’的日子了,我相信只要我們報導的是事實的‘真相’,人們便不會再有不安的感覺了。”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一直保持沉默的子俊問。

  “是。”她點點頭。

  “不管發生什麼事?”

  她點點頭,神情十分篤定。

  “即使你必須一個人承擔一切後果也不後悔?”

  “我說過了,我絕不後悔。”

  “很好,”子俊突然一轉身。“給你十分鐘。”他說完話便踱步走開了。

  “老大!”阿虎不相信子俊就這麼妥協了。

  “算了,”子俊回頭,看了她一眼。“我不想再爭了。”

  “我也不想跟你爭,”雯伶直視著他。“而且你沒有辦法否定我的話。”

  子俊搖搖頭,不知道是認同了她的話,抑或是否認了她的說法。

  雯伶沒有再理他,逕自洋洋得意地開始她的訪問工作,卻不知道她已經一腳踏進危機陷阱裏。

  “師先生,我希望你能夠直言不諱。”

  “當然,當然。”師明哲點點頭、他一向都不會放過這種能夠闡揚自己偉大理念的時機。

  就在她和師明哲的訪談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旅館大門外突然跑進來三個神色慌張的人。

  “報告!組長,附近有可疑的人出現。”

  “你們在幹什麼?”阿虎勃然大怒。“怎麼會讓他們跨越警戒線?你們是怎麼辦事的!”

  “該死的!”他大叫。“保護師先生。”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男人突然從門外沖了進來。

  “大作家,你受死吧。”

  來者手中握著手槍,朝師明哲扣下扳機。

  “啊——”雯伶驚慌失措地叫了一聲。

  子俊毫不遲疑地朝雯伶沖過去。

  “碰!”一個巨大刺耳的爆烈聲在雯伶的耳邊響起。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只有短短的幾秒,阿虎和憲仁幾乎在槍響同時撲向那名殺手,但是他們仍然太遲。

  槍彈穿過師明哲的腹部,師明哲臉上的表情寫滿了驚訝、錯愕和不相信,他退了幾步之後,當場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倒下。

  不——

  雯伶驚恐地想大叫,但是就在那一瞬之間,一陣令人噁心的感覺卻席捲上她的心頭。

  “憲仁、阿虎,快去看看師先生!”子俊仍然抱著她,他擔心她的安危,不斷在她耳邊狂喊。“雯伶,你還好吧?雯伶……”

  她茫然地抬眼望瞭望他,然後便失去知覺,昏了過去;但是她知道,她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師明哲死了。


  雯伶一大早便直闖總編輯辦公室,丟了一份文件在他桌上。

  總編不明究理而雀躍不已。“這麼快?天哪!雯伶,我以前真是太小看你了。”他順手翻了翻那疊檔。

  “這是什麼啊?”他脫口問道。

  “辭呈。”

  “什麼?”總編從椅子上跳起來。“你再說一次,你……”

  雯伶很大聲地說:“我不幹了。”

  總編的臉都綠了。“雯伶,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要採訪的人被我害死了。”她大吼。“你還要我再去訪問其他人嗎?”

  “這不是理由……”

  “我不想再當記者了,”她說。“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事情我可以去做,只要不再當記者,我什麼都願意去學。”

  “雯伶,你聽我說,”總編氣急敗壞地說。“每一種工作都有它的風險和不為人知的一面,也許它是很醜陋的,但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辦法逃避的。”

  “或許吧!但我就是不想再面對了。”雯伶老實地說。

  總編急得竟然大聲地恫嚇她。“你怎麼能夠就這麼離開?你忘了當初公司是怎麼提拔你的嗎?難道說你連一點點的失敗都承受不起?”

  “算了吧,總編。”她看著他,平心靜氣地說道。“我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就別拿雜誌社的名義來壓我了。”

  “你……”

  雯伶對著他揮揮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今後該何去何從,只知道自己的一顆心,的的確確地失落了。


  一個小房間裏,坐著一個從早上醒來便盯著電視機看個不停的人。窄小破爛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

  “誰叫你動手的?”

  “呃?”被那個突如其來的傢伙大聲斥責的人,露出了一臉無辜的表情。“我什麼也沒做啊。”

  他是那個神秘的“平凡人”,他依照上級的指示來投靠眼前這個“接應者”,也已經有好些日子了。

  “沒有?你自己看看。”

  一份機密公文的複印本被丟到他面前,幾個大字清清楚楚地落入他眼底。

  “他死了?”

  “你說呢——當真不是你幹的?”

  “……我承認那天晚上我是衝動了點,但是我很清楚自己有沒有命中目標;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幹的。”

  “該死!難不成又出現了第二組人馬?”

  “不要心急以免壞了大事;我倒覺得有件事情我們得先做。”

  “什麼事?”

  “先去查那個傢伙是不是‘真的’掛了。”

  “公文都出來了那還假得了?”

  “這是‘公文’不是‘訃文’。所謂的“公文”是給“幕僚單位’的米蟲看的,我才不會笨到相信那一套。”

  “你是說,這件事情有可能……”

  “在沒經過證實之前,任何事都不要妄下定論。”

  “我再做深入一點調查。在我有消息之前,不要再有行動。”

  “知道啦——”


  幾天之後的一個深秋傍晚,子俊從辦公室下班回來,看見天麗噘著嘴坐在大廳外的臺階上等他。

  “‘把拔’。”天麗興奮地高叫。

  “小麗?你怎麼一個人?姑姑呢?”

  “‘阿依’來了;姑姑,躲貓貓。”天麗很詳細地報告實況。

  子俊抱起她,一邊走進大廳,一邊納悶會是那個“阿依”?

  結果,他發現坐在大廳裏等他回來的人是雯伶。原來天麗口中的“阿依”是她,難怪瑋琳要躲起來了。

  “龍先生。”她起身,禮貌且生疏地喊他。“抱歉,我沒事先跟你約時間。”

  “你想見我不需要約時間。”子俊凝視著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龍家大宅的門隨時為你而開。”

  “謝謝。”顯然她並不是真的感激。“我們能到花園裏聊聊嗎?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經過,覺得那裏實在好漂亮。”

  “當然。”他隨手丟下公事包,小心翼翼地將天麗放在地上,讓她自己站著。

  “小麗,給你一個任務——你去樓上把姑姑找出來,我就買糖糖給你,好不好?”

  一聽到有“任務”和“糖糖”,天麗的反應是很直接的。“好。”她二話不說,小跑步地往樓上沖,跑到一半時,她突然回頭對著雯伶一笑。

  “‘阿依’,拜拜。”她笑著說完,又轉身往二樓跑。

  子俊望著她安全地爬到樓上之後,這才領著雯伶從大廳的旁門來到花園。

  正要入冬的此時,似乎沒有什麼百花盛開的景象,然而這裏的一切看起來,仍然是那麼地美。也許,秋天的美,正是美在它的蕭條。

  “我剛才陪天麗玩了一會兒。”雯伶立在風中,突然冒出一句話。

  “天麗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時候就很喜歡你。”子俊猜不透她臉上的表情意味著什麼,於是索性放棄猜測。

  “她就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擄獲了我們家裏每一個人的心;是我生命的重心。”他繼續訴說著。

  “她值得。”雯伶說完,情不自禁地笑了。

  本來她自己也不確定為什麼今天一早醒來就有一股想要見子俊的衝動,直到踏進龍家大宅的門,看見天麗在院子裏奔跑玩耍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

  “我聽說……呃……”他猶豫了一半晌,終於忍不住問了。“你申請了長期休假?”

  自從那晚她昏倒在他懷裏之後,子俊便一直密切地注意她的動向。

  她笑得勉強。“這是雜誌社的好意,我原本打算要辭職的。”

  “為什麼呢?”他一陣難過。

  子俊實在不希望見到她為了師明哲的死而內疚,甚至就這樣自毀前途。

  老天爺,這一切原本只是一個既自私又惡劣的玩笑罷了。可是如今卻成了一樁悲劇,他能怎麼辦?

  “我失敗了。”她淡淡地說。“因為我犯的錯誤而賠上了一條人命,我就是無法再拿起筆來,我甚至不敢再看報紙……”

  “夠了!”子俊突然大喝。

  他聽不下去了,眼前這個意志消沉的人,不是他認識的丁雯伶。

  他想到她獨自站在細雨中的那一天,是那麼地美。而現在,她看起來卻是如此地憔悴。

  “你不要說這種話!”子俊抓住她的手,多想藉此給她力量。“雯伶,成功和失敗不是憑你一個人就可以斷定的,今天或許你跌倒了,但是知道就這樣放棄,你將永遠站不起來,這才是真正的失敗,你懂嗎?”

  “我不懂,我只知道因為我的愚昧,害死一個人。”雯伶幾乎是哭喊著說的。

  “師明哲不是你害死的。”他對著她大吼。

  “但是他死了,”她也吼回去。“這是無法挽回的事實。”

  “沒有人要你為他的死負責任!”他咬牙切齒,恨不得能將她的理智罵回來。“如果有誰該為這件辜負責任,那也該是我而不是你!”

  “可是我就是無法忽略它。”

  “既然如此,那你還來找我幹麼?”子俊聲色俱厲道。

  “我……”她抬起頭凝視他的雙眸,哽咽道。“我是來……道歉的。我錯了,我應該聽你的話,不應該不顧後果地硬要介入這件事……”

  當著他的面,她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啜泣了起來。

  他的心一陣絞痛。“不,我不原諒你。”

  她倒抽了一口氣,臉色更是難看。

  而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她。“除非你先原諒你自己,否則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他說完,逕自轉身,進了屋裏。

  望著他棄她而去的背影,雯伶縱有滿腹委屈,也只能吞進肚子裏,黯然神傷地流著眼淚離開。

  她知道,今天來這裏,根本就是個錯誤的決定,而且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注意他的那雙眼。

  原來,自己那顆失落的心,竟然掛在他的身上。因為那雙眼眸,使她頓悟了一件事實——她早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一想到雯伶內疚的表情,子俊的心也跟著脆弱了起來。

  他明白自己這麼做是多麼地殘酷,他也瞭解雯伶此刻的心裏有多痛苦。

  但是,如果她無法獨自一個人從失敗中站起來,那麼任憑別人再怎麼樣勸她也沒有用了。沒人比他更清楚她有多無辜。師明哲的死使得他的任務暫時結束,但是並沒有為他帶來任何實質上的利益。

  可是這整件事情對雯伶來說,卻是一種莫大的打擊,因為師明哲的死,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理念,喪失自己的信心,更失去追求理想的動力。

  他期待她的愧疚,但他真的不知道她會如此深深自責,更沒有預料到她竟會來尋求他的諒解。

  老天哪!她不知道他根本沒有資格!在經過這件事情之後,叫他如何能夠若無其事的告訴她,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原本以為這件事情能夠很快地過去,他希望她能夠拾回信心,重新面對工作的挑戰,追求新的新聞應該可以讓她找回自己。

  但是如今看來,他的希望變得十分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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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3: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雯伶連夜輾轉難眠。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只要一閉上眼,就可以看到子俊對她微笑的臉。

  而且,她也永遠記得那一天,當他發現她淋著雨站在他上班的大樓門前時,臉上一閃而逝的愛憐。

  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雯伶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對子俊產生了感情,即使他們為了師明哲的事情鬧僵——她仍然喜歡他。

  仔細地回想起來,兩人見面的情景,多半是在鬥嘴吵架;他大概恨死她了。但是她卻極為珍視這種在磨擦、相處中產生的默契與瞭解。

  沒有解釋,沒有爭執,不需要語言,也不需要眼神交會;仿佛他是她的,只是她一個人的,她擁有看著他的權利。他專注的神情,銳利的眼眸,結實有力的臂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使她徹底被攻陷。

  她不知道,這樣的感情,是建立在什麼之上?要用什麼方式經營?

  還有一個重點——對方也像自己一樣愛上她了嗎?


  子俊領著阿虎和憲仁,出席了今晚陸軍聯勤總部舉辦的聯歡晚會。

  晚會的氣氛很熱鬧,然而今天,子俊似乎怎麼也提不起勁來。

  他一進門便坐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對舞臺上載歌載舞的表演完全沒有興致。

  “老大,開心一點嘛。”阿虎在一旁吆喝著。

  “我很開心呀。”子俊舉舉手中的酒杯。“這是我今晚的第五杯了,如果這還不夠表示我的‘開心’,那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說完,埋首又幹了一杯。

  “這……”阿虎沒詞兒了,只一頻頻眨眼,向憲仁示意。“書呆子,你說話呀。”

  憲仁只好搭腔。“老大,開心不一定要喝酒嘛,我們可以去……呃……去跳舞!”

  “你知道我不跳舞的。”子俊面不改色地又倒一杯。

  “那我們到臺上去唱歌。”阿虎突然出主意。

  “你?不好吧?把人家的玻璃震壞可是要賠錢的。”子俊的話既諷刺又傷人,如果不是知道他在開玩笑,只怕阿虎早就翻臉了。

  “走吧,阿虎,別再讓老大心煩了。”憲仁硬拖著阿虎,離開了吧台。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的子俊,只想要好好地靜一靜。

  “為什麼拉開我?讓我好一勸勸咱們老大嘛。”

  “我們跟在老大身邊做事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難道你還不瞭解嗎?你的印象中什麼時候看過他聽我們的勸來著?”

  阿虎搖搖腦袋。“的確沒有過。”

  “所以嘍,我們就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吧。”

  阿虎看看子俊落寞的背影,只一點點頭,突然,他看到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而那個人的眼光則正緊緊鎖在子俊的身上。

  “書呆子。”他小聲地叫喚著。

  “我看到了。”幾乎是同時,憲仁也發現了她。他注視著雯伶那憔悴的身影。“也許她能讓老大‘開心’,你覺得呢?”

  “感情的事不要問我。”阿虎舉手投降。

  憲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們去搶麥克風。”

  阿虎用錯愕的眼光看著他。“真的?你敢讓我唱歌?”

  “當然。”憲仁點點頭,用一副“不怕死”的表情看著阿虎。“反正不過就是難聽了點,又不會死人。萬一玻璃破了,你負責!”

  阿虎和憲仁就這樣,決定放棄“拯救”他們的老大,獨自尋樂去也。


  雯伶知道他今晚也來。

  事實上,他們經常在一些半官方性質的聚會中碰面,可是,他們彼此卻刻意擦身而過。

  但是今晚,雯伶決定要做一些改變。

  “你喝多了。”她直接走到他身邊。

  他用朦朧的醉眼望著她。“我在試著讓自己開心。”

  “用這個?”她指了指那瓶已經見底的威士卡。“你在酗酒。”

  “總比你好。”子俊沒好氣地道。“近來我每次見到你,你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穿梭在不同的男人之間。”

  雯伶的表情霎時變得難看。“你沒有資格批評我。”她參加每一場晚會只是為了能夠見他一面。

  “的確。”他悶哼了一聲。“我不是圍繞在你身邊的蜂蝶,當然沒資格批評你。”

  就在這一刻,一股難以形容的痛楚從她的心底湧了上來。

  “龍子俊!”她發狂似地吼他。“我到底哪里做錯,或是得罪你了?”

  子俊呆望著她,不言不語,內心卻十分激動。

  她眼波一轉,突然熱淚盈眶。“我不會再來找你了,從今以後我們就當作不曾認識。”她掩面轉身跑開。

  “等等。”他追上去,顧不得看在別人眼裏是什麼德性。

  雯伶跑出屋外,冷不防又被碎石子路絆了一下,子俊連忙扶住她。

  “放開我……”

  “不要。”他更緊地拉住她的手臂,心中泛起一陣悸動。“別走,是我不該這樣對待你,錯的人是我,不是你!”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她含淚道。

  “我沒有。”他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

  錯了,他徹徹底底地錯了。

  他不該拉住她的,他應該讓她如過客般從他生命中離開,從此不再有交集——為了她好,也為了他自己。

  他努力說服自己一時的迷戀並不代表一世的情緣。

  然而,他做不到,她對他的吸引如狂潮般洶湧而無法抵擋。

  不須思考,他像是著了魔似的將她擁進懷中。

  她抬頭,一眼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中,裏面蘊涵了無數的柔情蜜意。

  他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突然開口道:“別再用你的眼睛說愛我,這樣的方式讓我無法閃躲。”

  她當場傻住了。“可是……我並不祈求你的回應啊!”

  “但是我想。”他低聲輕吼道。

  她倒抽了一口氣,不知道他竟會如此大膽地表白。

  “我……我不知道……”她否認。

  出於想解放自己的心情,他驟然吻住了她。

  當他的嘴唇帶著激情覆蓋住她雙唇時的那一刹那,她腦海中一切的理智也隨之決堤。而她的嬌軀就這樣完全軟化地癱向他,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觸摸,但卻無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隨著他們的吻而凝止,世界則跟著他們一起天旋地轉……

  她不知道他們吻了多久。她唯一感覺到的是:當他鬆開她的那一刹那,她是空虛的。

  “雯伶……”他直視她。“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可是我沒有把握。”她低下頭來,雙頰滾燙而暈紅,她慶倖四周光線的幽暗不明,減輕了她不少的局促感。

  子俊牽起她的手,輕輕柔柔地握著,兩人緊緊倚偎著,旁若無人地走出晚會的現場。

  然而一股沉重的陰影,卻同時悄悄蒙上子俊的心頭。

  完了,他終究還是不可救藥地陷入情網,面對他們突然爆發的熱情激戀,他能夠守住那個秘密多久?


  夜是浪漫而溫柔的。此刻一切的言語,仿佛都是多餘。

  子俊伸出顫抖的雙手去捧住她的臉,動作無比溫柔、細膩而令她難以承受。她幾乎因為他充滿愛意的眼神而醉死在他懷裏。

  他把她拉進懷裏好長一段時間,什麼話也沒說,就只是癡癡地端詳著她。

  整個晚上,甚至可以說是自從過去這幾天以來,他們因為彼此過度渴望而凝聚成的白熱化,此時開始緩緩化解為濃郁的甜蜜,流過她每一根神經和每一寸肌膚。

  這不就是一直在期待的嗎?但是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卻不是她所能想像而祈求的。

  當他再抬起頭時,她幾乎無法正眼看他,只是眼眸低垂著,沉重中帶有一絲絲喜悅。

  “你好美!”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棉絮一般地輕飄飄。而他修長的手指正從她的眉梢往下滑到她的下唇。

  他微笑著,手指輕柔地拂過她的雙唇,帶給她像火苗般的觸感。

  她並沒講話,但是在月光下的他是出奇地英俊挺拔。他的臉部輪廓顯得有稜有角,流露出堅定的氣質;他黑色的頭髮和濃眉大眼,充分散發出男性的粗獷氣息;他的一雙眼睛更靈活傳神,儼然是思緒的一面鏡子,直接反應出他的所想和所欲。

  不由自主地,她將手放在他的唇邊,因為她所感受到的承諾是如此地令她陶然心醉。她不但未將他推開,反而用她纖細的手指,以所能想像最性感、最柔情的方式去撫摸他的嘴唇。而他則順勢吻她的手,他的舌尖舔過她手指。經過他這種舔舐所激起的酥麻,就沿著她的手臂湧向全身。“啊……”她嬌喘一聲,立刻引來了子俊的忍俊不禁。

  他重新吻她的朱唇、下巴,然後是她的粉頸,直至她上衣的領口,貼附在她喉間的脈搏上。他的臉就這樣貼著她的肌膚,把她的香肌當成醇酒般地醉飲。

  “你要我繼續嗎?”他用低沉沙啞又性感的嗓音問。

  “我不知道……”她昏眩地喃喃低語。“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如此需要你。”

  空氣突然在他們兩人之間凍結,當他伸手解開她外套上的鈕扣時,玩笑的表情從他臉上退去。“今天你的衣服已經挑逗我一整晚了,你一定是故意穿它來困擾我的,對不對?”他著迷地問。“我……我很氣你……”她的呼吸開始不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挑逗男人的女人,你太可愛,也太誠實了。”他靠得更近,幾乎聽得到對方的心跳。

  這一刻,她完全不能思考,腎上腺素正在她體內沸騰,令她全身酥麻,並且全力刺激著她的情緒。

  “我不要永恆的誓言,只要你此刻心裏有我。”他既溫柔又堅定地說。

  他的雙手圈住她,手指沿著裸露的背脊往下滑,輕輕柔柔地摩擦,一道暖流熨燙著她的肌肓。

  她情不自禁地顫抖,本能地偎緊他。

  他的唇如羽毛般輕拂過她的唇線。“老天爺,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子俊——”她呻吟著。

  是夜,冬天刺骨的寒風悄悄地來襲,他們緊緊倚偎在一起,享受著風雨中的溫存……


  “那一次的夜行是你設計好的,對不對?”雯伶蜷在被窩裏問道。

  子俊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該死!被發現了嗎?

  “那天看見你威威凜凜地站在‘黑風洞’的門口,我就覺得你專注的神情好迷人,酷斃了!”她甜甜地一笑道。“可是我越想越不對勁,你怎麼對眼前那些傢伙完全沒有興趣,反而對周圍的動靜那麼注意。”

  好險!子俊苦笑了一下;還好她說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晚。

  “答應我。”雯伶驀地抬眼凝視著他。“說你不會再騙我,永遠對我坦白。”

  這下子他的表情更加遲疑了。“我……”

  她臉上露出捉弄似的表情。“放心,我不是為了要搶新聞,只是……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好進入你的內心世界。”

  老天——眼下他已經有一堆的謊言還來不及向她澄清,該怎麼辦?

  “還是不願意說嗎?”她看出了他的為難。“算了!當我沒說好了,我不該提出這種要求的。”“雯伶——”他摟緊了懷中的她。“你知道我因為工作而養成不輕易對人開口的習慣,我明白你想要瞭解我,就像我想要融入你的生活一樣。”

  “您繃得太緊了。”她說。“我只是想讓你放輕鬆一點。”

  “我知道。”他吻了吻她的發絲。“我答應你,我會讓你看見全部的我。”

  “子俊……”她窩進他的胸膛,一股無法言喻的愛意在她心頭滋長。

  “可是,有一件事情我也要你答應我。”沒想到他還有但書。

  “好啊!你說。”女孩子就是這麼心思單純,毫不考慮地便答應。

  “我要你回到雜誌社上班。”他道。

  “怎麼?怕我吃垮你?”她故作生氣地問。

  他大笑。“開玩笑,我們家的錢多得可以砸死一隻恐龍。”

  說完,他親親她的鼻頭,很認真地說:“你明白我真正的用意,我希望你能夠重新面對挑戰,你是一個天生的記者,我知道你行的。”

  簡單的一句話,讓她又燃起了希望。

  “你真的覺得我可以?”

  “我有信心。”子俊篤定的口吻令人不容置疑。

  雯伶凝視著他,一股新生的力量又重新注入她體內。

  “你說的對,我是不應該太矯枉過正。”

  “所以……”子俊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我會回去上班,”她道。“如果你讓我起床的話。”

  起床上班?開玩笑!外面有寒流呢。

  “這樣吧,”他頑皮地對她眨眨眼道。“今天寒流來襲,我們放假一天,明天再開始上班。”

  室內的一場狂風驟雨於是展開,狂野而深情!


  隔日的一大早,子俊才剛進辦公室,趙志明便來找他,於是兩人一塊兒到附近的豆漿店吃了一頓豐富的早餐。

  “喂!子俊,”吃著吃著,趙志明突然說。“說真的,你不覺得這件事情到後來的發展,變得很荒謬嗎?”

  子俊乾笑了兩聲。“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事情很荒謬,但是你別忘了!我們是吃這一行飯的,這是我們的職責。”

  趙志明也苦笑,不再多說。

  “對了,報告寫出來了沒?”子俊問。

  “早就寫好了。”趙志明說。“我只要帶過去給那個老傢伙簽個名就行了。”

  老傢伙,這個形容詞用得太好了。

  “你待會兒會去找他吧?”趙志明問道。“能不能順便搭你的便車?”

  “當然可以。”子俊一口答應。

  於是,他們兩個人便帶著憲仁和阿虎一起開車往郊外的方向去。

  “老大,”阿虎一邊開車,一邊吆喝著。“我們這個時候去找他,搞不好他還在睡大頭覺呢。”“就算睡死了也要把他挖起來。”子俊沒一氣道。“我們已經夠禮遇他了,還想怎麼樣?”

  “說的對,”趙志明接著說:“那傢伙實在不合作,我們極力想要保護他,他反倒一副不怕死的模樣,竟然還想和傳播界接觸,發表他的高見,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其實他只不過是虛張聲勢以自我膨脹,巴不得巧立名目來引人注目。”

  “老大,你覺得這個人真有這麼重要嗎?”阿虎問。

  子俊幸災樂禍地笑道:“他全身上下最有價值的,只有他腦袋裏裝的那些秘密。”

  不一會兒一行人來到郊外的一間民房。

  葉憲仁一馬當先用腳踹房門,高聲叫喚:“師明哲,你有訪客了。”

  師明哲!他竟然還活著,而且此刻正安安穩穩地坐在沙發上,和一名貼身保鏢打起撲克牌。

  “組長好。”那名保鏢立刻把手中的牌放下,畢恭畢敬。

  師明哲的目光緩緩地從撲克牌上移開,抬頭瞄了子俊一眼。“為什麼你每次和我說話的口氣,都讓我想到專門看管犯人的典獄長?”

  “因為我就是。”子俊沒好氣道。

  說也奇怪,他打從一開始就對師明哲看不順眼,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他更是將他視如過街老鼠。

  試想,如果不是這傢伙的出現,他和雯伶之間便不會陷入這種無法打破的僵局;他也不必為了完成任務而設下陷阱騙她,她更不必為了師明哲的死深深自責——

  “師先生,麻煩你為那天晚上的簡報補簽個名字。”趙志明將一份公文夾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你們還有臉來跟我提那天晚上的事!”師明哲很不高興地說道。“你們在搞什麼鬼?你們的任務是保護我,而不是拿我當槍靶子。”

  “那天晚上的事算是一場演習。”子俊若無其事地對他解釋。“沒有事先告訴你也是為了讓整件事情看起來逼真。”

  “逼真?”師明哲大叫。“我差一點莫名其妙地被嚇死。”

  “這是給你一個警惕,以後不要再急著搶鏡頭。”憲仁說。

  “我不認為接受她的訪問哪里錯了。”師明哲說。“那小妮子說得沒錯,大眾是有知的權利——”

  “拜託,別又來了。”阿虎沒好氣地打斷他的話。

  “醒醒吧!師明哲,”子俊冷笑了一下。“師先生,你還以為你現在的處境很安全嗎?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吧——”

  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小型的塑膠袋,丟到師明哲的面前。

  “這是什麼?”他將它拿起來仔細地瞧了瞧。

  “這是我們隔天在現場發現的證物。”子俊臉色凝重地望著師明哲手中的小塑膠袋。

  師明哲仍然是一臉疑惑。

  “你還看不出來嗎?”子俊大聲地宣佈。“——那是‘黑星’手槍的彈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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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3 00:04: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碰!”

  小房間的破門被人惡狠狠地踹開,“接應者”眼露凶光地出現在房門口。

  “他沒死!”

  坐在沙發上的“平凡人”,一雙眼睛一直不曾離開電視。“那很好啊!”

  “他媽的,那小子居然玩陰的。”

  “有人規定搞情報的不可以玩陰的嗎?”“平凡人”冷嘲地反詰。

  “可惡!很少人可以把任務做得這麼好。”

  “那正是他的過人之處啊!”

  “……喂!你到底是哪一邊的?”“接應者”開始感到不耐煩。

  “我只和‘錢’站在一起。”他抬頭瞄了“接應者”一眼。“說吧,他是怎麼把你騙倒的?”

  “說話客氣一點,我才沒有被騙倒。”明明被騙了還要死鴨子嘴硬。

  “是的,‘長官同志’。”這是自創的新名詞。“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讓師明哲詐死,只為了騙一個當記者的小妮子。”

  他聽完,忍不住發笑。“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這有什麼意思,真是可惡!”“接應者”死勁地板緊拳頭。

  “為了一個女人而大費周章地玩這種遊戲,當然有意思嘍。”

  “少在那裏幸災樂禍還打啞謎,他們就要準備有所動作了。”

  “好啊,我全聽你的指示行動。”一副“SoWhat”的模樣!

  “我要一勞永逸地解決他。”“接應者”的確惡狠歹毒。

  “你這個樣子,根本不能竊取到什麼機密嘛。”

  “可以。”“接應者”信誓旦旦地說。“這一次我一定會突破機密的關卡,問出他們的計畫。”“那我就安穩地等你的消息啦。”“平凡人”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唉!臺灣的電視節目真是好看,又有無線,又有衛星,還有第四台。”

  “那你在歎什麼氣?”

  “我歎氣是因為我可以留在這裏看電視的日子不多了。”他的話鋒一轉,表情立刻變得冷酷。“計畫到手之後,我立刻將他解決。”


  這一天,子俊放了自己半天的假,帶著天麗來找雯伶玩。

  “‘阿依’!”天麗一見到雯伶,便熱情地大喊。

  雯伶也熱情洋溢地招呼著這位小客人。“小麗來,‘阿依’房間裏有好多好多娃娃,‘阿依’帶你去看看好不好?”雯伶伸出手來,對著天麗。

  “好哇。”天麗像是聽懂了似地跟著雯伶走。

  “你看,這個是什麼?”

  “娃娃。”

  “這個呢?”

  “球球。”天麗聰穎地回答。

  “好棒喔,這個呢?”

  “哇——糖糖。”

  “這是要給小麗的哦,你會不會說謝謝?”雯伶故意逗她。

  “謝謝‘阿依’。”小傢伙為了吃,諂媚得很。

  一整個下午,這一大一小的兩個女人就在臥房裏,玩得開心到了極點,嘻笑聲不斷地從房裏傳出來,完全忘了子俊這個“稀有人種”。

  子俊反而落得輕鬆,一個人舒舒服服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心裏湧現出“一家人真幸福”的和樂……誰知道過沒多久,天麗就忽然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撒嬌似的一頭栽進子俊的懷裏。

  “‘把拔’。”她臉上的表情很無辜。

  子俊立刻把報紙一扔,看著女兒。“怎麼啦?”

  “‘阿依’,躲貓貓,不見了。”她告狀似地說。

  這“小小妮子”竟然因為找不到阿姨在生氣呢!

  “開玩笑,你可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一流情報員耶,有夠遜哦!”子俊情不自禁地露出滿足的笑容。“走!‘把拔’帶你去找姨。”

  “好。”天麗拉起“把拔”的手,率先走進雯伶的工作室。

  她走進去,結果發現自己面對著一張書桌、一台電腦、一排書櫃,和一對“懶骨頭”沙發,就是沒有她的姨。

  子俊拉住她,搖搖頭說:“小笨蛋,不對啦。情報人員守則第一條:敵人絕對不會躲在這麼明顯的地方。”

  她點點頭,也不知是真懂還是假懂。“姨,不在。”兩歲神童“天麗”發出肯定的訊息。

  “嗯,對,姨不可能躲在這裏,太明顯了。”

  於是,天麗拉著“把拔”退出工作室,直接略過浴室,來到廚房。

  為什麼略過浴室呢?因為天麗也學會了——躲在浴室裏,太明顯了嘛。

  然後,她走進廚房,左看看,右看看,無法決定應該從哪里找起,只好再次以求助的眼神望向“把拔”。請注意!“兩歲神童”是小小天麗的情報員代號。

  “情報人員守則第二條:不要把你的敵人想得太渺小。所以——我相信阿姨不可能躲得進那些櫥櫃裏。”子俊煞有介事地囑咐著。

  天麗再度點點頭,用十分崇拜的眼神望著她的“把拔”。“把拔”是局長呢!

  “你也同意?嗯,好,現在我們來看看,她有沒有可能躲在冰箱裏。”子俊牽住天麗的手,將她帶到冰箱前面,把大門打開。

  “哇——”子俊大叫。

  “哇——”天麗也大叫。

  “‘阿依’買了你最喜歡吃的蛋糕耶!”

  “蛋糕耶——”她格格大笑,眼裏口裏都垂涎著;可是……她看向“把拔”。

  “好吧,”子俊當下決定宣佈搜查結果。“姨也不在廚房裏,那我們來吃蛋糕吧。”

  情報守則第三條: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美食當前不能吃!

  “不要!”天麗搖搖頭,很不高興“把拔”忘記了情報守則。

  “呃?這是你的決定嗎?堅持要這樣做嗎?”子俊望著冰箱裏的蛋糕,心不甘情不願地咽下口水。“好吧,我們繼續找姨。”

  天麗點點頭,又拉著“把拔”走出廚房。

  說歸說,可是天麗實在想不出她漏了什麼地方,“阿依”的家又不像龍家大宅,哪里還有地方可以躲呢?

  “姨,不見了。”她停在客廳,對著“把拔”說。

  “情報人員守則第四條:不要太早下結論;”子俊頗為樂觀地說。“還有第五條: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許,她根本就沒走遠。”

  天麗一聽,立刻拔腿就往臥房裏跑。

  哈,不虧是他的好女兒,不但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呢!

  “哇!”天麗從被窩裏翻出她的姨。

  “啊——”雯伶懊惱地大叫著。

  “‘把拔’,‘把拔’。”天麗則是開心地喊著。“姨耶!”

  雯伶的笑聲接著從房裏傳來。“哎呀!不公平啦,小麗怎麼可以找幫手呢?”

  “呵呵呵——”天麗的小腦袋瓜子裏容不下什麼遊戲規則。

  子俊走進房裏湊熱鬧。“怎麼樣?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情報員不錯吧?”

  “什麼嘛,你們父女倆聯合起來欺負我。”

  “天地良心啊,我可是什麼都沒做。”他只不過是在一旁給予技術指導。

  “我不管,你們欺負我……”雯伶扁起嘴來,好不無辜。

  “姨?”天麗拍拍她的肩膀,仿佛在安慰著她。

  “好嘛,好嘛,”子俊也心疼地摸摸她的頭。“你說,為了向你賠罪,只要你想到的任何一個地方,我都帶你去。”

  “真的?”雯伶喜出望外。

  子俊點點頭。“君子一言——”

  天麗一聽,立刻搭腔。“‘狗狗’難追!”

  最後,他們第二度光臨那一家位於百貨公司樓上的“湯姆熊歡樂世界”。

  “湯姆熊,湯姆熊。”天麗一路喊到目的地。

  “好哇!這一次我要雪恥。”龍子俊鬥志高昂地說。

  “算了吧,不要被別人‘引以為恥’就不錯了。”雯伶大笑道。“對不對,天麗?”

  她點點頭。“‘把拔’笨笨。”“兩歲神童”即將展現超人的功力了!

  “什麼?”子俊不敢相信,養了兩年多的女兒竟然在短短幾天之內就“變節”!這真是太沒天良了。“好,咱們走著瞧。”

  音樂一響起,“打擊魔鬼”的地鼠頭便一個個竄出來。

  “哇!哇!”天麗開始施展她的“佛山無影腳”。

  “親愛的地鼠,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雯伶依然玩得輕鬆自在,應付自如,還有心情對著機器開玩笑呢。

  “可惡!讓你們瞧瞧我的厲害。”子俊決定跟這一班“鼠輩”卯上了。

  士可殺,不可辱,他今天非要討回公道,將女兒的心贏回來不可。

  “哈哈哈……”雯伶今晚笑得快岔氣了。“哎喲!天啊……我不行了……笑得肚子好疼……”

  子俊一手抱著天麗,一手摟住她的肩耪。“怎麼樣,服了我吧?”

  “服了服了……”她的臉上有一抹掩不去的笑意。

  “哈——”天麗突然打了一個大呵欠。她從剛才吃完東西起,就一副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模樣。

  “噢,可憐的小麗……她一定累壞了。”

  “我也累壞了。”抱著天麗,子俊也打了一個大呵欠。

  他們很快地驅車回到雯伶的公寓,兩人七手八腳地在她客房裏將已經熟睡的天麗安置好。

  他們同時望著睡夢中的天麗,一時之間,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好可愛。”良久之後,雯伶緩緩地說。

  “是啊。”子俊坐到床邊,拉著雯伶坐到自己腿上。

  他就這麼環抱著她,雯伶索性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這一刻。

  “不管你相不相信,”子俊突然開口,柔聲地道。“你是我第一個深愛的女人,你讓我有家庭的溫暖!”他像漂泊夠久的船急於覓得接納他的港灣。

  “子俊……”她靠著他,心裏一陣激動。

  “有時候我很恨我自己,”他開始侃侃而談。“我恨自己太絕情,竟然對天麗她媽媽的感情無動於衷,我以為自己如果可以多愛她一點點,小麗就可以在有媽媽疼的日子裏長大,而不會像這樣,連媽媽是什麼都不曉得,這個字對她而言甚至比‘鼠書’、‘姑姑’、‘阿依’還要陌生。

  “天知道我試過了,我真的試過要去愛她,但是我做不到。而現在,我遇見了你,那份愛的訊息卻又令我自己害怕。”

  “不要再說了。”她轉身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你是怕自己再也沒有多餘的愛可以分給小麗,可是你別忘了還有我啊!”

  “雯伶……”

  她以手指封住他的嘴。“我愛你,集合兩人的愛,加倍地放在小麗身上。”

  “真的嗎?”他感激莫名地問。“你願意同時愛我們父女倆嗎?”

  “Impossible。”她調笑著,吻上了他的唇。


  這兩天以來的第五次,師明哲再度抱怨情報局的辦事不利。

  子俊實在很想好好地教訓這個眼高手低的自大狂。

  師明哲是個生長在理想國的中國人,他哪里懂得什麼叫做自由民主?也許有一天,他會得意忘形到連美國都反對也不一定。

  子俊知道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師明哲的不滿也到了極限,甚至已開始蠢蠢欲動,他不在乎師明哲眼中究竟有沒有這個地方,但他卻是發了誓要保護這個地方安全的人。

  無論如何,事情都應該有一個清楚明確的了斷了。


  子俊神色匆匆地從外面走進小會議室,發現他的組員和趙志明的小組早已經到齊,就等他一個人了。

  “抱歉,各位,我有點事情耽誤了。”他對眾人說明。

  “子俊,這麼急著找我們,出了什麼事嗎?”趙志明也不客套,直截了當地開口發問。

  子俊簡短地應道:“我先花幾分鐘時間讓你們知道情況,我們再來討論應變對策。”

  “師明哲已經失去耐心了,他開始嚷著要回家,而美國方面又遲遲無法向我們提出接應的方法,我們只好自己想辦法,主動將師明哲安全地送回美國。”

  “為什麼美國不肯來接他?”趙志明問道。

  “美國派來展開救援行動的人失敗,對外而言,師明哲是自己從中共手中逃脫,因此也造成了他不能光明正大回到美國,現在情況愈來愈複雜,這‘燙手山芋’要趕快安全地送走。”子俊說。

  “老大,為什麼我們不試著提供師明哲政治庇護,讓他留下來?”

  “該死的!我們不能這麼做。”他大聲且堅定地說。

  “提供他一個新的身分呢?”

  “問得好,”他苦笑道。“我們那位‘師先生’仍然決定要冒險回到他的‘祖國’。”

  “這個傢伙……”阿虎老早就看這個作家不順眼了。“老大,我們不要管他了行不行?”

  “阿虎,你不要講廢話好不好?”阿虎遭到眾人笑駡。

  子俊也笑了笑。“我很想,阿虎。我也很想不要管他,但是我們都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所以,我們最好想個好辦法,趕快把事情解決,千萬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我們是不是要把握這最後的機會,將他的秘密從他嘴裏挖出來?”憲仁問。

  “不必了,”子俊說。“我們不需要知道那些事情,就讓那個傢伙帶著他的秘密下地獄去好了。”

  趙志明在一旁,露出一抹微笑。“傅上校如果知道你這麼想,他會親手殺了你的。”

  子俊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各位,沒有其他問題了吧?”他停頓了一秒鐘。“好,我們現在來分配任務:張致軍,你負責聯絡美國聯邦調查局的探員,我們到了美國本土的機場後,需要他們的全力支援。”

  “瞭解。”

  “林旭昌,你和你的小組組員在我們確定出發日期後,必須調查當日所有來往機場的旅客名單,必要時甚至要做安全檢查,明白嗎?”

  “是的,老大。”

  “憲仁,我們最快能在什麼時候替他弄到一份安全的護照?”

  憲仁想了想。“給我三天。”

  “很好。”他點點頭,表示讚賞。

  有時候,他真的很慶倖自己能和這些精英份子一起工作。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成就和痛快感。

  “阿虎,機場的安全要由你來負責,你需要多少人手?”他問。

  “這麼大的場面啊?”阿虎立刻臉色一正。“我需要四組人。一組貼身保護,一組偽裝掩護,另外兩組武裝警戒。”

  “好。”子俊對眾人微笑。“你們都是我最好的隊員,我相信我們這一次的任務可以輕鬆完成。”

  這話一說,大夥兒都笑了。其他人逐漸離開,各忙各的去了,只留下憲仁和阿虎。

  “老大,你在擔心什麼?”憲仁等其他人都離開聽力範圍之後,開口詢問。

  子俊一愣。“還是瞞不過你,對不對?”

  “老大,連我都看出來啦。”阿虎訕笑著說。

  子俊歎了一口氣,有點埋怨憲仁太過瞭解自己。“我只是不太放心,事情如果稍有差錯,後果不堪設想。”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們不能假設事情一旦出錯之後,美國會出面承擔錯誤,事實上,我們甚至必須想到最壞的情況。”

  然而,他擔心的還不止這一點。

  很明顯的,他和雯伶如今已經不再是普通的朋友了,而且就他個人而言,他們的發展已經超乎他所想像,事情完全地失控,他陷得越深,也越希望能和雯伶長廂廝守,一起將屬於他們兩人的小天使撫養長大。

  問題是,面對柔情似水的雯伶,他如何能夠開口告訴她,自己自編自導還自演了一出“警匪槍戰動作片”,將她騙得如此徹底?


  已經打算回雜誌社上班的雯伶,仍然決定快快樂樂地休完她的假,於是這兩天都賦閑在家中。

  不知道為什麼,這天雯伶忽然想起了那個賣消息給她的女孩——江詩綺。

  雯伶關心她的生活,關心她的弟弟,甚至已經找了幾個喜歡幫助人的朋友,大夥兒湊了三、四萬,準備要給她。可是自從那一天起,她便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仿佛這個女孩從來不曾出現。

  她覺得很奇怪,這兩天還一直打電話回雜誌社去打聽,看看是否有這麼一個女孩子來找過她,可是雯伶得到的答案全是否定的。

  真的,這太玄了。江詩綺自己也承認她非常需要這筆錢,但卻為什麼沒有來找她呢?

  怎麼辦?一絲念頭突然在她腦海浮現。她是不是應該找子俊幫忙?

  那個女孩的哥哥既然也任職於國防部,而且既然知道這些機密,就顯然不是待在一般單位的人,她是不是該請子俊幫她打聽那個人的身分,好讓她把這筆錢交給他的妹妹?

  不過,如果她告訴子俊,這些秘密是從他們內部傳出來的,他一定會大發雷霆;如果還讓他知道她為了跑新聞而用錢買消息,那麼他就不只大發雷霆而已了。

  兩害相權之下的結果,她仍然不忍心放棄幫助江詩綺,畢竟道義擺中間,情字放兩旁;於是決定到子俊的單位去找他,帶他到一家氣氛很好的餐廳用餐,灌他一肚子的迷湯,再很“誠懇”地求他幫忙——大不了,讓他罵一頓就是了。

  下定決心之後,她便出門招了輛計程車,前往子俊的辦公室。

  “謝謝你,一共一百六十五塊。”計程車司機擺出一副棺材臉。

  雯伶很快地將錢遞給他,就在她要下車的時候,她看見子俊帶著憲仁和阿虎,鬼鬼祟祟地從他們的大門走出來,步向停在路旁的車子。

  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使她心頭一驚。

  她太瞭解他,那種表情、眼神,在在透露出一種危險的訊息——

  當她遠遠望著他,試著解讀他散發出來的訊息,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她想要跟著子俊去一探究竟。

  不——她忘記師明哲帶給她的教訓了嗎?她忘了子俊當初有多不願意讓她牽扯進這種事情裏去嗎?

  看著子俊坐進車裏,憲仁也發動車子準備上路,她的內心緊緊糾結、掙扎著,無法假裝自己沒有看見他們。

  老天爺呀!明明知道她不可以,但她就是抗拒不了啊!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下車?”司機不太高興地問她。

  在子俊乘坐的車駛離路邊的那一刻,她下了決定。

  “麻煩你,跟著那輛黑色轎車。”她說。

  那位計程車司機八成也是個標準的偵探小說迷,他聽完她的吩咐,二話不說地便來個大轉彎,朝著黑色轎車直直地追了上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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