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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練霓彩 -【極樂盛蘭(三千閣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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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5 00:52: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練霓彩 - 極樂盛蘭(三千閣之四)

她是頂級青樓的紅牌名妓,是男人們心目中的女神
擁有一張天真純稚的幼嫩臉龐,搭上火辣香豔的身材
造成視覺上的強烈衝擊,瞬間引爆雄性生物的慾望
就連他也注定了在劫難逃,莫名其妙的產生戀慕心緒
對她不僅僅是一見鍾情,甚至再見就要發情了
輕而易舉的觸及她的內心,並馴服了她的野性直覺
瘋狂失控的化為繞指柔,就算為她傾盡所有也在所不惜……
呵,他當然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差距非常大
不論內在還是外在,都必須更加努力才能配得上她
而身為初出茅廬的作家,只能藉由情慾橫流的豔書
讓她成為故事裡的一個角色,任由他對她這樣又那樣
並乘機向她真心告白,打定主意要珍惜寶貝她一輩子
至於其他的阻礙與困難,就讓他展現難得的承擔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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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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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5 00:53:0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如今回想起來,那應該是一見鍾情吧!

  夕陽才在遠方沉落,微雨的夜裏,月光朦朦朧朧,即使點亮燈火,也不過半臂距離的微明,人的相貌看起來也不甚清晰。

  花街裏人來人往,每一個擦身而過的尋芳客都不住的眺望樓裏的姑娘,還不時記得擡起頭看看樓高處,有沒有貌美的姑娘正倚欄笑望。

  與那含笑的姑娘四目相對,姑娘手裏的團扇掩住了微揚的嘴角,信手拿過瓶裏養著的花,往樓下一扔,心頭小鹿亂攔的漢子手忙腳亂的接住了花枝,臉色通紅,同手同腳的踩著不自在的步伐,走進扔花姑娘所屬的青樓。

  這樣一眼的姻緣,一夜的緣分,能夠綿延多久呢?

  掩上房門的姑娘可不想這麼許多,這長不過一張床榻,短不過一瞬高潮,片刻的你情我願、柔情蜜意,已經很是足夠。

  尋常人,總有尋常人實際的需索。

  三千弱水,甯取一瓢,這樣的人著實太稀貴。

  然而,總有奇跡。

  那麼一笑的風情,一眼的終生底定,存在得這麼輕輕悄悄,不爲人知。

  隻在一剎那之間,重擊心房。

  “……所以啊,我不是跟你說嗎?上次的劇情大受好評,豔繪師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這一期的文章……”

  身邊緊抓著他不放的男人嘴巴沒有半點停頓,一直念,一直念,一直念。

  鳴嗯……已經講了兩刻鍾,還沒停過片刻啊!也不過拖延半個月而已,又不是半年……拜托,不要連上一期小報裏寫了什麼都拿出來重講一次……

  辛少淳很忍耐的把所有的反駁都壓抑下來,在心裏把耳朵兩邊打通,讓身邊叨念的男人聲音暢行無阻的穿過去。

  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青年用一種面無表情的冷臉走在花街之中真的很突兀,而更突兀的是,青年身旁的另一個男人緊抓著青年的手臂,嘴裏不住的嘮嘮叨叨,眼睛更是一瞬間也沒有從青年身上移開,那緊緊黏著青年的糾纏勁兒,真是令不遠處爲兩個入花街卻不看姑娘,反而緊貼在一起逛大街的異樣“情誼”,而開始有些不當揣想的旁觀者感到一陣臉紅心跳。

  辛少淳覺得這兩刻鍾的默不作聲,竭力忍讓,真是把他往後十年的忍耐力都預支了。

  他半閉起一隻眼睛。

  “我說,莊三爺。”他倏地停下腳步,微偏著頭,輕描淡寫的開口,“你帶我來花街叨念的嗎?”

  “呃……”嘮叨不休的男人這才閉上嘴,抓了抓好臉頰。“不是啦,我是想說……你前幾期文章賣得不錯嘛,所以我跟上面的講了一下,帶你來花街看看,取材一下這樣……”

  好好的一個理由,他卻說得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仿佛極度心虛。

  若不是辛少淳知道這莊三爺年屆而立了,居然還潔身自愛,同娶妻不說,連女人都沒抱過,他還真會以爲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諸如仙人跳之類的。

  不過爲了自己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豔豔書作家,向來不涉及煙花之地方的莊三爺居然也大著膽子帶自己進到花街……哼哼哼,真是應該感謝一番。

  眯著眼睛微笑的辛少淳一身淡青色儒服,腰間佩帶翠綠玉飾,不開口的時候,真的是風度翩翩的模樣,但是他的嘴唇太薄,抿起來的話就顯得無情,所幸他的嘴角上揚,縱使面無表情,也仿佛是在微笑。

  “可惜這一雙眼睛招桃花……”莊三爺輕輕的補上一句。

  辛少淳睨視著他。

  微笑上揚的唇型雖然彌補了他薄情的形象,然而一雙眼睛很是狐媚,微微上勾的眼睛略顯狹長,眼尾總是若有若無的暈著薄紅,面無表情時,那雙眼睛看起來很是魅惑,招來不少的好女子,但是他一笑,就散發出一種壞心眼的引誘氛圍。

  女孩子會說,那雙眼啊,是邪氣的眼睛。

  但在莊三爺來看,辛少淳並不是長相很邪美,而是因爲他骨子裏就不是好人,所以相由心生,以至于……

  “嗯?”走在前頭的辛少淳忽然回頭,看了身體僵硬的莊三爺一眼。

  “怎……怎麼啦?”莊三爺勉力擠出微笑,把咕嚕嚕冒出來的壞話都吞回肚子裏。

  “哼。”辛少淳張開扇子,遮住自己的唇,一雙邪氣的桃花眼睇著他,目光隱含著深意。

  倏地,他掉頭,若無其事的繼續前行。

  渾身寒毛直豎的莊三爺咽下唾沫,呆立原地。

  一旁的勾欄姑娘瞧他那副笨拙的樣子,嘻笑的靠過去,要勾他入樓。

  莊三爺滿面通紅,連連搖手,緊揪著衣襟,奔逃而去。

  “真可愛。”姑娘愉快的笑著,轉身,用眼角餘光瞅著街角呆看她許久的男人,搖了下手帕,輕聲啐道:“呆子!還不進樓裏?”

  那男子仿佛大夢初醒,急急忙忙的上前,拉著姑娘的手,進入青樓。

  花街裏,門前總懸著一串金鈴。

  有客人入門,鈴聲就響。

  叮當、叮當、叮當。

  幽暗的花街路上,隻在門前有一盞燈,以及分外明亮的月色。

  所有的姑娘都像花一樣,掩在夜色之中。

  辛少淳悠然停下腳步,聆聽此起彼落的金鈴聲響,有時候會重複交織著鈴聲,代表來客的數量大增。

  叮當、叮當、叮當。

  鈴聲很清脆,一下一下的回響,仿佛在召喚什麼。

  這樣繁華又格外凄清的夜晚,是不是會在幽微處,娉婷佇立著昔日的勾欄芳魂?

  綺麗的夜裏不想女色,卻想起了女鬼,若是後頭跟上來的莊三爺知道他的想法,必然會巴不得用扇子敲昏他,然後將他拖進女子的閨閣裏,讓他好好的體驗一下翻雲覆雨的風流滋味。

  “真慢啊!三爺。”

  烏骨的折扇上繪了泥金的雲紋,低調的奢華氣度,然而辛少淳持扇的手骨分明,穩重而有力,竟是比那隻折扇還要好看,在熒熒如燭光的燈籠旁這麼一映照,便分外的惹眼。

  這個人,真的讓他閉緊嘴巴了,還是能勉強算作美男子。

  竭力掙脫了一路以來衆多女子的媚眼,從她們柔若無骨的指掌中逃出,形貌上顯得狼狽而淩亂的莊三爺兩頰通紅,一副害羞而緊張的模樣。

  辛少淳看了,幾乎要可憐他。

  保持了三十年的處男之身哪!

  開了幾節扇骨的折扇遮住他的唇,然而那飽含憐憫的眼神卻毫不遮掩。

  察覺到他幾近幸災樂禍的悠然自得,氣勢完全落在下風處的莊三爺這下更是滿臉通紅,不住收放的十指已經搞不清楚到底是想掐死這悠哉的青年,還是想要拆破門牆,逃出這條花街。

  突然,笑聲響起,那麼的孩子氣,輕盈而悅耳,宛若黃鸝,翩然從天而降。

  辛少淳微微一愣,擡起頭。

  落下的不是桃花,而是色彩斑斕的糖果紙折成的小鶴。

  倚欄的那個少女,一身肌膚白皙柔軟,宛如桂花釀煮成的糯米湯圓,圓潤得分外可愛;她的五官稚氣而清秀,笑起來的樣子卻很甜美,有一種驚人的透明感,輕輕盈盈;她的唇瓣是淡淡的朱梅顔色,彎起來的時候,仿佛梅子糖。

  低胸而高腰的綺羅衣裙將她的身子拉長了,格外的勾勒出她形狀美好的胸部,那袒露了大半的白皙肌膚柔嫩而誘人。

  辛少淳盯著她,將那隻落下的糖果紙鶴輕輕的握在手心。

  少女微微一笑。

  他也不自覺的微微一笑,目不轉睛。

  好大,好漂亮。

  肌膚好白,真好看。

  這樣瞧起來稚嫩的少女模樣,驚人的透明感,豐滿的胸型,相形之下而格外纖瘦的腰身……

  會賺!有賣點!

  辛少淳專注的盯著她,用眼眶描繪了她的曲線、她的容貌和身段,開始暗暗架構各式的體態,這樣細緻的肌膚綁上麻繩,應該也很有誘惑力……不,是一定能吸引男人的眼光。

  他的大腦疾速動作起來。

  從捕獲到進行調教的過程細細描寫,搭上豔繪師的橫幅插圖,欲遮還露的薄紗底下光裸的身軀,也會很有賣點……

  “辛公子,你不要就這樣把人剝光啊……”

  站在他身邊注意到他的反應的莊三爺冷汗直流,急急拉住他,搖晃著他,試圖把他帶離現場。

  “吵死了!滾開,別礙事。”

  辛少淳隨手一撥,把人推離三丈遠,目光依舊鎖住少女那豐盈的胸房,腦子裏研究著該怎麼在上頭作文章呢……用朱砂繪圖?麻繩綁縛?還是細細的吮一個吻痕出來,然後袒露著……

  “饒了我吧,辛公子。”莊三爺爬回來,幾乎要哭出來,拉扯著辛少淳,想將他帶離原地,“這裏可是三千閣的大門口,那是等著晉升十二金釵的姑娘哪,我們點不起人家的牌……”

  “什麼十二金釵?”

  辛少淳終于轉頭望著他,身體卻硬是動也不動,無視莊三爺千辛萬苦,更添狼狽。

  身爲豔情小說的作者,怎麼會連十二金釵都不知道啊?雖然曉得他的身世背景的莊三爺感覺很挫敗,卻也曉得這出身正派的青年若不甚明白花街風流也是很正常的。

  他抹了抹臉,開始爲他解說。

  “每代三千閣的閣主手底下都有十二金釵,選上了就是跟著閣主直到贖身。那一排在頭尾間廂房的外頭各懸著一副刀劍的廂房,隻有被選爲十二金釵的姑娘才能入住。”

  妓閣外懸刀劍?

  辛少淳一愣,擡頭看去,還真的在距離那個少女不遠處的外牆上看見一別刀劍高懸,與之相反的另一端也懸著一柄劍。

  “真奇怪。”他皺起眉頭,“爲什麼懸刀劍?”

  “這個……”莊三爺茫然的呆了一下,很困擾的抓抓臉,“自從初代閣主創辦三千閣開始,就懸著刀劍了,綿延三代也沒有拿下來過,說原因,好像沒有什麼人知道……”

  辛少淳睨著他,“三爺,你帶我來逛花街,卻不是要讓我召姑娘?”

  “召……召是能召啦……”紅著臉的莊三爺越來越狼狽無措,緊張得吞咽口水,“可是三千閣是頂級的青樓,你又一直盯著人家十二金釵……你知不知道,那姑娘一晚上能賺進你一年的收入?”

  “意思是,依我現在的銷售量,還不夠格點她的牌嗎?”辛少淳問得很直白。

  莊三爺無言的瞪著他,好半晌才慢慢的點頭。

  “嗯。”辛少淳也不看他了,又擡起頭,望向那個倚欄的少女。

  她一手托著香腮,靈動的眼睛亮晶晶,嘴角微微上揚,纖瘦的腰身仿佛不盈一握,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將他的面容盡收眼底,也將他的凝視盡數看清。

  她擡起手,扔下一朵色彩斑斕的糖果花。

  他伸手接住,收進袖子裏,反手拉著莊三爺,頭也不回的離開這繁華香豔的花街。

  莊三爺跌跌撞撞的跟著他的腳步,非常的辛苦。

  “……我絕對會去見你。”

  辛少淳的低語,隻有他自己聽見。

  那是極爲輕柔的、不爲人知的誓言。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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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5 00:53: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才月中而已,離月初的出刊日沒有隔多久,私底下流通的盜版書籍就已經滿天飛了。

  這一次,令盜版商發了一筆橫財的搶手貨,首推椿之書肆發行的風流書,極樂筆記第九集“癡戀監禁”。

  說起椿之書肆,是莊家在後頭出資的。這個莊家,原本經營布行,前代主事的莊老爺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待莊老爺年老退休之後,布行交由長子莊大少主持。莊家二少擅長武術,負責押送布匹,流通買賣,行跡遍布大江南北。莊家小姐的女紅本事不甚好,水平平平,然而拿起算盤,卻是一等一的流利快速,因此布行裏的所有帳目都交給她掌控。

  那麼,莊家三公子呢?

  莊三少從小就迷戀筆墨,一整天坐在書桌前,寫著沒人知道內容的東西,還跟私塾裏的同學合辦了一份簡單的小報流通,離開私塾之後,他對于自己創辦的刊物非常留戀,又瞞著家人到印刷廠學東西,每天都弄得滿身墨漬,狼狽不已的回家。

  莊老爺還主持布行的時候,對小兒子迷戀筆墨的事情感到非常困擾,卻又阻止不了,隻好放任他去瘋,期盼他總有一天收心了,回來幫忙家業。

  但是等到莊老爺退休養身,也沒見到這行徑脫離家業的小兒子有一點收心的傾向,因此放棄他了。

  主事的莊大少卻沒有放棄弟弟,把莊三少叫到面前,問明了他的志向,並且確定這個弟弟一輩子都不會回頭了,于是開口,“我出資,辦一間書肆給你玩吧!”

  于是,椿之書肆成立了。

  年過二十九之後,莊三少就成了莊三爺。

  就在年屆而立之際,他在一堆雜亂不已的舊書之中,翻出了一本制作拙劣、紙質奇差無比、繪圖粗俗不堪的小書,隨意瞥過文字後,他再也無法轉移目光,茫然的讀下去。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通紅了,因爲這本小書寫的是男女之間翻雲覆雨的故事。

  終日沉迷在書鋪之中的莊三爺到了三十歲還是個處男,不過對于男女之間也不是懵懂無知的。

  以一個遍覽群書、發行無數書籍的書肆老闆的經驗,他判斷這本小書的作者可以栽培,有賣點,決定要找出這個作者,將他的作品重新發行。

  在舊書攤中找到寶貝的莊三爺心裏很樂,即使連耳根子都紅透了,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拿著什麼低級刊物而睨視著他,模樣顯得丟臉,也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從書後頭的敘述,他找上了印制這本小書的印刷廠,再循著找到了發行此書的出版商,然後向他們請教這個作者的身家數據。

  然而,連出版商都不知道作者是誰。

  莊三爺有點茫然,很少生氣的他終于發怒了。

  “怎麼會不知道呢?你們不是出了他的書嗎?難不成這是偷印的?”

  面對這樣強烈的質詢,出版商也很委屈。

  “……這個作者不肯出面啊!我們每個月都是從廟口那群小乞丐手裏拿到書稿,然後送印刷廠,賣書的錢也都是交給那群小乞丐,從來沒有見過作者出現,我們也很想知道作者是誰,可是不管怎麼利誘那群小乞丐,他們都不肯說……”

  莊三爺半信半疑。

  然後他依照出版商所說的,來到廟口查看。

  的確有一群小乞丐在那裏。

  仔細觀察之下,他發現那群小乞丐雖然過著向人乞討的辛苦日子,但是衣著相當整潔,也不是面黃肌瘦的樣子,甚至相當健康。

  那群小乞丐的生活也很規律,白天向人乞食,到了黃昏,就全體回到廟口附近一間簡陋的低矮茅舍裏。

  莊三爺在旁邊偷看,那群小乞丐居然拿著毛筆在練字,還搖頭晃腦的背誦三字經,有一部分甚至已經在背弟子規了,不禁傻眼。

  從窗口偷偷瞧進去,見到月光的照射之下,有一個年輕男子背對著他,正在教一個小乞丐寫字,瞧他寫對了,就賞他一顆糖。

  這年輕男子是怎麼回事,居然這麼照顧這群小乞丐?

  莊三爺懷抱著困惑,一連埋伏了半個月之久。

  終于,在一個黃昏的時刻,他遠遠瞧見那年輕男子從茅舍裏走出來,把懷裏一個扁平形狀的包裹交到一個小乞丐的手上,還在他的腰間綁上一個小錢袋,然後小乞丐一溜煙的跑了。

  莊三爺連忙追過去,看著小乞丐一路毫不遲疑的來到出版商門口,遞出手裏的包裹,從出版商那裏接過一個錢袋,接著又來到布行,熟練的付錢,接過布行的人交給他的一包衣服,再去采買了熱騰騰的饅頭包子,以及一些筆墨用品,還繞到甜品攤子前,買了一大碗的湯圓,揣在懷裏,小心翼翼的護送著走向廟口附近的低矮茅舍。

  那個年輕男子迎了出來,接過小乞丐手裏的錢袋,摸摸他的頭。

  小乞丐把甜品、饅頭包子、衣服、筆墨用品全都交給其它湧出來的乞丐,分發妥當之後,他們又一起回到茅舍裏,繼續例行的作息。

  年輕男子拎著那隻錢袋,也不打開來數數,隨手塞進袖子裏,悠哉的往大街走去。

  莊三爺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後,自以爲掩藏得很好。

  年輕男子一路走啊走,走到了幽暗的小巷之中,月光無法穿透高聳的樹枝,濃蔭加深了巷道的黑暗,隻有腳步聲隱隱約約的響著。

  莊三爺跟到了小巷中央,忽然就聽不見前頭的腳步聲。

  咽了口口水,他感到渾身寒毛直豎,仿佛有什麼東西貼著他的後背。

  僵硬的身體動彈不得,偏偏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平常觀看時面不改色的恐怖小說,那些關于暗夜裏沿著後背探出的慘白骷髏,關于突然消失足跡的鬼魂,關于把活人拖進小巷裏生吃活剝的食屍鬼……

  有一隻手輕柔的滑過他的肩頭,冰涼的指頭松松的握住他的脖子。

  “你緊跟著我,是想讓我生撕了你?”

  耳畔傳來陰幽的嗓音,感受到冷涼的吐息,莊三爺沒有慘叫,也沒有掙紮,整個人軟倒在地上,臉上一片茫然。

  “呵……”

  自身後響起的輕笑聲有幾分陰風慘慘的飄忽邪氣,讓他的腦袋徹底空白,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

  啊啊啊……

  “嘖,沒半點反應,該不會心髒病發了吧?”

  那人不耐煩的彎下腰,檢視背對著他軟倒的男人是怎麼一回事,冰涼的指尖摸到莊三爺的臉龐時,才發現他渾身抖得像是風中落葉般的悲慘。

  年輕男子的輕笑聲,即使陰冷,也是無可否認的好聽。

  莊三爺仿佛呆滯了漫長的時間,其實隻有短暫的片刻而已。

  年輕男子拎起他的領子,一路拖出小巷。

  柔和而清冷的月光灑落,莊三爺仰高的臉面對上了俯身看著他的年輕男子,那是一張稱得上漂亮,卻讓人感到一絲妖氣的臉龐。

  “喂,還活著吧?”年輕男子粗魯的搖晃他,硬是把他飛逃到不知哪裏的魂魄招了回來。

  “好……好痛……”莊三爺委屈的哀叫,撫摸著被堅硬的小石頭和地面撞疼、磨痛的屁股。

  “撒什麼嬌?”年輕男子冷淡的哼了一聲,放開他的領子。

  莊三爺重心不穩,傾倒一旁。

  年輕男子雙手交抱胸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狼狽的他。

  “你是誰?跟著我做什麼?”

  “我……”莊三爺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人話,“我……我很中意你。”

  年輕男子的樣貌本來就邪氣,長得覆蓋左眼的發絲微微晃了一下,充滿魅惑的雙眼閃爍著冷冷的光芒。

  瞬間,莊三爺有大難臨頭的預感,慌亂的舉起雙手擋在臉前,試圖阻擋對方毛骨悚然的氣勢。

  “聽我解釋!”他慘叫出聲,不等對方開口,徑自說下去,“我看到你寫的豔情小說,覺得寫得很好,看起來非常有趣,我很喜歡,所以想來認識你,邀請你爲書肆寫稿子,請你不要拒絕……”

  他怕著緊閉眼睛,沒有看到對方的表情,不過短暫的沉默非常鮮明的存在著。

  “你還是沒說你是誰。”

  “我姓莊,是……”

  “椿之書肆的老闆。”年輕男子輕聲接口。

  莊三爺愣愣的張開眼睛,“……你知道啊?”

  “你不是說你姓莊嗎?”年輕男子淡淡的瞥他一眼,“姓莊的,還搞了一個書肆,也就隻有莊家三爺了。”

  “那你要不要……”

  “準了。”年輕男子流利的回應。

  莊三爺有些迷糊。按理說,他是老闆,但這年輕男人的氣焰比他還高。

  年輕男人完全不理會他這些後知後覺的感觸,伸手一把拉起他。

  “在方記錢莊給我開個戶,稿費就存在裏頭吧!我月初交稿給你,可以吧?”

  “呃……你的名字?”

  年輕男人瞥他一眼,“姓辛。”

  “辛?”

  莊三爺的眼皮跳了一下。

  左跳吉,右跳災,剛才跳的是哪一邊啊?

  年輕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考慮要不要跟他說全名。

  “你確定要買下我的稿子?”

  “當然。”莊三爺毫不猶豫的點頭。吃苦受罪被欺負都是爲了稿子啊!隻有這個目標是最明確的。

  “唔……”年輕男人抿了一下嘴唇。

  喔,連這個動作都顯得莫名的好看……莊三爺暗暗感歎,然後注意到男子前額的劉海似乎長了些,不時會遮住他的左眼,這樣走路時不會視線不清嗎?

  他疑惑的盯著他左半邊臉,卻怎麼也看不清楚。

  年輕男人注意到他研究的目光,冷淡的揚起嘴角,嗓音低沉冷冽的說:“我姓辛,名少淳,筆名就用‘極樂’”。

  莊三爺迷迷糊糊的聽著,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少見的姓氏很耳熟,連名字聽起來似曾相識。

  他的右眼抽筋似的,不停的狂跳。

  啊啊啊……

  張大了嘴巴,他卻喊不出聲音,瞪著眼前的年輕男子,差點連氣都喘不上來。

  姓辛,名少淳。

  這個姓、這個名……這是住在長安城裏那個退休的京江縣縣太爺的姓氏,少淳是他的次子的名字。

  辛少淳悠哉的瞥了莊三爺一眼,露出冷淡的笑容,將手上一隻黑玉寬闆環戒摘下來,放到他的手心,當做通關信物。

  “明天擬好了合同,來辛府找我簽名吧!”他說得輕描淡寫,全然不理會他幾乎氣絕的震驚表情,甚至還詭異的、慢條斯理的吐出對他的稱呼,“莊、三、爺。”

  這個家夥,居然是他自己攬上來的惡魔啊……

  第一次交手,勝負已經決定了,這也是辛少淳爲何入得椿之書肆、並在日後經過莊三爺格外賣力的栽培,成爲主力作家的原由。

  初期以月刊的方式發行,椿之書肆每月出版一份載滿文字的小報,裏面集結了各式文類的作品中,然後視讀者的反應來調整書寫的作家,或者鞭策作家加快速度以響應讀者的期待,這麼一份小報裏有嚴肅的學者理論,也有市井之間流通的情報訊息,但在莊三爺找到辛少淳之前,小報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般描寫男女之事的文字作品。

  椿之書肆的這個舉動,引發了整個文字界的激烈辯論,而尋常的市井小民也樂得看看熱鬧,買份小報回家,閱讀一下這個充滿爭議的作品,一時之間小報的銷售量大增,簡直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

  引出話題之後,莊三爺再接再厲,纏了辛少淳三個月,逼出一本足有一個指節厚的豔情小說,並且發出訊息:日後極樂的作品口在單月份小報刊出部分,一年將出四本書,搭配小報刊載時所沒有的香豔繪圖。

  這一舉措令民衆整理整期待一季,才在月初的出刊日湧進書肆,搶得熱騰騰的新書,歡天喜地又遮遮掩掩的帶回家中觀看。

  因這商務之故,莊大少也會往來于各級官員的家中,並有幸得以參觀書房,他總會不小心掃到書房主人藏得不夠隱密,或者看到一半、忘記收起來的豔情,在書房主人不自在的神色之中,莊大少鎮定如常,提也不提一句,待要告辭之時,才悠然的拿出一本還沒在市面上流通、直接從印刷廠送來的極樂新書,若無其事的和著禮品一並送出。

  藉由不聲張的小秘書,莊家的生意越做越好了。

  莊三爺的確砸下了大成本,那大手筆的橫幅插圖上是頂尖的豔繪師細細勾勒出女子嫵媚而歡愉的神態。

  豐盈的胸部與纖柔的腰身是極樂每一本書必有的特色,膚白肌嫩,天真可人,他的作品仿佛在書寫時就有了一個真實的女子在細細描繪,用這樣香豔的敘述炫耀女子的美好。

  每一個男人都在偷偷揣想,這樣一個嬌嫩的女子是什麼人呢?

  後來就有流言傳出來了,時常出入三千閣的漢子們指著那插圖上妖嬈橫陳、神態嬌憨可愛的赤裸女體,說:“這是十二金釵裏的止翠兒啊!”

  本來這隻是耳語,但是一傳十、十傳百,這個男人間的小秘密到了後來就變成衆所周知的大事。

  詢問聲仿佛潮水,湧進了椿之書肆。

  每個人都想知道極樂筆下的女子,這個占據了極樂心房的女神,究竟是不是三千閣的蘭止翠?

  對此,辛少淳不發一語。

  身爲椿之書肆的老闆,理應出來助長聲勢以賣得更多的莊三爺,也異常的閉緊嘴巴,悶不吭聲。

  外界揣想不斷,爲此,不僅買書的人大增,連三千閣的生意都更加興隆,點不起十二金釵的牌的漢子甚至集資,企圖推派一個人去見見那位于高嶺之上的神秘姑娘,是不是真如同書裏敘述的那樣嬌美?

  比起市井漢子,那些富商、高官想要進出三千閣是非常容易的事,至于能不能見到重重簾幕之後的蘭止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三千閣的規矩很硬,縱使是官位極高、身處權貴的男人,見到了三千閣閣主豔娘,也隻能默默的按捺下氣焰,乖乖的排隊等候。

  小官小商還不曉得區區一間青樓的主人有什麼好怕的,但是看到官位極高,甚至貴族出身的男人們見到三千閣閣主,那種震驚而屏息的沉默之後,也懂得要乖巧的閉嘴,吞下叫囂,閃到一田賽去蹲著等。

  這樣熱賣的書籍,既然砸下了大成本去印刷,價格自然也不會太過便宜,因此許多盜版的書商也看中了這股熱潮,在月初購得新書之後,就大量的翻印,然後以便宜的價格向買不起書,或者無意以太高的價錢購買新書的民衆兜售。

  買的既然是盜印的豔書,所費的成本又比椿之書肆低廉,自然顯得粗糙,尤其是豔繪插圖模糊不清,斑駁脫色,簡直令民衆暗自扼腕。

  由于極樂一年出四本書,平常隻能買盜版書籍的民衆總會存上許久的錢,然後一年買一本由椿之書肆所出、華美精緻的豔書,偶爾還會發現極樂在書後隨機簽上的名字,那更是如獲至寶,連忙珍藏起來。

  這股由極樂爲中心所形成的旋風,在三千閣也造成了效應。

  十二金釵也嚷著要看書,于是三千閣閣主隻得讓人在每逢新書發行時去購得幾本,然後每個人輪著看,由上到下全都看過一遍,這樣不管哪個姑娘,都能和來尋芳的恩客們閑聊幾句,有興趣的人甚至能和恩客討論其中的制作、情節,乃至故事的設定。

  身爲傳聞中被當成作者心中的女神的蘭止翠,也對于這名爲極樂的作者感到好奇。

  三千閣是頂級的青樓,十二金釵是衆多勾欄女子的最高目標,是立于高嶺之上的花朵,擁有自由與尊嚴,能夠隨自主心意選擇客人,並且決定是否與其發生關系。

  這樣尊貴的花朵,容貌自然不爲尋常人所知。

  于是也沒有什麼人知道,極樂筆下所描寫的嬌美女子,確實像極了蘭止翠,卻又仿佛不是蘭止翠。

  她確實有豐盈的胸房,那高聳的弧度與深邃的性感,足以令男人溺死其中;而她有膚色確實白皙,那樣柔嫩的顔色嬌豔欲滴,每個男人都想在她身下留下自己的痕跡,以彰顯雄性的占有欲。

  她那不盈一握的纖腰往上是弧度驚人的胸房,往下是挺俏的臀部,曲線窈窕,雪白的小腹露出來,上衣低胸寬袖,繡著夏季芳豔的花卉,下身是淡白色正圓長裙帶,繡著顔色鮮麗的金色流水、殷紅魚尾,白皙的足踝隱隱約約的露出來,無比的吸引人心。

  極樂筆下的嬌美女體確實有蘭止翠的影子,尤其將她的特色點了出來,並且大肆發揮。

  然而姿態是一樣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以這一點來看,足以說明極樂並沒有真正的與蘭止翠相處過,才會寫這麼不似蘭止翠的故事。也因此,三千閣內部很明確的曉得了,這化名極名的作者,並不是蘭止翠的恩客,無論這人是男是女。

  那麼,蘭止翠本人是怎麼想的呢?

  她含著從錦袋裏拿出來的糖果,吃得津津有味,意猶未盡的舔著指尖,而另一手旁邊攤著一本書,那橫幅的華麗豔繪漂亮得令她目不轉睛。

  她喜歡這本書嗎?

  太喜歡了。

  那麼,感到被冒犯嗎?

  不不不,頂尖的青樓女子正需要這樣的宣傳。

  事實上,出身正規的閨閣女子不得拋頭露面,引領風潮的正是她們這樣的青樓姑娘,不論是穿著打扮、珠翠首飾、走路的姿態、說話的方式,哪一個不是當代姑娘們爭相模仿的項目?

  銀樓還要和她們合作,由她們穿戴飾物,展現嬌美的姿態,以吸引男人和女人爲之瘋狂,爭相購買同款的飾物。

  對于大出風頭這件事,蘭止翠並沒有太多的抵觸情緒。

  她隻是很好奇,極樂到底是什麼?

  她一手托腮,吮著沾到甜意的指尖,望著豔繪師筆下漂亮成熟得不得了的自己,感到非常的好奇、非常的開心。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想見見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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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如果說在極樂尚且籍籍無名的時候,那樣高不可攀的花朵是他著迷不已、隻需一眼便足以定情的女神,那麼日後待極樂引發潮流、造成轟動而名氣大盛、財源廣進的時候,再見到當年僅僅遠遠看過一眼便足以傾心的女神,那份可望不可攀的戀慕還保留著嗎?

  辛少淳見到蘭止翠的場面,是很普通的。

  他踏入三千閣,點了蘭止翠的牌,然後按照「初客必須隔簾而見」的規矩,來過兩、三次,並且對于自己就是極樂一事絕口不提,等到她點頭了,決定接下他這個客人,于是一旁伺候的雛兒扯了簾子,躬身退了出去。

  蘭止翠的眼睛很大,充滿明亮的而歡快的光芒。

  這是辛少淳的第一眼。

  撤了簾子,視線不再朦朧,蘭止翠懷抱著柔軟的枕子,高聳的胸房半掩半露的勾出渾圓的雙弧,整個人傾身向前,好奇萬分的盯著辛少淳前額長垂而下、遮住了左眼的發絲。

  身穿淡青色儒服的辛少淳望著眼前神態天真可人的女子,心裏湧起一絲不真實的迷惑感,又有啼笑皆非的清醒,卻還不自覺其中潛藏的憐惜感。

  「姑娘,妳想看看我藏了什麼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若有若無的誘惑力,這樣的聲音總能迷倒衆多待嫁姑娘,然而他卻看不出蘭止翠有任何的分心。

  她隻是專注的、完全無法克制好奇心的,眼睛閃閃發亮的望著他用長發藏起來的左眼。

  辛少淳失笑。

  于是辛少淳笑了。

  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隻是望著這個仿佛少女一樣的女子,隻是望著,他就感到一股愉適的滿足。

  那是一種平靜的幸福感,但他現在還沒有自覺,以爲那隻是一種見到新奇事物的愉悅,而輕忽的略過了那份滿足。

  他微微抿了下薄唇,把手放到字垂下的長發上,望了她一眼。

  她目不轉睛,好奇不已。

  這樣的女子,會給予他什麼樣的反應呢?

  辛少淳隱隱抱持著不安的心緒,又懷抱著期待。

  他撩起額前長發,臉龐清楚的展現,專注的凝視她的反應。

  蘭止翠微微愣了一下,眨了兩次眼睛,然後小小的「哇嗚」一聲,下一個瞬間,她撲到他的面前,雙手迫不及待的撫摸他左眼附近的肌膚,仿佛像找出其中是不是有以筆墨繪上的痕跡。

  她的反應非常直率,而且有歡愉的意味,沒有絲毫的排斥。

  辛少淳垂下眼睫,靜靜的攬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她雪白的小腹在他溫柔的指掌下是相對的微涼,于是他忍不住慢慢的揉搓,想要讓她袒露的肌膚變得暖和一點。

  蘭止翠的小手忙碌的摸索他的臉龐,屏氣凝神的贊歎出聲,「好漂亮。」

  在他的左眼周遭,有一片墨色濃重,紋路清晰而細緻的胎記,是從他呱呱墜地之際便已經存在,幾乎可算是刀刻墨染的紋路,遠遠望去仿佛是流雲,自九天之端拂旋而下,即將躍出龍騰鳳鳴之姿。

  那墨黑色的流雲胎記,爲他原本就偏屬邪氣的臉龐更添上一份冰冷的陰寒之氣。

  辛家祖上三代爲官,雖都未曾居得上位,但在地方上是有頭有臉的書香家族,隻有他的容貌不像父也不像母,那奇異的胎記更令他顯得突出,所幸他是次子,不是背負家族期待的長子,也不是衆人疼惜的幼子,加上他雖然樣貌特殊,卻相當懂得經營人際關系,在規則的底限之內遊走,不分外突出,也不分外墮落,成長的過程算是平安順利,少有爭議。

  唯一脫離常軌的,或許隻有他化名極樂,寫著不受世俗道德所光明正大接受的豔情故事吧!

  即使如此,由于他保密周到,並且堅持不曝光的關系,連家裏的人都不知道他就是這兩天大放光芒,每逢出書隨即驚動各界的極樂。

  這算是他小小的自我娛樂,並且作爲零花的工作。

  將前額的頭發刻意留長,掩蓋住墨黑色的胎記,他的樣貌可以吸引女子的矚目,然而太過突出的邪美,若觀看久了,心裏反而會生出一股冷意。

  他以前不懂,沒有特別隱藏,知道幼時指腹爲婚的少女躲在她的父母身後,委委屈屈,可憐含淚的訴說:「那樣子……好可怕,女兒……女兒不要將來的夫婿這樣不似人……」

  爲了天生的相貌,連人都不是。

  被徹底否定的辛少淳,感受到被羞辱的憤怒。

  那時候他輕蔑的睨視了藏在雙親的身後,用淚汪汪的委屈臉龐指責她的未婚妻子,沒有漏看她嘴邊的嘲弄笑弧。

  爲了妳有其它的秘密情人,而要悔婚是嗎?

  他冷冷的望著她,直到她心底生寒,自動垂下臉,避開了他的注視。

  未婚妻子拒絕他的親事,並沒有打擊到他。以他天生的相貌做爲攻擊手段,也沒有讓他感到沮喪。但是辛家所受到的羞辱,他記得清清楚楚。

  在他的心底,隱隱有一份對于女人的不信任感。

  即使他曾經在仰望高嶺花朵的同時,感到戀慕的幸福感,也不曾推翻這份不信任。


  但是現在這個他放在心底兩年的女人,投身在他的懷裏,誠懇而歡愉的稱贊他的樣貌,輕憐的,甚至是愛不釋手的撫摸他的流雲胎記。

  「很漂亮嗎?」他的聲音隱含著愉快。

  蘭止翠歡悅的連連點頭,「好漂亮,好漂亮。」

  「是嗎?」

  他望著她的眼睛,那裏面充滿真誠的喜悅,沒有造假,也沒有勉強的感興趣。

  她認真的注視他,興緻勃勃的宣布,「我也要!」

  「要什麼?」他微微愣住。

  「要這個。」她捧住他的臉,專注得仿佛想要把那墨黑色的流雲搬移到自己的身上。

  辛少淳低聲的笑了,心情歡快。

  不枉費他對她心心念念,無比執著。

  前廳的桌上擺滿了菜肴,糖醋蒸魚、燒烤豬肉、白玉青椒,一大鍋晶瑩的白飯放在一旁備用,配上一壺烈辣的燒刀子。

  酒已經溫好了,輕啜一口便滑入喉底,須臾便有一股烈氣直沖而上,雙頰立時通紅。

  辛少淳著迷的望著蘭止翠豪爽的一口幹了小酒杯裏的酒,她笑得歡愉而天真,裸露在外的肌膚也染上了淡淡的紅色,形狀美好的鎖骨非常大性感,白皙的半個前胸變成淡粉的顔色,無比誘人。

  「辛公子,蘭兒喂你喝。」

  她瞧見他隻動飯菜,不碰那壺燒刀子,還以爲他在等她伺候,立刻斟滿一旁的小酒杯,端起來,就要喂到他的嘴邊。

  那撥開前額的頭發,將臉龐露出來的邪美青年,卻溫柔的婉拒,「不了,我不擅長喝酒。」

  「唔……」她望著他,有些困惑,「可是你點了一桌的酒菜。」

  「那是爲妳點的。」他泰然自若的接過她手上的小酒杯,反手喂她喝下,「不過,我還真沒有想到,妳會這麼喜歡這樣烈的酒水。」

  「蘭兒很能喝。」她高興的說。

  「是真的很能喝。」他語帶驚訝,仿佛又發現她與他想象中不甚相似的地方。

  「辛公子,蘭兒以後衛你準備白毫烏龍吧?」她偏著頭問他,記住了他滴酒不沾的習慣。

  辛少淳點了點頭,又頓了一下,「這裏能寄茶葉嗎?」

  他記得有些茶莊能寄放茶葉,等到客人下次再去時,就能取出寄放的茶葉來沖泡。酒肆也有同樣的習慣,會爲了常客準備一個專門的櫃子寄放,甚至有些常客還能寄放自己專用的酒具或茶器。

  「可以的,蘭兒會爲你收著。」她眼睛一亮,愉快的回答。

  「你也喜歡茶嗎?」辛少淳輕聲詢問。

  「稍有涉獵。」她臉龐天真,含蓄的說。

  他忽然醒悟,眼前這出處透露出童稚天真的女子,其實並不是不知世事的少女,她是青樓裏送往迎來的名妓,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以及無比嚴厲的市場考驗,她見過世面,曉得應對進退的禮節,卻不顯刻意。

  她笑起來,可以天真,可以溫婉,可以含蓄。

  她瞧著人,可以歡快,可以嫵媚,可以勾誘。

  真好,不是嗎?

  他喜歡她的天真童稚,也喜歡她的沉穩專注。

  吃得半飽,他以茶水洗去嘴裏的味道,然後望著早已放下筷子的蘭止翠,笑得醉態可掬,目光卻非常清醒,仿佛隻是微醺。

  他再一次對于她的好酒量感到驚歎。

  想必被她接過的恩客也有同樣的不可思議吧?

  他腦海裏掠過這樣的想法,心裏立時有了淡淡的不舒服。

  沉默片刻,他把這樣莫名其妙的不愉快拋諸腦後。

  蘭止翠偷偷瞧著他一下子溫存柔和的注視著她的舉動,一下子又緊擰起眉頭,那流雲般墨黑色的胎記將他偏向邪氣的臉龐勾劃成猙獰的怒意,那樣莊嚴,非常的有氣勢。

  她往常接到的恩客們,都是迷戀著她幼女般的樣貌,以及火辣高聳的胸房、雪白的肌膚,他們往往不觸碰她,而是喜歡帶來各式各樣的衣服和首飾,像在打扮娃娃一樣,讓她換穿各式各樣的服飾,或者愉快的觀賞她的舉止,她的任何反應都能逗樂他們,滿足他們的某種幻想。

  與其它的金釵不同的是,她毋須大費周章的聊天、品茗、論酒、講述時事,隻需要沉默就好。

  來見她的客人們,像在她身上尋找某一種幻想,但是不需要她的性格。

  因此,若把自己的腦袋放空了,由著客人擺布的話,她就可以輕松的得到源源不絕的來客,牢靠穩定的把持住她十二金釵的地位,不用害怕會被除名。

  但是本身的存在被無視,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

  恩客們沒有惡意,也不曾傷害她,然而被否定的自主意識卻讓她感到疲倦。

  此刻,來到她面前的這個青年,卻完全沒有要求她做什麼。他專注的凝視她,一點一滴的試探她喜歡什麼,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流露出他或許不自知的溫柔目光。

  蘭止翠臉頰暈紅,感到很害羞。

  被這樣熱烈的注視著,很難有人能夠泰然自若吧?

  爲了回報他與她分享的秘密,她也要把很寶貝的秘密告訴他。

  蘭止翠既羞澀又緊張,在酒足飯飽之後,打開腰間的錦袋,注意到他瞬間一亮的眼眸,身體同時繃緊,微微傾向前,實現從她身上溜到了她指尖上的錦繩。

  她的手指探了進去。

  他靠得更近了,視線仿佛想穿越錦袋,窺視她寶貝不已,甚至隨身帶著的秘密。

  她的手卻在此時停住,小聲的說:「不可以笑喔!」

  「不會笑。」他立刻做出保證。

  她依然心生狐疑,偷偷的瞥了他一眼。

  他看見了,不禁彎起薄唇。

  那是一個很勾引人的笑容,可惜對她而言,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蘭止翠嘟起嘴巴,覺得自己的寶貝和他的秘密一做比較,就變得一點都不寶貝了。

  辛少淳像是看穿了她的不安,直接伸出手,輕輕松松的抱起她,放到自己的腿上,一首摟住她的腰。

  不可否認的,他很喜歡抱著她的感覺。蘭止翠的骨架很小,翹起來也秾纖合度,但是摸起來頗有肉感,那種軟敦敦的彈性非常的舒服,他簡直是摸上了癮,幾乎愛不釋手。

  「給我看吧!」他低聲誘惑她。

  聽在她的耳裏,卻像是他在撒嬌,她的耳根子都紅了。

  「你的眼睛要閉起來。」

  辛少淳很聽話,馬上閉上眼睛。

  蘭止翠瞧著他,然後從錦袋裏拿出寶貝,含在嘴裏,閉緊眼睛,就貼向他的嘴唇。

  他嚇了一跳,卻立刻順勢張開嘴,歡快的接收了自投羅網的美人。

  他的舌尖嘗到了疑似糖果的甜意,他的懷裏擁著一見鍾情的女神,他的鼻子嗅聞到她甜甜軟軟的體香……那有著糖果的甜軟,有著牛奶般的香氣,幾乎就是童稚少女才有的味道。

  他與她唇舌交纏,交換了甜膩的吻。

  辛少淳幾乎是兇猛的吞噬了她。

  他想象過無數次她的味道、她的觸感、她的美好,然而一切想象都在真實的她面前潰不成軍,粉碎成末。

  她那麼的天,那麼的香,那麼的天真,那麼的妖美……

  他簡直放不開她。

  蘭止翠隻覺得自己快要被啃食了。

  她的心跳得那麼快、那麼急,渾身無法自制的顫抖,包裹在羅襪與繡鞋之中的腳趾頭不自覺的蜷曲,眼角泌出了一點淚水,呼吸急促,唇舌卻無法與他分離。

  她被需索著……這個緊緊抱住她的男人強烈的所求她,仿佛要用一個吻將她吞噬下肚。

  「妳真美味。」他在她耳邊低聲贊歎。

  她幾乎癱軟在他的懷裏,氣息微弱,委屈的控訴,「人……人家隻是給你一顆糖……」

  聽在辛少淳的耳裏,卻是憨甜的撒嬌。

  他心裏一緊,更加用力的擁住她,再一次將她吞吃入腹。

  蘭止翠頭暈目眩,身不由己的隨他起舞,任由他來來回回、綿密仔細的蠶食她的唇瓣。

  那顆喂入他嘴裏的糖,早已融化的不剩分毫。

  他與她卻還未分開,徹底的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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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直到三千閣就要關上閣門休息了,辛少淳才從蘭止翠的房裏出來。

  他把她阻擋在房門內,溫和卻堅定的禁止她踏出房間,也不接受她要送他下樓、在門口恭送他離去的青樓慣例。

  憐愛綿密的吻別之後,他悠然自得的離開,不曾回頭,腳步也非常穩定,絲毫沒有亂了節奏。

  蘭止翠倚著房門,目光迷蒙的望著他的身影稍失在閣門外,過了許久,她還是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蘭姑娘。”

  前未伺候她的一雙雛兒困惑不已,面面相覷。

  她慵懶的微微揮手,敷衍過去。

  雛兒們乖巧的不再打擾蘭止翠,繞過她,在前廳收拾善後,並爲她準備梳洗的用品。

  “蘭蘭,你到底要不要卸妝?”

  抓住了腰帶,直接把人拖到梳妝台前,使力讓她坐下,一身小男孩裝扮的少女很有氣勢的瞪著她。

  頭發削得既薄又短,身上也是輕便利落的勁裝,性格幹脆明快的疏樓是配給蘭止翠的三個雛兒之中的主要伺候人,她大多時候不用做整理打掃之類的工作,而是陪在蘭止翠的身邊,爲她解決大大小小的禍事。

  還未及笄的年紀,這小雛兒已經見過無數世面,甚至有大宅院身分背景的恩客曾經試探的詢問蘭止翠,要買下疏樓的賣身契,將她收爲義女,培養成精明幹練的女總管。

  蘭止翠總是這麼回答,“這種事情要問疏樓呢,沒問過她就作決定的話,她準會生氣。”

  她的語氣又嬌又軟,模樣無辜天真,疏樓神情淡漠的站她的身邊,簡直是一對太奇異的主仆。

  有許多次的機會可以離開青樓,回歸一般人口中所謂的清白身分,年紀小小的疏樓卻面無表情的斷然拒絕,並且睨著一臉想將她送出三千閣,當個恩客口中的富家小姐,過足好日子的蘭止翠。

  “我呢,是立志要成爲花魁的啊!”她的語氣又冷又硬,傲慢且篤定,充滿了一往無回的霸道氣勢。

  蘭止翠嬌憨歡欣的爲她鼓掌叫好,然後小心翼翼的請她移動尊腳,離開房間,以免待在這裏驚嚇客人。

  疏樓有漂亮的臉蛋,卻有尖銳的性格,搭上了蘭止翠這樣一個軟軟甜甜的主子,簡直就是刀尖陷進了棉花堆裏,切不開,又脫不出。

  很多時候,疏樓看著嬌嬌憨憨的蘭止翠,非常的想歎氣。

  例如,現在。

  “蘭蘭,你在發情了嗎?”

  她手腳利落的爲蘭止翠卸下滿臉的脂粉,拆下珠翠首飾,甚至將她剝得隻剩下肚兜和一件長裙,肩上搭著氅衣,以免她受涼。

  蘭止翠坐在梳妝台前,乖巧得像個瓷娃娃,任憑她擺布,連點聲音都沒出。

  疏樓瞪著蘭止翠發愣又滿臉通紅的模樣,粉嫩的唇瓣非常可疑的變得鮮豔欲滴,簡直就像是遭到狠狠的蹂躪,不禁感到困惑。

  這現象不是普通的反常哪!

  蘭止翠最吸引恩客的地方,就是弧度完美的高聳胸房,搭上她與火辣香豔身材截然相反、充滿沖突感的幼女臉孔,視覺上所造成的強烈沖擊,能使任何男人噴出鼻血,失去理智。

  但是這樣的蘭止翠,性格卻嬌憨天真,令前來想要一親芳澤的恩客有罪惡感,而不敢下手。

  這種不斷徘徊在肉欲的妄想天堂與良心的譴責地獄之中,充滿激烈掙紮的快感,大概就是恩客們留戀不已,卻又無法斷然舍去的原因吧!

  能真的對蘭止翠下手的人,到底是純粹的不懂欣賞,所以沒有被良心譴責,或是真的喜歡她呢?

  疏樓盯著思緒恍惚的蘭止翠,不無懷疑的暗忖。

  “哪,蘭蘭。”她出聲喊道,連帶粗魯的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

  蘭止翠倏地回過神來,後知後覺的應了一聲,“啊?”

  她的視線沒有焦距的望著疏樓好半晌,才差點在疏樓決定用冰毛巾悶住她的口鼻,迫使她“清醒”的舉動實踐前,伸手阻止了她。

  蘭止翠滿臉紅暈未退,卻露出委屈的神情。

  “疏樓,你好粗魯,對我一點愛都沒有,你要溫柔的對待我。”疏樓一向拿她夾雜著撒嬌意味的聲音很投有辦法,但是爲了防止蘭止翠察覺這個弱點,她總是刻意擺出更壞的態度。

  “愛你?愛你有錢拿嗎?”

  冷冷的哼了一聲,疏樓用冰毛巾堵住她的嘴,仔細的擦過她整張臉,經過冰毛巾鎮定的肌膚顯得特別的緊緻。

  “人家明明就很愛疏樓。”蘭止翠絲毫不扭捏的說著甜蜜的話語。

  疏樓那張冷淡的表隋險些維持不住,就要變成大大的笑臉。

  “咳,總之,”她狠狠的睨了委屈萬分的蘭止翠一眼,敷衍似的隨便摸摸她的頭,像是在獎勵小貓小狗,“我說啊,剛才那個辛少淳是幹嘛的?他待好久,你和他關在房裏搞什麼?居然花這麼長的時間……”

  “不可以!”蘭止翠迅速的彎曲手指,敲了下疏樓的額頭,發出清脆的聲響,很努力的擺出嚴肅的表情,“疏樓想要當花魁的話,就要注意形象。‘搞’啊、‘幹嘛’的這些字眼都太粗魯了。疏樓明明生得很漂亮,卻總是故意裝出沒有氣質的態度。”

  疏樓因爲理虧,很認分的沒有反擊,伸手摸了摸泛紅又隱隱作痛的額頭,別扭的說:“我又不是自己想生得這樣一張臉。”

  “生得漂殼,很好啊,疏樓是要當花魁的嘛!”蘭止翠歡欣的說,輕輕撫摸她的臉蛋,“爲什麼你總是不同意到風大姊那裏,或是晴予姊姊那裏呢?風大姊是牡丹頭牌呢,妖嬈美豔。晴予姊姊出身書香世家,氣質那麼好。你去待在她們身邊,服侍她們,能學到更多。”

  “才不要。”疏樓撇了撇嘴。

  她的五官生得端莊秀麗,縱使是撇嘴這樣的動作,由她做來,也顯得優雅幾分,絲毫沒有輕佻的意味。

  “我在這裏待得好好的,無緣無故,爲什麼要換主子?”

  “唔……”蘭止翠努力的思考,想響應她的反駁。

  忽然,疏樓驚覺不對勁。

  “居然轉移話題!”她兇狠的瞪著蘭止翠,“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和那個辛少淳在幹……”她頓住,隨即又說下去,“你們在房裏……做什麼?”

  “咦?”蘭止翠微微愣住,看著疏樓彷佛問不到答案絕不罷休的姿態,好不容易因爲轉移了注意力而消退的羞澀紅暈,再度攀爬上她的臉頰,更進一步攻陷她的雙耳。

  疏樓打從蘭止翠成爲十二金釵開始,便跟隨在她的左右,伺候她這麼長的時間,還從未沒看過她這樣臉紅得幾乎到了令人憐惜的地步。

  真是太不尋常了啊!

  “沒……沒有,也沒做什麼……”她支支吾吾。

  疏樓看著她響應的方式,壓根兒就是心虛的表現,不禁挑起眉頭,“沒做什麼,你的嘴唇會這麼腫?”

  “咦?”蘭止翠慌張的搗住嘴巴,那欲蓋彌彰的動作更加可疑。

  “臉色通紅,恍惚發呆,渾身上下散發出剌目的粉紅色光芒……”疏樓眯起眼睛,數落似的一一道來,“所謂的發情,大概就是像你這樣吧!”

  “發……發……”蘭止翠結結巴巴,硬是說不出貼身侍女口中那個令人感到羞澀的字詞,“什麼嘛!哪有這麼的……這麼的……”

  “有性欲了吧?”疏樓湊上前,貼近她的臉,繼續逼問,“想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想要聞他的味道、想要知道他的嘴巴吻起來舒不舒服、想要知道他的擁抱能夠多專注、想要把他連皮帶骨的吞進肚子裏……是不是?蘭蘭。”

  她的聲音像是催眠一般在耳邊回蕩,雙手搗著臉,覺得自己再丟臉不過,簡直羞愧欲死的蘭止翠,卻也迷迷糊糊的順著她的問話,慢慢的點頭。

  雖然幅度很小,但是她確實點了頭。

  那樣天真爛漫的蘭蘭,也有了心動的時候啊!

  疏樓怔怔的注視著把臉埋在手心的蘭止翠,一瞬間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彷佛眼前這個羞澀而動情的小女人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蘭蘭。

  她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蘭止翠的頭。

  “你居然在發情了,蘭蘭。”

  疏樓神情恍惚,而後喉唬彷佛被從體內某處狂湧而上的什麼堵住了,徹底的啞口無言。

  蘭止翠感到非常的丟臉。

  她還懵懵懂懂的曖昧心情,就這樣被疏樓直接的揭穿了,還以直白的情欲方式來做比喻,即使再怎麼簡單明了一聽就懂,然而這樣令人羞恥的形容方式,還是令情竇初開的她感到羞于見人。

  被疏樓拖上床,蓋好被子,她乖乖的閉上眼睛,卻沒有辦法睡著,腦子裏一直想著那個青年。

  她的身體有一點發熱,柔軟的唇瓣似乎還殘留著那個人的熱度,她記得他的味道。

  那時候,突兀的親吻,其實太過踰矩了。

  她投懷送抱,他卻沒有推開她,甚至以更猛烈的方式響應了她。

  然而這樣並不合乎常理……即使已經撤了簾子,但他們兩人是初次見面,那個男人卻霸道的親吻她,那樣專注的力道與擁抱,幾乎讓她感覺到自己死過一次似的深沉。

  他是認真的。

  那初次承受的纏吻,充滿了濃烈的侵略感,卻沒有討厭的感覺。

  明明是初次見面,不知道爲什麼,她卻對那個男人有一種“啊,終于見到你了”的喜悅感,那種毫無來由的中意與好感,覺得他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存在,如果是爲了那個男人的話,她什麼事都能辦到。

  那個男人,笑起來的樣子好好看。

  薄冷的唇瓣,墨色的胎記,骨感而寬大的手掌,非常溫柔卻也有著消抹不去的冰冷的眼睛……

  如果說她都很喜歡,有著莫名的好感,似乎太虛僞了,這樣不可思議的情愫根本不合常理,明明隻是初次見面。

  可是,他對她笑了。

  他應該是一個不常笑的人,因爲笑起來的時候,雖然很自然,甚至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但是那個溫柔的笑容有些生硬,有些不由自主的別扭,有些壓抑……

  他對她笑了。

  這是如同珍寶的回應啊!

  她那樣莫名的著迷上的人,也溫柔的、認真的對待自己,這樣子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太低了。

  他笑了啊!是爲了自己啊!

  蘭止翠搗住臉,把無法抑止的笑容藏在柔軟的雙手裏,甜甜蜜蜜的滋味像是她那一錦袋的糖球都化了一般,在她的心頭泛了開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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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5 00:54: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還不到極樂出新刊的日子,椿之書肆卻推出了極樂的隨筆記事,那薄薄一本像是塗鴉的草稿筆記、隨手畫就的草圖,以及某些疑似是至今身分仍未曝光、神秘萬分的極樂平日出沒地點的速寫,甚至還有極樂預定要書寫的故事大概。

  輕薄的一本小冊子,隻有簡短的五十幾頁。

  封面燙上了“極樂隨筆”四個金色大字,然而翻開未第一頁竟然是豔繪師精筆描繪的橫幅拉頁彩圖,兩相一對比,便顯得格外豪華。

  此書一出,書肆便擠滿了搶購的瘋狂民衆。

  極樂出道兩年,從來沒有這樣私密的隨筆流出,更何況還收錄了從未曝光的極樂常去的飯館啦、茶室啦,甚至還有愛喝的淡酒,在書首賣之後不到七天,隨筆記事裏紀錄的幾個地點,門坎都被踩壞了,各館子的老闆和夥計累到癱掉。

  小試身手的極樂,在莊三爺的催促下,再接再厲,在第二個月推出第二本隨筆記事。

  不同于上一本的優閑,這一回整本都是滿滿的墨繪草圖,以及圖邊附注的一些模糊字跡,裏頭甚至收錄了極樂親筆書寫的一段敘事,雖然投有像“極樂筆記”裏寫的那麼生動火辣,然而這片段的隨筆,卻完全將那少女形象勾勒出來,兩個人之間僅止于親吻與小小的擁抱,其中蘊藏的熱烈情意卻分外的激昂,幾乎比直白的敘述更加打動人心,彷佛陷入了熱戀。

  往常的極樂下筆非常冷靜,那帶著某種隱晦的冷酷的描述手法,卻在這簡短的隻字詞組之中全然改變。

  狂熱、激烈、甜蜜。

  盡管寫得不多,卻讓觀看的人感到臉紅心跳、興奮期待。

  吵吵嚷嚷的讀者投書湧進椿之書肆。

  下一本呢?

  趕快出新刊吧!

  再多寫一點啊!

  請告訴讀者們,那個姑娘的名字啊!

  不要再賣關子了,快把新書寫出來吧!

  諸如此類的抱怨、鼓勵、催促,甚至逼迫,多到難以計數,光是處理這些投書就煩死人了。

  忙得焦頭爛額的莊三爺還在和這些遠遠超出預期的讀者反應奮鬥,另一方面,不動聲色的極樂又掀起另一波話題。

  這次,他居然把三千閣拖下水。

  莊三爺連喘氣都來不及了,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歎息。

  極樂隨筆裏的少女速寫那麼鮮明而美麗,顧盼之間的小動作都被記錄下來,那是散發出戀情的光芒,無比甜蜜的記事啊!

  坊間于是傳起了謠言:極樂戀愛了!

  那麼,他戀愛的對象呢?

  綜合以往極樂筆下的描述,以及三千閣更加保護被卷進話題之中的十二金釵的種種動作,謠言的矛頭指向了傳聞中的極樂的女神——蘭止翠。

  “所以說,那個人近期來過了?”

  “咦?”

  軟軟的舌尖將糖球包覆起未,自得其樂的玩著拋接遊戲的蘭止翠因爲一旁詢問的聲音而分心,沒接到的糖球就掉進了她胸前的縫隙,她手忙腳亂的試圖拿出糖球,卻隻是把自己的衣服弄得更淩亂。

  疏樓面不改色,上前一步,制止蘭止翠慌亂的動作,然後從巧妙的解開的衣服底下拿出糖球,再用手帕擦幹淨她沾到糖粉的肌膚,簡單的把她打理整齊。

  一連串的動作做下來,也不過幾個眨眼之間的事情。

  “真是伶俐,疏樓。”

  一襲連身的胭臘色長裙,從下擺精繡而起的彼岸花夾著身體的曲線妖嬈怒放,竹翡青盤起的長發上斜斜插著一隻金步搖,那造形別緻而純色的寒椿在她身上卻不顯得嬌弱,反而因爲她本身氣勢淩厲的關系,而散發出冰冷的豔麗感。

  疏樓端正的俯首還禮。

  蘭止翠的目光在互動的兩人之間來回遊移,心裏閃過“啊,這兩個人比較像是勢均力敵的主仆”的想法,但她很懂得保命,閉緊嘴巴,以免不小心說溜了嘴,竹翡青大抵隻會笑一笑而已,很討厭她這種想法的疏樓卻會大大的發脾氣。

  回完禮,疏樓安靜的退到她的身後。

  有“外人”在的時候,疏樓對她總是非常的恭謹,絕對不會失態。

  竹翡青溫柔的摸了摸蘭止翠,“怎麼啦?呆呆的。”

  “啊……”蘭止翠臉色微紅,笑了起來,“呃翡青姊姊,你剛才問什麼?”

  “問我們家的傻瓜翠,是不是和那位極樂見過面了啊?”竹翡青微笑的問。

  聽到那親昵的稱呼,疏樓的額頭隱隱暴出青筋。

  蘭止翠真正感到困惑的,反而是竹翡青的問話。

  “見過極樂?爲什麼這樣問?”

  “哎,”這下反倒是竹翡青驚訝了,“你沒有看到第二期的極樂隨筆嗎?應該早就傳到你這裏來了啊!”

  “咦?”蘭止翠好生訝異,輕呼出聲,轉頭望向冷淡的小侍女。“疏樓?”

  “書送來時,蘭姑娘正在接客,不便看書,因此先讓當時在場的念涵姑娘拿去看了。”疏樓平靜的看著她,徹底的做到面不改色。

  她的理由聽起來很正常,竹翡青卻輕蹙眉頭,蠕動嘴巴,想要責備她的越權行爲。

  “啊!”蘭止翠驚叫一聲,像是想起什麼。“是方公子來的那一次嗎?幸好沒有拿進來。”她微吐舌尖,拍了拍胸口。

  “方公子?啊……那位家裏開私塾的大少爺?”竹翡青也像是想起這個人是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嗯,是那位方公子。”蘭止翠用力的點頭,“幸好疏樓沒有拿進來,方公子非常討厭極樂。”

  “這樣嗎?”竹翡青點點頭,“疏樓確實懂分寸,小止翠也把她教得很好。”

  “疏樓是個聰明的孩子。”蘭止翠傻笑的說。

  竹翡青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

  “這兩個月出的那兩本極樂隨筆,裏頭有好多隨手畫下來的圖,第一本還隻是少許的圖,再配上文字,第二本就全是極樂的隨手草圖了,裏面畫的人啊,真的好像小止翠。”

  “真的很像嗎?”蘭止翠睜大眼睛。

  “嗯,連小動作都畫出來了。”竹翡青一邊說,一邊握住蘭止翠的手指,“你看,你隻用右手玩遊戲吧?可是你的右手在丟糖果的時候,左手的手指也會擡起來。”

  “唔……真的耶!”蘭止翠呆呆的望著自己無意中擡起的左手指尖。

  “連這種小動作都畫出來了,還在旁邊附上注記,這樣詳盡的描述,還是第一次出現。”

  “第一次……”蘭止翠仔細的回想以往看過的極樂筆記。“嗯,如果他真的在寫我的話,是第一次寫到這種地步。”

  “是吧?連這種小動作都記錄起來的話,一定是經過仔細的觀察。”

  “居然已經來過了嗎?”蘭止翠微微發愣。

  “嗯?小止翠,你不知道嗎?”竹翡青的表情像是真正的感到驚訝。

  “不知道。”蘭止翠露出無辜的表情。

  竹翡青不語,望著她。

  她也呆呆的看著竹翡青,然後困惑的回想近日出現的客人們的長相。

  “因爲我不知道極樂長什麼樣子。”

  “你這陣子接的客人,沒有人跟你談過極樂嗎?是不是有人絕口不提?”蘭止翠仔細的想了想,輕輕的點頭。

  “有呢,每個人都有談。”

  “都有談嗎?那麼沒有人跟你表白過他就是極樂?”

  “好像也有耶。”

  “喔?”

  “可是那人明明就不是啊!他是武館裏的教武師傅,一個大字都不識。”

  “唉。”竹翡青有些失望,“本來以爲都寫到這個地步了,應該也見過面才是。”

  “翡青姊姊,你爲什麼問‘是不是有人絕口不提’?”蘭止翠輕聲的問。

  盤起的長發落下一綹,在腰間擺蕩,身姿優雅而無比誘惑的竹翡青露出神秘的笑容。

  “這麼一來,那個人要不就是對極樂完全沒有興趣,相反的,就是代表他或許曉得極樂的真實身分,甚至他就是極樂本人啊!”

  蘭止翠微微愣住。

  咦?咦?咦?

  極樂本人?!

  偌大的檀木方桌上,一個青年趴在上面,雙臂伸直了攀住桌緣,一旁還有寫到一半的原稿,以及扔在硯台上的毛筆。

  一杯熱茶還放在整疊寫好的原稿邊上,像是不怕茶水被打翻,弄濕了原稿。

  青年微微的呼吸聲很規律,綿綿長長。

  此時,天光大亮。

  陽光從窗紙透入,灑落模糊的光暈,數層鏤雕繁麗窗花的陰影投射在地面,混合了朦朧的光暈,形成奇異的華麗圖紋。

  由于截稿期已經過了,卻依然役有交出寫完的原稿,青年被關在書肆裏處的廂房中,門窗都落了鎖,唯一的鑰匙甚至不在莊三爺的身上,而在印刷廠老闆手上,這正是爲了防止莊三爺被暴力的討走鑰匙而做出的防範措施。

  被關了三天,辛少淳依然維持慢吞吞的速度,一天隻吐出一張稿紙,每次不超過五百字。

  之前寫好的原稿還疊在一旁,厚度沒增加不說,甚至還被拿來當成墊子,上頭擺著爲了避免辛少淳被餓死的點心盤子、糕點碟子。

  原稿上增加的隻有食物而已。

  印刷廠老闆等得望眼欲穿的原稿,卻依然龜速增加,一天一張。

  離目標的頁數,還足足少了一半。

  莊三爺隻能在衆多工作人員的白眼之中,委屈不已的來到拖稿的辛少淳面前報到。

  “我說……辛公子?”

  睜開一隻眼睛,用奇怪的睡姿在午睡的辛少淳瞄向出現在桌邊的莊三爺。

  莊三爺露出困擾的表情,“原稿呢?”

  “不是在旁邊嗎。”

  “我是說,接下來的原稿呢?”

  “接下來的?”睜開的那隻眼睛眨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莊三爺的問話到底是哪一國語言,辛少淳陷入深思,“唔……讓我想一想。”

  “辛二少,大夥都等著你的稿子口啊!”被逼急了,莊三爺就會吐出敬畏的稱呼。

  他優優閑閑,莊三爺卻快哭出來了。

  辛少淳卻用更加無辜的目光看著他。

  “我寫不出來。”

  “寫不出來?沒有點子嗎?需要喚人來給你奏樂嗎?還是缺少資料?你不喜歡房裏的熏香?要不要換一組筆硯?”

  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丟出去,莊三爺綜合以往催稿時,辛少淳用病懨懨的無聊表情說出來的諸多寫不出來的原由,試圖從中找到能夠提振他的精神的突破點。

  無奈以奇怪姿勢趴在桌上的辛少淳卻理也不理他。

  “我的少爺,你也發個話嘛!”

  莊三爺幾乎無計可施,威逼是不成的,利誘卻也毫無用處,兩個人又算是朋友了,太過分的話也說不出口,但是稿子再這樣拖下去的話,不光是印刷廠老闆,連等著拿新書送給高官富商,打通某些關節的莊家大爺也要來踹門了。

  辛少淳終于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一絲哭音,擡起臉,那初睡醒而紅通通的臉頰看起來非常的可愛,但他那雙邪美的桃花眼輕輕掃過來,就讓人感到心跳加快,進入緊張的備戰狀態。

  “要是今天把原稿給你,多久能印出來?”

  “十天吧!”

  “會不會太久了?”

  從來不曾過問印刷事務的辛少淳,不禁嚇了一跳。

  “欸?”莊三爺愣了一下。

  十天很久嗎?但這個天數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可說是動員所有的人的狀況下去趕制書呢!

  “五天成不成?”辛少淳很罕見的用商量的語氣說道。

  莊三爺覺得他今天很奇怪。

  “可是上市的話,至少都要十天以上,總是要鋪書之類……”

  “誰跟你說上市!”辛少淳瞪他一眼,忽然打個呵欠,“我要剛印出來的新書,當然是在你鋪書上市之前。”

  他又回複一貫從容得令人抓狂的態度,嚇得莊三爺一陣茫然。

  “你要新書幹嘛?你以前沒有要求過要先拿到書啊!喔喔,我懂了,你終于想要乖乖的簽名,是嗎?等書印出未,就會馬上拿未給你簽了。”

  “我說過我很討厭罰寫名字。”辛少淳露出厭煩的神情。

  “欸?那你是要……”

  面對莊三爺困惑的詢問,辛少淳眼也不眨一下,直直盯著他,然後平靜的開口,“送人。”

  莊三爺傻眼。

  辛少淳從未不曾要求過要先拿到新書,連書肆按照約定給的五本書,都愛拿不拿,最後全丟回莊三爺的私人書房,還硬是搶走一個書櫃用來擺他的書,甚至故意本本都簽上名字,讓莊三爺困擾不已

  這樣的辛少淳,現在居然跟他討新書,還告訴他是要送人的?

  極樂的身分保密到了極點,除了彼此,還有誰會知道辛府的二公子就是極樂啊?

  骨子裏孤僻到極點的他,又是哪裏未的對象可以送新書?

  不過,是說,送誰哪?

  “你的眼神看起來很像是街頭巷尾的三姑六婆、說書先生。”辛少淳皺起眉頭,瞪了莊三爺一眼。

  “啊!沒有……這……我很好奇。”

  彷佛受到恐嚇,莊三爺手忙腳亂的掩飾表情。

  “好奇我要送書給誰嗎?”辛少淳睨著他,似笑非笑的問。

  那種彷佛薄冷的刀鋒一般的微揚嘴角,在記憶裏某個不堪回首的場面裏似曾相識。

  但是好奇心在瞬間就戰勝了微弱的警覺心,莊三爺認真又用力的點頭。

  辛少淳一手托著下顎,神情邪美而風流,桃花眼勾魂攝魄的輕輕挑動,一字一句清楚的說:“蘭、止、翠。”

  這名字聽起來很熟……

  莊三爺下意識的全身僵直,腦袋用很緩慢、很遲鈍的速度開始運轉,同時眼皮狂跳。

  這種左吉右災的跳法,在面對辛少淳的時候,從來不曾出現吉兆。

  他無比後悔,自己的好奇心何苦如此旺盛,且學不會教訓?

  “辛二少,你說的那個名字……是你家巷子口那攤賣珠翠首飾的小姑娘吧?啊?我說的對吧?是吧?”他的聲音很虛弱。

  “呵呵呵……”

  “嘿……嘿嘿……嗚嗚嗚……你就饒了我吧!”莊三爺試圖用僵硬的笑聲蒙混過去。

  坐在檀木桌後面的辛少淳雖然露出風流的笑容,但是眼神相當冷淡。

  與他打了兩年以上的交道,甚至比辛家的人都還要了解真實的辛少淳,莊三爺幹硬的笑聲持續不了多久,便變成了哀號。

  他伸手掩住臉龐,“那位可是十二金釵之一啊!你把人家寫成這個模樣不說,還要把書拿到人家面前?是不是還要簽名蓋章?你的稿費也得分一半給人家吧?你在書裏面把人家這樣那樣又那樣這樣的,那位蘭姊兒再怎麼大肚能容,也不會允許你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我還沒死呢,你嚎什麼喪!”辛少淳拎起一疊原稿,利落的一卷一敲,硬是把陷入崩潰狀態的莊三爺叫回神來。

  莊三爺雙目含淚,恨恨的瞪著他。

  辛少淳挑起眉頭。哎,這還是笫一次看見他反抗,難得哪。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潤潤喉嚨。

  “我去過三千閣了。”

  莊三爺猛地瞪大眼。

  “也見過蘭姑娘了。”

  莊三爺仿佛受到重擊,伸手搗住胸口。

  “不過她不知道我是誰,我和她也沒有聊到極樂的書。”

  聽起來好像很和平,沒出什麼大亂子。莊三爺心想。

  辛少淳露出遲疑的表隋,“我想……我對她不隻是一見鍾情,甚至再見就發情了……”

  這不隻是重擊,簡直是亂刀分屍啊!

  “莊三爺?”

  “我不行了……”

  這個話題跳得太快,內容太勁爆,對象太可怕……莊三爺的身體晃了晃,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辛少淳瞪著倒地不起的男人,第一次露出驚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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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倚著朱紅的圍欄,坐在窗台上的蘭止翠低頭望著底下來來往往的人汗腺,那諸多的尋芳客仿佛采花蜜的群蜂,在入夜時分群聚而來,沾點不見天光的花蜜,等到長夜將盡,又群湧而去。

  短如露水的姻緣哪!

  她沉默不語,目光迷離……

  疏樓端著花念涵爲了答謝蘭止翠讓她先看極樂的兩本隨筆記事而特別遣人送來的宮家糕餅,謹慎的推門進房,穿過前頭的花廳,入得裏間,就見蘭止翠連氅衣都沒披上,穿著單薄的裝束坐在窗台上發呆。

  “嘖。”她惱怒的咋舌。

  蘭止翠這樣茫然發呆的模樣,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以往從來不曾這樣失魂落魄的蘭止翠,卻在那個姓辛名少淳的官家公子來過之後,就開始心思不甯。

  那可恨的男人居然來過一次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連個口訊都沒有傳來。

  竟然讓蘭蘭如此苦候,簡直不可原諒!

  疏樓氣得拿著托盤的指尖都發白了,冷著一張臉把托盤放在小桌上,然後抓起架上的氅衣,披在蘭止翠的肩膀上。

  “啊……”肩上多了些重量,蘭止翠回過神來,愣愣的轉頭,看見貼心的小侍女滿臉不悅,“疏樓?”

  她理也不理,自顧自的整理瑣碎的事物,接著找出蜂蜜罐子,準備沖一壺蜜茶,讓蘭止翠隨時能喝。

  曉得疏樓在生氣,蘭止翠卻也沒有從窗台上下來,就這麼倚著圍欄,托著香腮,輕幽的開口,“疏樓,這個月,極樂有出新的隨筆記事嗎?”

  “沒有。”

  “極樂筆記是這個月出新刊吧?”

  “若他確實是一季出一本書的話。”

  “那麼這個月就有新書看了。”

  她懶洋洋的聲音搭著疏樓冷硬清脆的嗓子,顯得沖突,卻又有種令旁聽者忍不住失笑的和協感。

  “蘭蘭很想看極樂筆記?”疏樓微蹙眉頭,低聲詢問。

  雖然她不甚喜歡極樂,不甚喜歡那本簡直是出自妄想而成、完成不曾考慮當事者觀感和意志的豔書,但是既然蘭蘭問起了,她也能強忍著不愉快,爲了蘭蘭去向輩分更高的十二金釵,例如牡丹頭牌那裏搶回書,讓蘭蘭第一個看。

  蘭止翠抱著膝蓋,身子蜷縮成一團,雙眼微眯,“很想……但又不是很想。”

  “蘭蘭?”疏樓訝異的回頭。

  這樣的回答方式簡直是太奇怪了,這樣憂傷靜謐的蘭蘭太反常了,她從來不曾這樣情緒低落……

  蘭止翠沒有讓她繼續問下去,而是突兀的轉換另一個話題。

  “疏樓,爲什麼辛公子不來了?”臉頰貼著膝蓋,她露出困惑的神情,“已經三個月了,連點音訊都沒有。”

  因爲我夜以繼日的詛咒他下面爛掉,讓他沒臉見你啊!

  疏樓很想這樣惡毒的回答,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忍心。

  “應該是……太忙了吧!他是官家子弟,也許要考科舉。”

  “因爲要專心念書,所以沒辦法傳個口訊給我嗎?”

  “出身官家,說不定家人管得很嚴,沒辦法偷溜出來,而他的書僮也不敢走進花街。”

  “可是我好想見辛公子……”她委屈的咕噥,臉埋在雙膝之間,柔軟的身子蜷縮起來,讓人瞧了心生憐惜。

  疏樓向來都是以蘭止翠的心思喜好行動的依據,看著她這麼沮喪的模樣,再怎麼討厭辛少淳,也隻能按捺下來,暗暗籌劃著該怎麼溜出三千閣,到辛府去傳訊。

  “蘭蘭就這麼喜歡那個男人嗎?”千忍萬忍,這句夾帶著醋意的話卻壓不下來,沖口而出。

  “我很想他。”蘭止翠老實的說出自己的心思。

  疏樓冷眼瞪著她,“他有哪裏好?”

  “他會聽我說話。”

  “啥?”疏樓額頭的青筋暴跳。

  “他會聽我說話,也不會笑我,還會摸摸我的頭發……”蘭止翠急著想讓疏樓知道自己喜歡的男人的優點,想要讓她也接受他,“他沒有把我當成玩具或是隨手可以脫掉的衣服,也沒有對我胡來,他還會很溫柔的和我說話……辛公子,很認真的看著我。”

  這個男人眼裏看著的人,是“蘭止翠”,而不是他自身的妄想。

  “蘭止翠”的存在本身,被那個男人所承認,並且溫柔的、憐愛的、專注的對待著。

  他的笑容,非常的好看。

  疏樓沉默,低下頭,狠狠的瞪著手裏以涼水沖泡出來的蜜茶。

  她至此確定蘭蘭喜歡那個男人,而且絕對不會回頭了。

  那個男人輕而易舉的觸及蘭蘭的內心,並且馴服了蘭蘭的野性直覺……不承認他的話,她可沒能自信能面對蘭蘭的淚水。

  “我知道了。”疏樓歎口氣。

  “你聽懂我說的話?”蘭止翠睜大眼睛,想要確定疏樓沒有哄騙她。

  疏樓轉身,漂亮的臉蛋緊繃又冷漠,看著蘭止翠的眼睛眨也不眨,流露出不愉快的光芒。

  “再懂不過了。既然如此,就準許你喜歡他好了。”

  批準,蓋章,定論。

  “疏樓最好了。”蘭止翠歡呼出聲。

  小侍女歎口氣,“蘭蘭,你是青樓女子,明白情愛不長久。男人的戀花,花期短暫,很快就會凋謝。”

  “辛公子的戀花,會對著我,開得長長久久的。”蘭止翠微微一笑。

  疏樓不明白她怎麼會這樣篤定,隻能暗暗的咋舌,百般不情願的忍耐著她對他人的思念,然後將她照顧得妥妥當當。

  在逼迫莊三爺答應五日內印出書,並且立刻送來一本給他帶走之後,辛少淳把莊三爺趕出書房,從接近中午到黃昏落日的時間,幾乎飛速的趕完了剩下的頁數,然後在莊三爺驚訝得張大嘴巴之際,將原稿交到他的手上。

  “你……你寫完了?”

  “不是把最後一頁的結局給你看了嗎?”辛少淳瞥他一眼。

  “才半天而已耶……”

  “嗯,因爲故事都想好了,連細節都差不多了,隻差動手。”

  “原來你……可以寫這麼快啊!”

  “你想要抗議我之前拖稿嗎?”

  “你也知道我要抗議嗎?”莊三爺很抓狂的提高音量。

  辛少淳根本沒將他難得的反抗看在眼裏,彎曲手指,用力敲了下他的額頭。

  “好痛……痛……”莊三爺搗著紅腫的額頭。

  辛少淳看著敗在自己的暴力之下的莊三爺,歎了口氣。“說好了喔,五天後就要給我書,記住。”

  “你……你真的要拿去給蘭姑娘?”莊三爺看著辛少淳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

  “給她看而已,又不是要對她坦承我是極樂。”

  “但是那本書還未上市,尋常人哪裏拿得到?”

  “你不是老是說我身分背景很不錯嗎?就說是書肆拿來孝敬我的。”

  “你哪來的身分讓人對你孝敬啊?”這下輪到莊三爺歎氣了。

  有時候老是欺負著他玩的辛少淳在人情世故上其實很笨拙,他那副好皮相及好家世一向能讓他事半功倍,但是相對的,因爲太順利了,以至于他並沒有了解到世事並不那麼輕松。

  “說我身分不錯的人是你吧?”辛少淳險惡的眯起眼睛。

  莊三爺連忙搖頭,“這需要花很長的時間解釋……總之,如果你要拿書過去的話,就說你我有交情,所以我拿了一本書給你,這樣就好了。”

  “就這樣?”辛少淳不無懷疑。

  “這樣就夠了,話講越多,疑點越多。反正你隻是上青樓風流而已,用不著哄騙女子的心意……”莊三爺頑強的堅持辛少淳隻是遊戲花叢的心態。

  “我是認真的。”辛少淳淡定的一句話就堵死了他。

  “你是說……你真的想要娶蘭姑娘嗎?”

  “她願意嫁,我就娶。”

  “如果她不願意呢?”

  “用搶的。”他毫不猶豫,篤定的說出這三個字。

  莊三爺覺得天昏地暗,世界要毀滅了。

  “我的少爺,她是十二金釵,出閣費很高的……”

  “依我的人氣銷售量,應該能抵掉一部分。”

  “除此之外,你沒有其它的資産啊!”

  “有,你不知道而已。”辛少淳露出笑臉。

  “十二金釵的出閣費,是和郡主出嫁不相上下的排場喔。”

  “那種程度嗎?再給我五年,就沒問題。”

  “你到底私底下做什麼生意,這麼賺錢?”

  “要是傾我所有還不夠的話,哪,我還有你可以伸手吧?”辛少淳看著莊三爺,露出肉食野獸般的血腥笑容。

  莊三爺掩住臉,覺得頭非常痛。

  “辛二少,我以朋友的身分祝福你,但是以你老闆的立場來看,我希望你能徹底的在故事裏把你的愛意發揮出來,讓書的銷售量持續沖高。”

  聽著他的忠告,辛少淳勾起微笑,用堅定的眼神告訴他,自己絕對不會讓極樂的評價下跌。

  男人間的協議,就此達成。

  再見面的那天,下著滂沱大雨。

  有著朱紅圍欄的窗台上吊著一串鈴,和著轟然的雨聲,叮叮咚咚響個不停,風勢並不強,因此雨水並沒有飄入室內,隻讓紗簾飄飛,然而開著窗的室內彌漫著充滿水氣的空氣,變得冷涼。

  夕陽才剛剛沉到地平線下,準備好的三千閣一如往常的開了大門。

  兩列雛兒剛在門旁站好,兩個漢子威武的往門外走去,隨即看見一個青年安靜的站在那裏等候。

  青年的劉海垂了下來,隱隱約約的遮住他的左眼,骨感修長的手指穩穩的撐著一把油桐紙傘,另一隻手拿著一個重重包裹起來、保護得極好的扁平物體,一看見門開了,不禁露出微笑。

  準備站崗的漢子們瞬間毛骨悚然,直覺的感到如臨大敵,伸手握住腰間的長刀,隻著鏗的一聲出鞘。

  “是辛公子嗎?”

  輕輕冷冷的低沉聲音響起,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的少女在腰間纏著一把鞘身雕花的銀色匕首,這是服侍十二金釵的雛兒必備的標準配備。

  漢子們曉得她的身分,以眼神發出質問。

  疏樓輕輕點頭回禮,然後扶著樓梯的扶手,目光漠然的移向站在門外,撐著油桐紙傘,一身衣袍半濕,形貌卻依然風流從容的青年。

  她沒有上前引領,也沒有躬身行禮,隻是與辛少淳視線交集,隱隱迸射出火光。

  辛少淳垂下眼睫,聲音隱含著笑意,“辛少淳求見蘭姑娘。”

  “小姐今日有客人,辛公子不妨改日再來。”

  “既然如此,在下也可以不久留……隻是送件禮物,在下想親手交給蘭姑娘,可以請姑娘引路嗎?”

  “小奴是蘭姑娘的侍女,公子的禮物,交給小奴即可。”

  “禮物雖輕,但情意重,在下與蘭姑娘有約,想見一面。”

  “公子真有心。”疏樓的聲音輕輕淡淡,冰冰冷冷,目光沒有任務動搖,漂亮的臉龐揚起笑意,頃刻便有萬種風情。

  這樣小小年紀的少女,還未及笄,便已有了女人的妖嬈眼神。

  “這一面,可讓小姐苦苦相候、望眼欲穿的盼了三個月。公子風流,卻不曉得花兒嬌弱,禁不起這麼冷落。”她嗓音柔和的說。

  這樣棉裏藏針的話,讓辛少淳微眯起眼,臉色沉了下去,隱含著些微焦急。

  “蘭姑娘的身體不適?”

  “日夜倚門相候,粒米不進。”

  “請讓在下進去見蘭姑娘。”

  “見這一面,然後再等三個月?”疏樓冷冷一笑,針鋒相對,絲毫不讓步。

  辛少淳沉默半晌,上前一步,在守門的漢子們如臨大敵的警戒之中,踩過三千閣的門坎,然後收起油桐紙傘,輕輕的在門外甩了一下。

  尖銳的破空聲短暫而凝重,傘上甩落的水滴聲比起門外滂沱的雨幕轟然,竟一點也不落在下風。

  他轉身,將傘交給旁邊呆立的雛兒。

  她如夢初醒,急急忙忙的將傘收起,一邊偷偷瞧著那氣勢不凡的青年。

  辛少淳抱著包裹得密密實實的扁平物體,直直的上前幾步,睥睨著站在樓梯上,視線與他齊平的疏樓。

  “你是蘭兒的侍女?”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並沒有被第三人聽見。

  他已經舍棄了僞裝的溫文儒雅,那低沉的字句充滿了冰冷。

  “我要上樓見蘭兒,你若是再擋在這裏,我就撕了你的衣衫,將你丟到粗暴的饑渴酒鬼手中,聽明白了?”

  “卑劣的男人!”疏樓的聲音隱隱顫抖,卻緊緊握住扶手,沒有讓自己在這惡劣的男人面前敗下陣來。“你也打算這麼傷害蘭蘭嗎?”

  “她是我要追求的女人,和你這種路邊一抓一大把的東西可不一樣。”他惡毒的攻擊話語充滿輕蔑。

  “現在追求著蘭蘭,便當她是寶貝,若日後恩愛漸退,那麼在你的眼裏,蘭蘭和路邊的女人有什麼不一樣?”她冷笑,半步不讓。

  “那朵花,是要捧在手心裏呵寵的,要用郡主出嫁的排場日日夜夜精心裁養,如此憐愛而出的女人,豈能隨意輕賤!”

  疏樓直勾勾的注視著他,“你已讓蘭蘭等了三個月,見這一面,還要讓她再等三個月?”

  “小別勝新婚。”

  辛少淳露出輕佻的笑容,與疏樓錯身而過,悠哉的踏上樓梯,一步一步的踱到蘭止翠的房前。

  他彎曲手指,以指節輕輕敲了兩下門闆。

  然而不等裏面的人做出響應,他推門而入,反手把門關上。

  “疏樓?”內室傳來甜甜軟軟的呼喚聲。

  以著無禮的方式擅長十二金釵廂房的辛少淳微挑眉頭,心想,這名字該不會是剛才那攔在樓梯上的少女的吧?

  他聽著內室裏傳出的聲音那麼微弱而模糊,又想到疏樓方才講的這三個月蘭止翠倚門相候、粒米不進,整顆心都糾結起來,恨起了自己目前還無法時時來見著有十二金釵身分的蘭止翠的微薄財力,他與蘭止翠的差距太大了,看來若要時常來見她,自己就必須更加努力。

  他一邊焦躁的想著,一邊快步走進內室。

  一撥開垂地的珠簾,他就見到倚著朱紅的圍欄,無視雨勢滂沱,抱著雙膝,蜷縮成一團的蘭止翠。

  她那副模樣,既惹人憐惜,又引人心疼。

  隻看了一眼,辛少淳便覺得腦中氣血上湧,心口一緊,幾個大步沖到窗台前,將她柔軟的身子緊緊擁進懷裏。

  他恨不得將她與自己揉成一團,再也不分開。

  突然遭到“襲擊”的蘭止翠靜默了一會兒,隨即尖叫出聲,“啊……”

  他瞬間頭暈目眩。

  她張開嘴巴,含過糖球、還甜甜香香的牙齒就往他的手背咬去。

  那薄薄的皮肉被這麼狠命的一咬,可真是椎心刺骨的痛,辛少淳連慘叫都發不出來,臉色發白,倒抽著氣,抱著她的手臂也松開了。

  蘭止翠轉身,抓起窗台邊上一個茶盤子,就要往貿然襲擊她的壞人的腦門砸下去。

  “蘭兒……”

  細細的呼喚聲,她聽不分明,但是這樣叫喚她的方式,她卻是有印象的。

  她困惑的停下動作,偏著頭,驚魂未定的瞪著那抱著手背、痛到眉頭緊皺成一團的青年。

  一點都不風流的狼狽模樣,因爲痛楚而變調的嗓音,弓起背、抱著手背在忍耐痛苦的姿態……不管怎麼樣看,都是很慘的倒黴樣子,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蘭止翠的腦海裏卻閃過了三個月前那個令她動情起欲的青年。

  “辛公子?”

  她聽見一個輕輕軟軟的聲音小心翼翼的呼喚著,片刻之後才意識到,原來那是自己的聲音。

  狼狽的轉過身子,苦笑的看著她的那個青年,有著長到遮到左眼的劉海,有著薄薄的唇,有著非常好看的手指,還有隻望著她的專注、認真目光。

  “真的是辛公子啊!”她的嗓音甜甜軟軟的,露出喜悅而輕盈的笑容。

  辛少淳卻變了臉色,那樣的驚慌而不知所措,以及心疼。

  她卻不自知,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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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扯開布巾之後,出現的是一本厚厚的書,以及用斑斕的糖果紙包著,在平放的樹上滾動的糖果。

  辛少淳親自剝了一顆糖,喂進蘭止翠的嘴裏。

  “讓你久等了。”他低聲說道。

  蘭止翠抽抽噎噎,眼淚一時半刻還停不下來,依偎在他的身邊。

  他一把拉起她,直接放到膝蓋上,雙手摟著她柔軟的腰,那雪白的小肚子冰冰涼涼的,經過他大手的撫摸,慢慢的發熱。

  “辛公子,不便來三千閣嗎?”

  “這個……”她猶豫了一下,看著蘭止翠。

  這是要實話實說,將自己沒錢的事實告訴他,還是要掩飾的編個理由呢?

  蘭兒會接受哪一個?

  他苦惱不已,向來片刻。

  身子軟軟的偎在他的胸前,蘭止翠伸手摟住他的雙臂飽含水汽的眼睛眨了眨,看似在研究他的遲疑到底隱含什麼意思,然後稚嫩的容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辛少淳抿了抿唇,決定要回答了。

  “因爲我沒有錢。”

  兩個聲音疊在一塊,音調卻是一高一低,他怔怔的望著懷裏的小女人,她卻直率的微笑。

  “因爲這樣,所以辛公子才沒有來嗎?”

  “呃……嗯。”辛少淳簡短的回應,正在試著理解她的想法,全然沒有理會她剛才直白的陳述有多打擊男人的尊嚴。

  就算蘭止翠知道自己財力不足,似乎也沒有改變的態度……光是真的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放心。

  “辛公子,你不能來,也沒有辦法派人來傳個口訊嗎?”蘭止翠申請委屈的發出質問,雙手在他的頸後交握,骨碌碌的眼睛望著他。

  “這個嘛……我沒有讓人知道我上青樓。”辛少淳笑著低聲回答。

  “爲了顧及名聲?”

  “不,隻是沒有這樣的說話對象。”

  “一起上青樓的玩伴?”她取笑。

  “也不是……”他半閉起一隻眼睛,似笑非笑的說:“在見到你之前,我還沒有來過花街。”

  蘭止翠一怔,“公子,你第一次入花街,便見到蘭兒了嗎?”

  “雖然這條街上百花爭豔,不過隻有你的回眸一笑,能讓我就此死心塌地。”

  “公子……你是在取笑蘭兒吧?”

  “我對你可是一見鍾情,再見便發情……”他貼近她的耳朵,低聲說道,暖暖的呼吸噴灑向她,同時乘勝追擊,舌尖一卷,含住她小巧的耳垂。

  她的身子禁不住軟到,嬌聲呻吟,脆弱有如小貓哀叫,輕而易舉便能激起男人骨子裏潛藏的急切欲望。

  辛少淳的身體在瞬間繃緊,在格外敏感的肢體接觸上,他清晰地感受到懷裏的小女人擁有多麼成熟妖美的身體曲線,那能令男人鼻血直流的高聳美乳,那雪白有若凝脂的纖脂小腹,那挺翹渾圓的臀部,那修長白皙的雙腿……這一切,搭上了她那張天真純稚的幼女臉孔,強烈的沖突性簡直是引爆所有能充饑到雄性生物的性感帶啊!

  但是他並不能就這麼草率的腰了這個他打定主意要珍惜寶貝一輩子的女人……忍耐,一定要忍耐。

  辛少淳勉力逼自己鎮定下來,然後目光漂移,左看右撇,上瞄下掃,就是不望向癱軟在懷裏的蘭止翠。

  突然,他的眼角餘光掃到了桌上他帶來的那包東西,一本剛從印刷廠老闆手中搶來的熱騰騰新書,以及宮家糕餅鋪子剛研發出來的新口味糖球,這兩樣可都是他用盡心思弄倆的禮物啊!

  雖然不貴重,但都是她會喜歡的東西。

  這一點,辛少淳很有把握。

  “我帶了禮物來,蘭兒。”

  “喔?”

  “剛從印花廠送來的極樂新刊,還有宮家新研發出來的糖球,通說是用桂花去熬煮成主料的……”他偏頭想了想,用一種不太理解制作方法的口氣向她陳述。

  蘭止翠因爲他困惑的表情而失笑。

  “爲什麼辛公子手上會有未上市的極樂新刊呢?”

  “呃……因爲莊三爺與我是舊識,所以送我一本。”他微笑的說出莊三爺教他的說詞。

  “辛公子也看這樣的豔書啊?我好驚訝。”

  “蘭兒不喜歡嗎?”他遲疑的問。

  “公子是指寫的內容,還是畫的圖?”

  “這個……”他抿了抿唇。

  蘭止翠注意到,一旦辛少淳感到猶豫不定,難以啓齒的時候,就會習慣性的抿著唇。

  她突然很想證實一下自己在胡思亂想了三個月後的猜測;翡青姊姊也說過,性格單純的人,直接也會很準確。

  于是,她再接再厲的問:“或者公子是問,我套不討厭那位極樂?”

  “蘭兒討厭他嗎?”他的聲音緊繃,隱含著驚慌。

  蘭止翠笑著眯起眼睛,她有一種很興奮得期待感啊!

  “好過分呢,那位極樂公子,將我寫成那樣,又不來健忘,還以本接著一本出……這是喜歡我呢?還是不喜歡我呢?每次都在股市裏面把我這樣那樣的對待……”

  “極……極樂應該喜歡蘭兒……才這樣寫的吧?”辛少淳因爲緊張,背上浮起汗珠,臉上卻硬是假裝鎮定。

  她嬌憨的偏首,“是嗎?”

  “是啊!不然……不然他哪來的這麼多妄想?”

  “可是他都不來見我……難道極樂公子不想見到真實的我嗎?活生生的,伸手可及的蘭兒,不足以吸引他嗎?”

  “這個……可能他有他苦惱的地方……”辛少淳緊抿著唇,背部整個降至了。

  蘭止翠貼近他的胸膛,氣息幾乎與他交纏,“我可以直呼‘極樂’二字嗎?”

  嗅聞著她的甜香味道,他不僅氣血上湧,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直覺告訴他,這其中必定有詐!

  “我想,應該可以……”

  “極樂……喜歡蘭兒嗎?”她嗓音軟軟的問。

  “我想,應該喜歡……”

  “那麼,極樂……想要見到蘭兒嗎?”柔軟的胴體貼著他。

  “我想,應該是非常想見……”

  “極樂……是不是辛公子?”她的小手環著他的頸子,之間卻探入他的領口,在他上背的肌理處畫圈圈。

  “我想,應該是的……”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但是,他沒有辦法思考。

  這折磨人的、氣煞人的美麗女體!

  “所以這本書裏寫的,是辛公子想要對蘭兒做的事嗎?”蘭止翠沒有讓他有思考的機會,唇瓣貼著他的嘴,極近距離的呢喃。

  “我的確是很想……唔咿……”辛少淳迷迷糊糊的回答,卻在講到一般是咬到了舌尖,苛刻維持的立柱也斷線了。

  他愣愣的低頭,與懷裏有著稚嫩容貌的妖嬈女人四目相對。

  辛少淳有如夢出醒的錯愕感,瞪大眼睛,雙眼僵硬的摟著蘭止翠,被套出話來的震驚感已經遠遠的超出他所受到得女體誘惑。

  蘭止翠露出天真的微笑,悠然自得的離開他僵直的懷抱,然後若無其事的做到桌子對面,拎氣起那本他送來的新書,慢條斯理的翻閱。

  對面的辛公子看來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他收到的震驚。

  配著疏樓不久前才泡好的新茶,她含著辛少淳送來的新口味糖球,然後翻到目錄頁,跳出自己有情趣的姿勢,找到那一夜,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哪,小止翠。”

  “是,翡青姊姊。”

  “這樣打得火熱的戀愛真是令人向往啊,你說是嗎?”

  “爲什麼這樣說?翡青姊姊。”

  “能夠寫出這種花招百出的妄想,還一寫就是兩年以上,每一次都寫得這麼香豔誘人,甜蜜得連牙齒都要腐掉了,這樣一本接著一本的極樂筆記……你不覺得跟情書沒有兩樣嗎?”

  “欸?情書嗎?”

  “對啊!你看看這裏寫的告白場面……寫這個故事的人啊,大概也很想和我們的傻瓜翠一起吃飯,然後玩那種你喂我一口,我也喂你一口的遊戲。真是很幼稚的妄想,哈哈哈……”竹翡青看起來非常愉快。

  對于這本書的內容能夠娛樂到向來非常崇拜的翡青姊姊,蘭止翠也感到很高興。

  于是她把她說的話當成一回事,拜托疏樓將之前出的所有極樂筆記都拿回來,她一本一本的看,把裏面的情節、中喲啊時間,乃至于題爲姿勢,都記下來,甚至整理成一張表,一個人偷偷的躲在被窩裏分析。

  她很認真的將這些書當成白表的情書,然後準備認真的回複。

  “所以,你的回答?”

  辛少淳正襟危坐,打從出生到現在,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她的一句話能讓他升上天堂,或是將他打進地獄。

  蘭止翠把融化的糖球咽進肚子裏,合上書,端端正正的做好。

  “嗯……可是你還沒有跟我告白。”

  她本來要給他答複,卻變成了抗議,因爲之前她雖然引誘他自曝身份,也引誘他說出自己的心意,但是他一直都沒有正面的向她表白。

  她非常重視這件事,一定要他坦承自己的意志。

  “是男人就要堂堂正正的告白,連這份勇氣都沒有的話,是不可能承擔起另一半的幸福的。”

  她都這麼說了,于是新捎信格外的慎重。

  他看著這個令他一見鍾情的女人,她的坦率和直接都讓他感到舒適,她毫無掩飾的喜歡讓他有被充滿的幸福感,她對于他的寬容令他十分感激。

  縱使要讓他傾盡所有,他也要將她迎娶進門。

  “我喜歡你,蘭兒,請你和我交往……成爲我的吧!”他注視著她,鄭重的表白。

  蘭止翠臉龐通紅,惹人憐愛。

  “我也喜歡你,辛……辛公子。”

  “該叫‘少淳’。”

  “少……少淳。”

  她羞澀的呼喚聲震動他的心房,著迷的望著她赧紅的臉龐,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蘭止翠被他這樣專注的凝視著,心跳的頻率幾乎難以負荷,輕輕搗住胸口,努力壓抑住想要逃跑的沖動。

  這樣心動不已,滿滿的都是對方的影子,時時刻刻都想要膩在一起的甜蜜感,就是戀愛的心情吧!

  “欸。”

  “又怎麼了?”莊三爺如臨大敵。“你又有什麼麻煩?”

  “你真的被我欺負到很敏感。”

  “我拜托你不要耍我,有話趕快說吧!”

  “喔!”

  “所以你要跟我將什麼?”

  “第一,我告白了。”

  “啥?”

  “第二,她接受了。”

  “喔喔?”

  “第三……”辛少淳摸了摸鼻子,“這個……極樂的身份曝光了……”

  “啥?!”

  “唔嗯……總之,雖然我沒有招認,但是她猜出來了,所以我被嚴刑審問,結果她就知道了……我想,三千閣的主事者,稱呼爲閣主,是嗎?我想對方應該也差不多得到消息了……”辛少淳慢吞吞的喝口茶。

  莊三爺暈死。

  難得老實的坐在書房一角,手裏捧著剛才奴役莊三爺去跑來的碧螺春,完成了送交給印刷廠的新一期極樂隨筆小冊的辛少淳,乖巧的不去打擾呈現瀕死狀態,靈魂出竅的椿之肆老闆、

  和美麗純真的戀人定下一個月見一次面的甜蜜約定,來到書肆力爲了他趕稿而預備的書房,辛少淳的愛與妄想火力全開,結合了興趣與戀情的筆鋒將幻想中的妖嬈女神書寫得貼入骨子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連莊三爺都拍手叫好的作品。

  短短的半個月時間,他已經將接下來三個月期的極樂隨筆寫完,全部送交到豔繪師那裏去繪制橫彩圖,印刷張也愉快的待命,隻等豔繪師將插圖完成,就可以開始制版。

  在幸福收稿,並且在心中感謝上天終于聽見自己日夜的祈禱,這是最賣錢也是最難搞的作者驚歎有今日這麼配合得態度,才剛坐下來準備誇辛少淳兩句的莊三爺,卻在下一瞬間聽見了喪鍾敲響的聲音。

  把三千閣的名妓拿來當範本書寫豔書,還對她告白,甚至得到了響應……損失了重要商品的頂尖青樓,怎麼可能放過小小的椿之書肆啊?

  莊三爺抱頭痛哭。

  身爲禍首的辛少淳,端著杯子,離他遠遠的,徹底實行明哲保身的生存之道。

  稍微緩過勁之後,莊三爺用一種虛弱得不能再虛弱得聲音發出詢問“你身爲官家之後,要怎麼跟家裏人解釋你要娶青樓名妓入門?你家裏不鬧翻天了嗎?”

  “唔……說的也是。”辛少淳一手托腮,一手刮著茶碗蓋子,認真的思考起來,“雖然有自幼指腹爲婚的妻子,但是她已經用我相貌詭異的理由抵死不嫁,等同被退婚了……我又是家中次子,上有長兄,下有幼弟,無論傳宗接代,還是敗光家産,都輪不到我,這麼沒有存在感的地位……我想不起來家裏人反對的理由。”

  這種評定標準是一般人用的嗎?

  莊三爺滿臉茫然,瞪視著他,“一般而言,世人會有所謂的門當戶對,身家清白的必要考慮……”

  “欸?那真是糟了,蘭兒的身價那麼高,我爹又退休了,大哥也沒有考科舉,家裏現在隻是一戶平凡死老百姓……”他認真的抱頭苦思。

  莊三爺餓額頭隱隱有青筋跳動、

  “辛二爺,我剛才說的是‘一般而言的世俗認定’,也就是約定俗稱的規定,你們家祖上三代爲官,算是地方望族了,你是男子,沒有婚姻上的限制,愛娶幾個就娶幾個,至于三千閣的蘭姑娘,她是名妓,也就是破過身的女人,身子不再清白了,你家裏人會反對你娶青樓女子進門的。”

  “資産又比不過人家,哪來的臉面擺這種派頭!”辛少淳撇了撇嘴。

  “憑你們家祖上三代爲官,是清清白白的書香世家、地方望族。”

  “比不上我的蘭兒名動天下。”他一臉驕傲。

  莊三爺瞪著眼前這思考脫離常軌的青年,冷笑的說:“你也不想想三千閣閣主準不準你娶?蘭姑娘可是十二金釵之一,是三千閣的搖錢樹,就算你家裏不反對,也還要三千閣閣主允許才行。”

  辛少淳得意愉快的神情像是水淹土崩,立時瓦解。

  莊三爺看著他一臉沮喪,感受到說惡毒話的美好滋味。難怪世人都以毒舌風涼爲樂,看他人頹喪仆街真是一件神清氣爽的事。

  那背後鬼火直飄、陰氣沉沉的邪美青年,用飄忽的語氣幽幽說道:“我已經預定了紅花酒肆的包廂,要帶蘭兒出外遊玩一日,順道讓她和大哥見個面,然後就把何親戚周旋的事情交給大哥……”

  莊三爺神情沉痛的看著他,“做爲你的朋友,我給予你祝福。做爲你的老闆,我要告訴你,我那天沒有空。”

  “你明明就不知道約哪個日子。”

  “不管你約哪個日子,我都沒有空。”

  “剛才不是還說給予我祝福嗎?”

  “那是精神上支持你,至于實質上,怒我力有未逮,愛莫能助,你自力救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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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大早,天光透過窗紙,明燦燦的照入屋裏,蘭止翠睜開眼睛,怔怔注視半晌,掀開被子,踩著繡鞋奔往窗邊,一把拉開窗扇,看見滿地幹爽,陽光普照。

  是大晴天!

  昨夜之前還陰雨綿綿,漫長的下過整整一周的雨勢也令她擔心了足足一周,日日夜夜都在祈禱,希望今日能夠放晴。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是第一次和心上人出遊的日子,她想要一個明亮的大晴天。

  雙手輕輕合十,她很誠懇的感謝上天實現她的願望。

  她笑容滿面,心情愉悅無比。

  疏樓端著此後的瑣碎事物推門進來的時候,就見難得早期的蘭止翠精神飽滿,喜孜孜的倚坐在窗台上,看著窗外。

  她舒口氣,“蘭蘭,你今天起得真早。”

  “啊,疏樓,日安。”她活力十足的打招呼,笑眯的眼睛襯著還有些嬰兒肥的臉頰,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愛。

  疏樓略略移開視線,把不甘心的歎息吞進肚子裏。她當然清楚蘭止翠這麼開心的原因。

  她將水盆和毛巾放到曬著暖洋洋日光的主子身邊,把手上的東西往窗台邊上一放,開始伺候蘭止翠。

  臉才洗幹淨,她就迫不及待的嚷嚷,“疏樓,我今天想穿得輕便一點。”

  “不行。”疏樓的威嚴比天還大,一口便否決,連重新翻案的機會都不給。

  “爲什麼?今天是出去玩呢!”

  “隻是出趟門而已,也沒有離城喔!你先試‘想穿的輕便一點’,接下來就是‘可不可以不要戴紗帽’吧?”

  “城裏官兵巡邏,很安全。”

  “但是登徒子也不會少啊!尤其是蘭蘭你這樣身段的人。”

  “有……有疏樓在啊!”

  “一對一是不會輸,但要是登徒子很多呢?那些地痞流氓是人多勢衆才敢鬧事,蘭蘭想讓我一個人去打十多個大男人嗎?”

  “嗚……”蘭止翠委屈的垂下頭。

  疏樓不耐煩的嘖了一聲,卻溫柔的擡起她的下顎,指腹輕輕的爲她抹上唇色,然後要她把嘴唇抿一下,讓顔色調勻。

  聲勢落于下風處的蘭止翠可憐兮兮的拉住她的袖子,“疏樓,你看外面的天氣轉、很好,戴著紗帽的話,什麼都看不到了,我也想看遠一點,讓風直接吹在臉上……”

  “不是預訂了紅花酒肆的相仿嗎?去到那裏再摘下紗帽也可以啊!”

  “那是在屋子裏,又不是在外頭……”她抿好胭脂的唇瓣委屈的一扁,隱含著哭音的說:“我不要嘛!難得可以出門,我想吹風,想逛鋪子,想要去玩啊!”

  她哀求的模樣非常的惹人憐惜,那像是稚齡小動物的眼神純良無辜到了極緻,縱使心如鐵石的人,也要化爲繞指柔。

  疏樓直勾勾的注視她半晌,輕輕撥開她拉住自己袖子的手,面不改色,冷血無情的開口,“不行!”

  “嗚咿……”蘭止翠發現哀兵策略沒有成功,雙手搗住臉,便坐在窗台上耍賴。

  疏樓毫不心軟,自顧自的準備出遊的隨身物品,還把紗帽的外罩加了兩層上去,以免風吹傷了蘭止翠細緻的臉部肌膚。

  昨晚手邊的工作,她拿出昨晚準備的一套男生騎裝,然後踱到蜷縮在窗台上、沮喪不已的蘭止翠身邊,慢條斯理的扒光她身上的衣服,再服侍她穿上騎裝,還不忘在肚兜裏用柔軟的綢布將她的胸部密密的捆上一圈。

  那寬大的絲質腰帶,將她柔軟的纖腰鮮明的勾勒出來。

  她的身段秾纖合度,胸部和臀部的衣料都穿得稍微松一些,掩住窈窕的線條,卻又仔細的束出她的腰身,遠遠瞧著,那種明知是女子的嫵媚感,卻又有著英姿利落的輕盈,罩上紗帽之後,更有種欲窺探她的樣貌的欲望。

  “好啦!我們可以出門了。”疏樓悠然宣布。

  紅花酒肆有三層樓,入座的客人也分爲三個階層,一樓是尋常酒客,二樓是文人雅士,三樓非富即貴。往地下室去,還有兩層樓之深的酒窖,四面牆都釘牢裏闆子,釀造好的酒醰按照年份排列,放越高處的酒,相對的,風味也越高級。

  樓裏有一座位在中央的木梯子,坐在一樓的酒客都能見到往二、三樓前進的客人,這是給不知門道,或者本來就像彰顯身分的客人使用的,而在樓後還有一座隱蔽的梯子,分別通往二樓及三樓,許多不欲人知、需要隱藏行跡的熟客或貴客,就會走這個暗道。

  莊三爺由于自家兄長常常需要與人談生意而勤來紅花酒肆,因此間接曉得有暗道可以直接通往三樓的隱密包廂。

  不過今天與戀人約會的人是辛少淳,而不是他。

  雖然他知道辛少淳預訂了三樓的包廂,但是並沒有意識到必須提醒辛少淳,關于蘭止翠就算蒙住臉面,恐怕還是會引來不肖的登徒子,以及自以爲風流的無腦書生。

  在這一天遠遠的避開了紅花酒肆,甚至逃到城外去遊玩的莊三爺,在日後非常懊悔自己的疏忽。然而,事態已經來不及挽回了。

  辛少淳早到,先行進入包廂。

  在疏樓的小心護衛下,三千閣派出的軟轎在紅花酒肆門口停下,蘭止翠掀簾下轎。

  突然,一陣風輕刮淡拂而過,衣衫緊貼著那窈窕的身段,而她身上芬芳甜軟的香氣也隨風散開,融入酒肆,竟一點也不輸給濃郁的醇酒。

  她的指尖輕輕壓著帽檐,那探出袖口的指掌白皙滑嫩,纖腰輕輕款擺了一下,以舒展筋骨。

  看見她無意間樓露出的嫵媚身段,坐在外欄的酒客連杯中美酒都忘了,眯起眼,盯著這以紗帽遮面的女子。

  她一身男生騎裝,但那腰身,那盈挺的胸,那緊俏的臀,卻在剛才的一陣風吹過的瞬間,全部勾勒出來,堪稱尤物的身段。

  坐在中間和裏處的酒客們早被那一陣染著女子體香的風給恍惚了意志,他們左探右看,望著酒肆大門,心想,是哪家姑娘經過?如此香氣,必是美人。

  妄念不絕的男人們眼巴巴的盯著門口,期望能見到那女子的身影,即使隻有一眼,也很值得。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又令他們驚喜莫名的是,那女子竟然踏上紅花酒肆大門錢的階梯,走了進來。

  酒客們精神一振。

  那身著男裝的麗人款款走來,紗帽遮掩的容貌在男人們的腦中自動幻化出絕世美貌,她那身段,那刻意以寬大腰帶勾勒出的腰身,那甜軟的體香,簡直如同闖入蜂群的鮮花,男人們貪婪的目光不住閃動,直盯著她不放。

  女子身後還有一個冷著臉蛋、姿態端肅的男裝侍女,她沒有掩面,出落得猶如芙蓉的嬌美臉龐更令酒客們暈眩。

  陪同的小侍女都能有這樣的美貌,那麼大美人又有多麼驚豔四座的容貌啊!難怪要以紗帽掩。

  男人們的妄想如同噴泉,狂湧不止。

  兩個美人沒有暫停腳步,被迎面而來的店小二帶領著上樓去,這一路上吸引無數酒客文人的注意力,氣氛又是壓抑又是騷動,所有的人都緊盯著她們,緊閉著嘴巴,腦中卻不住的揣想她們的來曆。

  直到她們上了三樓,身影在樓梯口消失。

  瞬間,男人們都吐出一口氣。

  那口氣即長且重,幾乎像是要把命吐掉一樣。

  能夠提供妄想的絕佳素材既然已經消失了,他們的妄想也可以稍微收斂,重新舉杯喝酒,互相攀談議事,聊聊閑話。

  然而也有不乏有以酒氣壯膽的男人已經精蟲上腦,開始蠢蠢欲動,企圖染指美人。

  蘭止翠進入包廂。

  疏樓留在外頭,沒有跟進去。

  她垂手掩睫,用端凝的姿態直立在門口,像個白瓷娃娃,安靜的守候。

  包廂裏,彌漫著酒香。

  蘭止翠新生困惑,嗅聞這空氣中濃烈的香氣,這是以五種以上的烈酒混合而出的味道,光是嗅聞,就足以令人有喝醉般的暈眩感。

  可是她記得少淳不擅長喝酒,更不可能喝這麼烈的酒。

  她掀開垂地的厚重帷幔,這是爲了隔音而做出的擺置,現在卻使得空間變得封閉,聚集了酒香。

  先行來到的辛少淳雙頰通紅,神情迷亂而胡塗,幾乎是癱在柔軟的長榻上,呼吸的節奏呈現半昏睡時才有的綿長狀態。

  她忍不住失笑。

  長塌旁的確是一壇酒,但是才剛拍開泥封而已,酒水還是全滿的,一口也沒喝過的樣子。然而因爲沒有掩蔽的關系,那壇甜香的女兒紅酒氣四溢,味道全困在帷幔所圈起的空間裏,令辛少淳更加意識模糊。

  “沒有看過光是聞到酒香就會醉的人……”她幾乎要歎氣了。

  坐到他的身邊,蘭止翠想摸摸他的臉,拍拍他,讓他清醒一點。

  這時,辛少淳卻握住她伸出來的手。

  “少淳?”

  “蘭兒嗎?”

  “當然。你還約了哪個女人嗎?”她微嘟嘴巴,氣鼓鼓的問。

  醉得臉紅的辛少淳含糊的笑說:“蘭兒,你看起來朦朦朧朧的……”

  “那是因爲你醉了。”她捏了捏他的鼻尖。

  微微的痛感讓他稍微清醒。

  “明明不喝酒,卻約在酒肆裏碰面。”

  “我沒有喝酒啊!”他看起來很無辜。

  “那你幹嘛約在這裏呢?我一直以爲可以出城去玩。”

  “這個……有很多原因……”他摸了摸鼻子。

  把蘭止翠拐來了,卻還尋不到機會告訴她,黃昏的時候,自家大哥會來這裏和她見面。

  約在這裏,也是因爲大哥其實相當擅長飲酒,是個和溫和儒雅外表截然不同的嗜酒分子。

  蘭止翠對他的目的一無所知,還擔心的以冰涼的小手爲他降溫。

  “你把酒壇打開,還放得理自己這麼近,而且這屋裏還不隻一種酒氣,全都混在一起,你又不勝酒力,光是聞著就會醉了。”她一邊向他解釋,一邊找出茶水,倒一杯給他喝,“你幹嘛開那麼多壇酒?”

  “我隻有點一壇。”他還是很委屈。

  “咦?”蘭止翠微感茫然。“可是這種程度的濃郁酒氣,至少要有五種以上的烈酒才混得出來。”

  “我點的那一壇在腳邊。”

  他的視線迷茫,想要尋找那壇酒,才一起身。整個人就失去平衡,遲鈍的神經沒有反應過來,搖晃的倒進一團柔軟裏,呼吸變得有點困難。

  他的鼻尖陷在她的胸前,他的眼睛瞪住她身上的衣料。

  蘭止翠吃力的承接著他的體重,對于兩個人在瞬間就零距離接觸沒有反應,卻注意到他僵硬的肢體。

  “少淳,你動不了了嗎?”她很驚慌。

  “唔……”他幾乎無法呼吸,一吸氣,就聞到她的味道,吐氣的時候,會接觸到她胸前的柔軟。

  辛少淳隻覺得腦袋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流直接沖向下身。

  面對自己喜歡的人,這麼近距離的接觸,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有辦法冷靜下來。

  就算是失誤,也如同天上掉下來的災難,逼得他失去理智。

  “少淳,你的臉色爲什麼這麼糟?”

  對于身體間該有的防衛距離並沒有自覺的蘭止翠,扳住他的下巴,擡起他的臉,專注的望著他的眼睛,然後小手摸啊摸的,從額頭到臉頰到衣領,她甚至幫他解開了外袍,讓他不會感到透不過氣。

  因爲意外的親密接觸而不由自主升騰起情欲的辛少淳,雖然很想抑制自己的獸性,但是當令他一見鍾情的蘭止翠爲自己寬衣,還用小手幫自己量額頭的溫度,甚至坐到他身邊喂他喝茶水的時候,腦中的理智線瞬間燒斷。

  “蘭兒。”

  “嗯?”她困惑的回頭,手裏還端著茶杯。

  辛少淳沖動的抓住她的手腕,這一猛力晃蕩,她手裏的那杯重新沖泡的熱茶倒到他身上。

  “唔呃……”他的身體在下一個瞬間蜷縮起來。

  “糟了,水……”她小聲的尖叫,手忙亂的脫下他的衣服。

  兩個人在長塌上糾纏,碰撞之中,她身上的騎裝也亂了,長發淩亂的披垂下來,但成功的將他扒個精光,並且確定他的身體隻是微微被燙到,大腿內側的皮膚微紅,沒有太嚴重的傷。

  她終于放心,露出微笑,隨即整個人僵住。

  眼前的辛少淳,幾乎赤裸。

  脫下的衣物被他壓在身下,外袍甩到長塌底端,他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裏衣,而且還敞開,雙腿向兩旁張開,因爲她跪坐在他的面前,幫他檢查有沒有被燙傷。

  于是,他的私秘處一覽無遺。

  床榻經驗算是豐富的蘭止翠甚至隻看了他一眼,便判斷出那東西的使用頻率和大概預測的立體視圖。

  他們兩人面面相覷。

  蘭止翠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一寸的紅了起來。

  辛少淳的臉原本就紅了,如今呼吸急促,鼻息加重。

  人生中第一次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與自己的第一個戀人對視,她緊張得失去反應,像隻受到驚嚇的小貓,渾身警戒,卻沒有任何動作。

  情欲翻騰的辛少淳看著慌張的她,不禁心生憐惜。

  他壓制著向撲倒她的的欲望,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長發。

  “我們不用急。”

  她茫然的望著他。

  辛少淳微微一笑,申請溫柔。

  “今天來這裏,是想把你介紹給我大哥認識。”他語調柔緩的說,成功的慢慢平複她被驚嚇到的情緒。“蘭兒,我說過我對你是認真的吧?我要迎娶你爲我的妻子。”

  “可是你沒有告訴我今天要和你的家人碰面……”她緊張起來。

  “今天是‘我們’出來玩。”辛少淳強調。

  “你剛才明明說……”

  “黃昏是是‘順便’和大哥打個照面。”他說得若無其事,“大哥那個人,不要看他好像很有學問,像個書呆子,其實骨子裏是隻酒蟲,我一直覺得你和他一定會很有話可以聊。”

  “聊……聊天嗎?”

  “嗯,大哥一定會喜歡蘭兒。”

  “喜歡?”

  “對,他會成爲支持你嫁進來的後盾。”辛少淳微笑的保證,隨後頓了下,神情變得鄭重,“雖然大哥會和你會有話聊,你也不可以喜歡上大哥喔!蘭兒這輩子的良人隻有我一人,絕對不可以變心。”

  蘭止翠聽著他孩子氣的發現,既好氣又好笑。

  “哪有這樣先斬後奏的?!”

  “這是爲了確保能夠順利的和蘭兒成婚,所做的努力。”他摟住她。

  她一臉擔心,“少淳,我終究是青樓出身的。這樣子,要是你的家人、你的大哥都不支持你……”你會不會,放棄我呢?

  他溫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臉,“能夠獲得認同是最好的,這代表你可以擁有疼愛你的家人。如果沒有辦法被認同的話,我也不會讓你受到委屈。一開始會有點辛苦,但是隻要給我五年就好了,我絕對會用金山銀山打造一個舒適的家給你。”

  “少淳……”蘭止翠又是驚訝,有時感動。

  她心裏頭悶悶的,又酸又甜,那種開心得仿佛將幸福掌握在手裏,卻又害怕這樣的溫柔會消失的恐懼感,交織成複雜的心跳。

  這個人,總是會讓她一次又一次的爲他動心,不斷的重新愛上他,然後越發的迷戀他。

  “蘭兒,你……嗯?”辛少淳忽然側耳,仿佛在傾聽什麼。

  她很困惑,也跟著側耳,卻什麼也沒有聽到。

  “怎麼了?少淳……”

  “噓。”他站起身,隨手胡亂纏綁衣帶,勉強遮住身體,看向長塌便掛著的一幅水墨畫。

  他盯著那幅畫,又側耳聽了一會兒,皺起眉頭,忽然伸手掀起那幅畫,畫的後面是一塊扁進去的土牆,和旁邊牆壁的厚度相比,足足少了約四分之三,甚至透了點光,底部滲進濕潤的水氣,仔細嗅聞,竟然是濃郁的酒香。

  想來是爲了遮掩還未修補完全的牆面,所以才懸掛水墨畫,但是這麼一來,相鄰的兩間廂房就多多少少會聽見彼此的動靜。

  蘭止翠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湊到他的身邊,拉了拉他,小聲的說:“少淳,我知道你爲什麼會醉了,味道是從隔壁飄過來的,你又坐在榻上,距離太近了啊!”

  他的耳朵靠近土牆,聽了一會兒,連耳朵都紅了。

  她以爲他醉得更嚴重了,連忙要他把畫放下來。

  辛少淳卻面紅耳赤的阻止她的動作,然後輕輕的把她推向土牆。

  “聽聽看。”

  “咦?”她微微愣住,不過還是照做。

  耳朵才靠近一點,她就聽見了模糊的哀鳴聲。

  呆了一下,她還沒反應過來,隔壁房裏的呻吟婉轉如鶯啼,楚楚可憐的攀升,仿佛回旋在高空的歎息,久久不落。

  那是動情至極的,在高潮中的餘韻中暈眩,無可自拔的喘息。

  他爲什麼會面紅耳赤?她可以理解了。

  默默的放下水墨畫,默默的朝反方向移動,蘭止翠雙眼含著淚水,瞪著早就轉移陣地,來到長塌另一端蹲著的辛少淳。

  “你好壞。”

  “是隔壁太激烈了。”

  “不對,是你很壞。”

  “欸?”辛少淳無辜極了。“總會好奇嘛。”

  蘭止翠低垂著頭,讓他無法看見她的眼眸。

  “少淳……”

  “嗯?怎麼啦?你生氣了?我……”

  她細聲細氣的問,“少淳,我一直很想問你……要等到新婚之夜,你才要碰我嗎?”

  “啥?”辛少淳的聲音僵住,連身體都僵住,隻有勃發的欲望無所遁形,柔軟的衣料鮮明的勾勒出鼓起的形狀。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做不出理智的反應,身體倒是誠實無比的表達出渴望。

  蘭止翠擡起頭,淚汪汪的雙眼瞅著他,神情驚慌又緊張,但是非常的勇敢,毫不逃避的面對自己的情欲。

  他被她的氣勢壓倒,再一次感受到爲她而瘋狂失控的迷戀心情。

  這是他一見即鍾情,再見便起情欲,一生唯一的對象。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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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5 00:55:0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雖然隻有短暫的一眼,視線停留了極短的時間,但蘭止翠確實是有困惑的。

  少淳他……很會保養。

  顔色也好,形狀也好,味道也好,不管哪一種,都保持著幹淨的狀態。

  若不是知道他就是極樂,寫過那麼多的豔書,描述那麼豐富的情欲場面,手法老練非常,她會以爲他不曾碰過女色。

  辛少淳撲倒她的時候,她的身體和心靈都做好了準備,相信自己受得住,無論要這樣還是那樣,或者那樣這樣,都沒有關系,如果對象是他的話,她都可以接受。

  他卻眼巴巴的盯著面前任憑擺布的美麗胴體,有一種“何處可下手”的手足無措感。

  所幸,她並沒有看到。

  他的指尖在她的身上遊移的時候,力道很輕,仿佛怕碰壞了她。

  她熟于情事的身體並沒有獲得滿足,輕輕的嚶嚀一聲,婉轉的表達抗議。

  他卻沒有聽懂,反而以爲這是她喜歡的反應,于是神情更專注,力道更輕的撫摸她。

  蘭止翠困惑的觀察他的動作,約莫半刻鍾的時間,終于眯起眼睛,幾乎是肯定了自己荒唐的猜測。

  “少淳……”她伸出手,握著他的指尖,溫柔而挑逗的引導他的手,滑向自己胸口上嬌豔的乳頭。

  辛少淳動作僵硬的停滯原地,然後試探的、小心翼翼的、有點拿捏不住力道的輕輕抓了下她柔軟的渾圓。

  蘭止翠輕輕喊了一聲。

  他受到鼓舞,于是再接再厲,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好奇的測試著她的柔軟,任意的揉捏。

  她的神情嫵媚而放松,嘴巴逸出嬌吟,仔細的觀察著辛少淳,不時的溫柔引導他撫摸自己的身體,用一種探索的姿態來認識她的情欲。

  辛少淳著迷不已,仿佛發現了從來不曾見過的新奇事物,順著她的指引和鼓舞,在她的身上探險,試探她的各種反應,傾聽她的呻吟,以及欣賞她嫣紅的雙頰。

  蘭止翠那一對高聳挺拔的胸乳,簡直到達一種奢侈豪華的地步。

  她的肌膚極白,細如凝脂,隻要稍微用力,就能在她身上制造出嫣紅,徹底的挑起男人留下戰利品的征服欲望。

  她的臀部緊俏結實,觸感彈手,堪稱人間極品。

  這樣令人瘋狂的尤物,他從來不曾親眼見過。

  第一次體驗,就品嘗到極品,日後就算要外遇,恐怕都找不到對象。

  蘭止翠對自己的胴體非常有信心,分開雙腿,引領他的指尖學習認識她的身體內部,溫柔而輕盈的呻吟聲巧妙的傳達出她的意欲,力道輕點,力道重點,哪裏是敏感點,哪裏會痛,她用聲音告訴他。

  辛少淳學習得非常快。

  她歎息一聲,露出微笑,在他做完初步的摸索之後,溫柔的按倒了他,然後拿起一旁的衣帶,動作輕柔的蒙住他的眼睛。

  “蘭兒?”

  第一次就玩捆縛,會不會太激烈?

  驟然陷入黑暗中,他有點不安,有點困惑。

  聽出他的聲音隱含著緊張,像是害怕,她輕輕歎了口氣。

  這是在調教自己的男人,不趁現在教好的話,以後吃苦的就是她自己了。

  做爲一個對情事猶有餘裕的女人,能夠調教出契合自己的男人,真是莫大的成就。

  當然,這樣傷男性尊嚴的話,她是絕不會對他說的。

  她溫柔的親親他,交換一個濃郁的吻。

  “你剛才讓我很舒服,爲了感謝你,現在換我讓你舒服。”她在他的耳邊輕輕吐氣,咬了他的耳垂一口。

  他敏感的縮了下身體,並沒有意識到換成自己被吃掉了。

  蘭止翠以溫柔的手勢,測試著他的身體敏感度。

  咬耳垂會讓他緊張,撫摸頸後卻能讓他放松,身體緊貼著他的背部讓他升起情欲,摸索胸口的範圍會讓他感到癢,撫摸肚臍附近卻有種近似呻吟的悶喘,大腿內側的反應非常好,臀部也是性感帶……

  總體來說,是非常好挑逗的一具肉身。

  蘭止翠在心裏打了分數,制定攻陷的戰略,並且逐步的安排調教的計劃表,關于開發他的情欲的工作,絕對不會讓給別人。

  不過她真是萬萬沒有想過,寫得出那樣色氣滿點、情欲橫流的豔書的人,居然是處男。

  懷抱著驚奇的心情,她親吻著他,品嘗他生澀的響應,感到非常愉快。

  一想到與自己許下山盟海誓的戀人是全然的空白,能夠任由她隨意的塗抹上色,甚至成爲第一個爲他定下情欲偏好的人,就有種無比的滿足感。

  這個人是我的。

  絕對獨占的心情,令她歡欣不已。

  “少淳,我把自己給你……那麼,你也會給我嗎?”她輕聲詢問。

  “我這一生都是你的。若變心的話,隨你處置。”他低聲起誓。

  “我也是。”她回應,並允諾。

  辛少淳的指尖摸索向她,輕撫她長長的頭發,並循著她的肩膀移往她的背部,在臀後勾回而返。

  她輕嚀一聲,歎口氣,忍耐他不知節制的摸索,那如同折磨的愛撫讓她渾身發抖。

  爲了回應他,她俯下身,張嘴吞吐他的昂揚。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僵硬如石,逸出尖銳的驚喘聲,倏地抓緊她一隻胸乳的手掌微微浮現青筋,仿佛無比忍耐,忍耐著那幾乎令他腦中一片空白的激烈快感。

  蘭止翠愉悅的注意到他的反應,並且更愉快的注意到他的指尖僵硬,完全沒有餘力去探索她的身體內部,他全身的感知能力都傾注到一處,就是她含在口中幾乎令他崩潰的欲望。

  他的身體在顫抖,低吟的聲音沉悶而壓抑,從頭發到腳趾都仿佛僵掉了,陷入一種無法使力的窘境,隻有他的昂揚亢奮無比。

  她的心情愉悅,唇舌極盡所能的挑逗舔舐,輕吮微咬,每個微小的動作,都能引起他尖銳而短促的抽息。

  “蘭兒,不……”

  他緊抓著她的上臂,下腹抽緊,慌亂的掙紮,想要脫離她。

  蘭止翠順從的放過他,然後抽開蒙住他的眼睛的衣帶,在他乍見光明並看見她妖嬈的軀體時,握住他即將釋放的欲望,手心一緊。

  辛少淳猝不及防,卻完全阻止不了。

  噴出的初精濺到她的臉上,泰半滑下她雄偉的胸部,她稚嫩的臉龐嫣紅一片,舌尖輕吐,舔進一點濃液。

  這個景象太過沖擊了,初次經曆情欲的辛少淳渾身僵硬,原本驚慌失措,想要趕緊擦掉她臉上的液體,卻在看見她吞進自己的東西之後,腦袋一陣空白,血液激烈的奔往下身,填補充滿,最後勃發。

  真不愧是精力充沛的年輕人哪!

  他懊惱又羞恥,伸手掩住通紅的臉龐。

  蘭止翠強忍住笑意,緩緩的靠近他,爲了他而躺下,張開雙腿,允許他的入侵。

  “少淳。”她輕聲喊道。

  他隔著指縫偷偷瞧她,然後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壓抑,迅速沉淪,埋入她的體內,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傾聽彼此交纏的呻吟,將喘息的節奏調合,並且愉快的發現,他愛戀的這個女人,和他一樣瘋狂的著迷于彼此的魅力。

  辛少淳終于明白,爲什麼其它的書上總是寫著,男人們喜歡對著與自己交纏,並爲之瘋狂的女人,恨恨的詛咒,你這該死的妖精。

  與其說那是對女人的恨,不如說是對男人無法控制的欲望將理智滅頂之後,所發出的充滿無奈的歎息。

  看著她呻吟的媚態,那妖嬈的胴體緊貼著自己,長腿勾著自己的腰……若沒有實際經曆,他無法想象她纖瘦的腰竟然這麼有力,那雪白的小肚子搖晃得令他頭暈目眩,充滿勁道,勾引他滿腦子隻想和她翻雲覆雨。

  他的歎息,仿佛極樂的呻吟。

  守護在包廂外面的疏樓,端正得像個搪瓷娃娃,從日正當中站到了黃昏時分,走廊點燃燭火照明。

  忽然,她動了一下。

  她已經注意很久了,困惑的看向不遠處的陰暗角落,那裏仿佛有兩個人,一個緊抓著對方不放,另一個拼命的想要擺脫箝制。

  疏樓向來隻將注意放在蘭止翠的身上,很懶得去管他人的閑事,但是那兩個爭執不休的人之中,有一個很眼熟,似乎是某個同爲伺候十二金釵的貼身侍者。

  當形勢似乎演變成她認識的那個身影被壓制住的時候,她終于走過去。

  那兩個身高相當的少年緊靠著彼此,其中一名衣袍端麗的少年的手被另一個人牢牢的扣住。

  “流宿,你幹嘛避著我?”

  “先放手啦!蘇鴆,我還要伺候主子,你把我拉來這裏,若是有人侵擾主子的話,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衣袍端麗的少年低聲回答。

  “回答我的問題。流宿。你不能永遠都避著我。”蘇鴆怒氣沖天,拒絕他轉移話題。

  “哪逃得了那麼久……”咕噥一句,流宿抿了抿唇,不甘願的響應,“我那時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蘇鴆挑起修長的眉頭。

  “剛認識的時候,你穿著女裝,我怎麼會知道你是……”

  “因爲我穿了女裝,你以爲我是女娃娃,所以才待我好,是嗎?”蘇鴆倒抽一口涼氣,低聲罵道:“流宿,你沒有腦啊?我是鏢局的人,還是屠二爺的貼身侍衛,哪個女孩子做得起這種工作?你以爲屠二爺會讓女子隨意近身嗎?”

  “翡青姊是十二金釵,我雖是男兒身,卻也隨侍左右,本來就是特例了,又怎麼會以爲鏢局裏沒有女孩子呢?”流宿低聲說著,也很索然無辜。

  蘇鴆恨恨的瞪著他,“因爲我不是女娃兒,所以我們歃血爲盟,結拜兄弟,那些都不作數了嗎?”

  “當然作數,我沒有毀約的意思。”流宿慌急的反駁,視線卻避開他的眼睛,“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

  “逃跑的時間嗎?”蘇鴆故意挖苦他。

  “當然不是,我……我需要一點適應的時間嘛!一直以來我都以爲你是女孩子,結果上次被鏢局的兄弟拖進澡堂,一下子看到你在男子的浴池裏面,你不曉得,當時我有多驚嚇……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很快就恢複了。”流宿囁嚅的解釋。

  蘇鴆憤恨難解,同時困惑的瞪著他,然而當察覺到疏樓的視線,擡頭望向她時,擰了一下眉。

  疏樓面無表情。

  蘇鴆放開流宿,漠然的與她擦身而過,然後走到辛少淳他們所在廂房的隔壁門口。

  疏樓若有所思的看著,然後將視線投向略顯狼狽的流宿身上。

  “竹姑娘也在紅花酒肆裏?”她低聲詢問。

  “今天屠二爺與她約在外面。”流宿回答,清秀的臉龐略顯疲倦。“蘇鴆是屠二爺的貼身侍衛。”

  “他生得很好看。”疏樓說。

  流宿驚訝的望向她,然後默默的點頭。

  疏樓向來很少在意其它的人事物,現在竟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代表蘇鴆確實生得好看,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看起來很貴氣吧!那麼精緻的容貌,就算是在女子之中,也算是少見了。”流宿的語氣歡快,滿滿的都是稱贊。

  “你喜歡他?”疏樓問得直接。

  流宿狼狽的嗆咳著,一口氣梗在喉間,微俯下身,緩緩呼吸。

  悄悄觀察著這邊動向的蘇鴆似乎被驚動了,正想走過來。

  流宿注意到了,擡起手揮了揮,要他別過來。

  疏樓不動聲色。

  “你這麼問,我要怎麼回答呢?疏樓。”流宿苦笑。

  “你要是回答不了我,流宿,又要怎麼面對他?”她平靜的反問。

  流宿沉默不語,直瞅著她。

  “終此一生以兄弟相稱,肝膽相照,歡慶彼此娶妻生子?你會甘願?真的嗎?”她挑釁的一笑。

  流宿氣得雙眼通紅,“你家主子真能忍受你這樣的氣焰?”

  “你是在拿你自己跟我家蘭蘭比較嗎?你憑什麼比啊?我對我家蘭蘭可是非常溫柔的。”

  “真是敗給你們主仆了……”流宿長歎一口氣,掩住臉,沒有注意到有人上了三樓。

  蘇鴆目不斜視,漠然的任由來人越過他,走向辛少淳他們那間廂房。

  疏樓背對著那個人,也沒有看到。

  那人伸出手,在門上敲了三下。

  蘭止翠昏昏欲睡,聽到敲門聲,撐起身子,茫然的想著,是疏樓敲門嗎?可是她沒有聽見疏樓的稟告聲。

  她倦極了,力氣幾乎用盡。

  整整一個下午,她這個床事經驗豐富的前輩,卻被初嘗情欲的辛少淳折磨得要死要活,最後還是她嬌聲討饒許久,正在興頭上難以忍耐的辛少淳才勉強抽身而出,用房裏角落備著的一盆清水擦拭身子,然後兩個人相擁著小睡片刻。

  蘭止翠覺得自己全身筋骨都在抽疼,身體微微打顫。

  她越過辛少淳,雙腳踩踏地面。

  他睜開眼睛,輕輕抓住她的發尾,纏綿的留住她。

  “蘭兒?”

  “疏樓在敲門,我去看看。”她輕聲回答。

  辛少淳模糊的哼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蘭止翠笑看著他愛困的樣子,因爲微微出汗,劉海貼著額頭,遮掩他整個左眼。

  看他似乎沒有因爲這樣而覺得不舒服,她也就沒有爲他撥開發絲,曉得他總是介意著自己臉上墨黑色的流雲胎記。

  她穿上裏衣,綁上衣帶,再披上一件外袍,用一隻翠玉簪綰起長發,神情顯得疲倦,身子慵懶。

  拉開房門的時候,她原以爲會見到疏樓,于是露出嬌甜的笑容,俏皮的閉上一眼,撒嬌似的問:“要用晚膳了嗎?疏樓,我餓了。”

  卻在下一瞬間察覺不對勁,她雙眼圓睜,整個人愣住。

  男人?

  他是誰?

  疏……疏樓呢?

  她眨了兩下眼睛。

  男人注視著她的反應,不動聲色。

  蘭止翠很快便恢複正常,若無其事的垂眸微笑。

  “這個時辰……是黃昏了吧?”她兀自喃喃,不看男人的表情,彎腰斂袖,行了個禮,“初次見面,三千閣蘭止翠,給大公子請安。少淳在內室,請容止翠帶你入廳稍坐。”

  “那就麻煩你了。”辛家大哥聲音平靜,態度沉穩,隨她入內。

  蘭止翠安靜的倒了一碗酒,放到他身邊的桌上,隨後奉上一盤小菜,接著從容的退進內室。

  辛少淳猶在將醒未醒之間掙紮,她倒了一杯濃茶,喂著他慢慢喝完,然後幫著他打理衣著,梳開他的發尾,最後平靜的告訴他,辛家大哥來了。

  他微微愣住,然後呆呆的咽了口唾沫。

  “對不起。”他鄭重的對她道歉,“我睡過頭了,讓你沒有準備充足,就去見大哥。”

  “大公子沒說什麼,很沉穩。”蘭止翠不以爲意,態度落落大方。

  “是嗎?”他想了想,點個頭。“蘭兒,你打扮一下,待會兒再出來。”

  “嗯。”她笑咪咪的回應他。

  目送辛少淳從容的離開內室,她仔細的打理自己的外表,長發梳理整齊,翠玉簪斜斜的插著,襯出她嬌嫩的容貌,又不失嫵媚,穿上明快利落的男生騎裝,眼眸清亮有神,唇瓣塗抹淡色胭脂。

  她對著鏡子一笑,鏡中映出她天真無辜的臉龐。

  “要給個好印象呢!”蘭止翠喃喃,做出勝利的手勢,給自己打氣。“好!”

  三千閣蘭止翠出戰!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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