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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梵容 -【緝愛絕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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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 00:08: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梵容 - 緝愛絕招

沒想到她這輩子第一次善心要救人,卻把自已的命給「救」丟了!
幸好那神仙老頭子說她天命有緣,命不該絕,但想「活」下去,
得換個「身子」從頭再開始……
要從頭開始她是沒意見啦!可是這一變身,不僅好老公不認得她,
連懷胎十月的兒子也當她是陌生的阿姨看待,看來她想活著,
可真的得要「一切從頭」了—唉!
她當然知道凡事起頭難,可那口口聲深愛亡妻的老公哪是這麼想的!?
三番兩次的惡言相向、刻意刁難也就算了,
這會兒還要人家保持距離、以策他的安全—不會吧?
他說的「距離」怎麼會變成「據裡」咧?
這樣子……真的比較「安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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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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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 00:08: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回去。」嚴司煒一貫的命令口吻。

  嚴司煒低頭專注於手中的報告,根本不理會妻子異於尋常的舉動。

  「可是……我想……能不能……」

  「夠了!」嚴司煒不耐煩的打斷裴書婷吞吞吐吐的話語,「我說——回去。」他不容許任何人質疑他的命令。

  好可怕!他冷冽的眼神差點讓裴書婷放棄,夫妻多年了,她知道丈夫在工作時一向是六親不認的。

  或許是她太衝動了。書婷喪氣的走到門邊,轉頭要跟司煒道別時,突然看到何凱莉站在丈夫身後,露出充滿示威意味的嘲笑時,書婷體內瞬間湧出堅持的勇氣。

  不!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如果……如果還有轉圜的餘地,她說什麼也不會輕易讓出丈夫的!

  裴書婷指著何凱莉,一鼓作氣的問出懸在心頭的疑問:

  「不,這很重要。司煒,請告訴我,你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嚴司煒才挑起一邊眉毛,裴書婷便不由得起了寒顫。由多年的相處經驗得知,他生氣了!

  果然——

  「我跟凱莉是什麼關係?在我忙得焦頭爛額、在我下了通牒要你回家的時候,你居然還在堅持的問這該死的、毫不要緊的問題!?你認為我們是什麼關係?她是我的秘書?密友?情人?你希望得到什麼答案?有這麼『迫切』需要馬上知道嗎?如果你苦苦的糾纏只是為了一個無聊的問題,那麼,我不願意陪你玩這種幼稚的遊戲。馬、上、給、我、回、家!」

  一連串不留情面的咆哮,讓裴書婷幾乎要落下淚來,但是何凱莉更形得意的訕笑,以及門外許多職員的同情目光,讓她強忍住幾乎氾濫的淚水,企圖維護最後一絲尊嚴。

  深吸口氣,裴書婷對怒視著她的丈夫說:

  「很抱歉打擾你辦公了,我這就回家。」

  雖然書婷的無理取鬧令他氣憤,但是望著她孤單離去的背影,嚴司煒竟有一絲不捨,他出聲喊道:「書婷!」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先回去陪澄澄。有什麼事,等我回家再說。」他的口氣已不再強硬。

  裴書婷走到門邊,臉上帶著一抹難解的淒美笑容。

  「不用了,我以後不會再拿這種無聊的問題來煩你了,再見。」

  她的話,讓嚴司煒莫名的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妻子的白色身影很快的消失在門外。剎那間,他有股衝動想要衝出去好好安慰她,但是手邊還有一大疊沒看完的資料,何秘書又在一旁提醒他簽約儀式馬上就要進行了。

  權衡輕重,嚴司煒決定暫且壓下欲追出去的念頭,畢竟書婷始終是個溫順聽話的小妻子。

  但不安的感覺一直縈繞在心頭——她今天真的有些反常。

  「何秘書,你知道書婷是怎麼了嗎?」

  何凱莉嬌笑著掩飾心虛,「我怎麼會知道呢?我們平常很少聊天的。」

  「嗯!通知小林送太太安全到家。」

  「是,總裁。」

  嚴司煒繼續埋頭研究合約,只是,心底沉重的感覺如何也揮之不去。

  *  *  *

  坐在車裡,裴書婷刻意避開司機小林探詢的視線,她受夠了人們的同情眼神。

  「到擎天崗。」

  「可是總裁要我將您安全的送到家。」他是很同情一向待人和善的夫人,但是嚴守紀律的總裁又不能得罪……

  裴書婷淒然苦笑,「我連行動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這是總裁特別下的指示,請太太不要為難我。」

  「算了。」裴書婷無奈的妥協,「回家吧!」

  上關渡橋沒多久,他們的車子就卡在車陣當中動彈不得。警車、救護車紛紛從對面車道逆向呼嘯而過。

  「怎麼回事?」

  「不清楚!聽聽廣播怎麼說。」小林扭開收音機。

  廣播正報著一則新聞——

  本台消息:關渡橋上有一名疑似精神異常的婦女,手中拖著一名年約三歲的小男孩,越過護欄,揚言要跳下關渡河。警方及救難人員已經到達現場,該名婦人自稱許寶珠,請家屬聽到廣播之後盡快趕往關渡橋進行勸阻。這件事故已經引起關渡橋上車陣塞堵將近一公里……

  

  「要自殺還抱著小孩子,真夭壽啦!」小林叨念著。

  裴書婷逕自打開車門,「我下去看看。」

  「可是總裁說……」

  「我只是想透透氣,不會有事的。」她並不是個愛看熱鬧的人,只是車內沉重的氣氛壓得她好問。

  迎向略帶鹹味的風,裴書婷的思維益發清明。

  今天整個都脫序了,她一直是安於現狀、不與人爭的,沒想到兒子無意中說出的話竟引發出她潛在的躁動因子,讓她不顧一切的要個答案。

  早上澄澄在吃早餐的時候,突然抬頭說:

  「媽咪,昨天我到爸爸公司,爸爸去開會的時候,何阿姨叫我以後要喊她媽媽呢!為什麼?那你呢?澄澄為什麼會有兩個媽媽啊?」

  想起何凱莉平常對她視若無睹的態度,她是什麼意思?是司煒的授意?否則她怎麼敢這樣跟孩子說?

  難怪她老是一副趾高氣昂、目中無人的樣子!司煒是什麼時候變心的!?他對她的溫婉體貼還不滿意嗎?

  一連串的問號褪去裴書婷的溫柔,讓她想都不想的便直接到丈夫面前問個清楚,結果卻換來更大的難堪!

  不知不覺中,裴書婷走進了人群裡。

  「你們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

  「小姐,你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不!你們都是壞人,要搶我兒子的壞人!沒良心哪!我老公都讓給你了,還來搶我的兒子!我什麼都沒有了啊!」女人的哭喊聲和紛雜的人語,喚回裴書婷游移的思緒。

  當看到婦人抱著的那個白淨娃娃時,裴書婷不禁脫口而出:

  「好可愛的孩子!」

  這句突兀的話讓原本喧鬧吵雜的四周剎那間靜默了下來,大家都回過頭來,愣愣的注視著這個柔弱恬靜的白衣女子,並有默契的讓出一條路來。

  裴書婷走到那個女人面前,凝視著她手中的孩子,「寶寶有三歲了吧!你照顧的很好耶!」

  「嗯!」許寶珠有些不好意思,「哪裡,我們小寶本來就很好帶的。」

  裴書婷逗弄著不怕生的娃娃,「我兒子已經六歲了,好快!我記得他以前也是這麼小小一點點的呢!」

  「你有一個六歲的兒子了?真是看不出來,你好年輕。」

  兩人間的閒話家常緩和了原本緊張的氣氛,大家都不可置信的看著裴書婷,週遭的媒體更是爭相搶拍這個莫名其妙讓事件急轉直下的女子。

  裴書婷翻過護欄外,出乎意料的,剛剛如刺蝟般防衛警員接近的許寶珠,這次竟然沒有抗拒她的靠近。

  「抱了那麼久,你的手會不會酸?要不要我幫你抱一下?」

  「謝謝!」許寶珠順從的把懷裡的兒子交到裴書婷伸出的手中。

  欄桿內突然有人脫口而出:「快!快趁現在把小孩子傳過來!」

  聞言,許寶珠認為這又是另一個圈套,受到刺激的她大聲喊著:「你這個壞女人!已經搶走我老公,現在連我兒子都不放過,我跟你拼了!」

  瘋狂的許寶珠一把將孩子奪回,另一手則狂亂的揮打著沒有地方閃躲的裴書婷,「壞女人,你是壞女人!」

  電光石火間,護欄內待命的警察都來不及應變。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裴書婷失去平衡的向後直直落下……

  *  *  *

  心神不寧的嚴司煒在會議中接到警方的通知,立刻結束重要的簽約儀式,一路飛車來到關渡橋下。

  戛然而止的煞車聲,揚起一陣風沙。嚴司煒下了車,滿身的肅凝,邁向地上的人形。

  他深吸一口氣,抖顫的伸出手掀起白布——

  渾身濕漉漉的書婷躺在地上,她閉著眼睛,自然得好像只是睡著一般。

  嚴司煒溫柔的抱起妻子沒有溫度的軀體,沉痛的閉上眼,只有微微顫抖的身形,洩露出他激動的情緒。

  直到這一刻,他才相信警方在電話裡所說的是真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嚴先生,很抱歉!尊夫人已經過世了。」刑事局張警官說。

  嚴司煒神色凝重的抱起妻子走向救護車。

  「嚴先生!」張警官擋在前面,「檢察官還沒有來驗屍,你不能隨意移動屍體。」

  他冷冷的環顧圍在四周的警察,「叫檢察官到救護車裡,我的妻子不待在冷硬的地上等人!」她有名有姓,不是「屍體」!

  「可是警方有警方的規定……」

  嚴司煒強抑的怒氣一觸而發,他紅著眼睛嘶吼著:

  「警方的規定!?有人要自殺時,你們在橋上設立封鎖線了沒有?你們該死的阻止我的妻子靠近危險了沒有?在事件沒有發生的時候,請問『警方的規定』在哪裡?

  因為你們的無能,眼睜睜的任由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她身涉險地,因為你們的無能,我的妻子失去了寶貴的生命!而你現在竟然該死的告訴我,她必須依『警方的規定』躺在佈滿砂礫的地上,等待檢察官到來!」他們竟然敢這樣對待嬌弱的書婷!

  他的態度引起另一名警官的不悅,「嚴先生,我們可以控告你妨害公務!」

  「是嗎?」嚴司煒冷笑,「去跟我的律師談吧!」

  匆匆趕來現場的,是有「司法界鬼才」之稱的嚴浚煒律師。

  一看見他,在場的警官們都不由得頭痛了起來。因為辯才無礙、反應敏捷的他,在開庭時常讓檢方吃足了苦頭。不過法院常勝軍的他因為身價不凡,一向只有達官顯要才請得動,他怎麼會接這種小案子?

  向來笑裡扭轉乾坤的嚴浚煒,這回破天荒的面無表情。他走到救護車旁,望了一眼放在擔架上的裴書婷後詢問嚴司煒。

  「你要怎麼做?」

  「我要所有跟這件事有關的人,付出最大的代價。」他絕不讓書婷白死!

  「我明白了。」推推眼鏡,嚴浚煒搭住嚴司煒的肩頭。「你要節哀。」

  嚴司煒的目光沒有離開過妻子,面對手足,他不必強忍滿懷的傷痛。

  「我不懂!為什麼會是書婷!?這個時候她應該在家裡忙著煮晚餐的,為什麼會沒有氣息的躺在這裡?為什麼?」殘酷的衝擊,讓他失去冷靜。他無法接受一個小時前還活生生的妻子,此刻竟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

  「唉!」嚴浚煒長歎。多年的律師生涯下來,他見過委託人各種慘絕人寰的遭遇,也一直能夠用超然的態度替他們提出控告或者抗辯,但是這次如何能夠冷眼旁觀兄長驟失愛妻的傷痛?

  嚴俊偉清清喉嚨,「家裡還有澄澄,你必須保重。」

  是啊!家裡還有個稚齡的兒子,嚴司煒怨懣的望著書婷——你怎麼可以殘忍的拋下我跟孩子,自己一個人離開,「先回去吧!這裡由我來處理。」嚴浚煒示意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的司機小林送嚴司煒回去。

  「不!她膽子小,我要留在這裡陪著她。」雖然怨她無情,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離開了,嚴司煒卻不願意留書婷自己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獨自承受一切。

  對大哥的癡情無能為力,嚴浚煒轉身問張警官:

  「檢察官跟法醫都還沒到嗎?」

  「嗯!因為塞車,所以可能要再稍等一下。」張警官額頭冒汗,小心的回答。

  「既然警方已經做了筆錄,事件發生時也有媒體全程實況轉播,我不認為有留在現場的必要。現在我主張將我大嫂達到殯儀館裡,請檢察官改道吧!」

  說完,嚴浚煒逕自扶著沉浸在哀傷中的嚴司煒搭上救護車,一同馳往殯儀館。

  現場的警官們腦海一片空白,不敢再加以阻止。

  死的人竟然是嚴大律師的嫂子?

  一想到剛剛得罪的是縱橫政治、司法、財經的嚴氏家族,大夥兒不禁頭皮發麻,擔憂起未來的處境了。

  *  *  *

  本台SNG連線報導:

  上午十點鐘關渡大橋有一名婦人疑似因為家庭因素,抱著幼兒越過護欄揚言跳河自殺。警方出動二十名警察、數十名救難隊員警戒,現場並有大批民眾圍觀。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勸導,雙方仍然僵持不下。據瞭解,該名自稱是許寶珠的婦人極力拒絕警方的靠近。警方除了在關渡大橋上持續進行勸阻之外,另一方面也在橋下部署安全防護網,並且有多艘救生艇在旁待命,以防萬一橋上有人落水時能夠迅速加以搶救。

  現在現場似乎有了轉機,在畫面上您可以看到,有一名穿著白色衣褲的小姐,慢慢的接近許寶珠,她們正在閒聊,這位不知名的小姐神奇的轉移了許寶珠的情緒;她成功的跨過護欄,並肩站在許寶珠身旁,現場的氣氛真令人捏把冷汗!

  現在,我們看到許寶珠毫無芥蒂的把孩子交給她,目前大家都屏息以待,希望她能夠成功的救下許寶珠母子……發生了什麼事?許寶珠突然發狂的吼叫、拍打,喔,不!那位小姐被許寶珠揮中,掉下關渡河了!

  警方利用許寶珠的短暫驚慌,一擁而上,緊緊拉住許寶珠,抱回她的孩子。

  現在鏡頭轉給在橋下的記者,請他告訴我們橋下的情形。

  各位觀眾,記者一直守候在橋下。該名女子由橋上落下來時,我們可以很清楚的聽到地喊著:「司煒」,我們希望她能夠平安無事。

  由於河面太寬,只有接近岸邊能夠牽引出短距離的防護網;很遺憾的在這次事件中並沒有發揮任何效用。而救生艇馬上就緊急馳往救援。

  我們可以看到救生艇已經回到岸邊,待命的醫護人員正在進行搶救……

  好的,現在據記者在現場所瞭解的情況是,該名女子由於落水時後腦重擊到橋墩,救上岸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啪的一聲,嚴司煒用力的關掉電視。

  由於無法接受突然失去妻子的惡耗,他一遍又一遍的觀看電視台錄下的全部過程。

  他明白善良的書婷會有救人的動機,但是——為什麼會愚蠢的賠上自己的一條命!?

  書婷……他沉重的念著妻子的名字。你說過我們要廝守一輩子的!為什麼你的一輩子如此短暫?

  把臉埋在手掌裡,嚴司煒又一次的紅了眼眶。失去妻子,彷彿失去生命的原動力,他真後悔沒有好好珍惜她……何凱莉進入辦公室裡,破壞滿哀傷的氛圍。

  「司煒,這卷新聞錄影帶你已經看過N次了,這又是何苦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有權管起我的事來了?」

  何凱莉囁嚅的解釋:「我只是關心你……」

  嚴司煒怒吼,「除了書婷,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她沒有留下說明,也來不及解釋,而他永遠也無法探究書婷在面臨死亡的剎那,對他懷著什麼樣的感情?是愛抑或是怨?

  乍然失去心愛的妻子,連她的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到——天曉得他有多恨!

  如果說,以前的他是用疏離的態度跟人們保持距離;那麼,現在的他則像只暴怒的獅子,令人更不敢接近了。

  「司煒……死者已矣,你要節哀啊!」

  「夠了!」犀利的眼神射向何凱莉,「我不是說過不准來煩我嗎?」

  「因為夫人的公祭即將開始,請問總裁是否參加?」何凱莉立刻恢復幹練的秘書形象,這是他惟一需要的。

  嚴司煒立刻振作起精神,「我馬上就去!」這是特地為書婷挑得好時辰,絕對不能耽誤了。

  看著嚴司煒匆匆離去的背影,何凱莉搖頭淒笑,這個她苦苦戀了十年的男人哪!即便裴書婷已經死了,還是成功的吸引他所有的注意。

  她該繼續等下去嗎?

  *  *  *

  迷濛恍惚間,裴書婷看見自己躺在下方的棺木裡,神色哀戚的大哥和澄澄悲慟的注視著她。

  別哭呀!媽咪在這裡呢!

  裴書婷心疼的伸開雙臂想去抱抱兒子,手一收回竟然穿透過澄澄的身體。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試了幾次還是無法碰觸到兒子的身體。

  是我啊!寶貝,媽咪在這裡呢!

  別哭,寶貝!媽咪捨不得你哭!

  裴書婷無助的跟著嚎啕大哭的澄澄一起流淚,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夠讓他們感受到她的存在。

  神情冷冽的嚴司煒走進來,最後一次凝視著愛妻,疲憊的眼眸裡滿滿的哀慟……

  裴書婷不可置信的摀住嘴,這是她意氣風發的丈夫嗎?怎麼會如此憔悴!

  對不起!司煒,害你傷心了,我不是故意的!

  聽不見!?不管裴書婷在他們身邊多麼用力的吶喊,都沒有人能聽得見她。

  天哪,她真的死了嗎?

  望著安詳躺在棺木中的自己,裴書婷感到一陣椎心的痛襲來。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懲罰她?

  直到此時,她才確定了自己在司煒心目中的地位,而且澄澄還小,她怎麼能夠就這樣丟下他們父子!?

  她不能死啊!

  不甘心哪!

  「不甘心也沒辦法呀!你們人類就是不知道要珍惜曾經擁有的。」

  「是誰?誰在說話?」

  「是我哪!丫頭!」

  「您是?」裴書婷抬起頭看見上方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公公,慈祥的看著她。

  「你說我是誰,我就是誰。」

  「神仙!您一定是神仙,對不對?」裴書婷飄上前去,心神俱裂的苦苦哀求,「求求您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我不能死哪!」

  「丫頭,佛渡有緣人。因為我們有段因緣,我才能夠現身渡你啊!」

  「那麼——請您快點讓我復活,我不要讓我的家人繼續傷心!」

  「傻孩子,怎麼能夠讓你死而復生呢?那豈不是要嚇壞世人了?」

  難道真的太遲了嗎?裴書婷頹然跌坐在地上。

  「因為你秉性善良,平日處處行善,又始終心存善念,今天才能有這個因緣回魂。但是,想回到原有的軀體裡是不可能的。」

  「您的意思是——要我借屍還魂?」

  「借屍還魂?別說得那麼恐怖!老頭子我是要你『接續』一個人活下去。」

  「我——不懂。」

  「這樣說吧,如果靈魂離開軀體,就是你們凡人所謂的往生,超過一天之後肉體便會發臭、腐化,因此就算是讓你回到原來的身體裡也是徒勞無益;現在只能在另一個靈魂離開軀體的瞬間,讓你立刻進入,繼續用她的身份活下去。」

  言談間,裴書婷發現他們居然離開了殯儀館,飄浮在一個辦公室裡——是她大哥的建築師事務所,在他們下方有一位活潑俏麗的女孩正在埋頭工作,裴書婷認得她。

  「她是余亞樺!我大哥的合夥人。」

  「沒錯!」白髮老公公撫著鬍子,「就是她了!」

  「亞樺?她還那麼年輕!」

  「棺材裡裝的是死人,不是老人。你不也很年輕?」

  「真可憐!亞樺為什麼會……」忘了自己的遭遇,裴書婷替亞樺感到難過。

  「世間種種皆各有定數,天命難違啊!」

  裴書婷仍不勝微歡,「可是教我眼睜睜的看亞樺斷氣,再竊佔她的身體,這樣好殘忍!」

  「傻丫頭!這個女娃兒壽命終了是定數,而你延續她的身份活下去也是天意。」

  見裴書婷還在一旁猶豫不決,白髮老公公氣呼呼的直嚷嚷:

  「算了、算了!要是你不願意就拉倒!」他凶巴巴的一把抓住裴書婷的手,「跟我回去亡魂該報到的地方吧!待會兒那個女娃兒就要沒氣啦!讓她的軀殼留著發臭、爛掉好了!」

  憶起心心唸唸的丈夫和兒子,裴書婷猛力抽回手,狂亂的喊著:「不!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照顧司煒和澄澄!」她願意付出所有的代價,換得回魂的機會。

  頃刻間,下方的余亞樺突然身形一軟,無力的趴在桌上。

  一縷輕煙由她頭頂竄出,漸漸化成人形,隨他們一同飄浮在半空中。

  是余亞樺的魂魄!

  「去吧!」

  白髮公公大手一推,裴書婷就這麼進人余亞樺的身體裡。

  「記住啊,丫頭,再回到人世時,你是余亞樺,而裴書婷已經死了!天機不可洩露,你可得處處小心哪!萬一洩了底,就算是老頭兒我也救不了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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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 00:08: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裴書婷悠悠醒來,發現自己坐在裴書哲的事務所裡,隨手拿起一枝工程筆試試,她終於能夠碰觸到實物了!

  老公公的話言猶在耳,她明白,從今以後只能安分的做余亞樺了!

  雖然無奈,她卻衷心感激上蒼的厚待。

  活著,真好!

  看著鏡子裡映出的臉孔,裴書婷感覺有些陌生。先前只在大哥的介紹下跟余亞樺見過兩次面,沒想到因緣際會下,她竟然會成為這副身軀的新主人!

  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拂過臉上的柔細肌膚,鏡子裡的美麗容顏,讓同樣身為女人的裴書婷也為之心動。

  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流露出媚人的眼波;紅盡潑的雙唇,嘴角上揚呈現出勾人的嫵媚;嬌俏的鼻子、白皙的皮膚!以及勻稱完美的曲線……

  余亞樺——好美!

  裴書婷心底泛起一絲罪惡感!雖然自己也稱得上明眸皓齒,但她是如此的艷麗誘人;對於自己強佔了余亞樺的軀體,她有著深深的歉意。

  明知道白髮公公早就帶亞樺的靈魂到該報到的地方了,裴書婷還是輕聲的對著空氣說了句——對不起。

  打開余亞樺的隨身皮包檢視。如果,她終將「借用」她的身體,至少,該替亞樺完成未竟的心願。

  證件夾裡有一張余亞樺的照片,裴書婷好奇的對照著鏡中的影像。奇怪!同樣的一張臉,為什麼相片裡看起來青春俏麗、活力洋溢,與現在的成熟嬌態差異很大。

  難道——不同的靈魂會造就出不同的感覺?這讓她憶起她們之間差了六歲的事實。

  拿出的隨身手札裡,記錄的淨是余亞樺的心情記事。年輕小女生的率性思維,讓已經二十七歲的裴書婷羨慕不已——好個勇敢率真的余亞樺!

  翻到最後一頁,剛勁的字體流露出一貫的灑脫——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離開。

  當爸爸、媽媽、姐姐相繼因心臟病發碎死之後,我知道:下一個就是我了。

  生有何歡?死又何懼?

  至少我活出自我、活在當下!

  死亡來臨的時候,我將毫無遺憾的離開。

  裴書婷感動的流下眼淚,處在死亡的陰影下,年輕的余亞樺仍然不畏不懼,從她兢兢業業的工作態度裡,看不出絲毫的倦怠。而自己又是多麼的幸運,能夠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

  余亞樺的勇氣振奮了怯懦的書婷,她會珍惜活著的每一天,堅定而勇敢的過著每一個得來不易的日子!

  為了感念亞樺,更因怕洩露秘密而失去活下去的機會,她立下誓願:

  裴書婷真正徹底消失了!她要以余亞樺的身份重新讓家人接納她!

  門一開,裴書哲走了進來,臉上仍是卸不下的憂傷和疲憊。

  經歷死別的衝擊,再看到親人,余亞樺難以自抑的衝向前去,緊緊的摟住裴書哲。

  「哥!」

  裴書哲愕然的盯著她怪異的舉動。

  「亞樺,你叫我什麼?」這小妮子向來是最不服小的,怎麼會叫他「哥哥」呢?

  糟了!余亞樺迅速跳開,「沒有,只是跟你開個玩笑。」這應該是開朗的亞樺會做的事吧!

  裴書哲並未起疑,白了她一眼就坐了下來,沒好氣的說:

  「拜託,我才剛參加完書婷的葬禮,這個玩笑很難笑!」

  「對不起!」余亞樺坐在他面前,急切的問,「嚴司煒和澄澄還好吧!」

  「那個嚴司煒原本就是個桀騖冷僻的傢伙,經過這件事,他變得更冷酷了。就是可憐了澄澄這個孩子!」

  「澄澄怎麼了?」

  「突然失去媽媽,澄澄本來就會難以適應,加上嚴司煒現在根本沒心思管他,唉!才六歲的孩子,像是一下子變成小大人一般,整天鬱鬱寡歡的。」

  她的兒子哪!余亞樺的眼淚奪眶而出,迫不及待的想馬上飛到身邊哄哄他。

  「我去看看澄澄!」

  「慢著!」她今天的舉動有些奇怪,裴書哲疑惑的問,「你知道嚴家在哪裡嗎?我不知道你跟書婷有這麼熟,印象中你們應該沒碰過幾次面吧!」

  「沒有,我只是很喜歡澄澄這個孩子,捨不得他還這麼小就沒了媽媽。」余亞樺不自在的解釋。她得小心點,才不會被哥哥看出端倪。

  「喔!」知道亞樺的父母都已經過世了,裴書哲認為她是出自於同理心來關心澄澄。「我載你去一趟吧!」

  雖然歸心似箭,余亞樺仍然強裝平靜,默默的跟著裴書哲到家門口。

  澄澄小小的身體縮在大大的沙發裡,活潑的臉上如今只剩下揮不去的愁。

  余亞樺艱難的一步步靠近,怕嚇著兒子,更怕洩露出太多的情緒。

  她蹲在澄澄的面前,「澄澄,我是余阿姨,你還記得我嗎?」

  「阿姨好。」澄澄乖巧的回應,又抱緊了懷裡的小狗布偶。

  余亞樺輕輕的抱起澄澄,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裡。她慢慢的搖晃著,就像每次當澄澄害怕時,她會做的一樣。

  「澄澄寶貝,不怕!阿姨在這裡!」

  余亞樺溫柔的聲音,安撫了澄澄這段時間以來的恐懼,也讓裴書哲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沒錯啊!眼前真的是野丫頭余亞樺,可她的動作居然像極了書婷!

  看到澄澄露出好久沒有出現過的笑靨,裴書哲誠摯的道謝:

  「亞樺,謝謝你!」

  「我可以留下來嗎?」失而復得,她真的片刻都不願意離開兒子。

  「這——嚴司煒會答應嗎?」亞樺肯留下來陪澄澄無疑是最好的方法,然而,他又不能不顧忌喜怒無常的妹婿。唉!

  「舅舅,我要阿姨留下來!求求你!爸爸每天都好晚回來,而且回來以後也都不理澄澄,澄澄自己一個人真的好怕好怕!」

  「讓我留下來照顧澄澄,其他的我自己會處理。」

  看著余亞樺不顧一切的堅持及澄澄的苦苦哀求,裴書哲只好讓步。

  「好吧!那我先走,澄澄就麻煩你了。」走到門邊,想起余亞樺的直率,裴書哲不放心的叮嚀,「如果你想留下來,千萬不要去激怒嚴司煒,最好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嚴司煒平常是不好相處了點,可也不是暴君哪!

  她微笑回答:「沒有那麼嚴重啦!我能應付的。」

  「不!你不知道那個嚴司煒真的變了一個人,他……」

  門外突然傳來嚴司煒冷冷的聲音:「沒想到你對我倒是觀察得很仔細!」

  裴書哲斯文的臉上有些赧紅。

  「書哲,事務所裡不是還有事嗎?你要不要先回去?」余亞樺出聲道。

  自從書婷過世以後,嚴司煒老遷怒於他,每回碰面總沒給他好臉色看。基於體諒他失去愛妻的哀慟,裴書哲不想跟他計較。

  投給替他解圍的余亞樺一記感激的眼神之後,裴書哲連忙離開。

  *  *  *

  「你還不走?」

  嚴司煒瞪視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半晌後才想起——

  「你是余亞樺,裴書哲的夥伴、全國最年輕的建築師?」

  「是的。」深愛的丈夫就站在她的面前,卻不能相認,只能力圖縝靜的繼續扮好余亞樺的身份。

  也罷!雖然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余亞樺的身體裡住的是裴書婷的靈魂,但是只要能夠天天看著他,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收回你花癡般的眼神,我對你不感興趣。」

  嚴司煒刻薄的言語讓她有些難堪。除了對家人會直言批評之外,他對外人一向能夠保持基本禮貌的啊!怎麼會對才見過幾次面的余亞樺說出這麼尖酸的話?

  「舌頭被貓吃掉了,變啞巴了?」嚴司煒相當排斥任何人,不光只是針對她。

  「你!」簡直是不可理喻!身旁的澄澄拉了拉她的衣角,余亞樺決定不再理會跟前這個莽漢。

  看著他們一大一小的牽手上樓,嚴司煒怒斥:

  「站住!這是我的家,你想要去哪裡?」

  輕輕的拍拍澄澄顫抖的手,余亞樺轉過身來,心平氣和的說:

  「嚴先生,如你所見,我正要帶澄澄上樓睡覺。如果你願意,等一下我會好好解釋的。」

  見嚴司煒沒有反對,余亞樺暗鬆了一口氣,牽起澄澄的手回到他的房間。

  余亞樺幫澄澄換穿睡衣,輕輕的把他抱到床上,在他頰上柔柔的印下一個吻,就像她平常會做的一樣。

  澄澄睜著澄淨的大眼仔細盯著余亞樺。

  「阿姨,你是不是媽咪派來的仙女?」

  「嗯!媽咪擔心你會害怕,特別請阿姨來照顧你的。」

  「那媽咪呢?她為什麼不自己照顧我?」

  「媽咪她——她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旅行了。」

  澄澄氣憤的槌打床鋪,哭喊著:「你騙人!媽咪死掉了,我看到她躺在箱子裡不會動了,爸爸還叫人把箱子拿去燒掉,媽咪永遠都不能回來了,」

  「澄澄寶貝,爸爸也不想燒掉媽咪呀!可是,媽咪的身體已經壞掉了,如果不燒掉會變成臭臭的,好噁心,對不對?」

  「媽咪為什麼會死掉呢?是不是澄澄不乖,才害媽咪死掉的?」

  心疼兒子承受的一切,余亞樺緊緊的抱住他。

  「媽咪怎麼會是你害死的呢?媽咪是因為要救人,不小心跌到河裡去才會死掉的。」

  「可是……」澄澄抽抽噎噎的說,「何阿姨說都是因為澄澄亂說話,媽咪生氣了,才會跑出去,被人害死了。」

  「胡說!爸爸也是這麼說的嗎?」他們到底加諸了多少壓力在孩子身上

  「沒有,這是何阿姨偷偷跟澄澄說的,她說如果我再跟爸爸說,也會害了爸爸。」

  那個可惡的女人!

  余亞樺抬起兒子的臉,「你相信何阿姨說的話,還是余阿姨說的?」

  「我相信你,你對澄澄比較好。」

  「好乖。」余亞樺炯炯的目光直視進澄澄的眼裡,她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到她的兒子!

  「阿姨跟你說,媽咪從來沒有因為你那天說的話而生氣,媽咪會出去是因為有事情想要問爸爸;在要回家的時候,媽咪看到有一個媽媽抱著小娃娃,快要掉到河裡去了,媽咪就過去救他們,可是,媽咪自己不小心,才會跌下去的。懂不懂?」

  見到澄澄點頭,余亞樺將他抱到自己膝上,「其實媽咪也很後悔,如果媽咪知道自己會死掉,一定會更小心的,因為媽咪好捨不得澄澄寶貝哪!」

  「阿姨好棒!你什麼都知道嗎?」

  「那當然,因為阿姨是媽咪的好朋友呀!以後別相信何阿姨亂說的話,有問題來問阿姨就好了。」

  「嗯。」澄澄滿意的點點頭,又不放心的問:「阿姨會一直陪著澄澄嗎?」

  「會!」這次她再也不會輕易離開摯愛的兒子了。

  「澄澄乖乖的睡覺,明天醒來阿姨還是會在這裡。」

  「真的唷!打勾勾。」澄澄伸出小手,余亞樺有默契的勾上他短短的手指,利落的完成手勢。

  「耶!」澄澄高興的抱住亞樺,整個人貼在她胸前。「我好愛你喔!阿姨,媽咪不在了,你當我媽咪好不好?」

  「好啊!阿姨也好愛好愛澄澄寶貝!」

  終究是母子天性,雖然她以另外的樣貌出現,但是懷胎十月、一手帶大的兒子,還是毫無芥蒂的立刻接納了她。

  余亞樺哼著自己編的搖籃曲,緩緩的搖晃著懷裡的澄澄,直到他進入夢鄉,才小心的把他放在床上。

  愛憐的凝視著兒子香甜的睡容許久,余亞樺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樓下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  *  *

  余亞樺直截了當的提出:「我希望你能夠答應,讓我留下來照顧澄澄。」

  「與我們嚴家並不相熟的余小姐,為什麼會熱心的要照顧『我的』兒子?」嚴司煒懶洋洋的開口,話裡滿是嘲弄。

  沒想到卓爾不群的丈夫會因為她的離世而變得如此難以親近,除了濃濃的心疼,以她現在的身份是無權過問的,於是余亞樺努力的爭取能夠繼續照顧他們父子的機會。

  「我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冒昧,但是你應該明白,澄澄現在是最需要有人陪在身邊的。」

  「你有把握他會願意接受你的照顧?」他不是不明白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只顧著療傷止痛,根本完全忽略了澄澄。但是澄澄變得畏縮內向也是事實,就連何凱莉搶著要幫忙照顧他,也拿他沒有辦法。

  「我可以的。剛剛澄澄在睡著之前,就跟我約定好明天再見。」

  「是嗎?」嚴司煒瞥到澄澄拋在沙發上的小狗玩偶,自從書婷的惡耗傳來,這隻小狗玩偶他就都不肯放下。而她竟然可以讓澄澄忘了帶走它!

  「你幾歲?」

  「二十一歲。」雖然不知道嚴司煒為何要問這個問題,不過幸好她還記得亞樺的年紀。

  「嗯,是年輕了點。」嚴司煒用手示意她別緊張,「不過如果余大建築師願意陪伴澄澄度過喪母之慟,我會很感激你的。」

  終於得到認可,余亞樺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謝謝你的成全!」

  嚴司煒相信她是真心喜歡澄澄的,友善的遞出手來,「我為先前的不禮貌向你致歉。」

  望進他眼中的真誠,余亞樺也伸出手來,「別這麼說!我能體會你的感受。」

  生怕在他熾熱的眼神之下無所遁形,余亞樺道了聲晚安,就急忙上樓了。

  澄澄的問題總算解決了,但是嚴司煒總覺得這個余亞樺有些不太對勁。

  印象中,余亞樺由於才氣縱橫、加上年輕貌美,因而有些驕縱;可交談後,他發現她其實是個單純的小女生,溫柔可人、聰慧大方——像書婷一樣。

  憶起亡妻,嚴司煒的胸口彷彿又遭到一記重擊。一語成懺,沒想到書婷真的再也無法問他任何問題了……

  如果他願意放下手邊的工作,耐心地瞭解她反常的原因;如果他能夠心平氣和的回答她的問題;如果他開口留住了她;如果……那麼至少,書婷不會含怨而終!

  而他卻該死的什麼都沒有做!

  是他一手將書婷推往死亡之路!

  他永遠都沒有機會告訴書婷——他愛她,而這個遺憾將成為他終生無法彌補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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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余亞樺保證會留下來之後,澄澄才願意坐著娃娃車去上學。

  再開門,原來是裴書哲不放心,特地過來看看。

  「昨天晚上還好吧?司煒有沒有為難你?」

  「還好,不過我是不是得罪過他?他一開始對我的態度不太友善。」嚴司煒刻薄的話讓余亞樺餘悸猶存。

  「不是你的因素,司煒對任何人都是這副態度。自從警方通知他去認屍之後,他就變得更難以親近了。這也難怪!任誰都想不到善良的書婷竟然會……你別理他!」

  余亞樺十分不捨,她一定要盡力撫平嚴司煒心中的傷痕。

  看余亞樺陷入沉思,裴書哲擔憂的問:

  「亞樺,你真的要繼續待下去嗎?」

  「當然是真的。」

  「我知道你疼澄澄,我也很感激你對澄澄的付出,但是嚴家現在就只有他們父子兩個,我擔心……」

  「我會照顧自己的。」

  「可是……」裴書哲總覺得不妥。

  「澄澄現在完全依賴著我,所以只有我留下來照顧他,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見裴書哲仍然搖頭,余亞樺繼續下一帖猛藥,「我相信書婷在天之靈,一定也會同意我的作法。」

  「唉!就依你吧。」裴書哲突然想起,「那事務所裡的事怎麼辦?」

  「我想退出。」

  「什麼!?好不容易考到建築師執照,你手上又接了那麼多件大案子,居然要全部放棄!?」

  「我希望能夠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事實上,企管系畢業的她也不可能濫竽充數去完成余亞樺留下的Case。

  「這……」余亞樺雖然一向任性,卻始終熱愛建築,再說他自己也有多件工程在進行,實在分身乏術。

  看到他猶豫不決,余亞樺拉著裴書哲的手,噘起嘴來撒嬌:

  「拜託啦!我知道你一定扛得下來的,頂多累個一陣子,想想看只要你一個人累個幾天幾夜,就可以換來澄澄重新尋回愉快的生活,多劃算!」

  認識多年了,余亞樺從來沒有現出這般女兒嬌態,裴書哲無奈屈服。

  「好吧!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他伸手捏捏余亞樺小巧的鼻子,「你喔!跟書婷一樣,就吃定我心軟!」

  余亞樺俏皮的吐吐舌頭,「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事情解決了,裴書哲心情開朗許多,眨著眼睛曖昧的說:

  「說真的,亞樺,你堅持要幫忙照顧澄澄,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說不定你其實是暗戀我,才故意從我外甥那邊著手,好讓我對你心生感激,進而以身相許?不行喔!我可是很難追的。」說完還故意用手肘頂她一下。

  「拜託!」他是她親大哥耶!余亞樺搓搓手臂上紛紛冒出的雞皮疙瘩,「裴先生,你沒看到我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嗎?」

  裴書哲仔細端詳,「有呀!你的眼睛的確蠻漂亮的,眼睫毛又長又翹。問這個幹嘛?」

  「既然我的眼睛沒有去糊到蛤仔肉,怎麼會看中你?」

  「你!」被拐彎抹角的挖苦,裴書哲作勢要捲起袖子,余亞樺見狀趕緊逃跑,兩人就在客廳裡追逐笑鬧。

  而這一切全落入剛踏進家門的嚴司煒眼中。

  「兩位好興致。」冰冷的話裡不帶一絲溫度。

  在一片死寂中,嚴司煒冷冷的對裴書哲下了逐客令。

  「你還有事嗎?」

  「沒事了。」真倒霉!怎麼接連兩天捋到虎鬚!

  裴書哲以眼神詢問,余亞樺微笑搖頭,表示自己有辦法應付。

  「那我先走了。」唉!接連兩天落荒而逃,真是有辱形象!

  裴書哲走後,嚴司煒揚起眉毛,等待余亞樺的解釋。

  知道他在暴怒邊緣,余亞樺硬著頭皮走向前去,雙手顫抖的輕輕拉著嚴司煒的衣襟,低下頭來小聲的懺悔。

  「對不起!書哲來看我,我們就玩了一下……」

  她抬頭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反應——疲憊的黑眸裡滿佈血絲,他昨天晚上又沒睡好了嗎?聽說他每天晚上都苦苦等待書婷的魂魄歸來,因此強迫自己必須保持清醒。他的自虐讓她無比心疼!

  余亞樺的眼神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深深的觸動了嚴司煒的心弦。他的眉頭緊蹙,探究的望進眼前的清澈眸子,這樣的眼神讓他想起書婷!

  明明是兩張截然不同的面貌,眼睛裡卻散發出相同的光芒,為什麼?

  嚴司煒甩甩頭,企圖理清自己錯亂的感覺,但先前喝下過多的酒似已產生效用,正逐漸侵蝕、麻痺他的意識。

  余亞樺聞到從他身上傳來濃烈的酒味,擔心的問:「你怎麼了?」

  司煒從來不在上班時間喝酒的,而且中午剛過,他怎麼會突然丟下工作回家?

  就連她眼裡的擔憂都跟書婷一模一樣!難道這是一場夢?書婷終於願意回來看他了,這段時間以來不眠不休的等待總算有了代價……

  「書婷,你終於回來了!」嚴司煒用力的緊抱著她。

  這次的夢好真實,真實到讓他能夠確切的感受到書婷的存在,而不是只能擁抱住空氣。他寧願沉醉在這樣的夢裡,永遠都不醒來!

  望著近在咫尺的紅灩雙唇,他一手固定住她的腦後,低頭便吻住她。

  原本只是試探性的輕觸,在嘗到她嘴裡的芳香之後,嚴司幃大膽的伸出舌頭與余亞樺的丁香小舌糾纏。

  「喔!書婷,我的書婷!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的好苦!」

  他話裡的哽咽,讓余亞樺按下解釋的衝動。讓他以為這是一場夢也好,這樣她才能夠堂而皇之的用書婷的身份來安慰他。

  天哪!請縱容她小小的私心,等到司煒酒醒,她會心甘情願的回復到余亞樺的身份。就讓他們擁有這短暫的放縱,當作最後的告別;讓她摔然的離去,能夠留下些許的回憶。

  余亞樺絕望的回應他的索求,將心裡所有的遺憾與難捨盡情宣洩而出。

  彷彿經歷一世紀之久,單純的親吻已經無法滿足兩人洶湧而至的情慾,嚴司煒眼裡滿是抑不住的慾望,粗啞著聲音問:

  「可以嗎?」

  余亞樺含羞低頭。

  得到鼓勵之後,嚴司煒抱起柔軟輕盈的她,走上樓去,沿途兩人熱切的幫對方除去多餘的衣物。

  回到他們的主臥房裡,他輕輕的把余亞樺放在床上,用手臂撐起他的上身,兩個人的下半身則緊緊相貼。

  「你還是一樣的美!」他用鼻尖逗弄余亞樺秀氣的鼻子,豐毅的唇則有一下沒一下的吻著她的櫻唇。

  余亞樺主動獻上香吻,最後一次,她要讓他終生難忘。

  *  *  *

  激情過後,嚴司煒沉沉的睡去,嘴角帶著一抹滿足的笑。

  余亞樺貪戀的撫摸著嚴司煒剛毅的臉龐,聆聽著他和緩的呼吸聲。司煒睡得這麼沉,這應該是從自己出事以來,他第一次放鬆心情,讓苦撐的身體真正得到休息吧!

  再三的輕吻丈夫的眼瞼、嘴唇,余亞樺依依不捨的離開他溫暖的懷抱。穿好衣服,她頻頻回首,凝望床上嚴司煒酣睡的面孔。

  別了,我的愛!祝你有個好夢!

  *  *  *

  傍晚,澄澄才放學進門,就急著找余亞樺,好不容易在廚房找到忙著做飯的她,興匆匆的喊著:

  「媽咪,寶貝回來了!」

  抱著一躍而上的小小身體,余亞樺微笑的親吻他香嫩的臉龐。

  「寶貝回來啦!」突然想起澄澄的稱呼,余亞樺訝異的問,「澄澄剛剛叫阿姨什麼?」

  「媽咪呀!」澄澄理所當然的回答,「今天中午睡覺的時候,澄澄做了個夢唷,本來是夢到媽咪的,後來媽咪的臉就變成漂亮阿姨的臉了,所以阿姨就是我的媽咪呀!」

  果然是母子連心!余亞樺感動的緊緊摟著澄澄,「阿姨好高興喔!」

  想起司煒恐怕不能接受,余亞樺小心的叮嚀:「可是爸爸會生氣喔!所以澄澄在爸爸面前要叫我阿姨,不可以叫媽咪,不然爸爸會很生氣的,記住了嗎?」

  「喔!」小小頭顱從余亞樺胸前抬起來,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喊著:「媽咪哭過了,眼睛紅紅的,像小白兔。」

  「沒有啊!」余亞樺隨手拿起砧板上的洋蔥解釋著,「是不小心被洋蔥熏的。」

  事實上從樓上下來之後,她的淚就沒停過,怨自己為何陷入這般進退維谷的境地!

  澄澄單純的接受她的說辭,「嗯!澄澄不喜歡洋蔥的味道,也不喜歡吃蕃茄!」看到砧板上還有蕃茄,澄澄的小臉苦了起來。

  余亞樺搖頭,「不行喔!小朋友不能挑食,媽咪煮營養的咖哩飯,好不好?」

  澄澄高興的拍手,「耶!有咖哩飯吃 ,媽咪煮的咖哩飯最好吃了。」

  在澄澄的陪伴下,余亞樺輕輕鬆鬆的做完晚餐。

  吃飯時嚴司煒並沒有出現,余亞樺雖然有些失望,倒也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就讓他睡個夠吧!

  樓下的歡聲笑語不時的傳到房裡,吵醒了嚴司煒。金黃色的光暈流洩一地,已經傍晚了?

  嚴司煒霍地坐起,他怎麼會睡得這麼熟?

  他慢慢的回想,想起中午的應酬,太陽穴隱隱作痛,正是狂飲的後果;而後是在客廳裡見到裴書哲和余亞樺的嬉笑玩鬧,讓他不悅。

  接下來呢?

  嚴司煒皺著眉,為自己怎麼都想不起後來所發生的事而懊惱。耙耙頭髮,他站起身來。

  他居然什麼都沒穿!

  稍早的歡愛記憶一幕幕的回到眼前。理智恢復,他當然不會認為跟自己繾綣的是虛無縹緲的書婷的靈魂。那麼——會是誰?

  在這間屋子裡,在他最後的印象中,惟一出現的是——余亞樺!?

  嚴司煒迅速的掀開被子,床上的斑斑暗紅映入眼簾,再一次證明那絕不只是一場春夢而已。難道真的是她?他穿好衣服,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想著余亞樺的動機。

  難道,這就是她處心積慮要留下來的最終目的?

  可是,如果她覬覦的是嚴家女主人的位置,那麼為什麼會悄悄離開?她應該留在床上等他醒來再幽幽泣訴、要他負責的,不是嗎?

  還有,為什麼他會把余亞樺認成書婷?

  有人輕輕的敲門。

  「進來。」

  余亞樺一開門就看見嚴司煒瞇著眼,一臉的不悅。

  「你餓了嗎?要不要把晚餐拿上來?」她站在門口怯怯的說。

  嚴司煒揚起眉,「除了晚餐,你就沒有別的事要說嗎?」

  他在懷疑些什麼嗎?

  余亞樺小心翼翼的說:「沒事。如果你還不餓,那我就先下去了。」他的冷靜彷彿暴風雨前的平靜,讓她慌得只想逃!

  嚴司煒緩緩的走近,擋住她的去路,冷冷的說:「你就那麼飢渴,迫切到寧願冒充別人?」

  他知道了!余亞樺的臉立刻變白。無法給他合理的交代,她沉默的等待著他的批判。

  嚴司煒皺眉看著她的不知所措,捺著性子問:

  「我沒有勉強你,對不對?」

  余亞樺抿著唇,不語。

  「你從頭到尾都知道我把你當成書婷,對不對?」

  她依舊是一句話也不說。

  得不到任何回答,嚴司煒憤怒的抓著她的肩膀使力搖晃。

  「那你為什麼該死的要裝成書婷!?」

  面對他的指責,余亞樺什麼都不能說,只能低著頭流淚。

  嚴司煒粗暴的推開她,余亞樺整個人就跌坐在地上。她除了悶聲哭著之外,什麼都不肯說,楚楚可憐的樣子看來像是受了無限委屈。

  嚴司煒重重的坐在床邊,生氣的抓著頭髮。許久,他長歎一聲說道:

  「你走吧。」

  「不!」余亞樺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她匍匐到嚴司煒跟前,攀著他的膝蓋央求:「求求你,我再也不會做出讓你生氣的事,請讓我留下來!」

  只要能夠繼續陪在他們身旁,她不在乎失去自尊!

  嚴司煒臉色凝重的站起來,走到窗邊,從玻璃的反映,看到余亞樺仍然跪在地上。

  他完全被這個女人弄糊塗了!她到底為什麼一定要留下來?

  「給我一個理由。」

  余亞樺把握最後一絲機會,戰戰兢兢地說:「我最後一次跟書婷碰面的時候,她曾經提過要讓澄澄當我的乾兒子。」

  看到嚴司煒揚起眉未置可否,她必須讓他相信她所說的!

  余亞樺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我是真的很喜歡澄澄這個孩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夠讓我留下來代替書婷照顧澄澄。」

  在他銳利的審視下,她屏息等待宣判。

  過了好久,嚴司煒低沉的聲音才傳來:「你可以留下來。」

  余亞樺欣喜萬分的道:「謝謝!謝謝你!」

  嚴司煒臉上的寒冰未退,他譏誚的說:「不過,書婷可沒有要你替她盡為人妻子的義務吧!以後不准再褻瀆我的妻子了。」

  褻瀆!多麼傷人的字眼!她卻無法辯駁。

  惡毒的話語,將余亞樺的心撕成碎片。她顫巍巍的走到門邊,故作堅強的點點頭,低聲的說:「我知道了。」

  瞪視著緩緩關上的門板,嚴司煒無法理解自己的心軟。

  他當然不會相信僅僅只為了喜歡澄澄,就可以讓她義無反顧、拋下尊嚴的苦苦哀求著要留下來。難道只因為余亞樺擁有酷似書婷的眼神,就讓他狠不下心趕走這個意圖不明的女人嗎?

  嚴司煒的眼神在望向牆上照片裡的書婷時不再狂怒。只有書婷才能佔據他的心,其他的人就連片刻停留都是多餘!

  想起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善良……回憶像巨浪般洶湧而至,嚴司煒才赫然發現,早在書婷意外死亡之前,他們就很少談天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書婷不再喋喋不休的纏著他、跟他說白天家裡發生的瑣事?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很少打電話煩他?

  是他在忙於拓展公司業務的時候,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她的接近。在書婷好意想要幫忙時,自己是怎麼樣告訴她的——

  「外面的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你只要照顧好澄澄,讓我無後顧之憂就好了!」

  老天!是他親手扼殺了書婷的巧黠活潑,殘忍的要她做個唯唯諾諾的應聲蟲!

  在他滿足了書婷物質上的需要時,卻徹底忽略了她精神方面的需求。

  嚴司暖悲哀的發現,或許死亡對書婷來說,反而是種解脫,一種能夠徹底逃離他的解脫!

  既然他曾經殘忍的封閉了書婷,那麼他也該封閉自己作為贖罪。今後所有的歡欣愉悅對他而言都是罪過、不該擁有的,只有這樣,他才對得起書婷。

  *  *  *

  第二天一早,嚴司煒一下樓就有一陣香味撲鼻而來,雙腳不聽使喚的走進餐廳,這才發現桌上留著一份早餐,是他最愛的法國土司以及一壺濃郁的咖啡。

  是余亞樺自己爭取要留下來的,不是嗎?那麼他坦然接受她的服務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她以為這樣的示好就算是懺悔,那麼她就錯了!

  心裡隱約有道聲音在笑他的表裡不一。經過昨天那一段欺騙,他有十足的理由趕走她,卻選擇相信她警腳的借口。

  他不願意承認的是,余亞樺的確成功地假扮了書婷,讓他嘗到只有書婷能夠帶來的難以言喻快感。但是,那畢竟是不該發生的錯。

  在他心中,沒有人能夠取代得了嫻淑聰慧的書婷!

  倒了杯咖啡,享受濃厚的芳香,焦苦的氣味由喉頭緩緩流下,滿足了他挑剔的味蕾,她煮咖啡的功力可以媲美書婷了。

  三兩下,嚴司煒就把盤中的法國土司解決殆盡。由於書婷的好手藝慣壞了他,因而養成他嘴刁的習慣,久而久之,他就鮮少在外面用餐了。

  在還沒結婚之前,書婷也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嬌嬌女,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一手好菜?是為了他偶然間埋怨外面的東西吃都吃膩了,她才努力的去上烹飪課嗎?

  而余亞樺年紀輕輕的,廚藝倒是不凡,做出來的回味也酷似書婷。

  嚴司爆冷哼一聲,如果她還打算用食物來取悅他的話,那麼她是大錯特錯!對他而言,書婷是獨一無二的,而她余亞樺不過是個廚娘,如此而已!

  環顧陳設一如往常的餐廳,空氣中瀰漫著相同的氣息,恍惚間,嚴司煒幾乎以為書婷還在這個家裡、還在他的身邊。

  書婷……你可知道我想你想的心都痛了!你怎麼能夠這麼殘忍的離開!?

  余亞樺就這麼闖進餐廳,硬生生的撞見傷痛的他。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想撫去他眼裡的哀傷,手卻在半空中被嚴司煒粗暴的揮開。

  「拿開你的手!」

  「我……」他的兇惡讓余亞樺有些難堪,「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安慰你。」

  「安慰?」嚴司煒尖酸的說,「你不去做慰安婦真是可惜了!」

  在他的眼裡看到不屑,余亞樺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只能茫然的呆立在那裡。只怪自己一看到司煒難過,就把他昨天晚上的警告拋到腦後。

  「告訴你,除了書婷,我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心。昨天的事,我不希望再發生。記住,書婷是不容你褻瀆的。」又一次的強烈指責後,嚴司煒高傲的離開,任由神色慘然的余亞樺愣坐在地上。

  這就是心痛嗎?

  她從來沒想過要跟死去的自己競爭,也不曾奢望丈夫會像兒子一樣毫無芥蒂的接受全新的她再次出現。只是,就連想要默默的待在身邊繼續照顧他都是奢望嗎?

  如果自己不曾消失,那麼昨天的恩愛就是夫妻間最美好的記憶了,為什麼不過是換張臉、換個身份,愛她的丈夫就認不清、辨不出了呢?

  悲哀的是,除了逆來順受,她什麼也不能說、不能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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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整個星期就在嚴司煒及余亞樺存心避著對方的情況下悄悄過去了。雖然住在同一間屋子裡,但是他們並沒有任何的交集。

  余亞樺總是利用嚴司煒上班的時間做好家事,並且在他回家前跟澄澄吃完晚餐,再留下滿桌溫熱的菜,母子倆躲回澄澄房裡說故事。

  幸好嚴司煒是個重視規律的人,除非是突發狀況,否則他的作息時間多年始終沒有變過,因此余亞樺能夠準確地拿捏他出門以及到家的時間。

  對於她顯而易見的迴避,嚴司煒同樣吁了口氣。他們之間還算是陌生人,除了她的名字、年齡、職業,其餘的他都一無所知,雖然曾經有過最親密的接觸,但那畢竟是一個錯誤。

  只是,他驕傲的心卻不肯承認自己隱約有種被忽視的感覺。

  被忽視了嗎?夾起桌上的鐵板牛柳,嚴司煒心裡有股暖流流過。她似乎知道他的所有喜好,每天的早餐、晚餐總有幾道他愛吃的菜色,而那個用卡通餐盤裝著的莧菜魚羹,應該是澄澄的吧!

  嚴司煒研究起餐桌上的五菜一湯:鐵板牛柳、鹹酥蝦、絲瓜蛤蜊是他的菜,莧菜魚羹跟香菇肉球用可愛的餐盤裝盛,想必是為了引起澄澄的食慾;而雙色蘿蔔湯則是他們父子倆共同的愛好。

  那麼——亞樺呢?她喜歡吃的菜是什麼?

  突然發現自己做了件極無聊的事情!夫妻多年,他從來沒有費過心思去觀察過書婷愛吃、或者討厭吃什麼。反正家裡的事書婷自己會決定,他只要忙著在公司運籌帷帽就行了。

  對書婷的溫柔賢慧,他一直視為理所當然,從來沒有感激過她為家裡付出的一切。每次沉澱思緒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嚴司煩就覺得自己可惡透了!

  在不知不覺間,亞樺的影像常常與書婷重疊,是因為亞樺不求回報地默默付出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對她有什麼好處?

  「爸爸。」澄澄怯生生的開口,打斷了他的迷思。

  「什麼事?」意識到澄澄瑟縮了一下,嚴司煒放柔語氣,「澄澄不是上樓準備睡覺了嗎?怎麼下來了?」

  「明天是星期天,澄澄想出去玩,爸爸好久沒有帶我們出去了。」

  嚴司煒想了一下,明天沒有事,而且他的確很久沒跟兒子相處了,「好吧!你想去哪裡?」

  「澄澄要去摘橘子,上次毛毛他爸爸帶他們全家去摘了好多好多的橘子喔!」澄澄雀躍的說。

  「好!明天就帶你去摘橘子!」看見兒子的喜悅,嚴司煒的心情也跟著好轉。

  「耶,好棒!」澄澄滿是期待的請求,「那阿姨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

  「阿姨也想要去嗎?」

  「澄澄想要阿姨跟我們一起去,可是阿姨說要先問過爸爸才可以。」

  「好吧!阿姨也可以一起去。」

  *  *  *

  第二天一大早,澄澄就跟在余亞樺身邊,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個沒完。

  「澄澄要帶壽司,還要帶冰冰涼涼的蜂蜜茶!要很多、很多唷!」

  「好,帶很多很多,讓你吃都吃不完。」余亞樺蹲下來整理澄澄的衣服,「咦?你的帽子呢?」

  「在這裡!」澄澄調皮的把藏在身後的帽子拿出來。

  「你喔!」余亞樺幫他把帽子戴好,「好啦!這樣子寶貝就不會曬黑了。」

  「媽咪!」余亞樺警告的搖搖頭,澄澄馬上意會,改口,「阿姨,我們都準備好了,要不要叫爸爸起床?」

  她看了一眼手錶,「沒關係,爸爸應該快要下來了。」他的時間規律的幾乎不容許有絲毫誤差。

  澄澄一看見嚴司煒下樓,就高興的大喊:「爸爸下來了!我們都準備好了耶!」

  嚴司煒抱起兒子,逗著他,「澄澄今天怎麼那麼早就起床了?爸爸還以為要等澄澄呢!」

  「才不用呢!阿姨會叫澄澄起床呀!我們都準備好了。」

  望了眼一身輕便服裝的余亞樺,嚴司煒接過她提在手上的野餐籃,「走吧!」

  余亞樺跟著走到門外的車子旁,看見他打開後門,讓澄澄坐進去,她猶豫著該像以前一樣坐在前座,還是跟澄澄一起坐在後面?

  嚴司煒大步繞過車頭,來到她身邊,伸手拉開前門。「請進。」揚起的嘴角,似乎在揶揄她的多慮。

  一路上,除了回答澄澄的問題之外,他們兩個人都陷入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尷尬中。

  到了觀光果園,天真的澄澄並沒有發現大人間的詭譎氣氛,車子一停妥就一左一右的牽著嚴司煒和余亞樺的手,興奮的跳進果園裡。

  澄澄東張西望的,「哪一棵樹上的橘子比較好吃啊?」

  「別跑太遠!」

  「別爬太高!」

  他們兩人同時出聲叮嚀。

  「知道啦!」澄澄拎著籃子,蹦蹦跳跳的去找尋目標了。

  嚴司煒幫余亞樺把野餐墊鋪好,兩個人就這麼悶不吭聲的各據一方。

  「你煮的菜很好吃。」嚴司煒吃著壽司,突然冒出這句話。

  「謝謝。」以前他從來沒有讚美過她煮的菜,「你喜歡吃就好。」這也是他這幾天以來第一次這麼和顏悅色的跟她講話,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謝謝你這段時間來幫我照顧澄澄。」

  「不必客氣,澄澄是個很乖的孩子。」余亞樺有禮而疏遠的回答。

  「是他媽媽教得好。」

  對於書婷的付出,司煒向來很少開口說些什麼,他今天突如其來的讚美,讓余亞樺十分錯愕。

  「書婷是個很好的妻子,她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著我們。」嚴司煒刻意觀察她的反應,順便告誡她別再癡心妄想。

  沒有嫉妒、沒有不悅,相反的,余亞樺露出欣慰的表情,好像受到讚美的人是她。嚴司煒疑惑的挑眉。

  余亞樺高興的說:「書婷一定會很高興的。」能夠當面聽到司煒對她的評價,從前無怨無尤的付出在此時總算都有了代價。

  他看得出來她確實發自內心的疼愛澄澄,卻不認為那會是惟一的理由。

  嚴司煒直接的問:「你究竟為什麼要留下來?」

  這就是他兜了半圈,最後想得到的答案嗎?

  輕歎一聲,余亞樺回視他眼中的疑問:

  「對我的動機,你不必多疑。我喜歡這個家、喜歡澄澄。」還有你!不過她自知沒有立場這麼說,「我保證不會給你帶來困擾,只希望你願意繼續讓我留下來。」余亞樺低聲下氣的請求。

  她眼底藏不住的深情讓嚴司煒震驚,怎麼可能!?他們才認識沒有多久,她眼裡豐沛的情感從何而來?難道因為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她便愚蠢的認定那就是愛?

  嚴司煒殘忍的掀開她極力隱瞞的情,「別愛上我,我的心早已經隨著書婷而去了。」

  「心已經不在我身上,來不及了!」余亞樺幽幽的坦白。如果這會換來他無情的羞辱,那她也認了,畢竟愛,太磨人了!

  她眼中的不悔讓他震懾,這一次嚴司煒清楚的感覺到余亞樺與書婷之間不可思議的相似。

  不可否認的,他對於她的執著確實有些心折,但是,書婷是不能也不該被抹滅的!他必須斷絕亞樺毫無理由的迷戀,除了這個理由,他再也想不出其他可以解釋的說法,否則自己終將沉淪於她綿密的情網之下。

  嚴司煒抬高她的下巴,狠狠的印上不算溫柔的吻,原本只是想要讓她知難而退,沒想到她柔軟的唇瓣比記憶中還要甜美,嚴司煒戀戀的逗留許久,才不捨的離開。

  不該是這樣子的!

  推開陶醉在狂情熱吻中的余亞樺,他無情的嘲笑:「你的心我不稀罕,至於你的身體嘛,我多的是代替品。」嚴司煒此時只想諷刺她的真心,讓她明白構築在性愛上面的感情,有多麼的禁不起挫折。

  「你一定要這麼傷人嗎?」余亞樺傷心欲絕的連連後退,蜷縮在一角獨自落淚。

  因為什麼都不能說,所以在面對他莫名的糟蹋時,她都只能做個逆來順受的受氣包。

  澄澄在他們不知不覺間,爬上了高聳的樹枝,遠遠的看見亞樺在落淚,他慌張的大喊——

  「阿姨,你在哭嗎?」

  他們一回頭,發現澄澄居然爬得那麼高,立刻衝過去。

  余亞樺惶恐的制止,「別下來!澄澄乖,要抓緊,等爸爸抱你下來!」

  嚴司煒站在橘子樹下,發現澄澄竟然爬到快二公尺的樹枝上,他生氣得大吼,「你這孩子,不是叫你別爬太高嗎?居然敢不聽爸爸的話!」

  澄澄見到父親兇惡的模樣,嚇得直哭。「澄澄不敢了!澄澄以後不敢了!」

  余亞樺柔聲的安撫慌亂的澄澄,「沒關係,爸爸只是太擔心你了。乖!小心的把你的手交給爸爸。」

  「可是……」澄澄看見嚴司煒仍然一臉的怒氣,害怕的緊抓著樹枝不放。「爸爸會不會打澄澄?」

  「不會!」

  「當然會!」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余亞樺乞求的望著嚴司煒,「先把孩子抱下來好不好?」

  嚴司暖沒好氣的抬頭說:「把手給爸爸,爸爸不會打你。」

  嚴司煒驚險萬分的抱下澄澄,余亞樺接過哭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澄澄,心疼不已。

  「別哭了,澄澄好害怕對不對?」她低聲安慰。

  「嗯!」澄澄把頭埋進她懷裡,避開父親嚴厲的眼神。

  「為什麼不聽話?爬到那麼高的地方!」

  澄澄緊咬著唇,保在余亞樺的懷裡。

  余亞樺拍拍顫抖的澄澄,「爸爸在問你話,快回答呀!」

  澄澄抽抽噎噎的指著樹解釋,「那棵樹上有三顆橘子長在一起,兩顆大的、一顆小的,澄澄覺得跟我們家好像,所以想摘下來給爸爸跟阿姨看。」

  嚴司煒站起身,伸手摘下澄澄指的那三顆橘子,「給你!下次不能再這樣莽莽撞撞了,萬一從樹上摔下來,怎麼辦?」

  「對不起!澄澄以後會小心的!」

  到底是孩子心性,剛剛的意外一下子就拋到九霄雲外,澄澄獻寶似的把手裡的橘子拿給余亞樺。

  「阿姨,你看這些橘子跟我們家一樣,最大的是爸爸,第二大的是阿姨,小不隆咚的就是澄澄了。」

  「澄澄好棒!阿姨好喜歡。」余亞樺感動的抱緊澄澄。

  一旁的嚴司煒不屑的潑下冷水,「你倒是用盡心機啊!連最黏他媽媽的澄澄都被你給收買了,真是用心良苦!」兒子自然而然的就接納她成為一家人的行為讓他生氣。

  把所有的委屈藏在心裡,余亞樺不理會他的嘲諷,強顏歡笑的陪澄澄玩。

  至少,還有兒子陪著她!

  *  *  *

  自從余亞樺坦然承認對嚴司煒的感情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起了微妙的變化。

  雖然嚴司煒依舊會有意無意的奚落她,但是每天一到快要下班的時間,余亞樺楚楚可憐的身影便不由自主的佔滿他心頭,催促他快點回家。

  另一方面亞樺也不再刻意的迴避,他尖銳的言語雖然還是會讓她心傷,但是她珍惜跟司煒相聚的點點滴滴。

  她相信,只要耐心守候,有一天司煒一定會蛻去抑鬱偏執的假象,還她一個俊朗多情的丈夫。

  「澄澄已經把碗筷都擺好了。」

  「真的啊!澄澄好棒喔!」

  餐廳傳來的聲音與空氣裡飄散著的菜香,滿溢著家的溫暖。

  澄澄跳著來到嚴司煒面前,拉著他的手,「爸爸,快點洗手,準備開動 !」

  澄澄和亞樺已經坐定,嚴司煒一坐下來,澄澄就迫不及待的邀功。「這個是爸爸最喜歡吃的,澄澄有幫忙喔!」爸爸現在都會笑了,澄澄好高興喔!

  嚴司煒夾了塊豆酥鱈魚,逗兒子,「你幫了什麼忙?魚是你釣到的?」

  「才不是!這些菜全部都是澄澄陪阿姨到菜市場去買的,阿姨煮飯的時候澄澄也有幫忙唷!」

  「這樣啊!澄澄好乖!」將鱔魚送入嘴裡,傳來的口感讓嚴司煒訝異。

  「這鱈魚怎麼是辣的?」他嗜辣,因此從前書婷煮給他吃的菜都會加辣,連豆酥鱈魚也不例外。但是一般人卻很少會將這道菜加辣調味,亞樺怎麼也會有這份巧思?

  「是澄澄告訴我你愛吃辣,所以我就加上辣椒了。怎樣?不對嗎?」亞樺見他起疑,連忙推給兒子。

  嚴司煒疑惑的看著澄澄,這麼小的孩子會記得這些瑣事嗎?

  「澄澄,是媽咪跟你說爸爸喜歡吃辣的鱈魚對不對?」亞樺拉著兒子澄清,幸好剛剛澄澄才問過她,魚魚為什麼要加辣椒?

  「對呀!是媽咪說的!」

  憶起書婷——又牽動嚴司煒的思緒,他沉著臉不發一語的吃著飯。

  這頓飯就在詭異的氣氛下草草結束。

  不可否認的,司煒對書婷的無法忘情,確實讓她心頭暖暖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對自己的新身份始終無法融入司煒的內心,有著極大的無力感。

  她既害怕他們會徹底忘了曾經與書婷相處的十年,另一方面卻又矛盾的希望司煒和澄澄能夠斬斷過去,跟現在的自己過新的生活。

  書婷這個名字,就像巨大的陰影,不時的籠罩在他們心頭!

  *  *  *

  「媽咪!」

  寂靜的夜裡,澄澄淒厲的叫聲聽來更加驚心動魄。余亞樺顧不得滿身的濕,匆匆套上浴袍就直接衝到隔壁房裡。

  在門口遇到趕來探視的嚴司煒,她想也不想的直接跑到床邊,抱起孤單的小小人兒。

  「寶貝怎麼啦?做惡夢了?不怕不怕,媽咪在這裡喔!」

  在余亞樺輕聲的安撫之下,澄澄馬上就安靜下來。

  隨著自編的搖籃曲節奏,很快的,澄澄又進入夢鄉。

  緩緩的把澄澄放在床上,確定他睡的很熟之後,余亞樺躡手躡腳的關上房門。在書房,她找到立在窗前的嚴司煒。

  「謝謝你。」不必回頭,他知道來的人一定是她。

  「不客氣。」他們現在的關係有點混沌,但是她又放心不下才過來看看。

  嚴司煒不說話,亞樺只好尷尬的站在那裡。

  良久之後,嚴司煒低沉的聲音傳來:「書婷是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永遠沒有辦法瞭解那種痛苦,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我都希望這一切只是場夢,而書婷依然完好的睡在我身旁,偏偏時間永遠回不到過去!

  冥冥中的主宰奪走我的最愛,又無情的留下空心的我獨自苟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恨的是,對這一切,我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在這個幽靜的夜裡,他想要找人傾訴。

  我知道這種痛!余亞樺默默無語。

  望著無垠的星空,嚴司煒回憶道:「她是我在大學當助教時的學生,第一次見面,我就深深被她開朗的笑容吸引住了。看著書婷的笑,會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她就是有這種魔力!」

  她跟著陷入回憶,還記得那時候,高大帥氣的司煒可是全校女生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

  「實習的時候,我故意安排書婷到我的公司上班,聰慧的她很快就進入狀況了。」

  是嗎?她還以為在他眼裡自己十分笨拙呢!誰叫他每次一抓到她的小辮子,就樂不可支的戲弄她。

  「無論我怎麼樣的刁難,書婷總是有辦法如期完成我交代的工作,彷彿她天生就擁有企業管理的天分。如果不小心出了差錯,書婷就會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那是我見過最美的笑容。」

  余亞樺感動的流下眼淚,這些話他從來不曾當面跟她說過。

  「我以為我可以永永遠遠的擁有我最美麗的小公主……」

  他的懊悔讓余亞樺忍不住插嘴,「這不是你的錯。」

  「不!你不明白!早在書婷出事之前,她就已經不快樂很久了!」

  司煒……余亞樺按住澎湃的思緒,讓他繼續發洩。

  「她原本應該活在陽光底下,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是我!是我逼迫她做個沒主見、沒聲音的女人!你能夠相信嗎?最近幾年來,我甚至很少看見她露出笑臉了……

  一個愛笑的女孩要經歷什麼樣的冷漠對待才會藏起笑容?而我卻無視於她的傷心,將一切不合理的束縛全部壓在她身上。害死書婷的不是那個叫許寶珠的女人,是我!我才是害死書婷的劊子手!」

  余亞樺從後面環抱著嚴司煒,他是銜著金湯匙出世的天之驕子,從來沒有嘗過失敗的他,竟然會因為她的死痛苦傷神到這種地步!

  夠了、真的夠了!余亞樺用盡所有力氣,牢牢的抱著嚴司煒,所有的苦難折磨都由她來承受就好了!

  *  *  *

  從余亞樺身上傳來剛沐浴後的馨香,令嚴司煒心旌蕩漾。

  他的眼神赤裸裸的傳達出無法隱藏的慾望,而往日繾綣纏綿的恩愛回憶,讓余亞樺癡癡的握住他伸出的手,隨他走進房裡。

  嚴司煒的吻充滿掠奪,狂妄的汲取她全部的靈魂,讓余亞樺徹底臣服。

  他扯下她的衣帶,余亞樺的浴袍就這麼鬆開,呈現出完美誘人的曲線。她的身子比印象中的還要吸引人千倍、萬倍!

  將余亞樺抱到床上,嚴司煒如天神般偉岸的身軀立在床前,睥睨著渴望得到他疼愛的她。隨後,放肆的唇手遊走她的全身,營造出徹底的瘋狂。

  當兩人都瀕臨極需紆解的情慾邊緣時,嚴司煒挺起身,打算征服她的一瞬間,余亞樺嬌喘的聲音傳到耳中,令他倏地地清醒!

  他怎麼能夠再一次背叛書婷!?

  上一次可以說是酒醉不察,這一次,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歡愛的對象是余亞樺,難道,他真的動了心——對書婷以外的女人!?

  理智與慾念交互衝擊著嚴司煒,要與不要竟是如此的難以抉擇!

  無法壓抑蓄勢待發的狂烈需求,嚴司煒粗暴的翻過余亞樺的身體。

  這個姿勢太……難堪!

  余亞樺掙扎的躲避他,哀求著,「不!能不能不要這樣?」他們從來沒有用過這種方式啊!

  嚴司煒發出野獸般失控的怒吼,「太遲了!」

  猛烈的情火逐漸冷卻,余亞樺堅持地拒絕他近乎強暴的舉動。

  「司煒,我真的不喜歡!如果你愛我,請尊重我!」

  「愛?」嚴司煒冷哼,「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讓你背對著我?因為我不願意看到你的臉,嫻淑的書婷才不會像你一樣的浪叫個不停!」

  她的拒絕讓他不顧一切的只想徹底傷害她,惟有這樣才能撇清自己心裡不該湧現的異樣感覺。

  他是惡魔!

  剎那間,涼意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余亞樺用盡全身的力氣,掙脫嚴司煒的束縛,甚至還來不及撿起地上的浴袍,就匆匆奔離好像後面有毒蛇猛獸般。

  望著她噙淚逃離的背影,嚴司煒狼狽的發覺既然管不住倨傲的心,一次又一次的用話傷她,也只能忍耐這生理上不可避免的反應了。

  真的是「不可避免」嗎?

  他心裡明白,她的聲音、氣息每每令他難以壓抑突然湧上來的慾望,幾乎克制不住隨時隨地想要她的衝動。

  可恨的是面對其他的女人時,他卻是毫無反應,他沒有辦法利用別的女人滿足需要。

  他的身體越是依戀著余亞樺,心裡就越來越不能原諒自己,於是他刻意的找她麻煩,刺激她、凌辱她。

  但是,一切報復都是把雙刃刀。雖然不願承認,但是當他舉起刀子狠狠的刺向她時,自己往往傷得更重。

  她的淚,再一次的讓他心疼,因書婷而冰封的心,已然有了裂痕。只是,在他專制的愛底下,已然犧牲了書婷,叫他怎麼能夠再毀去另一張歡顏?

  *  *  *

  他是惡魔!

  怎麼有人能夠殘忍到這種地步?

  經歷強烈的恐懼和羞辱之後,余亞樺心裡充斥著極大的憤怒。

  她以為曲意承歡能夠消除司煒滿心的自責,她以為能夠用無盡的溫柔喚回往日的丈夫,沒想到,他竟嗜血的以傷害她為樂。

  這樣的人還值得留戀嗎?這種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她要離開!絕對不要再見到那個魔鬼!

  就讓他一個人抱著死去的過往自怨自艾、淒苦一輩子好了!

  就算她是書婷,也沒有義務承受這一切不公平的對待。留在這裡只會一點一滴的被他啃噬的形銷骨蝕,離開他才能海闊天空,起碼尊嚴還在。

  真的受夠了他這段時間以來種種不公平的對待,她單方面的愛絕望地看不到未來……

  余亞樺拿起皮包走到門邊,決定斬斷情緣,但當手碰觸到門把的時候,澄澄的影像突然竄進腦海。

  她走了,兒子怎麼辦?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澄澄已經當她是書婷,無辜的澄澄能夠承受再一次失去母親的打擊嗎?

  余亞樺洩氣的頹坐在地上,她到底該怎麼辦?

  爭取監護權?

  用余亞樺的身份?這個跟嚴家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係?她拿什麼去跟人家爭?!就連DNA檢定都無法證明她和澄澄的血親關係!

  放棄澄澄?

  不!絕不!他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哺育的寶貝哪!除非她死,否則絕對不輕易跟兒子分開。

  冷靜下來之後,余亞樺終於能理智地分析目前的處境——她之所以陷入這進退維谷的窘境,主要源於自己的逆來順受。

  雖然司煒的性格丕變是她造成的,但是一意的姑息,並不能把他從無盡的怨悔裡救起,反而害得自己遍體鱗傷。

  余亞樺無奈的自嘲,除了書婷之外,他明顯的不需要其他女人的溫柔撫慰,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書婷已經徹底消失了,余亞樺就該有餘亞樺的個性,別再當沒有自我的菟絲花,處處仰人鼻息過活。既然無法進入他的內心,那麼就讓一切回歸原點,當他是個陌生人,專心的照顧好兒子就夠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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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 00:09: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第二天送澄澄上學之後,余亞樺決定出去走走,不再每天關在家裡做個沒人感激的傭人。

  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閒逛,余亞樺悲哀的發現,真的把自己關在家裡太久了,面對滿街行色匆匆的行人,她竟然有著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茫然。

  於是,她找了家咖啡廳坐下來休息,想著待會兒還能到哪裡去。

  回家嗎?

  不!他是為了兒子,才會繼續忍氣吞聲的留下來,但是她必須有個喘息的空間,好讓自己能夠得到一丁點的解放。

  在皮包內摸索著錢包結帳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一串陌生的鎖匙,是亞樺家的嗎?既然她現在是余亞樺,而且又沒有地方好去,回「家」看看似乎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照著記事本上的住址,她來到這間位於郊外的豪華住宅。輕輕的打開門,她對著空氣說了聲:對不起,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輕闖入亞樺家的不安。

  不愧是名設計師,近一百坪的屋裡沒有用任何牆壁來隔間,完全採用布幔或櫥櫃區隔出風格迥異的客廳、餐廳以及舒適的起居室、工作室、臥室。

  她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明亮的地方了。

  單身有單身的愜意,她真羨慕亞樺!

  突然,她對自己的這個想法覺得傻氣,從她進入亞樺身體的那一刻開始,就順理成章的承接她的一切了,自然也就包括這間屋子。

  坐在柔軟的沙發裡,她的心情是高興的,終於有個可以避難的地方了,以後只要澄澄不在家,她就可以回到這個溫馨的窩裡。

  電話鈴聲響起,她自然的拿起聽筒。

  「喂?」

  「亞樺?謝天謝地,你終於出現了,喂?喂?亞樺你怎麼不說話?」另一端傳來興奮的男聲。

  她艱澀的開口,「我在聽,請問你是——」糟糕!他會是誰?

  「我是 洋呀!你等等、你等等。」

  她呆呆的望著傳來嘟嘟聲的聽筒。 洋?是誰啊?他為什麼要她等等,卻又掛掉電話呢?

  乍然響起的門鈴聲,讓她嚇了一跳。

  從電眼裡看到的是一張俊美的臉,不待她問起,對方就急切的嚷嚷:「亞樺,我是 洋,快開門哪!」

  看來這個 洋和亞樺還挺熟的,她無奈的打開門。

  門一開,他就熱情的擁抱著不知如何回應的她,劈里啪啦的念了一大串。「你這傢伙,跑到哪裡去了?連家都不回來,害我擔心死了!」

  「對不起。」這樣回答應該沒錯吧!

  洋仔仔細細的轉了一圈將她看個清楚,這才終於放心的說。

  「你沒事嘛!」

  「沒有。」她苦笑的回答。

  捶了她肩頭一記, 洋感傷的說:「那還這麼久都沒消息!我還以為我們是好朋友!」

  原來他們是朋友!「對不起,因為這陣子比較忙,所以沒回來。」

  「是書哲對不對?他把工作都丟給你做了?哼!這個沒良心的傢伙!」

  他也認識書哲?望著五官俊美的教女人羨慕的 洋,她決定少說少錯,免得被看出她不是原來的亞樺。

  洋卻將她的微笑當成默認。

  「我就說嘛!能者多勞?這都是騙人的話!你就是太單純了,才會任由姓裴的那個傢伙欺負、壓搾!」他忿忿不平的替她抱屈。

  見他越說越誇張,余亞樺急忙辯解:

  「你誤會了!是因為有個朋友過世了,留下一個五歲的孩子,我現在住在她家幫忙照顧她兒子,所以才會那麼久沒回來。」

  「這樣啊!」 洋總算釋懷,「好了,好久沒碰面了,到樓上去,我泡杯咖啡,我們好好聊聊。」

  原來他就住在樓上,怪不得電話一收線,人就出現了。

  「要喝咖啡在這裡就好了,幹嘛要上樓去?」她疑惑的問。

  洋笑她,「誰不知道你余大小姐是廚藝白癡?泡咖啡?你敢泡我還不敢喝呢!」接著不由分說的推著百口莫辯的她,「走走走!到我家嘗嘗美味的程氏咖啡吧!」

  由談笑風生的程 洋口中旁敲側擊得知,他和余亞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他是個服裝設計師,思想新潮的他還是個「同志」,目前就是跟他的男朋友共同居住在這裡,而在某些必要的場合中,余亞樺則是他用來充當擋箭牌的「女朋友」。

  這個發現讓她著實鬆了一口氣,要是真正的亞樺另外有感情上的牽扯,那可就麻煩了!

  風趣幽默的 洋讓她喜歡跟他談天,幾乎忘了所有的不如意。

  在天南地北的閒聊中不知不覺的時間已經晚了。

  「不行!澄澄快回來了!我得趕快回家!」她驚呼。

  「我送你回去方便些。」

  「謝謝你!」

  在家門口,程 洋搖下車窗叫住她,「亞樺,如果沒事多回來找我聊天,不要又銷聲匿跡了,我會想你的。」

  「好啦,拜拜!小心點!」一個下午下來,她也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

  她一進門便看見嚴司煒沉著臉坐在沙發上。

  「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是誰?」

  靜下心想想,他昨天的確太過分了,因此他擔心她會難過,才特地早一點回家看看,沒想到居然看見一個該死的帥男人態度輕佻的送她回家。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經過昨晚,余亞樺決定不再給他好臉色。「朋友,不行嗎?」

  「什麼朋友?」口氣裡有他未曾注意的酸味。

  余亞樺沒好氣的回答:「幹嘛?我有義務跟你報備我所有的朋友嗎?」

  「既然你住在我家,我希望你能守規矩一點,別到處招搖,惹些狂峰浪蝶回來!」

  「你這是在吃醋嗎?」她有一絲期待的問。

  「吃醋?就憑你?我只是怕你不懂事,污染了我家!」嚴司煒的話裡全是諷刺,雖然不願承認,卻控制不住話裡翻騰的酸味。

  唉!到底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不該存有太多奢望的。

  余亞樺裝作不在意的聳聳肩,逕自上樓,懶得理會他。

  第一次,她沒煮晚餐,和澄澄叫了份披薩,母子倆窩在樓上吃。

  *  *  *

  接下來的日子,余亞樺白天都回到自己的家裡。

  舒適的家以及善解人意的程 洋溫暖了她受創的心靈。他是個最好的傾聽者,讓她的情緒得以重整,使她在回去面對嚴司煒酷寒的臉孔和尖酸的話語時不再那麼容易受傷。

  雖然 洋的陪伴十分窩心,但是余亞樺心裡明白,嚴家是她最甜蜜的束縛,她不能也不願掙脫的枷鎖。

  白天短暫的喘息時間,已經讓余亞樺感到非常欣慰。她依附著司煒和澄澄兩父子生活太久了,久到連享受這片刻的清閒都會覺得自私。一到他們放學、下班的時間,她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家。

  「亞樺,我覺得你變了。」

  余亞樺不自在的摸摸自己的臉,「有嗎?我自己怎麼沒發現?」

  「不是指外表,而是你整個氣質都改變了,以前你是個不識愁滋味的野丫頭,談了戀愛之後就變得優雅多了,增添一股成熟的風韻。」

  余亞樺自嘲的說:「談戀愛?我看是單戀吧!」在司煒的心還繫在書婷身上時,她想都不敢想他近來怪異的行徑是由於醋罈子打翻了。

  他們之間的事,他多少也聽她說過一些,程 洋心疼多年的好友。

  他苦口婆心的勸道:「亞樺,你這又是何苦呢?根本就是在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以你的條件,需要苦苦等待嚴司煒那個渾蛋嗎?太不值得了!」

  余亞樺解嘲,「感情哪能論斤秤兩的算看看值不值得?愛了就是愛了!」

  程 洋不平的說:「可是他根本不值得你為他付出那麼多,」

  看著傍晚神采奕奕離開的亞樺,第二天總是垂頭喪氣的回來,想也知道又被欺負了,他真為她抱屈!

  「夠了!」余亞樺心煩意亂的回嘴,「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保羅就是你該愛的嗎?」

  意識到自己衝動的傷害了好友,余亞樺十分內疚。

  「 洋對不起!你知道我只是心情不好,沒有惡意的。」

  程充洋悶悶的回答:「你沒有說錯,我跟保羅的確愛的很苦,台灣的大環境還不能坦然接受同性戀的公開,我們只能偷偷摸摸的躲在家裡,才能避開世人鄙夷的眼神。」

  「別這麼沮喪,你們不是都有綠卡嗎?可以到美國啊,」

  程充洋懶洋洋的睨她,「你忘了我是獨子啊?」

  「對喔!你要是真的住在美國不回來了,你媽媽一定會很傷心。可是,留下來也不是辦法,她遲早會知道的。」看來 洋的問題比她還麻煩!

  「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吧。」天性樂觀的程幾洋聳聳肩,換了個話題,「對了,明天晚上我有個春裝發表會,有沒有興趣軋一腳?」

  「你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會走台步!」

  「教一下就好了,誰生下來就是模特兒的?」程 洋淘氣的眨眼,「有一套婚紗,是專門為你設計的唷!發表完就送給你,全世界只有這件而已!」

  以前俏皮活潑的亞樺可能就穿不出他想要呈現出勾魂攝魄的冶艷,但現在朱麗嬌艷的她活脫脫是最好的代言人。

  余亞樺有點心動,「為我設計的?」

  「對呀!」程 洋從工作室裡取出一件淡紫色的婚紗,興匆匆的遞給余亞樺。「去試穿看看,萬一不合身我可以馬上改。」

  看著它大膽的剪裁,余亞樺蛾眉蹙起,遲疑的說:

  「會不會太暴露了?」

  「哪裡會啊!你的身材好還怕人家看嗎?先試試看,要是不願意就算了!」程 洋努力慫恿著。

  余亞樺在盛情難卻之下,試穿了這件禮服。

  薄薄的輕紗像第二層肌膚般貼著她勻稱的曲線,恰如其分的遮掩住她豐滿的酥胸及白皙的大腿,展現出狂野的魅惑跟嫻雅的嫵媚,將成熟女子的風情以及少女的青澀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連看慣美女的程 洋都不由得讚歎:「真是太美了,亞樺,你成功的穿出了我想要的感覺!明天你一定要幫我!」

  洋的吹捧讓余亞樺有些暈陶陶,但是她還是有點擔心。「謝謝你的讚美,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勝任,萬一搞砸了……」

  「有我在現場罩你嘛!再說保羅是發表會的創意總監,我們兩個都在,你還怕什麼?拜託你,幫幫忙!」

  「不過下不為例喔!」余亞樺勉為其難的答應,就當作一次新奇的探險吧!

  *  *  *

  在第二天的發表會上,余亞樺的壓軸主秀一出場就謀殺了不少底片,鎂光燈拚命問個不停。

  余亞樺自信的展現出她渾然天成的魅力,成功的創造出男人心目中驚艷的女神。

  這一場完美的演出讓各家電視台密集的實況轉播,堪稱近幾年最成功的時裝發表會。

  謝幕的時候,現場來賓紛紛起立鼓掌,程 洋破例的登上伸展台,與模特兒們一起向媒體、嘉賓們揮手致意。

  余亞樺抬眉詢問程 洋的喜不自勝,他高興的在她耳邊低語:「今晚有法國時裝界的權威在現場,這套婚紗,讓我成功的打進法國市場了!」

  余亞樺真誠的說:「恭喜你!」知道能夠得到法國專家的肯定,對 洋而言無疑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謝謝!」程 洋樂不可支的緊緊擁住余亞樺,「謝謝你,如果沒有你,一定不會成功的!」

  台下的記者敏感的嗅出他們之間不一樣的親密,趕緊提出問題——

  「請問程先生,這套風格獨具的婚紗是非賣品嗎?」

  那套婚紗一出現,令法國人都讚賞不已,之後它的價格迅速狂飆。但是聽說程 洋堅持不肯出售。

  「沒錯!」程 洋感激的望著身邊的余亞樺,「這件婚紗是我為一個特別的朋友量身製作的。」

  將程 洋感激的眼神解讀為深情凝視,記者又再追問:

  「那麼你們的婚期近了嗎?」

  余亞樺皺起眉頭,對記者自以為是的問題有些不悅。

  台下高大的保羅趕緊上台,護送余亞樺退場,留下程 洋面對記者緊追不捨的包圍。

  將余亞樺安全的送到家門口,保羅禮貌的在她臉頰印上一吻。「謝謝你幫 洋完成夢想!」

  「別這麼說!這場發表會你也企劃的很成功!」

  保羅紳士的道了晚安,便趕往正在舉行的慶功宴,跟 洋一起分享屬於他們的榮耀。

  因為時間已經晚了,余亞樺輕聲的開門,走進玄關,卻發現嚴司煒臉色鐵青的站在那裡。

  余亞樺心虛的問,「你還沒睡啊?」

  「你到哪裡去了?」嚴司煒的樣子像極了準備抓奸的丈夫。

  「因為 洋有事找我幫忙,所以才會到這麼晚。」

  「哼,你倒是蠻會左右逢源的,不但知名的服裝設計師『特地』為你設計一套婚紗,還有新銳創意總監『專程』護送回家。」

  原來他什麼都看到了!

  余亞樺不悅的嘟歎,「既然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脫下鞋子,她越過嚴司煒走進去。

  嚴司煒憤怒的吼:「我以為你至少會有點羞恥心!」她目中無人的態度,讓原本打算和顏悅色的他捺不住性子。

  他的口不擇言讓余亞樺生氣回嘴,「什麼叫作沒有羞恥心?我跟 洋、保羅是正當、清白的交朋友,需要扣這麼大的一頂帽子給我嗎?」

  「為了朋友就可以穿著暴露的衣服在那裡搔首弄姿?你比我想像中的更不堪!」一想到她的嫵媚風情毫無遮掩的展露在大眾面前,嚴司煒就怒氣衝天。

  「我愛穿什麼、做什麼是我的自由,嚴先生未免管得太多!」余亞樺迅速的反駁。

  沒料到她會反擊,嚴司煒為之氣結,「你……無恥!」

  「謝謝你的指教。」余亞樺不甚在意的梳弄頭髮,「夜深了,我要上樓睡覺。嚴先生如果還有興致,不妨等待下一節新聞,對於今晚的發表會應該會有更詳盡的報導。」

  嚴司煒憤怒的抓住她的手腕,「你這是在玩火自焚!」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再怎麼小心都還是會被你抓到把柄。」抽回自己的手,余亞樺根本不把他的怒氣放在心上。

  「你是故意在氣我嗎?」嚴司煒低吼。

  「怎麼會呢?您言重了!」

  「我要你離開那兩個敗類,不准再跟他們廝混。」如果她肯承認錯誤,他也願意表白心跡。

  然而嚴司煒過於尖銳的批評也激起余亞樺的火氣,她振振有辭的替他們辯白:「 洋和保羅都是學有專精的人士,不是什麼『敗類』,我不許你這樣污蔑我的朋友!」

  嚴司煉脫口而出,「朋友?你口口聲聲說他們是你的朋友,那我問你,你知不知道程 洋那個娘娘腔其實是個同性戀,他跟保羅才是一對!你不過是程 洋用來混淆視聽的幌子!」

  余亞樺無法相信的指著他,「你調查他們?你居然去調查我的朋友,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高張的氣勢不再,嚴司煒低聲的說:「亞樺,我只是擔心你……」

  「夠了!我告訴你,你這次是枉做小人了!對於他們的性向, 洋早就告訴過我了,我一點也不在意。倒是你,嚴司煒,我這回真認清你的齷齪了!」說完,余亞樺生氣的奪門而出。

  嚴司煒挫敗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原本打算好好跟她溝通的,怎麼又吵了起來?

  直到現在,嚴司煒才終於願意承認對亞樺的感情。

  因為對書婷的深深愧疚,所以他刻意壓抑下新生的情悻,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這麼快就被另外一個女人所吸引。

  因此在面對亞樺的溫柔時,他一再地出口傷她,全是為了要斷絕自己越來越難以控制的想望。

  直到真的激走了亞樺,他才猛然發現,沒有她的噓寒問暖、溫柔陪伴,這個家彷彿又回到書婷剛離開時的空洞冷清。

  也正因為害怕失去她,她才會去調查她的朋友,以便剷除他們之間所有可能的阻礙,卻沒有想到這樣居然會引來她這麼大的反彈。

  面對她的怒火,驕傲的他該如何說明……

  *  *  *

  程 洋和保羅結束宴會回到家的時候,發現余亞樺的屋裡有燈光,兩人疑惑的互望一眼,她不是回到嚴家了嗎?接著便上前敲門。

  看到余亞樺紅著雙眼來應門,程 洋大驚失色的喊:

  「亞樺?你怎麼了?」

  聽完她的敘述,保羅離開位子到冰箱拿出一瓶酒,倒給憤慨的余亞樺,一如往常般寡言的坐在旁邊。

  余亞樺生氣的控訴,「你們不知道,他真的好差勁!平常沒事欺負我就罷了,現在居然連我的朋友都被牽連下來,真是太過分了!」

  程 洋依然是一派的從容,「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必這麼生氣。」

  余亞樺忿忿的說:「這還能不生氣?連挖人隱私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他實在讓我太失望了!」

  程 洋笑著說:「你冷靜一點,嚴司煒只是太在乎你了,才會做出這種事。」

  余亞樺怔怔的說:「司煒在乎我?會嗎?」

  程 洋笑咧了嘴,「那當然!否則他幹嘛調查我們?這都是因為他在吃醋,才會失去了理智。」

  余亞樺期待的問:「真的?那他是不是有一點重視我了?」

  程 洋給她一個肯定的微笑。

  「那我接下來該怎麼做?」總算突破長久以來的僵局,余亞樺好開心。

  「我們能夠確定的是,他現在需要的是當頭棒喝,惟有如此才能逼他正視自己對你的感情。」

  「當頭棒喝?可是這些日子以來的針鋒相對,已經讓我快要筋疲力盡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對未來,她消極的不抱任何希望。

  「傻蛋,雖然你們最近一直處在敵對的狀況,但是,那也是關係緊密的表徵。要知道,愛與恨只有一線之隔,寧可時常發生摩擦,也不要彼此冷漠相對、形同陌路!我還是剛剛那句老話,想想看他為什麼要猛吃飛醋。」真是當局者迷。

  余亞樺茫然的看著 洋和保羅,他們眼裡的信心振奮了她萎靡的心情。

  她振作起精神說:「你說得對!我應該堅持下去。」

  程 洋給亞樺一個友愛的擁抱,「這才是我們的女戰士!」

  余亞樺破涕為笑,「真的很感謝你們!對了,為了我讓你們苦苦隱藏的秘密曝光,給你們帶來困擾了,對不起!」

  「不要這麼說!嚴司煒的出發點也是為了你好,況且我相信他不是個饒舌的人,別放在心上!」

  事情圓滿解決,一直默默坐在旁邊的保羅起身。「你今天也夠累了,我們上樓,不打擾你休息。」

  余亞樺送他們走到門口,感激的說:「有你們這兩個朋友真好!」

  程 洋眨著眼,「只是朋友嗎?我可是把你當成好姐妹呢!」

  余亞樺笑開了,「是,沒錯。晚安了,我的好姐姐!」

  緣分就是這麼讓人難以捉摸! 洋和保羅兩個都是風度翩翩的瀟灑紳士,多的是仰慕他們的女子,偏偏在他們眼中,只容得下對方的身影。

  她不會去評論好友這段跨越性別藩籬的戀情,想想,如果今天有另外一個無論學識、觀點、個性……都跟自己完全契合的人,即便是兩人性別相同,都值得終身相伴。

  他們之間的相知相惜,恐怕是大多數夫妻終其一生都無緣擁有的吧!

  余亞樺終究沒有留在小窩過夜,對她而言,有司煒和澄澄在的地方才是她的歸依。

  所有的信心在踏入家門的瞬間瓦解,她擔心著,萬一當頭棒喝還是沒有辦法促使司煒覺醒呢?冥頑不靈的司像真的會像 洋所說的開始在乎自己嗎?萬一到頭來還是自己一廂情願呢?

  也許是前一陣子的傷害太深太重,對嚴司煒的回心轉意,亞樺沒有程 洋來的樂觀。

  心都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雖然眼前的路荊棘滿佈,但是失去籌碼的她也只能咬緊牙關走下去。不管是書婷還是亞樺,他始終是她最深、也最甜蜜的牽掛。

  如果一試再試,結果還是徒勞無功呢?

  余亞樺悲哀的想,那麼只能無止境的與他耗下去了,誰教感情總是如此傷神!

  *  *  *

  在蓄意的摩蹭下,嚴司煒回到家時,已經過了平常吃飯的時間,連澄澄都早就上床睡覺,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余亞樺坐在那裡看書。

  她的悠閒看在嚴司煒眼裡十分不悅,顯然她並沒有因為他的遲歸而心忖難安。

  在辦公室裡拖延時間時,他的眼光總不由自主的瞄向電話,似乎在期待些什麼。

  余亞樺並沒有理會他故意發出的聲響,這屋子的隔音效果好得很,只要沒吵醒兒子,她才懶得搭理這個無聊的男人。

  洋說的沒錯,就是要當頭棒喝。如果他不肯改變大男人的心態,那她也無須再委曲求全。

  明知道用力放下公事包及粗魯拉出椅子的舉止有些幼稚,嚴司煒卻依然製造著噪音。這個女人,竟敢從一進門就沒瞧過他一眼!

  走進餐廳,桌上居然空空如也,並沒有預期的擺放著飯菜,嚴司煒的情緒一觸即發,他憤怒的衝到余亞樺面前,一把抽走她手中的書。

  「我的晚餐呢?」

  他的怒氣早在意料之中,余亞樺好整以暇的漫應,「晚餐?我們吃完就收到冰箱裡去了。」她暗自強抑著嘴角的笑意。

  「可是我還沒吃。」飢餓的肚子好像在嘲笑他的孩子氣。

  余亞樺不甚在乎的說:「是嗎?那真是遺憾。不過您那麼晚才回來,不是應該吃飽了嗎?」她知道他只是在使性子,才會刻意很晚回家,不過這次她可不打算繼續姑息下去了。

  「你!」

  推開嚴司煒指著她的手指,余亞樺越過他,意興闌珊的打了個哈欠。

  「時間晚了,我也該上樓睡覺了,晚安。」

  嚴司煒一把捉住她纖細的手腕,「你是故意的。」

  余亞樺直視著他眼底顯而易見的怒火,「沒錯,我既不是你的家人,更不是你請的傭人,似乎沒有義務滿足你的需要。」

  「是嗎?」語落,嚴司煒強硬的印下他的唇。

  她沒有任何抗拒,反而大膽的撩撥他侵入的舌。

  看著她因為激情而迷濛的雙眼,嚴司煒狂妄的笑道:「沒有義務滿足我的需要?看來只要我輕輕的勾一勾手指,你馬上就會拜倒在我的腳下!」

  「我依戀你身體的程度,與你依戀我的程度相同。為什麼不說我是在累積經驗呢?畢竟你是個很好的老師。」余亞樺迅速的嘲諷。她不願再默默承受他無理的對待了。

  嚴司煒啐道:「你!淫蕩!」

  「會嗎?」余亞樺一步步的逼上前,「我坦白說出自己喜歡你的身體帶給我的愉快感受,這樣叫作淫蕩?那你口是心非,只能做、不能說,又該叫作什麼?懦弱?還是自欺欺人?」

  「你!」嚴司煒恍然大悟,「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小可憐,沒想到你會是個伶牙俐齒的悍婦!」

  「如果我處處忍讓,能夠換來你一丁點的體貼和憐惜,那麼我會永遠做個溫柔婉約的女人;但是事實證明,我的忍氣吞聲只會惹來你無窮盡的折磨,你的眼裡一直看不到我所做的努力。沒有人能在這麼不公平的立場下繼續堅持下去。」

  「不公平?你還敢跟我談公平?」嚴司烽漲紅了臉逼近理直氣壯的她,「我們這樣對書婷就公平嗎?」在這個充滿書婷回憶的家裡,她深愛的丈夫愛上別的女人……書婷如果有靈,難道不會心痛?

  「書婷!」余亞樺真的受夠了!「你不要老是拿書婷當擋箭牌,她已經死了,永遠都不會回來!」

  「住口!」嚴司煒狂然怒吼!「我不許你批評書婷!」

  也許逼他正視問題有些殘忍,但是他們之間真的該好好溝通了。

  余亞樺蹲在他面前,難過的看著他的傷痛。

  「不管你願不願意面對現實,書婷都已經死了,永永遠遠不會回來了!我相信,書婷如果能夠表達自己的意見,一定不會希望你再繼續痛苦下去!司煒,你必須從失去書婷的創傷裡走出來,你把自己嚴密的禁錮在追悔的塔裡面,我進不去哪!司煒,抬起頭看看我,你不會是孤單一個人的,我會一直陪著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由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

  嚴司煒緩緩的抬頭,眼裡滿是疲憊。

  「為什麼我們之間總是有不斷的爭吵?」他真的不願意再過這種針鋒相對的生活了。天知道,傷害她,他從來沒有得到快樂。

  「司煒……」他少見的脆弱讓余亞樺心慌。

  「也許是書婷在罰我!她怨我見異思遷,才會讓我們之間問題重重。」

  看著他認真的神色似乎已經有了決定,余亞樺憂心忡忡的看著他。

  「我為這段時間以來的行為向你道歉。雖然我的脾氣不好,但也不是個暴戾凶殘的人,之前對你的冷淡,源自於我發現自己居然不由自主被你吸引的恐慌。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竟然會在書婷去世後沒多久就開始注意別的女人!我們認識的時機並不恰當,讓你總是在承受我的遷怒。」

  嚴司煒無奈一笑。「或許普天之下只有書婷忍得住我的脾性,她一走竟讓我的劣根性完全顯露。」

  他的告解像是在預告些什麼,余亞樺小心的問:

  「你的意思是……」

  嚴司煒下定決心的說:「你是個好女孩,只是我們無緣。雖然程 洋和保羅不適合你,但是我想,外面仍然有許許多多的好男人。你去吧!別讓陰陽怪氣的我禁錮了你。」

  這竟然是他的結論!

  余亞樺絕望地搖頭,「我不同意你的說法。」

  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司煒又封閉起心靈,將她完完全全的隔絕在外面。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余亞樺急切的說:「看著我,司煒。你是在乎我的,不是嗎?如果我們彼此都有感覺,沒有理由不能繼續……」

  「不!」嚴司煒不捨的制止她,「我的心真的不在了,你應該得到更好的呵護,我已經害了一個書婷,不能再傷害你。」

  短暫的心傷終有撫平的時候,他相信時間一久,就會讓人習慣了痛。

  不理會余亞樺難以承受的眼神,嚴司煒毅然的轉身出門,去赴一個原本不想參加的宴會。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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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 00:10: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嚴司煒到達這個政商雲集的酒會現場,一眼望去,國內所有的政經名流幾乎都齊聚一堂。

  他寒著臉進入會場以杜絕讓人心煩的應酬話。對於家裡那個讓他牽掛的人兒,他必須狠下心來拒絕——趁他還能放手的時候。

  只是,為什麼心裡沉沉的,不像話裡那般輕描淡寫的自在?

  嚴司煒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獨自飲著悶酒,冷眼看著滿室的喧嘩。

  封霆這個老狐狸!雖然毫無建樹,但是憑著他雄厚的財力,居然還能佔個首長的位子。

  今天的邀宴,美其名是餐敘,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其實是為了替他那個從美國回來的女兒網羅金龜婿。

  嚴司煒猛灌手中的XO,盼能一醉解千愁!

  從嚴司煒一進大廳,他高大超逸的身影、頹廢邪僻的氣質,立刻吸引住封韶欣的目光。瞥見他隱入陰暗的陽台,她情不自禁的跟著進去。

  「你好,我是封韶欣。先生該怎麼稱呼?」

  「嚴司煒。你就是今晚的女主角?」嚴司煒半側過身子,不感興趣的睬了她一眼。

  封韶欣對他的名字毫無印象,不過能出席今晚的宴會想必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嚴先生不請我喝杯酒?」

  「有必要嗎?」花癡女一個!他懶得應酬。

  「啊?」他冷冽的回答令對韶欣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我想靜一靜。」看到封韶欣依然呆立在旁邊,嚴司煒沒好氣的趕人。「我要一個人靜一靜,是你走還是我走?」

  遭到嚴峻的拒絕,封韶欣羞愧的轉身就走。

  一道人影迅地閃進嚴司煒身處的私密角落,他回頭正想斥責對方的不識趣,卻見到嚴浚幃笑嘻嘻的。

  「大哥你在生氣啊?」

  「廢話!」嚴司煒轉過身去,今天不知怎地,對浚煒那張正字標記的笑臉,他越看越心煩!

  「嘖嘖嘖!你該不會是慾求不滿吧!」

  嚴司煒逕自望著窗外的寂靜悶不作聲。

  「大哥,你知不知道剛剛攆走的是誰?是封韶欣耶!她爸爸封霆坐擁數千億的資產,膝下就這麼個獨生女。她又長得妖嬈性感,今天在場的人莫不是摩拳擦掌等著贏得美人心。你竟然不解風情的拒絕她的投懷送抱——真是可惜、可惜!」

  「你要給你。」嚴司煒一臉的不在乎。

  嚴浚煒背脊泛起一陣涼意,直打哆嗦的連連搖手,「謝了!那種花癡是標準的水蛭,一旦被黏上了,除非她吃飽喝足,否則甩也甩不掉!」

  他一臉驚惶的樣子,逗的嚴司煒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

  「你終於笑了,沒再板著一張撲克臉。說真的,大哥,你是怎麼回事?有什麼問題,我一定替你妥善解決!」嚴浚煒拍胸脯保證。

  嚴司煒拍拍弟弟的肩,「謝啦!不過這個問題你解決不了。」

  明白他是真的關心,但是連他自己都理不清對亞樺的心,什麼都不知道的浚煒又怎麼幫的上手呢?

  「是女人——對不對?」見他挑眉,嚴浚煒高興的喊,「BINGO!說說看嘛!憑我縱橫女人圈多年的經驗,一定會是個很好的聽眾。」

  啜了口酒,嚴司煒逐漸打開心房,「書婷才過世沒多久。」

  「已經一百八十二天,夠久了。」嚴浚煒不明白他究竟在堅持什麼。

  「書婷可以算是間接被我害死的。」

  「然後呢?你決定要封閉自己一輩子以示懲罰?」

  「書婷不會原諒我的見異思遷。」

  「她活著的時候也許不會,但是她已經死了!我相信她會希望你得到幸福。」

  亞樺也是這麼說的——

  書婷都已經死了,永永遠遠不會回來了!我相信,書婷如果能夠表達自己的意見,一定不會希望你再繼續痛苦下去!

  亞樺的吶喊迴盪在耳邊,真的嗎?書婷真的不會怪他?

  嚴浚煒語重心長的說:「這半年來,你一直過著行屍走向的日子。以往的你到哪裡去了?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靈魂,你想書婷會受得了你現在這種陰驚的性子嗎?相反的,如果人死後已化為塵土灰飛煙滅,那麼,你自我禁錮的毫無理由!」

  弟弟的話宛如當頭棒喝,敲醒嚴司煒封閉的心。

  他無止盡的追悔,徒然傷了自己和亞樺,讓兩人淪陷在萬劫不復的深淵裡無法自拔!

  憶起她絕望的臉龐,他是怎樣殘忍的傷害她啊!

  嚴司煒緊握住浚煒的手,激動的說:「一語驚醒夢中人,謝謝你點醒了我!」

  「謝謝那個勇敢敲破冰山一角的女人吧!要是沒有她的出現,這些話你是聽不進去的。」嚴浚煒揶揄著。「現在,願意告訴我那個偉大的女戰士是誰嗎?」

  「余亞樺。」

  「你說的是設計圖連連得獎的那個余亞樺!?」身為律師,他一向很注意各種人物的報導。

  年紀輕輕的余亞樺不但獲得碩士學位,還是業界最年輕的建築師,不但輕輕鬆鬆的賺進大把的鈔票,並且擁有傲視群芳的絕美臉蛋。美貌才智兼備的她簡直是所有男人的夢中情人!

  看著嚴浚煒下巴像快要掉下來的模樣,嚴司煒輕笑著說:「就是她。」

  「那你還在等什麼?這麼一個條件特優的女人肯死心塌地的跟著你,你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啥!」嚴浚煒氣憤的槌了老哥一記。

  發現嚴司煒眼中的不確定,他抽絲剝繭的尋找問題癥結,「你不愛她嗎?」

  明知道自己真真切切是愛亞樺的,嚴司煒仍然不願鬆口,「愛太強烈,我給不起!但是我能夠確定自己很在乎她,如果不在乎,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說的也是!」嚴浚煒小心的問:「你是在乎她,還是把她當成書婷的影子?」

  「我不知道……其實,在我心裡亞樺和書婷的影像常常重疊,我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

  「這樣是不行的!沒有人能夠接受一輩子當別人的替身,你這樣會嚴重傷害到她的!」

  嚴司煒十分懊惱,「已經傷害了。」而且不只一次。

  把亞樺當作書婷的時候,她的委屈令他心疼不已;在拿亞樺跟書婷做比較的時候,他的嚴辭峻語就銳利的刻入她肺腑!他一直在傷害她!

  閉上眼睛,他依稀看見亞樺無言落淚的樣子。

  「你真是可惡透頂!我想那個可憐的女人一定愛慘你了,才會心甘情願的承受這一切!」情字果然傷人!嚴浚煒還是決定遊戲花叢就好,千萬別放下真心。

  愛!?亞樺愛他?不是迷戀?

  而他卻狠心的一再傷害她、凌辱她!雖然不曾明白說出口,但是她的愛卻如此的明顯!

  天哪!他做了些什麼!

  嚴司煒踉蹌的直往外走,嚴浚煒連忙跟著出去,扶著腳步不穩的他。

  「小心點!你喝太多了,我家離這裡較近,要不要先到我那裡休息一個晚上?」

  「不!」嚴司煒很堅持,「我現在要馬上回家找亞樺,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愚蠢,竟然把她往外推!」

  嚴浚煒歎口氣,「好吧!我送你回家。」難得的獵艷大會就這麼泡湯了,唉!

  *  *  *

  從嚴司煒出門後,余亞樺就一直坐在客廳。任憑淚流滿腮,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原以為只要等到他認清楚自己的心意後,他們之間就有未來可言。可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居然是要放她自由!

  她的心是肉做的,禁不起他一再地摧殘,她的心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殘破不堪了!

  泣血的心要到何時才能平復?難道,真的等不到他的愛?

  她能體會司煒對書婷的情感,就是他的這份癡心,讓她感動不已,即使歷經多次的無情對待,她依然傻傻的移不開腳步。

  可是,這回他堅持的要守著書婷一輩子,她要怎樣才能讓他明白,這樣反而讓他們再也無緣聚首?

  如果她願意坦承自己就是書婷,便馬上能將兩人救離難贖的深淵。只是狂喜之後呢?就等著報應來臨、再死一次!?

  氾濫的淚不曾停歇,難道他們就這麼陷入難解的困境中,直到老死方歇?

  一個意外,竟換來破碎的家庭?她不禁要怨起蒼天!

  門鈴響起,余亞樺急忙拭去淚痕,但紅腫的雙眼卻掩不住她整晚的心碎。

  竟然是他!

  「浚煒?」她幫忙扶著步履蹣跚的嚴司煒坐在沙發上,「司煒怎麼會喝醉了?」

  看著余亞樺手忙腳亂的又是遞毛巾、又是端開水的,嚴浚煒納悶不已。

  「你認得我?」他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

  「嚴大律師在司法界堪稱呼風喚雨,誰會不認識?」余亞樺敏捷的回答。

  「這樣子啊!」美女送上高帽子,嚴浚煒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余小姐見笑了,大哥已經送到家,那我就先走一步 。」

  「謝謝你。對了,司煒為什麼會喝醉?」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強,認識十年了,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酒醉的樣子。

  第一次是為了書婷過世,這次呢?

  嚴浚煒聳聳肩,「不知道!」他們的事還是讓大哥自己去解決吧!

  走到門邊,嚴浚煒俏皮的眨眨眼睛,「我一樣擁有嚴家的優良血統,如果我大哥太冥頑不靈,別忘了還有我!」

  余亞樺噗哧一笑,這傢伙還是一樣的花蝴蝶!

  「謝謝你的提醒,如果哪天我想看兄弟鬩牆的戲碼,一定不會忘了拉你下水!」

  門一關上,嚴浚煒瞇起眼睛開始思索。神情不再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睿智和精明。

  余亞樺的確跟死去的書婷有著極相似的特質,連他都有像是在跟書婷談笑的感覺。

  她的出現,對深愛著書婷的大哥來說是危機,還是轉機?

  管他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走完的人生旅途。

  尤其是感情,旁人是插不上手的!

  時間還早,趕第二攤吧!人生得意須盡歡哪!

  *  *  *

  余亞樺讓嚴司煒喝下濃茶,再細心的拭去他額上的汗,在稍微遲疑後,還是決定替他解開襯衫,讓他能夠舒服一點。

  也許,等他醒來肯定又要嘲笑她的恬不知恥了吧!

  嚴司煒睜開眼睛,望著她滿是擔憂的臉,「亞樺?對不起,害你擔心了!」

  「沒關係,你有沒有好一點?」他有多久沒有用這種充滿感情的聲音跟她說話了?

  激動的將亞樺擁入懷裡,嚴司煒迭聲的訴說由衷的歉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害你受委屈了!」

  「我是在做夢嗎?」余亞樺無法相信他的轉變。

  「不!是我終於能夠坦白說出對你的感情了。我說要你另外再找對象的話,全都是違心之論!亞樺,我愛你!」原來承認自己的感覺並不會太難!

  被突如其來的訊息炸昏了思緒,余亞樺愣愣的重複,「你愛我?」

  嚴司煒堅定的點頭。

  他愛她?他真的說愛她!余亞樺高興的像是要飛起來似的。

  他愛她!這個她用盡生命來愛著的男人,終於肯承認愛她了!

  嚴司煒懊惱的說:「我愛上你了。不過,請不要逼問我愛書婷多些、還是愛你多些。也許你會認為我濫情,但是我真的無法比較你們在我心裡的地位。」

  余亞樺用手指抵住他的唇,「你不用煩惱,我不在乎你愛誰比較多。在我眼裡,你永遠是最專情的。我不會阻止你思唸書婷,那畢竟是一段難忘的生命歷程。但是,我不許你再將自己囚禁在自虐的情緒中。可以嗎?」

  「謝謝你!」嚴司煒萬分感動,「你這麼善良、這麼體貼,我真是該死!居然狠得下心傷害你!」

  「過去的就不要再提了,只要我們未來過得好,那就夠了。」

  「嗯!」嚴司煒想到一個能夠彌補她的好方法,「明天我們一起上山,到善田寺裡。」

  「上山?」善田寺是嚴司煒母親出家清修後所創建的佛寺,嚴老夫人遠離紅塵後就已經不問世事了。他要帶她去那裡做什麼?

  「我要當面跟書婷說我們兩個人的事,這樣你的心裡就不會再有疙瘩了!」

  「跟書婷說?」余亞樺隱約有種不祥的感覺。

  「書婷的骨灰就放在善田寺的地藏殿,我要當著書婷的骨灰向你保證,今後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的委屈!」

  余亞樺急切的說:「我相信你!不必那麼麻煩專程到廟裡一趟,」

  這個提議讓她毛骨悚然,她怎麼能夠去祭拜自己的骨灰!

  「不!你不懂,走一趟善田寺,代表我決心走出傷痛的束縛。借由當面的溝通,我要讓書婷明白,我沒有辜負她。終此一生,她都會永遠的活在我的心裡。」

  「可是——」她該怎麼跟司煒說她就是書婷,所以根本不會在意他另結新歡。

  「你是在推托嗎?」嚴司煒有些不悅。

  「難道你口口聲聲說不在乎,心裡根本就容不下書婷。」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只是有點擔心,如果你堅持,那我們就去吧!」不願意破壞好不容易的和諧氣氛,余亞樺只好無奈答應。

  「你不必擔心,善田寺裡規畫的不錯,沒有半點陰森恐怖的氣氛,書婷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不會為難你的。如果你還是會怕,那就讓澄澄陪著去,再說我也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嚴司煒只當她是膽小。

  *  *  *

  到了位於偏僻深山裡的佛寺,車子才一停妥,澄澄便打開車門,飛也似的往坐在大殿旁的住持師父奔過去,衝進她懷裡撒嬌。

  「師父奶奶,澄澄寶貝來了!」

  這位慈祥的覺圓師父,正是嚴司煒早年潛心修佛、看破紅塵的母親。

  覺圓師父對著嚴司煒、余亞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兩位請坐。」

  洞悉世情的眸光直視著余亞樺的慌亂,彷彿已經參透所有因緣。

  余亞樺一心記掛著此行主要的目的,是要為裴書婷作超渡法事,心裡忐忑不安。

  嚴司煒以為她是因為初次見到他母親,所以才怕生害羞,對她的坐立不安並未在意。

  一坐定,嚴司煒立刻詢問:「師父!都準備好了嗎?」

  他要在法會當中捻香以告亡妻,歷經幾番掙扎,他決定娶亞樺,讓她真正成為嚴家的人。

  等告知書婷之後,他要馬上跟亞樺求婚!

  一旁的余亞樺十分緊張,法會就要開始了,難道她真的得參加自己的超渡法會?這是多麼荒謬啊!

  嚴司煒突然伸手握住余亞樺交疊在腿上的手,她嚇得驚叫出聲,一抬頭,瞧見他們都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更是益發的緊張失措,急忙找了個話題脫口而出——

  「師父!您腰痛的老毛病好多了嗎?」

  覺圓師父和藹的回答:「多謝關心!在調養中,已經好多了。」

  「喔!」余亞樺回答之後,又是一場靜默。

  就在她忍受不了寂靜詭譎的氣氛時,當家師父過來告知一切已經準備就緒,法會隨時可以開始。

  完了!在余亞樺找不到任何推諉理由的時候,覺圓師父慈祥的聲音傳來。

  「阿彌陀佛!這場法會你不必參加,請知客師父帶你到禪房休息好嗎?」

  余亞樺忙不迭的連連點頭,隨著知客師父迅速離開。

  嚴司煒皺眉盯著她有如逃難的模樣,心裡不禁有幾分不悅。又看覺圓師父閉目養神,沒有起身的打算,疑惑的開口。

  「不是該準備作法會了嗎?」

  「無魂的靈莫須超渡。」

  「什麼意思?」

  覺圓師父張開眼睛,裡面充滿智慧圓融的光芒。她並不直接回答嚴司煒的問題,逕自轉頭詢問蹲在一旁玩耍的澄澄:

  「澄澄今天跟誰來看師父奶奶啊?」

  澄澄理所當然的回答,「爸爸跟媽咪呀!」便自顧自的繼續玩了起來。

  嚴司煒的腦海裡靈光乍現,難道……

  「您的意思是……」不可能!

  覺圓師父但笑不語,這個從小就聰明透頂的孩子,沒想到這回竟然被心裡的魔障蒙蔽了許久。

  「可是——這怎麼可能!?她為什麼不說?」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世道循環自有定數,天機不可洩露啊!」

  是嗎?嚴司煒努力的思索一些蛛絲馬跡,因為真相太過震撼,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茫然的注視著母親,想尋求幫助。

  覺圓師父無奈的搖頭,再次點醒他,「傻孩子!初次見面,她如何得知我有腰痛的老毛病呢?」

  嚴司煒站起身來,急切的想當面跟余亞樺問個清楚,卻被喚住。

  「阿彌陀佛!不是她不願意說,實在是不可說、也不能說啊!孩子,逆天行事會招來厄運的。」

  嚴司煒強按下洶湧的情緒,「我明白了。」

  所以即使無端遭受他犀利的嘲諷、欺凌,她都默默承受,不曾有過怨尤?

  他最愛的妻子,卻總是被他傷得最重!

  是怎樣的情到深處,才會這般的無怨無尤!?

  他一直以為……是她拋下他,枉費他的一番深情。沒想到,終究是他負了始終執著的書婷!

  既然老天爺又恩賜了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好好珍惜這失而復得的妻子,

  情緒稍稍平復之後,嚴司煒走到禪房,柔聲的呼喚:「亞樺,我們可以走了。」

  「真的?」懸巖半天的心總算能夠放下,余亞樺邊收起看到一半的經書邊問,「怎麼這麼快?」

  嚴司煒愛憐的順順她柔長的發,在她額頭上深情的印上綿密的吻,「都解決了!」親愛的老婆,我們終於團圓了!

  直到兩人並肩走出來時,嚴司煒還是眨都不眨的凝視著余亞樺,彷彿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他怪異的舉止讓她衍生疑慮,「你怎麼啦?怪怪的耶!」

  嚴司煒但笑不語,余亞樺沉醉在他濃烈愛意的目光中,好一會兒才雙頰配紅的輕斥,「神經!」

  她快步走到兒子面前,「澄澄寶貝要走嘍!」細心的整整他的衣服、拍拍他小手上的沙子。

  這麼明顯的舉動,他竟然沒有懷疑過她就是書婷!

  牽著他摯愛的妻兒,嚴司煒對上覺圓師父慈愛的眸子,母子兩個相視一笑。

  澄澄開心的揮手再見:「師父奶奶,我們下次再來看您喔!」

  目送他們一家三口幸福洋溢的背影,覺圓法師仍然是一派的優閒自在,只有眼裡閃爍的波光微微露洩出心底的激動。

  「師父,法會還要作嗎?」侍者師父在旁請示。

  「阿彌陀佛!作場蒙山施食,超渡各方無主孤魂吧!」感謝諸天菩薩對嚴家的厚愛!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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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 00:1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車子奔馳而去,窗外的景象不是通往回家的路,余亞樺疑惑極了。

  「我們要去哪裡?」

  「陽明山。」

  「哦?」他們在山上有一間別墅,視野很棒,可是由於他工作忙碌,他們已經好多年沒上山住了,平常就只有兩位管家會定期過去打掃。司煒今天怎麼會突然想到那裡去?

  嚴司煒拍拍她的手,安撫著,「沒什麼,只是想帶你們去散散心。」

  「喔!」

  車子駛進私人車道裡,停在這楝具有古老巴洛克風格的別墅前面。

  嚴司煒微笑的抱起早已累癱的澄澄,「這個小傢伙,每天不是吃就是睡!」

  「他還小嘛!」

  他們將澄澄放在床上後就下樓了,嚴司煒從吧檯拿了瓶紅酒,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走到屋外的亭子裡。

  「敬你!」嚴司煒舉起酒杯。

  「謝謝!不過敬我什麼?」

  「敬你這段時間以來的忍耐,我真是個渾蛋!」

  余亞樺俏皮的皺皺鼻子,補上一句,「還是最可惡的渾蛋!」

  「哈哈哈!沒錯!」嚴司煒再倒一杯,「最可惡的渾蛋跟你賠罪!」

  她爽朗的喝下第二杯酒。這酒、這場景、這氣氛,依稀又回到了他們當初熱戀時的甜蜜。

  「還記得這棟別墅本來要叫作什麼名字嗎?」

  酒精釋去她的警戒,余亞樺笑著說:「是書園,還是婷園?好拙的名字!」

  當初情意正濃的時候,嚴司煒曾提議要把這棟別墅以她的名字來命名,但是卻被她一一否決掉了。因為這麼詩情畫意的一棟房子,怎麼可以取了個「書園」、「婷園」般俗不可耐的名字?它會哭的!

  沒辦法!她的名字不適合嘛!這是書婷最後的結論。

  嚴司煒忐忑的心因為她的回答而得到救贖。

  書婷,果然是你回來了!

  看著癡癡望著她,卻一句話也不說的嚴司煒,余亞樺懷疑的問:「怎麼啦?哪裡有問題嗎?」

  「沒有!」嚴司煒急急的否認,他不能冒著再失去她的風險。這一次,他會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好不容易才回來的親愛妻子。

  余亞樺見他神色有異,擔心的問:「你又生氣了嗎?」

  那她可得躲遠一點!雖然在她小小的發威後,這幾天他不再對她冷嘲熱諷。但是,萬一他老毛病犯了,又以欺負她為樂該怎麼辦?

  她的怯色讓嚴司煒心疼不已,「別這樣,我不會再欺負你了!絕對不會!」

  「真的?」

  他的信用有這麼差嗎?

  「真的!」嚴司煒無奈的點頭。

  「打勾勾,騙人的是小狗!」

  「啊?」她把他當成澄澄了嗎?

  「不管!」余亞樺堅持地抓起嚴司煒厚實的手,小心的貼上自己的拇指,嘴裡唸唸有辭,「打勾勾、不賴皮、賴皮是小狗!耶,完成了!別忘了唷,下回你再欺負我,我就說你是小狗,汪汪汪!」

  嚴司煒拉過余亞樺,擁著她。「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我相信。」她爽快的回答。

  「為什麼?」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她還願意相信他?

  「當然 !」余亞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因為你說過愛我了嘛!」

  「看來你對我十分瞭解。」他好感動!

  「並不見得。有時候,我就覺得你像團迷霧,總讓人看不清、摸不透。」

  「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這一次,他不要再因為疏於溝通而造成他們兩人之間的誤會。

  「嗯,最近公司還好嗎?」余亞樺挑了個無害的問題。

  「慢慢上軌道了。剛接下我爸爸的位置時,有幾位跟了我爸爸一輩子的老員工,以開國元老自居,對我的決定處處質疑,惹了不少麻煩,不過那都過去了。」嚴司煒輕描淡寫的帶過。

  「真是辛苦你了!」這些事他居然從來沒有提過,是不想讓她擔心吧。

  「幸虧我身邊有一票得力助手,忠心耿耿的何秘書幫了我不少忙。」

  「喔……」聽到何凱莉的名字,余亞樺喪氣的不想答腔。

  「你怎麼了?不喜歡凱莉?」

  余亞樺只是頭低低的搖著,不肯出聲。

  嚴司煒親吻著她的額頭,輕笑著:「我承認凱莉能力很強,是我的左右手。但是她在我眼裡一直都是個秘書,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余亞樺嫣紅了臉,嘴硬的解釋,「誰問你跟何凱莉的關係了?人家才沒有在吃醋!」

  「是嗎?那是我雞婆 !」嚴司煒捧起她的臉,深情款款的允諾,「雖然在工作上,凱莉是不可或缺的助手,但是如果你不喜歡她,我隨時可以辭退她,換一個男秘書。」

  「不用了,我相信你!而且我對她也沒有成見。」

  心疼司煒獨自奮鬥的辛苦,為了顧全大局,余亞樺決定暫時不要揭發何凱莉的陰謀。

  他的心在她這裡,那個女人再怎麼處心積慮,都只是枉費心機罷了。

  依偎在嚴司煒溫暖的懷裡,靜靜的數著他的心跳,余亞樺滿足的閉上眼睛。「真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你的心願就這麼渺小?」

  「能和我愛的人相依到老,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不用華廈美屋?」

  「只要有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就行了!」

  「不需要萬貫家財?」

  「錢夠用就好了!」

  嚴司煒憐愛的說:「我供得起你所有的願望,不必這樣刻薄自己。」

  嚴氏企業在經濟上已然獨佔贅頭,除了日月星辰,他能夠送給亞樺所有她想要的東西!

  「不,只要我們一家人都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財富權勢畢竟留不住寶貴的性命。

  嚴司煒點點頭,瞭解單純的她從來就不稀罕錦衣玉食。正因為如此,才會讓他拼了命的想要寵她!

  許久的寧靜之後,余亞樺憂心忡忡的問:「這樣的快樂,會不會太短暫?」

  這般多情的丈夫,她已經失去多年了!此刻的濃情蜜意,總讓人覺得如夢似幻,好不真實!

  自己用這副占來的身體,嘗盡這段時日的諸多辛酸,她真的已通過重重試驗,再一次獲得丈夫的疼惜了嗎?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

  「那你以為我應該是怎樣的個性?」

  「自然率真、自信爽朗!」這是十年前初識書婷時的感覺。他絕對不會再用那愚不可及的大男人主義,將她壓搾成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傳統女性!

  余亞樺訝異的說:「我們都過了做夢的年齡了,不是嗎?」

  還記得他曾經說過:對結了婚的女人而言,生活是現實的。婚前的風花雪月,婚後淨成柴米油鹽。自然率真、自信爽朗只能存在於愛做夢的少女時光,結婚以後心智如果不能跟著成長,那麼自然率真就是幼稚無知,爽朗自信等同三八頑固。

  經過日復一日的洗腦之後,她終於學會做個聽話、乖巧的妻子,因為只有這樣才是他要的!

  從司煒是她的助教開始,他的話無疑是道聖旨,她從來不曾質疑過。

  帶著薄繭的手掌慢慢的撫上她細緻的臉頰,低沉的嗓音裡帶著濃濃的不捨。

  「我知道一時之間你還無法轉換過來。但是我要你從今以後活得自在,別再對自己那麼苛刻,也別理會我從前說過的話!活著,就是要高高興興的,對嗎?」

  余亞樺開心的笑了,「今天真是讓我萬分驚喜!為什麼去了一趟廟裡,就出現峰迴路轉的變化?」早知道有此神效,那麼縱然有千般不願,她也會催他上山去祭拜自己的。

  「因為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呀!」

  「什麼秘密?」余亞樺惶恐的問,此刻方想起剛才毫不設防的對答。

  天哪,該不會是……

  瞬間慘白的臉寫滿了她的懼怕,嚴司煒想起母親的叮嚀,若無其事的拭去亞樺額上的冷汗。

  「沒什麼,是覺圓師父的開示,她說:逝者以矣,來者可追。自從你,嗯——書婷離開之後,我自憐自艾了這麼久,也拖累了你和澄澄。是該結束無盡的自責,過嶄新的生活了。」

  「是這樣子嗎?」好險!她還以為露出馬腳,違背了老神仙的交代!今後她一定要特別小心,才不會被司煒看出什麼不對勁!

  「今天的祭拜是草率了點,不然我們下次再去吧!」嚴司煒存心戲弄她的有口難言。

  「嗯——我想,書婷應該不會希望你常常專程過去……拜她。把她放在心上才最重要,對不對?」望著司煒嘴角揚起的譫意,余亞樺手足無措的解釋。

  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恐懼,嚴司煒真摯的說:「沒錯,放在心裡才是真的!」他摟著余亞樺,無限感激的說:「幸好你一直在我身邊。」

  「對呀!」心情一開朗,余亞樺笑著奚落他,「是誰說外面有很多的好對象啊?或許我應該慢慢挑,說不定會挑到更好、更大的寶石!」

  「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嚴司煒攫住她的櫻唇。

  他早該明白,只有書婷才會死心塌地的守候著他。

  他欠她的,怕是今生都還不了!

  *  *  *

  電話鈴響,嚴司煒接了起來。「喂?」

  「大哥,是我。」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嚴浚煒的聲音。

  「有事嗎?」他們兄弟都不是熱情的人,彼此之間少有聯絡,總是把對對方的關心放在心裡。

  「你們的事情都解決了嗎?」嚴浚煒關心的問。

  「嗯!」

  「聽你的口氣,好像很美滿喔!」嚴浚煒調侃。

  「小子,除了挖八卦,你都沒有其他的事做了嗎?」

  嚴浚煒哇哇大叫,「你怎麼這麼說!難不成媳婦才剛娶進門,就急把媒婆扔過牆啦!」

  嚴司煒翻翻白眼,「說吧!你到底有什麼事?」這傢伙,一扯就扯個沒完。

  「說真的,大哥。我那天看到余亞樺也嚇了一跳,她真的有些怪怪的。」嚴浚煒正經的說。

  嚴司煒忙問:「哪裡怪怪的?」他這個弟弟平常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其實觀察力敏銳得很。

  「照理說,我跟她才第一次碰面。可是,我卻覺得跟她好像很熟,最重要的是,她的確很像書婷。」

  浚煒也發現了?終於有人可以一起商量這件事了,他不必再自己一個人憋著難受。

  「你會不會認為她就是書婷?」嚴司煒試探的問。

  「怎麼可能!?」嚴浚煒驚訝的聲音傳來,「大哥,你瘋啦!」

  「沒有,我只是猜測。會不會就有這麼微乎其微的可能,書婷因為捨不下我,所以用另一個樣貌出現?」嚴司煒悶著聲音回答。

  嚴浚煒冷靜的分析。「大哥,不是我要潑你冷水。你仔細想想,在書婷過世的時候,余亞樺就已經成名很久了。換句話說,她們根本是兩個不同的個體,這是無庸置疑的。我能夠瞭解你懷唸書婷的心,但是她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有死亡證明,還有骨灰罈可以證明裴書婷這個人確實死了!」

  他的話讓嚴司煒堅定的心有些動搖,「但是——連你也認為亞樺酷似書婷,不是嗎?」

  「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了!不可否認她的確蠻像書婷的,這也是你一開始會注意到她的原因,不是嗎?」嚴浚煒停頓了一下,嚴肅的問,「你到底是愛她這個人,還是愛她像書婷的這個部分?」

  嚴司煒沉默了。

  在沒有把亞樺跟書婷畫上等號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愛亞樺,而這跟愛書婷的心是不牴觸的。

  在善田寺裡,他第一次認知到亞樺可能就是書婷的時候,心裡有著如釋重負的狂喜!

  那代表書婷對他的愛濃到生命都無法隔絕的地步!更代表他終究沒有變心,因為亞樺就是他深愛的妻子。他對亞樺難以克制的眷戀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但,浚煒說的也有道理。

  他仔細的思索著足以證明亞樺身份的證據。除了母親的開示之外,就只有昨天她說出別墅的名字這兩件事而已,如果就這樣認定亞樺就是書婷,確實有些牽強。

  他完全沉浸在書婷已經回來,他們終於團圓的狂喜之下。如果——亞樺真的不是書婷,那麼,這一切的欣喜都將變得荒謬可笑。

  「喂喂喂!」另一端靜默許久,嚴浚煒擔心的直喊。

  「等我想清楚再跟你說。」嚴司煒掛掉電話,陷入苦思之中。

  余亞樺一下樓,看見的就是他眉頭深鎖的樣子。

  「怎麼啦?」她小心翼翼的問。

  嚴司煒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余亞樺靜靜的跟著。

  嚴司煒與余亞樺驅車來到關渡橋上,一路上兩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誰也沒有說話。

  將車子停在當時書婷出事的地點,嚴司煒下了車,靠著橋邊護欄燃起一支煙。

  既然所有的不土牛都從這裡而起,那麼就在這裡弄清楚一切。

  余亞樺從後面抱住望著闔黑河水的嚴司煒,默默的等著他先開口。她直覺他很不對勁。

  「我一直在想,書婷從這裡失足落下去的一剎那,是以什麼樣的心境喊出我的名字。」香煙裊裊中,嚴司煒剛毅的側面顯得有些落寞。

  余亞樺輕輕的歎息,視線隨之落在河面上,「我想在遭遇危險的時候,喊出來的一定是心中的最愛。」

  嚴司煒稍稍安慰,接著間出藏在心裡的最大疑惑。

  「如果她的心裡有我,怎麼會貿然行事!?」他低沉的聲音裡,隱隱有幾分哽咽。

  她只能靠著他的背,感受司煒心底深處的不安全感。

  余亞樺有著濃濃的歉意,卻只能化作沉重的一句,「對不起!」

  她無法解釋,特別是在用余亞樺這個身份的此刻。

  嚴司煒回身抓住余亞樺削瘦的肩膀,「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可以補償我所承受的一切嗎?事情發生之後,我一直認為書婷是為了報復!報復我的嚴厲指責、報復我把公事看得比她重要……所以她要以死來懲罰我!」這個想法讓他痛苦了好久好久!

  「不是你的錯!她從來就不曾怪過你,當然更沒有存著要報復你的心!」余亞樺捂著嘴,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如此自責。

  「沒有人刻意造成這個結果,一切都是命吧!」如果歷史重演,人當然還是要救的,只是她會更注意安全措施,不會再冒冒失失的置自身於險地。

  聽出她的無悔,嚴司煒難以置信的追問,「當時現場有警察、有救難隊員、甚至還有許許多多看熱鬧的民眾,有必要逞這個英雄嗎?」

  他不能理解,有必要衝動的為了素昧平生的人,而賠上自己最寶貴的生命嗎?

  「兩條人命,以一個人去抵,值得的!」余亞樺坦然迎向他的不贊同。「如果是你,看到那麼可愛的娃娃就要被剝奪活著的機會,你也一定會不忍心的!」

  她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失去理智的媽媽殘忍的毀掉孩子生存的權利?

  「所以,她就可以置個人死生於度外,完全不在乎我們父子的感受?」

  該死的她!居然可以這麼自在的談論書婷的死亡,冷靜的好像事不關己。彷彿只有他一個人承受與愛侶死別的椎心之痛!

  嚴司煒眼底藏不住的傷痛,讓余亞樺跟著紅了眼眶。

  「失去了你們,她同樣傷心欲絕、同樣痛徹心扉、幾度斷腸。對你們,她同樣有著割捨不下的深深牽掛……」當時揪心的回憶,讓余亞樺悲泣的難以自己。

  她無意間的自白,令嚴司煒喜不自勝,他緊緊的將悲痛的余亞樺擁進懷裡,狂喜的喊道:「你承認了!你終於承認了!書婷,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不!你瞎了眼嗎?我是余亞樺,不是裴書婷!」亞樺推開他,斷然的否認。

  「書婷,你這是何苦呢?既然回來了,又為什麼不肯與我相認,還讓我們彼此折磨了這麼久?」

  余亞樺雙臂環胸,態度強硬的堅持,「我、不、是、裴、書、婷!」

  她堅決的否認到底,讓嚴司煒忍不住動氣。

  「看著我為了你心神不寧,這樣很好玩嗎?不管你是不是書婷,我都是愛你的。但是請你老實告訴我,別再讓我陷入亞樺跟書婷的迷思之中掙扎,讓我能夠清楚的知道,自己未來到底是跟誰過日子!」

  嚴司煒早已把覺圓法師的殷殷交代拋在腦後。經過浚煒的提醒,他對於亞樺的真實身份,不再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

  還魂畢竟是不可能的事。雖然種種跡象都證明她是書婷,但是畢竟她從來沒有親口承認過,萬一、萬一她真的不是書婷……

  看著他的迷惘,余亞樺仍鐵了心不肯鬆口,「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是余亞樺,我不願也『不能』當裴書婷。不管你是如何看待我們之間的感情,我都只能告訴你,愛上你,是我惟一的抉擇。至於將來你打算怎麼做,我不想過問!回去吧,夜深了。」

  嚴司煒拉住她欲轉過的身子,企盼能得到確切的回答。

  余亞樺神色淒然的回頭,「我是誰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別忘了過去這段時間,你一直是跟『余亞樺』在一起的。能夠說的我都說了,除非你要再嘗一次死別的痛苦,別讓我再死一次,好嗎?」

  她以為深愛著書婷的他,應該已經發覺她的身份了,因此才會有後來的親愛繾綣。嚴司煒現在的疑惑,讓她有著啼笑皆非的感傷。

  嚴司煒思忖之後,豁然想通。她的身份其實已經昭然若揭,如果不是有所顧慮,她又何苦死不承認?

  自己的苦苦相逼,豈不是硬生生的抹煞掉這些日子相處的種種?他的反反覆覆才真的傷人哪!

  「上車吧!我們回家!」

  兩人都把這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擱在心裡,不再談論它。

  「你能夠告訴我,那天,當我在辦公室毫不留情的轟走書婷時,她恨我嗎?」這個問題一直懸在心頭,總算有機會問出來了。

  「哀莫大於心死。」余亞樺的回答令他的心情跌到谷底。

  「不過,都過去了。也許……」她故意拖長尾音,令他惴惴難安。

  清澈的美眸直盯著他,半晌才露出讓人心醉的笑。

  「你還有機會彌補——不過可能得花上一輩子,你願意嗎?」

  疑惑多時的問題得到解答,嚴司煒幽邃的眼裡溢滿柔情,「不只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都甘願臣服在你腳底,只求換你一笑。」

  余亞樺嫣然一笑,「肉麻!」

  她無法想像卓然不凡的丈夫匍匐在地上的模樣。

  *  *  *

  將澄澄帶到老師家,余亞樺跟張老師說:「謝謝老師!澄澄為了今晚的露營,從昨天就高興的睡不著覺呢!」

  「我也很期待跟小朋友舉辦一次特別的露營。」年輕的張老師說。

  望著跟同學玩成一片的澄澄,余亞樺擔心的問:「真的沒關係嗎?我的意思是,老師一個人要照顧五個孩子,會不會太辛苦了?」

  張老師露出甜美的笑容。「請您放心,還有我妹妹幫我。而且我們就在前院搭帳篷,不會有問題的。再說,這五個孩子平常都蠻乖的,所以我才放心邀請他們到我家來玩,請您儘管放心。」

  「真是太麻煩你了!」余亞樺喚來澄澄叮嚀著,「要乖乖的聽老師和阿姨的話,不可以搗蛋喔!要是有事再打電話回家。」不捨的擁抱澄澄之後,看著他毫不留戀,立刻衝去玩的樣子。她無奈的歎口氣,這孩子!

  攬著失落的亞樺,嚴司煒跟送他們到門口的張老師點頭致意。「澄澄今晚就麻煩您多費心了,謝謝老師,再見!」

  車子一發動,嚴司煒就笑她,「怎麼了?才一個晚上不在家,就捨不得那個小搗蛋啦!」

  「你還笑我!你自己還不是放心不下。」余亞樺吸吸鼻子。

  「孩子長大了,慢慢的就會開始有自己的社交活動。我們不能夠一直陪在他身邊,太多的呵護會阻礙他成長,偶爾也該放手讓他學會飛。」

  「這些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一下子還不能適應……」

  等紅燈的空檔,嚴司煒拍拍她交握在腿上的手,安慰著,「趁澄澄難得一天不在家,我們去吃個沒人打擾的燭光晚餐吧!」

  「嗯!」余亞樺點頭。

  嚴司煒將車子停到充滿法國情調的餐廳前。

  香榭風情? 洋也常常帶她到這裡!余亞樺差點脫口而出。一想到司煒對他一向沒有好感,她也就隱忍不提,省得破壞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和諧氣氛。

  羅曼蒂克的氛圍、精緻的美食以及儒雅的司煒,余亞樺覺得好像回到從前……

  「亞樺?真巧!」在侍者帶位的時候,程 洋眼尖的發現他們。

  「 洋!」余亞樺的喜悅只維持了片刻,想起司煒在場,她尷尬的頓在原地。

  嚴司煒本人倒是無所謂,反正已經明白亞樺的真實身份,況且他早就知道程 洋的同志身份。

  「程先生一個人?不介意跟我們同桌吧!」他大方的邀請。

  「謝謝!」

  程 洋跟余亞樺使了個眼色詢問:雨過天晴了?她的粲然微笑說明了一切。

  他們三個人在和樂的氣氛下談天說地。摒除先前對程 洋的成見之後,嚴司煒發現程 洋的確是個具有紳士風度的君子。

  「亞樺,你怎麼改用左手吃飯?」程 洋則像發現新大陸般的哇哇大叫,他們之前喝咖啡的時候,他怎麼從來沒有注意到。

  余亞樺嚇了一跳,手裡的叉子不小心掉到地上。

  她心中一驚,正當她不曉得該如何自圓其說時——嚴司煒黑眸裡精光一斂,神色自若的幫她解圍。

  「你不曉得左右腦需要均衡一下嗎?」

  「哦?」程 洋狐疑的看著她,亞樺莫名的緊張總讓人覺得不尋常,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情急之下,余亞樺隨口問問題,好轉移他的注意力,「你今天怎麼會到這裡?」

  「是那些法國人約我到這裡簽約。」一講到這難得的機會,程 洋立刻就眉飛色舞了起來。

  「簽約之後呢?你就真的要到法國了?」余亞樺急問。

  程 洋曾經說過,如果有機會前往法國深造,他決定出國去發展。而保羅也會跟他一起到法國,畢竟惟有在那個開放的社會,他們的感情才能得到祝福。

  程 洋不避諱的說:「嗯!後天的飛機,保羅也會跟我一起去。」反正嚴司煒早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了。

  「這麼快?」余亞樺有些難捨。多虧他們這兩個好朋友,陪她走過難熬的低潮。

  「中午才決定的,本來想要晚一點打電話告訴你。」看著她泛紅的眼眶,程 洋跟著傷感。「別這樣嘛!大家以後還會再見面的,你難道不為我們感到高興?」

  「你們要過得好好的喔!記得要常常跟我聯絡!」余亞樺含著淚祝福。

  程 洋開朗的笑,曖昧的眨眼,「沒問題!結婚的時候別忘了穿上我那套婚紗。」

  「好!」

  「我不准!」

  嚴司煒一想到那件婚紗就一肚子火,「你就不能設計『傳統』一點的婚紗給亞樺嗎?」問了好久,今天終於能夠當面質問他了。

  程 洋抿嘴輕笑,在接收到他射來凶狠的眼神之後,還不怕死的扇風點火。

  「嚴先生不喜歡那件婚紗嗎?我個人倒覺得穿在亞樺身上挺完美的,它完全把她窈窕的身材展露無遺……」

  看到嚴司煒太陽穴旁的青筋隱隱浮現,程 洋瞄一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過去簽約了,告辭!」

  在起身的時候,程 洋向余亞樺眨眨眼,小聲的說道:「我說的沒錯吧,他肯定是愛死你了!」

  「那傢伙跟你說了些什麼?」嚴司煒問道。

  「沒什麼,只是一些祝福的話。」余亞樺心頭甜滋滋的。

  「結婚的時候,不許你穿那件婚紗到處招搖。」

  沒去注意他命令的口吻,余亞樺忐忑的問:「你的意思是——會有一場婚禮嗎?」

  嚴司煒的俊臉難得的有點微紅。「那還用說嗎?」她現在的身份是余亞樺,當然得再結婚一次,才能夠合法屬於他。

  余亞樺內心激盪,卻故作冷靜地道,「我好像不記得曾經有人跟我求婚過。」

  嚴司煒傾過身,溫柔的用他的吻訴說纏綿的愛意。

  *  *  *

  歷經幾個星期來沒日沒夜的辛苦趕工後,裴書哲抱著一大捆的圖樣跟筆記型電腦到嚴家求救。

  「亞樺,我的姑奶奶!你也該逍遙快活夠了吧,快來幫幫忙,我真的不行了!」

  「嗄?」開什麼玩笑!她是學企管的,對建築根本一竅不通。

  「事務所裡不是還有幾位建築師嗎?叫他們做就好了,難道請他們來當雕像的啊!」

  「拜託!他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裴書哲拍拍手裡的圖紙,「這些大老闆可是指明要『留德』的建築師親自完稿,再說合約裡都寫得清清楚楚,不能違約的!」

  「那你修圖就可以了,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我不再接事務所的工作。」余亞樺作最後的掙扎。

  「你向來手快,只要你肯出馬,一下子就搞定了。」裴書哲湊臉過來,「再說,你瞧!我的黑眼圈再維持下去,恐怕都要被送進動物園當熊貓了!」

  余亞樺噗哧一笑,「真的好難看。」

  「對呀!對呀!」裴書哲趕緊把圖筒遞過去。「十萬火急,你就幫幫忙、做做好事吧!」

  「真的很急嗎?」她有些心軟。

  「當然!」裴書哲不由分說的迭出燙手山芋,「交給你 。」

  余亞樺拗不住,只好接了下來,「是你逼我的唷!」以前在家常看他畫,不過就是隨便看看,再略加修整。應該不會很難吧!

  「先完成程億建設的室內配置圖。」裴書哲高興的交代。

  余亞樺皺起眉:「室內配置圖?」

  「對呀!可以參考我帶來的圖樣。」無事一身輕,裴書哲樂得蹲在一旁跟澄澄玩。

  「圖樣?」

  「在圖筒裡。」

  「喔!」余亞樺抽出圖筒裡的一疊工程圖,一臉茫然的問:「哪一張?」

  「什麼?」裴書哲愕然回頭,確定她是真的不懂,不禁哇哇大叫,「亞樺!你失憶啦?怎麼連室內圖眼結構圖都分不清楚?」

  「我……」很難解釋。

  裴書哲卻不肯放棄,追問著,「你是感冒了?發燒了?還是受到刺激了?」他霍然站起身,「不行,問題大了!我要帶你去看醫生。」

  說完便不由分說的拉起余亞樺的手,就要衝出去。

  大哥什麼時候變成老母雞了?

  「我沒有生病,一點病都沒有!」余亞樺輕輕的抽回手,無奈的按按太陽穴。

  「怎麼可能?你明明就忘了怎麼畫圖!」

  嚴司煒正巧回來,看見了他們的爭執。

  「亞樺沒有生病!」

  「連你也這麼說?可是……」裴書哲儒雅的臉上滿是不解。

  「她沒有事,我保證!」見他還想堅持,嚴司煒拍拍裴書哲的背,「亞樺只是忘記了關於建築方面的事,其他的都沒有忘記,不是嗎?」

  在他灼烈的目光下,余亞樺心虛的點頭,「對呀!我只是忘記了跟建築有關的事情罷了。」

  裴書哲不解的問:「全都忘記了?」

  「全都忘記了。」拜託別再問了,她快招架不住了!

  似乎聽見她無言的祈求,嚴司煒好心的解圍,「或許是工作壓力太大,對不對?」

  余亞樺直點頭,「對呀對呀!一定是這樣沒錯!」

  「反正又不回去做建築師了,不會畫設計圖一點關係都沒有,對不對?」

  「對呀!一點關係都沒有!」

  「反正你還記得我們就好了,對不對?」

  「對呀對呀!記得你們就好了嘛!」

  裴書哲愣愣的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回答。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那麼好了?」他錯過什麼好戲了嗎?

  余亞樺羞紅了臉,低下頭來。

  微笑的看著她的嬌態,嚴司煒拿起桌上的圖跟電腦交給裴書哲,搭著他的肩膀送他到門邊。

  「晚安,大舅子。」

  「呃?」嚴司煒有多久沒有喊他「大舅子」了?

  看著他的呆樣,嚴司煒失笑的推推裴書哲,「親愛的大舅子,你還不回去挑燈夜戰,來得及嗎?」

  對喔!「那我回去了,再見!」

  完蛋了!連亞樺都不能幫他了!

  嗚嗚嗚!浪費了快一個晚上的時間,居然一張圖都沒完成,好慘哪!

  *  *  *

  送走了裴書哲以後,嚴司煒轉過頭來,揉揉澄澄的頭,「澄澄今天乖不乖?!」

  「乖!」澄澄大大的咧開笑嘴,爸爸現在都像以前一樣疼他耶!

  看著嚴司煒若無其事的樣子,余亞樺忐忑不安的走到他面前。

  「嗯——我忘了怎麼畫圖了。」他會不會趁這個機會追問她的身份?露出這麼大的破綻,她該怎麼自圓其說?

  「我知道。」嚴司煒溫柔的將余亞樺擁入懷裡,輕嗅她的髮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養得活你!」

  「嗄?」就這樣?「你沒有問題要問嗎?」她不知不覺地說出心裡的疑問。她以為他會逮住任何一個機會逼問她,畢竟,他又不知道老神仙的叮嚀。

  「你希望我問什麼?」

  「不!」想到要面對他犀利的詰問,余亞樺就頭皮發麻!

  嚴司煒在她頭頂笑開了,「我不在乎你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我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在一起。」

  「喔!」他理所當然的話讓余亞樺不知如何應對。

  管他的!反正確定逃過一劫就對了!

  一旁的澄澄不甘心被冷落,直嚷著,「澄澄也要爸爸抱抱。」

  掙開嚴司煒甜蜜的擁抱,余亞樺低下身子捏捏澄澄的鼻子,「撒嬌鬼,喝涼水。羞羞羞!」

  在澄澄跺著小肥腿的時候,余亞樺藉機一溜煙的跑到樓上,逃避他熱烈的目光。

  *  *  *

  整個晚上,就在自然愉悅的氣氛下度過。一家人高高興興的說說笑笑,連澄澄也感受到爸爸久違的父愛,開心的吵著不肯睡。直到睡眼惺忪,才讓余亞樺哄著上床。

  就在她洗淨一身的疲憊走出浴室時,赫然發現嚴司煒站在房裡,炯炯有神的眸子直盯著她瞧。

  他眼底閃爍著顯而易見的熱情。

  嚴司煒捧起她低垂的頭,細細的親吻她的額頭、雙頰、鼻尖,最後輕啄了那誘人的唇瓣。

  「我要你,嗯?」

  余亞樺送上自己的吻作為回答,四唇相接,倏地迸出炙人的火花。在唇舌交纏中,兩人忘情的碰觸彼此每一寸的味蕾,引發出顫慄的感覺。

  余亞樺拉起他的手,走向床去,嚴司煒將她拉回。

  「不要在這裡。」他攔腰抱起了她纖細的身,大步走回對面的主臥室……

  *  *  *

  激情過後,嚴司煒溫柔的擁著余亞樺,一起墜入甜美的夢鄉。

  睡夢中,他仍然堅持的擁緊了惟一的愛,不讓他們有片刻的分離。

  在她是裴書婷的時候,他不小心失去了她一次;這次他將全心全意的守番著她,絕不許他們之間再發生任何意外!

  *  *  *

  「媽咪!你在裡面嗎?」澄澄急切的敲門聲,驚醒了疲憊的嚴司煒。

  幫身無寸縷的她蓋好被子之後,他隨便套了條褲子便匆匆的打開房門。

  他的臉上有著無可奈何的認命,「兒子,一大早吵什麼?」

  「媽咪呢?」澄澄從縫裡鑽了進去,一見到睡在床上的余亞樺就開心的叫:「媽咪!」

  「噓!」嚴司煒搗住他的嘴,「媽咪在睡覺,不可以吵她。乖!你自己去玩,等媽咪醒了再去找你。」

  「喔!」小小人影心不甘情不願的踱到門口,「爸爸你也要乖乖的喔,不要吵醒媽咪了。」

  床上傳來一聲輕笑,趁澄澄沒有聽到,嚴司煒急忙應了聲好,便迅速的關上房門。

  他走到床邊,一把掀起絲被,故作兇惡的說:「我一大早就起床應付兒子,你還笑得出來!」

  「對不起啦!」余亞樺笑到流出眼淚,「我們這樣好像被抓奸在床!」

  嚴司煒欺身向前,壓在她光滑的胴體上哈癢。余亞樺控制不住的扭動身體,緊密的接觸下,昂藏的慾望已然甦醒。

  「你!」察覺他的驕傲,余亞樺不可置信的驚呼,「不會吧!你還行啊?」

  攫住她多話的嘴,嚴司暖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

  一番歡愛過後,余亞樺氣喘吁吁的求饒,「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即便在新婚燕爾、蜜意正濃的時候,他的慾望也不曾這麼強烈過啊!幾番風狂雨驟,實在讓她這副初嘗雲雨的身子吃不消。

  嚴司爆起身穿好衣服準備上班,瞧見余亞樺一副愛困的模樣,愛憐的順順她綿細的發,在她柔軟的唇深深留下烙印,「你再多睡一會兒。」

  「不行,我得起來準備澄澄的早餐。」迷迷糊糊間,余亞樺還是記掛著兒子。

  「你睡吧,你也累壞了。澄澄我先帶到公司去,等你下午睡醒了,再到公司來接他。」

  「好!」余亞樺翻身進入香甜的夢裡。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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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 00:11: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大一小酷似的臉孔進入辦公室,何凱莉立刻迎向前。

  「澄澄來啦?何阿姨好想你!」

  澄澄皺起眉頭,躲到父親身後,避開她塗滿鮮紅蔻丹的手指。

  嚴司煒把他推向何凱莉,「爸爸要開始忙了,何阿姨陪你玩。」

  澄澄堅定的搖頭,「澄澄要回家!」

  「澄澄乖!不要意爸爸生氣唷!阿姨帶你去買東西吃好不好?」何凱莉話一說完便不由分說的要拉住他。

  澄澄迅速閃開,亦步亦趨的跟著走向辦公室的父親。

  嚴司煒揚眉看著兒子不友善的態度。

  何凱莉見狀一把抓住澄澄,用甜的膩死人的聲音說:

  「總裁儘管去忙,澄澄也許是怕生,等一下熟了就好了。」

  澄澄努力的想要掙脫她,汪汪大眼裡湧上些許水氣,仍然固執的堅持,「澄澄要回家!」

  「算了!」他的無辜眼神像極了他媽媽,嚴司煒大步一跨,從何凱莉手中救下澄澄,「走吧!」

  何凱莉恨恨的瞪著他們的背影,這個死孩子!

  走進寬敞的辦公室裡,澄澄選了個最遠的位置坐下。嘟著半天高的嘴,怨懟的雙眼直瞅著嚴司煒。

  這小子!嚴司煒無奈的揉揉眉心,「澄澄為什麼生氣了?」

  「澄澄要回家找阿姨!」

  「阿姨?是余阿姨嗎?」

  澄澄點點頭。

  嚴司煒疑惑的問:「你早上不是還叫她媽咪嗎?」

  「媽咪說爸爸在的時候要叫阿姨,不然爸爸會生氣。一定是澄澄早上不小心叫媽咪被你聽到了,爸爸才把澄澄帶到這裡,處罰澄澄。」

  「怎麼會呢?」嚴司煒走到澄澄面前,蹲下來與他平視,「因為昨天媽咪很晚才睡,爸爸怕澄澄吵醒媽咪,才帶澄澄到公司裡。等媽咪下午睡飽了,就會到爸爸公司接澄澄回家。」

  「真的?」

  「真的!阿姨本來就是澄澄的媽咪,澄澄叫她媽咪,爸爸會很高興的。」

  「耶!」澄澄興奮的衝進嚴司煒的懷裡,用力的親他的臉頰,「好棒!澄澄最愛爸爸了。」

  「你喔!」嚴司煒慈愛的捏捏澄澄的小鼻子,將他放在沙發上,「不生氣了?那爸爸要工作,叫何阿姨陪你玩好不好?」

  燦爛的笑靨倏忽罩上陰霾,澄澄可憐兮兮的拉著嚴司煒的大手,小臉上滿是祈求。

  「澄澄會好乖好乖的,不會吵到爸爸上班。爸爸不要叫何阿姨來好不好?」

  嚴司煒困惑的望著兒子怪異的舉動,「澄澄怕何阿姨?」

  小腦袋毫不猶豫的連連點頭。

  「為什麼?」

  澄澄用手摀住嘴巴,「不能說!一定不能說!」不能害爸爸跟媽咪一樣不見了!

  嚴司煒還想追問,何凱莉剛好敲門進來,手上拿著卷宗。

  「總裁,你下午有兩個會要開。另外,明天之前需要敲定跟順凱的合約內容。」

  嚴司煒點頭,「我知道了。」臉上立即恢復精明幹練的神色。

  例行報告完以後,何凱莉注視著畏縮在一旁的澄澄,惺惺作態的問:

  「那——需要我把澄澄帶出去嗎?」

  「不用了,就讓他待在裡面好了。對了,登個廣告,我要徵個女管家。」

  「好。」他要請管家?看來聽說那個姓余的女建築師住進總裁家裡,應該是謠傳!何凱莉眉飛色舞的想著。

  *  *  *

  一覺醒來,余亞樺滿足的伸伸懶腰,一看時間,已經下午三點鐘了。

  記起嚴司煒說要帶澄澄到公司去,她連忙下床梳洗,換了套輕便的衣服趕到嚴氏大樓。

  到了櫃檯,服務小姐並不認識她,因為沒有預約,加上余亞樺堅持要見總裁,服務台只好通知何秘書下樓處理。

  何凱莉一下大廳,就看見余亞樺憑窗而立。這個容貌朱麗、體態曼妙的年輕女人是誰?

  「請問您是……」

  「余亞樺,我要找司煒。」余亞樺不卑不亢的回答。

  「不知道余小姐找嚴總裁有什麼事?」何凱莉小心地刺探。

  「他要我下午過來。我可以上去了嗎?」余亞樺平淡的說完後,便繞過何凱莉,懶得搭理她,以免積壓許久的怒氣一觸即爆。

  何凱莉伸出雙臂擋住她的去路。

  「對不起,總裁併沒有交代下午會有訪客。」這個女人美得危險,她絕對不放行她上去。

  余亞樺斜睨著假公濟私的何凱莉,「怎麼?司煒難道需要鉅細靡遺的跟你報告大小事情?」

  「沒錯!」何凱莉衝動的脫口而出,揚著下巴,表情很 的表示,「他有任何事一定都會告訴我的。」

  「是嗎?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我就住在他家裡?下午會來接澄澄回去?」

  在她錯愕不信的眼神中,余亞樺冷冷笑著。

  「由此可見你太高估自己了。」今日的她已非昔日軟弱的裴書婷,想欺負到她?慢慢等吧!

  「就算你知道澄澄今天有來,那又能證明什麼?」不理會寬闊的大廳裡聚集了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群,何凱莉不顧形象的大吼。

  「反正總裁沒命令下來,今天你就是不准上去!」這個女人太美太難纏,何凱莉就是卯上她,硬不讓她上樓!

  「不讓我上樓?也行!那我們就在這裡好好聊聊吧!我不但知道澄澄在這裡,還知道不少事情唷!我知道你為了登上總裁夫人的位子,居心叵測的利用澄澄傳話,造成他們夫妻間的誤會,甚至還在澄澄的媽媽出事以後,殘酷的把一切的責任都推到無辜的孩子身上,刺激他、折磨他!」余亞樺咄咄逼人的一步一步向前。

  何凱莉聽見四周議論紛紛的聲音,氣急敗壞的衝向余亞樺,「你胡說!你胡說!我要撕爛你的嘴!」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嚴司煒由人群中走出來,一把捉住齜牙咧嘴的何凱莉。

  「警衛,送這個瘋女人進警察局。通知嚴律師,我要她往後的日子都得待在牢裡面。」嚴司煒冷峻的下達命令。

  「你不能這麼做!司煒,我做錯了什麼?我愛你啊!司煒……」何凱莉歇斯底里的大叫。

  在嚴司爆冷酷的環視之下,圍觀的人們紛紛做鳥獸散,回到工作崗位。

  余亞樺跟著渾身散發肅殺氣息的嚴司煒進入辦公室。

  澄澄一看見是她,立刻快樂的跳進她懷裡,「媽咪!你怎麼睡得那麼久?澄澄好想你喔!」

  「澄澄,何阿姨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嚴司煒一進門就馬上逼問,他要知道所有的前因後果。

  「有什麼問題衝著我來就好了,這一切都跟澄澄無關。」難道他後悔處置何凱莉了?或者他不相信她的話?

  她的心裡泛起了一絲酸意。

  看到他們母子倆一副戒備的樣子,嚴司煒無可奈何的按著太陽穴。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問清楚何凱莉到底做些什麼。」

  他盡量和緩的問兒子,「澄澄能告訴爸爸,何阿姨跟你說過什麼話嗎?」

  想起何凱莉惡狠狠的警告,澄澄只是一徑的搖頭,「不能說、不能說,不然就會害爸爸也死掉了!」

  余亞樺輕聲安慰兒子,「沒關係!澄澄不說哦!」一雙美目譴責的瞪著嚴司煒。「孩子還小,不要再逼他了。」

  雖然只有一句話,嚴司煒卻已經明白。他悶悶的回到座位,看著澄澄在余亞樺的輕聲安撫下很快就睡著了。

  余亞樺輕輕的把澄澄抱進附屬的休息室裡,再小心的關上門,杜絕一切的聲響。

  雙臂環胸,余亞樺傲然的站在嚴司煒面前,與他隔桌對峙。她絕對不會為了在大廳所做的一切道歉。

  經過一番歸納,嚴司煒已經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越過桌子無限憐惜的低語,「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沒想到他們母子竟然在他的羽翼下受到傷害,該死的何凱莉!終身監禁實在太便宜她了!

  沒料到會是這樣子的大逆轉,余亞樺呆若木雞的愣視著嚴司煒,「你沒有生氣?」

  嚴司煒將她擁入懷裡,嗅著她淡淡的髮香,「對你們,我有太多太多的虧欠了,又怎麼會生氣呢?」

  「也不在乎我當眾挑釁何凱莉?」雖然是何凱莉先欺人太甚,但是她當眾挑起戰火也是事實。

  嚴司煒心念一動,突然放開余亞樺,故意背對著她苦惱的說:

  「雖然何凱莉是罪有應得,但是我突然想到,經過你這麼一鬧,讓我失去了能幹的秘書,這確實很麻煩。也許我應該原諒她的無心之過……」

  「不!我絕對不會讓那個狠毒的女人再有機會接近澄澄!」天曉得何凱莉會怎樣報復無辜的澄澄。

  「可是——」嚴司煒故意指著桌上一大疊的卷宗,「現在有那麼多公文急著要處理,臨時怎麼找得到能夠馬上上手的秘書來幫忙呢?」

  事實上,嚴氏企業裡多的是幹練有經驗的秘書,嚴司煒卻想利用這次機會讓余亞樺心甘情願的留在他身邊。

  「我來!」小白兔果然噗通跳進陷阱。

  「你行嗎?」嚴司煒猶豫的問。

  「當然行!雖然很久沒碰這些工作了,但是我相信一定可以符合你的要求!」她好歹也是企管系高材生,再說在嚴司煒剛接下總裁職位的時候,她也曾經協助過他呀!

  「可是工作時間很長……」他仍然有些遲疑。

  「我可以接受。但是澄澄怎麼辦?」

  「我已經找了個女管家來幫忙,」嚴司煒看看腕表,「司機五點就會把她送到家裡去。」

  「那就沒問題了,我可以隨時待命。」

  「隨時?只要我有需要你就不會推辭?」嚴司煒露出淺笑。

  「當然!我會做個盡忠職守的好秘書。」余亞樺拍胸脯保證。

  「那好,開始上班吧!」嚴司煒按下對講機,要人把何凱莉的辦公桌搬進他的辦公室裡。

  余亞樺有些懷疑,「為什麼要把桌子搬進來?」

  「記得嗎?我需要的是『馬上』能夠支援的秘書,坐在我旁邊會比較快進入狀況。」嚴司煒氣定神閒的搬出道理來,他要余亞樺二十四小時都待在他身邊,不再有須臾的分離!

  余亞樺立刻接手何凱莉未完成的部分,認真的埋頭工作。

  *  *  *

  余亞樺捶捶肩頭,隨即飛快的將嚴司煒口述的資料鍵入電腦。在等待列印的空檔,嚴司煒不經意的發現,整個公司只剩下他們兩個還在奮戰。

  在工作上他是個嚴厲的主管,而敏捷的思路、變幻莫測的判斷,常常讓屬下追不上他的速度。

  雖然也曾耳聞何凱莉經常恃寵而驕,以老闆娘的身份自居。但是,無法否認她的確是個能幹的秘書。加上在他面前,何凱莉始終謹守分寸,因此嚴司煒還是讓她留在身邊,成為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

  沒想到,他竟養虎為患,險些家破人亡!

  留亞樺下來,純粹是基於私心。卻沒有料到,她居然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就駕輕就熟,彷彿一直是個專業秘書!

  余亞樺得意的揚揚手中剛印好的厚重資料。

  「怎麼樣?我完成了吧!」

  「你真讓我刮目相看!」嚴司煒誠摯的鼓掌。

  他柔情的梳攏余亞樺有些凌亂的發,「餓了吧!我請你去吃宵夜。」

  「可是……還有些東西沒整理好。」肚子卻在此時不爭氣的傳出聲音。

  嚴司煒愛憐的捏捏她嬌紅的臉,「沒關係!事情是永遠都做不完的,我們今天做的已經夠多了,其他的就留著明天再努力吧!」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余亞樺戰戰兢兢的問,「你的意思是——我通過考驗了?」

  嚴司煒哈哈大笑,「你還是那麼的單純!」俯身以纏綿火辣的吻回應了她的問題。

  *  *  *

  當超逸偉岸的嚴司煒挽著巧黠嬌美的余亞樺進入凱悅飯店時,這一對儷人成功的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入座後,嚴司煒舉起酒杯,「敬你!我美麗幹練的秘書,謝謝你的幫忙。」

  「我也敬你,冷酷寡情的老闆。」余亞樺淺酌一口。

  「冷酷寡情?」嚴司煒挑眉,「你這麼覺得?」

  「在上班的時候,你說話簡潔,沒有抑揚頓挫不說,還老繃個臉,像是無情的劊子手,冷血的等著開鍘。」她俏皮的吐吐舌頭,「好可怕!」

  她可愛的模樣讓嚴司煒不覺莞爾,「真的嗎?看來我該好好檢討了。」

  在燈光的照耀下,嚴司煒帶著笑意的眼裡依稀有火花閃動,教余亞樺深陷在他深邃的雙瞳中。

  兩人就這麼深深凝視著,週遭的聲音,似乎干擾不到他們彼此間異樣的電波交流。

  「司煒?亞樺?你們怎麼會在這裡!」裴書哲的出現,破除懾人的迷咒。

  「是你?」嚴司煒爽朗的招呼,「這麼巧?請坐。」

  裴書哲拉開椅子坐下,「你們在慶祝什麼嗎?」

  「我今天開始當司煒的秘書。」余亞樺雙頰酡紅的解釋。

  「你當司煒的秘書?你能做秘書,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能當人家的秘書?」

  余亞樺不知該如何回答裴書哲的問題,默默的低下頭。嚴司煒則握住她的手,默默的給予支持。

  裴書哲的視線在他們之間來來回回的游移,「我錯過什麼了嗎?」

  「沒有!」余亞樺急忙否認,不能讓大哥發現她就是書婷還魂,否則一切將會功虧一簣!

  相對於她的失措,嚴司煒則是一派自在的樣子。

  「我們正在交往。」重新交往,他在心裡加了一句。

  「你們在交往?他,三十七歲,剛喪妻沒有多久,還帶著一個孩子;而你才二十一歲。」裴書哲不可置信的低喊,「我的天啊!你們兩個竟然正在交往!?」

  雖然無法說明清楚,余亞樺卻能理解哥哥的感受,「我們是認真的,請你相信。」

  縈繞在司煒和亞樺之間的親密氣氛,讓裴書哲有種被背叛的感受,他難過的低語:「我還以為你把我當哥哥一樣看待。」

  余亞樺急忙辯解,「我真的把你當我的親哥哥!」他本來就是嘛!

  裴書哲譴責的瞪了一眼亞樺,再不悅的對著嚴司煒說:「我沒有那麼迂腐,一定要你守著書婷,一輩子不能再娶。但是,你好歹也找個年齡相近的。亞樺還那麼年輕,你們之間是不可能會有完美結局的!」

  對於亞樺,裴書哲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看待,他拉起她的手,「亞樺,跟我回去,你需要冷靜想想,確定自己沒有戀父情結。」

  這句話讓嚴司煒氣得青筋浮起,他咬牙切齒的警告,「裴書哲!你這個不明是非、沒長眼睛的白癡!如果不是看在書婷的份上,我肯定饒不了你!」竟然口口聲聲說他和亞樺年齡相差太多、還說她有戀父情結,真是可惡!

  看到場面有點僵,余亞樺抽回手,對裴書哲懇求的說:「讓我自己處理,好嗎?」

  「如果這是你堅持的。」裴書哲快快的表示。

  「我堅持。」余亞樺握著他的手,「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好吧!」裴書哲無奈地屈服,臨走前還不忘警告嚴司煒,「你最好是真心的。否則我不會原諒你!」

  裴書哲深深的望著余亞樺,「如果是認真的,就要學會保護自己。沒有論及婚嫁之前都是毫無保障的。」觀念雖然傳統,但是他奉行不疑。

  裴書哲走後,他們之間一片靜默。

  好半晌,余亞樺才輕聲的先啟口,「對不起,書哲沒有惡意,他只是擔心我……」

  嚴司煒不安的心終於放下。

  他還以為亞樺是因為經過書哲的提醒,突然想起她現在的年紀還很輕,不需要執著於他這個老頭,所以才會沉默這麼久。

  「我知道,我不會怪他的。」他終於鬆口氣。

  雖然有些遲了,嚴司煒還是鄭重地道歉,「如果我早知道何凱莉曾經傷害過你和澄澄,我一定會讓她萬劫不復!我很抱歉讓你們受了委屈,相信我,今後我不會容許任何人再傷害你!」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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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 00:11: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嚴司煒的堅持下,余亞樺搬回主臥房,他的理由是——夫妻本來就該睡在一起!

  一整個晚上的輕憐蜜愛害得她腰酸背痛,才睡了沒幾個小時,又被他連哄帶騙的帶到公司上班。

  一想到早上把車子停在地下室停車場之後,他就毫不避嫌的抱著她坐電梯,直到進入總裁辦公室才溫柔的將她放在座位上,余亞樺就忍不住羞紅了臉,他何時變得這麼恣意妄行!

  「你在發什麼呆?」在亞樺緋紅的頰上偷了個吻,嚴司煒笑道,「好香!」

  「你越來越不莊重了!」余亞樺微斥。

  「莊重?」嚴司煒嗤之以鼻,「難不成要整天板著臉才叫莊重?夫妻間何必規規矩矩、死板板的!」他才不要再讓愚蠢的沙文主義逼走好不容易尋回的妻子。

  「可是,我們畢竟不是真正的夫妻……」余亞樺喃喃自語。

  明白裴書哲的話已經在她心底烙下抹不去的痕跡,嚴司煒不動聲色的一語帶過。他會找裴書哲說個清楚,雖然棘手,但是書哲畢竟是她的哥哥。無論如何,他一定會想辦法解開他們的心結。

  *  *  *

  跟余亞樺托辭要出去談生意,嚴司煒到了裴書哲的事務所。

  看見他,裴書哲立刻下逐客令,「嚴大總裁,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忙了,沒時間招呼您。」

  他總覺得以嚴司煒的年齡和歷練,可以另外找個年紀相當的人交往,實在不必去招惹亞樺,他不願意見到亞樺也受到傷害。

  「慢著!」嚴司煒一派優閒的舉起手裡的公文封,「我這裡有一些跟書婷有關的東西,看不看?」

  「拿來!」

  嚴司煒仍站在原地,「東西呢,我是一定會給你的,就不知道你有沒有誠意拿它了。」

  迫於無奈,裴書哲心不甘情不願的引他進入工作室。

  「請坐。」

  「謝謝!」

  不願意跟他糾纏,裴書哲訕訕的問:「能把書婷的東西還給我了嗎?」

  昨天才跟亞樺共度浪漫晚餐,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書婷的東西還給他。真是絕情!

  嚴司煒將手中的文件交給裴書哲,在他打開之前,意味深長的說:

  「我愛書婷,只愛她一個!」

  裴書哲冷哼一聲,沒有回應他的話。

  袋子裡面有兩份資料,一份是徵信社對余亞樺所做的調查報告;另一份則是關於裴書婷的問卷調查。

  裴書哲看都不看的就把余亞樺的那疊資料放在桌上,隨意翻了幾頁裴書婷的問卷,不快的問:「就這樣?這裡面問的問題我也都知道,關於書婷,我瞭解的不會比你少!」

  嚴司煒微笑的問:「是嗎?那關於亞樺的呢?」

  裴書哲氣悶的回答,「我不認為有需要看她的報告。」幹嘛?耍人啊?亞樺他也很熟呀!

  面對他的不快,嚴司煒依然好整以暇的表示,「如果沒有必要,我不會費心請徵信社做調查。大舅子,張大眼睛仔細比較這兩份報告吧!」

  衝著這句「大舅子」,裴書哲壓下滿心的不悅,詳細的對照兩份資料。

  好一會兒,他大驚失色的喊,「這報告不對!」

  各自針對她們兩個人所做的比較,結果竟然會一模一樣!

  這……怎麼可能!?

「你的徵信社弄錯了!像這裡他說亞樺是左撇子,根本就大錯特錯了!我們整個事務所的人都可以證明,亞樺一向慣用右手。共事多年,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用過左手畫圖、寫字!」裴書哲逐條細細檢查,發覺裡面有許多錯誤。

  「書婷才是左撇子,澄澄就遺傳到她。」嚴司煒微笑的提醒。

  「沒錯!還有這裡說亞樺精通英語,卻不會德語也錯了!亞樺在西德拿到碩士學位,怎麼可能完全不會說德語!?」「精通英語的是書婷,她沒學過德語。」嚴司煒繼續好心的說明。

  「就是呀!這裡說亞樺沒有一丁點建築常識,對企業管理卻十分擅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亞樺身為台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建築師,設計出許多的完美建物。怎麼可能沒有一絲的建築常識?」

  「書婷不懂建築,她是企管系畢業的。」嚴司煒涼涼的接下去,「這份資料是最近做出來的。」

  「此刻在我公司裡當稱職秘書的是余亞樺。」嚴司煒提醒著。

  「你的意思是……」裴書哲既驚且懼。

  裴書哲回想起自從書婷葬禮過後的點點滴滴……

  亞樺變溫柔了——像書婷一樣。

  向來定不下性的亞樺變得非常疼愛澄澄——像書婷一樣。

  亞樺不會分別室內圖和結構圖——像書婷一樣。

  亞樺用左手用餐、寫字——像書婷一樣。

  亞樺能做個利落的秘書——像書婷一樣。

  開朗俏麗的亞樺跟聰慧優雅的書婷,兩人的影家逐漸重疊。

  難道……

  亞樺就是書婷!?

  「太不可思議了!」裴書哲震驚的望著嚴司煒。

  「如果,書婷的靈魂佔住了亞樺的身體,那——真正的亞樺到哪裡去了?」

  「我知道這很令人難接受,我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只知道上天垂憐,願意把我親愛的妻子還給我。我會珍惜這種難得的機緣,全心守護失而復得的她,直到老死!」

  「你竟然能夠發現這個天大的秘密,我相信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你還愛我妹妹!」嚴司煒的專情讓裴書哲為之動容。

  誤會在兩個男人交握的手中冰釋,裴書哲拍拍嚴司煒的肩。

  「我能去看看她,跟她說聲抱歉嗎?」

  「我今天就是來勸你去看看她的。大舅子,你的不諒解真的蠻傷她的。」

  「我……」裴書哲難過的低下頭,她是他從小就用心呵護的小妹哪!

  「沒關係!只要你去見她,她就會很高興了。」

  「對了,我母親曾經說過、天機不可洩露。而且在我一再地逼問之下,她都不願承認自己就是書婷,可能真的有難言之隱。待會你要小心一點,不要說穿了!」

  「我明白。」

  *  *  *

  看到走在嚴司煒後方的裴書哲,余亞樺遲疑的站起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狀,裴書哲心疼不已,大步的走到她面前,展開雙臂。

  「妹妹,辛苦你了!」

  「不苦、一點都不會苦!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余亞樺興奮的投入他懷裡。

  所有的千言萬語盡化成兄妹間的默契。

  嚴司煒從他懷裡搶回余亞樺,「我可不是專程請你來抱我老婆的!」

  在談笑中,余亞樺吸吸鼻子,兩個男人則交換了心領神會的眼神。

  終於撥雲見日、雨過天晴了!

  站在余亞樺辦公桌前,裴書哲隨手拿起她的行事歷端詳。發現上面娟秀的筆跡與亞樺一貫大咧咧的塗鴉大相逕庭,這不折不扣是書婷的字跡!

  如果他還存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在此時都得到最好的證明。

  「歡迎回家!」裴書哲鼻頭一酸,衷心的感謝上蒼沒有奪走他嫡親的妹妹,哥哥的接納,對她來說是最有價值的祝福,余亞樺感動的淚流滿面。

  嚴司煒不捨的拭去她滑落腮邊的淚珠,故作兇惡的斥道:「嘿!你這個傢伙!又惹我老婆哭了!」

  他的話提醒了裴書哲。「你們該舉行婚禮了,我可不容許亞樺沒名沒分的跟著你!」

  「那當然!我會給她最盛大的婚禮。」嚴司煒深情的凝視著嬌羞的余亞樺,「嫁給我!」

  「嗯!」余亞樺輕輕點頭,這是她夢想中的幸福啊!

  得到她的應允,嚴司煒深深的吻住她紅灩欲滴的唇。

  直到一旁的裴書哲輕輕咳了幾聲,兩人才意猶未盡的結束這令人心蕩神馳的一吻。

  「咳咳咳!你們忙吧!我先回去了。」將來多的是機會跟她聊,現在把時間留給他們這對苦命鴛鴦吧!

  余亞樺赧紅了臉,躲進嚴司煒的懷裡,避開哥哥的調侃。

  裴書哲離開時順手帶上門,留給他們一室的私密。

  嚴司煒抱起余亞樺,讓她坐在他偌大的辦公桌上與他平視。

  抵著她的額,嚴司煒低沉的訴說滿滿的情意,「我曾經不經意的錯失了最愛,現在起我會用心守護著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從我手中把你帶走!」

  余亞樺用綿密的吻回應他的深情,「那不完全是你的錯,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同樣用整個生命來愛這個深情的男人。

  唇舌相觸,迸發出無法壓抑的情慾,嚴司煒讓她躺在光潔的桌上,慢慢的解開她上衣的鈕扣,內衣的前扣鬆開,豐滿的雙峰躍然而出。

  俯下身子,他用靈活的唇舌挑逗尖端的粉紅櫻桃,在余亞樺忍不住嚶嚀出聲,急切的褪去他依然完整的衣服。

  他的舌頭或緩或急的刺激著聳立的頂端,厚實的手掌則徐徐的撫摩她身體的側邊,嚴司煒掀起她的紗裙,揉捏著那小巧迷人的翹臀;一施力,抬高她的臀部,緊緊抵住他昂然的硬挺。

  他的手指放肆的撫摸她細緻光滑的私處,仔細的摸索、輕觸可愛的小核,再深深的滑進氾濫的慾望中,感受它深處的隆起。

  嚴司煒的挑逗,讓余亞樺全身顫慄不已,她閉上眼睛感受狂烈的慾念奔騰。深呼吸數次之後—斗大的汗珠流下來,卻消不去內心強烈的渴望,急促喘息,她等待著他的救贖!

  余亞樺的無助讓嚴司煒怦然心動,脫去礙事的小褲,他抬高她的雙腿,挺進灼熱的驕傲。

  在一致的節奏下,他們再一次完美的結合……

  結束之後,嚴司煒抱著余亞樺坐了下來,她無力的靠在他廣闊的胸前。傾聽他平穩的心跳,「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好愛你!」

  「今天還沒有!」嚴司煒笑咧了嘴。

  余亞樺壓下他的頭,送上香吻:「我愛你!」

  「我也是!」嚴司煒以眼神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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