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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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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羽嫣 -【納福寨主(天官賜緣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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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8 00:09: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三郎,每戶撥五十兩銀子,請他們節哀。」

  「是!寨主放心,我馬上去辦。」

  「小李,把這回搶到的一百萬兩鹽稅,公平分給每位弟兄,不用留給我。」

  「這……」

  「囉唆什麼,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

  「是!」

  交代完最後一件事,刁不害吁了一口氣,輕敲脹疼的額際。

  披在背上的外衫一個不小心,滑落地上,他彎下腰想拾起衣衫,卻不經意牽動右手臂上兩道深可見骨的口子,當場痛的他擰眉低咒。「該死——」

  刁不害只得放棄,左手撐著額頭,煩躁地閉目養神。

  一抹纖影,自門外走進來,悄聲走到他背後,替他拾起外衫,披蓋在他背上。

  「是誰?」敏感的刁不害迅速睜開眼眸,伸手飛快擒住那雙小手,那柔軟的膚觸他再熟悉不過,索性鬆了手勁。

  納福從懷中掏出兩罐傷藥,擱在案桌上,輕聲說道:「傷口滲血了,我幫你換藥。」

  換藥這事彷彿早成了她的責任,她熟練地解開他臂上隨意包紮的布條,而他也極其信任地,任她擺佈。

  納福吸了一口氣,湊近他的臂膀,仔細惦量他的傷勢,傷口多深、多長,比對了一下,拿起剪子剪了一截白巾,再咬開藥瓶上的軟塞,輕拍瓶身,讓藥粉均勻地散佈在傷口上。

  這趟,他們遭暗算中伏,死了十多人,也只搶到一半的鹽稅,大夥傷痕纍纍,慘不忍睹,對於刁不害臨時決定晚一天下手,竟招致這種結果,已經引起某些人的不滿,這時,若有人故意煽動,恐怕情勢還會惡化。

  打上一個小結,對於這次的包紮,納福極滿意。「可以了,不打擾你了。」

  她走到門邊,忽然停下步伐,背對著刁不害道:「造成這樣的結果,我……我很抱歉。」

  縱使錯不在她,也是因為她的緣故,她真的沒料到刁不害會為了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這又是何苦?

  「不關你的事,是我過於大意,可惡。」刁不害惱怒地一拳揍向桌子,指頭上的痛麻,根本無法和眼前的遺憾相比。

  「那晚你為何……」忽然想到些什麼,納福猛地閉上嘴。

  「你說什麼?」他抬頭問她。

  「不,沒什麼要緊。」一直到現在,她始終不明白個中因由,憑吉祥幾句話,競能左右他的決定?

  瞥見他狐疑的視線,她趕緊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當心些,熊飛恐怕會藉機煽動,藉此壯大自己的聲勢。」

  「必然如此,不過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雙手握成拳,黑湛的眸掠過一抹殺氣。

  「我能怎麼幫你?」她回眸凝視著那高挺堅實的身影,有心彌補先前的過失。

  「不,你別插手,這事我會自己解決。」

  三兩句,拉開彼此的距離。

  莫名地,納福心口一陣創痛,身子微僵。

  「也好,免得愈弄愈糟。」她自嘲道。

  難得的好意,卻遭人拒絕。

  時至今日,納福才明白端著熱臉去貼人冷屁股,是何種滋味,以前她常賞人冷臉,今日只能說是報應。

  不管怎麼說,她是該負上一半的責任,但眼前的局面,她的好意顯然是多餘,再說,她也開始對自己的能力產生質疑,恐怕只有愈來愈不靈光了。

  納福撫著隱隱作痛的胸口,匆忙離去。

  「納……」刁不害話含在口中,來不及說出。

  他瞇起黑眸,睞著她纖細的背影,腦海卻停留在,她頸子上乍見的三塊紅痕。

  他記得,她頸子上應該沒有任何疤痕,怎麼會……

  難道是新添的?




  「唉—唉—」虎兒雙手撐著下巴,坐在石階上,頻頻歎氣。

  坐在屋裡的刁不害,實在被煩的受不了,只好出聲。「虎兒,怎麼回事?」

  師父,總算想到他了。

  虎兒砰地跳起來,奔進房裡。「師父!你現在有空嗎?」

  「怎麼?」

  「福姑娘可慘了。」虎兒一臉的抱不平。

  她會慘?恐怕其他人會先慘。「怎麼個慘法?」

  這話題已經引起刁不害的興致。這幾天他忙於寨務,確實有些忽略她。

  「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傳的話,說這次會死這麼多人,是因為福姑娘叫師父回寨陪她,這才耽擱了好時機。

  王嬸、許大娘他們幾家人,還煽動其他人,聯手要把福姑娘趕出寨,說她害死了她們的丈夫,更慘的是,大夥還信以為真,現在看到福姑娘,都對她惡言相向,有些人還吐她口水,好可憐唷。」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哭訴,虎兒一口氣說了一大篇。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怎麼都沒告訴他?

  再說,那次回寨的目的,他誰也沒說,話卻傳了出去,也只有當時在寨裡的三姑六婆,不小心撞見,才有可能知道,偏偏那些女人還是熊飛手下的黃臉婆,一群顛倒是非的高手,這才糟糕!

  若以此為話柄,渲染出去,恐怕難以善了。

  刁不害思索半響。「我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你回去吧。」

  「師父,哪能就這麼算了,應該好好訓誡他們一頓。」他還等著看好戲耶。

  「虎兒,別說了!」

  「對了,師父,福姑娘她……」

  「夠了,閉嘴,回房去。」刁不害沉聲喝道。

  「不說了、不說了,我這就回房去。」虎兒縮縮肩膀,摸摸鼻子,趕緊走人。

  走到一半,搔搔頭,虎兒又走回來,硬著頭皮說道:「師父,你先別罵我,先聽我說。」

  「你又有什麼事?」刁不害的臉色黑得很可怕。

  虎兒藏起抖個下停的雙手,換口氣,對著刁不害身後的山壁,大聲吼道:「福姑娘一個人到山上的小廟去了。」

  吼完,虎兒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回頭看看,沒有追兵。「呼呼……喘死我了。」虎兒吁了口氣,癱靠在柱旁,直喘氣。

  他總算放下心中的不安,雖然納福千交代、萬囑咐,千萬不能洩露她的行蹤,不過他是說給山聽的,應該不算數,若師父不小心聽見了,也不關他的事。

  啪—

  虎兒的肩上掹地挨了一掌,他吸了口氣,縮起脖子,怯怯轉過頭。「師、師、師、師、師……師父?」

  他的兩排牙齒突然打起架來,周圍的空氣也冷的透骨,他開始抖個不停。

  「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哇嗚—」虎兒自動跪了下去,抱著刁不害的大腿,用力哭。

  「師父,真的不關虎兒的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福姑娘一直問寨子的事,還問了很多老寨主的事,我就當她好奇,全告訴她,誰知道今天,她問了路怎麼走,就突然說要上山一趟,還囑咐我不准說……」

  好吧,他承認,他實在無法抵抗,刁不害知情後的可怕臉色,也擔心萬一納福在山上出了什麼意外,他鐵定跟著倒楣,只好用這麼矬的方法說實話。

  「她叫你去吃屎,你吃不吃?」刁不害甩甩腿,依然甩不開橡皮糖,現在巴結他太晚了。

  「哇嗚,師父,你就原諒虎兒吧,好歹我也說了一半實話,行不行?」眨巴著淚眼,他一臉委屈。

  事情發生了,怎麼罵都太遲。刁不害歎口氣,拎起橡皮糖。「給我好好站著!說!她去了多久?」

  「大半天了吧,一大早她挖我起來,問往小廟的路怎麼走,我還沒睡醒,聽不懂她問什麼,我就要她再說一次,福姑娘就說——哎,師父你去哪啊,我還沒說完吶!」




  慶幸一路上,碰見不少幫忙指路的善男信女,納福沿著山徑摸索,總算找到一間位置隱蔽的小廟。

  廟裡侍奉什麼神,並不是她關注的焦點,她繞過香煙繚繞的大堂,直闖後院,卻讓一位小沙彌給攔下來。

  「女施主,後頭是師父休憩的地方,香客不可進來。」小沙彌雙手合十,一臉正經,年紀雖小,已有當大和尚的架勢。

  「小師父,我有事找你師父說去,麻煩你幫我通報一聲。」納福放柔目光,不再凝著殺氣。

  「師父病了,現在不見客,你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小沙彌堅持擋在跟前,不退讓。

  「小師父,還是麻煩你去通報一聲,說有人有急事找他,就當幫我個小忙。」

  「不行!不然你把名字告訴我,我再去問問師父。」

  納福岔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對了,我剛進廟時,看到兩個小流氓,在廟門前鬼鬼祟祟,應該是要偷香油錢,如果錢掉了,你和師父可能會沒飯吃。」

  「真的嗎?香油錢可面目不能掉,我和師父就靠它了。」

  順著他的口氣接話,納福臉不紅、氣不喘地扯著小謊。「不如你去把香油錢拿過來,我先站在這裡等你,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走。」

  「你不能走唷!要等我來唷。」小沙彌下放心地多瞧了納福幾眼,才轉身走回大堂。

  趁著他離開的空檔,納福沒有任何猶豫,旋即往後院唯一的小屋走去。

  走到門邊,腐爛一半的門板半開著,從外頭往裡望,一片漆黑,納福舉起手,考慮是該先來個先禮後兵,還是直接殺進去做個了斷。

  「咳咳……誰站在外頭?土豆,是你嗎?」屋裡傳來虛弱、蒼老的聲音。

  土豆應該是那名小沙彌。

  納福思忖半晌,推開門板,走進屋裡。「你就是弋風寨的老寨主,刁濟嗎?」

  「啊——你……咳咳……」躺在木板床上的老和尚,顯然被納福的話給嚇著,不停嗆咳。

  納福主動走進屋裡,坐在床板旁的小凳子上。

  「你是刁濟嗎?」為避免認錯人,她決定問個明白。

  這眉眼確實有些熟悉。「難道你是……?」

  「步納福,步東日的二女兒。」

  「噢,老天啊,步……步東日?」老和尚雙眼圓突,滿足驚愕。

  「還是我該叫你卓濟?」他臉上驚恐的表情做為鐵證,加上之前林林總總的旁證,納福大膽猜測他定是她苦尋多年的人。

  良久,卓濟收起驚愕的表情,自知該來的躲不掉,擠出一抹苦笑。「你……終究是來了。」

  「你總算肯承認了!」納福瞪大水眸,凝著強烈的殺意,小手緊握成拳。

  眼前這個該死的老禿驢,就是他們步家血海深仇的仇人——卓濟。

  從當年的十一歲小娃兒開始,「卓濟」這兩個字已經在她的心中發芽,生根定了下來,就算化了灰,她也下會忘。

  這些年來,她擺攤算命,一方面是養家償債,一方面則是尋找他的蹤跡,正當她要放棄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倒自個兒送到她面前來。

  「……是不害帶你來的嗎?」卓濟面帶微笑,早已沒了山賊頭子,那逞兇鬥狠的惡相。

  刁不害?

  納福倏然一驚。「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師父!師父!」

  遠遠地,就聽見門外傳來小沙彌的哭喊聲,小個子撞進房裡,瞥見納福,哇一聲嚎啕大哭。

  「你這壞人,故意支開我,師父病著,怎麼見你?」小個子抹抹鼻涕,伸開兩臂,將卓濟護在小小的身子後頭。

  「土豆,聽師父的話,到大堂去,師父和這位女施主有要事商談。」

  師父都這麼說了,土豆不好意思再鬧下去。「這樣啊,好吧,不過我告訴你,別欺負我師父,我會生氣唷。」

  「土豆,順便把門帶上。」卓濟笑著吩咐。

  砰一聲,門關上了,支開了土豆,以茅草搭建的簡陋小屋,又恢復了沉重的氣氛。

  「唉,土豆那孩子還小,若有得罪你的地方,希望你見諒。」

  納福冷眼睨著卓濟,不置可否地哼了哼。「閒話少說,說正經事。」

  「我以為不害,總算記牢我囑咐過他的事,帶步家後人上山來的,難道不是他嗎?」

  納福瞇起水眸,思考他話中的可信度。若是可信,表示刁不害同樣知情。

  「是我自己來的,不關他的事,怎麼,擔心他不在你身邊,我會殺了你?」她冷言譏諷。

  「唉,那天……你果然在場。」卓濟重重歎了一口氣。

  埋藏近十年的往事,如今從記憶深處挖出來,依然是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我確實在場,眼睜睜看著你殘殺我的爹娘,這些年來,我都在計畫著,該如何找你報仇。」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姊妹都有了好歸宿,她才放膽做這事兒,畢竟是生是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真是你啊,我早該知道根本躲不了。」卓濟無奈笑著。

  果然,那雙時時出現在他夢中,帶著驚恐的凝淚大眼是真實存在的。

  他永遠記得她的視線,猶如兩條鞭子日夜鞭笞他的良心,實在被逼得受不了,他才躲到這山上來,吃齋拜佛,尋求安心,以及一覺好眠,只是對步家的虧欠,他永遠也無法要求一份心靈上的平靜。

  「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步姑娘,我等你好些時候了,如今你來了,我總算能了卻一樁心願。」

  「心願?哼,對我們步家來說,卻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你倒好,一個人躲在深山裡安穩過日子。」

  淚凝在眼眶邊,想起爹娘無故慘死,徹底封閉自己情感多年的納福,終究哽咽了。

  「當年我真的錯了,只是錯誤已發生,我真的不知道,我還可以彌補些什麼,除了每日勤念佛號,祈求老天爺保佑步家……」

  「哼,別在那裡惺惺作態,快說,當年我爹娘究竟做錯什麼,你竟下這麼重的毒手?」

  「唉……當年罪,又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既然你無論如何都要知道真相,才肯罷休,那我自然會給你個交代,咳咳—」

  陡地一陣猛咳,卓濟咳得滿臉通紅,納福始終冷眼旁觀,眸中湧現的殺意未曾稍減。

  「十五年前,我是王府的工匠,專門幫王府修補古物,由於我好賭嗜酒成性,欠了一屁股的債,為了還債,我只好把主意打到玉府的祖墳上。

  當年我也是修葺王府祖墳的工匠之一,趁著工作的時候,摸了一塊寶王,本想變賣求現,沒想到東大街的古董市場,根本沒人敢收這塊玉,後來祖墳失竊的事傳開了,我只好趕緊躲起來避風頭。

  躲了四年,實在是被債逼急了,只好拜託好哥兒東日幫忙,希望他能幫我籌到兩百萬兩還債,我保證一定會連本帶利還給他。

  沒想到等了兩三個月,他只借到了一百二十萬兩,剩下的八十萬真的沒辦法,還一直勸我別躲了,趕緊把玉交還給王府,外頭抓得緊,要不是我……咳咳咳。」

  卓濟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又引發一陣猛咳。

  聽到此處,納福總算明白,家裡那些莫名其妙欠下的借據究竟是從何而來。

  她知道爹重情重義,朋友遇上困難,定是兩肋插刀盡可能地幫助,即使死前,也不肯開口對她說,傷害他們的兇手究竟是何人,對朋友如此仁至義盡,得到什麼回報?家破人亡?這是什麼鬼公道?

  「卓濟,你可真聰明,懂得如何完全利用一個朋友的價值。」

  她的譏諷,卓濟聽得慚愧地無地自容,強忍著難堪,決心把事情做個完整的交代,如此他才能對得起枉死的老友。

  「我真的是……急昏了頭,以為東日沒幫我籌到數兒,是故意找我麻煩,又聽他直嚷嚷叫我自首,玉府追得緊之類的話,我情急之下,以為他們會故意把我的行蹤洩露給官府,好奪得那筆驚人的賞銀,所以我……我只好……」

  「先下手為強,把人殺了再說,死人不會洩密嘛,你就敗在當天見了我,卻沒殺我,你應該一刀了結我。」納福冷言替他接了話。

  卓濟臉上青白交錯,惶惶不知所措,奸半天才吐出個字來。「相信我……我真的無意傷害東日夫妻……我真的……」

  他雙手掩著老臉,哀哀切切痛哭起來。

  「鬼迷心竅是吧?你永遠無法體會,親眼目睹爹娘,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種錐心痛楚,他們卻始終不肯告訴我,殺害他們的人是誰,只說是山裡大熊害的,還要我這個親生女兒將他們推入山谷,掩飾成意外墜崖的樣子。

  他們至死還在想辦法幫你脫罪,不願我們找你報仇,慶幸老天有眼,讓我意外偷聽到你的名字,否則我爹娘,豈不是枉死?」

  納福沉聲痛訴,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她以為她的淚,早在爹娘死去的那一刻流乾,只因她告訴自己,在還沒捉到兇手前,她絕對不能再流下一滴淚,即使掉淚,每一滴淚都是為了詛咒兇手而落下。

  「步姑娘,自從誤殺東日夫妻後,我逃到山上來過活,沒有一晚睡過好覺,每每讓惡夢驚醒,我真的累了,如果殺了我,能消你心頭之恨,我真的甘願,只求你不要遷怒其他人。」

  卓濟撐著虛弱蒼老的身軀,跪在床板上,朝納福拚命磕頭。

  自那日後,她同樣夜夜惡夢,甚至無端多了這天賦,雖能保護家人,卻也讓她吃盡苦頭,老天爺這樣對待她,公平嗎?

  「你真以為一條爛命,能彌補我們步家,這些年來所受的罪嗎?你憑什麼要求我原諒你?」納福啞聲質問。

  她恨透眼前的仇人,巴不得一刀刀將他凌遲致死,若不是他,他們會是一家和樂,若不是他,他們不會落到姊妹苦命相依的慘況。

  「我……咳咳咳——」卓濟咳了起來,臉色慘白。

  至此真相已然大白,納福總算明白,刁不害身上為何會有另外一半的麒鱗玉,果然如她的預感所料,他身上有她要的線索,誤打誤撞下,讓她意外發現當年的兇手,總算能殺了仇人,以慰爹娘在天之靈,相信兩位老人家,應該能安息了。

  不管往後,她是死、是活,她都將帶著這個秘密入土,繼續隱瞞爹娘真正的死因,寧可她心愛的姊妹們,單純相信爹娘死於意外。

  所有的痛苦、罪惡、折磨,就由她步納福一人承擔吧!

  納福從長靴裡,緩緩抽出一把短刀,那把刀她始終隨身攜帶,以便自衛,她將鋒利的刀尖,直指著卓濟。

  「卓濟,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我之間的恩怨,刁不害是否知情?」

  納福極力忽略心中不安的躁動,一心報仇。

  若按照卓濟方纔的說法,刁不害根本是刻意進城打探步家。

  「步姑娘,你、你、你千萬別誤會,我只約略提過我對步家有著虧欠,希望他能幫我帶步家的後人上山來,我要親自陪罪,至於其中恩怨,他全然不知,再說不害是我撿到的棄兒,並非我的親生子,與我沒有血緣關係,你千萬別遷怒於他。」

  卓濟急忙袒護刁不害的態度,就像護子心切的父親一般。

  眼前這一幕,納福再熟悉不過。爹親在臨死前,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四名女兒周全,當年若非以意外結案,恐怕難以善了,她們姊妹日子也一定過得不安寧。

  「這你就甭管了,儘管納命來,我要幫我爹娘報仇。」

  「好!我的命你就拿去吧。」卓濟躺回床板,雙手交疊放在腹上,閉上雙眼準備等死。

  「卓濟!這是你自找的!」

  納福握緊刀柄,舉起手,瞄準卓濟的胸口,就要往下一刺時—

  砰一聲,門板被撞開了,一抹高大的身影闖進屋裡。

  「納福!快住手!」來人正是刁不害,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狂趕一個時辰的山路,進了廟直奔他義父的居所,就怕晚一步。

  納福頭也沒回,兩手握著刀柄,狠狠往卓濟胸口一刺,鮮血頓時冒了出來,染了她滿手。

  「義父!不!納福快住手,別逼我傷你。」

  刁不害驚駭抽息,不敢相信她真做了。

  「呼……」卓濟痛苦喘息。

  「師父!師父!」土豆急的在外頭放聲大哭。

  「刁不害!你遲了。」納福冷言宣告,傾身向前,預備抽出刀刀再補上一刀。

  「不!」

  「唔……」突然腰背一陣刺痛,納福悶哼一聲,停住刀勢。

  「納福,快住手,只要別再傷害我義父,今天的事我就不計較。」冷汗自刁不害的背上,流淌而下。

  情勢如緊繃的弦,一觸即發,只要有誰妄動,都將鑄成大錯。

  「呵呵,都走到現在這一步,你叫我放手?已經太遲了!我恨他!」

  納福豁出去了,顧不得背後逐漸濕黏、疼痛的部位,使出全力,往卓濟的胸膛猛力一刺,更多的鮮血湧了出來。

  「不!」刁不害大喊一聲,他的刀尖也跟著沒入她的體內。

  「唔……」納福硬生生嘔出一口鮮血,腰腹間傳來的劇烈疼痛,使她她頻頻吸氣。

  她感覺到腰間濕黏的部位逐漸擴大,低下頭,才發現她的腰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截刀尖。

  原來是刁不害的刀,穿過她的身體了。

  納福摸了摸腹部的傷口,不斷滲出的鮮血迅速染紅了她的掌心,親眼目睹卓濟同樣死在她的刀下,她滿足了。

  太好了,家仇已報。

  納福虛弱地回頭望著身俊堅實的身影,赫然發現刁不害的額前,浮現出一團藍光,在藍光的掩映下,就是她先前卜出的凶卦卦象。

  凶卦呵……

  她早猜到,遲早有一天,會死在他的手上,如今果然應驗,只要卓濟死了,她也無憾了。

  「呵……」

  納福虛軟地鬆開掌心,沾滿血的短刀摔落在地上。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意識也漸漸渙散,身子一軟往後倒去,蒼白的唇角,掛著滿足的淺笑,直到閉上雙眼前,她的瞳眸始終定在,刁不害寫滿驚愕的黑眸上。

  如果……她只是個平凡的女人,而不是背負著血海深仇的步納福,或許,她會選擇和這個男人共度一生吧。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在下著大雨的夜裡,他專程騎馬趕回來,只為陪她熬過那難忍的痛楚。

  可惜——一切都遲了。

  納福失去了意識,閉上雙眼,渾然不知,她的身子被極其珍惜地,穩穩納進了一個懷抱裡……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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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8 00:09: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刁不害垂眸盯著榻上,面色蒼白如雪、氣息虛弱的纖細人兒,瞳眸覆滿壓抑的痛苦。

  她是他的殺父仇人,他是該一刀殺了她,縱使卓濟只是他的義父,他也養育他成人,對從小無父無母的他來說,他就算是他的親生父親,可不知為何,他偏偏對她下不了手,寧可將所有的痛苦,一個人往肚裡吞,一天熬過一天。

  雖然他極力隱瞞,老寨主死於納福之手的消息,但還是在寨子裡傅了開來,眾人氣急敗壞,恨不得將她就地處死,可他還是出面緩頰,不願意讓花了他好大一番勁,以及耗費一堆珍貴的藥材,救回來的人兒,又這麼莫名其妙死了。

  至於,當初他為何如此盡心盡力請人救治她,他已經忘了原因。

  瞥見納福的羽睫動了動,刁不害趕緊起身走出房外,低聲吩咐道:「虎兒,看好她,別讓人進來,也別讓她知道我來過。」

  「明白了。」虎兒點點頭。

  「唉!」虎兒看著刁不害離去的背影,再瞧了瞧屋裡榻上的纖影,深深歎了一口氣。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他這聰明的腦袋瓜子,在這個緊急時刻,就是不管用。

  這兩個多月來,每天清晨師父總會來看福姑娘一回,瞧她醒了,就趕緊走人,總是不厭其煩叮囑他,不准讓她知道他來過,他敢對天發誓他真的一個字都沒說,可他也知道,福姑娘根本早在師父來瞧她之前就醒了,只是她寧願閉眼裝睡。

  這兩個人根本是來找他麻煩的。

  「虎兒——」房裡傳來納福輕柔的嗓音。

  「來羅。」虎兒迅速奔到床榻邊。「福姑娘有什麼吩咐?」

  「你……應該沒跟他說,我醒了吧?」

  傷口尚未復原的納福,身子更虛,顯得有氣無力。

  「沒、沒、沒,我哪敢說,怕你扒了我的皮啊。」虎兒抓抓一頭亂髮。「款,福姑娘,你千萬別怪我多嘴,雖然你跟師父有些不愉快,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師父並不是真把你當仇人,他還是……」

  「夠了,我不想聽那些。」納福臉色轉沉,水眸覆上一層死灰。

  「我多嘴了。」虎兒低頭懺悔。

  「算了,以後別說了。」納福露出一抹苦笑。「能不能請你幫我拿一條乾淨的綁巾來?傷口附近好像又滲血了。」

  「好!你等等,我馬上去拿。」

  待虎兒離開後,納福鬆了一口氣,從枕頭下拿出一條綾巾,擦拭流淌的冷汗。

  從刁不害坐在榻旁,注視著她的那一刻起,她只能閉緊雙眼裝睡,任憑驚慌的疙瘩竄滿她全身,冷汗浸濕她的衣裳。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明白他為何要救她,他該要恨她,而身子一向虛弱的她,竟然能在挨了那一刀後,奇跡似的活了下來。

  這段時間以來,她知道他是恨她的,從他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她可以感覺到他強烈的恨意,恐怕是恨不得當場擰斷她的頸子,只是他的目光又會突然放柔,甚至親身幫她拉上被子。

  不僅弄不懂他,她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思。

  明明是她被他匡騙在先,按照卓濟的說辭,他根本是蓄意擄她進寨子,為何他從未提起此事?

  而在她殺了他唯一的至親後,她對他反倒有股很深的愧疚感……

  「綁巾來羅,福姑娘,我也幫你拿了早膳來,趁熱吃吧。」門外傳來虎兒的吆暍聲,中斷了納福的思緒。

  「麻煩你了。」她淺淺一笑。

  此時,離房門口不遠的柱子後頭,閃出一抹身影。

  透過窗縫,將屋裡的狀況大略瞧了一回,確定人兒吃了東西,才轉身往另一邊離開。

  「寨主!寨主!」一名圓肚大漢,氣喘吁吁跑了過來。

  「什麼事?」刁不害停下步子。

  「寨主,經過一夜的商討,大夥都覺得納福姑娘,該為老寨主的死負上責任才行。」大漢加重了語氣。

  「那你說說,你們討論出什麼結果來?」

  「呃……我的意思……不,大夥的意思是,福姑娘總該給個交代。」

  「哼!」刁不害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犀冶的黑眸散發出懾人的氣勢,即使身材比他壯上一倍的漢子,也害怕地縮起頸子。

  「怎麼?究竟你們是寨主,還是我?」他的語氣陡地冷沉,氣勢迫人,嚇得大漢連忙跪在地上求饒。

  「寨王饒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轉述大家的意見。」三兩下,將關係撇得一乾二淨。

  「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去打擾福姑娘,聽清楚沒?」

  「是!聽仔細了。」嚇出一身冷汗的大漢,扛起一身肥肉,溜的飛快。

  刁不害冷眼睨著他離去的方向。那人是熊飛的手下,他真以為他不知道,他三番兩次派人來刺探他口風的用意嗎?

  好個熊飛,是該解決他的時候了。只是,思緒一轉,另一件事卻困擾了他——

  他為何總在不自覺當中護著她?




  刁不害站在暗處,冷眼看著自納福房裡忙進忙出的虎兒。

  他盯了她幾天,她就忙幾天,虎兒也跟著忙幾天。

  他正在狐疑,好端端的,她為何主動要求搬到偏僻的房間,他也沒多花心思細問,直到虎兒接連幾天都沒來纏他,他才察覺情況有異,連忙趕來一探究竟。

  她究竟在做什麼?

  「福姑娘,你放心,我會辦妥你交代的事。」•

  房裡傳來虎兒的聲音,他走出房門,仔細檢查門窗是否關奸,這才放心離開。

  人才剛走,納福旋即下了床榻,撐著虛弱的身子,來到圓桌旁,燃起燭火,握著沾了墨的毛筆,在一張白紙上,顫抖地寫下幾個字。

  寫到一半,忽然一股強烈的吐意自胸口湧了出來。「嘔……」

  納福連忙搗住嘴,濕黏的腥紅液體,卻不斷自她的指縫滲了出來,血色在暈黃燭光映照下,令人沭目驚心。

  她……吐血了?

  「嘔……」她又乾嘔了一次,嘔出更多的血,點點血印染紅了白紙,而她也感覺到人中附近,同樣一陣濕黏……

  她放下毛筆,摸了摸鼻問,兩道血痕流下。

  「不……」納福驚喊一聲,一個驚慌,身子往後跌去,直接摔倒在地。

  她還不能死!她還有很多事沒做,她還沒……她在心中大喊,無力起身,只能大口地喘著氣,任憑腥血在她臉上漫流,胸口傳來陣陣抽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掙扎了半晌,納福累了,虛弱地癱躺在地上喘氣,彷彿感覺到耳朵也開始流出東西……她猜,可能還是血呵。

  忽地,碰一聲,房門被撞開了,門外立著一抹身影,全身癱軟的納福,早已呈現半昏迷狀態。

  刁不害闖進房裡,黑眸來回掃視,沒有見到那熟悉的身影,卻在圓桌上發現沭目的血跡。

  他走到桌旁一采究竟,驚呼出聲。「這是怎麼回事?」乍見到她的慘況,他險些嚇掉了魂。

  他連忙抱起她,沒有多想,撕下一截衣角,小心擦拭她臉上的斑斑血痕。

  不斷溢流的血液,迅速染紅了白色衣角。「納福!納福!」顧不得她的血染紅了他的手,他輕拍她的面頰,希望她趕緊恢復意識。

  納福緩緩睜開雙眼,那熟悉不過的眉眼,再度映入她的眼簾。「你……」

  「閉嘴!我現在立刻送你下山找大夫去。」

  所有的仇恨剎那間全都忘了,刁不害滿腦子只剩下救活納福的念頭。

  「不……用……了……」納福含著嗆喉的血水,困難地說道。她知道她快不行了,就在她為刁不害推算出所有的命盤後,她幾乎耗盡所有的心力。

  「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我要虎兒端給你喝的補湯,你喝了沒?」刁不害粗聲質問,激切的語氣掩不住濃烈的關切。

  明明前幾天傷勢還有相當的起色,怎麼一轉眼,馬上惡化成這個樣子。

  納福輕扯嘴角淺笑,小心藏起心口因他不經意洩露的關心,而起的洶湧情濤。「刁不害……我可是你的殺父仇人……你忘了嗎?」

  她不懂吶!他為何還願意關心她?

  更不明白,看透世情的她,卻獨獨走不出她對他的強烈愧疚,甚至……想做些什麼,好彌補她對他的傷害。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你是我的殺父仇人。」

  明知道他會回答這個答案,卻在親耳聽見時,她還是一陣心虛,彷彿她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惡事。

  「我知道……那你為什麼不恨我,還救了我?」

  她不是傻子,清楚知道他為了救活她,投入多少心力與珍貴藥材。

  「我確實恨你,不過恨你和救你是兩回事,恨一個死人,根本無關痛癢。」他含蓄地點到為止,沒必要將話說的太白,徒增尷尬。

  納福臉色一白,身子微顫。「那……恐怕也由不得你……我就快死了。」

  她彷彿訣別的輕笑,刁不害心口一陣冷涼,下意識撫住胸口,不明白那若有似無的隱痛,究竟是所為何來。

  「你以為你真有辦法逃離我?在玉還沒拼回去之前,你別想離開,況且我既然能救活你一次,就能救活你第二次,你還真有本事,可以將虎兒收納為己用,我會親自找他算這筆帳。」他說過,一旦她惹怒他,旁人就會跟著倒楣。

  他可沒瞎,親眼看到虎兒對她俯首聽命的樣子,倒把他這個正主子給忘的一乾二淨。

  他的語氣似乎在怪虎兒沒有好好照顧她,他一向說到做到,納福焦心地扯住他的衣袖。「不關他的事,我已命盡……」

  納福虛弱地從胸口拿出那塊麒麟玉,放在他的掌上。「這玉……還你,它合該是你的一部分。」

  就在她一個無心,順利將碎成幾十塊的王麒麟拼回原狀後,她赫然發現刁不害所有的秘密,或許這玉真是塊靈玉,原本在他身上看不到的命盤,全在玉中顯現。

  這玉確實是卓濟送給他的,意外成為刁不害的保命符,就在獒鷹打算一箭射穿他瘦小的胸膛時,是這玉救了他一命,因此才有三歲那場大劫,自此這玉吸收了他的心血,成了一塊活玉,以他的喜怒哀樂做為養分,逐漸成為他的一部分,爾後王遺失了,等同於失去半顆心,自然成了活死人,有了玉,他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她不知道,為何會有這麼多的巧合兜在一起,她只知道,冥冥之中早注定,她以為她能改變什麼,其實到頭來,卻什麼也沒變,人終究不能與天相抗。

  「這玉……」刁不害接過王,完全沒有想到,摔成碎片的玉能拼回原狀,乍見到玉,一股熟悉的暖流滑過他心底,迅速安撫他躁亂的思緒。

  「你為何不告訴卓濟,我……就在弋風寨?」這是她最後一個疑惑,解開了,她便能安心死去。

  刁不害沉眸凝視氣若游絲的人兒,心口的隱痛突地加劇,他頓了頓,艱澀地開口。「那是他的遺憾,不關我的事,況且……」

  話來不及說完,懷中的人兒突然顫抖起來,她不停偎近他,想藉由他溫暖的胸膛取暖。

  來不及意會刁不害話語中的獨佔暗示,意識漸失的納福,水眸半閉,臉色慘白嚇人,只剩下囈語。「好冷……」

  刁不害敏感察覺她似乎真的有些不對勁,擔心她雙眼這麼一閉,再也無法清醒過來,他的腦海中,僅剩無論如何他都要她保持清醒的念頭。他絕對不允許,在遊戲還沒結束前,她就先退出……

  他和她的遊戲,尚未結東。

  而他……並不想就此失去她。這個念頭來的又快又猛,刁不害大為心驚。

  納福虛弱地喘著氣,然而從遠處傳來的號角聲,彷彿成了喪鐘聲。

  「嘔……」她嘔出一大口的鮮血,身上的劇痛讓她渾身抽搐,鮮血接連湧出,

  從嘴、從鼻,從耳……

  「納福!納福!」發現人兒的身子逐漸失溫,刁不害驚駭抽息。

  他急切的呼喚聲,撼動納福的心房,撐著最後一口氣,勉強睜開疲憊的雙眼,試圖將那張臉龐豐牢記在心上。

  「我的命就到這兒了,能……死在你的懷裡……我已經滿足了……」淚滑下她的眼眶,卻是鮮紅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納福,告訴我,我能怎麼救你!」刁不害驚慌大喊,早已忘了所有的恩怨,一心要她活著。

  從來沒有看過如此詭異的情況,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做,只能看著蜷縮在他懷中人兒的生命,一點一滴在他眼前逝去。

  嗚嗚—號角聲接連傅來,接著房外也傳來急促的奔跑聲,倏地走廊上聚滿一群黑壓壓的人。

  「刁不害!你枉顧寨於兄弟的性命安危,一意孤行,造成巖城一戰,損失多名兄弟,像你這種只知顧全自己的自私小人,根本沒資格繼續領導弋風寨,快快束手就擒,別讓我們為難。」

  為首發難的人正是熊飛,領著自己的人馬前來挑釁,這回無論如何他都得將刁不害扯下寨主之位不可。

  「哼!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滾開,別擋路。」刁不害勾起冷笑,抱起昏死過去的人兒,急著下山尋醫。

  他壓根兒不信什麼宿命論,照她的說法他早該死了,現在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因此他堅信任何病症都有解決之方,就算要他闖進深宮內苑奪藥,他也在所下惜。

  「既然是你存心找死,那我也不客氣了,兄弟們上,殺了刁不害,為自己的親人報仇。」

  熊飛極具煽動力的言詞,引起眾人附和,大夥拿妥武器爭先恐後衝進房裡,與刁不害決一生死。

  「那就別怪我心狠,你們自找的。」

  數量過多的敵人,逼得他只好暫時將納福安放在床榻上,以萬夫莫敵之勢橫擋荏門前,抽出佩刀應戰,阻止任何人的靠近。

  熊飛為了贏得眾人的認同,旋即抽出長劍,一馬當先。「刁不害,由我熊飛來會會你。」

  熊飛自信滿滿,一劍刺向刁不害,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回刀相抗,刀劍互擊發出鏗鏘巨響,兩人就麼僵持著。

  此時,弋風寨的另一頭也傳來劇烈的兵器互擊聲,與猛烈的廝殺聲。

  熊飛滿意的大笑。「哈哈哈,刁不害!你這次輸定了,今夜我將和獒鷹來個裡應外合,徹底將弋風寨掃平,只要有誰不服,就是死路一條,只要你乖乖等死,我好心留你全屍。」

  該死!刁不害低聲憤咒。雖然,他早料到獒鷹不會這麼容易死心,他和熊飛聯手,他也下意外,只是萬萬沒想到,所有棘手的事,全擠在今晚發生。

  刁不害睨著一臉勝券在握的熊飛,冷言譏諷。「熊飛,死的人未必是我,就算你現在求饒,我也不會留你全屍。」

  「你——死鴨子嘴硬,找死。」

  「滾開,死狗別擋路。」刁不害俐落閃過他的長劍,急切送納福下山的念頭,促使他的刀愈揮愈快,揮刀砍人毫不眨眼。

  一人力抗多人的刁不害,好不容易解決了熊飛,以及十多名他的手下,他早已渾身傷痕纍纍,疲累不堪。

  「滾開!」刁不害顧不得滲血的傷處,一手揮動著染血大刀,一手抱著氣息微弱的人兒。

  他知道她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他必須趕緊將她送下山才行。

  剩下的十餘人,親眼目睹熊飛死在他的刀上,早嚇出一身冷汗,更別提殺氣騰騰的刁不害朝他們逼近,個個嚇得腿軟,不約而同拚命往後退,無人敢擋住他的去路。

  「刁、刁不害……你別過來,我們有十幾個人,你贏不了的。」

  「是嗎?要不要試試?」刁不害抹去飛濺在納福臉上的血痕,黑湛的瞳眸散發出嗜血殺氣,猶如野獸嗜人前的可怕眼神。

  「你……你……」

  「殺!」他大喝一聲,甩出手上大刀,當場命中一人。

  他身影一閃,奪走其中一人的武器,開始廝殺,招招斃命,絕不留情。

  「媽呀!他根本不是人!是野獸。」

  他們不明白,為何抱著人的刁不害,攻勢依然驚人,全身佈滿傷痕的他,下手依然凶狠。

  「師父!我來了!」不遠處,傳來虎兒的呼喚聲,他輕而易舉在一團混戰中,發現額前散發出藍光的刁不害。

  當虎兒氣喘吁吁提著劍衝過來時,刁不害正好解決最後一個敵人。

  乍見到到殺氣驚人的刁不害,手上還抱著面如死灰的納福,虎兒嚇了一跳。

  「天啊,福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她受傷了嗎?」明明他離開前,她還好好的呀。

  「我、正、想、問、你。」刁不害咬牙切齒進出這句話。

  「師父!快!走這邊。」順著來時路,虎兒知道哪些地方可以避開混戰。

  刁不害抱緊納福,緊跟在虎兒身後,穿過幾條走廊,發現一群陌生的人,正在跟獒鷹的人馬交戰,他有些驚訝。

  「虎兒,那群人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師父,這次真的得感謝福姑娘,是她算出師父會有大難,連忙寫了好幾封信要我送去討救兵,沒想到真被她料中了,獒鷹他們今晚發動突襲。」接連幾天,他就是在忙這事。

  「為什麼沒告訴我?」

  「呃……福姑娘說這事說出去了,你一定不會相信,因此要我閉嘴,一個字都不能洩露,所以我才……」

  「夠了。」聽虎兒開口閉口都是福姑娘如何如何,刁不害胸口一股悶氣突生。

  「師父!快!就快出寨了。」虎兒趕緊轉移話題。

  避開重重廝殺,刁不害無心戀戰,只想趕緊將納福送下山。

  好不容易離開弋風寨,外頭卻先聚集了一批官兵,為首的那人一身官氣。

  刁不害放慢腳步,戒備地舉起大刀,小心護著納福,準備應戰。

  「刁不害?」意外發現漏網之魚,馬背上的人顯然相當吃驚。

  刁不害頭抬也沒拾,趕緊審視懷中的人兒,然而他低頭一瞧,赫然發現懷中的人兒不知何時已然冰冷,無任何氣息……

  不!她不會死的!

  霎時,刁不害腦中一片空白,步伐一個踉蹌——

  「糟了!我忘記他們就在前面,早知道……啊,師父,你怎麼了?」虎兒趕緊扶住刁不害。

  「把他們兩個人給我圍起來,別讓人跑了。」

  「是。」十多名官兵迅速將兩人圍的水洩下通。

  「慘了!這下真的死定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虎兒也只能硬著頭皮應戰。

  相對於虎兒的慌張,刁不害迅速恢復原有的鎮定與從容。「虎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福姑娘要我到遙安城去,將駐守京城的上官將軍給引上來,誰知道……」

  「閒話少說!刁不害,若你是個男子漢,就別把女人當作要脅的工具,快把納福姑娘交出來。」來人正是上宮翼。他正是接到弋風寨山賊的恐嚇信,說步家二姑娘就在山寨裡,連忙率領官兵殺了上來。

  至此,刁不害將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總算搞清楚眼前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擔心他一人抵擋不了獒鷹和熊飛的聯手,於是以自己做為籌碼,要虎兒將上官翼引上山來,藉他的手消滅獒、熊兩人。

  這計策下的妙,不過她少算一件事—他刁不害,就算再怎麼不濟,也不需要女人來救,寧可力戰到死。

  刁不害摟緊懷中的人兒,胸口繃緊,對著冰冷的人兒吼道:「步納福!別以為用這麼爛的方法救我,就能消弭你的罪惡,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死,我都不會讓你離開。」

  納福死了?這怎麼可能?「刁不害!說清楚!福姑娘怎麼了?」上官翼相當震驚。

  刁不害懶得理會,絲毫不將手持兵器的官兵放在眼底,抱著納福直直往前走,眾人不敢攔他,只好跟著他移動。

  上官翼策馬跟上他。「刁不害,把納福交給我,我要送她回步家,我是她的三妹夫,你可以相信我。」這個時候,上官翼已無暇顧及刁不害是山賊的身份。

  「我不可能把她交給你!她已經是我的妻子,我會一直陪著她,你回去轉告步吉祥,就說納福死了,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刁不害知道,納福不希望她的狼狽模樣,被深愛的姊妹們看見,包括所有的痛苦、不堪的往事,她都只想一個人死守,她就是這麼死心眼的人。

  「可……」

  「上宮翼,納福已經為步家付出太多了,請你們放過她吧。」

  上官翼震懾住,不知該如何接話,事實確實如此。過去能順利解除危難,都是納福耗費心力想出的辦法,他們都受過她的恩惠吶。

  「刁不害,你們能去哪裡?」

  「一個能讓納福活下去的地方。」刁不害回頭朝上官翼點頭示意,旋即邁步離羽。

  「師父!等等我啊。」虎兒擦掉眼淚,連忙跟上。

  「將軍?」

  「讓他們離開!」

  上官翼掉轉馬頭,回到弋風寨前,喝令道。「來人,放火燒了弋風寨,不要讓任何一個賊子有機會逃出,今晚的事誰都不可洩露,否則殺無赦。」

  「是!」

  轉眼間,雄據一方的弋風寨,徹底化為灰燼。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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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8 00:10:0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在多年後,狂傲的弋風寨寨主刁不害,與有鐵嘴神算之稱的福娘子步納福,隨著時間的遞嬗推栘,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記憶當中……

  有人說,當年的弋風寨大火,刁不害與步納福都被燒死了。

  但,有人指證歷歷說,曾經在某座深山裡,見過他們兩人的身影……

  「虎兒,你拿這是什麼鬼東西?什麼續命靈草,我看根本是隨便拿根樹枝來充數。」氣急敗壞的刁不害,抓起桌上一把黑得像木炭的枯樹枝,扔向一瞼無辜的虎兒。

  「師父!他們都說這靈草能治百病,也最有效,連那皇帝老兒都吃這個強身,我都快把皇宮內外翻過來了,能找的、能偷的、能拿的,都搬來給你了,你沒一樣滿意,你還要我怎麼樣?」

  虎兒翻了翻白眼。他好不容易花了兩三年的時間,憑著不算太差的身手,撈了個猛虎寨寨主當當,還以為可以要一下當寨主的威風,沒想到——

  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山賊頭子當得像他這麼窩囊的,誰叫他上頭還有個愛妻如命的師父,為了醫治她的怪病,沒人性地拚命使喚他。

  「滿意?你沒有一次拿回來的東西有效,你叫我怎麼相信你?」

  眼看刁不害的牢騷,一時三刻恐怕還停不了,虎兒連忙出聲。「好、好、好,我已經加派人手潛伏在皇宮裡,也派人四處打聽,若有什麼仙丹靈藥,我馬上派人拿來給你,這總行吧!」

  「滾!東西沒拿回來前,不准出現在我面前。」

  「好啦,我馬上滾。」虎兒歎了一口氣,離開前,忍不住回頭望了望,正細心替納福披外衫的刁不害。師父溫柔的程度,簡直令他頭皮發麻,在這之前,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山賊吶。

  「福兒,你放心,我一定會叫虎兒把最好的藥送來給你。」

  自那一夜倉皇逃出陷入火海的弋風寨後,刁不害就決定帶著納福,隱居在一處山明水秀的深山裡,原以為她會就此離開他,但令人驚奇的是,當他將他的貼身玉珮,貼在她的心口上時,幾個時辰過後,玉黑了,然而她卻慢慢有了氣息,經過一兩年的調養,她的身子狀況已經恢復到與正常人無異的狀況。

  可惜的是,她活過來了,但不知是否受創太深,還是耗竭了心力,她卻從此沒了意識,成了無情緒的空心娃娃。

  「你曾問我,當初為何要救你,而不是選擇殺你,我現在告訴你答案,當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要定你了,我知道我們是同一種人……」

  「……我那時候確實想殺你,可是很奇怪,看著你,怎麼也下不了手,只想吻你、抱你……」

  「我可能真是禽獸吧,義父死去,我縱然遺憾,可卻遠遠比下上,親身感受你就死在我懷中,那種撕心扯肺的痛楚,在那一刻,我以為我也要死了……」

  談起往事,刁不害心頭抽緊,緊緊將納福擁在懷中,再次確定她就在他身邊,並未離去。

  「呵,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一定不知道,每天夜裡,我總要醒來兩三次,探探你的鼻息,摸摸你的身子,確定你還在,我才能放心入睡,福兒,答應我,如果你想離開,請你親口告訴我,不要一聲不響離開,不然我一定會發瘋……」

  這八年來,她不言不語,他卻已經習慣自言自語,不管大小事,他一定親口告訴她,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聽見,也會醒來,她欠他的人情,哪這麼容易還清,起碼要賠上一輩子才行。

  此時,距離兩人所坐的小亭十多步遠的石屋裡,傳來陣陣撲鼻的紅豆香味。

  「紅豆大概熬好了,福兒,你先等等,我回屋裡一趟。」

  刁不害將納福身上的衣結綁好,仔細確定周圍沒什麼危險,才放心離開。

  秋風吹拂,楓紅片片,飄落在納福身上,湊巧,一片楓葉就落在她白皙的掌心上。

  只見纖細秀長的食指,無預警地動了動,她紅潤的唇辦輕抿著,白嫩的臉頰似有淚痕,一滴淚正從眼眶滑下……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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