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4713|回覆: 1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羽嵐 -【暖床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3-3-10 00:04: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羽嵐 - 暖床妻

金國女囚蔣輕遙的下場僅有兩條路──
送往迎來的「女奴」或終生做牛做馬的「下人」
但她堅決選擇第三條路,那就是──
賴定完顏聿這陌生男人,死也不能放!
倒霉鬼完顏聿認為:遇上她是畢生最大的痛苦
非但要將這位大小姐照顧得服服帖帖
還得應付她三不五時招惹來的麻煩事
她閒在一旁看戲嗑瓜子,他卻累得半死
更嘔的是,這害人精竟害他被官府通緝、有家歸不得
唉唉唉,這種麻煩至極的姑娘,還是趁早甩掉為妙!
無辜小妞蔣輕遙堅持:這是他欠她的
原因在於這趟「旅程」,他們培養出「夫妻共同默契」
他卻三番兩次丟下她,還打算把她當禮物送別人?
想都別想!他是她的「強力護身符」,絕對不能跑掉
為今之計──「洞房花燭夜」提前過,教他負責到底!!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3-3-10 00:0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蔣輕遙十八歲了,正值青春年少,美貌如花。

  家中父母兄長待她如掌上明珠,寵愛有加。尤其是父親,總是愛和蔣輕遙談詩論詞,說天下事。

  「輕遙若為男子,必定是國家之才,」蔣老爺時常笑著說。

  「爹爹這樣說,哥哥會生氣的,」蔣輕遙抿唇一笑。

  蔣家大哥在一旁聽著,放下手中的書卷,「有妹如此,做哥哥的只有高興,哪裡還會和你吃醋呢?」

  蔣興祖撫著鬍鬚。

  「我蔣興祖一生,有你們兄妹膝下承歡。可謂足矣!」

  蔣輕遙露出小女兒嬌態,挽住父親的胳膊,柔聲說:「爹爹,哥哥很快就要娶嫂子了。人家都說有了媳婦忘了爹娘。輕遙就不會這樣,輕遙一輩子都不要嫁人,在家裡侍奉爹娘。爹爹您說可好?」

  蔣興祖大笑,撫摸著女兒的頭髮,正要說好,卻被妻子一個眼神阻止。

  蔣夫人在一旁發話:「傻丫頭,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能一輩子待在家裡?還不怕給人笑話。」

  「娘,我就是不要嫁人嘛!要嫁也要嫁像爹爹這樣的。」蔣輕遙嬌俏一笑。

  蔣夫人輕睨了蔣輕遙一眼,「又在胡言亂語了。」

  蔣興祖十分寵愛蔣輕遙,遂道:「這沒什麼,她還小嘛!」

  「還小?都十八了,別人家的女兒早就嫁人了。」蔣夫人面露不滿之色。

  蔣輕遙一扁嘴,「娘都不喜歡和我在一起嗎?這麼急著要把我趕出門。」

  蔣夫人看她一臉委屈的樣子,哭笑不得。

  「這孩子,看你說的……」

  蔣輕遙吐吐舌頭,又纏著爹爹談詩論文去了。

  ※    ※    ※

  蔣家在陽武縣算得上是首屈一指,而蔣家女兒的文采美貌也是遠近馳名。蔣興祖雖然貴為陽武縣令,卻是待人謙和,處事公正嚴謹,甚得百姓愛戴。

  蔣輕遙十八年來在其父的熏陶之下,也算是性情中人。

  近年來女真人屢屢南侵,蔣興祖一直愁眉不展,為朝廷的軟弱無力而長吁短歎。

  這一日,傳來雄州淪陷的消息,蔣興祖神情肅穆,將一子一女喚到身邊。

  「近來局勢吃緊,陽武雖然是個小地方,只怕也要有一場惡戰。你們若想平安度日,現在南下還來得及。」蔣興祖鬢髮上添了白絲。

  蔣輕遙立刻說道:「我不要離開爹爹!」

  蔣家大哥也是堅持要留在陽武。

  蔣興祖看著一雙毫不畏懼的兒女,對妻子歎道:「這一來,恐怕蔣家是要絕後了。」他神色間卻有著寬慰,「但是國破家亡,保得了小家保不住國家,蔣家就是有後也是愧對祖先!」

  蔣輕遙勸著父親:「爹爹,局勢很快就會好轉的!」

  蔣興祖點頭,「但願如此。」

  隨即他便下令全縣百姓修築工事,以防萬一。

  蔣輕遙自知幫不上什麼忙,便和母親在家中為軍士們縫製衣裳。

  陽光普照,蔚藍的色彩一望無際,白色的雲彩隨風飄蕩。這樣的好天氣,正該是換上漂亮的衣服,和女伴們出去玩耍的好日子,然而整個縣裡都被一種緊張的氣氛籠罩,蔣輕遙望著天空飄忽不定的雲彩,心裡忽然湧起不安。

  若真有國破家亡的那一日,爹、娘會如何,哥哥會如何?她自己又會如何?

  胡思亂想之際,指頭被針扎出了血。放在唇邊吮吸著那點血跡,她揚了下眉。若是真有那一日,她一定不會輕易言敗。

  蠻橫殘忍的女真人可以攻佔她的家園,卻絕對不能攻佔她的心志!

  ※    ※    ※

  不知是時間過得太快,還是災難來得太快。

  彷彿只是一眨眼之間,女真人已兵臨城下。

  蔣興祖堅決不肯出城投降,帶領全城百姓誓死守城。蔣夫人一直跟隨在丈夫左右,長子也是在城頭與士卒一同出生入死。

  蔣輕遙因為是年輕的女孩子,只能幫著照料受傷的人們。

  站在街上,周圍人們擁擠嘈雜,膽小些的嚇得想立刻逃出城去,膽大些的熱血青年早就奔上城頭,自告奮勇地幫助守城。

  人潮來來往往,臉上都是憂急的神色。

  糧草漸漸用完了,藥物也很有限;大家都沉默著算計還能支撐多久。

  若是開城投降,也許還可以保住一條性命。還是要誓死不降,和女真人耗盡身上的最後一滴血?

  蔣輕遙仔細打量人群裡的每一張臉,有害怕的面容,但更多的是沉默的堅決。

  沒有人熱血沸騰地登高一呼,大家的心裡已經存著誓死一搏的信念。

  即便是戰死了,也是死得正大光明,好過做階下囚,生不如死!

  蔣輕遙只覺得眼睛有一些刺痛,心頭有千言萬語無法道出。她看向父親堅毅的面容,輕輕咬牙,挽起衣袖,劈柴燒水去。

  粗活做多了,手上已經脫了幾層皮。她塗上膏藥,裹上乾淨的布繼續做事。男人們都在外面殺敵,女人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瑣碎的事情了。若是這個時候扮柔弱,最後死的只會是自己,還連累了那些流血流汗的男人們。

  無論明天會如何,現在她都要盡力做好每一件事。

  ☆☆☆☆☆☆☆☆☆

  結束的一天很快到來,或者說,從今以後,死去的人們便是死去了,而活下來的人,卻是剛剛開始苦難而已。

  蔣輕遙一直不敢閉上眼睛,寧可讓眼睛非常酸澀,甚至疼得會掉眼淚。

  她怎能閉上眼?一合上眼就會看到爹娘是如何死去的,而哥哥又是如何被女真人殘忍地殺害。

  她本來也難逃一死的,卻因為長得漂亮被留下了一條性命。

  那一瞬間,她真的想毀去自己的容貌,追隨父母而去。

  一人獨活於世,眼睜睜看著親人被害,卻不能手刀仇人,還得任人宰割!人活成這樣,還有什麼意思?

  存活下來的婦人們哀泣著親人的喪命,悲歎著自己無法預知的未來。更多更多的人和蔣輕遙一樣,早就被連日來的殺戮折磨得沒了感覺。

  鮮活的生命在眼前一個接一個消失,再見不到,再說不上話了。

  悲痛漸漸變成麻木,看著橫陳在街頭的屍首,人們灰暗著面容,了無生趣地望著遠方。

  蔣輕遙沒有哭過。她呼喊著父母兄長,直到喉嚨沙啞,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眶卻一直乾澀著、絕望著,唯有看向女真人的時候會燃起強烈的恨意。

  有的女真人說她有一雙惡鬼的眼睛,要立刻殺她了事。

  但領頭的卻不肯,說一個女人能有什麼本事。長得這麼漂亮,自然是送到燕京,留給將軍大人。

  於是,蔣輕遙只能留下小命苟活。

  懼怕她那雙眼睛的人還是懼怕著,看到她都裝作沒看見,嘀咕著說她真是個狠心的姑娘,爹娘死了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有些懼怕又不願表現出來的人便是一個耳光打過去,讓蔣輕遙那雙跟晴無法直視著他。

  蔣輕遙偏著頭,耳朵嗡嗡作響,嘴角滿是血腥氣。她伸出舌頭,舔著嘴角一絲血絲,勾起一絲輕蔑的笑。

  這樣一絲笑更讓人憤怒,女真人體內的暴力讓蔣輕遙深深地吃到苦頭。

  臉上被打了兩下便沒有再遭殃,說是她一張臉長得好看,打得破相了就沒用了,那他們可就沒法搏得將軍的歡心。

  這樣就改成鞭子,一下下抽在她的背上。

  火辣辣的疼直入骨髓,肌膚像是被撕裂般,整個背部如同火燒,再不是自己的了。

  蔣輕遙到底是個嬌弱的女子,吃不了幾下鞭子就暈倒在地。

  但她殘存的意識不停地想著,那些死去的人比她更痛苦。

  「漢女就是這麼沒用!」

  士兵丟下鞭子,還在蔣輕遙背上踩了一腳。

  旁觀的士兵紛紛大笑,押解官過來說道:「這個女人太傲慢,以後有的是機會教訓她,這次就當作是下酒菜,看來這滋味她也嘗夠了,先留著她一條命,以後我們還能靠她升宮發財!」

  眾人領命,都不懷好意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蔣輕遙,慢慢散去。

  同路被押解往燕京的女囚這才敢靠近蔣輕遙,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將她帶回漢人中去。

  人們感念蔣縣令拚死護城,對蔣輕遙也是倍加尊敬。

  此刻見她如此苦命,則是紛紛落淚同情她。

  「你這是何苦呢?」柔弱的女子長吁短歎,勸著倔強的蔣輕遙。

  蔣輕遙微微搖著頭,說不出話來,意識稍微清醒之後,就只能咬著牙忍著痛苦,背部不停地抽搐善,一點點蠶食著她的意志。

  她知道這樣的態度會讓自己吃很多苦,但她做不到平靜地面對女真人那一張張可憎且淋滿鮮血的臉!

  一看到他們,仇恨和厭惡就在心裡翻騰不止。

  現在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心中對這些凶殘的人的恨!

  ☆☆☆☆☆☆☆☆☆

  碧空如洗的清晨原野上有鷹在盤旋,這是一個適合騎馬射獵的日子。

  行軍多日,頻頻傳來捷報,眾人心中部是士氣高昂,想一鼓作氣攻下汴梁,橫掃宋人江山。

  如今,女真人不再是受人欺侮的小部落,女真人也要揚眉吐氣了!

  遼人已經敗在女真人的鐵蹄之下,女真已經有了自己的國號「金」,女真人會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恆久不變!

  這一切的榮耀會在奪得整個中原之後達到頂點!

  金兵營中,夜晚圍著篝火載歌載舞,人們心裡都想著這前所未有的光榮和強盛,心情都十分高漲。

  清早馬上奔馳,傲視天下,放眼望去,整個大地就在腳下,而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東西能阻止金人的鐵蹄。

  那些懦弱的漢人是那麼地不堪一擊!

  幾個將領一說到漢人就是滿臉的不屑和鄙夷。那些個漢人,若是有他們金人一半的齊心協力和勇猛,金人此番大舉進攻也不會這麼勢如破竹。

  說得正開心時,善於謀略的完顏梁看了一眼和他們一同出來的副都統完顏聿,小聲說了一句:「小聲點,完顏聿會聽見的。」

  完顏聿向來不和他們走在一起,此番出來巡查也是和他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一人一馬跟在後面,看似優閒地賞著風景。

  都統斜眼看了看完顏聿,語氣輕慢地說道:「有什麼好怕的,他就是因為身上有漢人的血統才這麼沒用!」

  說起這個完顏聿,完顏部的貴族都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即使他的父親貴為王爺,他的存在依然被人們所排斥。

  這都怪他的母親是個漢人女奴!

  「我就更不明白了,六王爺為什麼會讓一個漢人女奴生下孩子!這不是玷污了我們完顏部的血統嗎?」都統也是貴族之一,說起來和完顏聿還是堂兄弟。當年六王爺力排眾議,讓自己寵愛的漢人女奴生下了兩子一女,就在完顏部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只因為六王爺是大汗最寵愛的弟弟,完顏聿姐弟三人才得以活命。

  「因為那個女人漂亮得很!」另一位副都統大聲笑著,「若不是長得有幾分姿色,王爺能看上她嗎?若不是有幾分手段勾引王爺,能有那幾個雜種嗎?」

  完顏梁一聽這話,知道說得太過分了,連忙看了眼後面的完顏聿,見他臉色陡然陰沉下來,趕緊開口:「夠了,別說了。我們出來得太久,巡查完趕緊回去吧。」

  都統一揮手掌。

  「我們就是要說,這些是整個部落都知道的事情,有什麼不能說的,難道誰還敢把我怎麼樣?」

  話音剛落,一道冷冷的聲音飄了過來——

  「我敢,你儘管試試。」

  都統瞧著完顏聿陰沉的臉,哈哈大笑。

  「好,我就跟你這個孽種比一比!」

  一旁還有人火上澆油,「看看,他那張臉都氣歪了。本來就夠像女人的了,現在簡直就是仙女下凡!」

  長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了過來,抽在那人的胳膊上。那人怒目圓睜,立刻從腰間拔出彎刀。

  完顏聿以一敵三,臉色絲毫未變,唯有完顏梁試圖緩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完顏聿承襲了母親絕美的容貌,是三個孩子裡最受父親寵愛的一個。

  但也只有父親寵愛他,其他的族人對他都是白眼相向。他處處受到排擠,性情益發孤僻。

  黑色的髮覆在前額,深逶的眼眸望著天邊的雲彩,挺直的鼻樑和削薄的唇增添了他的俊美,卻也讓他在外貌粗獷的女真人中顯得更加特別。

  身上白色的衣服襯托出他的貴氣,來自母親熏陶的優雅讓他看起來像個十足的王子,而其他所謂的貴族和他比起來都只不過是粗鄙的村夫。

  完顏聿知道自己很出色,出色到遭人妒恨、遭人排擠。

  他懶得和這些人一般見識,尤其是他們那些瞧不起漢人的言論。漢人真的是那樣地卑怯懦弱嗎?他從來不這樣認為。

  固然漢人裡有貪生怕死之輩,但也有像他母親那樣溫柔堅韌的人,在任何痛苦中都不卑不亢,默默地承受著上天給予的命運。他們雖然渺小,卻很頑強。

  更有如陽武縣令蔣興祖這般義烈的人。

  完顏聿雖然沒有參加那次戰役,但他聽說過那次攻城的慘烈。他心裡十分敬佩蔣興祖,曾經因為稱讚了蔣興祖的剛勇壯烈遭到同僚的責罵。

  當時他也只冷哼一聲便轉身離開,這些鼠目寸光之人,他何必和他們說太多話。

  今天勉強和他們一起出來巡查,心知耳根子不得清靜,故意走得慢些,落在後面,豈料還是讓他給聽見了。他們聲音本來就很洪亮,又說得開開心心,他想不聽見都難。

  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敢這樣當著他的面侮辱他的母親,這讓他心頭的一把怒火狠狠地燒著。

  他平日裡什麼都可以忍,唯獨不能忍受他人對母親的污蔑!

  這些人根本就不瞭解母親的美好,憑什麼這樣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今天他若是不好好教訓他們,他今後有什麼面目去見母親。

  心知長鞭一旦揮了出去,今日必定難以善了。但他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和他們一較高下!

  ☆☆☆☆☆☆☆☆☆

  都統等人向來都以為完顏聿只是靠六王爺的關係才在軍中為官,看他那副樣子,必定是個毫不中用的繡花枕。

  誰料真正較量的時候,完顏聿卻非常棘手!他騎術高超,鞭法奇準,幾個回合下來,他們三人非但沒有傷他分毫,還被他迫得有幾分狼狽。

  都統這才認真起來,惡狠狠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完顏聿,「讓你看看我們正統完顏部族的厲害!」

  他們打起十二分精神,發誓要將氣焰囂張的完顏聿折損在這裡!

  一場惡戰又繼續蔓延!

  ☆☆☆☆☆☆☆☆☆

  「你們在做什麼?住手!」

  一聲暴喝從天而降,終止了混戰中的三人。

  混戰剛剛開始時,完顏梁便發覺無法阻止他們,又怕這些盛怒中的人鬧出什麼事來,於是迅速策馬回營想找人幫忙勸阻,正好遇上前來督軍的四王爺。完顏梁連忙告知四王爺,四王爺勃然大怒,連忙趕來。

  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混戰中已有人受傷倒地。

  完顏聿像一頭嗜血的猛獸,無視身上還淌著鮮血的傷口,眼中只有敵人的存在,每一招每一式都想置敵人於死地。

  都統看著倒在地上哀號的同伴,也是殺紅了眼。

  他們已經到了拚命的地步。

  四王爺一個箭步上前,看著還在凶狠對峙著的兩人,一人一個耳光打了上去。

  「混帳東西!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還在這裡逞勇蠻鬥!」

  事情的起因四王爺已經有所耳聞,他心裡對完顏聿也存著一份輕視。但好歹看在是自己的親侄子的份上,不願給他過分難堪,只得當作不知道緣由,狠狠責罵他們一番再說。

  「王爺,是他先動的手!」都統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大聲嚷著。

  完顏聿冷哼一聲,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只冷冷地瞅著那名都統,眼中有褪不去的殺意。

  「夠了!」四王爺瞪了都統一眼,罵道:「你身為都統,不約束部屬,還跟他們一般見識,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都統睜圓了眼睛,十分不服氣。

  完顏聿嘴角掠過一抹輕蔑的笑。

  四王爺看在眼裡,心裡忽然打了個寒顫。他忽然意識到,這孩子從來沒有在人前這般表露過自己的不滿,平時都是雲淡風輕地讓那些難聽的話和同僚的排擠從耳邊掠過,只當沒聽見。

  今天是完顏聿第一次將心裡的積怨發洩出來,只怕不會善罷甘休的。

  四王爺心中暗暗歎息,第一次有些憐惜完顏聿。

  他板著臉,對完顏聿說道:「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收拾你的東西,回去找你爹吧!你不用待在這裡了!」

  完顏聿仍是一言不發,只是咬緊牙關,幾乎咬出血來!他沉默地凝視著四王爺,自己的親伯父。

  那雙漂亮的眸子裡透著不甘、恥辱、憤怒和絕望。

  他不禁抬起頭來,招來自己的愛馬,俐落地翻身上馬,如風一般飛馳而去。

  「他怎麼能就這麼走了,王爺,他這是大不敬!」都統立刻喊道。

  「住口!」四王爺轉頭冷冷地盯著那名都統,「無論他娘是什麼人,他始終是我們完顏家的王子,你開口辱沒他,我要是治你的罪,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王爺,他身上有一半是漢人的血啊!」都統非常地不服氣。

  「但是別忘了,那另一半是比你更高貴的血。」四王爺不再看向都統,目光凝視著天際,「你必須臣服於他。」

  四王爺心裡又歎息著。

  可惜那孩子沒有聽到他這番話。若是聽到了,心裡也許會好受點吧!

  ☆☆☆☆☆☆☆☆☆

  完顏聿將身子和馬背貼在一起,不停地鞭策著愛馬,如風馳電掣一般地在原野上奔跑。

  野風刮在身上,如刀割一般生疼,卻比不過他內心的痛苦。

  他舉目望天,握緊拳頭揮舞著,彷彿要將天劈開。

  為什麼因為他娘是漢人他就要遭受如此不公平的對待?為什麼他空有一身才能卻不能受人重用?

  為什麼他那麼善良、那麼美好的娘會被這樣粗鄙的人侮辱?

  為什麼連為娘出頭都這麼難?血統真的這麼重要嗎?漢人和金人不都一樣是人嗎?

  為什麼?天啊!告訴我為什麼?

  奔馳了不知多久,這一切埋藏在心裡多年的怨氣終於從喉嚨裡湧出,化作一口鮮血灑在半空,落在他那一襲白衣上。

  他抹去嘴角的血跡,冷冷地注視著前方。

  假如那裡有他的未來,他的未來會是什麼模樣?

  他,完顏聿,要何去何從?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3-3-10 00:05: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完顏聿回到大營後,收拾了東西,辭別四王爺,一個人騎著馬出發回上京。

  四王爺讓他經過燕京的時候,帶一封書信給燕京都統。

  他揣著那封信,也不急著趕路,來到雄州驛站的時候已經是十天以後的事情。

  他正在驛站裡休息時,外面來了一批軍士,還跟著一大群婦孺。看來是押解這些婦孺上燕京的。完顏聿一個人坐著喝酒,絲毫不想搭理他們。

  驛站裡做事的還是一些漢人,卑怯著生怕丟了性命。

  有幾個女子被趕到驛站裡給當官的奉茶倒水。

  那些女子多半瑟縮著,就怕有哪裡做的不對而得罪了這幫如豺狼般的人。

  不過有一個女子卻是冷著一雙眼,只站在那裡,不肯服侍他們。彷彿是被她的氣勢壓倒了,那軍官竟沒有逼著她倒茶,反倒是自己動手,做了一回雜役。

  完顏聿留心看了一會兒,只見她目光凝視著外面的景色,約莫是和她的家鄉很不一樣,她的眼裡閃過幾縷悲傷。

  她的手旁正巧放著筆墨,大約是前人路過這裡留下的。她熟練地執起毛筆,蘸了墨汁,略一沉吟,在驛站的牆上揮筆寫下兩排字——

  朝雲橫度。轆轆車聲如水去。白草黃沙,月照孤村三兩家。

  飛鴻過也,百結愁腸無晝夜。漸近燕山,回首鄉關歸路難。(注)

  寫罷,人更加顯得落寞,無力地將筆放下,雙臂微微環著自己,咬著唇,眉間透著一股惱恨。

  完顏聿不禁在想,這女子在惱恨些什麼呢?

  斟了一杯酒,思量著那女子的心思,這酒變得有滋味起來。

  忽然有人一腳踏上他對面的板凳。

  「你,出去!」來人是一個軍官,理所當然地對完顏聿命令。

  「我先來這裡的,理應你走才是。」完顏聿平靜地說著。

  「這裡是金人的天下,你這個漢人還不快讓開,不然我把你捉起來,送去當奴隸!」那押解官發覺完顏聿穿的是金人的衣服,以為他大約是金人貴族的家奴,沒有將他當作一般漢人。否則,早就一刀砍上去了。

  「我不是漢人。」完顏聿臉色漸漸變了。

  押解官哈哈大笑,「你這分明是漢人的長相,不要以為跟了金人主子自己也就成了金人了,你這輩子都休想!」

  完顏聿臉色沉下,「我是金人。」

  「是金人又怎麼樣?一樣給我滾!」押解官也怒了。

  「你不過是個小小的押解官,還不配這麼跟我說話。」完顏聿冷哼一聲,亮出自己的佩刀,「怎麼說我也是個副都統,豈有讓你的道理。」

  那押解官聽到他自稱是個副都統,嚇了一跳,連忙退開。他不敢再多言,目光一轉,看到蔣輕遙題在牆上的詞,竟然是他看不懂的字。他心裡一陣惱火,大叫著:「誰讓這個女人寫字的!」

  蔣輕遙轉頭毫不畏懼地看著他,淡淡說:「不用誰允許,我想寫便寫。」

  「你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猖狂,我要好好地教訓你一頓!」那押解官頓時覺得自己顏面掃地,氣急敗壞地解下腰間的鞭子,走到蔣輕遙面前便是劈頭亂抽。

  蔣輕遙絲毫無法閃避,連感受疼痛的時間都沒有便倒在地上。這一路行來,她沒少吃鞭子,身上已經是傷痕纍纍。她將一切都深深埋在心裡,控訴著金人的殘暴。

  她緊咬著唇,卻仍然制止不了身體的抽搐。那金人幾乎快要打死她,她嘴角卻揚起一絲微笑。真的死了也好,她一定會在閻王爺面前控訴金人的罪行!她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他們!

  像雨點般落下的鞭子忽然停止,她努力睜開眼睛,模糊中看到一個人抓住押解官的手。

  完顱聿冷冷地說:「你要打死她嗎?」

  押解官狠狠說道:「她這種賤人,我就是打死她又怎麼樣?難道副都統大人要維護一個漢人囚犯嗎?」他心裡對完顏聿存著不滿,藉機反駁他。

  「你有權隨意處死她嗎?」完顏聿不欲多管閒事,但不知為何,就是不想那個女子被人這樣活活打死。

  押解官忽然想到什麼,仔細打量著完顏聿,還招呼了同行的兄弟一起嘀咕了幾句。

  他不懷好意地問著:「你是不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完顏聿?」

  完顏聿心中一沉,知道那押解官接下來沒什麼好話,卻還是驕傲地點了點頭。

  眾人哄堂大笑,「原來他就是那個完顏聿,聽說得罪了王爺被趕了出來,還敢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哈哈哈哈!」

  完顏聿臉色陡然一變,抽出佩刀,在眾人還沒反應的時候就把力架在那名押解官的脖子上。

  「再說一遍!」

  押解官卻絲毫不害怕,「怎麼,你還敢殺我不成?」

  完顏聿冷笑一聲,「有何不敢!我是王子,隨便殺一兩個卑賤的人,恐怕沒有誰會跟我計較!」見那押解官有些怕了,他又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蔣輕遙,「這個女人我要了。」

  押解官連忙說道:「不行!這個女人不行,她是要獻給燕京都統大人的!」

  「那又如何?」完顏聿將刀鋒往他脖子處挪了幾分。

  押解官看他神色不像說笑,這才有些害怕,聲音有些發抖:「小人……」

  完顏聿又是一聲冷笑,將佩刀挪開,不屑一顧地說道:「今天我姑且放過你,殺了你只會污了我的刀!」

  他走向蔣輕遙,用刀指著她。「這個女人我還不屑要,只不過想好心地替你們送到燕京。」

  那押解官囁嚅了下,終究不敢說些什麼。

  蔣輕遙勉強將這一切都聽在耳裡,她掙扎著想要站起來,雙臂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完顏聿眉頭一緊,彎腰拉起蔣輕遙,見她連站都困難,索性將她扛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蔣輕遙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身體非常敏感地告訴她這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很有力的男人,一陣羞恥感直衝腦門,她掄起拳頭,使勁打著完顏聿。

  完顏聿又是皺了下眉,「你還是省點力氣吧。」他走到馬前,將蔣輕遙丟在馬上,躍上馬背,馬鞭一揚,絕塵而去。

  押解官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縱馬而去,心裡暗恨,不就是一個漢人的雜種,遲早有一天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

  「你讓我下來!停下來!」蔣輕遙不能忍受和一個男人靠得這麼近,尤其還是一個金人!

  「沒想到你還有力氣說話。」完顏聿放慢了速度,語帶譏誚地說著。真是個麻煩的女人,這麼忸忸怩怩的,不就是同騎一匹馬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值得這樣大呼小叫。

  蔣輕遙幾乎要受不了馬背上的顛簸,尤其是每一次和他的觸碰都讓背上的傷口更疼。但她不願說出自己的疼痛,只是不停地罵完顏聿卑鄙無恥下流,這樣才勉強使自己保持清醒。

  完顏聿對她這樣的話置之一笑,「果然是書香門第出身,連罵人的話都只有這麼幾句。」

  蔣輕遙漲紅了臉,恨不得立刻說出一堆惡毒的話招待完顏聿。背部的傷口一陣抽痛,她沒來得及咬住唇,一聲申吟逸出唇瓣。

  身後的完顏聿若有所思地說:「看來你傷得很嚴重,難怪不肯好好的靠在我身上。」而且還拖累了他們的速度。

  蔣輕遙只恨自己沒有力氣,不然真要給這個可惡的男人一個耳光。他雖然救了她,可是實在是太可惡了!

  「你要是死了,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容貌。」完顏聿手指輕扣住蔣輕遙的下巴,仔細打量著她的長相。

  蔣輕遙恨恨地直視著他,一雙眼睛幾乎要噴火了。

  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救她,他只是垂涎她的美色!

  「嘖嘖,傷得這麼重,目光還這麼銳利,真是少見。」完顏聿嘴角掛著一絲笑容,看似關切地輕輕拍向蔣輕遙的背。

  那笑容在蔣輕遙看來分明是不懷好意,而且還十分地輕佻礙眼。她正想出言反駁完顏聿,背上的傷口忽然被人殘忍地觸碰,她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便軟倒在完顏聿懷裡。

  完顏聿摸摸下巴,自言自語著:「這下安靜多了。」

  他單手抱著蔣輕遙,細心地避開她的傷口。看了看天色,思量著趕緊找個客棧休息,懷中這女孩子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身體這般輕盈,抱在懷裡幾乎沒有什麼重量,又挨了這許多鞭子,若不是她生性倔強,只怕早就昏倒了吧!

  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頰,指間感受到一絲絲人體的溫暖。

  他忽然覺得這女孩子生氣的模樣,著實有幾分可愛。

  而像這般蒼白著臉昏迷不醒,實在讓人看了不舒服。

  策馬急行,因為不再顧慮到她的反應快了不少。

  顛簸中她悠然轉醒,難受地蹙起了眉,只說了一句:「你很討厭。」最後一個字破碎在風裡,她虛弱的身體吃不消馬兒的顛簸,又昏了過去。

  完顏聿不禁啞然失笑。有很久,他都沒有想笑的念頭了。

  此刻他有笑的衝動,但那個讓他笑的人卻緊閉著眼睛。

  還是找個客棧和大夫比較要緊,她似乎快不行了。

  ☆☆☆☆☆☆☆☆☆

  老天好像總愛跟他作對。完顏聿連著找了好幾家客棧,都說客滿了。

  他抱著蔣輕遙,讓馬兒在身後跟著。

  好在這是一匹通靈寶馬,不會走丟,倒是讓人頗為放心。

  偏偏蔣輕遙這會兒還是沒醒,應是傷得重,一口氣緩不過來吧,再不找個床給她躺下好好休息,也許她就會在他懷裡一命嗚呼。

  完顏聿這會兒只覺得自己是自找麻煩。

  逞一時之快,狠狠地滅了那群軍士的威風,算是給自己出了一口氣,但卻撿了這麼一個病弱的女子回來,徒惹麻煩。完顏聿瞪著仍在昏迷的蔣輕遙,竟想將她就這樣丟在街頭,任她自生自滅。

  這時候要是丟下她不管,只怕如今這雄州城裡也不會有什麼好心人救她,不消三兩天她就會在風吹雨打中死掉。

  嗯,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倒也不用受那麼多苦。

  他任由自己腦子裡轉著這許多荒謬的念頭,一抬頭看到一家客棧。一隻腳踏了進去,劈頭就問:「有客房嗎?沒有就算了。」

  那夥計愣了一下,連忙走到門口招呼著:「客官您來得可真巧,還有一間客房。」他看了看完顏聿懷裡的蔣輕遙,有些猶豫地開口:「這姑娘是您夫人嗎?要是不是,可就有些不方便了。」    ,

  完顏聿瞪了他一眼,「她不是我夫人,這就住不得了嗎?」

  那夥計一眼瞧見他腰間的佩刀,又看了看他身上金人的服飾,那懷裡的姑娘卻是一身漢人裝扮,心知遇上了不好惹的人,固然覺得那姑娘很可憐,居然被這金人折磨得奄奄一息,卻也只能投以同情的目光。他對完顏聿說著:「您僂上請,上好的被褥,包您住得舒服!」

  完顏聿又掃了他一眼,「囉嗦!」

  那夥計連忙噤聲,再不敢多言。領著完顏聿上了樓進了房,他瞧著完頸聿就要把蔣輕遙放在床上,忍不住多嘴:「您輕著點,這姑娘看起來嬌嬌弱弱的……」

  「你給我滾出去!」完顏聿大喝一聲,嚇得那夥計連忙跳出門外,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他卻將那夥計的話聽了進去,輕輕地把蔣輕遙放在床上,拉開被褥給她蓋上,又大步走了出去。

  下樓又遇見那夥計,他冷著一張臉問:「這城裡哪個大夫最好?」

  那夥計戰戰兢兢地說道:「城東的張大夫,就在板條胡同第二家。」

  完顏聿點點頭,正要舉步離開,又道:「不要讓任何人打擾那位姑娘。」

  夥計忙著應許,目送著完顏聿離開,這才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拿刀的人,看著就是讓人害怕啊!

  ☆☆☆☆☆☆☆☆☆

  完顏聿這次沒再責怪老天,因為他很順利就找到那個張大夫。而那個張大夫一看到他穿著金人的服飾,腰間又帶著刀,二話不說就跟著他回了客棧,連個拿藥箱的小僮都沒喊上。

  完顏聿瞅了眼自己的衣服和刀,心想這衣服和刀還真是有用,漢人見了都乖乖地聽話做事。

  他心裡暗自歎息。

  偏偏爹那邊的金人,一心只當他是外人。

  他想起一句話——裡外不是人,說得大概就是他這樣的情形。

  張大夫給蔣輕遙診了脈,皺眉開了好些藥,分成內服和外用的,又悄悄看了完顏聿一眼,吞吞吐吐地說道:「大人可要找個丫環來給這個姑娘敷藥?」

  「敷藥?」完顏聿一時沒反應過來,更不明白為何要去找個丫環來。

  「這姑娘身上的鞭傷,要敷藥的。」張大夫小聲解釋著。

  完顏聿這才明白過來,臉色一黑,「難道我就那麼像趁人之危的小人嗎?」

  張大夫連忙道歉,卻還是小聲嘀咕著:「你們金人不都是喜歡年輕姑娘的好色之徒嗎?何況這姑娘還這麼漂亮……」

  他聲音雖小,卻還是被完顏聿聽見了。

  完顏聿不怒反笑,「既然你這麼信不過我,不如你來給她上藥好了。」

  「萬萬使不得,這男女授受不親啊!」張大夫躲得老遠,根本不敢看躺在床上的蔣輕遙一眼。

  完顏聿現在有些明白為何蔣輕遙會對他的觸碰那麼地討厭了,原來這個就叫作男女授受不親。漢人的規矩實在是太麻煩,而且礙事得很。

  「那你就去給我找個女的來!」完顏聿命令著張大夫。他一早就看出來了,命令的語氣對這些漢人最是有效。

  不出他所料,張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又以最快的速度帶了個女人回來,手裡還拎著抓好的藥。

  「藥我也一起帶來了。」張大夫乾巴巴地笑了下,完顏聿給他銀子的時候他都嚇呆了。他上下看了完顏聿一眼,小心翼翼地將銀子收好,又瞅了眼這個有點奇怪的金人,提著藥箱出去。

  完顏聿站在窗邊,背對著床。等女人給蔣輕遙上好藥,重新穿好衣服,他才轉過身來,給了那女人一些錢,讓她隔天再來給蔣輕遙換藥。

  女人唯唯諾諾地離開,完顏聿關上窗,走到床沿坐下,夥計已經送來煎好的藥,眼看就要涼了,這女人卻還沒醒過來。

  拿過大夫留下的嗅瓶,放在蔣輕遙鼻子下面一會兒,便看到她輕輕咳了兩聲,眼睫毛眨了眨,睜開眼睛。

  彷彿是嬰兒第一次睜開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

  不過很快就從嬰兒變成大人了,因為她認出了他。

  「醒了?」

  蔣輕遙瞪了他一眼,別過臉去,以示自己對他的厭惡。

  「真是不禮貌。」完顏聿的語氣有些輕慢,「我還以為你知書達禮,沒想到真是這麼沒有家教。」

  「你胡說!」完顏聿果然看到蔣輕遙飛快地轉過頭來,甚至撐起身子,只差沒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因為是你,我才會這樣的!我爹娘——」

  蔣輕遙忽然住了口,眼眶有些發紅。她咬著下唇不再多說又轉過頭去,待激動的情緒過去之後,傷口被牽動的疼痛立刻冒了出來,疼得她冷汗直冒。

  「哦,我怎麼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討人厭?」完顏聿的語氣竟有些好奇。他伸手扶住蔣輕遙的身子,幫著她慢慢躺下。

  蔣輕遙愣了一下,卻沒有力氣甩開他的手。

  也許,這個男人真的是有幾分好意吧。

  「只要是金人,就都很討人厭,而且招人恨!」傷口不再痛得那麼劇烈,她又有幾分力氣了,口齒也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你一路上都是這麼坦白的嗎?」完顏聿摸摸下巴,目光裡有一絲訝然。這個女孩子,真是一點也不懂什麼叫明哲保身啊!

  「當然。」蔣輕遙飛快地回答。她也知道自己為此吃了不少苦頭,但從來都不後悔。她沒有辦法只是將對金人的仇恨埋在心裡不說出來,她得說出來,得讓那些金人都知道她根本就不怕他們!

  「我真是不該救你,瞧瞧你說話的語氣態度,沒有一點感恩的樣子。」完顏聿看著她直搖頭。

  蔣輕遙受不了他那副故意擠出來的失望表情,忍不住出言譏諷:「我根本就不必感恩,你才不是真心想救我。」

  「你說什麼?」完顏聿收起戲弄她的心情,目光銳利了起來。

  蔣輕遙對這樣的他還真有點不大習慣,她對他僅有的印象就是喜歡胡言亂語,言談舉止輕佻,喜歡佔她便宜。這般嚴肅銳利的眼神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蔣輕遙挑起眉毛。本來嘛,她見到他不過一會兒工夫,怎麼可能會見到各種各樣的他呢?

  她用澄澈的目光看著完顏聿,一字一字地說著:「你不過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做的。」

  「說下去。」完顏聿雙臂抱在胸前,目光緊盯著蔣輕遙。這個女孩子果然不簡單,他們才認識沒多久,這些細節她都注意到了,而且還很正確。

  「你只不過是因為氣那些軍官議論你,所以才要了我,向他們證明你比他們高一等,比他們吏厲害。」蔣輕遙一語道破完顏聿當時的心思。「你雖然一開始就阻止了他們,但你不曾打算救我。你是金人,沒有任何理由救我一個漢人女子,這只會給你添麻煩。你後來會那麼說,只是因為他們瞧不起你。」蔣輕遙看了眼沒有任何表示的完顏聿,繼續侃侃而談。

  「說完了嗎?」完顏聿平靜地問了一句。

  「完了,這幾點就足夠讓我不必把你當恩人看待。」蔣輕遙發覺他沒有如自己意料的大發雷霆,而且還這樣平靜,心裡忽然覺得毛毛的,有些不安。

  「說得不錯。」完顏聿俯身看向她,「你的確是個讓人生氣的女人,我只能說,你這一身傷想必都是自己找來的。」

  「我不能在你們金人面前低頭!」她躺在床上,這麼近地面對著一個成年陌生男子的臉,他說話時的每一絲氣息都吹在她的臉上,這讓她實在沒辦法把話說得很義正言辭。甚至,說完之後,她只得連忙別開臉,要不是背上的傷限制了她的行動,她幾乎是想立刻躲進床角。

  白皙的臉上不爭氣地染上了一點紅暈。

  完顏聿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很壞心地多看她一眼,美其名為欣賞這個漂亮女孩的面容,滿意地看到蔣輕遙臉上的紅暈漸漸多了起來。

  多了些紅暈,看起來有些血色,不若先前白得像鬼一樣虛弱:還是這樣好些。

  他緩緩地站起身來,目光不自覺地放柔。

  轉開視線,不再看向蔣輕遙,他淡淡說:「你很聰明,我真不該救你。」

  蔣輕遙愣了下,脫口問道:「為什麼?」

  「聰明的人在你這樣的境地下,只會活得痛苦。」他說著,唇邊不自覺地洩露了一絲苦笑。

  蔣輕遙有些怔然,心中泛起一絲苦味。他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把藥喝了。」完顏聿把藥碗遞給她,幫她半坐起身子。

  「我還是要活下去。」蔣輕遙眉頭不皺一下,把那碗一看就知道很苦的螽喝得一滴不剩。「我要活下來,讓你們金人知道漢人是打不倒的!」

  完顏聿把藥碗放在桌上,只說了一句:「天真。」說罷,他舉步離開,留了一室的清靜給她。

  蔣輕遙想著他最後那一句話,忽然對這個救了她的男人有了一絲好奇。

  這人和她遇到的金人不一樣,可她卻說不出來究竟是哪裡不同。

  她想起他嘴角的那一絲苦笑,忽然很想知道,他有何煩惱會讓他只能苦笑自嘲。

  天色漸漸暗了,夕陽灑在窗台上,留下一天之中最後的一抹金光。

  蔣輕遙這才注意到,那個金人關上了窗子,沒有讓晚風鑽進來。

  他會是這樣一個細心的人嗎?目光又轉到那個空藥碗上,想著他最後說的那一句「天真」,她皺起了眉頭。

  他無疑是在說她傻,她真的傻嗎?

  蔣輕遙連忙晃晃腦袋,她怎麼會被一個金人的話動搖自己的信念呢?

  那個男人……是個金人!

  這就足夠讓她討厭他到底了!

  註:宋蔣興祖之女  無題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3-3-10 00:05: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完顏聿吃完晚飯後上樓,夥計端著一些清粥小菜跟在身後。

  剛推門進去,就看到蔣輕遙有些奇怪。她冷著一張臉惡狠狠地直瞪著他,好像他得罪了她一般。

  他讓夥計放下飯菜出去,便坐在桌邊吃著小菜,好整以暇地和她對視。

  看幾眼,吃幾口,過了好一會兒,蔣輕遙還是那樣看著他,他不禁覺得奇怪,指著桌上的小菜問道:「你看我一個人吃不高興?你也想吃?」

  蔣輕遙不屑地撇撇嘴角,看著他的目光更加冷傲,卻又多了一絲羞惱。

  這回完顏聿真的不明白了。

  他放下筷子,很認真地問道:「那你為什麼一直這樣看著我?」

  蔣輕遙咬了咬唇,似乎有什麼話說不出口。

  完顏聿不耐煩了,「你要是不說出來,就不要這樣看著我,我的食慾都被你看沒了。」

  「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混蛋!」蔣輕遙見他又要拿起筷子吃東西,怒氣陡然升起,大聲罵道。

  完顏聿著實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責罵嚇了一跳。

  他再次放下筷子,挑眉說道:「姑娘,你出身書香門第,可否先告訴我,我哪裡得罪你了,讓你這樣罵我呢?你這樣就害我到嘴的花生米都弄掉了,掉在地上不能吃了,浪費啊,這是要遭天譴的。」

  蔣輕遙一張俏臉乍紅乍白的,幾乎要被完顏聿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終於進出兩個字來:「輕浮!」

  完顏聿歎了一聲,「我說姑娘,你如果一直這樣說話的話,只怕你的冤屈永遠都不會得到伸張的。」

  蔣輕遙睜圓了眼睛,雙手攏緊了衣服,又進出三個字:「登徒子!」

  完顏聿丟給她一個古怪的眼神。

  「我只不過是在你昏迷的時候抱過你,如果這也算是登徒子的話,那我實在是無話可說了,你們漢人的標準真是有夠奇怪的。」說罷,還一直搖頭一副「你不可理喻」的表情。

  蔣輕遙這下再也顧不得其他的了,鼓起勇氣質問完顏聿:「你說,是不是你給我上的藥?是不是你?」

  「說了半天,就是為這個啊。」完顏聿索性在床沿坐下,惹得蔣輕遙又往裡挪了挪。

  「說真的,你確實很漂亮。」完顏聿忽然很認真地說著。

  眼前這個女子很是柔美,如黑緞般的秀髮天生富有光澤,現在這樣散亂地披在身後,為她的柔美增添了幾分風情。

  她的肌膚即使只是這樣看著,也能感受她的光滑美好。若不是這些日子歷經風霜,那水嫩的模樣真可稱得上是吹彈可破。

  她一雙剪水秋眸,發怒的時候生氣勃勃,閃爍著美麗的光芒,那份堅決果敢都顯露在那秋水一般的眸光裡。

  可不知道她笑起來,這雙眸子會有怎樣的神采?

  她精緻可愛的鼻子和那張櫻唇恰到好處地嵌在瓜子臉上,現在櫻唇則因為生氣而微微噘著。一抹嫣紅輕輕染在可愛的唇瓣上,柔和了她的怒氣,反倒顯得無比嬌俏可愛,讓人不禁想一親芳澤,做個名副其實的登徒子。

  蔣輕遙被他這突然冒出來的話驚呆了,抓起一旁的枕頭就往完顏聿頭上砸去,卻因為牽動了傷口,一點力道都沒有,反將自己弄疼了。

  完顏聿好笑地接過那可憐的枕頭。

  「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之後的路還長著呢,你最好早點把傷養好,我可沒那麼多時間陪你在這裡療傷。」

  「我也是這麼想的!」蔣輕遙滿臉的不甘心,「我把傷早點養好了,至少我還能打得動你!」

  完顏聿大笑起來,「姑娘,想打我就不該把這話說出來。你這麼一說,我還會給你機會嗎?」

  蔣輕遙哼了一聲。「我做事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不像你這麼陰險齷齪!」

  完顏聿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一眼蔣輕遙,「你衝動又不自量力,這樣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蔣輕遙愣住了,這個男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上一刻還輕浮地像個浪蕩子,下一刻又如此冷淡,他的心思簡直比女兒家還難捉摸。

  她想起了自己剛正不阿的父親,一生中從沒有這樣陰晴不定過。

  眼前這個男人和父親真是完全不同。

  如果父親在世,她此時還會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侍奉雙親左右。

  將目光轉向一邊,心裡頃刻間被思親之情填滿,強自壓下哽咽,勉強開口:「我是死是活,和你無關吧。」

  完顏聿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沒錯,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抬腳走了幾步,看了看四周。

  「如今只有一張床,我也不想再被你罵什麼登徒子。這樣吧,我委屈一下自己,把床讓給你。」

  「你的大恩我受不起,受了也只會折了我的命。」蔣輕遙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地上月亮的影子上,不領他的一番好意。

  完顏聿點點頭。

  「果然是個倔強的姑娘。」

  他拿了清粥到她面前,「你先吃了這些東西,這是夥計給你準備的,和我無關。」

  蔣輕遙接過粥碗,默默地吃著。

  完顏聿坐在一旁,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的身上。

  好像是第一次吧,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口舌之爭,平靜溫和地。他暗自搖了下頭,哪裡會是溫和?那姑娘心裡當他是人面獸心的混蛋,這會兒只怕是想著如何報復他吧!

  蔣輕遙低聲咳了起來,一時間還無法接受這麼多的食物。她勉強吃完了粥,把碗遞給完顏聿,坦蕩地看著他說道:「謝謝。」

  完顏聿無法忽視這一瞬間心裡難以言喻的感覺。這就是漢人女子嗎?恩怨分明,坦坦蕩蕩,清澈的心猶如明鏡一般。

  和娘親那麼地像……

  他記得娘從來都沒騙過爹,無論爹是多麼地寵愛她,她都是用那雙清澈的眼睛看著爹,柔聲卻堅持地說她思念家鄉,她不想留在上京。

  爹雖然失望,卻仍然佩服娘的坦白。

  爹曾說,這樣坦白的人,真是讓人無法生氣又無法釋懷。

  完顏聿接過碗,回敬一句:「不客氣。」

  蔣輕遙看善他推門出去,心頭也漾著一絲奇怪的感覺。

  彷彿在不知不覺中,她不再將他當作是一個金人來敵視。

  他雖然言語輕浮,卻舉止有禮。雖然是個金人,對她卻很細心體貼。

  她連忙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慢慢地躺在靠牆的半邊,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身體得到充分的休養。

  完顏聿回來的時候,蔣輕遙已經睡著了。他一眼就看到那剩下的半邊床一定是她給他留下的。

  漢人不是最在乎名節的嗎?為何她會給他留下床位,難道她不怕名節毀於一旦,不怕他會對她不軌嗎?

  之前她還十分憤恨他給她上藥,壞了她的清白,為何此刻又不在乎了?

  這些完顏聿都不明白,也不願為難自己去想個明白。

  不想違背她的一番好意,完顏聿嘴角噙著一絲笑,小心翼翼地在床上躺下,耳邊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不多時也進入夢鄉。

  ☆☆☆☆☆☆☆☆☆

  第二天一早,蔣輕遙一睜開眼就發覺身邊有一個人。

  她看到完顏聿衣衫整齊地躺在自己身旁,睡得十分規矩。

  他似乎是累了,睡得很沉。

  他應該是個君子,領了她的情,也沒有絲毫的逾矩。

  既然如此,為何他說話總是那麼輕佻?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過他,一看之下才驚覺他竟如此俊美無儔。

  濃黑的劍眉如同他內心的堅毅,薄薄的唇如同他冷淡的語調,那一雙閉著的眼眸該是如他輕薄的言語吧。

  可惜他的眼閉著,瞧不見。

  才正這麼想著,那雙眼睛忽然睜了開來,如她所料地寫滿了戲謔。

  蔣輕遙只覺得腦子裡轟然一響!

  她剛剛如果還有些失神於他的俊美,此刻也早已讓後悔填滿!他的那雙眼睛果然是那麼地輕浮,彷彿時刻都可以輕薄別人。

  她實在不明白天下為何會有這樣的人,還偏偏讓她遇見,真是讓她罵也不是,不罵又覺得心頭火起。

  她敢肯定,她一生中還沒有這麼失態過!

  「你醒了?」完顏聿好笑地看著她十分後悔的模樣。

  「你比我早醒,為什麼要裝睡?」她一開口就是質問。

  完顏聿單手撐起上身,以便自己更方便打量著她,「我是你的押解官,你不覺得你這樣跟我說話太過分了嗎?」

  「我什麼罪也沒有,從不自認是個囚犯!」蔣輕遙抬高下巴,倨傲地說著。

  「若是在驛站,你現在又要吃苦頭了。」完顏聿淡笑,「該說你好運吧,被我這麼溫和的人救了,不跟你計較這些口舌。」

  「你和他們有什麼區別?你只不過不打我罷了,還不是和他們一樣要把我送給都統!」蔣輕遙犀利地指出事實。

  完顏聿愣了一下,這一夜香甜的夢讓他幾乎忘了這個事實。

  他固然救得了她一時,卻救不了她一世。

  到最後,還是個遺憾。

  完顏聿翻身下床,平淡地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蔣輕遙。」

  他低聲咀嚼著她的名字,並報上自己的名。「完顏聿。」說罷,就匆匆離去。

  ☆☆☆☆☆☆☆☆☆

  原來,他是完顏聿。

  有了一個名字,就更容易把他和那些金人區分開來。

  他在她的心裡,就只是完顏聿那麼簡單罷了。

  夥計端了早飯進來,還來了個女人。那女人熟練地找出藥,趕走夥計,自顧自地動手要脫去蔣輕遙的衣服。

  「你……你這是做什麼?」蔣輕遙連忙阻止她。

  「幫你上藥啊。」那女人奇怪地瞄了她一眼,「昨兒個我就是這麼做的啊。」

  蔣輕遙心裡又是一震。

  原來他根本沒有逾矩,上藥這種事是找了女人來做。

  他只是言語輕薄,卻沒有真的欺負她!

  這樣的完顏聿,她可以安心地當他是君子嗎?

  為何他身為一個金人貴族,會對她這樣一個漢人女子這麼好呢?

  只因為她長得漂亮嗎?

  蔣輕遙很快否定了這一點,完顏聿自己就夠漂亮的了,照理來說是不會被外表這種東西吸引的。

  那麼,就是他的心了吧!

  他雖然是個金人,卻是個好人。

  蔣輕遙心中這麼認定後,再見到完顏聿時便不再那麼容易衝動發怒。

  完顏聿也察覺到她的柔和,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卻沒有多說什麼。

  和往常一樣,拿藥給她喝,她柔順地喝了下去,目光隨即凝在他的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完顏聿摸摸臉問著:「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蔣輕遙點點頭。

  完顏聿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懷疑地拿來鏡子仔細看了看,聳肩說道:「分明什麼都沒有。」

  「有的。」蔣輕遙堅持著。

  「好吧,那你告訴我有什麼?」

  完顏聿頗有興趣地看著她。

  「你的眉有你的性格,你的眼有你的習慣,你的唇有你的性情。人的五官往往會透露他內心的秘密,怎麼能說沒有呢?」蔣輕遙勾起微笑,一一道來。

  那只是一個清淡的笑容,卻如春風拂面,楊柳不寒,險些將完顏聿的心魂奪去。

  這一刻完顏聿不得不承認,因他美麗的母親,他總是偏愛漢人裡溫柔可愛的女子。不過他卻更加明白,身上已流著漢人血液的他是絕對不會被允許愛上一個漢人女子的。

  他這一生,早已注定和漢人女子無緣,更遑論是蔣輕遙這樣被擄來的女子。

  「聰慧的女子很少在口舌上居於下風。」完顏聿淡淡回了一句,無法輕鬆地說出調笑的話來。他失去戲弄她的興致,忽然之間也不再想看到她氣得小臉泛紅的模樣。她身體應該好多了吧!靜靜地休養了一下就恢復了幾許血色,看起來不再那麼蒼白了。

  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早日上路。

  心情陡然變壞,完顏聿站起身來,丟下一句話便離開,「我出去一下。」

  蔣輕遙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只看得到他的表情變化,無法揣測出他的內心,心裡也有些失落。

  只是,他走的時候不忘告知她一聲,讓她感到自己像是他的親人或朋友一樣。蔣輕遙托著腮仔細地想著。

  ☆☆☆☆☆☆☆☆☆

  蔣輕遙的傷勢好得很快,苦苦的藥也喝了許多,結果嘴裡都是一股藥草的苦味,幾乎讓她難受地吃不下東西。

  完顏聿見她這麼難受,卻還是強忍著吞下飯食,在左思右想之下,便上街買了串糖葫蘆給她。

  雄州雖然有金兵駐紮,但是沒有常駐的軍隊。過幾日軍隊開拔去了其他地方,這裡只怕又成了漢人的天下。

  金兵知道這一點,也明白這裡是前往燕京重要的驛站,姑且管得寬鬆一些,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暴動,所以漢人這才能夠過著和平日相差無多的日子。

  但這都只是表面,人們的心裡是忐忑不安的,因此光見他靠近都變得戰戰兢兢,生怕得罪他而丟了性命。

  完顏聿對這一切感到無比的厭煩,索性要來一套漢人的服飾,再次走到大街上。那些漢人對他的態度正常了許多,不過金人卻又處處找他的麻煩,直到他開口,說著流利的女真語才好些。

  但這時卻又要費力解釋為何他會穿著卑賤的漢人服飾,胡亂扯了個理由便匆匆離開。

  唯有躲進客棧裡的房間,看著蔣輕遙柔美的面容,他才會感到一絲平靜。

  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毋庸置疑是一團混亂。

  他不願欺凌母親的民族,所以不願看到他們懼怕他的模樣。

  他裝成漢人,卻被金人欺凌,方知在北方,他只能以金人自許。

  他是金人,是個倒楣沒用的金人。空有一身才學無處施展,空有高貴出身卻如同浮雲。

  瞧瞧他現在在做什麼?押解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進虎口。

  哈!這就是他一個堂堂男子漢的所作所為。

  母親在天之靈若是看到了這一切,心裡會有多痛!

  母親啊,為何你給了哥哥一個平庸的心智,卻沒有給我呢?

  哥哥的一切都很平凡,所以很知足,從不想著走出爹給的那個世界,也就什麼煩惱和痛苦都沒有。哥哥要的,只是平靜過完他的一生,孝順爹娘。

  而他,因為有了出色的頭腦深得父親寵愛,父親希望他建功立業、光耀門楣,可是卻忘了族人是如何清楚深刻地記得他的身體裡流著不一樣的血。

  父親是如何地天真啊,天真到以為自已的權勢可以懾服一切,以為兒子的能力可以降服所有人,卻不曾想到根本沒有人給他兒子這個機會!

  心中這許多的憤懣只能在酒中發洩。

  他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喝著,眼前的蔣輕遙一再勾起他心裡的記憶。

  他的母親、他的父親,也是這樣相對坐著。

  母親溫和地看父親喝酒,偶爾還陪他喝上一杯,雖然她是那麼地不勝酒力。

  也許母親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她漸漸地接納了父親,深深地愛著父親。

  而他完顏聿,深深地愛著母親。

  一隻青蔥小手突然伸了過來,拿了杯子倒了酒,對他說道:「干!」

  他有些醉了,含糊地問:「為什麼要干?」

  「喝酒不乾杯多麼無趣。」蔣輕遙已經看他喝了很長時間的悶酒了,再笨的人也看得出他心裡全是惱人的事。

  完顏聿不開心,完顏聿想灌醉自己。

  蔣輕遙在心中琢磨著,得出了這兩個答案,念頭一轉,決定和他一起喝酒。

  看來這世上誰都有滿腹心事,誰都有坎坷命運。

  既然如此,不如同醉,何苦一個人獨醉那麼無聊呢?

  「你錯了,喝酒乾杯是快意。我這會兒心裡難受,一點也不想要那快意。」完顏聿揮揮手,差點打翻蔣輕遙手中的酒杯。

  「喝醉了就不難受了嗎?」

  蔣輕遙想起自己遙遠的過去,心頭一陣痛楚。

  「你又錯了,喝醉了醒來只會更加難受。」完顏聿笑了起來,指著自己,「比如我,現在喝醉了,待會兒醒來就會頭很疼。那些難受的事情還在心頭絲毫沒變!」

  「那你為什麼要喝酒?」蔣輕遙怔然。他這是真的醉了嗎?為何說出的話又是那麼清醒?他的心是一直想醉卻醉不了嗎?

  「因為我沒用!」

  完顏聿哈哈大笑著,那笑聲全是對自己的嘲笑。

  蔣輕遙一咬牙,拿起冰冷的茶水就向完顏聿頭上灑去。

  涼透的茶水成功地讓完顏聿清醒了點。

  他抹抹臉上的水漬,看了一眼蔣輕遙,「謝謝,這茶的味道有些苦,和人生一樣。我該多喝茶,品品這苦澀。」

  「我沒想到你會是這樣一個自暴自棄的男人!」蔣輕遙心頭一陣微痛,發覺自己無法忍受這樣頹喪的完顏聿。

  他平日不都是很自信、很喜歡戲弄人的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完顏聿掃了她一眼,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她眼中的憐惜。

  他目光一黯,冷冷地說道:「這世上沒人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你得時刻接受事實,我就是這麼一個男人。而你,不過是一個自身難保的女人。」

  蔣輕遙正要出言反駁,卻被他搶先打斷,「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

  蔣輕遙點點頭,仍然不滿於他那種消極的態度,卻又被他搶了話頭。

  「那我們就上路吧。收拾好東西,我在樓下等你。」

  說著,他走了出去。在門口的時候,他回頭,露出一個輕浮的笑容:「很可惜,你又得和我騎同一匹馬,委屈一下吧,小姑娘。」

  蔣輕遙對這一切簡直不知道是要生氣還是要沮喪,只覺得一下子發生了太多的變故,完顏聿變得太讓人難以捉摸。

  他有一句話說得對,她自己不過是個自身難保的女人,何苦去管別人閒事,尤其那人根本不領情!

  迅速收拾好東西,蔣輕遙匆匆下樓,走向自己未知的命運。

  走出客棧的時候,她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住過多天的房間,身邊人聲嘈雜,而那寂靜的屋子彷彿是一方世外桃源,躲進去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此刻她走了出來,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未來一定是風雪連天,她害怕嗎?

  攏緊衣袖,風吹在身上有些冷。

  她想,她是害怕的,害怕不可預知的未來裡可能發生的一切。

  「上馬。」完顏聿的聲音在耳邊命令著她。

  蔣輕遙默默地扶著他的胳膊上了馬,身後立刻多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馬兒開始奔馳,風更大了。

  因為有了身後的胸膛,蔣輕遙不再感到那麼寒冷。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3-3-10 00:05: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錯過了宿頭,夜晚降臨的時候完顏聿和蔣輕遙來到了一片荒野。

  「看來今天我們只能露宿野外了。」

  完顏聿抱她下馬,讓馬扎休息去。

  他找了棵大樹,鋪一些衣服在地上,找來乾柴點燃當作篝火取暖。蔣輕遙也拿了衣服坐了下來,卻離他遠遠的。

  「為何不過來一起取暖,莫非是怕我吃了你?」完顏聿看著火光漸漸燃起,點亮了黑色的夜晚,他的心情也和這燃燒的火苗一樣,恢復了一些活力。

  蔣輕遙睇了他一眼,還是不肯坐過去。

  完顏聿又道:「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你怕我有什麼用?如果你連我都怕,你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麼過。」說罷,一邊歎氣一邊搖頭。

  蔣輕遙將頭埋進雙膝之間,恍惚著自己無名的未來。

  完顏聿見她這個樣子,便走過去硬拉她在篝火邊坐下,沒個正經地說道:「輕遙姑娘,今晚只好委屈你和我一起受苦了。」

  蔣輕遙板著臉回道:「這話該我來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為了我露宿野外,是我讓你受罪,若有來生,輕遙一定結草啣環相報。」

  完顏聿瞪起眼睛看著她,彷彿不認識她似的,張口結舌地不知該回答什麼好。

  看他這副模樣,蔣輕遙的心情才好了些,忍不住噗哧一笑,完顏聿也跟著笑了。這一笑便打破了一路上兩人之間的沉寂。

  吃了些乾糧,蔣輕遙問道:「到了燕京之後,我會怎麼樣?」一路上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悶到現在,終於還是問出口了。

  完顏聿身子一僵,用木頭撥著火苗,淡淡說著:「無非兩種結局。」

  「哪兩種?」原來是還可以選擇的?蔣輕遙心裡忽然燃起一絲希望。

  「要不你就成了做粗活的下人,那就是牛馬不如。」完顏聿撇撇嘴角,冷淡地看著她在火光下有些發紅的臉龐,「要不,你就是暖床的女奴,暖床用的,你懂不僮?」

  蔣輕遙看他神色就知道那不是什麼好事,搖搖頭,坦白自己的無知。

  「難怪你一路上沒有哭天喊地,原來是還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完顏聿的眼中陡然多了一絲譏誚和嘲諷,「我就好心地告訴你吧。」

  他將木頭丟進火裡,看著迅速竄升的火苗。「所謂暖床,就是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名,而且對男人來說,你就卑賤得像是螞蟻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運氣好,你的主人也許喜歡你,對你好一點;運氣不好,你就會被送給客人,服侍一個又一個男人。」

  蔣輕遙頓時刷白了臉,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她只知道自己可以忍受鞭打的痛苦,卻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受不了被仇人玷污身子的恥辱!

  那樣的她,和青樓裡倚門賣笑的風塵女子有什麼兩樣?

  到頭來,她也不過是個妓女……

  不,她不要,她怎麼可能受得了這樣的羞辱!

  圍著篝火還是止不住身體的寒冷,蔣輕遙不停地打著顫,恨不得立時一頭撞死還乾脆些。她這父母給的乾淨身子怎能留著給那些金人侮辱!

  完顏聿彷彿沒看到她的變化,又道:「以你的容貌,想做牛馬還真不容易。以你這種脾性,到頭來會比牛馬還不如,那些男人會把你折磨至死。」

  他見過那樣的女人,遠沒有母親那麼幸運,年紀輕輕便淒慘地死去。那些女人臨死的模樣深深地刻在母親的心上,讓她哀憐人世,而無法輕易接受父親的愛。

  蔣輕遙,我幾乎可以看見你死去的模樣了。

  他目光凝視在火苗上,心頭竟湧起毀滅一切的衝動。

  身旁,蔣輕遙忽然抬頭望著天空,靜靜地說了一句:「若是如此,不如棄了此身算了!」

  完顏聿又是嘲諷一笑,「這也由不得你,我雖然救了你,可還是得把你送到燕京。你若是死了,我的罪名就大了,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不會讓你死的,蔣輕遙。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你閉上含恨的雙眼,卻更無法對你說出這番心裡的話。

  「我恨你。」

  蔣輕遙盯著他看了很長很長時間,最終輕輕擲下這一句冰冷的話,像箭一般刺在他的心上。

  完顏聿忽然想起自己哀憐了一世的母親,也是那樣無助又不甘地死在自己面前,他卻沒有辦法救她。

  此時此刻,他只能在心裡,默默地說:我也恨我自己。

  ☆☆☆☆☆☆☆☆☆

  完顏聿一直很忙,忙著看住蔣輕遙。

  昨天晚上那番話顯然對她刺激過度,她也不是說說罷了,居然當真開始尋死。

  他們經過一片樹林,林子深處傳來潺潺的水聲。

  蔣輕遙摸摸沾滿灰塵的臉龐,不動聲色地說:「我想洗臉。」

  完顏聿心想馬兒也累了,讓它喝點水、吃點草也好,就牽著馬兒沿著小河走了幾步。

  那河水有些湍急,一不小心掉下去,不是那麼容易活命的。

  電光石火之間,完顏聿立刻意識到蔣輕遙要到河邊不是為了洗臉,她是想跳河自盡!

  回頭向她奔去,果不其然,她真的準備往下跳。

  完顏聿一把拉住她,厲聲問道:「你要做什麼?」

  蔣輕遙奮力想甩開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丟下兩個字:「多事。」

  完顏聿的臉幾乎要變形了。

  這個該死的女人!竟然想在他面前尋死!她真的是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嗎?他說過,他不會讓她死的!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們漢人不是最講究知恩圖報的嗎?我救了你,你卻要尋死讓我無法跟上頭交代,讓我擔這個罪,這就是你的報恩嗎?」完顏聿跟了上去,一把拉住蔣輕遙的胳膊,「站在,不許再往前走了!」

  「我從來沒承認你是我的恩人,你若真的想救我,就該成全我,讓我死!」蔣輕遙使勁想掙開他的手,卻沒有那個力氣。

  「死對一個人來說太簡單了,你不是也說過要活下來,讓金人知道漢人是打不倒的嗎?」完顏聿毫不放鬆對她的箝制。

  「我現在承認你說得對,我是太天真了。」蔣輕遙轉過頭來看著完顏聿,唇角有著掩飾不住的譏諷,「我天真到低估了世間的殘酷。我是太傻了,才會傻到眼睜睜看著親人被害卻還是對人這種東西存著幻想,沒有想過他們會這樣對待一個女人?」

  完顏聿冷哼一聲,「不要把這種事情說得好像只有女真人才會這樣,你們漢人也是如此。宋室建立之初,難道沒有做過同樣的事情嗎?秦始皇殺的人難道還嫌少嗎?若論殘暴,只有一句話說得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敗了,就得任人宰割!」

  「我是敗了,一敗塗地,難道這樣我就連想死的權利都沒有嗎?」蔣輕遙矯弱的身子有些顫抖,激動萬分地狂喊:「你讓我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你真的忍心看著我受那種屈辱嗎?」

  話音還未落,蔣輕遙就愣住了。

  她在說什麼?難道她的心裡竟以為他會對她存著一絲憐惜?她怎麼會傻到把他這一路上的細心照顧當作是憐惜,還癡心妄想他會救她!

  她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拚命甩開他的手,蔣輕遙頭也不回地跑了開。

  完顏聿也愣在那裡,用她的話問著自己。

  答案很明顯。

  他不捨得,他不忍心。但是,他同樣也不捨得她就這樣死去。

  活著是難以忍受,死去則是難以承受。

  他到底該怎麼辦?

  他返身走到河邊,掬起冰冷的水撲向臉上,讓頭腦清醒些。

  清澈的河水倒映出他那張美麗的臉,那麼地美,那麼地熟悉。

  母親的容貌,母親的性情,母親的生與死——恍惚之間,那河水彷彿在召喚他走進去,回到母親溫暖的懷抱。

  這個無趣而可恨的人世,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冰冷的感覺立刻從腳上蔓延到全身,他忽地從恍惚中驚醒。

  「完顏聿!」岸上一聲驚呼,他回頭一看,是蔣輕遙,她驚訝萬分地看著他,不知是該跑過來看個究竟還是待在原地不動。

  他露出一個笑容,緩緩從河裡走上岸。

  至少,這個人世裡還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值得他留戀,雖然他們之間不會有任何未來。

  蔣輕遙怎麼都沒料到完顏聿會走進河裡,那模樣就像是要投河自盡一般。

  她喊了他的名字,他回過頭來,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而他自己,恐怕是完全沒有意識到。

  蔣輕遙頓時覺得世界變得混亂無比。

  想死的人站在岸上,看著那個本該高高在上的人走進河裡。

  是顛倒了,還是她的錯覺?抑或是天底下的痛苦太多,不獨獨她一個?

  完顏聿向她走來,輕輕地拉起她的手,又輕輕地說:「我們上路吧。」

  蔣輕遙被動地被他拉著,上了馬,安靜地坐著,安靜地聽著風聲和他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呼吸聲。

  他們還都活著。

  心頭忽然湧起一陣感動,她悄悄向他挪近一些,想要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體溫和心跳。

  完顏聿彷彿毫無所覺,他的心思一點點飄向自己的過去。

  ☆☆☆☆☆☆☆☆☆

  夕陽西落的時候,急著趕路的他們又錯過了宿頭,再次露宿野外,兩個人都沉默著沒有言語。

  「吃點東西。」完顏聿把乾糧烤了烤,遞給蔣輕遙。

  蔣輕遙搖搖頭,表示不想吃。

  「你一天沒吃東西了,身體會受不了的。」完顏聿堅持要她吃點東西。

  蔣輕遙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含著一絲無所謂。

  她連自己的生命都決意要丟棄了,身體好與不好又有什麼關係?身體不好只怕還能死得快些。

  那些和完顏聿在一起偶然浮現的情緒只是偶爾而已,她即使貪戀現在又能如何?她的未來不在他的身上,她對這一點再明白不過了。

  「你就這麼想死?」他丟下食物,聲音中有著一抹沉痛。

  蔣輕遙面對著溫暖的火光,堅定地點了點頭。

  啪!

  一記耳光打在她的臉上。她捂著臉,驚訝地看著處於盛怒中的完顏聿。

  他打她?他竟然打她!他和那些軍官又有什麼分別,都是欺凌她的混蛋!

  「你太讓我失望了,你真是沒用!」完顏聿驗色陰沉,「你們漢人不是一直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嗎?還有什麼臥薪嘗膽、懸樑刺股,不都是你們漢人說的嗎?怎麼你就這麼沒用,一心只想到死!」

  完顏聿幾乎是口不擇言,他真不明白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只是隨口找了些理由來打消蔣輕遙尋死的念頭。

  蔣輕遙愣愣地聽著他的話。

  他是說,她應該留著這條命,找機會為爹娘兄長和千萬個死在金人手上的人們報仇?

  報仇……

  她仔細地咀嚼著這兩個字,不停地責罵自己為何從來沒有想過報仇。她雖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但是一定會有她可以做到的事l

  她為什麼這麼笨,爹娘去世這麼久才想到這個。

  爹、娘、哥哥,輕遙對不起你們啊!

  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蔣輕遙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悲慟,將頭埋進雙膝之間,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不停地抹著眼淚,想讓自己止住奔流不息的淚水,然而淚水卻越來越多,怎麼都控制不住。

  她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胸口悶得厲害,幾乎要喘不過氣。苦澀的疼痛一波波襲來,幾乎要讓她窒息了。

  身後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一雙強壯的臂膀環住她的肩,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懷抱。

  蔣輕遙心裡咒罵著完顏聿這時候的出現,他來得太不是時候了。他的溫柔,只會讓她更加想哭。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她忍不住靠在完顏聿的胸膛,肩頭不停地抖動著。

  一根手指輕輕地解救了她可憐的唇瓣,完顏聿不讓她再咬著唇。

  蔣輕遙卻咬住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才鬆開。一聲哭泣從唇間逸出,便再也無法控制。

  完顏聿更是將她小小的身子攏在懷裡。心裡暗歎,這丫頭,咬得還真疼啊!

  「哭出來吧,最多我陪你一起哭,沒什麼難看的。」他口氣輕鬆地安慰著她。

  蔣輕遙抬起一雙淚眼,扁著嘴看著他,就這樣淚如雨下,失聲痛哭。

  她的淚水狠狠地撞擊著完顏聿的心房。

  他立即後悔勸她哭出來,他很難忍受她這樣的哭,哭得他心都疼了。

  忍不住歎息一聲,將她攬在懷裡,讓她貼在自己肩上哭,這樣他就看不見她那脆弱、震撼人心的淚顏了。

  梨花一枝春帶雨,形容的便是這樣的模樣吧。

  完顏聿不禁佩服起自己,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東想西想的。不然又能怎樣呢?和她一樣悲從中來,兩個人抱頭痛哭不成?

  真是荒謬!

  他苦笑了下,左手溫柔地撫著她的背,怕她哭到喘不過氣來。

  她一直都是那麼地堅強倔強,此刻只怕也是忍耐到了極點,再也無法承受什麼了吧!

  「你多大了?」他忽然問道。

  「十八。」蔣輕遙帶著哭腔應道,

  完顏聿不禁更加憐惜起她。才十八歲而已,和姐姐出事那年一樣的年紀。

  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

  卻都有著同樣不堪的命運!

  而他,似乎真的喜歡上她了。

  但怎麼想喜歡上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天色全都暗了下來,一點點吞噬著光明,也吞噬人的記憶,人的信心,人的未來。

  看吧,未來就是這般模樣,黑色的,沒有一絲光亮。

  完顏聿望著漆黑的天空,勾起一抹微笑。

  這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夜晚之後會有黎明。如果他們願意等待,清晨的第一道光亮總會照到他們身上吧!

  雖然這些都只是如果而已,卻也自欺欺人地讓他的心安了些。

  有時候,欺騙別人、欺騙自己可以讓生活變得簡單一些、快樂一些。

  這樣不是也挺好的嗎?

  ☆☆☆☆☆☆☆☆☆

  夜間出沒的動物再次退回自己的巢穴,鳥兒隨著陽光的出現清脆地鳴叫著,雞啼破了黑夜的最後一絲痕跡。

  「啊!」蔣輕遙輕叫一聲。

  她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和完顏聿躺在一起。更糟糕的是,她竟然還抱看他!

  昨天怎麼會睡著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難道她就這麼抱著他睡了一整個晚上?

  「出什麼事了?」完顏聿跟著睜開眼睛,連忙問道。

  他剛起身,就發覺自己的胳膊麻了,他立刻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他和蔣輕遙是相擁而眠,他們就這樣睡了一整晚。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目光中都有著不安和尷尬。

  此外還有一絲絲的迷惑,一絲絲的羞澀。

  完顏聿首先別開眼,「我去弄點吃的,我們得趕緊上路了。」他急忙站起來,像是逃避般的走開。

  再這樣下去,他會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一旦投入的感情過多,最後的結局只會讓他更加痛苦。

  他是個聰明的男人,是個有抱負的男人,為何要讓自己陷入這樣悲慘的境地?又為何要讓她也跟著痛苦?

  如果她回應了他的感情,那他是該笑還是該哭?

  愛著一個男人的女人,是無論無何也無法忍受成為女奴的命運,尤其是她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女人。

  錯誤!這一切都是個錯誤!

  ☆☆☆☆☆☆☆☆☆

  蔣輕遙怔怔地看著完顏聿的背影,身上還殘留著的他的氣息、他的溫暖,轉眼間就被晨風吹散了。

  他離去了。

  昨天的一切是個錯誤吧!

  沒有人希望它發生,它只是情緒過於激動下的產物。

  他是一個金人,她怎麼能去抱一個金人男子呢?她從小學的禮儀都到哪裡去了?尤其,他的態度那麼明顯,他那麼急著離開……

  蔣輕遙輕環住自己的雙臂站了起來,略微打點一下自己。

  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天地間有一種肅殺的寒冷,沁人心脾,滲入骨髓。

  蔣輕遙將完顏聿的名字和身影一點點從腦海裡趕走,她現在沒有心思去想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她該想的是如何報仇。

  金人那麼多,見著誰就殺誰嗎?那麼她要殺的第一個人豈不是完顏聿?

  搖著頭否定了這個念頭,這麼做和濫殺無辜沒有什麼分別,軍士們固然殘忍,也是聽了主將的命令。

  所謂擒賊先擒王,她的力量又有限,唯有被送進燕京之後,找機會刺殺燕京部統。

  這些做軍官的,死掉一個也是好的。

  她曾經聽那些押解官說起,當初攻破陽武的正是現在的燕京都統!

  前方的路不知還有多遠,但仇人就在眼前。怎麼看都不算遠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3-3-10 00:05: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完顏聿和蔣輕遙很快就來到一座城池。

  蔣輕遙一看城門上的兩個大字,奇怪地問了一句:「這裡是應州?」

  「是。」完顏聿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彷彿不願和她多說話。

  「我們不是要去燕京嗎?這裡和燕京是不同的方向啊。」蔣輕遙不解,一想到他們現在離燕京越來越遠,她的心情便複雜了起來。

  遠了,便遠離那種命運,卻也離復仇的日子更遠了。

  「你急著去燕京嗎?」完顏聿面無表情地說,「急著去做別人暖床的工具嗎?」

  蔣輕遙漲紅了一張臉,氣得抬手就要給他一巴掌。

  完顏聿攔住她的手,深吸口氣,「剛才是我不好,我們在這裡待兩天,我要辦點事。」

  蔣輕遙瞪了他一眼,一個人悶悶地走在前面。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會脫口而出這種傷人的話?完顏聿有些發愣地看著她的背影,苦笑一下,跟了上去。

  他熱門熟路地來到一家客棧打尖,要了兩間房。

  「掌櫃的,李公子有信嗎?」安頓好蔣輕遙,完顏聿下樓問道。

  那掌櫃早就認識完顏聿,看他進來就準備好要轉交給他的東西。

  「有,這就給您。」說著,掌櫃找出來一封信,看看四周沒什麼可疑的人,才將信遞了出去。

  完顏聿面不改色地將信放在懷裡,要了一些吃的便上樓了。

  一進房就關上房門和窗戶,打開信仔細讀著。

  看完了便把房裡僅剩的蠟燭點亮,就著燭火把信燒燬。

  吹滅了蠟燭,完顏聿眉頭深鎖。

  這個姓李的真是麻煩!他真不想理他,想直接帶著蔣輕遙離開應州算了。

  可是,他一向是個重信諾的人,早先答應了姓李的每三個月到一次應州與之聯繫,他就乖乖地照時間來相聚。

  有時候,完顏聿簡直討厭這麼重信諾的自己。

  他現在一想到那信上的話,就一點也不想見李修元。

  雖然,李修元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朋友。

  完顏聿轉念一想,現在帶著蔣輕遙上燕京有什麼意思呢?

  他私心裡,想和她在安全的地方多待些日子。

  想著,他的腳就不由自主地邁開,走向蔣輕遙的房間,敲門問道:「輕遙,我能進來嗎?」

  蔣輕遙開了門後便默默地在桌邊坐下。

  「這裡你還喜歡嗎?」完顏聿率先打破沉默。

  蔣輕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客棧不都是一個樣,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說的也是。」完顏聿乾笑一聲,拍拍自己遲鈍的腦袋,「我是說,你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嗎?」

  「我剛剛在這裡隹下,又不是已經住了十天半個月,何來習慣不習慣啊?」蔣輕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完顏聿,你到底想說什麼?」

  完顏聿有些尷尬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還是被你看穿了。」

  「你很少這麼語無倫次的。」蔣輕遙偏過頭去看著窗外,心裡補充一句,你向來都是喜歡冷嘲熱諷或者戲弄我。

  完顏聿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走到門外,卻被蔣輕遙喊住。

  蔣輕遙已經忍無可忍,「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完顱聿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多了些貪戀,彷彿是要利用這次的凝眸將她的容貌深深刻在心裡。

  半晌,他才說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當然會。」蔣輕遙瞪他一眼,有些賭氣地回了他一句。

  完顏聿沒有和她鬥嘴,輕輕扯扯嘴角,低聲說道:「那就好。」說罷,他走了出去,為她關上房門。

  蔣輕遙呆愣了很長的時間,只得出一個結論,今天的完顏聿非常奇怪,奇怪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她簡直懷疑他是不是腦袋壞掉了!

  怎麼想都覺得都不對勁!

  蔣輕遙也跟了出去,使勁敲隔壁的房門,卻沒有人回應。

  「完顏聿!完顏聿!」她接連喊了幾聲,還是沒有人回答。

  她忽然有一種被人丟棄的驚恐,連忙奔到樓梯口,四處找著完顏聿挺拔的身影。

  人來人往的客棧裡什麼樣的人都有,就是沒有完顏聿。

  蔣輕遙定了定神,奔進自己的房間,推開窗戶往外看著,頃刻間就看到完頗聿的人。

  她正想大喊,突然間意識到他們離得太遠,她的聲音只會在風中破碎,根本傳不到他的耳朵裡。

  他是要去哪裡,牽著馬,帶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如同要遠行般。

  他們不是要一起去燕京的嗎?他不是一直不肯丟下她、不讓她尋死的嗎?

  彷彿感覺到她的視線,完顏聿回頭望了望蔣輕遙的房間,視線和蔣輕遙相遇。

  他的眸中有一陣震動,他的臉上只露出個淡淡的笑容,隨即便消失不見了。

  蔣輕遙呆呆地站在窗口,目光還凝在那個已經沒有人站立的地方。

  這算是什麼呢?

  他們明明是在一起的,卻彷彿在突然就分開了。

  蔣輕遙忽然明白,完顏聿這一走,是不會回來了。

  他是以這種方式來給她一條生路嗎?所以他剛才是那麼地反常。

  忽然之間,她的面前出現了許多條路,可以自由,可以安全,也可以凶險。

  無論哪一種,都沒有完顏聿的存在。

  他走了,將她丟在應州便走了。

  該說他是個狠心的男人,還是好心呢?

  無力的悲哀湧上心頭,蔣輕遙輕輕關上窗口,只覺得欲哭無淚。

  現在她可以到處走了,要逃跑就該趁現在。

  她收拾著自己的包袱,發現完顏聿早就把銀兩放在她的包袱裡,可想而知他之前就料到有今天了。

  剛要踏出房門,心中又有些遲疑。

  真的,就這樣離開嗎?

  一咬牙,一握拳,蔣輕遙推開門,絕然地走了出去。

  ☆☆☆☆☆☆☆☆☆

  完顏聿一直在想,在這裡把蔣輕遙丟下,她應該聰明到可以自己逃生吧。

  應州這裡靠近西夏,只要小心一點,混進當地人的生活裡,應該就不會有事了。

  只是,蔣輕遙的容貌太出眾了,在哪裡都是危險。

  她能不能照顧好自己?能不能遠離危險?

  不自覺地望著她的窗戶,意外地與她的目光交會,心中一陣悶。

  他匆匆離開,幾乎是用逃的離開她的視線。

  他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她的目光裡有著什麼意思。

  那是他承受不起,卻又難以放下的。

  他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李修元吧!那個傢伙向來都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

  才走沒幾步,完顏聿心中的擔憂卻越來越重。

  把蔣輕遙那麼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孤身丟在龍蛇混雜的客棧真的可以嗎?她再聰慧,也只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女子,很容易就被別人騙的。

  眉頭緊了又緊,完顏聿立即掉轉馬頭,急忙趕回客棧。

  以蔣輕遙的聰明,此刻應該已經料到他是有意放她走。

  她會不會真的走了?

  完顏聿急切地奔上樓,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一個女子坐在桌邊,背對著門,桌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她沒有走!

  完顏聿鬆了一口氣,心裡卻矛盾起來。

  也許,她走了會比較好,至少就不用被送去燕京,也不會是由他親自送去。

  不管這些了,他受夠了一直去想像蔣輕遙的未來,他只要顧著眼下就夠了!

  她上前一把拉起蔣輕遙。「跟我走!」

  蔣輕遙一愣,「你回來了?」

  她本已打定主意自己一個人上路去燕京,她要想辦法混進都統府,即使出賣色相也無所謂。

  這麼決定之後,她一咬牙出了門,卻沒能走遠。

  心裡對完顏聿還是那麼地依戀,無法輕易離開。

  她知道如果她一走,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她捨不得就這樣離開他,然後任由自己消失在蒼茫人世,消失在那可以知道結局的未來。

  她要手刃仇人,她會殞命,帶著對殘忍人世的不甘死去,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的心志敵不過心裡的那份依戀和不捨,所以她沒走,她又回來了。就在這裡坐著,傻傻地期待著也許他會回頭。

  不想,他真的回來了!看著他臉上沒有褪去的焦急,鼻子忽然一酸。

  完顏聿心裡也是一陣陣的酸澀,他忍住將她一攬入懷的衝動。「我要去一個地方,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蔣輕遙點點頭,柔聲說道:「我去。」

  他拉著她飛快地下樓,抱著她上馬,急切地向郊外奔去。

  蔣輕遙早就習慣這樣急速的奔馳,她放鬆了自己,安心地靠在完顏聿的胸前。

  不管過去未來如何,這—刻她只想遵從自己的心意。

  ☆☆☆☆☆☆☆☆☆

  完顏聿和蔣輕遙在一陣飛奔後來到城郊的一個小林子。

  他帶著她左拐右拐,好像是為了避開什麼陷阱一般。繞了半天,眼前忽然出現別有洞天的仙境。

  這麼說自然有些誇張,只是這裡種了些花草,還蓋了一間房子。

  東西都很簡單,相對外面的林子來說,讓入覺得舒服了很多。

  「李修元!」完顏聿大聲喊著,右手一直握著蔣輕遙的手。

  沒有人回答,完顏聿臉色有些變了,又繼續喊著:「李修元,你又醉死了?你找我來是給你收屍的嗎?我可沒有那個興致!你再不出來我就要走了,從此後會無期!」

  蔣輕遙聽著他這一番話,不禁抿唇輕輕地笑著。

  完顏聿轉頭看了眼她的笑容,也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對蔣輕遙說:「這個傢伙就是這樣麻煩,我很早就不想理他了。」

  「喂!完顏聿,你在胡說什麼,我不過是打了個盹,你居然就開始咒我死,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兄弟嗎?我真是誤交匪類!」一個人影慢慢地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邊走邊伸著懶腰,「這都要怪你來得太慢了,我要罰你三杯!」

  「好,我們就比比誰的酒量好!」完顏聿毫不示弱,索性向他挑戰。

  蔣輕遙在一旁聽著,握緊完顏聿的手,擔憂地看著他。

  完顏聿回握她的手,低聲說著:「沒事,我不會喝醉的。」

  蔣輕遙這才安下心,她不想見到那個喝醉後滿腹心事的完顏聿,她想看到他的笑容、他的快樂。

  李修元笑著應了聲:「一言為定!」直到他走近了,才發現蔣輕遙的存在。他沉下臉來,指著蔣輕遙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帶她來的。」完顏聿回答,「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就把她帶過來了。」

  李修元冷凝著一張臉,「你知道我的規矩,外人來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完顏聿沉默一下,「她不是外人。」

  李修元冷笑了聲。

  「我只信任你,才告訴你如何來這裡。而你竟帶了個女人來,難道是想讓我們兩個都陷入危險之中嗎?你自己不怕死,難道也要把我拉進去嗎?」

  完顏聿正要答話,蔣輕遙便忍不住先喊了出來。「你這樣說話實在是太過分了!我跟他來見你,還怕你出賣我,陷我於危險之中呢!我不過是信任他,才跟他一起來的,誰稀罕見你啊!」這幾日和完顏聿相處久了,蔣輕遙的口齒越來越伶俐了。

  她剛開始看到李修元,見是個稚氣未脫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年輕人,又和完顏聿言語相熟,心中倒也頗有幾分好感。沒想到,這人一看到她就如此咄咄逼人,幾乎就是要立刻把她殺了才快活,心中就是一陣氣憤。

  李修元呆了半晌,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麼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搶白,只覺得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卻還是保持鎮定,瞥了眼一旁忍著笑意的完顏聿,「你倒是好福氣,找了這麼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幫你說話。」

  完顏聿笑道:「她說的也是事實。」

  李修元掃了眼他們二人握在一起的手,冷哼一聲,對蔣輕遙說道:「姑娘,我可不是在說笑。我是西夏人,完顏聿是女真人。我和他私下相會,這樣瞞著眾人,必然有我們的圖謀不便被外人知曉。你今天來了,也知道了我們的秘密,我是不會讓你活著離開的。如果完顏聿要攔我,我會先殺了他。」

  「他不是你的好兄弟嗎?」蔣輕遙驚訝地問道。

  「哈哈!人不為已,天誅地滅!」李修元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他忽然出掌打向完顏聿,逼得完顏聿不得不鬆開手,躍向一旁。

  一待完顏聿離開蔣輕遙,李修元便拔出一把匕首,抵住蔣輕遙的脖子。

  「你要做什麼?」完顏聿大喝一聲,立刻就想上前救蔣輕遙。

  「別動!」李修元喝止他,「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再過來一步,這姑娘的小命就難保了。」

  完顏聿的目光閃過一絲困惑,皺眉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李修元冷冷地回了一句話:「不關你的事。」他轉向蔣輕遙,「姑娘,得罪了,你今天只好把命留在這裡了。」

  他的話意外地沒有收到任何效果。

  蔣輕遙臉上毫無懼色,還伸手輕輕摸摸刀鋒,「刀鋒很利,力道恰好的話,瞬間就可以殺死我了吧!」

  李修元有些驚訝,卻還是答道:「沒錯,而且若又塗了毒,只要輕輕劃開皮膚就能置人於死地。」

  蔣輕遙若有所思地放下手,看了眼完顏聿後,認真地問著李修元:「我的存在真的威脅到他的命嗎?」

  李修元此時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他硬著頭皮點點頭,幾乎不敢去看完顏聿越來越黑的臉。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人要懂得知恩圖報,如果我活著會讓他有危險,那麼你殺了我吧,那樣我也算是報了恩。」蔣輕遙的目光有些朦朧,她頓了頓,對完顏聿說道:「若是我死了,我只求你把我埋起來,不要曝屍荒野,墳頭朝南,我想回家。如果你不覺得麻煩的話,把我的屍身燒了最好,將骨灰撒在……」

  「夠了!」完顏聿和李修元同時喝道。

  完顏車望著蔣輕遙沉靜的雙眸,心裡泛著一絲疼痛,一時間卻無法說出什麼。

  李修元也受不了,無奈地對蔣輕遙說道:「我是很佩服你的膽量,但是你的後事怎麼這麼麻煩,說了半天竟還沒交代完!快點,準備好受死了沒有?」

  蔣輕遙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完顏聿實在忍無可忍,厲聲喝道:「你們都給我住嘴!」

  他一個箭步上前,一個手刀就劈掉李修元手中的匕首,準確地打向一旁的樹,繼而踢了他一腳,將蔣輕遙安全地攬進懷裡。

  「不要說這樣的話,你不會死的!」他低吼著,不能忍受蔣輕遙說出的每一個字。

  這個傻女孩,真的是想為了他的安全而犧牲自已嗎?

  蔣輕遙淡笑著,「人總是會死的,我只是不想連累你。」即使不是現在死在李修元的手裡,她遲早也會因為刺殺都統死在金人手裡。

  怎麼都是一死,那一天遲早都會到來的。

  「傻瓜!」完顏聿緊緊抱著她,力道之大幾乎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永遠都不分開。

  此時身後傳來殺風景的咳嗽聲。

  完顏聿立刻想起李修元的存在,他放開蔣輕遙,黑著一張臉對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李修元說道:「很好玩是不?」

  李修元搖搖頭,「沒有沒有,你那一腳踹得我疼死了。兄弟,你來真的啊?」

  「當然!你這樣欺負她,我只踹你一腳算是便宜你了!」完顏聿殺氣騰騰地上前,又想開打。

  「喂!算是我理虧,你這個武功不如我的小子想再打到我可沒那麼容易!」李修元大叫著,又對蔣輕遙喊著:「輕遙姑娘,我剛才是在逗你玩。都是我不對,可是你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完顏聿殺了我啊,我可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啊!」

  「你給我閉嘴!輕遙的名字是你可以喊的嗎?」完顏聿臉色更難看了,一拳又一拳直往李修元身上招呼過去。

  蔣輕遙愣了半晌。李修元說什麼?他剛才只是逗她玩?

  天啊!那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不就丟臉丟到家了!

  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人啊?

  蔣輕遙瞪著李修元,一副也要殺了他的表情。

  李修元哇哇大叫:「你們兩個怎麼這麼齊心啊?」

  完顏聿回頭看了眼蔣輕遙的表情,忽然覺得她這氣鼓鼓的樣子著實可愛,又想起她剛才的那一番話,心裡立刻溫暖了許多,目光也柔和起來。

  蔣輕遙也看向完顏聿,一抹紅暈漾在臉頰。她低下頭,自顧自地玩著手指。

  「哎呀,小姑娘害羞了!」李修元又叫。

  蔣輕遙立刻抬起頭來,毫不示弱地回敬他:「我確實喜歡完顏聿,你嫉妒啊?」

  李修元又是僵在當場,連忙揮揮手。「不嫉妒,當然不嫉妒。」

  完顏聿卻是紅了臉,蔣輕遙第一次看到他臉紅的樣子,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李修元這次可不敢再笑了,否則他絕對被會惱羞成怒的完顏聿當場殺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蔣輕遙柔柔一笑,上前拉住完顏聿的手,清澈的眸子凝視著他,千言萬語盡在其中,毋需多言。

  完顏聿低聲問道:「我是金人。」

  「我知道。」蔣輕遙低垂眼瞼,重新抬起眼的時候充滿了笑意和信任,「我喜歡的是你完顏聿,不是你的血統。」

  完顏聿也笑了。這個蔣輕遙啊,任何時候都是如此地坦蕩蕩,愛憎分明。

  這就是他所愛的女子。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睨了眼在一旁觀賞的李修元,對蔣輕遙說:「我來介紹,這位就是我今生唯一的好朋友,李修元。」

  李修元露出一個誠摯的笑容。「很抱歉剛才戲弄了你。」

  蔣輕遙撇撇嘴,「你們果然是好朋友,連這種習慣都是一樣的。」

  李修元立刻說道:「哦?這麼說來,他也經常戲弄你羅?」

  「是啊。」

  「那你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我又說不過他。」

  「怎麼會……」李修元拖長聲音說道:「我看你資質很好,我教你兩招,包準你不再被他戲弄,還能戲弄他。」

  「好啊。」

  蔣輕遙目光一亮,兩人立刻談得非常投機。

  完顏聿伸手將蔣輕遙拉到身邊,不悅地說道:「你們兩個有完沒完?」

  蔣輕遙嘻嘻笑了起來。

  「完顏聿,你可得好好感謝我。」李修元還不忘向完顏聿邀功,「要不是我突發奇想,想試試輕遙姑娘,你恐怕沒什麼機會聽到那麼一番感人的話。你說,你要怎麼感謝我?」

  「你想要什麼樣的感謝?」完顏聿斜眼看他。

  「我很喜歡輕遙姑娘,把她讓給我吧!」李修元還是笑著,說出了這麼一番令人驚訝的話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3-3-10 00:06: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風吹落葉,蕭蕭而下。

  完顏聿、蔣輕遙和李修元三人站在樹林裡,氣氛有些古怪。

  「沒有聽清楚嗎?我還可以再說一遍。」李修元笑著說:「我喜歡輕遙姑娘,把她讓給我吧。」

  「她不是東西,不能讓來讓去。」完顏聿沉聲拒絕,將懷中的她抱得更緊了。

  李修元漸漸斂去笑容。

  「完顏聿,我想你很明白,你給不了輕遙姑娘任何承諾。你是一個金人;而她,從她的衣服看來,應該是個漢人。」

  完顏聿身子一僵,李修元這句話無疑是正中要害。

  蔣輕遙心中也是一沉,她心裡十分明白這一點。她相信完顏聿對她有那份心,但是他不是生活在一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

  這個就是現實嗎?明白清楚地告訴他們未來是什麼樣子。

  「我不僅是個漢人,還是個被他押解的漢人。」蔣輕遙平靜地補充著。

  李修元有些吃驚。他看向完顏聿的目光裡有著惋惜,「你們的情況比我想的更糟糕。完顏聿,我想這些你都明白。」

  完顏聿點點頭,李修元說的這些他早就想過很多次,卻還是選擇和蔣輕遙在一起,不到自己無法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他是不會放手的。

  他是個男人,就要對自己的心有個擔當。

  而這個女人,從她選擇留在客棧裡等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她亦將心給了他,他肩上的責任又重了一分,更加不能放開。

  當年姐姐遠嫁蒙古,至今生死不明,他沒能救得了姐姐,因為他還只是個孩子。

  但是現在他是個男人了,絕不能將自己心愛的女子拱手讓人!

  「你們即使逃到中原也不行,一路上都是金國的領地,你們兩個又都長得這麼出色,想安全過江只怕不容易。即使在中原,漢人無能,節節敗退,誰知道哪一天城池落入金人手中,現在這一幕只怕又會上演,到時候輕遙姑娘可沒那麼好的運氣再碰上一個像你這樣的笨蛋。」李修元停了下來,左右看看,「先進去喝口水再繼續吧!」說著,他一溜煙跑進了屋裡。

  「外面風大,我們也進去吧。」完顏聿攏著蔣輕遙的肩。

  蔣輕遙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容,和他並肩走了進去。

  ☆☆☆☆☆☆☆☆☆

  「一人一杯水,你們可以反駁我,不過要記得潤潤喉嚨。」李修元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招呼完顏聿和蔣輕遙坐下。

  「我接著說。」李修元咳了一聲,「你們若是留在金國,嘿嘿,注定是悲慘的結局。聿,你自己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

  蔣輕遙不明所以地看著完顏聿,完顏聿警告地看了李修元一眼,夾了菜給蔣輕遙。「別理他,吃菜。」

  「可是……」蔣輕遙忽然很想知道完顏聿的身上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否則他的內心不會那麼地痛苦。

  「這些事以後你自然會知道。」完顏聿不想在這個時候談起自己的身世。

  李修元卻不給他這個面子,劈哩啪啦地說道:「我知道我很多嘴……」

  完顏聿打斷他:「知道多嘴你為什麼還要說?」

  「不過這些事情還是先告訴輕遙姑娘比較好。」李修元頗為認真地說著,又清清嗓子,「簡單來說,完顏聿的父親是金國六王爺,本來完顏聿也算是金國的王子,享盡榮華富貴,而他本身又才華出眾,更加應該深受重用……」

  「說重點!」完顏聿再次打斷他,「你再這麼東拉西扯,就讓我自己說。」

  「你說多沒意思,肯定是三言兩語就帶過去,我保證輕遙姑娘最後還是不明白怎麼一回事。」

  「她很聰明,你不說這麼多,她也會明白。」完顏聿瞪了李修元一眼。

  蔣輕遙抿唇一笑。

  她心裡很喜歡李修元,因為他是完顏聿的好兄弟,而她覺得和李修元在一起的完顏聿很放鬆、很自然。

  李修元彷彿和他賭氣一般,也回敬完顏聿一個瞪得圓圓的眼睛,「好啊,那你說,讓我見識一下輕遙姑娘有多聰明。」

  完顏聿緊抿著薄唇,卻不搭腔。

  對他來說,要提起自己的身世,不啻是一種痛苦。

  蔣輕遙很明白這一點,她自己也很難對人說起爹娘。她瞭然地握住完顏聿的手,輕聲說道:「不想說就算了。不要勉強自己。」

  完顏聿閉了閉跟睛,唇角露出一絲苦笑,「修元說得對,告訴你也許比較好。」

  「那當然!」李修元得意地說。

  完顏聿不搭理他,斟酌著該怎麼開口。

  「如修元所說,我爹是六王爺,而我娘當初只是我爹的女奴,還是個漢人。雖然我爹很寵愛我娘,但我娘是漢人的事實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她始終招人排擠,最後鬱鬱而終。」

  蔣輕遙沉默著。

  即使她有幸不死,即使她能和完顏聿在一起,她的結局也不過如此。

  這和她之前想的差不多,兩個人之間的愛情是改變不了整個世界的,也解救不了一顆不能自由的心。她微微側頭,看到李修元認真的目光,彷彿在問她,那樣的結局是你想要的嗎?

  是她想要的嗎?

  不!不是!她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她從小就羨慕爹娘的相親相愛,一直夢想著能嫁給一個像爹爹那樣的人,過著和爹娘一樣幸福的生活。

  如今國破家亡了,她對這些不再癡心妄想,上天卻讓她遇上完顏聿,讓她對他傾心,卻一再地提醒她,完顏聿給不了她那樣的幸福!

  屋內一片沉默——

  「為什麼不說說你自己的事呢?」李修元還不肯放過這兩個人,開口逼完顏聿說出自己的事情。

  「我能有什麼好說的。」完顏聿一撇嘴角,不肯多言。

  蔣輕遙看了看他,卻對李修元說道:「如果他不說,你說給我聽好嗎?」

  李修元大笑。

  「當然好,這是我的榮幸!」

  完顏聿正要阻止他,卻被蔣輕遙握住了手。

  「給我這個機會,讓我聽聽你的事。」

  蔣輕遙溫柔而堅持地看著他。

  完顏聿長歎一聲,不再多言。

  他和蔣輕遙一樣坐在那裡,只當在聽著另一個與自己相同的故事。

  ☆☆☆☆☆☆☆☆☆

  「要說完顏聿,只因有了這一半的漢人血統便處處受排擠,無論他怎麼表現自己,人們都不給他機會,還出言譏諷他的出身和他的母親。他處處遭人白眼,終日鬱鬱不得志。」李修元感性地道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怎麼會?他父親不是王爺嗎?」

  「他爹雖然是王爺,可也堵不了所有族人的嘴。大家要議論,他也不能把他們全都殺了。」李修元聳聳肩,表示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蔣輕遙一點就透,將身子朝完顏聿偎緊了些。

  完顏聿對李修元點了個頭,暗示他接著說下去。

  「他在金人裡難以立足,在漢人裡就更難了。偏偏他又是有心思的人,總想著建功立業,報效國家。於是就日益憤懣,日漸不快樂。」李修元頓了頓,看看蔣輕遙流露出些許痛苦的表情和那個面無表情的完顏聿,決定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我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挺醒他,你們若是留在金國,不但你們之間難以得到幸福,還會連累到你們的孩子。呃,當然前提是你們會拜堂成親。」

  蔣輕遙紅著臉,低垂著臉。

  完顏聿體貼地給她夾菜,招呼她吃些東西,要她別想太多。

  「所以,你們只有一個出路,那就是來西夏。西夏和金國交好,雖然年年進貢,卻是獨立的國家。你們在西夏只要隱姓埋名,就可以過著自由的生活。」李修元漸漸認真起來,「完顏聿,讓我帶輕遙去西夏。」

  「辦不到。」完顏聿一口回絕,頭也不抬地吃著蔣輕遙給他夾的菜。

  「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未來啊。」李修元不放棄地鼓動著,「輕遙姑娘對你很重要吧?你當然是希望她安全快樂。我把她帶到西夏去,她就會安全塊了,那有什麼不好呢?」

  完顏聿停下筷子,蔣輕遙見他有些被李修元說動,自己便開口反擊李修元:「你說你很喜歡我,可是你單憑見我一面,會真的喜歡上我嗎?你會真的對我好嗎?將來你若是對我不好,西夏對我來說,一樣是不快樂的地:方。再者,我不喜歡你。」

  李修元有些沮喪,嘟噥著:「唉!何必說得這麼直接。」他很快便收起沮喪的表情,繼續遊說:「輕遙姑娘,只要你來了西夏,你還怕完顏聿不來嗎?」

  「可是他是金國的王子啊!」

  「只要他肯來西夏,以他的才幹和我的保舉,一定能過上好日子,何樂而不為?」李修元非常開心地說著,彷彿三人齊眾西夏的日子就在眼前。

  完顏聿冷哼一聲。

  「說了半天,你終於說出了你的目的。」

  「沒錯。」李修元爽快地承認,「到西夏來吧!」

  「你遊說了我三、四年,沒有絲毫的效果,你不覺得你該反省一下嗎?」完顏聿毫不客氣地說。

  「那是因為我還沒有找到你的弱點,而現在我找到了。」李修元得意地說著。想他怎麼說也是堂堂西夏國的太子太傅,呃……雖然太子李仁孝今年只有五歲,他還沒有什麼機會展現自己的實力。

  李修元等了半天,沒有任何的聲響。

  低頭一看,那兩個人正互相夾菜,吃得不亦樂乎,根本沒把他這個主人放在跟裡。

  他氣呼呼地坐了下來,大掌拍著桌子。

  「你們到底聽到沒有?」

  「太子太傅,注意你的形象!」完顏聿好心提醒著。

  「閉嘴!」他最討厭完顏聿這樣稱呼他,那傢伙擺明是在嘲笑他。

  完顏聿放下筷子。

  「修元,你的心意我很明白,謝謝你的好意。」

  「謝有什麼用?你得答應才行啊!」李修元的好耐性全用光了。他費了三四年的唇舌,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口水,卻沒能說服完顏聿分毫,還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兄弟受人排擠,這讓他如何不生氣。

  更氣人的是,完顏聿就是這麼地頑固不知變通。

  他心裡一直認為自己是金人,就該在金國一展抱負,怎麼都不肯離鄉背井。他是天下最笨的笨蛋!

  「我如何能答應?我爹尚在人世,我若真的離開大金去你們西夏,那他老人家心裡會有多難受。」完顏聿淡淡回絕。

  「這根本就是借口!」李修元氣急了,「你心裡還以為他們會給你機會表現嗎?別癡心妄想了,從你生下來那一刻起,這就已是不可能的事!」

  完顏聿臉色變了變,抓起桌上的酒壺就要給自己倒酒。

  蔣輕遙輕輕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他盯著蔣輕遙看了半晌,心裡一遍遍地想著李修元的話,鬆開了酒壺,閉目沉思。

  半晌,他睜開眼睛,對李修元說道:「修元,你讓我好好想想。」

  這明顯有所鬆動的話讓李修元心情非常好。

  他終於在凳子上坐定,決定要好好地吃頓飯,卻發現桌上的飯菜幾乎已被一掃而空。

  「喂,你們也太不夠朋友了吧,都不給我留一點嗎?」李修元忿忿地指責。

  蔣輕遙不知從哪裡變出一盤菜來,「這是給你留的。」

  李修元大笑著。

  「輕遙姑娘,你可真是個好女孩!我越來越喜歡你了。我很鄭重地再說一次,跟著我吧,輕遙姑娘!」

  蔣輕遙聽了這話,不知道是不是該把那盤菜再收起來,讓李修元沒得吃。

  完顏聿則走到他身旁,給他倒了一杯酒,「兄弟,我們是不是該好好溝通一下?」

  李修元趕緊吃了幾口寶貴的飯才開口:「好啊,你想溝通什麼?」

  「什麼叫朋友妻不可戲,你明白嗎?」完顏聿話裡威脅的意味很明顯。

  「知道。」李修元也不輸給他,鎮定地回答:「但是輕遙姑娘是你的妻子嗎?」

  「現在不是,但她將來會是。」完顏聿的拳頭已經擱在李修元的面前。

  李修元挪開他的拳頭,這東西看了有礙食慾。

  「兄弟,輕遙姑娘雲英未嫁,是人都有追求的機會。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這麼小肚小腸啊!」

  完顏聿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進出來的,「李修元,開玩笑要有個限度。你自己愛玩就算了,但是不要拿輕遙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

  李修元收起笑容和不正經的口氣,定定地看著完顏聿。

  完顏聿真有些吃驚了,他看著李修元認真的雙眼笑了,「好!既然如此,我沒有什麼理由阻止你喜歡輕遙。但是,我事先提醒你,你只會失望而已。」

  「那是我的事,你的忠告我記下了。」李修元也笑道。

  「我們還是兄弟?」

  「當然!」李修元倒了酒,將酒杯遞給完顏聿,「干!」

  完顏聿回應:「干!」

  兩個好朋友一飲而盡,相視而笑。

  蔣輕遙在一旁看著,心想這才是喝酒吧,和知心的朋友一起飲酒,快意溫暖。

  她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小杯,悄悄嘗了一口,酒的滋味有些辛辣,火熱的感覺從喉嚨一直滑到小腹。

  這是她第一次喝酒,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繼續。

  完顏聿含笑看她,拉著她一起乾杯。

  屋外陽光高照,屋內人心暖洋洋。

  每個人臉上都是笑容,坦然快意。

  和煦的風輕輕吹過,不忍驚擾他們。

  ☆☆☆☆☆☆☆☆☆

  完顏聿、蔣輕遙和李修元在樹林裡的這間小屋子待了一個晚上。

  夜晚,月牙兒輕輕掛在夜空,溫柔的面容也像是在思念著自己的戀人。

  北方天地遼闊,星垂平野,一眼望過去,月牙兒如同眾星拱月般,擁抱著星空的璀璨。偶爾,天邊還會有流星劃過。

  晚風有些涼,蔣輕遙披了衣服在身上,坐在屋前的樹根上,仰頭望著星空,忽然體會出這一份平靜的快樂。

  星星好像也很快樂,不約而同地眨著眼睛呢!

  「如果可以一直住在這裡,該有多好。」蔣輕遙不無羨慕地說著。

  完顏聿輕撫著她的長髮,「我也是這麼想。」

  兩人相視一笑,輕輕靠在一起賞月。

  「喂,我說你們兩個明明都挺聰明的,現在怎會突然變笨了呢?」一個大嗓門很殺風景地響了起來,「住在這裡,沒吃的沒喝的,你們想餓死啊?」

  蔣輕遙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笑,明知道李修元說的都是對的,偏偏就是覺得他的話非常地刺耳。

  她站起身,拎著裙擺就想要回屋。

  完顏聿拉住她。

  「別理他,何必為了他的一句話壞了興致。」

  「興致已經沒了,不如早點休息。」蔣輕遙有些不悅。

  完顏聿勸道:「這樣的日子很難得,陪我多看一會兒吧。」

  他的話重重敲在蔣輕遙的心上。

  是啊,這樣平靜、什麼煩惱都沒有的日子何時會再來到呢?他們就和那些顛沛流離的難民一樣,今天過了卻不知明天會如何。

  「好,我陪你。」重新走到完顏車身邊,蔣輕遙還是瞥了跟坐在一旁的李修元,「可是他要是再說什麼掃興的話,我可就要進去了。」

  「好。」

  完顏聿今天對她是言聽計從,那份寵溺讓蔣輕遙簡直想哭。

  這份寵愛,就好像沒有了明天,今天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為她做到,只因為明天不復存在……

  壓下心裡的那份酸澀,她露出溫柔燦爛的笑容,和完顏聿低語著。

  李修元還想說些什麼,卻看到完顏聿露出懇求的眼神,嘴巴張張合合半天,這才住了嘴,沒有說些過分現實的話。

  他杵在那裡,沒人理他,又不能說話,實在是悶得慌。

  左右轉了轉,看著那兩個人在一起的樣子只覺得分外礙眼。什麼辦法都沒有,誰讓他是完顏聿的好朋友。現在只好回房悶頭睡覺羅!

  ☆☆☆☆☆☆☆☆☆

  閒雜人等終於徹底消失了。

  完顏聿藉著月光,一點一滴在心裡描畫著她的面容。

  他已經做了決定,決定將蔣輕遙托付給李修元,至少這樣可以保住蔣輕遙的命,而他相信修元會好好對待她。

  至於自己,總是要回上京的。

  那麼疼愛他的爹若是知道他就這麼不見了,不知道一夜之間會變得多蒼老。

  娘一直教他孝道,他也深愛著父親,不忍就這樣離去。怎麼說也要回去見他一面。

  至於蔣輕遙的失蹤,最多說是半路上死了,被他棄屍荒野。想來誰也無法查證。只是,看他不順眼的人太多,這樣等於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機會。

  人是他強行帶走的,又在他手上弄丟,加上他敏感的漢人血統,只怕此事難以善後。

  但是,也不一定就會是糟糕的結局。

  為了蔣輕遙,他可以賭一賭。

  賭一賭自己的命是不是真的那麼悲慘。

  蔣輕遙被他一直凝視著,被他那溫柔的目光迷惑了心神,忽然心中悸動,她緊緊抱住完顏聿。月光下的他顯得那麼不真實,彷彿隨時會消失一般!

  完顏聿身子一震,也緊緊回抱著她。

  記住吧,這就是輕遙的味道,這就是輕遙的體溫……

  如果他回不來,就讓自己的身體到死都記住這種愛戀感覺吧!

  輕遙,你也仔細記著,這就是我的體溫、我的味道。

  蔣輕遙從他的懷抱裡抬起頭,月光下白皙的臉上竟流露出一絲驚慌。

  這個女孩就是如此地敏感,就是能輕易地察覺到他的心情。

  他低下頭,前額抵住她的前額,「你真美。」

  蔣輕遙紅了臉,小聲說著:「我覺得你更漂亮。」

  完顏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該把這個當作是讚美。

  「古書上說有宋玉等美男子,可我一直都想不出男人可以美到什麼樣子,見了你,我才明白,原來真的有比女孩子還美的男人。」她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他,幾乎有些貪戀他的容顏,甚至百看不厭。

  「我和栽娘很像。」完顏聿見她說得真誠,提起這個的時候心情不再那麼沉重。「她是個很美的女子。」

  蔣輕遙露出神往的表情,會是什麼樣的女子養育了眼前這個男子呢?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見見那個能被一個金國王爺寵愛萬分的女人。

  「她很溫柔,也很堅韌,她向來都很坦蕩,坦蕩蕩地說出自己的一切,做人做事從沒有半分矯揉造作。」完顏聿說到母親時表情也柔和三分,「和你一樣。」

  最後這四個字說得蔣輕遙羞紅了臉,將頭埋在他胸前不敢抬起來。

  完顏聿笑了起來,擁她在懷,這一刻不禁覺得,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3-3-10 00:0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說什麼?」李修元有些不敢置信。

  「你已經決定了嗎?」蔣輕遙靜靜地問道。

  完顏聿點了點頭。

  「輕遙,跟修元先去西夏,我會來找你的。」

  蔣輕遙已經猜到他會有這樣的決定,只說了一句:「我等你。」

  去西夏也好,至少給自己一個機會得到幸福的未來。

  可是報仇的事……

  蔣輕遙不想輕易放棄復仇,畢竟這是她的信念。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打定主意要為他們的將來努力,她何忍做那個破壞的人?

  天可憐見,她是多麼想和他攜手共度人生!

  所以她答應去西夏,在那裡等他的到來。

  「你一定會來吧?」蔣輕遙又問了一次。

  「會的。」完顏聿給她一個笑容,也是給自己信心。

  他一定可以安全地回到輕遙身邊,一定可以與她白頭偕老,

  一直期待這個結局的李修元反倒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畢竟完顏聿拒絕了他三、四年,居然就在今天鬆口了!

  他真的有點不敢置信,總覺得自己在作夢。

  完顏聿好笑地看著他那個樣子,伸手敲敲他的頭,「你可要照顧好我的輕遙啊!」

  李修元直到此刻才真的相信。

  他咧嘴笑道:「一定一定,我最好是能娶到她!」

  完顏聿臉色一沉。「除非我死了!」

  「呸!呸!呸!這種不吉利的話不要亂說!」李修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要是真的擔心,就早點來找西夏。」

  「一言為定。」

  「你就放心吧,我會把她好好地帶回西夏的。」李修元再次保證。

  完顏聿拿起包袱,走到蔣輕遙面前,給了她一個擁抱,笑著說道:「好好照顧自己。」

  蔣輕遙回抱他,小手輕撫上他的臉龐,心頭轉過千言萬語,卻哽在喉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手被他握住,貼在他的心口,溫熱的,甚至是燙著她的手了。

  她抬眼看他,勉強張了張唇,卻只能無聲地說著:「保重。」

  完顏聿微微一笑,輕輕放開她的手,雙手抱成拳,對李修元說道:「後會有期。」

  留下一個信心十足的笑容,他大步離去,沒有回頭。

  不用回頭,他知道身後有一雙深情的眼眸正望著他,還會庇佑他一路平安。

  走出樹林的時候,完顏聿忽然覺得有一股洪流將他推向不知名的未來。

  那股洪流,也許將從此拆散他和蔣輕遙。

  ☆☆☆☆☆☆☆☆☆

  蔣輕遙一直望到再也看不見完顏聿的身影才緩緩收回視線。

  他明明笑得那麼自信,為何心裡總覺得那背影將一去不復返呢?

  定了定神,她問著身旁的李修元:「我們什麼時候上路?」

  「再過兩個時辰。」李修元這次本來是打算帶完顏聿走的,早就備好了人馬在應州等著。

  現在雖然沒能帶走完顏聿,好歹也帶了一個人走,總算沒有白費心機。

  「謝謝。」蔣輕遙的聲音很柔和,臉上卻一絲笑容都沒有。

  她一直倚門而立,目光凝著那片樹林,沒有片刻的挪移。

  「你真的很喜歡他。」李修元不禁感歎,「看來我是沒有任何的機會了。」

  蔣輕遙沒有回答,她的手忽然緊抓著自己的襟口,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你告訴我,如果他一個人到了燕京,那些人問起我來,他會怎麼樣?」

  李修元想了想,「大概會說你中途死了吧。」

  「那他們會怪罪完顏聿嗎?」蔣輕遙的聲音漸漸平穩下來,內心的驚慌也漸漸沉澱。這些問題的答案,李修元不說,她心裡也明白。

  「若是按常理來說,不會怪罪他。但是……」李修元忽然頓住,目光猛地迎上蔣輕遙沉靜的眸子。

  「你是說他們會故意找他麻煩?」

  「我想應該有人會這麼做。」蔣輕遙點點頭。

  「你想怎麼做?」李修元警覺地問了一句。

  「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回燕京。」蔣輕遙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不行!」李修元斷然拒絕,「你這麼做等於是去送死。」

  「不一定啊,也許我們都可以活下來。」蔣輕遙笑著安慰李修元,心裡卻明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鼻子一陣酸楚,她偏過臉去,忍住澎湃的情緒。

  「你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你自己!」李修元急得要發火了,「你怎麼會和他一樣傻!現在你不見了他都可能會惹上麻煩,而你又說要回燕京,難道你以為憑他一人就能保得住你嗎?以他那個性子,要是你出了什麼事,他也許會做出什麼玉石俱焚的事情來,你想過沒有?」

  「如果真的那樣,我會讓他為了我好好活下去的。」蔣輕遙的臉漸漸失了血色。

  「你聽我說!」李修元雙掌扣住蔣輕遙的肩膀,逼她看著自己,「如果你到了西夏,至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而他畢竟是個王子,還有他爹可以保住他!他最多就是有麻煩罷了,不會有事的。你要是不想惹出更大的麻煩,就先跟我回西夏!這是為你好,更是為他好。不要再給他惹事了,他應付不來的。」

  「不!」蔣輕遙掙開他的手,目光中隱隱含著淚水,「你不明白!我總覺得現在我離開了他,不知道何時才能見著他!也許要等上十年二十年,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了,我不能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我的父母兄長都已經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他!而我現在去找他,即便只能和他相處短暫的日子,我也會覺得沒有遺憾!我不要那樣一直擔心害怕地等著他,你不會瞭解那種恐懼,你不會明白我的心情!」

  蔣輕遙的眼睛立刻泛出淚水,她別過臉去,狠狠地抹去淚水,不停地吸著鼻子,不讓自己在李修元面前哭出來。

  李修元喃喃著:「為什麼你不能冷靜一點,做出一個更加安全的決定?難道你不知道這一去可能會活不了嗎?」

  「我知道。」蔣輕遙堅定地看著李修元,「我知道我可能會死,可就算是這種結果。我也不想和他分開一時一刻,我要一直在他身邊,我怕他會就這麼不見的!」

  「他不會的!」

  「他會!」蔣輕遙固執地堅持著,索性不去理睬他,自顧自地進了屋拿起包袱就往外走。

  「你站住!他把你交給我,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李修元連忙拉住她。

  蔣輕遙沉沉說道:「李公子,我謝謝你的好意,可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命我可以自己決定,有任何後果我也會自己負責。」

  這一番話簡直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李修元不禁鬆開了手,看著她堅毅的表情,長歎道:「你真的要去?」

  「嗯。」

  「罷了,我送你去就是了。」

  李修元不得不讓步,妥協在蔣輕遙的堅持之下。

  蔣輕遙看了他一跟,吐出兩個字:「謝謝。」

  「日後有什麼麻煩,到西夏來,我可以幫你們。」李修元叮囑著。

  蔣輕遙點點頭,將他的話記在心裡。

  「他有你這麼一個朋友是他的福氣。」

  「他有你這麼一個紅顏知已實在是教人嫉妒。」李修元故作輕鬆地笑道。

  蔣輕遙也笑了起來,望著遠方,心裡全是完顏聿離去時的背影。

  ☆☆☆☆☆☆☆☆☆

  蔣輕遙遠遠地就可以望見完顏聿孤單的身影。

  他的馬走得很慢,約莫應了他的心情,依依不捨。

  前途黯淡,又與心愛的人分離,誰的心裡會好受呢?

  蔣輕遙揪疼了一顆心,恨不得能立刻飛奔到他身邊,給他一個擁抱,再看看他溫暖的關容,看他戲弄她時的快活。

  「送到這裡就好,我可以自己過去的。」蔣輕遙從李修元的馬上躍了下來,走出幾步。

  李修元沒有多說什麼,順了她的意思。

  「輕遙姑娘!」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喊住她,上前遞給她一把匕首,「留著防身,餵過毒的,你自己要小心些。」

  蔣輕遙接過那匕首,緊緊地握在手裡,笑著說道:「謝謝,後會有期。」

  「保重!」

  他目送著她嬌小的身影在夕陽下挪動著,一點點拖長著影子。

  這樣望著她的背影,李修元忽然感覺出幾分絕美的味道來。

  她的身姿很美,她的面容也很美。

  最美的是這種淡淡逸出決然赴死的堅決。

  如飛蛾撲火一般——

  ☆☆☆☆☆☆☆☆☆

  完顏聿一個人騎著馬,不自覺地走得慢了些,像是在懷念些什麼。他也不去管這些了,就隨馬兒高興吧,這般閒適的日子真算得上是難得了。

  日近黃昏。

  和修元在一起的她這會兒是不是該上路了?

  修元能照顧好她嗎?

  日後,真的有再見的時候嗎?

  他側頭看了眼遠處的高山,綿延著天際走動。夕陽漸漸沉了下去,像一個走累了的旅人,到山間寬闊的地方歇息去了。

  天邊的雲彩被風追逐著,也不約而同地躲進山的那邊。

  然後遇見了夕陽,在觸著天際的一瞬間染上太陽的光輝,像流金一般染了一身。

  也許是戀人相遇時的淚水一直灑到心間,也許是女子為夫君解下髮髻,長髮散在身後,柔情萬千。

  看著雄鷹在天邊盤旋,銳利的目光梭巡著人間的一切。這讓他幾乎想召喚雄鷹到身邊來,問一問那已經遠去的人兒是否安好。

  或者天邊的雲也可以代為看看,再或者問問那夕陽……

  這些天地間的靈物,比世間的人心單純多了。

  完顏聿不禁笑了。

  蔣輕遙的心似雲一般純潔,似陽光一般溫暖,似雄鷹一般堅強。金子般的心啊!

  只不過才剛剛分離,他卻覺得已經分離了無數個年頭。

  他們之間不過是一點點距離,卻彷彿是天涯海角那麼遙遠。

  這就是離別吧。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扯扯嘴角,天地之間,有幾人不淒涼?他有心愛之人,即使不在身邊,也在心上。比起那些庸碌無為、混沌過日不知心為何物的人來說,他一點也不淒涼才對,他該感到快樂的。

  即使是離別的憂傷如利箭一般將他穿透。

  ☆☆☆☆☆☆☆☆☆

  「完顏聿!」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完顏聿頓時愣在馬背上,輕輕搖頭,認為自己聽錯了,繼續前進。

  「聿!」

  他還是愣在那裡,這次聽得真切了,卻是不敢回頭,身子僵硬著,動彈不得。

  蔣輕遙拎起裙擺,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又喚了一聲:「完顏聿!」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茫然著,困惑著,驚疑著。

  這是真的嗎?真的是她嗎?

  「拉我上馬。」將輕遙伸出手,「我要坐在你後面。」

  他仍舊愣愣地看著眼前那青蔥玉手,如同被蠱惑了一般握住,無意識地一使勁將她拉上馬來,穩穩地坐在自己身後。

  他仍舊有些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直到她從後面緊緊抱住他的胸膛,將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他的心才真切地狂喊著:是她,真的是她!是他的輕遙!

  「為什麼?」費了好大的勁,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開口,才發覺聲音已經啞了。

  為什麼會回來找他?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放棄了安全的日子來和他一起冒險?

  「我想你。」聲音從身後悶悶傳來。

  「跟他走才安全。」他低啞的聲音不比她的好聽到哪裡去。

  「我想你。」

  背上感到一陣濕濡……她在哭,這淚水她忍了多久了?

  沒法說出更多的話了,他也不知道是該責備她的亂來,還是該熱烈歡迎她的歸來。他的心分成兩派掙扎著,卻一起臣服在對她的思念下。

  完顏聿側頭說道:「坐到前面來,讓我看看你。」

  「不要。」

  她在哭,哭得很難看,不想讓他看見。她向來不愛哭的,卻不知為何現在哭得這麼淒慘。

  「我想看看你。」他溫柔地堅持著。

  她慢慢挪了挪身子,稍稍鬆開了他的胸膛。

  他半側過身子,雙臂將她抱住,輕鬆地將她挪到自己身前,用衣袖輕輕拭去她的淚水。

  「你幾時這麼愛哭的?」

  蔣輕遙撇撇嘴,「認識你之後。」

  「說得好像是我在欺負你。」

  「你就是有。」

  「冤枉啊,輕遙姑娘,小生實在是冤枉啊!」

  蔣輕遙不禁破涕為笑,拭去臉上的淚痕,再次投入他的懷抱。

  他珍惜地抱著她,在她耳畔輕輕說道:「我也想你,很想很想你。」

  「嗯。」她低聲應著,閉上眼睛感受他的存在。

  他忽然將她拉離自己的懷抱,注她有些驚訝的目光下,瞄準了她微張的紅唇,將自己的唇覆上她柔軟的唇,將自己的印記留在她的身上。

  她是他的,永遠都會在他身邊。

  這一瞬間,蔣輕遙腦子裡是一片空白,完顏聿充滿男性氣息的吻讓她幾乎昏厥。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竟然吻了她!

  唇舌糾纏,她不禁沉醉在他的深情裡,本能地回應著。

  當他終於放開她的時候,她迷漾著一雙水眸,白皙的臉上染上一層胭脂。

  他眼中含著笑意,輕撫著她的臉頰。

  「我把夕陽剪下來,染在了你的臉上。」

  她笑了起來,眼珠子一轉,手貼在他的心口說道:「我把雲彩剪了下來,做成我的心,貼在你的胸口。」

  他們相視而笑,互相嘲笑對方的話。

  「都是胡扯,虧你說得出口!」蔣輕遙嗔道。

  「你還不是一樣,半斤八兩!」

  她倚在他身前,手指著遠處的出,問著山的故事。

  他對這一帶是熟悉的,可卻不能知道所有的故事。知道的便說了,不知道的便信口編出一段,當作是美麗的傳說告訴她。

  她不停地笑著,眸光中的燦爛唯有夜空的群星可以相比。

  他眼中的寵溺就彷彿是那無邊無際的夜幕,群星有多少,夜幕就有多寬廣。

  馬兒馱著他們在夕陽下漫步,蔣輕遙輕輕哼起小曲。

  小曲兒唱得是竹枝詞——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莫上動鄉情。」

  唱罷,她朗朗一笑。「完顏聿是我的國、我的鄉,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思鄉了。」

  完顏聿也朗聲笑開了。「你也是我的天、我的家,在你身邊,我就不再犯相思了!」

  他想,他比爹幸運,這個女子以他為鄉,不似娘那般到死都思念著家鄉。蔣輕遙望著夕陽漸漸在山邊消失了蹤跡,心頭又轉過千百個念頭。

  她是完顏聿的輕遙時,如她方纔所說,不思鄉了。

  她是爹娘的輕遙時,她會為他們復仇,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願天祐,在到燕京之前,給她一段快樂的日子。

  願天祐,到了燕,她能手刃仇人。

  她知道自己很貪心,可她一生中就貪心這麼一回,天若對世人尚有幾分憐憫,就請成全她吧!

  「怎麼哭了?」他的手指承接著她的淚水。

  「夕陽太美,看得入迷了。」她微笑著拭去淚水,對完顏聿說道:「完顏聿,我們今晚露宿野外吧!」

  「我記得剛才你不是這樣喊我的。」完顏聿有些不滿她的稱呼。

  蔣輕遙吐吐舌頭。

  「你給我烤好吃的東西,我就喊給你聽。」

  「那還不簡單,你等著喊我吧!」完顏聿來了精神,體貼地沒有追問她流淚的原因。

  就讓那淚水隨風散去吧,何必讓它擾了此刻的心情?

  聽聽她銀鈴般的笑聲,即便是為她拋卻性命他也甘心——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3-3-10 00:06: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一路不知走得是快還是慢,總之,燕京城已經可以望見了。

  「快到了。」完顏聿勒緊韁繩,對懷中的人兒說道。

  蔣輕遙應了一聲,揚起一雙秀眉。「我從來沒有來過燕京呢。」她彎起嘴角,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我們不進去了!」她這樣子讓完顏聿看得心中一疼。她知不知道一進這個城門一切就難以掌控了,她很可能就此落入虎口,她知不知道——

  他緊緊抱著蔣輕遙,恨不得立刻掉轉馬頭。

  他不要他的輕遙冒任何的危險,即使是一點點也不行!他不能忍受親手將她送進那個可惡的地方!他怎麼能!怎麼能親自將她帶進燕京!

  萬一他沒辦法保護好她,萬一他失去了她,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萬一她吃了什麼苦頭……太多的萬一,太多的擔心憂懼,讓完顏聿根本無法抬頭望向燕京城。

  「你弄疼我了。」蔣輕遙輕聲說道,小手輕輕貼在他的胸口,用自己的觸摸安撫著他憂憤不安的心。

  他對她的愛、他對她的關切是如此的明確,即使他從沒有對她說過,她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他是那樣地擔憂著她。

  他的胳膊那樣緊地環住她的身軀,讓她感到疼痛。可是那點疼,哪裡比得上她心中一陣強過一陣的疼呢?

  心裡的疼沒辦法驅散呀!

  除非有一把匕首劃開她的肌膚,敲碎她的骨頭,將她的身體焚燒殆盡,才能平息那從內心深處源源不絕湧出來的疼痛。

  那種疼會將她的心整個淹沒,即使是在明亮燦爛的白天,陽光也如黑夜,只會讓她的身體冰冷沒有知覺。

  她用笑容藏起滿溢心中的痛楚,讓心浸在痛苦裡漸漸麻木。

  從她決意追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他們之間沒有未來了。

  她會用李修元贈的那把匕首殺死仇人,而她明白自己不會有逃生的機會。她想她會死在都統府裡,帶著對他無盡的歉疚和思念,閉上雙眸,含恨離開這個人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地府裡靜靜地等著他,期望那時他還沒有忘記她。

  她的結局只有這麼一種,不是嗎?

  李修元想必是看出了什麼、明白了什麼,才會送她那把匕首。

  那麼明白的人都阻止不了她,讓她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可見她的命運是注定好了的。

  她注定得辜負完顏聿!

  教她如何能忍受是自己讓他感到不快樂的呢?如何能忍受是因為自己他才那麼痛苦呢?從來都那麼憐惜他的沉重,為何今日竟是自己親手將這些加諸在他的身上?

  這樣的自己,他為何還要那樣深切地愛著呢?

  她遙遙望著天際,遙遙望著相遇的那一瞬間。

  如果那一天,她沒有到雄州驛站就好了。

  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所有的痛苦都將不存在。她則獨自一人面對人生的悲慘,無論什麼樣的境遇都以一顆單純敵視的心對待。

  這樣一切將變得簡單多了。

  報仇或者苟且偷生?

  這個選擇對她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但是如今,她已經遇見了他,她的命運已經改寫了。

  「如果沒有遇見我,你是不是會比較快樂?」她忽然出聲問道。

  完顏聿已經放開她,生恐真的弄疼了她。

  「不會,我只會更難過。」完顏聿捧起她的臉龐,鄭重地說著:「沒有你,我還是將自己埋藏在血統的痛苦裡。有了你,我才能走出那一步。我為你而謀求自己的未來,有了你這些才值得。」

  淚水悄然盈滿眼眶,她投入他的懷抱,哽咽著說道:「你已經走出那一步了,答應我,永遠都不要放棄。」

  「為了你我當然不會放棄。」

  「不!」她猛地抬起頭來,臉頰上掛著兩行淚痕,「即使沒有了我,你也要為自己打算,去西夏找李修元,他會一直等著你!」

  「輕遙?」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完顏聿小心探問。

  蔣輕遙抹抹淚水,連忙搖頭,「我只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了,你也不能放棄自己。」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完顏聿溫柔地為她拭去殘存的淚水,「我們會同生共死的。」

  這幾個字震得蔣輕遙渾身一顫。

  「不!」她緊緊抱著完顏聿,淚水無法克制地流淌著。「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死,我要你活得好好的,你不能死!不能啊!」

  積壓在心中多天的痛苦在一瞬間爆發,她再也止不住淚水,雙手不停地槌打著他的胸口,不停地哭喊著,天地都為之變色。

  她從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有這麼多淚水,更不敢置信自己會敗給心底無盡的痛苦,造成除了哭泣再也找不出其他的方法發洩。

  「不哭了,不哭了。我答應你,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好好的活下去,我會去西夏,我會去找修元。你放心吧,別哭了。」完顏聿的聲音從急切到低喃,也被悲傷淹沒。

  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他一直不停地重複著自己的承諾,而她的淚水似乎是沒有盡頭,不斷地墜落。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到沒有力氣,軟軟地靠在他身前,還是那麼地不安。

  「聿,你笞應我,不會做傻事。你答應我,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會好好的活著。」她紅腫著一雙眼睛,仍不停地尋求他的承諾。

  「我答應你。」

  「你發誓你會這麼做。」

  「我發誓。」無奈又心疼地應了她,他現在只希望她能平靜下來,不想再看見她哭泣的面容,他的心已經很疼了。

  蔣輕遙知他重信諾,這般應許之後,一定會做到的。

  如此便安心了,即便自己死了,他也可以過下去。當他活著的對候,也許他會忘了她,那麼也好,忘了就不會那麼痛苦。若是他不忘,她便在地府等著他,用盡所有的時間撫慰他曾經有的痛苦。

  心,安了。

  揚起一抹淡笑,胭脂般魅惑的色彩掠過他的唇,留下一般淡淡的香味。

  他愣住了。剛剛……她是吻了他嗎?她是主動吻了他嗎?

  蔣輕遙早就藏起羞澀的臉龐,嘻嘻笑著,不肯看他。

  他不讓她閃躲,想要索取更多。

  燕京近了,命運的盡頭也近了。

  在那之前,來享受所有的歡樂吧!

  哪怕……那是最後的一幕。

  ☆☆☆☆☆☆☆☆☆

  完顏聿和蔣輕遙進了燕京,沒有驚動任何人,走小路來到完顏聿的小宅子。地方不大,只有一個小小的院落。

  蔣輕遙很喜歡這裡,乾淨整潔,還是屬於完顏聿的。

  她讓完顏聿去買了點菜回來,自己下廚給他煮飯燒菜,忙忙碌碌地像個小妻子。

  飯菜端上桌,她幾乎沒嘗一口,一心一意看著完顏聿吃著,笑得有些傻,總是問他好吃嗎?

  完顏聿連連點頭,吃得心滿意足。

  傍晚,在房裡點起兩根蠟燭,她拉著他進了自己的房間,讓他站在燭火前,對著西沉的太陽和她拜天地。

  他笑了,應了她。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三拜之後,她笑吟吟地看著他,他這才注意到他的輕遙淡施脂粉,美得不可方物。這美,映著燭火剛剛好,有些氤氳,有些朦朧,交錯著,迷漾著。

  她見他看呆了,抿唇一笑,拉起他的手在床沿坐下,自己找了塊帕子蓋在頭上。

  「把它掀開,我就是你的妻了。」她早早便燒香告知父母,她要嫁給這個男人。不是金人,也不是漢人,不是任何一族的人,只是一個她愛著他,他也愛她的男人。

  他的手停在她面前,竟有些遲疑。一定神,掀開了那方帕子,凝視著她的面容。

  「把蠟燭吹滅,我們就可以圓房了,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了。」她笑彎了嘴角,眸光粲然,期待地看著他。

  他依言吹熄了蠟燭,黑暗之中擁她入懷。

  她心滿意足地靠在他懷裡。

  她知道自己就要去那都統府了,因此她今日想成為他真正的妻子,讓自己的心有真正的歸依。那就算她死了,也不會成孤魂野鬼。

  她是他的妻,那一縷魂魄也會跟著他的。

  良久,漆黑的房裡,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一下一下的,那麼地清晰。

  他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擁著她,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她難過地開口問道。

  「你是我的妻子,但是我想將你的珍貴留到最完美的時候。」他將頭埋在她的頸項裡,「等我們到西夏的時候。」

  她無言。

  他珍惜她,不願輕易地佔有她,這讓她感動。

  可是他知道嗎?今天是他們的最後一夜了!

  她說不出口啊!怎能對他說,過了今夜,他所想的一切都將成為泡影?

  她狠不下那個心來,只能依他,緊緊地抱著他。

  至少,給她他的溫暖,讓她記著一輩子,無論這一輩子有多短暫。

  這一夜,迢遞如年……

  ☆☆☆☆☆☆☆☆☆

  第二天一早,完顏聿出門去。他吩咐蔣輕遙好好地待在家裡,千萬不能出去走動。他父親六王爺到了燕京,他要去見父親。

  他說,他會將一切全盤托出,疼愛他的父親一定會為他們安排好一切。

  蔣輕遙笑著應了,目送他出門,猶如妻子一般。

  他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頭的望著她。

  她一直微笑著,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她才轉身回到房裡,從包袱裡找出那把匕首,貼身藏好,輕輕關上門,她往街上走去。

  燕京都統府這麼太的地方,只要稍一打聽就知道了。

  沒走多久,她就瞧見了當初押解她的幾個人。

  鎮定地走近一個露天茶館,靠著柱子坐在地上,弄了些灰在衣服和臉上,讓自己看起來著實有些狼狽。

  蔣輕遙低垂著頭,裝出一副虛弱的模樣。

  那幾個押解官果然看見她了,連忙湊上前來。

  一個目光銳利的傢伙抬起她的臉,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驚恐,得意地笑了下。「怎麼著,你還是來了。」

  另一個人打量著她,「看她的樣子,好像嚇傻了,囂張不起來了吧。想不到完顏聿還真有幾分能耐,能把這丫頭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怎麼沒看到完顏聿?」有人奇怪地問了一句。

  「喂,完顏聿呢?他到哪裡去了?」那人仍舊捏著她的下巴,幾乎捏青了。看著蔣輕遙疼得不敢喊疼的模樣,又是十分得意。

  「他、他讓我在這裡等他,就、就不見了。」蔣輕遙小聲吞吞吐吐地說道。

  一聽到完顏聿此刻不在,那幾個人就大膽了起來。

  「不如我們把她送過去,要是都統大人喜歡,我們還能拿到賞錢啊!」

  「說得對,不能便宜了完顏聿那個雜種!」

  他們一合計,粗魯地拉起蔣輕遙,喝道:「跟我們走!」

  蔣輕遙害怕地看著他們,欲走還留,「可是那個大人說……」

  「管他做什麼?你再不走,小心我抽你鞭子!」

  蔣輕遙瑟縮了下,腳步有些遲疑。才一遲疑,就被身後的漢子推了一把,跌倒在地上,隨即又被拽起來拖著走。

  略微走得慢些,就又被他們推得跌倒在地。

  他們是故意的,存心要看她難過,看她出醜。

  蔣輕遙咬著牙,一步步地走著。

  比起早先他們的鞭子,這點疼根本算不上什麼。她只要咬咬牙,就可以忍過去的。抬眼望著前方的路,都統府快到了吧?她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了。

  她連忙垂下臉,生怕表情洩露了什麼,引起別人的懷疑。

  ☆☆☆☆☆☆☆☆☆

  都統府門前,士兵看到蔣輕遙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心魂頓時去了三分,愣愣地說道:「要把她獻給都統大人?」

  「當然。」

  士兵小聲問著:「這麼漂亮的妞,你們嘗過滋味了沒?」

  「怎麼敢啊,這是要送給都統大人的!」

  「說的也是。」士兵歎了口氣,「這種極品只有都統大人才有福氣享受啊。」

  「趕緊送進去吧!早就稟報過都統大人了,大人正等著。」

  「好,我跟你一起送進去。」士兵挑了領頭的和他一起進去。

  誰去送人,誰就能拿到獎賞,這誰都明白,其他同行的人心中妒恨不已。

  那兩人領了蔣輕遙進去,一路上還不規矩地偷摸蔣輕遙的小臉和屁股。

  蔣輕遙心裡恨得幾乎要將他們的手給剁了,卻只能忍著嘔吐的感覺一聲不吭,悄悄地躲著他們的魔手。

  她知道他們還不敢真的對她怎麼樣,只敢隔靴搔癢罷了。

  那份屈辱的感覺淹沒了蔣輕遙,她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喊出來。她連命都不打算要了,這身子如果保不住……她也只能認了。

  只要能讓她殺了她的仇人!

  可終究還是難以忍受,太難了。她將唇咬出血來,嘴裡一股血腥味蔓延開來。

  聿,你在哪裡?救救我,把這些惡鬼都殺死,救救我!

  她緊緊抱著自己,沿著牆角滑了下來,將自己縮成一團,抵擋那些可惡的手。

  「你們在做什麼?」

  一聲厲喝中止了她的苦難。

  是聿嗎?她抬起頭,視線卻很模糊。

  她沒有哭,她只是很難受,很難受。

  救她逃脫這痛苦的那個人不是完顏聿,只是這府裡的一個軍官。那人問明事情,給了那兩個混蛋一人一記耳光,喝道:「都統大人的東西你們也敢動!」

  那兩個人嚇得都快魂飛魄散,唯唯諾諾地不敢出聲。

  軍官命令蔣輕遙站起來跟他走。

  蔣輕遙搖搖晃晃地扶著牆站起來,一步步艱難地挪著步伐。

  她要趕快冷靜下來,她就要見到自己的仇人了。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綻,不能讓他們懷疑!

  好在她看起來非常怯懦柔弱,男人們對她沒有什麼防備之心。

  那軍官帶她來到一間小屋子前,推門讓她進去。

  「你就在這裡等著,好好服侍都統大人,懂嗎?」

  蔣輕遙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裡的恐懼那麼地明顯。

  「都統大人還沒嘗過你這種美人,也許他會迷上你。」那軍官打量著她,「都統大人說什麼你要聽,讓你做什麼你都要照做,明白了嗎?」

  蔣輕遙點點頭,垂下頭站著。

  軍官滿意地掃了她一眼,鎖上門出去。

  門被鎖住,她不可能從這裡逃開。

  窗戶也是從外面關上的,憑她的力氣是撞不破的。

  蔣輕遙坐在床沿,靜靜地觀察著這個如同牢籠的屋子。

  事到如今,她不能胡思亂想了。

  摸出那把匕首,她的手心直冒冷汗。

  萬一刺不中,萬一還沒刺就被他發覺,萬一……

  她連忙甩甩頭,不讓自己慌張。

  深吸口氣,她將匕首藏在袖子裡,只要稍微鬆開袖口,匕首就露了出來。李修元說過,這是餵了毒的,只要劃破人的皮膚就能置人於死地。

  她可以成功的,只要那個人不注意,即使只是被她劃出一個小小的口子就成了。

  越坐越是緊張,她索性站起來走動,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剛走了兩步,門外便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她連忙坐回去,才剛坐好,門就被推了開來。

  她驚恐未定地看向來人,是個剽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心狠手辣的冷血傢伙!

  蔣輕遙連忙垂下眼,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恨。

  那人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低垂的臉,嘖嘖讚道:「果然是個美人兒。」他轉頭對侍衛說:「都給我出去!我要和這個小美人兒好好親熱親熱,等我玩開心了就賞給你們嘗嘗!」

  蔣輕遙身子一陣顫抖,猶如風中落葉。

  看在別人跟裡,她是在害怕,她的害怕正好讓那凶殘的人感到無比的快樂。

  她自己卻知道,她是憤怒仇恨得發抖。

  仇人離自己這麼近了,眼看著應該可以將匕首刺進他的胸口了,她的手,她的心,她的身子就忍不住顫抖,不能再拖延分毫了!

  她眼前彷彿已經浮現仇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樣子,這才微微定下心來。

  「美人兒,把我服侍得高興了,我就留你在身邊,如若不然,外面那麼多兄弟可都等著你哪!」都統哈哈大笑著。

  蔣輕遙乖順地點頭,小手顫抖著靠近他的衣服。

  那人又是大笑著,「真乖!」

  他一把抓住蔣輕遙的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裡,坐在自己的腿上,找著蔣輕遙的紅唇就要湊上去。

  蔣輕遙不安地動了動,小手無力地抵在他的胸口,悄悄地挪到致命的位置。

  那人見蔣輕遙躲避著他,心裡更是高興,大笑道:「跑不掉的,你到了我這裡,可是插翅也難飛!」

  他終於逮住這美人兒了!

  忽然,一陣疼痛從胸口傳來,肌肉被撕裂了。

  他低頭一看,一把匕首插在自己的胸口,傷口沒有很疼,但卻有些麻痺!

  是毒!

  他大吼一聲,一個巴掌將蔣輕遙揮出去老遠。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蔣輕遙面前,一腳將她踩在腳下,怒道:「賤人!敢暗算我,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他一腳踢上蔣輕遙的肚子,將她踢得吐了口血。

  蔣輕遙虛弱地躺在地上,痛得沒有辦法站起來,動都動不了。

  忽然被人扯起來,脖子被人死死地掐住,窒息的痛苦不斷地傳來,意識漸漸模糨。

  她就要死了嗎?就要死了嗎?

  為什麼這個男人還不死?為什麼還不死?

  她即便是要死了,也要先看著這個男人死去。

  她拼出最後一絲力氣,怒睜著一雙大眼,恨恨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脖子上的箝制力量漸漸小了,那個男人已經進入垂死邊緣。

  他的手不得不鬆開,恨恨地看著蔣輕遙摔倒在地上,想過去給她傷重的身子再補上一腳,卻已經挪不動了。

  他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雙目兀自圓睜著。

  蔣輕遙看著這一幕,用衣袖抹去唇邊的血跡,不禁放聲大笑。

  她報了仇了!她報了仇了!

  爹、娘、哥哥,她為大家報仇了!

  ☆☆☆☆☆☆☆☆☆

  屋裡的一切早就引起外面士兵的懷疑,但是外面的那一場騷動拖延了他們闖進來的時間。

  「大人,您不能進去!」侍衛們攔著一個怒髮衝冠的男人。

  「讓開!」完顏聿拔出佩刀,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殺氣。

  侍衛們有些退縮,完顏聿高強的武藝他們是聽說過的,不敢輕易和他過招。

  完顏聿大刀一揮,所到之處,眾人不自覺地讓開了些。

  他一腳踢開大門,第一個闖了進去。

  才進門就看到蔣輕遙半撐著身子坐在地上,嘴角還有血跡。

  他立刻奔過去,將她抱在懷裡。

  太好了!她還活著!

  他適才回家,一發現她不見,就急得四處找她。到了大街上又遇上那幾個押解官得意洋洋地告訴他已經把她送進了都統府。

  有一個人還這麼說著:「蔣興祖的女兒成了我們將軍大人的女奴,不知道那老頭子知道了會不會給氣活過來!」

  完顏聿這才知道蔣輕遙竟是那個剛烈無比的蔣興祖的女兒,她一身的倔強必定是源自於她父親。

  不好,她這是自投羅網!

  她一定是想報仇!她一定是想刺殺都統!

  這麼想著,完顏聿立刻闖進都統府,希望來得及救她。

  引起了一場大的騷動之後,仗著一身的殺氣和那把誰不說就砍誰的佩刀,他成功地問出了蔣輕遙的下落。

  他沒有來遲!他差點就要給上天三叩九拜了,還好沒有來遲啊!

  跟著他一起進來的士兵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將軍倒在地上,胸口上還插著一把匕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完顏聿抱起蔣輕遙就往外走,還對尚在外面的人說道:「你們趕快進去!」

  那些人被他的威嚴震住,不自覺地往屋裡頭挪著步子。

  完顏聿立刻飛奔而出。

  稍稍跑出一段距離,後面即傳來一陣大喊:「捉住他們!那個女人殺了都統大人!」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多了,前面還有很多的士兵。

  完顏聿拍拍懷中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蔣輕遙的臉,「我背你。」

  蔣輕遙如同木偶一樣被他背在背上,雙手無意識地環緊他的脖子。

  完顏聿一咬牙,執刀在手,誰稍有阻攔他的意思,他就揮刀砍下去。

  今天,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把蔣輕遙救出去!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3-3-10 00:07:0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完顏聿刀沒有停過,手臂砍得幾乎發麻、發酸了。

  他漸漸失去了力氣,身上漸漸多了些傷口。

  一片喧囂混戰中,他聽到一聲柔弱熟悉的聲音。

  「聿……」

  低低的,輕輕的,透入他的心裡。

  「輕遙,別怕,我會帶你出去。」他低聲回道。「抱緊我。」

  「嗯。」

  脖子上的手攏緊了些,她平穩的呼吸在他頸邊吹拂。

  殺紅了眼,他暫時逼退了侍衛們,稍微喘了口氣,不禁覺得,如果最後和她一起死在這裡,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他振奮起精神,再次殺開一條血路。

  背著蔣輕遙狂奔出都統府,他的目標只有城門。

  出了城往西一直走,去西夏找李修元。他的眼角已經被血染紅,眼前的世界一半白一半紅。

  傷口的血還在往下滴,他卻已經感覺不到疼,只希望在自己力氣耗盡之前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腳幾乎是自己在移動,全然沒了知覺。

  忽然間他的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要摔倒。

  蔣輕遙見狀,焦急地說:「讓我下來。」不過卻感到一陣氣血翻湧,嘴角溢出血絲來。

  完顏聿搖搖頭,重新站好,繼續奔跑著。

  他跑得那麼狼狽,跑得那麼辛苦,卻還是不肯放棄。

  「聿,不管怎麼樣,我陪你一起。」蔣輕遙低語著,伏在他的背上,臉兒緊緊貼著他的肩窩,想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他,似乎這樣完顏聿就會多些力氣,完顏聿就不會死了。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唯有不停地低喚著他的名字,奢望能給他一點力量。

  而也正是這一聲聲低喚讓完顏聿的意識始終清醒著。

  他像發了瘋般地逃命,不肯丟下蔣輕遙。

  他們是不離不棄的,永遠都在一起,不管生死。

  突然間有一個人擋在他面前,一把將他們拉到一條小巷子裡。

  「什麼人?」

  完顏聿看也不看來人,劈頭就是一刀。

  「是我!」來人的聲音低沉而威嚴。

  完顏聿定睛一看,居然是他的父親六王爺!

  他稍微安了心,早先他去見過父親,將一切全盤托出,父親一臉沉痛,連連歎息兒子和他走上了同一條路。

  但做父親的很明白兒子的難處和痛苦,雖然不忍父子離別,卻仍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六王爺剛備好馬車,打算送到完顏聿的住處,讓他們盡早離開時,卻發現城裡一陣騷亂。

  他立刻覺得事情肯定和完顏聿有關,連忙往騷亂的中心趕去,沒想到看到這一幕。

  六王爺久經沙場,很快便冷靜下來,看準時機將完顏聿拉進小巷子裡,避開一些追兵。

  「跟我來。」

  六王爺掃了眼完顏聿背上的女人,沒有說什麼。

  完顏聿立刻跟上,父親的出現猶如黑夜裡的明燈。

  感謝上蒼,讓父親在這個時候來到燕京,又讓父親能及時找到他。

  看來,上天還是給了他機會讓他們活下去的。

  「輕遙,連老天都幫我們,我們一定可以在一起的!」他低喃著,卻不知背上的女子已經失去了意識。

  「把衣服換上,我帶你們出城。」六王爺拿來一套奴僕的衣服,讓完顏聿和蔣輕遙換上。

  完顏聿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乾淨的衣服掩住了身上的傷口,額頭上的傷用頭髮遮住。

  他動手給蔣輕遙換衣服,才發覺她已經昏了過去。

  緊緊抱著她,憂心如焚。

  六王爺給她準備了一套金人女子的服飾,完顏聿手忙腳亂地給她套上,將她的頭髮包裹起來,將她抱在懷裡,跟著六王爺進了王府。

  「等一會兒出城,你就跟在僕人群裡,把這姑娘放在我的轎子裡。」六王爺說道。

  完顏聿真希望這時蔣輕遙能醒過來,好讓她見一見自己慈愛的父親。

  他給父親磕了一個頭。

  「爹,孩兒不孝!」

  「夠了!」六王爺皺眉,一揮手阻止了他,「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沒空說這些,你給我好好活下去,就是個孝順的孩子!」

  「爹!」完顏聿只能喚著,覺得父親頓時老了不少。

  「出發!」六王爺不再看他,沉聲下令。

  ☆☆☆☆☆☆☆☆☆

  「王爺回京——」開道的人經過城門的時候大喊著。

  那些守城的侍衛正挨家挨戶搜查著完顏聿和蔣輕遙,見王爺的隊伍過來,理所當然地攔了下來。

  王府的管家立刻上前,喝道:「這是王爺的隊伍,你們也敢放肆嗎?」

  侍衛猶豫不決,不知是該放行還是該搜查才好。

  僕人掀起轎簾,六王爺微微露出身子,只當沒聽見那些爭吵,對那侍衛淡淡一笑。

  「本王病了,皇上問起來,說要讓我早日回京休養。怎麼,你們這些後生小輩可是笑話我老了不中用,居然坐起轎子來了?」

  侍衛連連道不敢。

  「那就趕緊走吧。」六王爺閉上眼,一揮手,「皇上一直在催我回去呢。」

  僕人放下轎簾,瞪了侍衛一眼。「還不放行!」

  侍衛趕緊打開城門,不敢多看一眼。

  聽說六王爺是皇上最寵愛的弟弟,得罪了他腦袋可就保不住了。一個小小的都統大人哪裡能和王爺相提並論!

  出了城門,轎子行得更快了,不禁有些顛簸,蔣輕遙藏在不寬敞的轎子裡,受不了這種顛簸,嚶嚀一聲,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緩緩睜開眼睛。

  只見一個老人扶著她虛軟的身子,含笑的面容上有不容忽視的憂愁。

  「你就是蔣輕遙?」

  「你是?」蔣輕遙疑惑地問著。

  她這是在哪裡?而完顏聿又在哪裡?

  「別急,他沒事。」六王爺一眼看出她的焦急緊張,連忙安撫她。「我是他的父親。」

  蔣輕遙不禁睜大了眼,臉兒頓時紅了起來。

  她、她見到了完顏聿的父親,那個她該喊一聲公公的人,那個也是愛上了一個漢人女子的人!

  「把這個吃了。」

  六王爺拿出一個白瓷瓶,倒了一顆藥丸在蔣輕遙的手心裡。

  蔣輕遙乖乖地吃了下去。

  「這瓶藥你收著,這是上好的傷藥,對你的傷有幫助。」六王爺將藥瓶遞給她,「日後聿兒就要你多照顧了。」

  蔣輕遙臉兒更紅了,悄悄地點點頭。

  六王爺含笑看她,命令轎子停下來。

  他撥了一匹好馬給完顏聿,讓他帶著蔣輕遙趕緊離開,此地不宜久留。

  完顏聿自知從此一別,父子再無相見之日,心中一陣難過。

  「男兒志在四方,天下飛翔的雄鷹才是我的兒子!」六王爺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完顏聿再不猶豫,拜別父親,帶著蔣輕遙上馬急馳而去。

  寒風中,六王爺站在那裡,目送自已心愛的孩子漸漸遠去,長歎一聲,重新坐回轎子裡。「我們走吧!」

  起轎了,人們朝著各自的目的地行進。

  ☆☆☆☆☆☆☆☆☆

  蔣輕遙的胸口不停地起伏著,但五官感受卻漸漸變得模糊。

  完顏聿發覺她的不對勁放慢速度,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蔣輕遙笑著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她被那個都統傷到了內臟,馬背上的顛簸讓她的五臟六腑像是要翻湧而出一般,疼痛難忍,翻騰的氣血一刻也不肯停歇。

  現在,她根本不能鬆開牙關,她知道只要她輕啟朱唇,血就會噴出。

  如果她吐血,完顏聿根本不可能專心趕路。

  他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盡快到應州,改道進入西夏境內才能安全。

  她不能讓完顏聿分了心神,因此逼自己一定要忍住。

  完顏聿在她額頭印上一吻,「我知道你身體很難受,忍一忍,到了安全一點的地方,我就給你找大夫。」

  她柔順地點點頭,待胸腔的騷動平復了些,嚥下湧到喉頭的血,拿出六王爺給的那瓶藥,倒出一顆塞進完顏聿的口中,小心地開口說道:「我相信你,聿。」

  完顏聿目光一亮,揚起馬鞭,加速行進。

  蔣輕遙忍不住低聲咳著,用衣袖掩住雙唇,讓那止不住的血吐在衣袖上,然後小心地疊好,藏在手心裡,不讓他看見。

  雙手有些顫抖地倒出一顆藥服下,閉起雙眼靠在完顏聿的懷中,雙手輕輕環住他的胸瞠,人越來越覺得疲累。

  她感覺到自己的力氣一點點流失,心想那藥效看來也無法維持很長的時間了。

  蔣輕遙從完顏聿的身前望著遠方,暗想著也許她快死了吧。

  自己意識總是很容易就模糊,內臟疼得難以忍受,時不時總是會咳出一口血來。她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她很明白這一點,抬頭溫柔地看著完顏聿。「聿,我累了,靠在你身上睡一會兒,可好?」

  「好。」他柔聲應道,叮囑著:「抱緊我,別掉下去啊。」

  「嗯。」她攏緊了雙手,靠在他胸前,緩緩閉上眼睛。

  意識被帶走了。

  沉人黑甜鄉之前,她兀自不甘心地想著: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如果就此死去實在是太不甘心了。她不要,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她不能——

  ☆☆☆☆☆☆☆☆☆

  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小地方,遠遠地看見一家客棧,趕馬上前,完顏聿一問還有客房,但是附近沒有大夫,只有偶爾才有一兩個遊方郎中經過。

  雖然沒大夫,但有地方住多少也能讓他們休息一下。

  追兵被父親攔住了一會兒,天亮之前是不會趕到的,而且也未必知道他們會往應州方向逃亡。

  他要了一間客房,抱著蔣輕遙下馬。

  低頭看了眼她蒼白的面容,眉頭緊緊蹙著,睡得很不安穩。

  完顏聿心疼地抱緊她,趕緊進房將她放在床上,要來熱水給她抹抹臉。

  她平時總是愛乾淨的,因此先前他一直都未曾委屈了她,不管到那裡都想方設法讓她打理乾淨。

  完顏聿想起蔣輕遙以前總是說這亂世裡還這樣地麻煩,遲早會累死的。

  而他那時總板著臉說為了她。那可不是麻煩。

  輕遙就會抿唇笑著,說他實在是太寵她了。他卻說,寵她是他的快樂。

  這一切歷歷在目。而蔣輕遙卻躺在床上,臉色像鬼一般白。他瞥見她衣袖上的一點紅色,拉開一看,只見整塊整塊的血跡。

  哪裡來的這些血?

  他驚恐地查看著她身上的傷口。

  不對!她沒有外傷,難道這是內傷!

  輕輕掰開她的唇瓣,果然看到染著血的牙齒。

  完顏聿顫抖著雙臂,將蔣輕遙輕輕緊抱在懷裡,心中滿是憂心。

  她這麼柔弱的身子,怎承受得住如此嚴重的內傷?看衣袖上的血跡,她可吐了不少的血啊!

  是誰?是誰傷了他的輕遙?他要殺了他!

  剛站了起來,才猛然想起,正是因為那個人死了,他們才逃亡到這裡來的。

  他俯身將臉貼在她的臉上,低喃著:「你這個傻瓜!」

  太傻了,這樣用自己的性命去換一個混蛋的性命,值得嗎?

  「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不等我回來一起商量?為什麼一個人就這樣去冒險?你沒想著會活著回來,所以才逼我發誓一個人也要活下去嗎?輕遙,你是不是太自私了,怎能放我一個人獨活在這世上?」

  他抱著她不停地說著,也不管她是不是昕得見,他只想告訴她所有心裡的話,「輕遙,你知道嗎?我寧可不守信諾也要和你在一起。我說過的,我們生死都要在一起。我是認真的,我愛你啊,輕遙!沒有你,我一個人無法獨活啊!」

  一整個晚上,他就這樣抱著蔣輕遙,一直不停地說著話,說到自己也沒了意識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那個夜晚沒有月娘,約莫是躲起來了,想她也不忍看見這樣的戀人吧。

  ☆☆☆☆☆☆☆☆☆

  第二天一早,完顏聿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仍舊閉著眼睛的蔣輕遙。

  他先是鬆了一口氣,才意識到蔣輕遙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來。

  「輕遙,你醒醒,醒醒啊!」他溫柔地搖著她的肩膀企圖喚醒她,「你睡了很久了,別再睡了,乖,醒醒啊!」

  「你不要再睡了!」他忍不住在她耳邊喊道,聲音是那麼地大,夥計們都聽見了,湊過來打聽發生了什麼事。

  「輕遙一直都很乖的,好女孩子不可以睡懶覺。你爹娘是怎麼教你的,你的好家教都到哪裡去了?醒醒,不要讓我笑話你啊!」完顏聿一臉笑容,拍拍蔣輕遙的臉,喃喃自語。

  沒有反應,她的臉色越來越糟,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完顏聿漸漸笑不出來了,他低頭不停地吻著蔣輕遙冰冷的唇,企圖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

  她的唇是那麼地苦澀,她的齒間還留著血的腥味。

  完顏聿一一嘗過。緊緊閉著雙跟。

  「輕遙,我們好不容易來到這裡,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輕遙,我們要去西夏,你醒醒,我帶你去西夏玩,你沒有去過,對吧?」

  漸漸地,屋子裡沒有了聲響,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夥計偷偷從門縫裡瞧著,只看到一個男人坐在床上,緊緊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

  那個男人側過頭來望著窗外,夥計驚訝地看到那個男人的臉上有淚水。

  夥計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才發覺自己沒有看錯。搔搔頭,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回到同伴中間,感歎著:「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真是至理名言啊。」

  「胡扯什麼啊?」同伴們丟給他一堆白眼,大家一哄而散。

  那個夥計嘟噥著:「我說真的嘛,那個男人看起來也快死了。」

  他忽然打了一個寒顫。

  那個女人,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

  不一會兒,那個夥計就看到一臉清俊的完顏聿抱著一個女人出來。

  那個女人和昨天一樣靠在完顏聿的胸前,蒼白的面容此刻在夥計看來和女鬼沒什麼兩樣。而那個男人,雖然臉上沒有眼淚,但眼神裡卻全是絕望。

  他抱著女人從夥計身旁經過,夥計聽到他這麼低喃著——

  「輕遙,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會喜歡的,我們不會分開的。」

  他的聲音很低很溫柔,彷彿那個女人還活著。

  夥計看得分明,男人看著女人的眼裡帶著笑。

  這個男人瘋了嗎?竟然對著一個死人笑?

  夥計覺得晦氣,呸了一聲,忽然看到完顏聿回過頭來,頓時僵在那裡,不敢多說一句話。

  完顏聿抱著蔣輕遙走回來,溫和地問道:「你這裡有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嗎?」

  夥計搔搔頭想了想。

  「您等等,我婆娘那兒有,我去給您拿來。」

  「多謝了。」完顏聿含笑致謝。

  輕遙,我手笨,可能沒辦法把你弄得那麼漂亮,你可別嫌棄。

  完顏聿輕輕吻著她的額頭,抬眼看到夥計尷尬的表情。

  「讓你見笑了,這是內人。」完顏聿笑道。

  夥計只覺得陰氣森森,他打著哆嗦把困脂水粉遞給完顏聿。

  「多少錢?」

  「不、不用了。」

  夥計連連擺手,只想趕緊把這個瘋子請出去。

  完顏聿微微皺眉,從懷裡找出一點碎銀子塞在夥計手裡,有禮地謝過,轉身出了店門。

  夥計悄悄張望著,那個男人還是抱著那個女人,而他們的馬跟在後面。

  「真是個瘋子。」他掂掂那銀子,隨口說著。

一路好走,寶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7 09:5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