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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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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騙倒閻王(搶親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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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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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7 00:03: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閒雜人等,全給我出去。」略啞的沉嗓在闃暗的空間裡慢慢化開,猶若鬼魅索魂前的低鳴。

    閻夕央眨也不眨地瞅著在廳外的那雙眼,那雙眼也專注不移地凝睇著她。

    所有官員心神一凜,多數心裡打著同樣的算盤,認為八王爺作孽多端,有人挑在大喜之日找碴,也不意外,但是要立刻逃開,還是假裝交情匪淺,拿命相挺?

    「不走?」那沉嗓恍若噙著笑。

    啪的一聲,有人連哀叫的機會都沒有,立即倒地,現場響起抽氣聲,算盤打了又打,不約而同地認為——此人功夫上等,要拿下八王爺,不算難事。

    識相的人,當然立即離去。

    當廳內的官員開始往外退時,站在堂前的朱見沅撇了撇唇,將早已暗藏在堂前的劍取出,一把將閻夕央擒入懷裡。

    「閻占夜?」他笑問。

    一身幾乎融入暗夜的玄衣,步移如潛龍,團繞似鬼魅,閻占夜無聲無息地入廳。

    「信不信我會殺了她?」朱見沅將長劍抵在閻夕央秀美的頸項,幾乎切入她的肌膚。

    「信。」黑暗中,邪詭的眸子綻放懾人光痕。


    「別動。」朱見沅笑得一臉勝券在握。

    他沒有猶豫地停下腳步,霎時,廳堂後方出現了一列護衛,手持火把,映亮整座廳堂。

    「你以為本王會毫無準備嗎?」早料到會有這一刻,他不但要得到閻夕央,更要殺了閻占夜,以洩心頭之恨。「打一開始,本王就想好讓她擋在本王面前,你要是想殺本王,就得先殺了她。」

    當年要不是閻門的商船帶著洛仙離京,他又怎會為了追逐她,最後逼得她跳海身亡?

    這一切的罪過,全都要算在閻門頭上!

    閻占夜哼笑了聲,不置可否。

    「你做什麼?不是說好了,只要我嫁給你,你就會放過占夜哥哥?」閻夕央猛地回神,怒眼瞪著他。

    「是啊,本王是說過會放過他,但也只是那幾天放過他,本王可沒說從此放過他。」朱見沅笑得狂妄得意。

    「不守信用的卑鄙小人!」

    「那又如何?本王打一開始就是要滅了閻門。」
朱見沅使個眼色,護衛們立刻將看似手無寸鐵的閻占夜團團包圍。「小子,算你聰明,沒再繼續私海交易,要不本王早就殺你個千百次了。」

    閻占夜揚眉,回想起當初閻門早買通的海防官員突地不斷找麻煩,原來原因就是眼前人從中作亂。

    要不是夕央……他斷然不會轉做錢莊買賣。

    他曾經逃過了一劫,功勞是屬於夕央的。如果,眼前還能逃過一劫,依舊是托夕央的福。

    是誰說她是他的劫難?

    她是他的寶,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寶。

    「來人,將他拿下.本王要親自拷問刺客!」
朱見沅振聲一喊,護衛立刻向前一步.然而還未觸及閻占夜,便見他揮袍震開逼近的護衛。「膽敢掙扎,本王立刻殺了她!」朱見沅毫不手軟,長劍橫割入身前人的秀頸幾分,鮮血淌落。

    「占夜哥哥,不要管我,殺了他!」閻夕央閉上眼。

    可惡、可恨!為何她竟落入賊人手中,成了脅迫哥哥的把柄?

    她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如今才知道她根本什麼也做不到,她逆不了天,改不了命,最後竟還要讓哥哥為她而死?

    不……不!決不!

    交握在寬袖中的手,暗自解著藏在腰帶裡頭的匕首。

    閻占夜瞇緊冷譎烏瞳,拳頭緊握半晌,才從懷裡取出一幅畫軸,動作極其緩慢地展開。

    「不知道王爺還記不記得這幅畫?」他將展開的畫背對著朱見沅,逕自打量畫中人。

    「你!」朱見沅臉色大變,光是這畫軸兩側的褙條,他便猜出是哪幅畫。「你居然敢擅入本王的藏寶樓!」

    「想要嗎?」他笑問。

    朱見沅冷睇著他,未持劍的那隻手將閻夕央的發緊緊抓住往後,好讓他可以看清楚,他會怎麼取下她的性命。

    他不需要和閻占夜做買賣,他知道他手上握著絕對勝利的籌碼。

    閻占夜見狀,掀唇冷笑,一把將畫軸撕開,往上一揚,任由撕裂的畫像落在火把上,緩緩燃成灰燼。

    朱見沅怔愣地看著這一幕,幾乎快要滅絕了呼吸。「給本王拿下!拿下他!」他回神暴咆,神色張狂,像是已失去了理智。

    護衛向前擒住閻占夜沒有反抗的雙手,朱見沅隨即將閻夕央交給身旁的管事,揚著長劍朝閻占夜胸口劃下,當場血流如注。

    「不要!」閻夕央驚喊,淚水奪眶而出,解腰帶的手不斷顫抖著,拚命地叫自己冷靜,現在只有她才有法子救他。

    哥哥向來身強體壯,只是劃下一劍,不會有事的,只要她動作快一點,再快一點!

    滿身鮮血的閻占夜哼都沒哼一聲,撇唇哭得戲謔。「就這樣?」

    朱見沅揚唇笑得扭曲。「讓本王想想,到底該如何將你凌虐至死……本王要一刀刀剮下你的肉,要將你醃在甕裡……不不不,這樣已經消不了本王的怒火,本王現在就要你死!」

    他持劍就要穿入閻占夜的胸口,瞬地,身後傳來管家的哀叫聲,他回頭一探,瞧見閻夕央手中不知道何時多了把匕首,正朝他而來——他以劍欲抵開她,豈料她並非要刺殺他,反倒是撲向前,刺傷抓住閻占夜的護衛。

    那身影,讓他將她和洛仙重疊在一塊,那是同樣的拒絕,不管他再怎麼愛,也不會得到回報的拒絕,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電光石火之間,他將手中長劍從閻夕央後背刺入。

    「夕央!」閻占夜鬆脫手的瞬間,一把抱住她,另一手運足掌風劈向斜入的劍身,不再讓他刺得更深。

    然而即使劍已斷,朱見沅還是執意要她的命。

    「本王得不到的,誰都別想要!」他吼著,斷劍再刺,閻占夜單手接下,運力將他震飛。

    「哥哥、哥哥……你沒事吧、你沒事吧?」撲倒在他懷裡的閻夕央輕喃著。   

    閻占夜目眥盡裂地瞪著從她彎起唇角緩緩淌落的血水,以指抹去,她卻逸出更多,染紅香腮。

    「夕央……」心在胸口狂躁跳動著,他慌亂驚怕得可以。

    「哥哥,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總算救到你了……」她喃著,一笑,水眸澄澈無塵,嫵媚不再,妖艷不存,像個愛撒嬌的小姑娘,將他拽得死緊。「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要讓你生氣,我不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深吸口氣,輕緩地將她摟進懷中,瞪著刺入在她背上數寸的斷劍。「你這傻瓜,還真是騙倒了我,騙倒了我……」

    劍,刺入的恍若是他的心,他不能呼吸,渾身冰冷。

    「我才不是哥哥的劫……絕對不是……對不?」她貼在他的頸項,感覺他頸邊脈搏急躁而狂亂地跳動。

    「當然不是,你是我的寶貝,我撿到的寶,我的寶……」他的頸邊一片溫熱,懷裡的嬌軀開始發顫。「要是沒有你……你要我怎麼活?"

    十二年,他是多麼習慣她纏著、膩著自己,跟前跟後地叫著哥哥,那討喜的嬌顏,那日漸抽長的身軀,那形態曼妙、嬌而不傲的神韻,讓他動了心,恨不得將她藏在心底,誰也瞧不見她。

    他是這麼地愛她,愛到跨越生死也非要她不可。

    「你為什麼這麼傻?」他啞聲說,將她無力垂下的手圈到他頸項上。「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保護你?」

    稍後他要風行和東方兵分兩路,東方趕去通知刑部尚書談文,風行則是手持令牌求見左軍都督徐威。

    而他負責潛入王爺府拖延時間,等著兩方人馬會合,搜過藏寶樓後,便能夠定下八王爺叛亂造反之罪,如此一來不用他動手,不必背上殺害皇親國戚罪名,更不會牽累夕央,就能除去仇人,這是最萬無一失的好法子,他應該沉住氣,別開眼不看她與朱見沅喝交杯酒,可他偏偏無法忍受,才會累及她。

    難道生死關,真是注定跨不過?

    他向來不允她退縮,要她夠強悍,要她來搶奪他,只要她肯愛他,其餘的瑣碎小事就交給他。就交給他……

    怎麼,他機關算盡,卻沒將她的癡和他的戀給算進去?

    如果兩人之間,非要有一人死,那死的也該是他……

    「夕央,怎麼不抱著呢?你向來不是最愛抱著我的頸子,在我耳邊說話嗎?」他貼著她微涼的頰,垂眼審視她,眼前竟是一片模糊不清,不管他怎麼托抱著她,她的身子還是不斷往下滑。「夕央?」

    他喚得好溫柔,他僅有的溫柔只為她所有。

    「她死了!你沒看見嗎?」朱見沅掙扎著爬起身,抹了抹唇角的血漬,咧嘴大笑,抓了另一把劍再衝來。  「活該!活該!不從本王的意,就去死吧!」

    閻占夜眸色淒冷,緩緩橫睇,噬魂般地瞪視著他奔來,一手環抱著閻夕央的腰際,一手撥開劍身,伸長臂抓住他的頭。

    「憑什麼你得不到就想毀掉?你憑什麼?」

    適巧,外頭陣陣凌亂腳步聲衝進,閻占夜頭也不回,運勁的指幾乎快要掐入朱見沅的額際,痛得他無力掙扎。

    「爺,不要!」早一步衝進裡頭的厲風行見狀.不禁暴吼,快步衝向前。「都督到了,放開他,交由皇上審他!」

    閻占夜卻充耳不聞,怒眸瞪視著眼前人.咬牙怒喊,「給我去死!」

    啪的一聲,朱見沅的腦門爆裂,血漿四溢,當下倒地身亡。

    親眼見到這一幕,厲風行愣在幾步外,看見中劍的閻夕央更加震驚,而後頭陣陣腳步聲踏至,所有人都看見閻占夜殺了朱見沅。

    氣氛凝滯得可怕,現場鴉雀無聲。

    而閻占夜只是甩開滿手腥膩,立即將閻夕央打橫抱起,往廳外走,然而左軍都督徐威卻擋到他面前。

    「走開。」

    「閻爺,你殺了八王爺……」看向朱見沅不全的屍體,他面色凝重。

    「走開!我要帶我的愛妻求醫,誰敢擋在我面前?」閻占夜目色迷茫中迸現寒冽光痕,恍若理智失了七八分,一心只想救他懷中人,擋者則死。

    「先讓閻爺帶愛妻醫治。」談文從後頭走來,抬手要徐威先放行。「有事,本官負責。」

    廳外的人於是自動退開,讓閻占夜得以暢行無阻離開王爺府,東方盡和厲風行也立即趕上他的腳步。

    閻占夜奔如迅雷,在城東找著一家已打烊的醫館,一腳踹開門板,大吼,「給我出來!把大夫找來,否則我立刻燒了醫館!」

    守在醫館的小廝被這青面羅剎嚇著,趕緊衝到後院喚人,不一會便拉著衣衫不整的大夫衝到醫館裡。

    「醫好她!」閻占夜一把將大夫扯來。

    大夫被扯到竹榻邊,瞥見榻上女子背上插著一把劍,目測約莫插入幾寸深,內心不禁大叫:這怎麼醫?

    「要是救不了她,你也別想活了。」

    大夫一張老臉霎時與霜白的雙鬢齊白,整個人抖個不停,緩緩睇上身旁面無表情又詭邪冷厲的俊顏。

    這是哪來的索命閻王?他怎麼那麼倒霉,睡得好好的,竟被人揪起醫這幾乎沒呼吸的人……要他怎麼救?

    「聽著,你可以去找城內醫術更好的大夫過來替代你,只要有人醫得好她,我就饒過你,但要是醫不好,你們一個個都得跟著陪葬!」
            
    臨夜,大夫差著小廝滿城跑,將城裡所有頗具盛名的大夫都給找來,一個個拖下來當墊背。

    拔下了閻夕央背上的斷劍,傷口在桃花胎記上頭,十數位大夫試著塗抹各式藥末,遮掩住那朵因血而更顯艷紅的桃花,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總算讓出血降到最少,而後,熬藥的熬藥,包紮的包紮,個個愁雲慘霧,思忖應對之道。

    誰也沒有把握醫好人,只能恨著把自己找來的大夫,無端端地將自己扯入地獄門前。

    「大爺,這是姑娘的藥汁。」天欲亮前,一名大夫捧來燒燙的藥碗。

    坐在床畔的閻占夜冷冷抬眼,寒冽臉龐陰森難測。「喝了,救得回嗎?」

    「呃……這藥汁可以穩住姑娘心脈,多些體力,姑娘才熬得過去。」大夫不敢明說,眼前不過是姑且一試,只為了交差罷了。

    閻占夜先將趴伏在竹榻上的閻夕央扶起擁在懷裡,再一手接過藥碗吹涼之後,喝上一口,再緩緩俯首渡入她口中,就這樣一口又一口,喂足了一碗藥,然後輕順她凌亂的髮絲,讓她可以安穩地睡在他的胸前。

    他冷眼橫睇,房內的大夫立時退到外頭。

    房外——

    「本官奉皇上旨意緝拿閻爺,但念在閻爺對本官的恩情,本官可以在此等著閻爺隨本官走。」徐威臉色始終冷肅。

    「可是,夕央的傷勢……」東方盡看向掩上的房門。

    「東方,這不是小事,閻爺殺了八王爺,除了咱們的人馬瞧見之外,還有不少參與筵席的官員也目睹了這一幕,依我等的能力,根本保不住閻爺,消息早已傳進皇上耳裡,皇上怒不可遏。」談文也守在房門外。

    「哼,皇帝老子打一開始不就是要那混賬的命?如今爺替他辦著了,他反倒是翻臉不認人?」
厲風行撇唇冷哼,倚在樹下,渾身緊繃。

    「風行!」東方盡趕緊制止。

    「我說錯了嗎?」

    「風行,皇上要的是一切如他所願,而不是讓八王爺死無全屍。」他歎口氣。「再怎麼說,八王爺是他的胞弟,就算想殺他,也不想見他落到這種下場。」

    「所以現在是要爺去一命抵一命?」厲風行冷眼瞪著外頭。「夕央命在旦夕,現在竟連爺的命都保不住?這到底是怎麼了?一場品玩賞,竟惹出這樣的風波,早知如此,當初死也要攔住他倆上京。」

    東方盡一語不發。這一直是他最怕的結果,可是,卻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總歸一句話,本官是領皇上的旨意而來,閻爺要是不跟本官走,那就是抗旨,是殺頭大罪。」徐威沉聲道。

    「難道就不能再緩一緩?夕央的狀況不穩,爺根本走不開身。」

    「本官頂多只能再等半個時辰。」徐威看向將亮的天色。

    「半個時辰?」

    一旁的談文思忖半晌,握了握拳。「先這麼著吧,我回宮面奏皇上,請皇上差使御醫醫治閻姑娘。如此一來,爺也比較走得開身,至少不至於落個抗旨之罪,至於殺害八王爺一事,我還能替爺說點情。」

    「多謝談大人。」東方盡滿面感激。

    談文拱拳先離開,房外十數位大夫候著,眼見東方天空破曉的一抹白開始吞噬夜色,房內突地傳來低啞的歌聲。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東方盡一怔,看向門板。

    這首詩,是當年夕央問起他時,他跳過不教的詩篇,沒多久,一夜路過爺的房外,他聽見了爺唱著這首詩,爺向來與夕央同床共眠,唱給誰聽的,毋需多問,如今再聽見,怎麼恍如隔世?

    「夕央,怎麼還不醒?每回我唱了這歌,你總是愈聽愈不想睡,怎麼今天卻睡懶了,我都唱了幾回,你還不醒?」房內,閻占夜低啞喃著,倚在竹榻扶手上,雙手摟抱住懷中人。

    她愛漂亮,從小就認為自己是美人,那年找了這首詩,硬是要追問詩意,他不理她,她便纏著不讓他睡,直到他解釋了詩意,甚至為她唱過,她才心滿意足。

    「記不記得那時,你說了什麼?」他低垂著眼,唇角笑意淺噙,回憶著當年。「你說,你就是那個注定讓我心動的美人,等你長大了,你要嫁給我的……是你說你要嫁給我的,我等著呢,夕央。」

    她身上的喜服早被他褪下,臉上濃艷的妝也卸了,彷彿一併褪去了她的魂魄,嬌軀不過只是個空殼。

    「你是個美人,夕央,在我眼裡,你美得不可方物,真美……」他啞喃。

    她渾身偏涼,面色澄透如紙,毫無血色,就連向來紅艷的唇也蒼白不已,不管他怎麼喚,她都沒有反應,呼吸淺弱得幾乎令他感覺不到,就連心跳都緩了。

    閻占夜緩緩收緊雙臂,不弄疼她泛血漬的背,把臉埋在她微涼的肩頭上,溫柔愛憐地吻過她的肩,她的唇,她的眼,直到他喉口滾出破碎的低喃。

    「夕央,別走……別離開我……我寧可死的是我……不該是你……」他願意用他的命破除兩人的姻緣生死關。只求她能活。

     半個時辰後,談文快馬趕回醫館,後頭跟著兩匹快馬。

    「東方,我替閻爺請出了大內御醫,還有皇上御賜的大內回魂丹。」他下馬,率先踏進醫館裡。

    東方盡迎向前,瞥見有兩位官服打扮的大夫自快馬躍下。

    「條件呢?」厲風行走到談文面前。

    「……皇上要閻爺,上手枷腳鎖入宮問罪。他舉起拿在手中的枷鎖。

    「你答應了?」厲風行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不可遏。

    「這不是我答不答應的問題,而是閻爺入宮問罪是非走不可,如果現在入宮,有兩名御醫和大內還魂丹,也許還救得回閻姑娘的命,這並非上上之策,但卻是最後一策。」

    「我管你是最後一策還是上上之策。你天殺的定要保住爺,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厲風行怒吼。

    「放手,你以為談大人還是當年能任由你打罵玩鬧的小小秀才?」東方盡扯回夥伴。

    「外頭吵什麼?」房內傳來閻占夜冷沉的低嗓。

    東方盡咬了咬牙,轉身走到房門前,輕喚著,「爺,談大人帶來宮內御醫,還有皇上御賜的大內還魂丹。」

    「進來。」閻占夜不假思索地吩咐。

    「是。」

    一行人進入房內,閻占夜烏瞳直睇著面生的御醫,瞥見談文手中的枷鎖。

    「救得了?」他問著走近的御醫。

    「可以試試。」

    閉上眼,他勾著若有似無的笑。這是一夜以來,最動聽的一句話了。他動作輕柔地讓閻夕央趴在竹榻上頭,起身走向談文,問:「是你找來的御醫?」

    「是皇上厚恩。」

    厲風行聞言,撇臉啐了聲。

    「要我戴上這個入宮?」他拿起枷鎖。

    「爺!」厲風行衝向前。「讓我去吧,我和爺的    「你當皇上的眼是瞎的嗎?」閻占夜輕笑。

    「爺,你真要入宮?」東方盡走向前。

    「這是皇上的條件吧。」這陣仗毋需再多說,肯定是談文在皇上面前替他求了情。

    「可爺若入宮……」只有死路一條。

    「東方,你愁眉苦臉什麼?拿我的命去換我愛的人的命,有什麼不對?這是值得慶賀之事。」他淺勾著笑意。「夕央對我的心意至此,你要我視而不見嗎?」

    東方盡驀地跪在他面前。「……爺,夕央早對你動了情,是我……暗示她不可對爺動心,因為我怕……」

    「就說,她怎可能不愛上我?」他勾笑截斷他未競的話。

    「可是,如果爺入宮,而夕央也——」東方盡說不出最差的下場,怕話一出口便成真。

    兩人重疊的姻緣生死關,就怕最後結果是雙亡。

    「不試試,誰知道?」伸出雙手,讓徐威接過枷鎖替他套上。「東方,你以為我是個容易動情的人嗎?這一世,絕對不會再有一個夕央,讓我魂縈夢牽了。」

    「爺……」

    「帶著夕央回杭州,將我的骨灰放在她身邊,生要同寢,死要同柩。」閻占夜垂眼睇著跪在地上的人。「閻門交由你打理,要外頭的大夫回去,夕央就交給你照顧,別讓她哭。」

    愧疚難當的東方盡說不出話,只有滿肚子悔恨和白責。

    如果,他不阻止夕央愛上爺,那麼所有的結局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皇宮中,難得不見百官上朝。皇上眼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已跪在大殿下多時的男人,好半晌,起身抽出兩旁殿前侍衛的佩劍,來到他面前。

    「朕要你依計行事,為何你卻在眾人面前殺了八王爺?」長劍閃耀光痕,抵在他頸項上頭。

    「他欲殺我愛妻。」閻占夜眼也不眨地回答。

    「喔?」皇上輕揚起眉。「朕聽說了,你為了她而抗旨,讓朕一再傳旨,要不是朕差使御醫前去,恐怕你是寧死也不會入宮。」

    他垂眼不語。

    「好個鶼鰈情深,生死不離,要是朕以此論你抗旨之罪,倒顯得朕太過無情,只是你殺了八王爺……」他一頓,審視著閻占夜波瀾不興的俊面。

    忖了下,劍鋒從他面前揮下,只削下了發,未傷及皮肉。

    「看在你為朕佈署許多,也看在你的愛妻在杭州行善多年,看在你倆共生死的情分上,朕可以饒你不死。」

    閻占夜眉眼不動,等著下文。

    「但,朕要你獻上一半家產,以堵百官的嘴,還有朕喜歡夔字號的玉飾,你要每年獻上最上等的玉飾。」

    「叩謝皇恩。」他緩緩伏身叩謝。   

    「對了,聽談文說起,你命中帶有姻緣生死關,朕現在落下一劍,你道,朕是天子,是否破解了你命中的生死關?」

    閻占夜笑意輕噙。「皇上是天子,豈有破除不了的命底?」

    他沒料到,夕央長年的善舉和經營的玉飾,竟會在最後關頭救他一命……

    誰說她是他的劫?


    當閻夕央緩緩張開眼時,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憔悴疲憊,但多年不見的咧嘴笑臉。

    「夕央,咱們回杭州吧。」

    「……占夜哥哥?」她還活著?

    「嗯?」

    「你沒事?」她淚水盈眶,直睇著他。

    「當然。」

    「哥哥氣我嗎?」淚水滑落她細嫩的香腮。

    他探指拂去她的淚。「氣。」

    「……對不起。」

    「下不為例。」他憐惜地輕撫著她消瘦的頰。

    三天三夜,他整整守著她三天三夜,總算等到她清醒,喚他一聲哥哥。

    「哥哥還要我嗎?」

    「……你哪兒也不許去,再不聽話,我就把你綁在房裡。」

    「好。」她破涕為笑,為他說過百次卻從未落實過的恐嚇言語而笑。

    跨過了生死關,還有什麼能擋在她面前?

    沒有。

    如果再來一次生死關,她還是要保護他。用她的命相守。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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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杭州城裡處處紛紅駭綠,努力地抽芽吐蕊,將紛鬧的杭州城染上鮮艷色彩。

    這好景致,引得一抹纖影又偷偷上街,拐進閻門錢莊總行,打算繞過後書房,拐入最裡頭的玉工坊,然而,就在路經書房小徑時,耳尖地聽見細微的議價聲。

    纖瘦身影偷偷摸摸溜到窗台外,貼在外頭偷聽。

    「閻爺,話不是這樣說的,我也不過是跟貴錢莊周轉了一些銀兩,怎麼一眨眼利滾利,滾得要我一間客棧做抵?」

    纖影拉長耳朵,努力聆聽著。

    「……周掌櫃,你借貸了五百兩,怎麼算是少?」
    那淡漠無人味的嗓音,讓纖影很想瞧瞧,他到底是用什麼嘴臉吐出這些話的,於是她做賊似的從窗台邊偷覷。


    「就、就再給我一點時日,我會還清的。」周掌櫃一臉尷尬。

    「利息呢?」

    「就、就……」

    「十天一息,你已十息未給,還敢在我面前推三阻四,膽子確實不小。」閻占夜坐在案前。似笑非笑地睇著周掌櫃。「我這閻王都被人欺成這個樣子了,要是不殺雞儆猴,是不是每個人都要爬到我頭上了?」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我……」周掌櫃先前的氣勢銳減了大半,瞬間像做錯事的小孩般垂著臉。

    「想要夜擲千金,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有錢不還,還夜夜春宵,可見你已不可自拔,既然如此,倒不如讓我好人做到底,成全你,一口價買下你的客棧,讓你天天醉在美人窩裡,豈不快哉?」

    外頭纖影嫩唇微啟,難以置信她的相公竟也有這麼多話的時候,而且還滿嘴歪理,看似仁義,實則黑心。

    只是占夜哥哥的生意手段她可以不管,可是客棧……為什麼她老覺得有點熟悉?

    周掌櫃面帶猶豫。「再怎麼說,我這福至客棧在秋水街上,也算是佔盡地利,日進斗金,就算真要賣出,也值個幾千兩,而閻爺只出個千兩黃金,想要易主,實在是太苛刻了。」

    「苛刻?」閻占夜斂笑,冷眸藏銳。「你是憑什麼在我跟前叫價喊價?客棧,我可以不要,你借的五百兩加利,共一千兩,今日要是未連本帶利歸還,我就馬上拆了你的福至客棧。」

    「閻爺!」怎麼這樣?說變臉就變臉,到底是誰說打從閻王在京城搶親,殺了八王爺,被皇上收去一半家產後,個性就收斂許多的?

    此時,一道女音出現,緩和了現場可怕的氣氛,「相公。」閻夕央整個人掛在窗台上嬌喊。

    閻占夜烏瞳瞟去,濃眉微攏。「我說了,你不准踏出房門一步,是誰准你出來的?」他半點驚詫之情皆無,看似早知道她人就在外頭。

    她吐吐舌頭,繞過窗台,直接從大門走進。「人家想你嘛。」一進門,就使出她的必殺技。

    說真的,沒人可以像她撒嬌撒得這麼無賴,周掌櫃看得眼睛都快要掉出來了。

    「今晚回去,我要打斷風行的腿。」閻占夜喃著,話是對著嬌妻說,眼瞳卻是直視著周掌櫃,嚇得他連退數步,直覺他想打斷的是他的腿


    「唉,又不關風行哥哥的事。」她嘟起嫩唇,一屁股往他腿上一坐,雙手環上他的頸子。「相公,人家想你,來見你都不成?」

    「得了,我比得上你的工坊?」他哼。

    閻夕央扮起鬼臉,再下一成功力。「相公……」她湊近他耳邊,小手在他胸口磨蹭,「我的良人、我的夫君、我的男人……」

    「夠了。」他一把抓下她那不安分的小手,銳眸睇著周掌櫃。「回去,想個詳實,戌時還錢,逾時砸店。」

    聞言。周掌櫃拔腿就跑,快快籌錢去。

    「哥哥……我突然想起,咱們日前上京城時,似乎有提到你有一家客棧。」她突然提起,用另一隻自由的小手在他胸口爬呀爬的。

    「嗯?」閻占夜輕鬆再抓下不乖的小手。

    「那家客棧好像就叫福至客棧。」

    「怎麼?」他懶懶揚笑。

    「剛才那位掌櫃的客棧,不也叫福至客棧?」

    「所以?」

    「……你該不會是我隨口說了什麼,你背地裡就做了什麼吧?」她不禁想起之前她也曾隨口說過想擁有玉礦,過兩個月,哥哥就說他買下了。

    換句話說,上京時,他根本就沒有買下客棧,是因她一時提起,才讓他生起回杭州買客棧的念頭?

    「你說呢?」

    「……哥哥,我要鋪多少路,造多少橋,蓋多少學堂,救多少災,才能替我自己消業障?」她頭很痛耶,哥哥隨手一個動作,就搞得她罪孽深重。

    「我幹的事,憑什麼算到你頭上去?」他雙手圈著她不盈一握的纖腰,眉頭皺起,暗惱休養多日,她依舊還是瘦了一大圈。

    「可是,你是為了我做的,當然算在我頭上嘍。」她一臉哀怨。

    閻占夜閉了閉眼,勾著笑,扳過她的腿讓她跨坐在他腿上,將羅裙拉到膝上,露出滑膩賽雪的小腿。

    「哥哥?」她的心漏跳一拍,眼睜睜瞪著他的大手就這麼囂張狂妄地撫上她的腿,而且一路往上過了膝,還沒打住的跡象。「哥哥,外頭藍天白雲,晴空萬里,我覺得我們應該——」

    長指一彈,啪啪數聲響起,書房頓時一片昏暗。所有窗門全在眨眼間關上。

    晦暗中,她只看得見那雙熠亮生光的眼。

    「哪來的藍天白雲,晴空萬里?」他哼笑,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鼻息,點上她的唇,她被刻意地引誘,醉在他低喃性感的沉嗓裡。

    「哥哥……我身子還沒好。」就算屋裡烏漆抹黑,但外頭是陽光普照呀,這時分把門窗關緊,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誰都猜得出裡頭的人在做什麼。

    「你都能上工坊了,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大手潛入她的衣衫底下,愛撫著纖腰,接著溜入抹胸底下——

    「哥哥,我有拿到封賞。」她小臉貼在他肩上,突道。

    他驀地頓住,咬了咬牙,「我說過的話,我不會忘。」賭約,是不?

    「所以,我應該可以去工坊吧。」她笑得有點得意。

    「當然。」他哼了聲,大手繼續攀上她酥軟的胸。

    「哥哥!」她驚喊。

    「我沒說你現在可以去。」他啞聲笑,吻上她抗議的唇,唇舌交纏追逐著,舔吮唇腔內的甜美。

    閻夕央軟乏了嬌軀,任由他予取予求。「太卑鄙了……」連對她也耍心機。

    「兵不厭詐。」

    「我們又不是在打仗!」

    她氣呼呼的,卻再次被封了口,在晦暗的書房裡,男女交戰。



約定

    深夜,東方盡剛完成賬房的工作,準備回房休憩時,路過主子的房門,聽見裡頭的細微對談。

    「哥哥,為什麼盡哥哥不教我這首詩呢?」

    「小丫頭不需要學這些。」閻占夜瞥了眼她手中的《詩經》,瞧她明明已經倦得很,卻硬是強打起精神,想也不想地道:「睡了。」

    他搶過她的書,正準備滅了桌上的燭火,便聽她說:「哥哥,別滅了燭火,我怕黑。」

    「有我在你身邊,你還怕?」他噴了聲,依言不滅燭火,躺上床榻,一把將她抱入懷裡。

    沒一會,便瞧她狀似入睡了,替她將被子拉整好,卻感覺她渾身緊繃地揪著自己,小小身軀不斷打顫,發出痛苦的低吟。

    「夕央。」他輕扯她。

    她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呼吸,額上竟已佈滿細碎冷汗。

    「你發夢了?」睡得可真快,由此可知,她早就倦透了,既然倦了,為何還不睡?

    「……不知道,就覺得害怕。」她不記得夢到什麼,但只要入睡,她就恐懼得不知所措,嚇得她不想睡。

    閻占夜不語,猜想著也許和商船上的事有關,忖了下,決定轉移她的心思。

    「東方不教你的那首詩,說的是風花雪月,你還太小了,所以他不教你。」

    「什麼是風花雪月?」她抹了抹汗,打起精神問。

    「……」他閉了閉眼。「說的是男女情愛,現在跟你說,你也不會懂。」

    「喔。」她還太小,等她長大就懂了,對不?「那,裡頭是說什麼?」

    閻占夜額際青筋微顫,不耐煩地道:「詩意是說,有個男人遇上個美人,與她相遇之後,從此能夠同行,是人生一大快事。」

    「喔喔,那就是在說我嘍?」

    他開始恨自己為何半夜不睡覺,還要哄個小娃兒。「你不是美人。」

    「我是。」她嘟起嫩唇。

    「你開心就好。」他一臉敷衍。

    「我真的是!等我長大之後,哥哥就會發現我是個絕世美人,到時候你會求我嫁給你。」

    閻占夜靜靜地看著她,然後很不給面子地——「哈!」笑得很沒感情。

    「哥哥笑了,那就代表你喜歡我,等著我長大嫁給你,對不?」她腦袋瓜子自有一套邏輯。  「好吧,我就答應嫁給你。」

    他忍俊不住地笑出口,撫著她的髮絲。  「睡了。」

    「哥哥,我還不想睡,你再陪我聊聊,好不?」她撒嬌地扯著他的衣襟。

    「聊什麼?」

    「盡哥哥有時候教我詩時會用唱的,盡哥哥說你的歌喉很好,你唱那首詩給我聽聽,好不?」

    閻占夜濃眉攢起,躲在外頭偷聽的東方盡更是膽戰心驚,暗罵夕央這丫頭沒心眼,能說不能說的全都說了。

    「哥哥,求求你求求你,拜託——」嬌軟的童音裹著濃濃鼻音,一臉我見猶憐,誰能抗拒?

    閻占夜恨透心軟的自己,歎了口氣,開口緩緩吟唱,「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淡淡,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少年特有的清朗嗓音悠揚婉轉,時淺時濃的情意裹在他娓娓低喃時,讓睡在他身側的閻夕央忍不住用力拍拍手。

    「哥哥,好好聽,再唱一次,拜託——」

    他抽動眼皮,深吸口氣,再唱一回。

    末了,見她一臉倦意皆無,雙手好像正準備鼓掌要求再來一回,他二話不說地收住她的雙手,惡狠狠地低咆——

    「給我睡!」

    「哥哥,我怕。」

    「有我在,我保護你,誰都不能傷著你。」他乾脆將她納入懷裡,讓她不再駭懼。

    體溫的慰藉,讓她安心了些。「哥哥,等我長大後,一定嫁給你。」

    「等你變成美人再說。」

    「我是美人呀。」她非常堅持。「讓我陪在哥哥身邊,哥哥就不會孤單了。」

    「……誰跟你說我孤單?」

    「哥哥前些時候邊睡邊哭,不是孤單嗎?問盡哥哥,盡哥哥這麼說的。」她童言童語,一派天真。

    房外的東方盡不敢再細聽下去,躡手躡腳地奔回房,決定明天開始,要好好教育她,不能再讓她這般口無遮攔,也決不能讓未來的噩夢成真。

    「胡說。」閻占夜明白她指的是前陣子雙親去世一事,有些羞惱地反駁。「給我睡,再說話,我就把你丟出去。」

    「……我很孤單,哥哥陪我好不好?」

    沒來由的,他心立即軟了。「你聽話,我就陪你。」

    「說好了喔。」她伸出手要跟他勾指定約。

    他回勾她軟嫩的小指,摟著她軟暖的小小身軀,入睡。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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