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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梵容 -【冤家變夫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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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23 00:04: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梵容 - 冤家變夫妻

這女人不僅名字冷,性子更冷!
是,他知道她是他的護衛,
是個下人之女,
但,他從沒把她當下人看過啊!
拜託,要說幾遍她才懂?
她非要把他弄瘋才行是不是?
算了,他有的是法子對付她!
他這人啊,不是他自誇,
不僅人品好、相貌好,腦子更是好得不得了!
既然他無法說服她的腦子,
那就好好說服她的身子囉!
反正這遲早都會是他的,
次序是否顛倒就不必太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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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23 00:04:5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深夜裡,小屋裡唯一的床上躺著一名大腹便便的少婦,下腹傳來的劇烈痛楚讓她額際汗流不止,她扯著身上的破被,咬著唇,虛弱地喊著:

  「幽娘……」

  角落草堆旁有個剛分娩完的少婦,蒼白著臉,照料好初生的幼兒後,拖著身子來到床邊。「小姐……」

  被喚作小姐的少婦睜開眼,搶在下一個陣痛來襲前,艱難的問:「妳還好嗎?」

  一場驟雨,困住兩個即將臨盆的主僕,剛生下孩子的幽娘看著氣息微弱的小姐,著急的說:「小姐,妳要挺住啊!姑爺他們一定會趕回來的。」

  先前幾日的豪雨,將山下的田地全數浸在水裡,姑爺跟冷霽——她的丈夫,拗不過她們堅持同行,又心繫佃農無依,所以將她們安置在山上獵屋,便下山視察災情了。

  沒想到入夜後歇了幾天的大雨再度降下,這草屋不知擋不擋得住凌厲的雨勢啊!

  沒人援助,幽娘已經獨自產下孩子,但,小姐向來體弱,萬一……

  少婦深吸一口氣,「幽娘,如果我有不測,跟耀天說——」她咬牙忍著陣痛襲過,繼續說:「負他的,來生再還……」

  「小姐!」幽娘拚命搖頭,「不過就是生孩子,瞧!我不也生下來了嗎?我幫妳!」她的手在少婦肚子上推擠,「快!用力啊!」

  在幽娘努力下,俞荻歡用盡力氣……終於,一道嘹亮的嬰孩哭聲迴盪在小屋裡。

  俞荻歡還來不及看看親生兒,就體力透支的闔上眼睛,疲累的說:「謝謝妳,幽娘……」接著就陷入昏迷了。

  幽娘忙著幫孩子拭去血水的手頓了頓。幽娘——這就是她的宿命,不是嗎?

  抱起小姐剛生下的嬰孩,幽娘轉頭望著甫生下來就被她放在一旁的親生兒,虛弱的嚶嚀是對母親消極的控訴。

  這是命哪!孩子,奴生奴命哪!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幽娘的自憐自艾。

  她將手中的孩子放好,轉身走過去開門。

  門外人影迅速閃入小屋,像逃避似的,閃開幽娘期盼的眼神,轉而望向床上的俞荻歡。

  「歡兒怎麼了?我聽見嬰孩的哭聲。」

  沒有人……幽娘的眼神從外頭小徑上收回,謹守本分回答:「回姑爺的話,小姐剛剛分娩完,累極睡著了。」

  屋外的空寂漆黑像只猙獰的手,揪出她滿心的恐慌。幽娘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請問姑爺,我家相公呢?」沒道理姑爺都能趕回來探望小姐,而冷霽卻還獨留山下。

  她的話讓雲耀天身形為之一震,唉!該來的總要來的。

  轉過身望著幽娘,他清清喉嚨,「我們本想在天黑之前趕回,結果雨勢來得太急,雨大路滑,冷霽一時不察跌入山谷……」

  他沒說出冷霽與他同樣心繫愛妻,所以才會在山路難辨的情況下改走快捷方式。

  死者已矣,再說這些只會讓幽娘更難過。

  幽娘的臉刷地白透,顫著聲音問:「冷霽在哪裡?」

  「閻王崖。」他就是為了安葬好冷霽,才會耽擱到深夜。

  幽娘必須靠著牆才能穩住身體。

  冷霽穩重多慮,從閻王崖抄近路一定不是他的主意,且他必定是為了護主心切,才走在前方探路——極度悲傷的她固執地認為冷霽是以身殉主!

  冷霽一家世代身為雲家護衛,為主而死……他想必覺得死得其所!

  她幽涼的眸子飄到親生孩子身上……

  奴生奴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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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23 00:05: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年後

  年方十歲的雲懷霽衝進屋裡,嘴裡叨念著無趣。

  聽完兒子的嘟囔,她將雲懷霽喚到跟前,「霽兒,想當年娘原本沒有力氣生下你的,是幽姨娘救了咱們母子。不僅如此——」

  「冷叔還來不及看他親生女兒一面。」雲懷霽將娘的話銜接得分毫不差。他掏掏耳朵,「娘啊,妳這些話我都已經會背了。」

  從懂事以來,爹娘就經常把冷叔和幽姨娘的好掛在嘴邊,他還知道自己的名字就是從「懷念冷霽」而來的。可是,這跟他覺得冷如霜無趣有什麼關係呢?

  俞荻歡望著兒子一臉蠻不在乎,輕輕一歎,「唉!你冷叔跟幽姨娘感情甚篤,現在幽姨娘失去摯愛、如霜沒有爹爹呵護,她們母女倆夠可憐了,你還欺負如霜!要知道——」

  雲懷霽搶著接下去,「冷如霜不是別人,她是我救命恩人的女兒!娘啊,妳能不能換新鮮的話說?」

  俞荻歡真拿他沒辦法,輕歎一聲,「霽兒,算娘求你,別老欺負如霜,行嗎?」

  雲懷霽氣呼呼的轉過身,「我哪有欺負她!」

  他就是討厭看她那一副平靜無波的模樣,才拿小蛇、青蛙嚇嚇她,可她只冷冷瞄一眼就走了,根本也沒被嚇到呀!

  「唉!」俞荻歡拿兒子沒辦法,「你幽姨娘管如霜很嚴,這下子只怕你又給她招禍了。」

  會嗎?雲懷霽不相信。但想起幽姨娘冷肅的表情,他有點擔心,頻頻往門外瞧。

  俞荻歡看出兒子的心思。這孩子雖然表面上漫不經心,可心地還是善良的。「去瞧瞧吧!可是千萬別露面,你幽姨娘不喜歡咱們干涉她娘兒倆的事。」

  「嗯。」雲懷霽心思早不在這裡,答應之後就往外衝。

  俞荻歡望著兒子的背影輕輕搖頭。

  失去愛侶之後,幽娘變得更冷僻了,這幾年真是可憐了如霜那個孩子!

  ☆       ☆       ☆

  什麼嘛!哪有娘說得那麼嚴重。

  雲懷霽走進幽娘母女住的院落,沒聽見什麼聲音,正要大聲嚷著冷如霜的名時,突然聽到說話聲。他悄悄的靠近窗戶邊,瞧見冷如霜低頭跪在地上,幽姨娘就坐在桌前。

  「妳是什麼身份?」幽娘冷冷的問。

  「雲家的奴。」冷如霜清脆的聲音裡沒有同齡孩子的無憂。

  「為什麼惹少爺生氣?」

  「我沒……」

  冷如霜抬頭正欲辯駁,幽娘旋即狠狠捏上她的手臂。

  雲懷霽睜大眼睛,看著豆大的淚珠從冷如霜臉上滾落,驀地,心跟著被揪得好疼好疼。

  「妳是什麼身份?」

  冷如霜忍下眼角的淚,吸吸鼻子,「雲家的奴。」

  幽娘放開手,滿意的點頭,「很好,看著妳父親的牌位。記住妳的身份,至死方休。」

  雲懷霽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陰沉恐怖的幽姨娘,也從來沒有見過哭泣的冷如霜。不管他怎樣捉弄,冷如霜從來不哭的!

  他的視線從冷如霜身上移到桌上的牌位。

  至死方休?幽姨娘的意思是要冷如霜跟冷叔一樣嗎?可是爹說冷叔是為了趕回來探望幽姨娘,才不慎跌下山谷的呀!

  小小年紀不懂大人之間的誤會,卻對眼前的一幕感到震驚。

  冷如霜跪在冷硬的地板上很痛吧!

  他悄悄退回院落口,然後高聲喊著:「幽姨娘、冷如霜,妳們在不在?」

  「少爺?你怎麼會來這裡?」幽娘高興的迎出來。

  這才是他所熟悉,溫柔和藹的幽姨娘呀!

  冷如霜跟隨在後,低垂的頭看不出表情。

  他無邪的笑,「我娘正悶得慌呢!幽姨娘要不要去陪陪她?」

  幽娘微笑,「我就去。少爺要不要嘗嘗我做的甜糕?」

  雲懷霽正想搖頭,不意瞥見冷如霜眼裡閃過一抹冀盼,「好啊,我留在這裡吃點心好了。」

  幽娘開心的進去端了盤甜糕出來,「少爺在這慢用,我先去找夫人。」

  「好。幽姨娘慢走。」

  因為感念幽娘的主僕之義及冷霽的手足之情,雲耀天夫婦已經燒了冷霽跟幽娘的賣身契,甚至還為獨子取名為懷霽來感念冷霽,也要她喊幽娘為幽姨娘,整個雲家莊沒有人把她們母女當下人看,是以,雲懷霽不解為什麼幽姨娘要冷如霜自稱是「雲家的奴」?

  幽娘一走遠,雲懷霽立刻撩起冷如霜的袖子,果不其然看見上面佈滿瘀青,他抬頭望著冷如霜淡漠的眼,不敢相信的問:「都是幽姨娘捏的?」

  他也曾有過碰撞,幽姨娘總是趕緊煮了雞蛋來幫他去瘀,她怎麼會把自己的女兒弄得滿手臂的傷?

  冷如霜抽回手,將袖子拉好,轉過身去不搭理他。

  雲懷霽轉到她面前,難受的問:「都是我害的?」

  冷如霜淡淡的瞄他一眼。他眼裡的心疼是為她嗎?

  雲懷霽搭住她瘦弱的肩膀,哽聲說:「對不起。」

  冷如霜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對不起?天之驕子的雲少爺跟她說對不起?

  他眼裡的歉意好深好濃,冷如霜心裡流過一絲暖流,「不全是你,不痛了。」

  雲懷霽端起桌上的甜糕,「喏,請妳吃。」

  冷如霜讓他逗出一抹笑靨。他拿娘做的甜糕請她吃?

  不過,他怎麼知道娘做的點心向來就只給他吃呢?

  雲懷霽到今天才發現,如霜會笑,而且笑起來很美、很溫柔,像他娘一樣。

  「妳將來有什麼打算?」

  他的問話讓她臉上出現陰霾,冷如霜不語。

  對一起長大的玩伴,雲懷霽十分瞭解沉默代表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爹說我已經十歲了,該學點東西。」

  冷如霜看著他。

  「如果我以後保證不欺負妳,妳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學東西?我讀書妳就讀書,我練武功妳就練武功。」

  冷如霜眼睛一亮,「我喜歡練武。」

  不愧是冷叔的女兒!雲懷霽點頭,「妳想學什麼都跟我說,我去跟爹說去!」

  這一刻,冷如霜才發現其實雲懷霽人還不錯——只要他不拿東西嚇她、不欺負她、不跟娘告狀。

  娘說,她是雲家的奴。如果雲懷霽一直這麼好,當雲家的奴似乎不是那麼難受的事。

  ☆       ☆       ☆

  雲家大廳

  雲耀天坐在首位,「幽娘,我想讓如霜跟著霽兒學武,妳認為如何?」

  本來如霜跟著懷霽一起讀書,這倒是無妨。可懷霽居然要求如霜跟著一起學武,要人家水噹噹的女兒去學武,這可得問問她娘的意思了。

  幽娘輕柔的問身邊的如霜:「妳的意思呢?」

  如霜猜不透娘的意思,低著頭囁嚅的說:「全憑娘安排。」她好想學武哪!

  雲懷霽蹦到幽娘身前,央求著:「幽姨娘,好嘛好嘛!我自己一個人學武多無聊,妳讓如霜陪我,好不好?」

  雲耀天揉揉額際,「霽兒,你太不莊重了!」

  「是啊,」俞荻歡笑著搖頭,「你這不是讓幽姨娘為難嗎?」

  雲懷霽可不管那麼多,拉著幽娘的手臂直搖,「好嘛!幽姨娘答應嘛!」

  幽娘淺笑,「就依少爺的意思吧!」

  雲懷霽高興的大叫:「耶!謝謝幽姨娘!」

  雲耀天夫婦對望,搖頭看著兒子。

  幽娘起身,「就煩老爺、夫人操心了。」她轉頭對冷如霜說:「學得成,就跟妳爹一樣當少爺的護衛吧!」

  「不!」俞荻歡站起來,「幽娘,我們沒有要如霜當霽兒護衛的意思!」要嬌嬌柔柔的如霜來保護脫韁野馬似的懷霽?太過了!

  「我知道。」幽娘欠一欠身,「我們母女蒙老爺、夫人收留,能力所及,也該有些奉獻了。」

  冷家從曾祖父輩開始就是雲家的護衛,冷霽生來就是要護衛姑爺的,這是冷家的宿命;而她則是俞老爺買來服侍小姐的貼身丫鬟。

  沒了賣身契,她們母女在雲家莊的地位變得曖昧。於是她開始改稱他們為老爺、夫人,雖不是下人,卻以下人自居。

  俞荻歡無助的看著丈夫。

  他也拿幽娘的執拗沒有辦法。雲耀天沉吟,「護衛之事暫且不談,等看孩子們的學習成果再說。」

  幽娘點頭,「謝老爺成全。」示意女兒一起退席。

  雲懷霽在冷如霜轉身之際突然拉住她,在她耳邊說一句話。

  走到門廊,幽娘才冷聲問道:「剛剛少爺說什麼?」

  冷如霜低著頭,小聲回答:「少爺說……他會練得比我強。」

  幽娘滿意的微掀嘴角,不再追問她的支支吾吾。

  冷如霜跟在娘親身後,暗暗吁了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騙娘,少爺說的是——

  她護衛他,他保護她。


  ☆       ☆       ☆


  雲耀天請來他的師兄張莫教導孩子們武功。

  張莫看過冷如霜之後說:「筋骨平平。」

  俞荻歡看出幽娘眉頭間的不悅,打圓場說:「女孩子嘛!練武強身即可,不必苛求太多。」

  幽娘語氣平淡的說:「如霜練武是要護衛少爺的。」

  幽娘的話讓如霜瑟縮了一下,像下定決心似的,她抬起頭強調著:「娘,我會努力,很努力的。」

  從小,她不曾求過什麼。每回看娘談起爹時臉上那抹溫柔的笑容,如霜就決定——她不能幫娘找爹回來,但她可以習武,讓娘看到她就像想起爹一樣的驕傲。

  俞荻歡不忍,「雲家莊多的是護衛,不必給如霜這麼大的壓力——」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莫「噫」的一聲打斷,他繞著雲懷霽左看右看,嘖嘖稱奇:

  「耀天,你兒子的筋骨奇優哪!嘖,沒想到你居然生得出練武奇才的兒子;相反的,一身奇骨的冷霽生下的女兒,卻沒遺傳到他的好筋骨!你是不是抱錯了孩子?」

  雲耀天知道師兄在調侃他練武遲鈍的往事,覷見幽娘面露不豫,用力一掌拍在張莫肩上,哈哈一笑圓場——

  「師兄,我雖然沒有冷霽跟你得天獨厚的身骨,但經過後天努力下來,我的武功修為依然不遜於你呀!練武重勤而不在先天條件。」

  張莫爽朗大笑,「這倒是。想當初我們一招練一次就學會了,你得花上幾天的工夫琢磨,可就是因為這樣,你的內力遠在我們之上。想來,是愚兄膚淺了!」

  「娘……」冷如霜囁嚅著。她會像老爺一樣努力,把功夫學好,那娘以後是不是就會開心些?

  雲懷霽走到幽娘身邊,攬著她的手臂,「幽姨娘,妳答應讓如霜跟我一起練武的,可不能反悔唷!要不,懷霽也不練了。」

  幽娘瞄一眼滿臉期待的如霜,「既然要練武,就要用功,別丟了妳爹的臉。」

  「是,如霜遵命。」


  ☆       ☆       ☆


  更敲三響,夜還濛濛,冷如霜就已端坐在練功房裡。

  師父說修習內功要專心冥思,要尋求心念的空無,這樣才容易達到天人合一。

  她性子沉靜,冥思對她來說不是難事,只要懷霽不來鬧她。

  「如霜,妳這麼早就到練功房啦!」才想著,雲懷霽帶笑的臉就出現在她眼前。

  「嗯。」冷如霜輕哼一聲算是招呼,旋即閉上眼睛。

  軟釘子既不扎人又不痛不癢,雲懷霽不理會她的拒絕,「妳用過早膳了嗎?」

  冷如霜張開眼,澄澈的眸子裡有些薄怒,「現在還早,等會再吃。」如果不是念在他貴為少爺,她才懶得理他。

  「那妳這麼早就起來不會餓嗎?」雲懷霽不感挫折地笑著問。

  冷如霜挫敗地再度張開眼睛,冰冷的眸子可比十二月的寒冬更凍人。

  「少爺,你天生奇才,練功無須特別費心;我資質平庸,只有多加努力才能趕上。可不可以請你高抬貴手,讓我專心練習?」她得更加努力才能趕得上少爺,可不能讓娘覺得她學武無用,她要做給娘看,證明自己也能像爹一樣當個了不得的護衛。

  可天賦就是這麼不公平!每回師父傳授心法、武功,吊兒郎當的雲懷霽馬上就能學會,而她卻得摸黑爬起,早他幾個時辰練習。

  這所有好處已經都讓他一個人給佔盡了,連她在練功都跑來干擾,實在太過分了!

  雲懷霽瞪大眼,「如霜,原來妳可以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師席先生聽到這樣的長篇大論一定很高興。

  管他是不是少爺,冷如霜真想一拳打掉他臉上的笑容,事實上她真的做了。

  冷如霜的拳頭一出,就讓雲懷霽牢牢抓著,她想掙開,他卻笑嘻嘻伸出一直藏在背後的手,在她手中放了個包子。

  冷如霜捧著熱騰騰的包子,忘了要生氣,疑惑的問:「天沒亮,廚娘都還沒起床,你這包子打哪裡來的?」

  雲懷霽聳聳肩,「我見妳每天都三更就起床練功,昨晚臨睡前特地跟廚娘討了個包子,就煨在我房裡。趁熱吃,待會再練。」

  忘了他煩人的打擾,冷如霜心裡滿滿的全是感動,「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雲懷霽搔搔頭,「誰叫咱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再說我又比妳早生片刻,哥哥照顧妹妹也是應該的。」

  冷如霜失笑,「你記錯了吧!明明是我先出生,娘去照顧夫人,接著夫人才順利產下你的。論起來,我才是姊姊。」

  雲懷霽嗤之以鼻,「妳又知道了?難道妳剛生下來就有記憶?」

  「可娘跟夫人都這麼說……」

  雲懷霽擺擺手,「妳這麼瘦弱,我這麼強壯,本來就是該我保護妳的。我是哥哥,絕對沒有錯!這事我說了算,以後不許再爭了。」師席先生說了,大的要保護小的,他才不讓如霜稱大呢!

  雲懷霽的口齒向來伶俐,冷如霜讓他似是而非的話辯駁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橫豎誰大誰小好像也沒那麼重要,就依他吧!

  捧著暖到心窩裡的包子,冷如霜輕輕的說:「謝謝你。」

  她的笑靨看傻了雲懷霽。他喜歡看她笑,他發誓,要讓她常笑。

  窗外有兩道黑影對望一眼後,悄悄飛離。

  ☆       ☆       ☆

  後院

  張莫調侃,「耀天,看來你這兒子不僅滑溜,還將你憐香惜玉的性子學足十成十了,甚至可謂青出於藍、更甚於藍。」

  師兄又拿他當年的陳年往事笑話他,雲耀天尷尬一笑,草草帶過話題,「師兄,依你看,這兩個孩子習武情況如何?」

  自從冷霽過世,莊裡已經沒有能夠跟他對招的高手了,趁著張莫在,雲耀天每天天色還未亮就跟他對練一個時辰,不意今天恰好撞見兩個孩子的談話。

  張莫豪爽的一攏長鬚,「懷霽聰穎,不論武功、心法都參習得不錯;如霜認真,雖然先天條件略遜懷霽一籌,不過勤能補拙。假以時日,相信這兩個孩子都能成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

  「這樣就好了,也不愧冷霽在天之靈。」

  「你真要如霜承襲父志,當懷霽的貼身護衛?」

  「冷霽與我雖名為主僕,實則親如兄弟。那夜我們同樣心繫臨盆的妻子,可我要是不答應抄快捷方式,他也不至於跌下閻王崖……」想起好友,雲耀天忍不住語帶哽咽。

  這幾年幽娘嘴上不提,可他知道她對冷霽的死一直耿耿於懷,正因為如此,雲耀天更不好說出那夜冷霽在聽到老佃農說起山上危險時,是如何的失去冷靜到堅持要走快捷方式。

  萬般皆是命哪!如今,他只能好好照顧幽娘母女,以慰冷霽在天之靈。

  張莫拍拍他的肩,「逝者已矣。」冷霽從小就跟隨著雲耀天,當初也跟他一起拜師習藝,雖然他堅守本分、以主僕相稱,實則跟他們有同門之誼。

  話鋒一轉,「對如霜的未來你有何考量?」

  如霜那孩子懂事乖巧,張莫見了也喜歡,故而多加關切。

  「我瞧懷霽對如霜似乎有那麼點意思,如霜這丫頭又長得漂亮,何不讓他們配成一對。就讓我來作現成媒人吧!」

  雲耀天搖頭,「行不通的。荻歡喜歡如霜,疼她疼得緊,這件事已經提過許多次啦!這麼多年來,幽娘總是以不合規矩來推卻。她的倔強你又不是不瞭解,除非幽娘鬆口,否則是沒有結成親家的機會。」

  對幽娘的拗脾氣,張莫也無可奈何,「就順其自然吧!好歹她們母女就住在你這裡,總不至於出亂子。」

  雲耀天歎氣,「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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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23 00:05: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雲懷霽跟冷如霜武功有張莫為師;文才方面。雲耀天套用關係,延聘曾為太子師席的嚴尚書來為兩個孩子敢蒙,幾年下來,文才武功皆有長足的進步。

  經商之道則由雲耀天親自教導,在他傾囊相授之下,雲懷霽年紀雖輕,卻已具備承攬雲家大局的能力了。

  「爹。」雲懷霽走進書房。如今的他已經褪去稚嫩,儼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嗯。」雲耀天示意他坐下,「這是江南十五商行的歲末營收帳本,你來瞧瞧。」

  經過幾年的訓練,雲懷霽已經可以幫父親查核莊裡最複雜的總帳了。

  「是。」雲懷霽一目十行,迅速盤算盈虧。

  儘管各方面都有名師指導,但他的突飛猛進除了天資聰穎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在於他確實致力學習吸收。

  懷霽的視線瞥向窗外的人影,迅速又移回桌上的帳本。

  雲耀天不動聲色,卻將愛子的心思摸得透徹。如霜的早熟是讓懷霽褪除玩笑心性、認真學習的動力吧!

  他心底對這兒子著實滿意得緊!雲家能出這麼優秀的子孫,實在是祖上庇蔭。看來他享清福的日子不遠了!

  「爹,米行的帳目有誤。」

  「什麼?」雲耀天微訝,帳本他已經大略先看過了,卻沒發現有問題呀。

  雲懷霽向前,將帳本放在雲耀天桌上,指出錯誤的地力,「將店租列於虧損的項目裡是不對的,這該算營收,這一來一往之下損失的可是上千兩。」

  「這……」雲耀天攏起眉頭,「張管事不該出這種錯誤。」表面上看來是一筆之誤,實則收支差之千里!

  雲懷霽走到架上,拿出米行近年來的帳本,一一攤開,「這不是錯誤,而是蓄意蒙騙。」

  居然年年如此!雲耀天蹙緊眉頭,「張三利打年輕就跟著我,沒想到

  「信真不信親。」雲懷霽輕淡的說:「爹呀,這是您教過的。商場無親人,凡事眼見為憑,不是嗎?」

  雲耀天暗驚。是他老了嗎?看著俊逸挺拔的兒子,有這樣精明幹練的繼承人,是該放手了。

  「你打算怎麼做?」雲耀天問。

  「論理,要求還予訛詐的銀兩。」雲懷霽瞧一眼爹的臉色,無聲輕歎,「論情,讓他知難而退即可。」

  「總是曾經跟我一起打拚過,或許,張三利其有難處……」年輕時的他會毫不猶豫的公事公辦——果然是老了啊!連往日魄力都不再有,張三利就是看出他的優柔才敢蒙騙吧!雲耀天長歎一聲,「依情處理吧!」

  雲懷霽沒有多言,他知道雲耀天的苦處,「就依爹的指示。」

  「孩子,雲家莊由你當家可好?」雲耀天語重心長的說。

  雲懷霽想都不想就搖頭,「不!爹正值壯年,再說孩兒年輕莽撞,實不堪擔此重任。」開玩笑,苦學了幾年,他還沒玩夠呢!

  書房外突然傳來俞荻歡的劫墅首,「如霜,都起風了,妳怎麼還站在外面?」

  「如霜無妨,如霜候著少爺。」冷如霜的聲音一向平淡,聽起來比一般女孩的嬌嫩嗓音來的低沉。

  雲懷霽拉開門,「如霜進來。」

  俞荻歡揚起眉。這兒子!還沒先跟她請安呢!

  如霜不為所動,「老爺教導少爺,如霜候在門外即可。」

  「起風了。」雲懷霽臉上漸起陰鬱。

  喝!向來笑臉迎人的兒子不高興了呢!俞荻歡順手牽起冷如霜進屋,「哎呀!妳的手好冰哪!」

  雲懷霽一聽,向前要拉她的手,卻被冷如霜一閃而過。

  兩人就在方寸之地一閃一進,俞荻歡偎進丈夫懷裡道:「如霜的功夫精進不少,你瞧,懷霽就是近不了她身。」

  雲耀天低笑道:「地方太小,懷霽怕她有所碰撞,所以才處處留情。」

  「是這樣啊?」俞荻歡盯著兩人,在丈夫耳邊低語:「你瞧如霜跟懷霽多配呀!」

  他也同意。這麼多年來,他們一起習武、一起讀書,早已培養出絕佳的默契。況且,如霜的嬌美配起懷霽的瀟灑絲毫不遜色,只可惜:

  雲耀天低頭跟妻子說:「妳還是多在幽娘面前下點工夫吧!」

  聽到這裡,俞荻歡垮下臉,「你又不是不瞭解幽娘的脾性。而且自從冷霽過世後,她跟我就疏離多了。」

  唉!她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卻始終走不進幽娘的內心世界。

  「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聽到如霜喊我一聲娘?」從小如霜就特別投她的緣,雖然如霜不會撒嬌,但只要瞧見她的粉臉,俞荻歡的心情就好了起來。「人生的緣分就這麼奇妙,我就是喜歡如霜,希望如霜當咱們家的媳婦!」

  雲耀天點頭,「我又何嘗不是呢?」

  話題一轉,雲耀天提起方才張三利之事,不勝欷歔。

  俞荻歡拍拍他的手,「懷霽已能獨當一面,乾脆讓雲家莊由他作主,咱們也好享清福。」

  「我跟夫人想法相同。」雲耀天歎息,「可懷霽這小子滑溜的很,不肯接手哪!」

  俞荻歡眼睛兜了一圈,心中已有了主意。

  「懷霽。」

  在他們談話間,雲懷霽跟冷如霜又過了數十招,雲懷霽雖然沒有苦苦相逼,可這麼多招下來冷如霜也有些疲了,但她雙頰泛紅,眼眸水亮有神,看來有人氣多了。

  雲懷霽聞言停了下來,「娘,有事?」一雙深幽如潭的眸子卻鎖著如霜的容顏不放。

  冷如霜垂首立於雲懷霽身側五步之遙。

  俞荻歡笑得無害,「你爹剛跟我說你不想接下雲家莊?」

  「孩兒年輕識淺,自知無法擔此重任。」雲懷霽側身回答,眼角餘光卻仍瞄向冷如霜。

  俞荻歡假意咳了幾聲,冷如霜趕緊向前輕拍她的背。

  她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可是,你爹成天忙著莊裡的事,都沒有時間好好陪我,咳……」她又咳了幾聲,拍拍憂形於色的如霜,「沒關係,我這是老毛病了。咳嗽時如果身邊有人幫忙拍拍,確實舒服多了。」

  娘明知道他不會上當。雲懷霽瞇起眼睛,忖度著冷如霜那個傻女人是不是真的會跳下陷阱。果然:

  「如霜可以陪在夫人身邊。」

  俞荻歡笑得欣慰,「還是如霜貼心!從今以後,如霜就跟著我好了。」

  雲懷霽咬牙,「我接。」

  俞荻歡像是沒聽到一般,逕自接著說:「耀天,以後你儘管忙沒關係,我有如霜﹃整天」陪著就好了。」

  雲懷霽瞪著娘親拍著如霜的手,咬著牙說:「我願意接下雲家莊,讓爹可以全心陪娘。」

  「別勉強啊!孩子。」俞荻歡笑得眼睛都彎成新月形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轉頭就走,拒絕當走入虎山的大笨蛋,偏偏那個傻女人還愣愣的不時輕拍娘的背!

  他從齒縫裡擠出話來,「我說我接,這是最後一次。」

  噢哦!兒子真的生氣了!

  俞荻歡牽起冷如霜的手放進兒子的掌心裡,笑嘻嘻的說:「難得你一片孝心,那娘就成全你囉!」開心的執起夫婿的手,邊往門外走去,邊說道:「耀天,為恐夜長夢多,你可得盡快辦好交接喔!」

  這是什麼情形?冷如霜有些摸不著頭緒。夫人咳嗽,然後她上前拍背,到這裡都很正常呀!為什麼少爺又要接下雲家莊?剛剛不是堅持不接的嗎?

冷如霜怯怯的望著包裹住自己手心的大掌,曾幾何時,他竟高過她一個頭,就連這手掌也大她一倍:

  她想要抽出,卻抽不出他的禁錮。抬眼一望,望進一雙深邃的黑瞳裡,他的眼裡有著莫名的火花閃爍。

  雲懷霽傾身向前,炙熱的鼻息猝不及防地鑽進她嬌俏的鼻子裡。

  好、好奇怪的感覺哪!他們成天在一起,須臾不分,可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讓她感覺到壓迫!

  沒錯,就是壓迫!一直以來,少爺除了偶爾逗逗她之外,不曾給她像今天一樣的壓迫感,讓她忍不住心跳加快。這種心悸的感覺,就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如霜垂著頭,避開尷尬的氛圍。

  「我為妳接下雲家莊。」雲懷霽以略帶沙啞的聲音說。

  「咦?」冷如霜愕然抬頭。雲家莊明明是他家物業,怎說是為了她接下的呢?

  「如果不是妳,依爹的狀況,我還可以逍遙幾年。」被娘陷害的濃濃不悅在嗅進她的幽香之後化為淡淡薄怨,氣雖然消了,人情卻不能不討回來。

  「如霜不懂。」少爺說的話越來越離譜了!「接下雲家莊本來就是你該盡的義務,再說,方才明明是你自己答應接手的呀!」

  雲懷霽微掀嘴角,在他的堅持之下,如霜已經習慣他們單獨相處時不稱他為少爺。

  「妳以為我是為什麼要接下雲家莊的?」

  是……天人!猛然思及前因後果,如霜訥訥的低喃:「如霜可以照顧夫人。」

  雖然少爺待她無分別心,但總有一股看不見的詭異感受,相較之下跟夫人相處就輕鬆愜意多了。

  可是,一想到以後不能整天看見少爺的笑臉,心頭便覺得悶悶的。這是什麼症狀?冷如霜緊鎖娥眉,理不清思緒。

  又來了!雲懷霽知道每回只要他略進一步,她就會倒退好幾步。

  無妨,暫且不逼她。日後相處機會更多,她總會明白他的心意。

  雲懷霽走到桌前坐下,幽眸牢牢望著冷如霜說:「跟幽姨娘說一聲,以後妳要跟著我巡視各地產業。」

  好迫人的視線呀!他的眼神像會鎖人似的,讓她掙不脫他的束縛。

  冷如霜壓下心底忐忑,不形於色的行禮告退,「如霜先退下。」

  背後那道灼熱的目光幾乎令她難以冷靜自持的離開。冷如霜向來冷性,過多的情緒波動讓她覺得陌生而不解。

  心,無端端地怎會亂成一團?

  ☆       ☆       ☆

  冷如霜自習武以來,每天三更便起床,等忙完回到房裡已是深夜。

  少了女兒陪伴,幽娘更少踏出居住的院落,成天總坐在陰暗的前廳念著佛經。

  「娘。」冷如霜輕喊。

  「回來啦?少爺今天做了些什麼事?」

  唯一能引起娘親注意的大概只有少爺了。冷如霜答:「老爺今天決定將雲家莊交給少爺。」

  幽娘表情沒變,只有拿著念珠的手指微顫,表露出內心的激動,「少爺答應了?」

  「是。」冷如霜有些遲疑,「少爺想要如霜陪著他巡視產業。」

  幽娘一瞄眼,看出女兒的掙扎,「怎麼?不想去?」

  雖然只有淡淡的一句問話,卻讓冷如霜為之欣喜,娘很少說出關心的話呀!

「如霜怕有些不便。」母女二人都是寡言內斂的性子,冷如霜的回答也是簡潔帶過。

  幽娘閉上眼睛,手裡撥動著念珠,像在唸經,又像陷入沉思。

  半晌,幽娘睜開眼,問:「你自己的意思呢?」

  冷如霜有些訝異,娘向來很少問她的意思。

  冷如霜清亮的眸子望向廳後的父親靈位,娘常說爹爹是最好最好的護衛,她以爹爹為榮,所以才想要學武。

  「如霜想當少爺的護衛。」這同樣也是娘的期盼。

  幽娘頷首,眼裡的讚賞讓冷如霜心中為之一熱。

  「當護衛要有當護衛的樣子,別丟了你爹的臉。」看到冷如霜點頭之後,她接著說:「從你決定護衛少爺這一刻開始,他就是你的主子、你的天,要謹守分際,要以命相護,更要避嫌。」

  「如霜不懂。」冷如霜臉上有著疑惑。

  「避嫌?凡是離莊時妳都要以男裝示眾,維護少爺的名譽,也免替少爺增加困擾。」幽娘頓了頓,「少爺已經不小了,很快就要娶親,讓人發現妳是女兒身,恐怕會以為少爺性好花叢、素行不端。」

  冷如霜心裡泛過一絲涼意。她是她的女兒呀!而娘要她扮男裝不是為了避免女兒拋頭露面,居然是為了怕有損少爺清譽!?

  她不曾奢求過娘親的關愛,也盡力達成娘親的期盼,這一切一切的努力沒有換來絲毫誇獎,相反的,她覺得不管付出再多,娘都認為是應該的。

  是她苛求了嗎?她只想要一個鼓勵的眼神、一個溫暖的擁抱啊!

  如果她不曾跟著雲懷霽,不曾看過他們一家的互動,她會以為她們母女間的冷淡是正常的,可是,連毫無血緣的夫人都會對她噓寒問暖,為什麼至親的娘卻吝於吐出一句關心?

  冷如霜腦裡閃過許多想法,外表卻看不出絲毫端倪。

不過,她的沉默還是引起幽娘不悅,「妳不從?」

  「如霜不敢。」瞧!多麼制式的問答。她們是母女呀!

  幽娘瞄見她眼裡幾不可見的不滿,冷著聲說:「當初讓妳跟著少爺讀書,可不是要讓妳學些逆母叛上的念頭回來!」

  冷如霜垂低了頭,「如霜不敢。如霜謹遵娘親教誨,」她咬著唇,「誓死護衛少爺生命及清譽。」委屈,悄悄地逼回肚裡。

  幽娘終於滿意的點頭,「好,明天咱們一起跟莊主說去。」

  ☆       ☆       ☆

  雲家大廳裡聽完幽娘的話,俞荻歡錯愕的望了望一臉凝重的丈夫跟若有所思的兒子,說:「幽娘!妳誤會我們的意思了,我們沒有要讓如霜當懷薺護衛的意思!」

  幽娘堅持,「當年答應如霜習武時就說好了,讓她跟著少爺習武就是為了日後當護衛。」

  俞荻歡著急的望著丈夫。怎麼會這樣?她以為可以順利的把兩個孩子送成堆的!

  雲耀天拍拍她的手,對幽娘說:「妳們早就不再是雲家的奴僕,哪有讓如霜擔任護衛的道理呢?」

  「冷霽過世之後,老爺是有這個意思沒錯,」幽娘挺直身子,「但我們母女不願因此佔了便宜,如果老爺、夫人堅持如霜不能做少爺的護衛,那麼我們母女自當無顏繼續留在雲家莊裡。」她心裡對如霜也有淡淡的不捨,畢竟她是如此的乖順。但只要一想起冷霽,幽娘就無法不堅持下去。

  雲耀天揉揉額際,這麼多年了,幽娘還是一派死硬,唉!

俞荻歡走向前,拉起冷如霜的手,溫柔的問:「妳也想要當懷霽的護衛嗎?」

  夫人手心傳來的溫暖直達冷如霜心窩。她知道娘是認真的,如果不答應,她們真的就要搬出雲家莊……這教她怎麼捨得溫柔的夫人呢!

  「如霜願意。」

  俞荻歡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一旁默不作聲的雲懷霽終於開口:「我答應。幽姨娘還有什麼吩咐?」

  幽娘微笑地說:「如霜女裝行走不便,我希望她能易釵而行。」

  「照幽姨娘的意思。」反正如霜本來就一身勁裝慣了,「這件事就如此說定。」雲懷霽轉向如霜說:「妳去準備準備,我們明日就動身前往江南查帳。」幽娘跟冷如霜一退下,俞荻歡就忍不住嚷嚷:「懷霽,你怎麼可以答應讓如霜當你的護衛?要知道,我跟你爹是拿她當——」

  雲懷霽嘴角掛著一抹難解的笑,「先留人,再談以後。爹娘,請恕孩兒先行告退。」說完便從容的離開。

  俞荻歡望著他的背影哇哇大叫:「什麼意思?懷霽說的是什麼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雲耀大一把攬過嬌妻,安撫著:「形象,夫人,請注意妳的形象!」

  偎進丈夫懷裡,俞荻歡沒好氣的嘟嚷:「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了形象!一個弄不好,媳婦就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雲耀天露出瞭然的微笑,「以如霜的死心眼,鬥得過妳聰明的兒子嗎?」

  「你的意思是……」俞荻歡大喜,「懷霽已經有對策了?」

  「不見得有對策,不過,他也不會讓任何阻礙橫在他面前。我對兒子是該好好討論看看怎麼安排以後的時間?」

  ☆       ☆       ☆

  雲懷霽南下查帳的首站便是米行,管事張三利聽聞少莊主的到來,半是驚訝半是不解的出來迎接。

  張三利一見到雲懷霽,心下便不太把這年輕主子放在眼裡。假意招呼他坐下,「少莊主請坐。這位是……」他問的是以男裝現身的冷如霜。

  「我的護衛。」

  張三利才望了眼,心中便打了個突——這少年護衛冷峻的模樣好像年輕時的莊主!

  他心虛的避看冷如霜,堆滿笑問:「少莊主這趟南下是……」

  「查帳。」

  張三利笑容未變,「帳冊不是已經送回莊裡了嗎?」

  「莊裡的我已經看過了。」雲懷霽爾雅一笑,「不能再看一次嗎?」

  張三利嘴角微微抽動,「可以,當然可以。」說著便轉身拿來帳冊,一一攤放在雲懷霽眼前。

  雲懷霽狀似無意的隨手翻翻,無聊問道:「我們肚子餓了,有東西吃嗎?」

  「有有有!」就說是少年心性嘛!沒半炷香的時間就懶得看了,還查帳呢!張三利暗中嗤笑,一邊招呼他們進花廳,「這裡全是廚子精心做出的江南佳餚,請少莊主嘗嘗。」

  雲懷霽也不客氣,直接落坐。

  他用眼神示意如霜跟著坐下,卻被她以不合禮數而拒絕了。一來一往只是簡單幾個眼神,除了他們兩個沒有人發現。

  倒是張三利眼尖發覺雲懷霽似乎有些不悅,忙問:「少莊主可是不滿意這菜色?」

  「不會,勞你費心了。」雲懷霽颯爽笑說。

  「哪裡!」話匣子一開,張三利開始說當年,「我跟著老莊主打天下,從開第一家米行到現在一百八十家!江南的好米幾乎都由雲家米行賣出啊!」言語裡頗多自豪。

  雲懷霽點頭,「我爹常提起張管事的辛勞。」

  「那可不!」張三利幫雲懷霽倒一杯酒,順便斟滿自已的,一飲而盡,說:「在江南,說起我張三利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沒錯。」雲懷霽不以為忤地幫他再斟滿酒。

  張三利胸脯一拍,「再難處理的買賣糾紛我都能輕鬆解決。甭說別的,就說前幾年其它家米行抗議我們雲家米行獨攬生意,揚言要削價蛙扭羊,那是多麼嚴重的事啊,要不是我出面……」他仔細的描述當時談判的情景,雲懷霽則牢記於心。

  想起他查帳的舉措,張三利心裡有些疙瘩,接著說:「還有,甭以為我光懂動嘴,其實我對於數字可精熟的哪!你問問老莊主,我張某人經手的帳目哪裡出過問題!」

  他話裡的不敬惹來冷如霜冷眼一睇。

  張三利訕訕一笑,逕自低頭飲酒。

  奇怪!他怎麼老覺得這護衛像極了莊主年輕時的冷漠無情呢?

  雲懷霽優雅的端起酒杯,不經意地說:「所以店租算是虧損,也無庸置疑囉?」

  匡啷!張三利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他驚懼的望著一臉笑意的雲懷霽。

  「我剛瞧了瞧,這幾年下來約莫攢了近萬兩的私蓄,夠你養老了吧!」

  張三利臉上頓時毫無血色。沒錯,他總共訛騙了九千八百兩,莫非事跡早已敗露,所以少莊主南巡的第一站就選上米行?!

他既恐又驚,米行總管事是個肥缺啊!他不甘心就這麼沒了工作!

  思忖間,雲懷霽夾了口魚肉品嚐,有意無意的說:「這魚鮮是夠鮮,可過了時候,冷掉的魚也回不了原來的味兒,是吧?」

  張三利還想掙扎,「讓人端去再熱過即可。」

  雲懷霽銳眼一瞄,張三利霎時嚇出一身汗。他怎麼會以為他是無害的呢!

  「魚再熱過,也找不回原有的鮮嫩。」雲懷霽起身,淡淡的說:「我爹說了,剩下的魚就留給你老慢嘗,算是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

  說完便跟冷如霜一前一後走出花廳,只留下後悔莫及的張三利。

  他的意思很明白,訛詐的銀兩可以不予計較,可是張三利必須去職。這也算天大的恩惠了,畢竟,如果公事公辦,不只要還回近萬兩,還落得醜名四揚。

  趁少莊主沒有反悔之前,趕緊收拾包袱吧!畢竟,如果被人掀出這檔事來,他以後就無法在江南立足了。

  果然青出於藍勝於藍,少莊主的氣魄手腕更勝莊主幾分!怪只怪自己一時起了貪念,仗著莊主不會仔細察看他送回去的帳目,這才惹出大禍。

  他,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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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23 00:06: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要參加武林大會?」冷如霜走近抬頭賞月的雲懷霽,問道。

  雲懷霽轉身,柔和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身後,形成一道光暈,像極了仙人!就是這般清俊的樣貌,引來名門閨女的愛慕吧!

  雲懷霽一看到穿著單薄的冷如霜,立刻疾步向前,「妳怎麼穿得這麼少?更深露重妳不知道嗎?快把披風披上。」說著就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

  冷如霜微微挑眉,輕輕說了一句:「老母雞。」

雲懷霽哇哇大叫:「老母雞?妳居然說我是老母雞?」他雙手抆腰,「妳倒是說說看,哪裡能找到像我一般玉樹臨風的老母雞!」

  自從小時候無意間看見如霜所受的責罰後,他就告訴自己:有生之年絕不再讓她受一點委屈。

  她是他的責任,早在十歲那年就攬下的。

  他將手中披風一甩,就要兜上冷如霜肩頭。

  但冷如霜身形一閃,已退到四尺開外,「如霜不冷,披風還是留給少爺御寒。」

  從開始護衛他之後,她就稱他「少爺」了,幽娘的話她一直謹記於心。

  雲懷霽眸中精光一斂,腳下一蹬,迅速來到冷如霜面前,「披風很大,要不,咱們一起披著。」對她的死脾氣沒轍,他只好假裝沒聽見那疏離的稱呼。冷如霜早有防備,身影往右旋,「如霜謝過少爺好意。」

  雲懷霽哪容得她躲?行雲流水的腳法一出,立刻逼近冷如霜身側。

  冷如霜猛一錯步,竟教他逼進牆邊,再無退路。

  雲懷霽將冷如霜困在牆壁與他之間,嘻皮笑臉的扭曲她的意思,「還是霜兒體貼,知道要讓真氣運行,好暖暖身子。」她執意少爺的稱呼,他乾脆「霜兒霜兒」的叫。

  他手中的披風罩下,在那一瞬間,黑色披風遮住月光,她的眼裡只看得到他眸子裡的點點光亮:

  披風披在他們肩上,熟悉的男性氣息傳來,冷如霜突然驚醒。她不自在的想要扯下披風,卻因而教他牢牢困在懷裡。

  「別動!」雲懷霽低沉的聲音說。

  「為什麼?」冷如霜不解的問。一抬頭才發現他們的距離好近,近到可以聞到彼此的氣息。

  有種曖昧的氛圍包圍著他們,冷如霜不安的低下頭,扭動身子想掙開他的束縛。

  雲懷霽環著她的手卻越縮越緊,瘖啞著嗓音說:「我說過別動的……」

  冷如霜猛然揚頭,直苴望進他深沉的眼眸中,然後,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他俯身吻上她。

  這幾年在外行走,雲懷霽也經歷過風花雪月,他終於釐清對如霜的感覺,那種在乎其實不是責任,而是——喜歡。

  他喜歡她,喜歡她的冷、喜歡她的無慾無求。

  而她早過了及竿之年,對感情再這麼遲鈍下去,難道要他跟著清心寡慾?

  如今是將想望付諸行動的時候了!

  一種軟軟的東西覆上她的唇瓣,起初只是蜻蜓點水的輕觸,接著,帶有他氣息的滑溜物體想鑽進她的嘴裡,冷如霜猛然明白他正在吻她,「呀」的一聲!?正好讓他的舌尖長驅直入,占距了她的甜美。

  他、他怎麼能這樣做!?

  這、這是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哪!

  冷如霜又羞又氣,想要咬下她嘴裡肆虐囂張的舌,又心疼他痛,這一個閃神又讓雲懷霽吻的更深!

  冷如霜整個思緒讓他頑皮的舌逗弄得不知所措。

  終於,雲懷霽稍稍退開,就在冷如霜以為危機解除之際,他意猶未盡地輕啄她的唇。

  冷如霜還是不敢睜開眼睛。她感覺到他柔軟溫暖的唇瓣來到她的鼻尖、兩頰、眼睫,最後落在額頭。

  每一個吻落的地方都引來一陣顫慄,她因他的吻而迷醉。

  冷如霜屏息張開眼睛,卻正巧跟他眼對著眼:

  冷如霜一推,將緊緊相依的兩人推出一臂的距離,推離了他的魅惑,也找回了理智。

「你不能這樣對我!」冷如霜的語調裡難得的有了頓挫。

  雲懷霽雙手一攤,「我說了別動,妳卻一直誘惑我。」

  冷如霜無奈向天一翻眼,「說起來還是我的錯?」

  雲懷霽捧著她的臉,「妳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有多麼吸引人——」他的手指輕輕撫上她的唇,「我情不自禁。」

  有那麼一剎那,冷如霜幾乎要感動得投入他懷裡,但,只是一剎那。身份的懸殊、娘的殷殷叮嚀,很快的回到她的腦裡。

  冷如霜沉下聲音,「少爺請自重。」

  雲懷霽知道她又回到那個冰冷生疏的護衛角色了。來日方長,他也不急於一時。

  他往後退一大步,「都依妳。」

  又來了!每次他用這種溫柔的口氣說話,總讓她容易閃神!

  冷如霜悶悶的瞪他一眼,「少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討厭從她嘴裡聽到這個稱呼!

  雲懷霽平淡的回答:「妳問的是我表明要參加武林大會的意願嗎?」

  「屬下不懂為什麼。」

  他也討厭她自稱屬下!總有一天他會讓她不再冒出該死的「少爺」、「屬下」的稱呼!

  「少……」

  雲懷霽手一抬,制止了冷如霜。她鮮少會追問同一個問題,顯然她很在乎這個答案。

  「我要拿下武林盟主之位。」

  從他嘴裡得到確定,還是讓冷如霜感到訝異,「我不懂。」

  一起長大的情誼讓他明白她的意思。雲懷霽微笑逗她,「妳認為我做不到?」

  「不。」她相信他的功夫當今世上無人能敵,可是……「犯得著嗎?」

「妳的意思是,我已經是富可敵國的雲家莊少主,為何又要蹚這渾水,是嗎?」

  冷如霜點頭。江湖險惡啊!

  「我知道。」他們之間的默契好到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江湖險,商場就不險嗎?」雲懷霽趁冷如霜呆愣的片刻,撫上她柔嫩的臉龐,「我爹能徒手打下雲家莊的基業,我就能拿下武林盟主的位子。」

  她懂。雲家莊在雲耀天的經營下已到達頂峰,事業上已經沒有雲懷霽能大展身手的空間,而他不甘於守成。

  武林盟主之位對他而言,是證明實力最好的方式。

  可是娘一聽說他要參加武林大會,就擔心得不吃不睡,比夫人還憂心哪!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希望他打消此念頭。

  但男兒志在四方,知他如她,又如何能說得出口呢?

  「我也去。」思忖再三,冷如霜終於不再反對。

  管他龍潭虎穴,他們二人聯手,沒有闖不了的地方。如此,娘應該也能放心多了吧!

  雲懷霽咧開嘴,「當然!我們要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呀!」

  冷如霜讓他話裡的意思逗出滿臉紅潮,他嘴皮上的功夫跟身手一樣了得,她從來沒贏過。

  「夜深了,少爺早點安歇。」匆匆行禮便退下了。

  望著逸入夜色的背影,雲懷霽笑咧了嘴。等了那麼多年,終於讓他一親芳澤了!

  而他的護衛,何時才會動情?

  ☆       ☆       ☆

  終南山上雲霧氤氳,山頂矗立著一座巍峨大屋,終南派世代居住此處。

「師妹,這是我這次隨師父下山,特地買來送妳的水粉,妳瞧瞧。」一名年輕男子示好的說。

  面貌姣好的姑娘卻不領情,冷哼一聲,「這種東西我多得是,要你多事!」

  年輕姑娘是終南派掌門趙運的獨生愛女——趙娟娟,個性驕縱。

  被當頭潑了冷水,李翔也不介意,「師妹,妳莫要生氣,等下回有機會,我再跟師父央求讓妳隨我們下山走走。」

  敢情她是悶慌了,所以才不開心。

  趙娟娟冷嗤,「憑你?我爹會聽你的話嗎?」

  「娟娟!」屋裡走出一名神情矍鑠的老人——趙運。

  李翔躬身為禮,「師父。」

  趙運抬手,「你別替這丫頭說話。」他轉頭對桀傲的女兒說:「翔兒好歹也是妳的大師兄,還是未來的掌門人,成天讓妳在嘴上欺壓,成何體統!」

  他膝下就只有一個女兒,李翔相貌英挺,又是他一手栽培的好徒兒,對娟娟情有獨鍾,把女兒跟掌門之位傳給他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趙娟娟一跺腳,「人家打小就被關在終南山上,連山下長得什麼樣子都不知道,爹爹三言兩語就要將女兒給賣了!」

  趙運雙目一瞪,斥道:「什麼賣女兒!翔兒對妳還不夠溫柔體貼嗎?山下淨是些無情漢子,有什麼好瞧的!」

  李翔連忙圓場,「師父,師妹性子活潑,會想要下山也是無可厚非,我想,下旬武林大會可不可以讓師妹一同前往,也好看看世面?」

  「這……」趙運撫鬚沉思。

  趙娟娟嫣然一笑,眩惑了李翔的眼。

  她拉著趙運的袖子,「爹,好嘛!讓人家去嘛!五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可是江湖盛事,錯過了這次還得再等上五年!人家嚮往一窺武林俠客已經很久了。」

趙運失笑,捏捏女兒的臉,「武林俠客?翔兒在武林中也算數一數二的年輕俠客,妳整日對著他,難道還沒看夠?」

  「那不一樣啦!聽說目前江湖上出現一位少年俠客——雲懷霽,人們都盛傳他將是下屆武林盟主。」

  「荒唐!」趙運斥道,「妳大師兄才有當武林盟主的資格!那雲懷霽不過是富商之子,商人擅宣傳,想必言過其實。以後別再聽下人亂嚼舌根了。」

  雲耀天志不在武,雖擁有一身好武功,卻無意以此揚名立萬,所以江湖上少有人知道他身手不凡;而雲懷霽在商場上的成就雖直逼其父,武功上卻鮮少跟人真正交手,因而趙運並不將他放在眼裡。

  趙娟娟知道父親對於李翔能否奪取武林盟主之位,讓終南派傲視江湖,賦予極大的期望,因而癟癟嘴不再說話。

  「師父,徒兒自當全力以赴。」李翔說道。

  趙運微笑頷首,「那是當然,為師對你有信心。」

  趙娟娟偷拉他的衣袖,示意李翔幫忙美言。

  李翔微笑,「師父,那師妹下山之事……」

  趙運看著眼前這一對金童玉女,「如果娟娟答應婚事,那麼,在成親前開開眼界也是無可厚非之事。」

  李翔喜形於色,含情脈脈的望著身旁的趙娟娟。

  趙娟娟玩著髮梢,思忖著:她知道爹爹屬意大師兄,終南派上下百餘師兄弟中就屬大師兄長得最俊,對她也百依百順,嫁他似乎沒什麼不好。

  「爹呀!您太詐了,竟拿這當條件!」趙娟娟討價還價,「武林大會完,讓我先玩上一圈再回山裡,行嗎?」好不容易下山一趟,當然得多拗些福利。

  趙運了願,開懷大笑,「當然行,到時候就讓新任的武林盟主陪妳遊山玩水吧!」

  李翔開心的說:「謝謝師父!」他一定會努力得到武林盟主的寶座,風風光光的迎娶娟妹!

  ☆       ☆       ☆

  武林大會選在華山舉行,東道主華山派掌門劉機子喜孜孜的迎接各路貴賓。

  當雲懷霽跟男裝打扮的冷如霜一踏進大殿時,紛擾的人聲瞬間靜寂,人們的視線忍不住都投向一身貴氣的雲懷霽,跟渾身冷肅、身著男裝的冷如霜身上。

  過了一會,人們開始交頭接耳研究著。沒想到赫赫有名的雲家莊少主真的也來參與武林盛會,而且看樣子還頗負信心。

  早先到達的趙娟娟目光不由得跟著雲懷霽移動,她從來沒見過這樣一眼就讓人震撼的人,渾然天成的領袖氣質教人不得不打心底信服。

  她低聲問身邊的李翔:「大師兄,他們就是雲家莊的人?」

  李翔瞇著眼注視正在跟劉掌門寒暄的雲懷霽,看他穩健的步履,此人功力不容小覷,就連他身邊的護衛都有著絕佳的身手,看來,他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他不喜歡她語氣裡的好奇,輕描淡寫的說:「沒什麼,不過是個商賈,身旁的那個是他的護衛。」

  趙娟娟還想再問,劉機子清清喉嚨之後開口:

  「承蒙各路英雄參與五年一度武林盟主的競逐,老夫不才,恬為武林大會主持,比武規則以不傷人身、不損和氣為要,勝出者為下屆武林盟主。現在老夫宣佈:比武正式開始!」

  初出場的幾個小角色花拳繡腿似的比劃,讓參觀的眾人呵欠連連,好不容易輪到李翔上場,一招「秋雲無覓處」身形疾如閃電,掌影飛舞如風中柳絮,眩花了眾人的眼,也讓一干泛泛之輩束手退下。

「承讓。」李翔站在場中拱手,「還有何方英雄願來賜教?」大夥兒見他年紀輕輕就將終南絕學「秋雲無覓處」發揮得淋漓盡致,不禁自歎不如。

  劉機子鼓掌叫好,「哈哈哈!趙掌門後繼有人,真是可喜可賀!」他環顧眾人,「如果無人反對,老夫就此宣佈李少俠為下屆武林盟——」

  他話未說完,就讓一道清朗的聲音打斷。「晚輩不才,倒想討教一二。」走出來的是雲懷霽。

  趙娟娟見他遲遲沒有下場,以為他只是繡花枕頭一個,現在見他出聲,忍不住有些竊喜。

  她的反應看在李翔眼裡有如打翻一罈醋,他不懂向來眼高於頂的師妹為何特別注意這個商人?這樣的情形讓他有些不安。

  雲懷霽解開披風,冷如霜立刻向前接下,「別輕敵。」她迅速的站回原位,臉上依舊冷冽的沒有一絲表情。

  雲懷霽朝她眨眨眼。多虧她冷若冰霜的氣息,一般人根本不敢直視,所以才沒有人發現身著男裝的她美得窒人!

  這時候還這麼不正經!冷如霜垂下眼,避開他挑逗的眼神。

  一般人也許揣度不出雲懷霽的功天,但明眼人仍然可以從他的步伐裡看出他深厚的內力。

  趙運暗中以傳音入密的功夫跟李翔說:別使巧,專心應付!

  李翔則暗暗回答:徒兒會小心應付!

  劉機子眼看趙運跟李翔嘴皮連連動著,卻沒有聲音傳出,心裡已然有數,只能暗歎技不如人。

  再轉頭看著一臉愜意的雲懷霽,他的到來令他感到十分訝異,富可敵國的雲家莊擁有的護院人數,拿來組成一支軍隊都綽綽有餘,那雲家莊少主的功夫想必不過爾爾。

  劉機子忍不住上前勸說:「雲公子……」

雲懷霽伸出手制止他的話,「多謝劉掌門關心。」

  接下來只見他嘴皮不住動著,劉機子卻啥也聽不到,轉頭一看,趙運及李翔臉色為之一變,這才明白,原來他也在用傳音入密!

  天啊!連雲家少主都會此招武林絕學!想他堂堂一派掌門,窮其一生都還沒學會這門功夫,慚愧慚愧!

  冷如霜聽到他對李翔說:既然你我對武林盟主之位都勢在必得,那麼就掌下見其章吧!

  從小到大,只要他想要的莫不全力以赴,因此,從來沒有失敗過。

  可是,拿下武林盟主之位又如何?他嫌雲家莊事業還不夠折騰人嗎?而且太過招搖,恐將引來禍端啊!

  她看著場中的雲懷霽、李翔互相作揖,接著擺開起武式。她臉上雖沒有表情,但心裡卻是忐忑的。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身為護衛,為主子擔心是應該的。冷如霜告訴自己,彷彿這樣就能解釋那陌生的情愫。

  待真氣運行一周,李翔便雙手抱拳,說道:「請賜招!」話聲才落,右足朝前一踏,右掌一攻,搶先出招。

  冷如霜蹙了蹙眉,這人好取巧。

  只見雲懷霽狀似松懶,實則掌風銳利,招招克住李翔。

  「兄台高招!」李翔抽空問道:「不知兄台師承何人?」

  「家父的師兄。」雲懷霽笑嘻嘻的回答,「不才這招恰好名為「翦雲手」。」

  李翔暗忖:江湖上從未聽過雲莊主身懷絕技,這傢伙顯然無意吐實。又見他一臉笑意,心底更生不悅,心念一動,掌下更見凌厲。

  霎時只見掌影紛飛,兩人纏鬥不休,轉眼間已過百招。

  但此時,李翔腳步已虛,出掌雖狠,力道卻大不如前。

  只見雲懷霽依然行之如雲。

兩人內力本就有別,加上「秋雲無覓處」招招受制於「翦雲手」,只見李翔朝趙運一瞄,使盡餘力用力一擊;雲懷霽沉腰立定,以掌相迎,從容應付。

  兩人雙掌相觸,電光石火間,冷如霜眼尖看到趙運食指一彎,陡地飛竄到他面前,素手一揚,接下他本欲朝雲懷霽背後空門射出的暗器。而後身形一退,她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動作快得連身旁的人都察覺不出。

  好卑鄙的師徒!

  蹬、蹬、蹬!這頭李翔連退三步,整個人跌坐在地,嘴角更滲出血跡。

  雲懷霽卓然而立,還是那抹清淡的笑,「承讓。」

  眾人張口結舌,還無法從剛剛迅如閃電的招式中回神。

  劉機子清清喉嚨,「咳!這……」他瞧見趙運老臉凝重,心裡已然有底,「本來呢,雲公子武功勝過李少俠是無庸置疑的,可規矩明明說了不能傷人,這……」一邊是難搞的終南派,一邊是財大勢大的雲家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劉機子無助的眼神移過殿內眾人,希望有人能出來幫忙說個話、出個主意。只見——少林空悟大師頻念佛經,忙著預作晚課。武當派張真人猛念道德經,祈求頓悟無名。恆山派厲掌門拿出寶劍兀自觀賞著。峨眉派蘇掌門則忙著傳授門下弟子保養皮膚的秘訣。望著擺明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各派宗師,劉機子急得都汗涔涔了。雲懷霽走向冷如霜,接下她手中的東西,走到劉機子面前。「或許這個東西能幫忙劉掌門作個公平的決定。」劉機子一看,雲懷霽握在手中的赫然是趙運的獨門暗器——冷香鑣!他雖然沒看清楚冷如霜是怎麼拿到這冷香鑣,不過,從隱隱發出青光的鑣尖看來,這鑣是淬過毒的!

  抬頭一看趙運滿臉惱怒,他心裡已然有數,朗聲說道:「比武受傷實是難免,君子相爭,想必不會掛懷。」

  他望望趙運,趙運怒氣沖沖的拂袖離去。

  趙娟娟扶著李翔,經過雲懷霽身邊時還別有興味的瞧他一眼,才隨父親退下。

  劉機子鬆了口氣,「老夫宣佈:下屆武林盟主是——雲懷霽雲公子!」

  他瞄瞄眾人,應該不會再有異議了吧!接著說:「武林盟主眾望所歸,江湖門派今後將聽令盟主領御——」

  「慢!」雲懷霽截斷劉機子的話,「本人恬為武林盟主,自當廢除這等陋規,各門各派自有其法規及掌門,何需雲某多事領御?」

  此話一說,大夥兒紛紛交頭接耳。武林盟主不但表示武功天下第一,也有號令所有門派的權力,也正因為如此,江湖中人人無不以當上武林盟主為畢生宿願,雲懷屈卻將這等權力拱手讓出?太今人驚訝了!

  劉機子愕然解釋:「這是天大的權力啊!」

  話完,頓時引來低低的噓聲。

  韶話雖然說得沒錯,但誰願意讓人管呢?是以眾人雖然滿腹疑雲,卻不希望雲懷霽改變心意。

  「擁有整個武林,無異是土皇帝——」雲懷霽慢條斯理地開口。

  聞言,廳內眾人莫不屏息,生怕他要反悔了!雲懷霽見狀,輕輕笑了出來,「雲家莊的龐大家業我能擁有一輩子,相較之下,這短短幾年的土皇帝有何希罕?」

  這話是沒錯,雲家莊富可敵國,而武林盟主之位隨時都有可能易手;但,自古至今,有哪一個人會甘願放棄到手的權勢呢?贏得這封號不

  只有冷如霜瞭解,雲懷霽根本視武林盟主的權力為糞土,  過是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罷了。

雲懷霽朗聲說:「總要有人起頭廢除這陋規,今日我不將武林納為己有,他日武林才能獲得萬世和平。各位可同意?」

  大夥兒面面相覷。沒錯,如果從雲盟主開始不挾令所有門派,下任的武林盟主無論是誰,都不好再要所有江湖人聽令於他。

  好偉大的胸襟哪!

  霎時,廳裡響起一陣如雷的掌聲。這盟主,大家都服到心頭去了哪!

  空悟大師說:「真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張真人點頭:「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蘇掌門朝雲懷霽拋了個媚眼,「好俊的盟主!」

  厲掌門沉聲問道:「盟主對劍法可有研究?在下能否請教一二?」

  厚!看著這群武林耆老,剛剛啥屁也不放,現在倒來拍馬屁!劉機子氣得連鬍子都翹得半天高了!

  山靈水秀的華山不見得每次都要拿來比武,他決定了,他要用這好山好水來廣植茶樹,說不定日後華山也能產出什麼名聞遐邇的茶種呢!

  從此華山不再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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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23 00:06: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趙娟娟一走進華山派為盟主特地準備的東廂,就看到雲懷霽站在院落中央,皎潔的月光將一身白衣的他襯得有如謫仙一般。

  只有這樣偉岸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她要最好的,一直都是。

  趙娟娟蓮步輕移,緩緩走到雲懷霽身側;他卻恍若未覺地凝望著院牆旁的一樹白梅。

  咳!趙娟娟假意咳了一聲,前方的人還是不為所動。

真是氣煞她了!趙娟娟強按下內心不快,嬌聲說.「雲盟主喜歡梅花?終南山上的梅花可開得燦爛呢!」

  雲懷霽微一側身,嘴角噙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趙姑娘可是走錯院落?」

  他知道我是誰?趙娟娟喜不自勝,沒將他的調侃放在心裡,「我是專程過來的。」「哦?」雲懷霽挑了挑眉,視線瞥向深廊角落的那抹黑影——他忠心耿耿的護衛。

  這麼近的接觸下,他渾然天成的領袖氣質讓趙娟娟難得的扭捏起來,「我……」

  雲懷霽爾雅一笑,「令師兄還好嗎?」

  一說起這個她就有氣!趙娟娟呻道:「說什麼天下第一?還不是三兩下就讓你打倒在地!我們終南派的面子都讓他丟光了!」

  抬頭望進雲懷霽深邃的眼眸裡,趙娟娟心裡又是一陣小鹿亂撞,「可……可是雲盟主武藝冠絕天下,輸在你手中也是應該的。」

  「是嗎?」雲懷霽漫應。

  他不在意她的來意。事實上,他的思緒一直讓深藏在梅樹後方的人影佔據著。按理說,她不會放任何人進來,擾了他的清靜。

  雲懷霽眼下一動,瞄向含羞帶怯的趙娟娟。她認為她是無害的?

  呵,曾幾何時,他冷漠自持的護衛也有這等心思?

  一陣難堪的沉寂之後,趙娟娟尷尬開口:

  「雲大哥……」她自動將稱呼拉近,「如果雲大哥不急著回去,歡迎你到終南山作客。」

  雲懷霽輕勾嘴角,「方便嗎?趙掌門可會介意?」

  月光透不進幽暗的長廊裡,饒是如此,能夜視的他依然能看見她幾不可察的動了一下。呵,他永遠是最瞭解她的人,她還要抗拒到何時?

趙娟娟抬起頭,自信滿滿的說:「家父向來廣結善緣,況且你是我邀請的朋友,他不可能不歡迎。」

  「是嗎?」雲懷霽低低一笑,「在下尚有行程,恐不便應邀。」

  趙娟娟聽了臉色一亮,忘形的拉著他的袖子,「真的?我可以一起去嗎?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開終南山呢!」

  這次雲懷霽不需要用夜視功力,也能看出廊下人影的動作。瞧她拂袖的樣子,是想進屋裡去吧!然而,強烈的責任感還是讓她盡忠職守的留下。

  瞧,她也不是那般冷若冰霜嘛!

  雲懷霽顧作沉吟樣,廊內、院中兩個女人都提著心等。

  他真要讓她同行?冷如霜微微皺眉,難道他看不出她對他別有所圖?

  圖的是什麼呢?冷如霜不懂,只覺她拉著懷霽袖子的那隻手讓人厭煩。

  趙娟娟另一隻手也搭上了他的手臂,揚起頭露出美如春花的笑容。

  她知道向來沒有人能忽略她的笑容,便嗲著聲音說:「好席!雲大哥!」

  雲禳弭輕輕拂下她的只手,退後一步說:「趙姑娘還請自重。」他們有這麼熟嗎?

  趙娟娟臉上一陣羞惱,「你別不知好歹!想我爹乃是終南派掌門,我是我爹掌上明珠,我喜歡你還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呢!」火上心頭,什麼矯裝的溫柔都沒啦!

  雲懷霽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趙姑娘可知我是誰?」

  趙娟娟板著聲音答:「雲家莊少主,新任武林盟主。」

  「那就是了。」雲懷霽咧開嘴笑,「想我雲家莊富可敵國,當今太后還是我的姑母,現下我又拿下武林盟主——」他傾身不懷好意的笑,「妳想,以我雲家財勢,還怕得罪小小終南?」

  趙娟娟氣紅了臉,天際突然升起一道煙火,一雙大眼溜了一圈,心裡已然有計——

  她傾身向前,迅速拉開自已的衣襟,露出桃紅色的肚兜。

現在還流行這招?雲懷霽不禁失笑,「妳——」

  見他連瞄一眼都懶,趙娟娟真的氣壞了,她惡狠狠的恐嚇道:「我爹已經在找我了,如果我一喊——」

  雲懷霽受教的點點頭,「趙掌門來的時候,見到這種情況,加上妳的泣訴,只怕我擺脫不了採花惡名了。」

  「知道就好!」哼!不怕你不乖乖就範!

  「唉!」雲懷霽歎氣,「可是這其中有個紕漏。」

  趙娟娟拉長耳朵聽。

  雲懷霽好是為難,「這……三更半夜的,趙姑娘是名門閨秀,怎麼會繞到東廂這裡讓雲某調戲呢?」

  趙娟娟臉上倏地一陣青一陣白,咬著牙說:「不管!我爹爹疼我,任我說啥他都會相信。」他的蠻不在乎讓她揚起聲音說:「沒錯,我就是故意栽贓,故意要你娶我,識相的,在我爹來的時侯趕緊同意,不然……」

  「又當如何?」雲懷霽應酬的問上一問。今晚東廂可真熱鬧吶!

  趙娟娟只當他怕了,冷笑著說:「那我就撕破我的衣裳,弄亂我的頭髮,讓你百口莫辯!」

  「噓!」雲懷霽突然將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噤聲。

  「幹嘛?」趙娟娟沒好氣的問。

  「孽女!」趙運怒叱一聲,從院口走入。

  而身後跟著的還有李翔跟劉機子。

  雲懷霽淡淡的說:「劉掌門安排這處廂房有些擠。」

  劉機子嘿嘿乾笑幾聲。其是的!趙家丫頭半夜不睡覺跑來這丟人現眼,偏偏趙掌門一口咬定他家閨女是讓見色心喜的新盟主拐走的,硬把他從暖和的被窩挖出來當見證,這下好了,場面這麼僵叫他說什麼好?

  趙娟娟一聽到父親的聲音嚇得趕緊將衣服攏好,囁嚅著:「爹……」

  趙運揚起手,趙娟娟趕緊跪在地上,「爹呀!我是你唯一的女兒,你可別打死我了!」

  李翔跟著單膝跪下,「師父請別動怒。」

  劉機子尷尬的站在一邊。這明明是趙家丫頭不對,可好像他說什麼都會得罪人,唉!

  雲懷霽則雲淡風清的顧著賞花。他敢打賭,趙老狐狸就等著他喊停,然後順理成章的把女兒塞給他。

  趙運高抬著手,一眼偷覷雲懷霽,那死小子居然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真不懂人情世故!

  這娟娟再有不是,可總是他從小呵疼到大的寶貝女兒,他怎捨得打她?

  趙娟娟看出他的猶豫,跪著向前抱住趙運的腿,哭訴:「爹啊!女兒再有不對的地方,總也是清清白白的閨女,雲懷霽剛剛看了女兒的身子,也該負責到底。」

  這是什麼情形?敢情是趙家丫頭想成親想瘋了。劉機子打了個寒顫,還是趕緊臣開這是非之地為妙吧!

  正要提腳,趙運就喊住了他,「劉掌門,事情發生在華山派門下,你老倒是說幾句公道話。」這樣也行,雲懷霽那小子雖然滑頭,好歹是武林盟主,娟娟要能嫁入雲家莊,也是美事一樁。

  嗄?又要他說話?他這輩子沒有這麼不想說話過。劉機子哭喪著臉。

  趙蓮狠狠瞪過來一眼,劉機子吞吞唾沫,「嗯,這件事是發生在我門下沒錯,可是盟主乃武林之所歸、江湖所景仰……」

  開玩笑!雲盟主如今可是整個武林的精神領袖哪!可趙運這老狐狸又難纏得緊……該怎麼說才不得罪人呢?

  有了!劉機子清清喉嚨,「事關盟主及趙姑娘清譽,待我明日跟空悟大師、張真人、蘇掌門、厲掌門等好生研究一番再說。」

  要死大家一起死吧!呵呵呵——

  將事情鬧這麼大,存心要他丟臉嗎?趙運氣得說不出話來。

李翔終於開口:「師父,師妹一時糊塗,家醜不宜外揚,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趙娟娟卻不依,好不容易讓她碰上喜歡的人,哪裡肯就此罷休。她賴定雲懷霽了!

  她嚷著:「可是我清白的身子——」

  「我也在。」冷如霜壓低嗓音說。

  她從廊下暗處走出來時,除了雲懷霽,其它人全都嚇了一跳,他們居然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趙娟娟惱羞成怒地問道:「你、你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冷如霜的聲音平淡,「我一直都隨侍少爺身邊。」她只對雲家的人自稱「屬下」。

  天哪!那他不就從頭到尾都看見了!?趙娟娟羞慚得無地自容,腳一跺就跑走了。

  趙運望著女兒的背影搖頭,封雲懷霽說:「打擾了。」

  「好說。」雲懷霽客套的回道。

  他們師徒跟著離開,李翔臨走前拋過來一記複雜的眼神。

  終於天下太平了!劉機子說:「讓盟主受擾了,日後華山派會加強門禁。」

  「劉掌門不必客氣。」雲懷霽颯爽一笑,「明日我們就要下山,先跟你告辭。」

  盟主含牌已經拿到,他也該回莊了。

  這樣也好,日後山高水長,終南派那丫頭再有不甘,也不至於在他地頭鬧事。劉機子笑咪咪的說:「那恭送盟主囉!」

  ☆       ☆       ☆

閒雜人等散去,院子又回到原先的寧靜。

  雲懷霽雙手負在身後,還是凝望那一樹的白。不同的是,樹後廊下的人影此刻立在他身後。

  他無語,她更無語。

  再給她一炷香的時間。她寡言,想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沒關係,他量大,讓她慢慢想。

  一炷香後……她姿勢沒變。

  她一定在懺悔,沒關係,多給她一炷香的時間,他雲懷霽就是這麼體恤人。

  又一炷香後:

  雲懷霽依然維持颯朗的姿勢,始終沒動過。但一看正面,才發現他的臉抽搐著,像在隱忍著什麼。姑奶奶!隨便你說些什麼都行,就別一句話都不吭!雖然跟如霜比耐性,他從來沒贏退,但今兒個何況不同,他非得聽她先吐出一句話來!

  終於,不知過了幾炷香,當更梆子打過四聲韓,天際泛出第一道微弱的光時——

  「少爺……哈啾!」冷如霜才喊出一聲,突然打了個噴嚏。

  雲懷霽迅速轉身,溫暖大氅隨即披上她的肩,嘴裡叨叨念著:

  「看!就愛逞強吧!好好的屋裡不待,硬要站在這冷冽的院子,這會著涼了吧i」

  如霜知道他在生氣,從十歲以後他就幾乎沒跟她動過氣了,所以她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於是她默默的等,等他大發雷霆。

  因此他的關心讓她呆愣了一下,才會忘了閃躲,就連雲懷霽拉著她冰冷的手也恍若未覺。

  雲懷霽運氣呵著,直到感覺她的手暖了,才攬著她走進屋裡,倒了一杯熱茶給她,「妳看看妳,就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他在生氣,她感覺得出來。可即使他再不悅,還是惦著她、怕她著涼……冷如霜感覺心裡的冰悄悄地融了,任由他攬著沒有反抗。

  她覺得自己有點壞,故意讓趙娟娟進來,好像可以刺探些什麼似的。

  至於究竟想刺探些什麼?她也摸不透自己複雜的心思。

  「好吵!」冷如霜低聲說。冷的是身,暖的是心哪!

  「妳說我吵!?」雲懷霽氣呼呼的靠近,「走遍大江南北,有多少癡情女巴不得我關心,只有妳,居然嫌吵!」

  接掌雲家莊這段時間以來,冷如霜跟著他跑遍全國各地,知道確實有許多名門閨秀對他有意,可從來沒有碰過像趙娟娟這樣直接表露出來的。

  他的臉大剌剌的近在眼前,冷如霜眨眼時,覺得自己的睫毛似乎都刷上了他的臉;他的氣息教她吸進鼻子裡,整個胸臆裡滿滿的都是他的味道!

  冷如霜連忙閉氣,直到差點沒氣兒時才悄悄張開櫻唇,偷偷吸取些微空氣。

  雲懷霽哪裡不曉得她的心思呢!他俯下頭,惡劣的封住她的口,阻斷她所有的空氣。

  冷如霜睜大美眸,慌得忘了要退,感覺到他的舌頭肆無忌憚的遊走在她的嘴內,生氣的伸出丁香小舌想要把它推出嘴外。

  這真是個錯誤的舉措!

  雲懷霽的舌頭靈活地攫住她的小舌,吸吮著它的芳香甜美,纏繞之間,冷如霜忘了原意,也忘了今夕是何夕。

  終於,他放開了她,卻戀戀難捨的在她眉睫、鼻端留下屬於他的印記。

  冷如霜癱在他懷裡,虛軟的沒有一絲氣力,嬌軟嗔道:「你壞。」

  雲懷霽爽朗大笑,「是,我壞。就對妳一個人使壞如何?」

  冷如霜擰起了秀麗的眉,「我們這樣於禮不合。」

  「去它的禮教!妳心中有我,我心中有妳,相屬的兩人傾訴愛意,與禮教何干?」

冷如霜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胸膛,安撫了他激昂的怒火,輕聲說:「身份不合。」

  「去它的狗屁身份!」甫平息下來的怒火燒得更熾,「妳是我爹娘屬意的媳婦人選,誰敢說一聲不?」雲耀天、俞荻歡夫妻疼愛冷如霜更甚親生兒子,在他們眼裡,她的身份從來不是問題。

  冷如霜幽幽歎息,「我娘不會肯的。」她知道莊主、夫人待她的好,可是,娘始終要她謹守分際。「要是讓娘知道了……」

  「幽姨娘那裡我去說。」

  「不!」冷如霜猛然抬頭,「娘……娘不會允的。」只怕還不知會怎樣震怒哪!

  想到娘親的冷語責罵,冷如霜不由得瑟縮了一下。這些年來,她隨雲懷霽到處巡視,少有機會跟娘親相處,每回一回莊就是種酷刑。既避不開娘親和如刀刃投的冷言持語,也不忍迸。

  其實她不是沒有試過承歡膝下,只是,無論她怎樣用心,總討不了好。

  面對臉上終年掛著寒冰的娘親,冷如霜不但逆來順受,也學會了將情緒鎖在心底,因為,唯有她不開心,娘親才會開心。

  她們母女怎麼會走到這境地?

  想起幽姨娘,他們確實需要很多的好運。雲懷霽將無助的冷如霜緊緊的抱在懷裡,「別怕,我們暫且不宣,等幽姨娘心裡舒坦些,我再跟她提。」

  冷如霜揚著頭問:「你是認真的?」褪下臉上的淡漠,此刻,她只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女人。

  他堅定的眼神安撫了她的不安,彷彿所有難題他都能解決。「妳還要試我?」

  是試嗎pi難解的心思教他道破。原來,是因為潛意識裡想試看看他是不是真君子,所以才放任趙娟娟闖入。

  想起趙娟娟的大膽,冷如霜不禁吐了吐舌頭,「對不起,我不知道她W一坦麼  ……」

  末盡的話都讓他的吻封緘了,又是一記今人臉紅耳熱的深吻。

  她不知道她乍現的嬌態足以令聖人瘋狂!

  「妳不該撩撥我。」雲懷霽輕描淡寫地將她的薄責丟回去。

  ☆       ☆       ☆

  俞荻歡看著他們雙雙走入大廳,心裡好是安慰。

  時間過得真快,兩個孩子都長大了,看他們簡直就是一對璧人嘛。呵呵呵,說不定再過幾年,他們身後會跟著幾個蘿蔔頭呢!

  雲耀天拍拍她的手,打斷她的冥思。

  夫妻倆交會瞭然的眼神。如霜一直謹守分際,現下看她跟懷霽並肩而入的模樣,想必他們已經有了默契。雲家莊終於快要傳出喜訊了!「爹、娘。」「莊主、夫人。」雲懷霽、冷如霜同時開口。一番欣慰誇獎過後,俞荻歡將如霜叫至跟前,「霜兒,看過妳娘了嗎?」冷如霜回答:「還沒。」「去看看妳娘吧!她也擔心得緊呢!」擔心?沒錯,是該跟娘說懷霽拿下盟主的事兒了。冷如霜輕輕一揖,「如霜告退。」雲懷霽的視線跟著冷如霜移動,直到她消失在轉角,才故作不經心的說:

  「爹、娘,我也去探探幽姨娘。」

  他有點擔心。每回一進雲家莊大門,他總能察覺出如霜的緊張,於是,他用盡埋由,縮短停留在莊裡的時間。

俞荻歡揶揄,「怎麼?連片刻的分離都不捨?」

  雲懷霽的臉上出現幾不可見的暗紅。

  雲耀天撫鬚大笑,「兒子啊!這幾年你佔著如霜的時間可多了,留一點時間讓她們母女倆聊些私密話吧!」

  俞荻歡也笑說:「可不是嗎?這幾年來霜兒跟著你東奔西跑,幾乎沒有時間跟幽娘聊聊體己話,娘瞧這趟華山行……霜兒想必有話想要跟她娘說說吧!」

  如霜那孩子靜則靜矣,卻死心眼得緊,從他們的神色看來,小倆口必然已經暗許終身了。既然如此,就讓她好好跟幽娘說吧!總是親生女,她想幽娘不會太為難她的。

  雲懷霽遲疑的望著門外,思忖了下,才長袍一撩坐了下來,「也好,我就先飲一杯茶吧!」

  經過那夜,相信如霜已經瞭解他的心意了,就讓她先跟幽姨娘說說也好。

  ☆       ☆       ☆

  冷如霜走進幽暗的院落,心頭微微的抖顫。

  踏進廳堂,幽娘正端坐在桌前。

  冷如霜深吸口氣後,才輕聲喊著:「娘。」聲音裡雖不再有怯意,卻還是有著淡淡的疏離。

  「少爺無恙否?」

  娘永遠只先問少爺。冷如霜無聲歎息,「少爺技高群倫,已平安拿下武林盟主令牌。」

  幽娘的嘴角上揚,勾出罕見的笑,望向身後牌位,「那孩子就是厲害!」

  幽娘口吻中的濃濃感情,讓冷如霜眸子一閃,但依舊安靜站在一旁。

幽娘收回視線,隨口問道:「這趟出門可有發生什麼事?」

  「娘……」冷如霜遲疑著,是要先讓娘心裡有個底,還是依懷霽說的讓娘慢慢習慣?

  幽娘冷眼一瞄,「說呀。」

  跟著懷霽讀書,也跟著他東奔西跑,這些閱歷讓冷如霜不再像從前一樣盲從著娘親「奴卑主尊」的想法。又想起懷霽的話、懷霽溫柔的吻……就說了吧!

  冷如霜一鼓作氣說:「懷霽說——」

  幽娘用力一拍桌面,「放肆!少爺的名諱可是我們喊得的?」

  終於來了嗎?她擔心的事終於要發生了嗎?

  「娘,妳這又是何苦?莊主、夫人從來沒把我們當成——」「奴」字還沒說完,冷如霜就讓幽娘掌了個嘴。

  「娘……」冷如霜撫著臉錯愕的看著娘親。

  娘從來沒有打過她的臉。事實上,從十歲跟著懷薺一起練武開始,娘就不太處罰她了,只要鳳眼一瞪,她就乖乖的跪下。

  雖然從來沒有怨過娘,可,這一巴掌教人寒心哪!

  如果娘連懷霽的名都不許她叫,那他們還能有未來嗎?

  冷如霜癡癡望著幽娘的背影。

  娘,能讓女兒追求幸福嗎?話到嘴邊還是嚥下,她不敢說。

  幽娘心裡閃過一絲不忍,但僅僅一瞬而已,一想到如霜剛剛提起的事,她心裡就有股複雜的情緒。時至今日,再錯也得錯下去。

  幽娘走到一旁,擰了條冰冷的帕子過來,「敷臉吧!」

  娘還是在乎我的!

  但不一會,冷如霜心裡升起的暖意瞬間熄滅,因為幽娘接著說:

  「別讓人瞧見妳臉上的印子。」

  分不出心冷,還是臉頰上冰冷的帕子來得凍人,冷如霜木然地敷著臉。

幽娘瞇起眼睛,沒有錯過她澄亮眸子裡一閃而過的不馴。

  時候到了嗎?她終於還是不甘為奴!?

  「妳還是學會頂撞了。」幽娘的聲音裡有著沉痛,「我不該讓妳識字、任由得妳女扮男裝、拋頭露臉,如今想來果然後患無窮。」

  冷如霜辯駁:「如霜不敢。」她鼓起最大的勇氣說:「女兒只是想要幸福。」

  幽娘聞言一震,扶著桌子緩緩坐下,在那一剎那似乎老了很多。

  她的老態看在冷如霜眼裡,心如刀割。她忤逆了娘啊!

  良久,幽娘深深喟歎,「奴,哪有追求幸福的權力?」她滄桑的眼直視著冷如霜,「孩子,娘是為了妳好。」她知道這麼說她就會接受,如霜向來是乖順的孩子。

  是嗎?所有的疑問梗在喉間,還是說不出口。

  冷如霜覺得自己好不孝!為了躲避娘規,她過了那麼多年逍遙的日子,難得回來,瞧她把娘氣成什麼樣子了!

  冷如霜低著頭,不敢迎向幽娘譴責的眼神,也不敢再說出讓娘親失望的話語。

  「答應娘,認清本分,別再多作妄想。」幽娘清冷的說。

  「娘……」冷如霜愕然抬頭。

  幽娘犀利的眼光盯著她,加重語氣說:「答應娘!」

  「娘……」是兩情相悅,不是她妄想啊!

  幽娘拂袖站起,點了支香到她面前,「我要妳在妳爹的靈前立誓!」

  冷如霜望著娘親堅決的表情,以及她手上的裊裊清香……她甚至不肯讓她把話說完!

  為什麼?天下父母不都希望子女幸福嗎?娘對她為什麼總是如此嚴厲?冷如霜無神的大眼苴盯著幽娘。

  「幽姨娘?」雲懷霽走進屋裡,正巧聽見她剛剛說的最後一句話。「立什麼誓啊?」

  幽娘將香塞入冷如霜手中,「沒什麼,如霜很少回來,回來也難得住上一夜,我讓她跟她爹上炷香。」邊說邊拉著雲懷霽,「你總算揚名立萬了。」

  「嗯。」雲懷霽漫應著,視線跟著始終背對著他的冷如霜。「如霜?」發生什麼事了嗎?

  幽娘拉著雲懷霽坐下,「霜兒,陪娘去弄幾道菜為少爺洗塵吧!」

  別再惹惱娘了,況且,她也不想懷霽因為她臉上的紅印不悅,而牽怒於娘。冷如霜低垂著頭,跟幽娘一起走入屋裡。

  幽姨娘對他還是一樣關愛,應該沒事吧!雲懷霽試著壓下惴惴難安的心緒。

  ☆       ☆       ☆

  雲懷薺錯了。

  從那天起,冷如霜開始避著他,明顯到即使他以探視幽娘的名義,勤於上她們屋裡,都常見不到她。

  「幽姨娘。」雲懷霽不著痕跡的瞟一眼幽暗的內室,「如霜不在?」

  幽娘秀眉只微皺了一下,迅速的問:「如霜在裡頭忙。少爺有事?」

  「嗯,有件事情想問她。」他不讓她繼續閃躲了。

  幽娘瞄了眼一臉凝重的他,想到如霜日前的反常,心底暗驚,卻不動聲色,「我這就去喊如霜。」

  拉起內室門簾時,幽娘有意無意的輕歎,「奴啊,可不能有些許踰矩。」

  雲懷霽攏起墨眉。幽姨娘是在暗示什麼嗎?

  冷如霜跟在幽娘身後出來,見到他時只淡淡的說:「少爺找我有事?」

  雲懷霽如鷹般的目光停在她們母女身上,平靜的說:「我們可以私下談談嗎?」

冷如霜望了望娘親,見幽娘微微的點頭,便默默跟著雲懷霽走出去。

  「要謹守分際規矩。」幽娘清淡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冷如霜身形一頓,接著垂下頭跟上雲懷霽。

  他們走出小院落,雲懷霽在涼亭中停下,旋身望著冷如霜,「妳在躲我。」

  他直述事實,她無從否認。

  冷如霜斂目,沒有回答。

  雲懷霽向前一個大步,雙手抓住她細瘦的肩,「為什麼?」

  冷如霜可以閃的,但她卻迷失在他深情的幽黑眼眸裡,無力閃躲。她向來不擅言詞,也不知道該怎麼訴說娘的堅決。

  她迷濛大眼裡藏著許多心事教他心疼,然而卻比不上她的沉默讓他感到無助。

  「妳娘責罰妳了,是嗎?」他早該知道,幽姨娘是如此的固守分際!「我去跟她說。」說完便鬆開手,邁開步子。

  冷如霜拉住他,他的視線從她拉住袖子的手來到她臉上。

  「別!不是娘反對,是我沒敢跟娘提。」

  「妳沒提?」雲懷霽愕然的望著她,「我們不是講好了?妳居然提都沒提?」

  就讓他這麼想也好。冷如霜輕輕搖頭,「我想了很久,如霜是護衛,永遠就是護衛,不該、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護衛?妳還是只肯當護衛!?  」雲懷霽堤。同聲音,「那天花前月下的綿綿情話呢?還有那個吻,妳如何解釋?」

  想起那個吻,冷如霜臉兒微紅,但態度依然堅定,「少爺年輕氣盛,難免一時衝動。」
  
     「什麼?!」一時雲懷霽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妳認為我這是一時衝動?!」

      衝動?那趙娟娟自己送上門來,我為什麼不會一時衝動?他氣得漲紅了臉,握緊拳頭,直想一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裝了石子!


  承受著他從來沒有過的勃然大怒,冷如霜好抱歉、好抱歉的說:「請少爺原諒如霜。」

  面對他狠狠的瞪視,她咬咬下唇,堅持不漏口風,「如霜不敢高攀。」

  吐納之間火氣漸消,雲懷霽伸手想撫上她咬出牙印的菱唇,卻教她閃開。

  他瞠大雙眼看著她明白的拒絕,「就連輕輕的碰觸都不許?」

  冷如霜退在兩步之外,微微行禮,「少爺請自重。」

  剛壓下的怒火又再燃起。堂堂雲家莊的少主、天之驕子的他,何曾這麼低聲下氣過?可她,偏偏讓他有吃不盡的排頭!

  「妳是說真的?」雲懷霽咬牙問道。

  冷如霜抬頭,堅決的說:「少爺跟如霜有若雲泥之差,如霜不敢有非分之想。」

  雲懷霽瞇起鷹目,「我可以直接跟幽姨娘提親。」

  他不想這麼逼她的,如果她的態度不是這麼堅決,他可以等她,兩個人一起慢慢說服幽姨娘。可是,她偏偏不知吃錯啥藥似的,突然的轉變讓他不由得惱怒。

  冷如霜注視著他,斬釘截鐵的說:「如果少爺要以主子的身份脅迫,娘與我也不好繼續叨擾雲家莊。」

  雲懷霽錯愕的盯著她。他相信依她們母女倆剛烈頑固的個性,如果硬要強逼,她們不知會做出啥驚人之舉。

  但,明明兩情相悅,說好要一起說服幽姨娘的,怎麼才短短幾天,她的轉變就如此之大!?

  心念一動,想起那天夜裡的情景,雲懷霽輕問:「幽姨娘又跟妳洗腦了嗎?」

  一定是這樣沒錯,她向來逆來順受,不敢違逆她娘的意思。想必是她曾經提過,卻被幽姨娘嚴詞駁斥,所以這幾日才會這樣躲著他。

  他輕歎一聲,「我們既然心意相同,妳不該瞞著我。只要咱們夠堅定,沒有解決不了的阻礙。」

  冷如霜心裡一個角落逐漸軟化。

  他剛剛竟提到了成親!天哪,這是多大的震撼!

  望著眼前誠摯的容顏,冷如霜幾乎要將娘親的反應全盤托出,但想起娘親那日的堅決,話到嘴邊還是硬生生地吞下了。

  她不能違逆娘的意思,讓娘生氣。娘這輩子以雲家下人自居,無時無刻告誡著她要謹守分際,嫁給少爺,對娘來說是顛逆長上的滔天大錯啊!

  娘只有她這個女兒,她說什麼也不能只順從自己的感情,而讓娘覺得蒙羞。她做不出來!

  那麼,還是讓他認為她反覆好了,至少不會把事情鬧到娘跟前。

  「如霜?」雲懷霽輕喚思緒游離的她。

  冷如霜半閏著眼,不教他看出她的掙扎。「是如霜的錯,不干我娘的事。經過這幾日的再三思索,如霜覺得……配不上少爺。」

  她深吸一口氣,將最難說出的話輕輕吐出,「如霜對不起少爺錯愛,希望少爺成全,別讓如霜壞了分際。」

  謹守分際,苦的是她,還是他?

  雲懷霽托起她的臉龐,仔細的觀察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看著我,然後跟我說幽姨娘沒有強迫妳。剛剛說的一切都是妳自己的意思。」

  無法逃避他銳利的眼神,冷如霜睜大杏眼,直直的望進他的眼裡,強自冷靜的說著:「我想清楚了,那夜是如霜迷了心竅,少爺該有更好的選擇。」

  他看不出她有一絲的為難!

  雲懷霽冷冷打斷,「妳是說真的?」

  該死的!她竟然反悔!不是幽姨娘從中作梗,只是她「想清楚」,所以要把他推給「更好的選擇」?!

他看不出她有一絲的為難!

  雲懷霽冷冷打斷,「妳是說真的?」

  該死的!她竟然反悔!不是幽姨娘從中作梗,只是她「想清楚」,所以要把他推給「更好的選擇」?!

他看不出她有一絲的為難!

  她以前不識情滋味,他可以容忍她的遲鈍,但,在他已經把話都挑明了以後,她居然還說只是一時迷了心竅!太過分了!

  冷如霜迎向他的眼神依舊不露痕跡,「如霜很抱歉……」

  雲懷霽猛然放開她,冷如霜踉蹌了一下,心底微微刺痛,卻不形於色。

  「不要跟我說抱歉!」旋即背過身去。

  他受挫的身影讓人好心疼!冷如霜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算了,說出真相只會讓娘不悅,她立志當護衛可不是為了惹娘傷心的。

  他們的身份懸殊,即使老爺、夫人不介意,但娘那關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了的。想要相守本來就是癡心妄想,是她傻,不聽娘的教誨。

  兩人都沒再說話,寂靜的涼亭裡只聽得到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良久,雲懷霽沒有轉過身子,低吼:「還待在這裡幹什麼?」現在他只想一個人靜靜的想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冷如霜平靜的問:「那如霜還是護衛?」

  其實她心裡是緊張的,就怕他從此不肯再訊她跟著。她求得不多,只希望能跟他朝夕共處,護衛他一生一世就好了。這樣,既全了孝心,也順了自己的心意。

  如果雲懷霽有回頭,就會看到她的小手揪緊,洩漏了心裡的情緒。可惜他沒有。也正因為他沒有看見,她才能不再矯藏真實的感覺。

  她還是這麼堅持!雲懷霽氣惱的想,她只要當護衛,就讓她只是個護衛。時日一久,看她後不後悔!

  「隨妳!」雲懷霽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步出涼亭,只留下一連串模糊不清的咒罵聲飄蕩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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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23 00:07: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那天之後,雲懷霽對待冷如霜的態度開始變得冷淡,除了主子跟護衛的關係之外,似乎不再有其它的了。

  冷如霜依然跟著雲懷霽四處視察物業,表面上一如以往。但,心湖既被丟下石子,怎麼止得住向外擴散的漣漪?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雲懷霽跟楊記鑣行總鑣頭楊成談事情,臉上的冰霜像是面具。只有在他專心於公事的時候,她才能貪婪的凝視著他的身影,而不必擔心會被他發現。

  「哈哈哈!」楊成爽朗的笑聲喚回她的思緒,「往後走鑣就依少莊主建議的路線,少了山賊侵擾,雲家莊可避免損失財物,我楊記鑣行也少承擔些風險。少莊主果然睿智!」

  雲懷霽爽朗一笑,「哪裡,楊兄忒謙了!」

  「來!讓我作個東道主,請少莊主跟冷護衛樂樂。」

  出外時冷如霜總做男裝打扮,大伙都當她是男人,故而無所避諱。聽多了這種話之後,她知道楊成的意思是要上青樓。

  雲懷霽掌理雲家莊之後,在應酬場合總免不了逢場作戲,為了不讓冷如霜尷尬,雲懷霽向來能免則免,可總有避不開的時候——今天楊成顯然興致高昂。

  「就麻煩楊兄安排了。」

  雲懷霽話一出口,冷如霜心裡頓時五味雜陳。因為只是護衛,所以他不再顧忌她了嗎?

  但,想歸想,冷如霜仍然倔強的不開口,要求讓她留下。

  他要她上青樓,她就去。

  三人來到青樓,座中有一美艷女子,眉兒帶笑,眼露媚色,艷冠群芳。

  「我跟你們說,今兒個咱們懷寧最紅的名妓艷色卿答應露臉,平常除非是達官顯要,否則沒有人能一睹美人風釆。」楊成頂了頂雲懷霽的肘子,「這可全衝著少莊主的面子喔!」

  雲懷霽笑得倜儻,「多虧楊總鑣頭引薦。」

  楊成介紹著:「這是雲少爺、冷護衛。」

  艷色卿輕輕福身,「奴家見過雲少爺、冷爺。」

  美人吐氣如蘭,眼角勾魂似的望著他們,一雙媚眼有意無意地瞥向冷如霜。


  「冷護衛一起入座。」楊成吆喝著,「江湖漢子不拘小節,甭客氣了!」

  雲懷霽對她這陣子的冷淡仍有疙瘩,並未出言相救。

  冷如霜賭氣跟著入座。幸好她一身冷凝,坐在席間也少有姑娘膽敢靠近。

  薛色卿不愧為一代紅妓,手腕高超,不但偎著雲懷霽,還騰出手來幫冷如霜斟酒,「色卿敬冷爺一杯。」

  雲懷霽微笑望著瞌色卿,心中暗暗猜疑,她竟然沒讓如霜臉上的嚴寒嚇退?難道她看出什麼了嗎?

  他居然苴勾勾的盯著美人瞧!冷如霜心裡不悅,冷眼睇向艷色卿,逕自夾起桌上佳餚,「在下不擅飲酒,謝姑娘好意。」

  艷色卿臉上有些掛不住,但美人難堪總有英雄相救。

  「別浪費了姑娘好意。來,我喝。」雲懷霽直接就著艷色卿的手一飲而盡,感覺上就像是艷色卿餵他喝酒似的。

  眼角瞟見冷如霜夾菜的手停在半空,他不禁暗自竊喜。她果然還是在乎的!

  艷色卿則順勢偎入雲懷霽懷裡,眼兒卻不時勾向冷如霜。

  如霜心中暗氣,卻不便發作。

  一場飯局就在暗潮洶湧間結束。

  ☆       ☆       ☆

  雲懷霽跟冷如霜巡視完糧倉,才一踏進客棧,掌櫃就迎過來說:「艷姑娘傳來口信,今晚擺宴,請雲少爺一敘。」

  她是什麼意思?想到日前的尷尬,以及心裡又酸又澀的滋味,冷如霜臉色一僵,雖然迅速恢復,卻教雲懷霽看得明白。

  雲懷霽決定下猛藥,引出她的在乎,「妳覺得呢?」

  冷如霜乎著聲回答:「少爺作主即可。」

  「哈哈哈!」雲懷霽笑得開懷,

  「既然如此,怎麼可以拒絕美人恩哪!」他的笑輝映著她內心的淒愴,她的神情更顯黯淡。

  ☆       ☆       ☆

  艷色卿望著不動如山的冷如霜,端著杯子依過去,不意又被她閃過,她若無其事的嬌嗔著:「冷爺還是一樣不解風情!」

  雲懷霽將艷色卿攬到懷裡,支起她的下顎,「美人連生氣都這麼撩人!」

  不管她存的是什麼心,如霜只有他能逗!

  雲懷霽不落痕跡地偷瞄冷如霜難看的臉色。總算逼出她苦苦隱藏的感情了。

  冷如霜努力自持,自認為面無表情地看著調笑的他們,殊不知眼眸已經忠實地將內在的嫉妒表露出來。

  他是主子啊!冷如霜一遍遍的回想娘親的叮嚀,可心裡卻像有千萬隻螞蟻啃嚙著,又癢又麻,還泛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酸苦味……

  從什麼時候開始,冷心冷情的她居然也有了名為妒忌的情緒?是他的縱容,還是她的放肆?

  但這是不對的!她是他的護衛,不該動情的護衛!

  冷如霜低著頭凝望地面,再也不願意望向他們,眼前郎才女貌相依相偎的畫面讓人心煩!

  艷色卿嬌笑著,「雲少爺逗得人心癢!」又飄了個媚眼過來,冷如霜只覺心怒。

  冷如霜霍地起身,「屬下到門外等候。」聲音裡毫無抑揚頓挫,冷靜的一如往常。

  艷色卿起身想要拉住冷如霜,但連袖口都還沒碰到就讓她閃過。她眼裡閃過一絲詭譎,嬌聲說:「冷爺既然如此堅定,那何不喝完一杯酒再走,免得色卿讓人嗤笑留不住客。」

  冷如霜望著雲懷霽,後者怡然自得的輕揮折扇,始終微笑望著艷色卿,對她的窘況視而不見。

  冷如霜把心一橫,端起酒杯,「冷某先乾為敬。」

  杯到唇邊卻讓雲懷霽迅速伸手奪下,冷如霜微愕的看著空空的手。他想喝何不自己倒一杯,做什麼搶她的?

  雲懷霽愜意的端起酒杯輕嗅,「好酒!我冷兄弟素來不擅飲酒,就由我代乾了這杯酒吧!」他正好順勢試試如霜的心意。

  冷如霜心裡流過一道暖流,他還是在乎她的!

  艷色卿眼睜睜看著雲懷霽將酒一飲而盡,卻來不及阻止。

  酒一下肚,雲懷霽便知有異,他往窗邊的艷情花一瞥,暗叫聲糟!

  他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艷色卿直冒冷汗。

  冷如霜一個箭步向前,扶住雲懷霽,他額上滲出的汗珠讓她心慌,冰眸直射向哆嗦的艷色卿。

  「你動了手腳?」手起語落,冷如霜一手撐著雲懷霽,一手迅速點了艷色卿的穴道,凜銳的眸子則搜尋著整間屋子。

  沒有其它接應的人。該死!她居然讓他在她眼前遭到暗算!

  艷色卿讓她凜冽的神情震懾住了,支支吾吾的辯駁:

  「我沒有要對付雲少爺,那杯酒原是要給你喝的……」想不到面如冠玉的冷爺,生起氣來竟是如此的駭人!

  「為什麼?」冷如霜冷冷的問。她一邊執起雲懷霽的手把脈,脈象紊亂,心火高昇,「這是什麼毒?」

  她的冷酷逼得艷色卿渾身直升起寒意,她抽抽噎噎的說:

  「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心儀冷爺……」

  話還沒說完,冷如霜不耐,已經抽出軟劍,直指著艷色卿,「說重點!」

  艷色卿何曾見過這等陣仗!望著近在咫尺的劍尖,她覺得自己就要暈了。

  冷如霜的劍抵著她的臉,「快說,慢了我就毀了妳的容。」

  天哪!她是給魑魅魍魎蒙了眼,才會癡戀上看似從容沉穩的他:此時,再怎麼不濟她也得強忍住,生怕一慢了,他可真會動手!

  艷色卿深吸一口氣,「冷爺對奴家始終不假辭色,所以奴家特地準備了動情酒好——」

  冷如霜打斷她的話,「動情酒只能助興,為何會亂人心智?」看雲懷霽閉目運息的樣子,分明是壓不住四竄的慾火。

  「動情酒確實只能助興,如果客倌無意尋歡,確實不起作用。」艷色卿指著窗邊的紅花,吞吞唾沫說:「所以奴家擺上一盆動情花,動情花的香味加上動情酒的催化,任是柳下惠都不得不迷倒在牡丹花下。」

  冷如霜劍眉一蹙,冷聲問:「可有藥解?」

  艷色卿看一眼瞼色越來越紅的雲懷霽,囁嚅的說:「只能男女交歡……奴家……」

  冷如霜劈出一記手刀,艷色卿倏地昏倒在桌上。

  她扶起雲懷霽,「少爺,忍著點,我帶你去求醫。」


  回到客棧,將雲懷霽放在床榻上,冷如霜輕柔地為他拭汗,交代候在一旁的小二:「快去請大夫前來。」

  「公子,現在已經這麼晚了……」

  冷如霜從腰際掏出一錠元寶,頭也不回的丟到小二手上,「請大夫盡速前來。」

  小二哥喜不自勝的看著天大的外快,連忙說:「我這就去請大夫!」

  不一會兒,小二已經領著花白頭髮的大夫前來。

  大夫仔細把脈,觀察雲懷霽的症狀之後說:「這是中了催情藥。」

  冷如霜點頭,「是動情花加上動情酒,請問可有藥解?」

  大夫搖搖頭,「慾火焚身,唯今之計還是讓他解決需要為上。所幸只要交歡過後就得以紓解,不會有後遺症。」因為冷如霜做男裝打扮,他也就不避諱的直言。

  饒是向來冷心的冷如霜還是忍不住紅了臉,慶幸夜深燭弱,旁人看不太清楚。

  小二熱心的說:「要不要我到青樓找位姑娘來?」

  「不用了。」冷如霜想都不想的就拒絕了,「謝謝,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大夫請慢走。」

  送走了大夫跟小二,冷如霜將房門關妥,站在門邊思索著對策。

  直到身後傳來雲懷霽的呻吟聲,她走到床沿,俯身望著痛苦難耐的雲懷霽,心裡有著萬般掙扎。

  該讓艷色卿來嗎?不!只要一想到艷色卿嬌柔的躺在他懷裡的畫面,她的心裡就有如火燒!

  可是,他這麼痛苦……冷如霜的手輕輕撫上雲懷霽的臉龐,溫柔的幫他拭去汗水。

  雲懷霽突然睜開眼睛,迷亂的眸子在看到她時有一絲欣慰,「幸好妳沒事。」都是他太自滿,沒發現還有動情花!

  冷如霜聽到他瘖啞的聲音,將水端到他嘴邊,「喝點水。」

  雲懷霽喝了水之後暫時清醒多了,望著冷如霜,等她的說明。

  「艷色卿原本是想……色誘我的,」他的眼神看來好狂野!冷如霜艱難的往下說,「我想……」

  雲懷霽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喘著氣說:「不要管我。」

  原來如此,他果然沒猜錯,艷色卿真的看上她了。這如霜哪!無論男女都逃不出她的迷障。

  他只要再運氣一下,過不久就能自行解毒了。

  冷如霜探身向前,「可是……你不舒服……」

  雲懷霽倏地睜開眼睛,黑瞳裡滿佈慾望,他深深的看一眼慌亂的冷如霜,然後將臉撇到床內側,「我說不要管我。」

  在這時看著心儀的她,只會更加速他體內毒素侵襲,滅不了狂灼的慾火。

  冷如霜卻不知道他武功造詣如此之強,躺著就能運行真氣。

  她無措的望著他使性子的動作,整個人半坐在床上,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無奈雲懷霽轉身面對牆,她看不到。

  就在冷如霜不知所措的時候,雲懷霽猛地轉身想要叫她離遠些,猝不及防地,一陣幽香竄進鼻裡,將他好不容易壓下的動情毒撩撥出來,他感覺到全身都被強大的慾望左右,每個細胞都在吶喊著要她!

  雲懷霽箍住她的肩,分不清要推離還是擁入。

  理智告訴他不能藉此強要了她,但灼熱的身體卻又迫切的需要她來滅火!

  只要再等等,他就能逼出動情毒了。他不想傷害視若珍寶的她。

  他的掙扎讓她為之動容。在中了情毒之後還能抑制情慾的,大概只有他了;而他的忍耐,源自於對她的疼惜!

  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的凝望著,過了好久好久,雲懷霽鐵下心將她一推,「回房裡去睡,我忍得下去的。」

  冷如霜揉揉被他抓痛的肩,「要不要我去找艷色卿來?」

  她是故意的,誰叫他讓她喝了一大缸醋!

  忙著壓抑的雲懷霽卻不懂她的心思,粗啞著聲音斥道:「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話一出口,兩人都為之一驚。

  冷如霜的顧忌,全都因這句話而灰飛煙滅了。難得有情郎哪!

  雲懷霽將臉轉到一邊,拒絕為脫口而出的話作任何解釋。他寧願被慾火焚身而亡,也不要如霜的同情!

  冷如霜輕輕彎下身子,靠在他耳邊說:「我願意。」

  她的話傳進他耳裡,剎那間全身都因為要她而疼痛不已,但他仍有顧忌。,

  「我不要妳的同情。」他頑強的閉上眼睛。

  有朝一日,他會要她,但不是在這種時刻。他不要她認為他對她是身不由己、是露水姻緣!

  冷如霜搖頭。從小一起長大,她比任何人都瞭解他表面上易處,實則十分固執的脾性。她決定以行動說服他。

  他耳畔傳來她幾不可聞的歎息聲,接著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

  她在做什麼;

  雲懷霽不敢想、不敢動、不敢張開眼。冷如霜輕柔、魅人的聲音幽幽傳來,「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你願意教我嗎?」

  雲懷霽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只穿胸衣的冷如霜,她跪坐在他伸手可及之處,無邪清麗得像個墜入凡塵的仙子。

  雲懷霽沙啞著嗓音,「妳不要委屈自己……」

  冷如霜彎下身子,將冰冷的唇瓣印上他溫熱的唇。

  雲懷霽屏住氣息,不敢妄動。

  冷如霜輕聲喟歎,唇瓣輕輕劃過他的頰邊,在他耳邊低語:

  「不委屈,你懂我的,這事……怎能委屈?」

  聞言,雲懷霽長臂一攬,一個翻身,情況丕變——

  她躺在床上,而他則半撐著身子望著她,兩人的下身緊緊相疊,他明顯而灼烈的慾望讓她羞紅了臉。

  好美……雲懷霽忘情的看著酡紅粉頰的冷如霜,披散著長髮躺在他身下,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美麗畫面啊!

  胯下一緊,雲懷霽低下頭,貼著她的唇問:「你真的願意?」

  冷如霜嘴角揚起美麗的笑靨,在雲懷霽揣著心等著她的回答時,伸出舌尖舔上他溫熱的唇。她想念他的吻!

  很快地,雲懷霽就拿回主導權。他輕輕啃咬著她甜美柔嫩的唇,舌尖進入她的嘴裡,舔舐她的芳香,火熱的動作引爆激情。

  兩人的舌頭相互交纏、吸吮著,帶出無法抑制的情慾……

  雲懷霽伸手到她頸後一拉,小小抹胸就落在他手上,她胸前的渾圓豐滿讓他的黑瞳更形深邃。

  他眼中清晰可見的慾火,讓冷如霜不好意思的護住毫無遮掩的胸前。

  他挑起淡黃抹胸輕輕一嗅,「好香!」

  冷如霜伸手想搶,不意雙手部落人他的掌握之中。

  在他深深的注視下,她感覺自己的胸前慢熳尖挺,這種反應讓她失措,不由得紅透了嬌容。

  「別遮!」雲懷霽將她的手定在頭上,制止她的扭動,「讓我好好瞧瞧,妳是這麼美……」他低下頭含住召喚他的蓓蕾,細細品嚐著。

  在他唇舌的逗弄之下,冷如霜渾身似遭電殛,有種深沉的需要從下腹洶湧而出。

  冷如霜沒有想到他的唇、他的手所到之處,竟然能夠引來陣陣顫抖,難道——動情毒已經蔓延到她身上?

  她不在乎,決定順心而為。

  纖纖捆指從他的襟口滑入他精壯的胸膛,慢慢的試探。

  來到他的小丘,她發現他也起了微顫。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發作的發現讓她有此二「同興,不管將經歷些什麼,她希望可以由兩個人共同承受。

  她學著他的動作,雲懷霽卻制止住探向他胸前的頭顱,冷如霜不解的抬頭問:「我做錯了嗎?」

  雲懷霽瘖啞著聲音說:「沒錯,你做得太好了。但是,我恐怕支撐不住了。」

  冷如霜受教的問:「那我該怎麼做?」

  雲懷霽脫下單衣,拉著她的手來到他的腰際,示意她幫忙解除最後的束縛……

  他的昂藏碩大讓她瞠目!

  將她的驚慌納入眼底,雲懷霽強忍住慾念,說:「別怕,我保護你。」

  他的話讓冷如霜卸下心防。是呵,正因為是他,她才願意付出所有,有什麼好操心的!

  雲懷霽的手來到她的腹部,帶著薄繭的大掌劃過她細緻的肌膚,令她顫抖,接著他的手漸漸往下——

  冷如霜倒抽一口氣。他、他居然將手停在那羞人的地方!

  冷如霜扭著身子想閃,「別……」更讓人害羞的是,她的身子不知怎麼回事,直泛濕!

  雲懷霽用另一隻手箝住她的腰際,「別怕,這是正常的。」羞怯讓她的肌膚泛出微紅,像極了鮮嫩的紅果!

  冷如霜雙手撐在他的胸前,「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妳什麼都不必做,只要感覺。」

  她覺得某部分的自己好空,空乏的需要他來填滿。

  冷如霜的腳不知不覺地環住他的腰間,這個動作讓他下身的硬物抵在她的濕潤上,她自然地弓起身子。

  「求你……」她無助地央求著,卻不知道自己在索求什麼。

  天哪!誰能拒絕她?

  雲懷霽雙手壓在她肩上,他的蓄勢待發讓她屏息以對。

  他慢慢的推進,他的昂藏察覺到前方的阻礙,可,來自他體內的索求卻讓他不能退去。

  他的硬物就這麼直直推進,冷如霜不敢相信自己真能容納得了他的巨碩,可,他真的進入了!他的灼熱引來她微微刺痛,以及更多的滿足。

  感覺到她的適應與放鬆,雲懷霽攻佔的速度由緩而快:

  望著他的容顏,冷如霜知道,不管身份地位,今生,她只願與他共度,她的甜美也只願讓他獨嘗!

  她的臣服讓雲懷霽有了莫大的滿足喜悅,他知道倔強如她,只要付出,就是一生。他總算等到她越過藩籬了啊!

  多虧了既色卿推波助瀾,逼出她深藏的感情。

  終於,在彼此都再也無法承受更多衝擊時,他盡釋精力:

  筋疲力盡,雲懷霽躺回枕上,輕輕的將同樣虛累的冷如霜攬入懷裡,溫柔地為彼此蓋好錦被。

  她今夜的付出只能代表他在她心中已經不只是少主,但這還不夠,他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雲懷霽的手掌覆在她的下腹,不著痕跡的灌入內力溫暖她,也溫暖的自己。

  奴生奴命?

  嗤!他倒要看看,他們的孩子是奴是主!

  冷如霜不察雲懷霽百轉千回的思緒,陷入睡眠之際,疲累的說:「動情毒果然了得。」

  她渾身筋骨像是被拆卸一般,比練功還累。

  雲懷霽聽了哈哈大笑,冷如霜疲倦的只能挑眼睨他,他愛憐的捏捏她的粉頰,「動情毒早在我開始碰妳之後不久,就被我逼出體外了。區區江湖伎倆如何能控制得了我!」

  冷如霜訝異的揚起秀眉。雲懷霽不懷好意的往她耳邊吹氣,說:「現在妳該對武林盟主的身懷『絕技』甘拜下風了吧!」

  冷如霜翻了個白眼,只嘟嚷了一句,就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雲懷霽不敢相信的看著睡美人。她居然說:下次在武功上見真章.

  哈哈哈!他的寶貝!

  滿足的將已經成為他的女人的冷如霜攬上胸前,習慣躺著睡的她皺起眉頭,但雲懷霽依然蠻橫的讓她半趴睡在他胸膛上。從今以後,她只能這麼睡!

  生平第一次,雲懷霽身心都獲得十足的舒暢。想起她的慵懶嬌態,身下不由得又是一緊。

  大掌游移在她膚若凝脂的背後,雲懷霽露出大大的笑容,因為這份足以傾城傾國的柔媚只有他有幸得見。

  ☆       ☆       ☆

  清晨雞啼,冷如霜睜開眼睛,不意映入眼簾的是雲懷霽帶笑的臉龐。憶起昨夜的情景,不由得又紅了臉。

  雲懷霽捏捏她粉嫩的頰,笑說:「妳在床上臉紅的次數比我們認識以來還要多。」

  冷如霜拉著錦被不答腔,大白天地,在他面前赤裸著身子讓她不知所措。

  雲懷霽趁她雙手無暇,傾身偷了個香吻,在她半嗔半羞的眼神中哈哈一笑,瀟灑自在的翻身下床,不在乎身無衣物。

  饒是昨晚什麼都做了,冷如霜還是不太適應他大剌剌的舉動。

  雲懷霽穿起褲子,轉身瞧見她小手揪著錦被,低垂著頭目不斜視的模樣,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他走到床畔,冷不防的彎身在她耳邊低喃:「我有沒有跟妳說……妳真美!」

  他的氣息才竄進鼻裡,耳畔就傳來他曖昧的話語,冷如霜想也不想地轉頭欲斥,卻撞見他光裸的上身,剎時間,昨晚的縱情畫面又閃進腦裡。

  雲懷霽哈哈直笑,笑她的無可奈何。

  他的笑臉真氣煞人!冷如霜冷冷一瞪,無奈嬌羞的模樣沒有說服力,罪魁禍首絲毫不以為意。

  在他俯身又要偷香之際,冷如霜一閃,讓雲懷霽撲了個空。

  知道她已起了微怏,雲懷霽決定放過臉皮薄的她,一個轉身,人已離床數步之遙。

  冷如霜定定望著撈起長袍準備著裝的他,生怕他一時興起又來逗弄。

  他這個武林盟主不是浪得虛名,昨晚是她過憂了,以他的修為,逼出動情毒自非難事。她怎會如此魯莽?

  無關後悔,只是不解。冷如霜不解的是,冷心寡慾的自己向來沉穩,為何獨獨在遇到他的問題時無法慎思?

  唉!合該是他的!

  「歎什麼氣呢?」雲懷霽聽到她幾不可聞的歎息。

  冷如霜一抬眸,瞧見他右腰似乎有異樣:

  「你能不能回過身?」

  雲懷霽揚眉,還是背過身去。

  昨夜光線幽幽,沒能瞧見,現下她清清楚楚的瞧見——他右腰齠有顆殷紅的硃砂痣。

  極端的震驚之下,冷如霜任思緒百轉千回,拾起床邊的衣物,木然穿上。

  天哪!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著好裝的雲懷霽拉著走過身邊的冷如霜問:「妳怎麼了?」

  冷如霜握住門栓,「少爺請保重。」不起波折的聲調毫無感情。

  雲懷霽一使力將她拉進懷裡,支起她的下顎問:「我的背後有什麼不對嗎?」

  冷如霜又回復冷如冰霜的性子,即使被他箝在懷裡,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的沉默讓他生氣!

  雲懷霽低下頭,狠狠吻上她紅潑的唇。但不管他如何吸吮,她像是心如止水般的不起波瀾。

  良久,他忿忿的輕咬她一口,直到彼此都嘗到血味,才挫敗的放開她。

  他的黑瞳裡滿是控訴,對她匆冷匆熱的態度全發洩在他不溫柔的吻裡。

  冷如霜不理會唇辦的刺痛感,澄亮的眼眸直視著他。

  在那眼裡,沒有些許的情意波動,如果不是被褥依舊凌亂,雲懷霽幾乎以為昨晚兩人的繾綣只是無痕春夢!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

  她的不馴讓他不悅。雲懷霽瞇起眼睛,不排除乾脆讓她想起兩人在床笫間是如何的契合。

  冷如霜猜到他的意圖,雲懷霽身形未動,她就沉聲說道:「少爺,不要讓我恨你。」

  現在,她有更重要的問題得先釐清,而這些是不能跟他說的。

  再也沒有什麼話比這更傷他了!

  雲懷霽運起拳頭向冷如霜背後一擊,掌風一出,她身後的門扉應聲而倒。

  冷如霜暗暗一驚,表面上卻不為所動。暫且由他發洩吧!她必須先回去弄清楚一件事。

  巨大的聲響引來小二關切,他站在門口,狐疑的眼神在他們身上來回探索,囁嚅的說:「兩位公子有什麼吩咐嗎?」

  雲懷霽的雙眼只睇他一下,便牢鎖著冷如霜,冷冽的眼神幾乎嚇壞膽怯的店小二。

  冷如霜若無其事的說:「小二哥,沒事,請幫我們退房,該補的修繕費也一併算上。」

  雲懷霽長袍一撩坐下,「我沒說要走。」

  店小二尷尬的躲在門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少爺,我有急事必須馬上回莊裡。」冷如霜平淡說道。

  雲懷霽斜睨好聲好氣卻明顯疏離的她,冷哼一聲,「現在由妳作主?」

  聰明人都知道不該拂逆狂獅,但權衡輕重,冷如霜卻不得不違逆。

  她恭敬的說:「如霜不敢。少爺可以繼續留下。」

  聞言,不意他竟不怒反笑,嘴角勾出一抹邪笑,「妳是認真的?」

  這句話他問了第二次,而這次他打定主意,不會輕易原諒她。

  冷如霜知道這是最後通牒。但,她心裡有個疑問必須先解。

  她斂眉垂首,堅持以屬下之禮相待,「請少爺成全。」

  他的怒氣她受得起,可怕的是背後的陰謀啊!

  為了自己,更為了他,她必須堅持。

  倏地,雲懷霽森冷的目光從頭到腳將她凍入寒獄。

  再開口,他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妳可以回莊,今後,不必再隨側。」

  冷如霜只遲疑了一下,還是行了個禮,轉身走出。

  「妳夠冷。」

  他利如刀鋒的話只讓她腳下微微一頓,隨即還是堅定的走出房門。

  門外的店小二想要問雲懷霽究竟要不要退房,正待開口,便瞧見他拿在手裡的杯子居然化成粉末,由指縫中洩出。

  接收到雲懷霽的怒視,店小二趕緊退下。

  看來,雲公子昨晚的毒還沒解,才會一大早起來火氣就這麼大!

  也罷,他這個月還沒打破碗盤,就當做個善事,幫慾求不滿的雲公子賠扇門跟一隻茶杯吧!只盼雲公子不要再砸其它東西,至少讓他拿半個月的薪餉回家!

  雲懷霽一臉陰寒。她丕變的態度著實惹惱了他。昨夜,對她來說當真毫無意義?

  既然她都能做到若無其事,他也能。他受夠了她的反反覆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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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23 00:07: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冷如霜馬不停蹄地回到雲家莊時已經是半夜。她將坐騎交給門房,便匆匆的往院落裡走。

  原本只是小小懷疑,在一天一夜的趕路當中,過去的記憶慢慢浮上心頭

  還記得有一回娘沐浴到一半,突然有只大蜘蛛掉進水裡,娘驚呼出聲,她衝進去一劍刺死蜘蛛,也就在那時候她看見娘腰側的硃砂痣。

  注意到她的視線,娘攏攏衣裳,神情有幾分薄傲的說:她家歷代子孫都有這顆痣。

  她問娘為何她身上就沒有。

  當時,娘只冷冷的看著她,薄唇-掀,說:「妳當然沒有。」

  少時無知,直以為就是因為沒遺傳到硃砂痣,所以娘才不喜歡她,於是她加倍的努力學武,好跟娘證明她像的是爹爹!

  那不容錯認的硃砂痣啊!難怪娘疼愛懷霽更甚於她,娘要她矢命護衛懷霽,更甚者:

  娘對她的態度疏離得不像個母親!

  冷如霜站在幽娘門外,舉起的手頹然放下。夜深了,娘想必已經就寢,還是明天再說吧!

  冷如霜仰望皎潔明月,祈禱著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測。萬一……她不能想像將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想起懷霽的溫柔,她身上都還留著他的烙印;想起離去時懷霽的怒,她真的管不了許多,只能不顧一切的先回莊問個清楚。

  如果是誤會,她會設法求得他的諒解。懷霽向來疼她,應該不至於大動肝火才是。

  美眸掃過院落裡的每一個角落。

  懷霽跟她一起種下的樹,如今枝椏都已攀過牆緣u懷霽央著老爺幫她做的鞦韆,在夜色裡寂寞的晃蕩。懷霽教她灌蟋蟀、斗蛐蛐兒;懷霽陪她采桂花、釀酒;懷霽跟她一起觀察蠶兒羽化:

  這院落裡有著滿滿的懷霽啊!

  懷霽豐富了她的視野,撫慰了冰冷母親帶來的傷害。要是沒有懷霽,她的人生將失去多少色彩?

  如果……懷霽不是懷霽,那他怎麼受得了這種打擊?

  她陷入沉思,渾然不覺天已漸漸泛白。

  呀地一聲,幽娘一打開房門,看到的就是矗立在庭院中的如霜。

  她擰眉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夜裡。」

  她發上的水氣讓幽娘眉頭深深鎖緊,「在外面站了一夜?」

  「娘……」如霜不知從何問起。

  「去睡吧!有什麼話等休息過再說。」她怪異的舉止讓幽娘微微一驚。

  「娘……」冷如霜艱難的開口,「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幽娘始終皺著眉頭,良久,終於轉身走進房裡,「有話進來說。」

  冷如霜跟著幽娘進房,視線從她斑白的發來到腰際,她突然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幽娘坐下,端起茶杯。看到冷如霜的視線停駐在她的右腰,沉聲問:「有什麼問題?」

  冷如霜站定在她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口問道:

  「我看到懷霽右側腰後也有個硃砂痣,就跟娘的一模一樣。」


  幽娘手一震,茶杯落在地上。  

  冷如霜看著地上的碎片,覺得心也跟著摔碎了。

  幽娘用力一拍桌子,怒罵:「懷霽?妳居然直呼少爺的名諱!」

  她不敢想像如霜是在什麼情況下,看到懷霽的腰部。

  冷如霜沒讓她的憤怒嚇著,她直視著幽娘,「懷霽真是少爺?」

  這是冷如霜第一次質疑她的話。幽娘看著一手帶大的如霜,她知道,全盤托出的時候到了。這孩子一向良善,或許願意保守這個秘密。

  幽娘扶著桌邊坐下,一瞬間彷彿老了許多。

  她輕輕歎息,「那天,我先生下孩子,然後才幫小姐催生。」她的視線望向門外,「沒有人知道,我生的是兒子,小姐生的是女兒。」

  天哪!冷如霜要扶著桌子才不會虛脫倒下。

  娘真的拿自己的親生兒子換她?雖然稍微猜到懷霽跟娘也許會有些關連,但她沒想到喊了二十年的老爺、夫人居然是她的親爹、親娘!

  「為什麼?」冷如霜沙啞的問。幽娘一介不取,無貪無求,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調換骨肉的事?

  幽娘的眼神飄移到她臉上,恨恨的說:「為什麼?這妳該去問妳爹!為什麼好端端的,我的夫婿會跌落山谷?為什麼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見不到爹爹?為什麼我們夫妻認命的為雲家犧牲奉獻,到頭來卻落得無法相伴白頭?為什麼!?」

  冷如霜不敢相信眼前瘋狂的婦人正是嚴謹婉約的幽娘,她試著解釋:

  「老爺……」冷如霜嚥下喊了十幾年的稱謂,這聲「爹」梗在喉間說不出口,「他說冷叔是不慎跌下閻王崖,他也曾嘗試著要救,無奈山徑濕滑,閻王崖深不可測,這才——」

  「住口!」幽娘起身,咄咄的逼近,「如果不是為了護衛雲耀天,冷霽會失足跌落崖底嗎?說倒頭,冷霽的死必定庾你們雲家脫不了干係!」

  冷如霜沉痛的望著幽娘,「冷叔死得無辜,那我呢?初生小兒又有何辜?妳怎忍心讓我離開爹娘?」

  她不怪幽娘對她態度冷淡,卻不能接受她阻斷親情的作法。

  幽娘撇頭,頑固的說:「奴生奴命,我不要我的兒子變成妳的護衛,甚至有朝一日跟他爹一樣為護主而喪命。」

  人總是自私的啊!冷如霜淒涼一笑,她不知情的爹娘疼愛她的兒子,她卻百般凌虐她!

  想起幽娘殷殷提醒她要好好護衛懷霽的舉動,她更是不平。

  「妳讓妳的兒享盡恩寵,卻做不到稍稍憐惜我爹娘的骨肉!」冷如霜澄亮的眸子裡滿是控訴:「妳怎麼能夠這麼自私?」

  「自私?」幽娘哈哈大笑,笑得癲狂,「我自私?打小就跟在小姐身邊,任勞任怨的做牛做馬,我都逆來順受;甚至,剛分娩完的我在匆匆剪下臍帶之後,來不及照料親生兒,就急著幫小姐接生……」

  幽娘無神的目光飄到窗外,「我自認盡心盡力,結果,我得到的是什麼?是夫婿的死!」

  她視線緩緩拉回冷如霜臉上,怨恨的說:「當我拋下初生兒子幫小姐接生時,我的丈夫卻為了雲耀天摔下懸崖,屍骨不全!他甚至連兒子都來不及見上一面!我自私?我只恨自己自私得太晚!」

  冷如霜清澄的眼睛默默地望著情緒激昂的幽娘。

  幽娘發洩過後才漸漸平復激動的情緒,一抬眼,她看到如霜眼底的控訴。

  幽娘迴避她的凝視,不自在的問:「現在妳都知道了,決定怎麼做?」

  怎麼做?

  她曾經想過,即使懷霽不是老爺、夫人的骨肉,為了懷霽,為了老爺、夫人,她說什麼也不會說出這個秘密。沒想到,牽扯出的竟是他們兩個人的身世P

  是呵,那夜在小屋裡只有娘跟幽娘兩人產子,懷霽是幽娘的兒子,她自然就是娘的骨肉。

  姑且不論幽娘私心的陰謀,憶及娘的溫柔,冷如霜就想要飛奔到她面前,說出她的真賣身份,好膝下承歡。

  但懷霽怎麼辦?心高氣傲的他,如何能承受從少爺降為護衛之子的打擊?

  幽娘揣著心等候,昔日高張的氣焰不再,她屏息等待如霜的決定。她死不足惜,但兒子無辜哪!

  冷如霜深深的歎了一聲,「我不會說,這將永遠是個秘密。」

  所幸幽娘身上的硃砂痣沒有其它人會看見,「從今而後,妳我不再是母女。」

  就這樣吧!要不,雲冷兩家的糾結要怎麼算?

  幽娘聽了渾身一震,望著冰冷的冷如霜,過去的情景快速地浮現腦海。她造了什麼孽啊?好好的一個孩子,竟讓她逼成這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謝謝妳。」幽娘對要走出房門的冷如霜說。

  冷如霜腳下未停,冷冷回答:「我不是為了妳。」

  幽娘癱倒在地上,後悔沒有早點接受她的好。

  懷霽擁有的歡樂,就讓他繼續擁有吧!

  至於她,會永遠護衛他燦爛的笑容。冷如霜在心底暗自決定著。

  ☆       ☆       ☆

  大廳裡,雲耀天對冷如霜自己一個人回莊感到訝異。「霽兒呢?他沒跟妳一起回來?」

  知道身世之後,冷如霜得用盡全身的力量才能不洩出端倪,多虧了冷情的性子啊!

  「回老爺的話,少爺在懷寧還有生意沒談妥,囁我先回莊。」

  雲耀天有些狐疑,按理說懷霽根本離不開如霜,怎麼會要她自己先回莊呢?

  他的審視讓冷如霜幾乎不能自圓其說。

  俞荻歡瞪雲耀天一眼,「如霜整天跟著霽兒,難得霽兒願意提早放她回來,有什麼好多問的?」

  說著,俞荻歡又咳了起來。

  冷如霜趕緊幫她順背,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好了好了,我這是老毛病了,只要一變天,喉嚨就不舒坦。」俞荻歡拍拍冷如霜的手,「妳別擔心,無妨的。」

  冷如霜說:「夜裡風寒,我想搬到主院,就睡在夫人隔壁房裡,也好隨時照應。」

  「真的嗎?」她一直喜歡如霜,可礙著她難得待在莊裡,總不好意思跟幽娘搶女兒,畢竟大半時間裡,她的女兒都讓自已的兒子佔住了。

  雲耀天喜見妻子的笑容,「如果幽娘同意自然最好。」

  「我跟娘說說,待會就搬過去主院。」冷如霜隨口安撫著,現在幽娘也不會再干涉她了。

  「就這麼辦!」俞荻歡開心的說。

  ☆       ☆       ☆

  事情已處理完,雲懷霽卻因為那日冷如霜突然的轉變而心生不悅,故意盤旋了幾日。

  誰知她心倒狠,從莊裡傳來的消息是她已經搬到主院,每天陪著娘。

  「可惡!」雲懷霽低聲詛咒著,順手拿起酒壺要斟滿,「該死的!」他將空空的酒壺用力放下,吆喝著:「小二,拿酒來!」

  店小二小心翼翼的走向前,戰戰兢兢的說:「雲……雲公子………您……您喝多了……」

  這雲公子已經連醉幾天了,雖然不曾惹事,可光看到他的眼神就讓人害怕。他好想哭喔,誰來救救他?

  「你以為我付不起酒錢?」雲懷霽冷冷的瞪著店小二。

  「不!小的不敢!小的知道雲公子家大業大,只是因為雲家行館正在整修,所以才會暫時住在我們客棧。只是……」店小二吞吞口水,「酒是穿腸毒藥……」

  雲懷霽打斷他的話,「酒是穿腸毒藥?你知道什麼是穿心利箭嗎?」

  這……沒聽說過穿心利箭呀!店小二抓抓腦袋,求救的眼神飄到掌櫃那邊,但掌櫃雙手一攤,要他自己想辦法。

  雲懷霽哈哈大笑幾聲,聲音裡淨是淒涼,「穿腸,總好過穿心。」他一次次捧著真心到她面前,一次次被莫名其妙的拒絕,這痛,痛過椎心哪!

  店小二讓他的話弄得啞口無言。

  雲懷霽猛然一拍桌子,「還杵在那幹什麼?我要酒,給我拿酒來!」

  店小二苦著張臉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再望了望掌櫃,掌櫃只做了個絕不賣酒的手勢,便要他自己看著辦。

  嗚……好想哭哪!

  突然,角落一位始終沉默的年輕俠少拿起他桌上的酒瓶走了過來,將酒放在雲懷霽桌上,「盟主,好久不見。」

  雲懷霽抬頭,瞇著渙散的眼,「你是……」記憶中一個人名竄出,「李翔?」

  李翔哈哈大笑,「盟主果然還記得我。」

  他身上有殺氣!雲懷霽挑眉問道:「你大老遠的從終南山下來,就只為了說幾句客套話?」

  李翔掛著虛偽的笑,「明人不說暗話,在下今天是來向盟主討教,一雪前恥的.。」

  自從落敗回到終南山之後,趙娟娟老拿雲懷霽來刺激他。都是這小子!要不然盟主之位他早已到手,師父不會至今還遲遲不宣佈他跟師妹的婚事,也沒再提起要讓他接下掌門的事。

  該死的雲懷霽!他早就想找機會除掉他了,果然是冤家路窄,竟讓他在這裡遇上!

  雲懷霽不甚在意的斜眼一睨,「好吧,既然你嫌臉還丟得不夠,那就來吧!」

  話聲才落,李翔便搶快踢斷他的椅腳。

  雲懷霽更快,一個縱身,人已落在李翔身後。

  他拍拍他的肩頭,「喂!你是來找我尋仇的,幹嘛弄壞人家的椅子?」

  李翔惱羞成怒,迅速回手就是一劍。那日在華山,他招招受制於雲懷霽的「翦雲手」,這次輟劍,看雲懷霽還能多囂張!

  雲攘薺赤手空拳迎戰李翔招招凌厲的劍法,剛剛的醉態已不復見,只見他靈活的穿梭在李翔凌厲的劍招之下而游刃有餘。

  一旁的店小二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看得是瞠目結舌,頻頻出聲,「小心我的酒壺哪!」

  匡啷,破了。

  他趕緊衝向前去將桌上的碗盤收好,喃喃念著:「這個月的薪餉快被扣完了,可不能再打破了。」

  突地,雲懷霽提起店小二的衣領,將他拎到旁邊。

  咻!好險!要不是雲公子拉他一把,剛剛那一劍險險削掉他的腦袋!

  雲懷霽一邊閃躲李翔招招致人於死的劍招,一把撐起店小二虛軟的身子。

  李翔看出他的顧忌,眼裡殺機一現,利劍改攻向毫無武功的店小二。

  店小二嚇得哇哇直叫:「天哪!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兒,別殺我啊!」

  店小二的閃避以及李翔的迫近,讓雲懷霽逐漸難以招架。

  突然,一記劍招直直朝店小二的脖子劃下——

  店小二眼見著亮晃晃的劍朝自己而來,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連閃都忘了要閃。

  迫在眉睫之際,雲懷霽只好用力將店小二抓拋到一旁,自己卻無法避免地露出空門。

  李翔揚起嘴角。身形頓移,利劍一轉,使出最大的力量往雲懷霽的胸膛刺去——

  在那瞬間,雲懷霽只來得及避開要害,劍穿透他的肩胛,但他還是一手握住劍身,一掌將李翔打得倒臥在地。

  李翔看著卓然而立的雲懷霽,不敢置信的低喃:「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萬萬想不到,雲懷霽居然有辦法在受了重傷後,還回予他重擊!

  最後,李翔雙眼圓睜,終究還是斷了氣。

  眼見壞人已死,店小二跟怕事的掌櫃才從櫃檯裡跑出來,兩人扶著雲懷霽,店小二看著穿透他身體的利劍,哽咽的說:「謝謝雲公子、謝謝雲公子!」

  掌櫃斥道:「還不快去請大夫!」

  ☆       ☆       ☆

  「不好了!少爺受重傷了!」一聲聲的大喊從大門傳進,在幽沉的夜裡更顯驚心動魄。

  雲家夫婦跟冷如霜從房間奔出,幽娘也狼狽的披著外衣就來到懷霽房裡。 .

  「這是怎麼回事?」冷如霜看著躺在榻上的雲懷霽,從聲音裡轉不出她的激動,可是顫抖的手卻洩露出隱藏不了的擔憂。

  不等同行的大夫回答,幽娘挨近雲懷霽身邊,急急問道:「天哪!怎麼會傷得這麼重?要不要緊?是誰傷了他的?」

  失血過多的雲懷霽臉色有些蒼白,卻還是努力拉出一抹笑容,「無妨,大夫已經做了急救。」

  俞荻歡望著大夫問:「小兒的傷勢要緊嗎?」

  大夫說:「無妨,只是傷及肩骨,需要調養一段時日。」

  「大夫跟著連夜趕回,辛苦了。」雲耀天喚來管家,「準備一間房讓大夫休息。」

  管家帶著大夫退下,房裡只剩雲耀天夫婦,跟床邊的幽娘、冷如霜。

  冷如霜好自責,「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先回來,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她的話觸動了幽娘的情緒,床上虛弱的雲懷霽跟心愛丈夫的影子逐漸重疊:她頭疼欲裂,用力的甩頭,想要甩開這份疼,無奈兒子的傷完全擾亂了她的心智!她瘋狂的推開冷如霜,俞荻歡不捨的環住冷如霜的肩,無言的給予安慰。

  「都是妳、都是妳!要不是妳,我兒子也不會受傷!」

  冷如霜想要制止她的話,卻來不及。

  幽娘怒吼著:「為什麼受傷的不是妳?妳被我換成護衛,應該是妳受傷的!」

  她惡狠狠的貼近冷如霜跟俞荻歡。

  「妳!」她指著俞荻歡,「妳害我失去丈夫!」又指著冷如霜,「而妳卻害我兒子受傷!」她再度仰天大叫:「為什麼?為什麼?我兒子是少莊主哪!為什麼受傷的還是他1?」

  俞荻歡被她的話嚇得一震,無助的望向雲耀天;雲耀天同樣大鶩失色,夫妻倆驚愕的看著幽娘。

  冷如霜瞄了下一臉慘白的雲懷霽,向前拉住幽娘的手。「……娘,」她艱難的喊出,「娘,妳受到太大的刺激,因而胡言亂語了。少爺沒事,妳瞧,少爺只需要歇息幾天就好了。」

  如今只希望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否則……她不敢想像!

  幽娘任冷如霜牽著來到床前,慈愛的望著雲懷霽,「你沒事嗎?真的只需要休息幾天就沒事了?來!告訴娘,是誰欺負你的?娘會把他們都殺光光!」

  她瘋了!他們面面相覷。

  冷如霜避著雲懷霽洞悉的眼神,只想拉開幽娘,不再讓她說出更多無法收拾的話。

  「娘,如霜帶妳回去休息。」

  幽娘被動的任冷如霜牽著。

  「慢著!」雲懷霽出聲,「幽姨娘……」

  幽娘立刻轉過身來,「傻孩子!我是娘呀!你怎麼喊我幽姨娘呢?哦!要騙別人,對不對?嘻!姑爺跟小姐都不知道他們生的是女兒、我生的是兒子!」

  轟!真相大白!

  俞荻歡摀住嘴不敢相信,雲耀天則紅了眼眶。夫妻倆總算明白幽娘心裡的苦,跟女兒受的委屈:

  「霜兒……」俞荻歡緩步向前,水眸裡氾濫成災。

  這幾日苦苦壓下的孺慕之情終於爆發,冷如霜抱住親娘,哽著聲音輕噢:「娘。」抬起頭迎向雲耀天泛紅的眼,「爹!」一家三口牢牢抱在一起。

  「孩子,苦了妳了!」回想起她受到的待遇,俞荻歡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她是多麼失敗的母親?明明共處了十多年,卻認不出自己親生的女兒!所有的委屈都在爹娘無盡的愛裡獲得救贖,今後她會跟懷霽一起孝順爹娘:

  冷如霜猛轉過頭,床上卻空空如也!

  「懷霽!?」她跑到門邊大喊,「懷霽!懷霽!」天!懷霽會去哪裡?他還受著傷哪!

  俞荻歡拉著癡傻的幽娘急問:「幽娘,懷霽呢?」幽娘偏頭想,

  「懷霽?」

  「懷霽  妳兒子。」俞荻歡知道她不對勁,慢慢的引導。

  「哦!懷霽啊?飛走了。」幽娘輕飄飄的走到門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冷哥,連懷霽也沒有了……」

  雲耀天攬著難過的妻子,「幽娘傻了也好,這樣過日子快樂些。」

  夫妻倆心裡都有共同的想法——幽娘雖然佔了他們的女兒,好歹也給了他們一個聰穎的兒子;冷霽與他本來就情如手足,他的兒子他也會視之為子。再大的恩怨都隨幽娘癡傻而一筆勾消,別讓孩子們因為幽娘的私心而背負著枷鎖。

  俞荻歡仰頭望著大度的丈夫,「派人把懷霽找回來吧!他還是咱們的兒子。」

  冷如霜說:「我去。」她知道他會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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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閻王崖上一襲孤影。不知道他站在這裡多久了,天地一片蒼茫,將一身雪白的他襯得更形孤絕。

  驀地,另一道雪白身影匆匆來到他身旁一丈之處。

  他的無恙讓她放下心上久懸的大石,顯然經過幾日,他已經調養好傷勢了。

  兩道人影佇立著,除了樹頂盤旋的禿鷹叫聲,四周皆無聲響。

  她來尋他了,卻什麼都不說。

  他知道她來了,卻什麼也說不出。

  十八年前的夜裡,他爹喪生在閻王崖下。那一夜,他忠心耿耿的娘親大受刺激,讓親生兒頂替為主人之子,兩個初生幼兒就這樣毫無選擇地循著對方的生命軌跡走去。

  十八年來,他享盡富貴榮華,吞篡了該她的一切;而他的母親卻夜以繼日地以言語、行動凌虐她!

  哈哈哈!他狂肆的笑聲迴盪在山谷之間,悠悠渺渺,像極了負傷的獸。

  他在自責,她明白。

  不是你的錯啊!  我知道,但依舊難耐心痛。  無須主,呈咱,他們只需眼神交會,就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愛戀的目光凝視著崖邊的他,她相信有搪當的他不會縱身一跳,一死了之,她憂心的是怎麼勸回他。

  灑脫如他根本不屑雲家少主的富貴虛名,他注定是展翅的大鵬,即使沒有顯貴的出身,依然無損於翱翔雲霄的壯志。如今莫名地負她累她,教他如何承受這等罪名?!

  幽娘愛子之深,實則害他之切啊!她歎息,聲音幽幽地飄在靜寂的崖上。

  知他如她,明白他為何去何從而天人交戰著,也明白再多的言語都撫平不了他心中的慟,於是她靜靜的站著,陪伴著他。

  從小聽雲耀天夫婦及莊裡其它老僕提起冷霽夫婦的鶼鰈情深,雲懷霽不像幽娘偏執地認定冷霽是為護主而亡,相反的,他相信爹自己也急著探望同樣大腹便便的娘,才選擇走閻王崖這條快捷方式。

  無論如何,真相已隨著冷霽的死而無從得知。但,雲家夫婦對他的呵疼、對娘的好,是無庸置疑的。

  因此如霜的存在在在提醒著他親娘的陰詭,教他心疼、更讓他痛苦。如果能夠,他希望逃得遠遠的,忘了曾有的尊榮身份,也忘了……她。

  但他如何能夠逃得開?

  她的到來已撒下綿密的情網,這是他往日冀望而今日無顏承受的啊!

  昔日他輕鄙門戶之見,今朝地位互換——教他如何能夠繼續振振有詞的說不在乎身份地位?

  他轉身,想要一走了之,腳下卻像是生根似的移不開來。

  他們母子欠她的,豈是避開就能抹煞掉的?

  他該怎麼辦?

  看見他有了動作,她一顆心懸在喉間,直到看出他的掙扎,絕美的臉上有了釋然的笑容。

  「我隨你行遍天下,做一對神仙眷屬。」

  家缶為之一震,避重就輕的說:「妳還有妳的責任,雲家莊不能一日無主,」他停下來,艱難的改口,「莊主、夫人不能無人承歡膝下。」

  「你走,我跟。」

  懷霽猛然回身,望入她堅決的眸子裡,「妳這是何苦?」

  如霜清亮的眼眸直看進他靈魂裡,「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歸處。」她瞭解他,知道今日一走將是永別。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他有機會撇開她。

  「妳不恨我娘?」懷霽遲疑的問。

  「人生苦短,需要耗神去恨一個人嗎?」因為是他的娘,所以她不怪不怨,畢竟幽娘已變得癡傻,不記得過往發生的一切,她還執著些什麼呢?

  懷霽看著她,心裡閃過許多複雜的情緒。

  他佔了她十八年的錦衣玉食,如今,該是償還的時候了。

  「我跟妳回雲家莊,從此,我是妳的護衛。」懷霽強調,「只是護衛。」

  她曾經護衛他多年,如今角色互換,該他守護她。她是他今生摯愛,只要能守著她、日日看著她,他就心滿意足了。他要將所有屬於她的東西全部歸還,至於濃濃的情,就放在心底深處

  聰慧如冷如霜,怎麼會看不透他的心思呢?事到如今就暫且依他,只要他人在身旁,她終有辦法讓他回心轉意的。

  無聲無息地,兩道雪白人影一前一後離開閻王崖。只留下淡不可見的足跡,以及清風一縷。

  ☆       ☆       ☆

  俞荻歡倚在大廳,抬首鵠盼。雲耀天走到她身邊,輕輕安撫,「別急,霜兒一定會把懷霽帶回來的。」俞荻歡偎向身旁偉岸的身軀,疲累的閉上眼睛,「誰想得到幽娘居然會做出李代桃值的事……她真的想太多了,就算淒屈不是咱們親生的,咱們地會把他當成兒子呵護呀!」

  俞荻歡能夠體諒幽娘的苦,不怨她,只是心疼如霜。

  雲耀天輕歎,「唉!都是我不好,當初如果不是怕幽娘受不住打擊,應該老實跟她說冷霽是因為心懸臨盆的她,才會失足跌下山崖。這樣一來,幽娘心裡就不會有這麼多怨懟了。」

  俞荻歡溫柔的拍拍丈夫的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懷霽心裡究竟怎麼想。」雖然不是親生兒,到底還是有感情的。

  雲耀天發現,「他們回來了。」

  懷霽跟在如霜身後走進大廳。

  俞荻歡欣慰的看著女兒,走過去輕撫懷霽那日受傷的肩部,「孩子,傷好了嗎?

  懷霽後退一步,避開她的撫摸,「屬下已然無恙,謝夫人關心。」喊了十多年的爹娘,如今都得改口了。

  俞荻歡愕然的望著懷霽,「懷霽……」

  懷霽單膝跪下,「懷霽身為冷家後代,錯蒙老爺、夫人疼愛,恩德無以為報,只願以護衛小姐為終身職志。」

  雲耀天跟俞荻歡對看一眼,同聲說:「懷霽,唉!你這是……」

  雲懷霽斂目垂視,「還請老爺、夫人成全。」這話,雖然是對有養育之恩的雲家夫婦說,實際上是自我告誡別越雷池一步。

  她,原該是他的妻,無奈造化弄人,竟扯出這些不堪;如今除了名分之外,他什麼都可以給,只願能夠終生守著她、護著她就好了。

  雲家夫婦望著如霜,後者輕輕點頭。

  「就依你吧。」

  「耀天!」

  雲耀天輕拍妻子,微微搖頭,沉吟著說:「今後,我就將女兒交給你了。」

  懷霽沒聽出他話裡的托付,只以為雲耀天終於首肯讓他擔任護衛之職,遂起身說:「謝老爺成全。」說完便逕自走出大廳。因為來自俞荻歡眼裡的慈愛,讓他慚愧!

  俞荻歡望著懷霽的背影,不解的問:「你怎麼忍心讓懷霽當霜兒的護衛?」

  雲耀天笑呵呵的慢撫鬍鬚,「我沒說要讓他當護衛。」

  「可是剛剛你明明……」

  雲耀天跟妻子眨眨眼,「我只說。把女兒交給他」。」

  俞荻歡聞言大喜,「你是說……」望向一旁的如霜,「這是真的嗎?」不管娶媳婦還是嫁女兒都好!

  如霜臉上微泛紅潮,腳一跺,便跑進內院。

  十足的小女兒嬌態,逗得雲耀天夫婦呵呵大笑。雨過天青,接下來就看如霜的了。

  ☆       ☆       ☆

  如霜無聊地闔上帳簿,上頭密密麻麻的字像在旋轉,真懷疑當初懷霽怎麼能一目十行!?秀眉一揚,望著立在窗前不動的身影。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護衛,依她來看倒像是管家婆子,什麼都關心,卻死咬著護衛的名不放。唉!

  「不管了,這好難算!」如霜將帳簿推到一邊,輕聲抱怨。

  頎長的人影轉過身來,對她近來不經意露出的小女兒嬌態習以為常,從容的說:

  「小姐才算了一炷香時間不到,」懷霽瞄向桌上那疊帳簿,墨眉輕輕一揚,「依小姐的速度,怕算到掌燈時刻都算不到一半。」

  如霜起身,走到懷霽面前,「你幫我算,以你的速度,一個時辰綽綽有餘。」

  懷霽低頭望著她,抑制住想要揉她烏髮的衝動,平靜的說:「這是小姐的工作,屬下不敢僭越。」

  又來了!

  本以為哄他回莊就天下太平,畢竟,他的性子不像她那麼愛鑽死縫;沒想到他明明對她有情,卻死撐著不肯洩出,教人氣悶哪!

  「懷霽……」如霜仰著頭,輕語:「現在我總算明白,以前我拿「身份不合」當理由躲著你時,你的無奈了。」她望著他,翦翦雙眸裡淨是薄怨,「如今,你是故意報復嗎?」

  懷霽看著她輕咬下唇的無助,心裡的堅持動搖了一下,但,理智隨之而來,他歎氣,「妳明知道我不是這種人。」

  「那你還忍心拿身份不合當借口來傷我的心!」

  從前跟幽娘相處時她不會撒嬌,也沒對象撒嬌,現在成天跟娘在一起,撒嬌成了習慣,這才發現,原來偶爾的示弱比硬撐著當強者來得容易達到目標。

  或許,她從前的冷情是後天幽娘造成的,本質上,她還是遺傳到俞荻歡的嬌柔。

  懷霽皺眉,他可以逗弄冷情的如霜,卻對現在的她沒轍!唉!

  他試著說理:「我們的情況不一樣,當初妳單純的只是承接冷家護衛的職責;如今我卻背負著我娘的罪愆……」

  如霜苦勸,「罪愆?你娘都已經忘了先前的記憶,現在的她跟我娘情同姊妹,還有什麼罪愆!」

  幽娘當日大受刺激變為癡傻之後,經過雲家夫婦細心照料,病情已大有起色。詭異的是,她忘了自己曾經成過親,更記不得有懷霽這個兒子!

  大夫們診斷過後都說,或許因為之前的回憶太殘酷,所以在潛意識裡她封鎖住那段痛苦的過去,停留在二十年前她還是俞荻歡貼身婢女的時侯。

  現在的幽娘不認得懷霽跟如霜,對俞荻歡言聽計從,一如當年意外還沒發生時那個忠心耿耿的丫鬟。

  這樣也好,雲家夫婦依幽娘的意思讓她跟著荻歡,不過說好不再是丫鬟,而是結拜姊妹。

  懷霽雖然對娘親居然忘了他而有些難過,但他也明白,唯有如此,對幽娘才是最好的結局。

  懷霽搖頭,「雖然我娘忘了一切,但事實就是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的。妳是小姐,我不能高攀。」

  如霜氣得一跺腳,「事實?什麼是事實?你我相愛是事實、我們有了夫妻之實是事實!」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委屈,

  「為了身份的懸殊,我們經歷了多少波折,如今你竟忍心再拿身份當理由,來折損我們的感情……」

  這樣的她讓他無所適從,懷霽手忙腳亂的哄著:「妳、妳別哭呀!」

  如霜投入他懷裡,所有的委屈再也隱藏不住,抽抽噎噎的哭道:「你是少爺時,我謹守分際;我是小姐時,你又不敢高攀,難道我們就只能一輩子我護衛你、你護衛我直到老死?」

  懷霽的雙手垂在身側,緊緊握著,怕一放開就會忍不住抱她。

  她說得沒錯,他又何嘗忍心教彼此再來過一次那種想愛卻又不敢愛的掙扎?

  可是,一想到幽娘對如霜做過的一切,他就覺得好自責!

  她在他胸前哭濕了一片,懷霽抬在半空中的手猶豫了好久,終於還是忍耐不住地環住了想望已久的柔軟嬌軀。

  如果這是錯的,就讓他再錯一次吧!懷霽牢牢的擁著她,內心兩股力量在掙扎,如果……如果娘當初沒有苛待如霜多好?他就不會覺得欠她這麼多了。良久,懷霽放開如霜,抬起她的下顎,溫柔的拭去她臉上殘存的淚瀆,他的眼裡是教她心疼的黯然。

  「我會永遠陪在妳身邊,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妳回頭就能看見我。但,我娘犯下的錯不是妳跟莊主、夫人原諒,就能抹煞掉的。唉——」

  他長長一歎,聲音裡的淒涼沉重地打在她的心上,「知我如妳,該明白我想替我娘贖罪的心意。」

  如霜張開嘴想要辯駁,卻讓懷霽的手輕輕摀著,「噓,就讓我好好抱抱妳,就當作是最後一次,以後……我會死心塌地的護衛著妳。」

  她明白他的掙扎,卻不同意他的作法。感情怎麼能夠說放就放、說收就收?

  「我終將成親的。」如霜感覺他環著她的手突然一緊,繼續狠心說道「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我另嫁他人、隨我至夫家?」

  他不能想像那個畫面!懷霽用力的抱著她,像要將她揉入骨血裡似的。

  如霜忍著痛,她知道他心裡的痛遠勝於她。

  懷霽的嗓音好低好沉,「如果那是妳希望的……我無話可說。」

  他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要是真到了那麼一天,他會在確定她婚姻幸福之後,帶著娘遠走天涯、自我放逐。

  唉!這死性子!如霜有些洩氣,連這樣都不能解開他腦子裡的死結,看來該想想別的辦法了!

  ☆       ☆       ☆

  從那天起,懷霽對她的態度更是有禮,疏離的像是一般的護衛跟主子。

  如霜瞥向站在門前、目不斜視的懷霽,秀麗的眉兒微蹙,纖細的手指無聊地輕敲著桌面。

  不能老讓他往死路裡鑽!

  「懷霽。」她輕喚。

  「屬下在。」

  如霜站起身來,「我約了人在酒樓談生意。」

  懷霽眼底閃過一絲不贊同,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抓住,隨即平靜的問:「雲家莊對外的應酬,不是由老爺負責嗎?」

  自從他堅持不再插手之後,如霜逐漸接手雲家莊的事業,可是由於顧忌她身為女子,因此對外還是由雲耀天出去巡視。

  「爹爹年紀大了,總不能老讓他老人家辛苦,既然以前你能處理,我相信我也能。」如霜越過他走到門外,她相信他會跟上來的。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可是:

  懷霽望著她一身素色衣裙的背影,按捺不住的問:「小姐就穿這樣?」

  如霜總算感受到他當初痛恨她喊「少爺」的心情了。無聲的歎了口氣,慢慢的轉過身來,反問:「有問題嗎?」

  「這是女裝。」他點出事實。

  「我本來就是女子呀!」她微笑以對。

  懷霽試著說服:「出門在外多所不便……」

  如霜打斷他的話,「有你在身邊,還怕什麼?」

  望著她娉婷的背影,懷霽發出挫敗的長歎。該怎麼才能讓她明白,他不是擔心保護不了她,只是不願意旁人覬覦她的美麗與清靈?

  是的,認祖歸宗的如霜恢復了大小姐的身份,也化丟臉上的寒冰,整個人變得……美極了!

  他多希望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改變!

  走出雲家莊之後,路上行人貪婪的將眼光停駐在如霜身上,如果不是忌憚著身後的他冷冽的目光,不知會引來多少登徒子!

  他希望她像以前一樣冷肅,這樣才不會惹來這些討厭的蒼蠅。

  天哪!他怎能如此自私?娘的私心造就如霜寡歡的過去,而他居然希求她冷凝一生1?

  如果沒有當初的調換,哪裡會有寡言少笑的如霜?她應該是快樂無憂的!

  懷霽默默跟在如霜身後。他對她的在乎遠超過他能想像,經過上回的失常,他無時無刻都告誡著自己,絕不能再表現太多了,否則氾濫的情潮會將他苦心堆砌的疏離徹底淹沒!

  ☆       ☆       ☆

  隨著如霜較常在外走動,雲小姐美麗非凡的傳言引來許多名門公子上雲家莊求親,絡繹不絕的人潮幾乎踩爛了雲家莊的門檻。

  「霜兒,這該如何是好?」俞荻歡皺著秀氣的眉問道。

  如霜的視線飄到房外的那道人影,幽幽輕喟。該在乎的人還是不肯稍作表示啊!

  俞荻歡看出女兒的落寞,「娘跟懷霽說,要他娶妳。」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不會肯的。」看來還需要加把勁。

  「霜兒……」

  如霜扯出一絲笑容安慰娘親,「娘,霜兒自己會處理的。」

  她眼中的堅定讓俞荻歡露出滿意的笑,「你們兩個都是娘心頭的寶貝,娘希望你們能夠幸福快樂!」

  「娘……」如霜偎入俞荻歡懷裡,「我下輩子還要當妳跟爹的女兒!」

  「好、好、好!咱們生生世世都當母女!」俞荻歡泛著眼淚說。

  ☆       ☆       ☆

  冬去春來,登門求親者還是絡繹不絕,人人都想娶得嬌妻、坐擁雲家莊驚人財富,可從來沒聽過雲家莊應允了誰。

  懷霽不動如山,似乎沒聽到來自前廳的擾嚷。

  倒是振筆疾書的如霜抬頭,放下筆問:「外頭是怎麼回事?」

  「屬下不知,屬下這就去瞧瞧。」他的工作只有護衛她,因為她問了,所以他去。

  才到門口,丫鬟小翠剛巧來到,行了個禮說:「小姐,表少爺來了。」

  「表少爺?」如霜黛眉輕蹙,「哪位表少爺?」

  小翠回答:「就是兵部劉尚書之子——劉致熙劉少爺。」

  如霜暗忖:劉尚書夫人是娘親的表姊,但雙方卻是少有聯絡,這劉致熙是因何而來呢?

  小翠看出如霜疑惑,答道:「劉少爺是奉母命來探望夫人的,夫人要我請小姐出去會客。」

  如霜抬頭,覷見懷霽一臉疑猜,心中頓生一計,道:「小翠,幫我打扮打扮。」

  此言一出,懷霽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她向來不喜打扮,今兒個怎會要求梳妝打扮?

  小翠則欣喜的說:「太好了,小姐長得好,要是打扮起來一定美極了!」

  她手巧,可自從伺候小姐以來,小姐總是要求素衣簡髻,沒能讓她發揮長才!

  小翠興奮的挽著如霜回房,邊說:「小姐放心,小翠一定幫您打扮成舉世無雙的大美人。」

  望著如霜的背影,懷霽心裡百味雜陳。從小熟悉的那個如霜的影像越來越模糊,現在的她除了五官沒變,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充滿自信的她就像璀璨的寶石,也讓他越加自慚形穢。如今的她有如天上皎潔星辰,而他,除了失憶的母親以及武林盟主的虛名之外,一無所有。

  懷霽苦笑,沒想到,才不過幾個月時間,他的世界便全顛倒過來。

  他也想出外闖天下,憑他的實力,不出二一五載定能創下耀眼佳績,可是,他怎麼能放得下如霜呢?

  她那日在閻王崖的話語仍迴盪在腦裡,他知道,只要他離開了,她必定會隨後跟來。

  老爺、夫人已經失去他這個兒子了,他怎麼能夠再讓他們沒有女兒承歡膝下!

  於是,如霜益發亮眼;而他,卻縮回自己的牢籠裡。

  ☆       ☆       ☆

  懷霽怔怔望著精心打扮後的如霜出現在房門口,半晌失了反應。

  好美!絳唇緋頰,黑髮如瀑垂到腰際,他想起那一夜,她如絲的發散佈在枕上,裸裎的身子與他緊緊相契,迷濛的雙眼深情地凝望著他……一如此刻……

  小翠輕咳,喚醒了深深凝望的兩人,「咳!小姐,劉少爺還在前廳等妳哪!」

  她的話劃破兩人間的沉默。

  是啊,她的打扮不是為他,而是為了另一個男人……懷霽喉間苦澀澀的像梗著東西,往後退了一步,「小姐請。」

  如霜深深的望著他,將他的掙扎看進眼裡。明明在乎,卻又裝著不在意,他折磨的,不只是他自己呀!

  如霜拉出一抹淡淡的笑,「小翠,我們走吧!」

  小翠愣愣望了眼面無表情的冷懷霽。沒有表情呀!可她怎麼就覺得以前的雲少爺、現在的冷護衛,心裡不好受呢?

  唉!真不曉得冷護衛跟小姐兩個人是怎麼想的,要依他們這些下人來說,不管誰是少爺、誰是小姐,反正登對就是了啼!

  以前小姐當護衛時躲少爺躲得勤,現在換少爺當護衛了,也愛得一臉陰鬱——

  奇怪!誰規定當護衛就得冷著臉的?隔壁白家的護衛就成天端著笑臉呀!

  小翠發現冷懷霽一直看著小姐走過轉角,卻沒有跟上去的打算,不禁問道:「冷護衛不到前廳?」

  直到粉紅衣角離開視線,懷霽才收回戀戀不捨的眼神,乎著聲說:「不必了,妳快跟上去照顧小姐吧!」

  不能獨攬她的美已經夠苦了,何苦讓別人讚歎的眼光來撻伐他滿目瘡痍的心?

  她的幸福,離他究竟太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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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劉致熙對如霜一見如故,不但在雲家莊住下了,還多次藉機跟如霜搭訕。

  「霜妹,妳還在忙啊?」劉致熙輕搖折扇,走進書房,對站在門口的懷霽視而不見。

  如霜只抬了下頭,漫應著:「表哥有事?」

  「沒,只是春日花好,霜妹鎮日躲在書房豈不嫌悶?」

  如霜放下筆,一雙美目望向門口那尊人像,說:「是啊,花都開了。」

  劉致熙以為她在觀賞門外的花朵,興匆匆的提議:「要不要為兄陪妳漫遊春徑?」

  也好,試試能否解開僵局。如霜順勢應允,走到門邊時對著懷霽輕輕丟下一句,「你不必跟來。」

  懷霽望著如霜跟劉致熙漸行漸遠,心頭像壓著大石似地悶悶不樂。每次看到劉致熙對如霜獻慇勤時,他的拳頭就不禁收緊,恨不得衝上前去拉開那個繡花枕頭!

  這叫吃味兒嗎?從胸臆裡泛出的酸味直嗆到腦門,若不是還有最後一絲絲理智,若不是篤定如霜不會看上那種空有外表的敗絮枕頭,他一定會衝上去好好招呼那個姓劉的!

  你憑什麼?他心裡突然冒出了一道聲音。

  姓劉的是兵部尚書之子,才能雖然普通,卻有顯赫家世——這句話點醒了懷霽!

  但與生俱來的家世跟人品孰重?再說達官貴人多有三妻四妾,難道他真的能夠睜眼看她嫁給別人,讓顯赫的家世伴她一生孤枕獨眠?

  不!他無法想像她躺在別的男人懷裡的模樣,也不容許別的男人有了她之後,還迎進妾室糟蹋她!如霜是獨一無二的,值得全心全意珍惜!

  但,娘做的錯事真能一筆勾涓嗎?

  這段日子以來,雲耀天夫婦差人仔細照顧他娘,如霜也常抽空過去探望。

  對娘所做的一切他們都沒有半點怨憎,只有他緊緊抓著愚蠢的自責不肯原諒母親跟自己。是他的固執幾乎扼殺了他們之間的幸福啊!

  豁然頓悟!懷霽決心開始振作,憑實力風風光光地迎如霜進門,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腦裡的計畫逐漸成形,懷霽大步走開,做他該做的事!

  遠遠地,如霜人在亭子裡,心卻繫在懷霽身上,就連劉致熙也看出她的不專心了。

  「霜妹有心事?」他是獨生子,一直想要有個妹妹,見到如霜之後立刻就喜歡上乖順的她。

  如霜收回視線,幽幽的反問:「表哥可有心上人?」

  劉致熙尷尬的笑笑,「妳的消息怎那麼靈通?是我娘傳來的信息吧!」他不知道那野丫頭算不算他心上人,「咳,事實上我這回是逃婚的。」

  如霜微笑,「姨娘心裡擔心,特地讓人來探探你的安危。」

  如霜雖然不擅跟人談天,但劉致熙風趣幽默,兩人慢慢打開話匣子。他唉聲歎氣形容野丫頭的點滴趣事,她也敞開心房娓娓道出跟懷霽的苦系、婦。,聊著說著,素昧平生的表兄妹將心底的話毫無保留地都掀了出來。如霜餘光瞄到遠處的懷霽轉身離去,淒然一笑,「我看,他真的鐵了心了。」她能等,可是還得努力多久?

  劉致熙安慰她,「別這麼想!」他雖然背對著懷霽,然而來自身後的犀利眼神卻是不容忽視,他相信懷霽不會輕易放棄她的,只是需要下點狠招。「來,我教妳……」

  如霜聽完之後水眸圓睜,不敢相信的說:「這作法太瘋狂了!」

  劉致熙鼓舞著,「不管怎麼說,總比現在這樣不上不下來得好吧!」

  如霜沉思了一下,「就依表哥所言吧。」

  ☆       ☆       ☆

  既然決心振作,懷霽立刻開始進行他的計畫。

  懷霽管理雲家莊多年,知道莊裡值錢的貨物向來都由各地鑣行負責運送,如此一來,常耗費太多錢財,如果他的計畫成功,就能讓雲家莊省下大筆運費!

  癥結在於雲家莊裡雖然人才濟濟,可買賣範圍遠達鄰近各國,全靠自己人送是不可能的。護鑣人才難覓,加上必須廣設據點,勞神傷財,這就是雲耀天始終沒有設置鑣局的原因了。

  歷代雲家莊主都為這個問題深深苦惱著,卻一直無法解決。

  懷霽在留下一紙短箴之後,便連夜離開雲家莊,以武林盟主的名義廣邀各大門派齊聚華山。

  當各派掌門都到齊了之後,懷霽便將他的構思說出——

  「在場各位都清楚,各大門派徒眾甚多,卻長久為缺乏固定收入而處處制肘;如果為雲家莊所用,輪流派出門下弟子負責護鑣,如此不但可以增加收入,又不損尊嚴,各位掌門以為如何?」

  張真人率先響應,「盟主所言極是!江湖人做江湖事,既不傷天害理,又不必看人臉色、受人管轄,我武當派接了!」

  自從懷霽婉拒統御整個武林的權力之後,武林中人莫不額手稱慶,歡喜有如此英明的盟主。如今他提出兩全其美的好方法,還有誰會不跟進呢!

  其它門派也紛紛答應。

  懷霽開懷大笑,一掃這些日子來的沉鬱,抱拳以對,「各位的盛情雲某心領!」說著就起身,「雲某還有要事在身,待回莊後再將需要支持的人數以及路線圖,派人送交各位掌門。」

  離莊前怕如霜擔心,他只草草留下「二日後返家」的字條,如今事成,他要趕緊回莊跟如霜說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       ☆       ☆

  懷霽風塵僕僕回到雲家莊,卻愕然看見門前高高懸掛著紅綵球、燈籠。

  他既驚且疑的走進家門,沿途喜幛處處。才短短兩日,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是誰要成親?

  如霜!?

  滿廳的喜彩燒紅了懷霽的眼,讓他不再冷靜,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道如霜要嫁人了!

  懷霽沉重而不敢置信的走向站在廳中的新嫁娘,即使覆著蓋頭,他依然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如霜!

  難道他還是遲了?

  他站在她面前,遲疑地掀起她的紅蓋頭,微顫的雙手顯露出內心的沉痛與懊悔。

  紅巾一掀開,如霜抬頭,望進眼簾的是他悲慟失魂的表情,她不語。

  遲了嗎?他怎麼會以為自己可以毫無芥蒂地送她出閣?直到事實擺在眼前,他才明白他是天底下最最愚蠢的人,居然拱手讓出所愛!

  不!絕不!

  懷霽牢牢扣著如霜的手,旋身面對雲家夫婦,「莊主、夫人,不管我娘做過什麼,都無損於我愛如霜的心,我絕不讓她嫁給別人!」

  就算是搶婚、就算要忤逆養育他十多年的他們、就算會遭到天下人辱罵……他也不讓!

  雲耀天跟俞荻歡對望,眼裡滿是欣慰。

  一旁的劉致熙說話了,「我說……」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懷霽就陰鷙的瞪著他,「這個婚禮我阻止定了!你要娶如霜,除非踩過我的屍體!」大有劉致熙膽敢阻止,就與他決一死戰的氣勢。

  「不是,我說——」

  懷霽哪容得他多話?一步步逼上前,「你這是在跟我下戰書嗎?」

  他渾身懾人的殺氣讓劉致熙縮縮脖子,趕緊閉上嘴。

  眼見情敵已經棄甲投降,懷霽不屑的怒哼一聲,轉頭對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如霜說:

  「我已經安排好新的護鑣路線與人手,保證不出半年,雲家莊絕對將擴展一倍有餘!這是我的誠意,證明我不是靠人餘蔭的繡花枕頭!」說著還瞪向一旁的繡花枕頭代表。

  劉致熙摸摸鼻子,自認倒霉。

  如霜低垂著頭,看不出反應。

  懷霽著實急了,「妳還在記恨我這段日子跟妳保持距離嗎?天曉得我每天看著妳,卻不能親近妳,心裡有多掙扎、多痛苦!」

  如霜還是不說一句話。

  懷霽拉著她的手放在他的心臟位置,「妳可以打我、罵我,就是別不睬我!行嗎?」

  如霜終於抬起頭了,清麗的臉龐有著苦盡甘來的甜美。

  懷霽深深的望著她經過打扮後的美麗容顏,望著滿是愛意的翦翦水眸,看進她毫無隱藏的內心世界。他的如霜呵:

  半晌,隨後趕到的劉機子納悶的問:「拜過天地了嗎?新人為什麼要一直對望啊?蓋頭不是應該等到進洞房才掀?」

  「哎喲!」蘇掌門低喊,「盟主怎麼還是這身打扮?」

  厲掌門嗤笑他們的無知,「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他們是什麼意思?懷霽錯愕的環顧廳內眾人,俊朗的臉上帶著不解的癡狀。

  如霜教他難得的傻樣逗得噗哧一笑,好心的解釋:「這是你的婚禮,你跟我的。」

  怎麼會這樣?懷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眾掌門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紛紛從懷裡掏出大紅請柬,異口同聲的說「我們都接到雲家莊發出的喜帖了呀!」

  原來如此!懷霽望著懷裡的如霜,「是妳做的?」

  他只有如卸重負的釋然,沒有被愚弄的羞怒。只要如霜不是真要嫁給旁人,他甘心任她兜耍。

  如霜低笑搖頭,瞥向站在一旁的劉致熙。

  懷霽順著她的視線瞄過去,咬著牙說:「是你出的主意?」

  劉致熙尷尬的直笑,挨近雲耀天尋求保護,「別這樣嘛!你一進門我就試圖跟你說清楚,是你自己不讓我把話說完。」

  那天如霜慘白著臉拿來懷霽留下的紙箴,他想正好可以利用這兩日的時間作安排,好逼出懷霽的心意。說來這場婚禮還全靠他的湊合哩!

  本想藉此幫如霜逼出懷霽的真心,誰知他居然自個兒想通了,這下子良計巧謀反倒成了餿主意,還惹來一身腥,真是吃力不討好!

  看懷霽火氣正熾,劉致熙哪裡還敢邀功,只得嘿嘿陪笑,「姨丈,您忙,我、我還是回家算了。」

  如霜輕拍懷霽胸口,安撫著:「如果不是表哥,哪來的婚禮呢?」她嘴一抿、眼一紅,「莫非……你還是不想跟我成親?」

  這真是欲加之罪啊!懷霽趕忙喊冤:「我連搶婚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了,怎麼可能不願成親呢?」他溫柔地哄著,直到如霜露出笑靨才鬆了口氣。

  俞荻歡拉拉雲耀天的袖子示意,雲耀天朗聲說:「趁各位掌門都在,請上座觀禮。」

  眾掌門一一入座。

  懷霽、如霜雙雙執起大紅綵帶的兩端,循古禮叩拜父母。

  禮成之後,俞荻歡高興得眼兒一熱,拍拍身旁的幽娘,「幽娘,妳瞧見了沒?妳兒子跟我女兒成親啦!」

  幽娘溫柔的笑笑,她對兩位新人沒有印象,也談不上特別感覺,不過看到小姐高興她也跟著開心。

  新人送進房,賓主入席餐敘,一場圓滿的婚禮終於歡喜落幕。

  ☆       ☆       ☆

  進房後,一想到初進家門,以為如霜將要另嫁他人的那一幕,懷霽仍然心有餘悸。「我真的以為來不及了。」

  如霜明白他的緊張,「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自己走出迷障了,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懷霽緊抱著她,「永遠都不要再這樣刺探我,我禁不起這種驚嚇。」

  他的在乎是如此的明顯,如霜感動莫名。

  懷霽輕撫她如雲的烏絲,在她耳邊低喃:「我有沒有說過我愛妳?」

  「沒有。」如霜輕笑,「往後你可以每天都說。」

  苦苦禁錮的想望終於不再需要隱藏,懷霽雙指一彈,紅燭應聲而熄  接著,只聽到女子嬌呼:「你不能碰那裡!」

  男子低沉的聲音隨之響起,「我可以。」

  「喔……嗯……啊——」女子的聲音聽來有些急促,「不行!我懷孕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男子驚喜的說:「我不知道……妳居然沒跟我說!」今天發生的一切幾乎超過他所能想像的極限!

  「我也是剛知道不久。」

  瞧他做了什麼蠢事!再晚了,她就得挺著肚子成親了!

  「我——」他好自責。

  「噓!不怪你。」她靠近安慰著。

  「妳在誘惑我!」男子壓低嗓音控訴。

  「我沒有!」女子的聲音聽不出半點誠意。「你會小心吧?」

  男子堅定的表示,「我會。」

  接下來是女子的吟哦聲伴著男子的喘息聲,久久不絕……

  直到月兒羞得躲在雲後面,又聽到男子問:「妳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忘了。」女子的聲音聽來很疲累。「別、別再碰我!人家受不了了!」女子再度求饒。

  「什麼時候?」男子堅持要聽到答案。

  「……」女子的聲音小得讓人聽不見。

  月亮從雲後冒出臉來,好急哪!究竟是什麼時候愛上的呢?

  只見房裡,月光映出床上兩個緊密相擁的人影。女子躺著,男子趴臥在她身側,一隻手臂橫在她的肚子上,像護衛心愛的寶貝。

  懷霽想起了十歲那年,在大廳外,他對她說過的話——

  她護衛他,他保護她。這是一生的誓言,注定了他們此生禍福與共,相守相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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