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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 -【乞妻(天子腳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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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31 0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又兩日,趙竇賢容帶著奶娘到勵府拜訪。

  勵古夫人知道她前來,十分歡喜,立刻派人將她迎入迎暉院。

  「姨娘,近來可好?」她趨前握著老夫人的手,噓寒問暖,無限溫柔。

  「本來心煩意亂,見到妳好了些。」勵古夫人一嘆,歉然的看著她,「前兩天繡香來,峰兒讓她受了氣,我真是──」

  「姨娘,「趙竇賢容輕聲打斷她,「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她微怔,「咦?」

  「姨娘,繡香自幼嬌生慣養,性情驕蠻刁鑽……」蹙眉一嘆,「她做出那荒唐的事,都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好。」

  勵古夫人拍撫著她的手背,「她也是心疼峰兒……」

  她沉默了下,「姨娘,我聽天昊說了,守峰喜歡那位姑娘,是嗎?」

  「峰兒是一時鬼迷心竅,遲早會清醒的。」勵古夫人語帶保證,「放心,無論如何,我會讓峰兒娶繡香為妻的!」

  聞言,她先是一怔,然後笑嘆,「姨娘,您誤會了,賢容不是為此事而來。」

  勵古夫人微怔,疑惑地問:「那麼妳是……」

  「我只是來為繡香的荒唐行徑道歉。」趙竇賢容神情平和,「姨娘,守峰沉靜內僉,絕不是那種會一時情迷的風流人物,我想他會喜歡那位姑娘,必然是因為那姑娘有著深深吸引他之處……」

  「賢容,那丫頭是進不了我勵家大門的。」

  「姨娘為何這麼說?」

  「勵家女主人幾來都是出身書香門第,知書識墨,家世清白,但兔兒那丫頭大字識不了幾個,又是個無父無母、不知來歷的孤女。」

  趙竇賢容眉心一擰,「姨娘不是勢利之人,怎會……」

  「賢容,我不是勢利,而是擔心她無法服眾。」勵古夫人十分苦惱道:「我老了,以後打理這一大家子的重責大任,就要落在峰兒未來的妻子肩上,妳說我能不謹慎嗎?」

  聞言,她掩唇一笑,「若真是如此,那繡香更不合適了。」

  「賢容,難道妳不願意將繡香嫁進勵家,嫁給峰兒?」

  「不。」她輕握著勵古夫人的手,誠摯地說:「姨娘,我有多麼中意守峰,您是知道的,但是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

  「賢容?」

  「姨娘請聽我說。」趙竇賢容釋然一笑,「繡香性情急躁,脾氣又差,雖說她知書識墨,卻沒有寬大的胸襟器量及從容處事的能力,像她這樣的毛孩子年不起勵家的擔子的……」

  聽她這麼說,勵古夫人不禁現出愁容。

  「守峰不是個風流濫情之人,我相信他看得上眼的姑娘,絕對有過人之處。」趙竇賢容勸著,「讀書識字這種事,只要有心就能學會,我倒認為姨娘不必太過反對。」

  勵古夫人凝視著她,笑嘆的問:「賢容,妳是真心這麼認為嗎?」

  「是的。」她點頭笑答,「對了,可以讓我見見那位姑娘嗎?」

  聞言,勵古夫人微怔,「什麼?」

  「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守峰喜歡的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且……我也想代替繡香向她道歉。」

  沉吟須臾,「好吧,我讓劉媽帶妳去。」

  洗衣房裡,兔兒正奮力的搓揉著衣服。汗流浹背的她,不時用手背抹去從額頭上滴落的汗水。

  「妳是兔兒姑娘?」突然,一個陌生又溫柔的聲音傳來,教她一震。

  她回過頭,看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位身青衫、樸素卻高雅的美婦。而美婦身後又跟了一個身形微胖,面容慈祥的老婦。

  「我是兔兒,不知道夫人是……」她擱下手裡的工作,站了起來,然後隨手拿了一塊乾淨布將濕淋淋的雙手拭乾。

  「我是趙竇賢容,繡香的母親。」她說。

  聞言,兔兒一震,驚疑的看著眼前這語聲輕柔、氣質優雅得讓她無法將其跟趙繡香聯想在一起的美婦。

  「趙夫人……」她恭謹的彎腰欠身。

  「欸,」趙竇賢容伸手輕扶了她一下,溫柔笑說:「不必如此。」

  兔兒疑慮不安的看著她,「夫人找我是為了……」

  「我是來向妳道歉的。」她歉然笑嘆,「聽說繡香動手打了妳,是嗎?」

  兔兒不知該說什麼。

  勵家跟趙家是世交,趙繡香又是老夫人屬意的未來孫媳婦,想必身為母親的趙夫人應該也十分樂意得到勵守峰這樣的乘龍佳婿。

  趙夫人在女兒動手打了她之後,登門道歉,為的是哪樁?

  「繡香自幼備受驕寵,因此養成了刁蠻任性的壞性情,她十分愛慕守峰,才會對妳產生妒意。」

  聞言,兔兒微怔。趙夫人知道勵守峰跟她互有愛意?

  「守峰一直當繡香是妹妹,一切都是繡香自己一廂情願……」趙竇賢容說話的同時,兩隻眼睛正細細的端詳著眼前的兔兒。

  在她眼裡,兔兒是個有著清靈秀逸容貌的女孩。她目光澄澈,雖出身貧寒,卻不畏縮。

  「守峰會喜歡妳,我一點都不意外。」趙竇賢容目光溫柔道,「妳確實是那種會吸引他的女孩。」

  兔兒訝異,「趙夫人不認為兔兒身份低微,配不上少爺嗎?」

  「一點也不。」她由衷地說:「事實上,我得你們十分登對。」

  兔兒驚疑的看著她,難以置信,「趙夫人,您……」

  趙竇賢容輕輕執起她的手,而此舉讓兔兒的心情莫名的激動起來。

  趙夫人的手溫柔又溫暖,透過那指尖的接觸,她感受到她滿滿的善意。不知怎的,她有種想哭的感覺……

  「守峰是個意志堅定的人,他一旦打定了主意,做了決定,就不會退縮。」她唇角輕揚,「我相信他對妳亦是如此。」

  「趙夫人……」她知道自己這樣很奇怪,但她真的忍不住眼淚。

  見她掉下眼淚,趙竇賢容的胸口不知為何一緊。「孩子,妳怎麼哭了?」

  「真的很抱歉,我只是突然……」兔兒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感覺,只好尷尬的笑著並抹去淚水。

  「來,別哭。」她凝睇著她,「妳真的叫兔兒?」

  兔兒抹去眼淚,「是的,趙夫人。」

  「妳父母為什麼幫妳取了這麼有趣的名字?」

  「那是因為我頸子後面有個紅色的兔子胎記。」她直言。

  聞言,趙竇賢容和在她身後的奶娘都陡然瞪大眼睛,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妳……妳說什麼?紅色的兔子胎記?」問微微顫抖著。

  兔兒未察覺有異,只是下意識的將頭髮撩開,「嗯,就在這裡。」

  說著,她稍稍側身,趙竇賢容跟奶娘都同時看見她頸後那熟悉的印記。

  「小姐,那……」奶娘激動地喚道。

  趙竇賢容以眼神制止了她,奶娘點點頭,閉上了嘴巴。

  「兔兒,妳爹娘呢?」又問。

  「我爹娘在我還在襁褓中時被盜匪打劫殺害,幸好我養父范老爹救了我……」雖不知趙夫人為何對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兔兒還是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聽了兔兒的話,趙竇賢容倒抽一口氣。

  那兔子胎記,還有爹娘遇害的事情,讓她幾乎可以確定眼前這女孩就是她當年不能留在身邊的私生女。她原以為女兒已經死了,卻沒想到老天垂憐,讓她得以在活著的時候再見到這可憐的孩子。

  看著兔兒,她淚如雨下,不能自己。

  「趙夫人?兔兒是不是說了什麼?」看她對著自己掉眼淚,兔兒疑或地問。

  「不,我……我只是聽了妳的身世,覺得不捨。」趙竇賢容緩緩的伸出手,溫柔的撫摸兔兒的臉頰,「孩子,妳吃了很多苦吧?」

  當她的手輕撫著自己的臉,兔兒感覺到她的指尖在顫抖。但她的手好溫暖、好溫柔。她未長記憶就沒了雙親,雖然范老爹疼她,她卻不曾感受過母愛。

  她想,被母親疼惜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兔兒不苦,范老爹視我如己出,雖然日子窮,但是我們一家子很快樂。」兔兒怯怯的看著她回答。

  趙竇賢容淚出帶笑的瞅著她說:「是啊,我看得出來那位范老爹將妳教養得極好。」多想告訴兔兒,她的母親沒死,她的母親就在她眼前。

  但她不能認,因為這是個她必須帶進棺材的祕密。

  當初計劃著先將孩子送至鄉下,待她長到十來歲,再以依親為由接回家中。沒想到造化弄人,竟讓她們從此分離。

  可想想,老天爺待她不薄,讓她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女兒出現在她面前。

  「兔兒,我一見妳覺得歡喜……」趙竇賢容以巾拭淚,笑視著她,「如果妳願意的話,讓我收妳為義女,如何?」

  「趙夫人?」收她為義女?她們素昧平生又初次相見,她竟要收身份卑微的她為義女?

  「妳不樂意嗎?」趙竇賢容微蹙眉頭,有點落寞。

  「不,不是的,兔兒受寵若驚、不勝惶恐……」

  她握著兔兒的手,緊緊的捏著,像是擔心一鬆手,兔兒就會飛回月宮去。

  「答應我吧。」她殷切地要求,「若妳願意,我立刻就跟我姨娘說去。」

  「趙夫人,我……為什麼?」她不解的看著她,「我只是個卑微的丫鬟。」

  趙竇賢容搖頭輕嘆,「千萬別那麼說,妳一點都不卑微……」

  一旁的奶娘上前一步,「是啊,兔兒小姐,妳就答應我們家小姐的請求吧。」

  看著眼前溫柔又親切的趙夫人,兔兒內心有著複雜的情緒。

  她想要有個母親,如趙夫人般。但,合宜嗎?」

  「兔兒,答應我吧!」趙竇賢容近乎哀求地道。

  迎上她濕潤的、溫柔的、期盼的眼神,兔兒拒絕不了她。但這件事,真過得了老夫人那關?

  聽到趙竇賢容欲認兔兒為義女時,勵古夫人真是既震驚又狐疑。

  但即使心裡滿是疑竇,還是拒絕不了態度堅定的她。

  當然,聽聞此事,最為高興的便是勵守峰。

  就這樣,兔兒成了趙竇賢容的義女,並至趙府祭拜趙氏列祖,且拜會義兄趙天昊及義妹趙繡香。為了慶祝此事,趙竇賢容在府中設宴款待,列席的都是自己人,當然,勵古夫人及勵守峰都是座上賓。

  宴席上,趙繡香以缺席抗議,但還是阻止不了此事的進行。

  甚至結束後,趙竇賢容還邀請兔兒在府中留宿。

  應是環境陌生,兔兒直到深夜還無法入睡。她起身至園中散步。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令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離奇的際遇。

  老天爺的安排總是出人意表,她本是個臨冬城的窮丫頭,卻遇上了皇商勵守峰並來到天城。而現在,她更意外的成了已故鎮北將軍趙破軍家的一份子。

  接下來,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奇怪的事兒等著她?

  「妳這偷兒。」突然,她身後傳來了一道憤恨的聲音。

  她一怔,猛地回頭,只見趙繡香正站在不遠處恨恨的瞪著她。

  繡香氣恨她,她一點都不感意外。她搶了她的峰哥哥,現在還成了她的義姊。

  「繡香妹妹……」

  「誰是妳的的妹妹?」趙繡香上前來,兩隻杏眼惡狠狠的瞪著她,「妳這不要臉的偷兒,先是偷了我的峰哥哥,現在連我娘都偷!」

  兔兒歉然又無奈的看著她,沒解釋也辯駁。

  不管繡香有多痛恨她,現在她們已經是義姊妹了。看在義母的份上,身為姊姊的她當然要寬待妹妹一些。

  「妳到底給峰哥哥和我娘施了什麼邪惡的法,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喜歡妳?!」趙繡香氣恨的質問她。

  「我……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妳什麼都不必說,只要從我眼前消失!」趙繡香憤恨的瞪著她,「都是因為妳,我才如此可憐!」

  「繡香……」

  「我不想聽妳說話!」她一把折下旁邊的茶花樹枝,狠狠地往兔兒臉上一鞭。

  雖然兔兒及時將臉一撇,但還是被樹枝給劃傷了臉頰。

  看見她臉頰上滲出血痕,趙繡香心裡也是一驚。

  「繡香,妳在做什麼?」聽見聲音,前來查看的趙天昊走了過來。見妹妹手上拿著茶花樹枝,兔兒臉上則有一道血痕,他立刻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聲音一沉。「繡香,快跟妳兔兒姊姊道歉。」

  趙繡香知道自己做了過份的事,但又不甘心認錯。

  她氣怒的瞪著他,「哥哥,連妳也護著她?」

  「我沒向著誰。」趙天昊神情嚴肅,「妳不該這麼對兔兒。」

  「我偏要!」趙繡香羞憤的哭叫著,「她不是我姊姊,她不是!」說罷,她甩掉樹轉身跑開。

  趙天昊無奈一嘆,歉然的看著兔兒,「真是抱歉,繡香被慣壞了。」

  「不要緊。」她釋然回應,「我能體讓她的感受及心情。」

  他撇唇一笑,難怪峰哥喜歡妳,妳真是個有器量的女孩。」

  「……」兔兒嬌羞的低下頭,不知說什麼好。

  「來。」趙天昊輕拉她一把,「我幫妳處理一下那個傷口,明天峰哥來接妳,要是看見這傷,我可不知道該如何向他交代呢。」

  兔兒抬起眼,怯怯的一笑,「謝謝天昊哥。」

  雖然已是趙竇賢容的義女,但兔兒還是住在勵府。

  一早,勵守峰便等不及的來接兔兒,還惹來趙天昊一頓糗。

  當然,他絲毫不以為意,根本不怕別人知道他是如何的愛戀著她。

  回到勵府,兔兒先去向老夫人問安。

  「我看妳搬出和明院吧。」勵古夫人啜了一口茶,淡淡的說:「妳現在是賢容的義女,我不能虧待妳。」

  「老夫人,我還是想待在和明院。」兔兒真心道:「雖然兔兒已認了趙夫人為義母,但我住在勵府,又有幾個弟妹在這兒吃住,兔兒不想白佔勵家的便宜。」

  聽她這麼說,勵古夫人微怔。兔兒如今已是賢容的義女,身份當然不比往昔,理應會有更多的要求,但她卻希望能一如往常?

  「妳是真心這麼想?」她懷疑地凝睇著兔兒。

  「是的,兔兒勞動慣了,一天不幹活,渾身都不對勁。」她訥訥地開口,「老夫人,請不要因此而特別禮遇我。」雖認了趙夫人為義母,但她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

  「唔……」勵古夫人細細的端詳著兔兒,想起趙竇賢容對她說的那些話。

  勵家的女主人必須擁有足夠的器量及胸襟,處事淡定且從容,而眼前的兔兒確實有著這些特質。

  她看走眼了嗎?

  「好吧,既然妳這麼說,我也沒意見。」

  「謝謝老夫人。」兔兒十分感激地欠身,「如果沒事,我要去幹活了。」

  「嗯,去吧。」勵古夫人揮手退了她。

  兔兒離開後,劉媽捱了上來,「老夫人,兔兒真是個好女孩,是不?」

  勵古夫人斜覷了她一記,一臉「我知道妳要說什麼」的表情。

  「老夫人,之前你一心想撮合少爺跟繡香小姐,也順便跟趙夫人親上加親,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少爺對繡香小姐毫無男女之情,」劉媽笑咪咪道:「現在可好,兔兒成了趙夫人的義女,少爺又中意她,您還是討了趙夫人的女兒當孫媳婦……」

  「還早呢。」勵古夫人淡淡地開口,「我得再觀察觀察她。」

  春天的腳步遠颺,夏天便降臨在天城。

  兔兒成了趙竇賢容的義女後,三五日就到趙府陪上她幾個時辰。雖然繡香總是給她臉色看,但她總希望自己終有一天能得到繡香的認同及諒解。

  現在的她在勵府還是繼續從前的工作,雖然大家經常不給做,但她十分堅持。

  為了讓她讀書識字,勵守峰幫她請了一位李夫子。她學得很快,字也寫得很好,深為李夫子的讚許。

  這天,她剛送走了李夫子,劉媽便來喊她──

  「兔兒,少爺要妳上完課後,上文成院一趟。」

  「喔,好的。」

  離開仁智院偏廳的書齋,她前往文成院,一踏進文成院的書齋,就見勵守峰坐在案後,低頭不知在端看著什麼。

  她輕敲門框,「你找我?」

  勵守峰抬起頭來,飛快將手中之物塞進腰間。

  「你該不是又要考我了?」她走進書齋,來到案邊。他常常給她出考題,想檢驗她的學習成果。

  他站起身,「怎麼,我在妳眼裡是那麼無趣的人嗎?」

  「到底什麼事?我還得回和明院去……」

  話未竟,勵守峰已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撈進懷裡,緊緊擁著。

  她驚羞地嬌嚷,「幹麼?」

  「我有個東西送妳。」他鬆開她,然後從腰間拿出一支綴著玉飾的髮簪。「妳的頭髮長了。」說著,修長十指輕柔的抓弄著她的髮絲並將之盤起。

  兔兒靜靜地站在原地,臉兒發燙,心口直跳。

  他為她插上簪子,細細的端詳她,唇邊是一抹滿意的、充滿濃情熾愛的笑意。

  「我就知道適合妳。」

  「何必幫我買這種東西?很貴吧?」

  「妳值得。」深邃的黑眸直直望進她眼底,「妳值得所有美好的事物!」

  她嬌怯的迎上他的目光,秀眉微顰。

  勵守峰喟嘆一記,重新將她鎖入懷中。

  「兔兒,夏獵後,我便要向奶奶提議我倆的婚事,」他在她耳邊輕聲道:「我要妳嫁我為妻。」

  兔兒不發一語,只溫順的依在他懷中,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

  她想,當年老天爺讓她活了下來,應該就是為了留著她這雙耳朵得以貼在他胸口,聽著這令人安心又欣喜的心跳吧?

  「兔兒,妳願意嗎?」他問。

  「我願意。」她毫不遲疑的應允。

  夏獵是天城非常重要的活動之一。為期三天的夏獵,天城百姓都被允許在近郊狩獵野兔或是野鹿。

  只要人在天城,勵守峰一定會帶著幾名護院,約上趙天昊及趙繡香兄妹倆一同參加。而這一次,他把兔兒跟幾個孩子也帶來了。

  綠草如茵的紮營處,幾個孩子由隨行而來的小廝及婢女們看顧著。

  勵守峰給了兔兒一匹溫馴的母馬,並抱著她坐上了馬背。

  兔兒騎馬的機會和次數不多,但她並不怕。

  「待會兒放出獵犬後,我跟天昊隨時會因為追捕獵物而離開,妳不必追著我們,只要照著原來的步調,我逮到獵物後,馬上就會回頭與妳會合。」出發前,勵守峰猶不放心的叮囑著。

  一旁的趙天昊不禁笑說:「峰哥不必擔心,繡香擅騎,有她在一旁,不會有事的。」說罷,他轉而看著一臉不情不願的妹妹。「繡香,妳跟兔兒押後,行吧?」

  趙繡香沒答應他,但也沒拒絕。

  「繡香,」勵守峰笑視著她,「兔兒不擅騎術,妳可以看照她吧?」

  她冷哼一記,「你們就只擔心她。」

  趙天昊笑了起來,「妳這丫頭鬧什麼彆扭啊?真是的。」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長而響亮的號角聲──

  「哈,開始了!」趙天昊興奮地問:「峰哥,可以放出獵犬了吧?」

  「嗯。」勵守峰轉頭號令著一旁負責拉著獵犬的隨從,「放狗。」

  隨從聽令,放開了數條精實敏捷的獵犬。獵犬們像出柙猛虎般奔進林子裡,而勵守峰跟趙天昊隨即領著幾名護院及隨從策馬跟上。

  他們一行人離開後,兔兒跟趙繡香騎著馬,慢慢朝林子的方向踱去。她不時偷偷覷著不發一語、神情不悅的義妹,找尋著開口跟她說話的契機。

  這時,趙繡香的馬躁動了下,但很快的就被她按捺下來。

  「繡香,妳的騎術果然很好。」趁此機會,兔兒讚美了她一番。

  但她不領情,還白了她一眼,「別以為這樣就能討好我。」

  兔兒尷尬一笑,「繡香,我真的很希望能跟妳成為真正的姊妹……」

  「妳少得了便宜還乖!」一觸及姊妹的字眼,趙繡香即冷聲駁斥她,「妳從我這兒搶走了一切,還想騙我的感情?」

  「繡香……」

  「夠了,我不想跟妳說話。」她把臉一撇,徹底的拒絕她。

  討不了她的歡心,兔兒既無奈又沮喪。

  而此刻,騎在兔兒身後的趙繡香正恨恨的瞪著她的身影。想起自兔兒出現後,原是天之驕女的自己,地位再也不如從前,她不禁怒火中燒。

  難得一年一次的夏獵,不能跟峰哥哥一起狩獵就罷了,還得在這兒陪著這可惡的女人……

  哼,看我整整妳!腦海裡才閃過壞念頭,她便拿下頭上的髮簪,跟上騎在前頭的兔兒。得兩匹馬靠近,她猛力的將髮簪刺進兔兒坐騎的臀部──

  馬兒因劇痛而前腳一提,立了起來。

  「啊!」兔兒驚叫一聲,本能的抓緊了韁繩。

  趙繡香原是想看著那馬兒將兔兒摔下馬背,好好糗她一番,卻不料那匹馬竟發了狂的向前狂奔,載著緊抓韁繩不放的兔兒衝入林中。

  見狀,她暗叫不妙,也心知自己闖禍。

  駕的一聲,她策馬追了上去……

  勵守峰與趙天昊隨著獵犬追入林中,開始找尋獵物的蹤影。

  不一會兒,他們發現了一頭鹿。

  兩人互使眼色,正準備拉弓,突然聽見一陣急亂的馬蹄聲及驚叫。

  鹿給嚇跑了,勵守峰也被那聲音給弄得心神不寧,只因那似乎是兔兒的聲音。

  「好像是兔兒。」

  「好像是。」趙天昊點頭同意。

  勵守峰掉頭循著聲音追了上去,不一會兒便看見前方有一匹瘋了似的馬兒在林中亂竄,而趴在馬背上的正是兔兒。

  「兔兒?!」他心頭一驚,駕的一聲急追上前。

  她緊緊抓著韁繩,抱著馬脖子,但縱使她力氣比一般女孩大,也幾乎快被那因疼痛及驚嚇而亂竄的馬給甩下來。

  「兔兒,千萬別鬆手!」勵守峰追上她,試圖想伸手拉住控制馬首的繩子。

  兔兒驚懼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別怕,有我在,妳不會有事的。」他安撫著她,但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擔心害怕。

  他看得出來兔兒已經力竭,而這匹馬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得冒險把兔兒從馬背上拉下來,否則待那馬兒將她重重甩出拋下,可能會危及她的生命。

  於是,他策馬逼近她的坐騎,欲伺機抓住她。

  突然,前方一處坡地隆起,馬兒蹬了一下,兔兒的手一滑,原先趴在馬背上的她,此時已跟馬身分離,勵守峰想也不想地縱身一跳,騰空抱住了她。

  連眨眼的時間都不到,兩人便重重摔落地上。

  兔兒不敢睜開眼睛,直至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馬背,平安落地。

  她睜開雙眼,看見的是勵守峰的臉。他在她身下,危急時分,他以自己的身軀保護了她。

  勵守峰躺在地上,兩隻手還牢牢的抓著她。但,他動也不動。

  「勵……守峰……」她試著叫喚緊閉著雙眼的他,「勵守峰?」

  一種說不上來的惶恐瞬間席捲而來,教她心驚得快不能喘氣。

  這時,她看見他後腦著地處流出鮮血。

  「不──」她的心臟快停了,眼淚卻不停的從眼眶裡冒出來,「不要,不要這樣對我,不!」

  兔兒放聲痛哭嚎叫,直到趙天昊、趙繡香及李飛他們聞聲而來,直到她突然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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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勵府上下,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中。

  勵守峰這麼一摔,不只是傷筋動骨,五臟震盪,還昏迷不醒。

  兔兒醒來,立刻奔往文成院,來到他房門口,便被從裡面出來的勵古夫人給攔住。

  「妳做什麼?」她紅著雙眼,神情憂憤的瞪著她。

  「老夫人,我……我要看──」

  「為什麼不是妳?」勵古夫人恨恨的打斷她的請求,「為什麼現在躺在床上的不是妳?」

  「老夫人……」迎上老夫人盈滿恨意的雙眼,兔兒心裡一揪。

  她不怪老夫人這麼說,因為她也寧可是自己受傷。

  「我好好一個峰兒為了妳,如今弄成這副模樣……妳真是個禍星,峰兒長年行商在外,從未受過一丁點的傷,可是為了妳,他不是捱劍,就是……」她是禍星的念頭一進入腦海,勵古夫人倒抽一口氣,沉聲喝令,「我不想看見妳,妳快走!」

  兔兒咚地一跪,自責得淚流不止,「老夫人,讓我見他一面,我求您!」

  說著,她連磕幾個響頭哀求,額頭都磕出了血來。

  一旁的劉媽看了不捨,「老夫人,兔兒她……」

  「誰都不許替她說情!」勵古夫人沉聲喝斥,「縱然她是賢容的義女,我也不能原諒她害慘了峰兒。」

  劉媽噤聲不語,無奈的低下頭。

  「劉媽,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准放她進峰兒房裡!」勵古夫人下令後,像是看不見跪在地上的兔兒般,拂袖而去。

  連著三天,兔兒守候在勵守峰的房門外。

  這三天,趙竇賢容、趙天昊及趙繡香不只一次來到勵府探視昏迷的他,就連皇上都微服出宮,帶著太醫來替他診治。可是不管誰來、不管誰求情,愛孫心切又正在氣頭上的勵古夫人,還是不准兔兒進到房裡看勵守峰一眼。

  只三天時間,不吃不喝的兔兒便瘦了一大圈,面容憔悴。

  趙竇賢容看在眼裡,很是不捨,私下便去找了勵古夫人說情。

  「姨娘,我求您讓兔兒去看看守峰吧。發生這種事,兔兒心裡比誰都難受、都不願……」

  「難道我心裡好受?」勵古夫人沉痛卻堅定的道:「峰兒是勵家單傳,可自從她來了之後,他兩次受傷都是因她而起,妳叫我如何原諒她?」

  她也知道事出意外,著實怪不了兔兒。只是她現在心煩意亂,實在沒辦去平心靜氣的看待此事。

  要她原諒兔兒、不氣兔兒,那恐怕得等峰兒的傷勢穩定之後。

  「賢容,妳什麼都別說了,總之在峰兒清醒之前,我是無法諒解她的。」勵古夫人直視著她,「雖說她是妳的義女,但我希望妳能體諒姨娘的心情。」

  聽她這麼說,趙竇賢容也不好再講什麼,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老天爺能趕快讓勵守峰醒來。

  又三日。

  太醫每日來到勵府為勵守峰把脈診療,並經皇上同意,拿出怐中最珍貴的藥材入藥。漸漸地,他的脈象穩定了下來。

  但,他昏昏沉沉,半夢半醒,始終沒完全清醒過來。

  兔兒鎮日守在房外,寸步不離,不管誰勸她,她都不願走開。

  她多麼希望受傷的是自己,那麼,她的心就不會如此的痛。

  老夫人說的極是,她是個禍星。她一出生便死了爹娘,現在連她深愛的男人都因為她而重傷昏迷。

  上回,勵守峰為了勇闖紫陽苑,險些死在禎王爺的劍下。這一回,他則以血肉之軀保護了她,卻落得此番下場。

  老夫人恨她、怨她、怪她,她完全可以理解,也毫無埋怨。

  現在,她只求他平安無事,只要他能夠醒來,她甚至願意永遠的離開他。

  「兔……兔兒……」突然,她身後傳來趙繡香的聲音。

  她轉過頭,只見義妹神色不安,甚至歉疚心虛的看著她。

  「繡香妹妹?」

  趙繡香來到她身邊,看著幾日便形影消瘦、面容憔悴的她,「祖奶奶還是不讓妳看峰哥哥?」

  繡香的態度讓她感到疑惑,她以為繡香會痛罵她,甚至像之前那樣動手打她。

  「兔兒姊姊,我……其實我……」趙繡香欲言又止,「我……是我……」

  這幾日,她的心沒有一天不煎熬。她心知肚明峰哥哥的傷是因何而來,要不是她壞心眼,兔兒的坐騎不會發狂胡竄,峰哥哥也不會為了救兔兒而重傷昏迷。

  初時她沒有勇氣承認,只好讓兔兒獨自背了黑鍋,得不到祖奶奶的諒解。

  掙扎了幾天,她決定向祖奶奶全盤托出。而在那之前,她得先向兔兒道歉。

  「兔兒姊姊,是我……是我用簪子刺了妳的馬,牠才會……都是我壞心眼,才會害了峰哥哥。」說著,她慚愧得無地自容,不禁掩面哭泣。

  聞言,兔兒十分震驚,因為她壓根兒沒想到會是這樣。

  但看著眼前哭得傷心的繡香,她竟一點兒都不怨怪她,反倒心憐起她來。

  「繡香,」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肩頭,「別哭。」

  「兔兒姊姊,妳打我吧,都是我不好,我的心眼兒太壞了。」趙繡香極為自責難過,抽抽噎噎地道:「我會去跟祖奶奶自首,我會跟祖奶──」

  「繡香。」兔兒打斷了她,「妳什麼都別說。」

  她一怔,「……為什麼?」

  兔兒認命卻淒迷的一笑,「我是個禍星,自從我到了他身邊後,他總是為了我受傷,我……我不能再待在他身邊了。」

  趙繡香秀眉一擰,「兔兒姊姊,妳想……」

  「罪人,我來當。」兔兒一點都沒有猶豫。

  聞言,趙繡香陡地一驚。

  「我希望妳留在他身邊照顧他,答應我。」兔兒輕撫她的臉,眼淚緩湲滑落。

  讓出心愛的人,是何等椎心刺骨之痛。但,她不得不如此。

  為了勵守峰,她什麼都願意給、什麼都願意捨棄,只求他醒來,要他平安。

  繡香一直戀慕著他,她想信,繡香會全心全意的愛著他。

  只要有人愛他便可,不必是她范兔兒。

  「兔兒姊姊?」趙繡香不解的看著她。

  「繡香,妳能睜隻眼、閉隻眼嗎?」

  「咦?」

  「讓我進去看他一眼。」這是她最後的請求。

  守候數日,兔兒終於得見勵守峰一面。

  床上的他緊閉雙眸,教她再也見不到他那精光灼爍的黑眸。

  她輕輕的坐在床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他的臉。幾日臥床,他也瘦了。

  「守峰……」她輕聲喚他,「你快醒來,大家都等著你呢。」

  看著他,憶及遇見他以來所發生過的種種,她再也忍不住的眼淚潰堤。

  她是禍星,是老是害他的禍星。但為什麼老天爺卻讓她遇見了他?

  祂在捉弄她嗎?在開她玩笑、尋她樂子嗎?

  為什麼祂讓他們相愛,卻又讓她剋他、不能愛他?

  「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范兔兒前世是造了什麼可怕的孽,今生得吃這麼痛的苦果?」

  她問著,但老天爺回答不了她,勵守峰更是不能。

  「老天爺,這是禰給我的試煉還是懲罰,我注定不能跟我愛的人在一起嗎?」

  她聲音顫抖而淒然,燙人的淚不停的自眼眶裡湧出。

  如果是她前世造孽,老天才罰她禍害她深愛的人,那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自己再禍害她所愛的人。

  「守峰,對不起……」

  她以手指輕輕的、細細的描繪著他的臉龐、他的眉眼鼻唇,像是要藉此刻劃在腦海裡,永遠記住他的模樣般。

  「我不會再害你了,所以……拜託你趕快醒來吧。」

  她小心的俯身,以唇在他嘴上輕輕一印。

  「原諒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永別。」說著,熾熱的淚水滴落在他俊朗的臉龐上,她轉身離開。

  「守峰,醒醒,拜託你醒過來……」

  隱約地,勵守峰聽見了兔兒的聲聲輕喚。過去幾日,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摸索,他找不到路,看不見一點光明,直到他聽見兔兒的聲音。

  循著她的聲音,他加快腳步往前走,終於,他尋著了一線光亮。

  「兔兒……」睜開眼,他只覺眼皮痠澀。

  「峰兒?!」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兔兒,而是他祖母。

  但怎麼不是兔兒呢?他明明她的聲音,明明聽見她哭泣。

  「奶奶……」他發出虛弱的聲音,「兔兒呢?」

  盼了數日,終於見孫子清醒,勵古夫人幾乎要高喊「謝天謝地」。

  「你這孩子,一醒來就想找兔兒那丫頭,也不想想奶奶多擔心你。」她嘴上雖有抱怨,但眼底是藏不住的狂喜。

  「對不起,奶奶……守峰讓您……擔心了……」勵守峰深感歉疚,但仍一心關心著最愛,「兔兒沒事吧?」

  「她好得很。」勵古夫人碎唸著,「說也奇怪,她這幾日都守在房外,怎麼今天卻不見人影?」

  勵守峰微怔,「守在門外?」

  「是啊,我不准她進來看你。」她誠實回答。

  他一怔,「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氣她,你可是因為她才受了這麼重的傷。」

  「奶奶,您不能怪她。」說著,他想起身。

  「不行。」勵古夫人見狀,立刻阻止他,「你傷了筋骨,太醫說你至少得躺上個把月,奶奶求求你別再讓我擔驚受怕了。」

  勵守峰濃眉一皺。

  這事不必奶奶說,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如何的力不從心。

  「我要見兔兒。」他說。

  「好,只要你乖乖躺著,我立刻就差人去找她來。」勵古夫人說著,立刻轉身吩咐劉媽,「去把兔兒喚來。」

  她欣然應答,「是,我這就去。」

  劉媽才走到房門口,只聽玉翠大呼小叫的跑過來,「劉媽,不好了!」

  「玉翠,妳在胡說什麼?少爺方才已經醒了,還有什麼事不好?」劉媽蹙起眉頭輕斥她幾句。

  探頭一見,見床上的少爺已經醒了,她不禁露出難色。

  「玉翠,」勵守峰瞥見她眼底那一抹異樣,警覺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我……」她一下子看著他,一下子又看著老夫人,支支吾吾,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來。

  這時,勵古夫人覷見她捏在手裡的一張紙。「妳手上捏著什麼?拿過來。」

  「是。」玉翠低著頭,小碎步上前,將捏在手心裡的紙交給她。

  她打開一看,神情丕變。

  「奶奶,那是……」勵守峰心裡有個不好的預感。

  「兔兒她……走了。」她說。

  兔兒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出了天城,她將多美他們留在勵府,相信不管如何,勵守峰都會幫她照顧他們。

  她不是不負責任,而是不知道下一步要走到哪裡去,她實在不忍六個弟妹跟著自己浪跡天涯。

  隻身走在官道上,她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心裡茫然又無助,忍不住眼淚就掉了下來。

  從前的她並不愛哭,但這幾日,她卻像是要把一輩子的眼淚全哭乾似的流淚。

  而這一切,只因她的耳朵再也不能貼在那溫暖的胸口上,靜靜聆聽他的心跳。

  突然,遠處一匹黑馬急馳而來,她本能的閃到一旁。

  當那駿馬與駿馬的主人來到她面前,她看見了馬上的人,而他也覷見了她。

  「禎王爺?」

  南宮禎急勒住他的烏靈,狐疑的看著一副離家出走的兔兒。

  「范兔兒?」他睇著她,「妳要離開天城?」

  兔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見她面容消瘦憔悴,他皺了皺眉頭,「妳最近似乎過得不太好……怎麼,為了勵守峰嗎?」

  她還是沒回答。

  「我說妳……」南宮禎挑了挑眉,「勵守峰此刻不是還在昏迷嗎?妳不待在勵府,要往哪裡去?」

  她抿著嘴不說話,邁開步伐就要前行。

  見狀,南宮禎取出腰際繩索,熟練的甩出,套住了她。

  「你幹麼?」她一驚,氣憤的瞪著他。

  他咧嘴一笑,「既然妳要離開勵守峰,那麼就跟我回紫陽苑吧!」說罷,他振臂將她拉上了馬背,駕的一聲往前馳騁。

  紫陽苑──

  「你到底擄我回來做什麼?」兔兒氣呼呼的瞪著一臉得意的南宮禎。

  「說,妳為什麼離開勵府,離開勵守峰?」他四平八穩的坐了下來,「我看得出來妳跟勵守峰郎情妹意,妳沒理由在他重傷昏迷的時候離開。」

  「禎王爺管太多了吧?」她瞪他一記。

  南宮禎一笑,「反正我最近無聊透了,就管管妳的事吧。」

  「我的事不勞禎王爺費心。」

  「妳這丫頭可真有趣。」他一臉興昧睇著她,「不知怎的,我對妳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聞言,兔兒想起他曾說要留她下來暖床之事,不禁警戒的瞪著他。

  他朗聲大笑,「妳別誤會,不是那種感覺,是另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兔兒看得出來他不是在騙她。但,他對她究竟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啊?

  「妳快告訴我,妳為何離開勵守峰?」他一臉興致勃勃,「本王好奇得很,說來聽聽。」

  她沉默了下。不告訴他,他肯定不會罷休吧?

  為了擺脫他的糾纏,她決定把自己離開的理由告訴他。

  「因為我是禍星,自從他遇上我之後,總是發生不好的事情。」

  南宮禎哈的一笑,「就為了這麼愚蠢的理由?」

  「這一點都不愚蠢,我不想害死他。」兔兒鼓著腮幫子,兩隻眼睛狠狠的瞪著他,「我警告你,你最好也離我遠點,我一出生就剋死爹娘,要是你出了什麼事可別怨我。」

  他聽了嗤之以鼻,「妳這傻瓜,本王命硬得很,才不怕妳剋。」說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盯著她,「妳本來打算上哪裡去?」

  提及未來,她微頓,眼底是一片茫然,「我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待在紫陽苑吧。」

  兔兒一愣,「什麼?」

  「本王還挺喜歡妳的,妳就在我這兒住下好了。」

  「我不要。」

  南宮禎賴皮的笑笑,「我偏要留妳下來。」

  已經一個月了,留下一張只寫著「我走了,請照顧孩子們。」的字條,兔兒就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雖然在太醫的醫治下,他恢復得極快也極好,但他的心空了一個大洞,就連康復的喜悅也都填補不了。

  她為什麼離開他?又去了哪裡?

  「峰哥哥……」趙繡香走了進來,「你今天又好些了吧?」

  「唔。」勵守峰輕輕頷首。

  看著他的身體漸漸康復,面容卻一日比一日落寞,趙繡香明白他心裡在想些什麼。雖然兔兒臨去前要她照顧峰哥哥,但她知道,誰也取代不了兔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斷的自我檢討,這才發現從前的自己是如何的驕蠻任性且心胸狹窄。兔兒為了心愛的人,情願犧牲自己。她呢?她做了什麼?」

  「峰哥哥,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

  見她一臉歉疚,勵守峰微怔,「怎麼了?」

  「兔兒姊姊騎乘的馬突然發狂,全是我弄的。」她羞愧的低著頭說:「我嫉妒她,想看她出糗,所以拿簪子刺了馬屁股,誰知道……」

  聞言,他先是一震,但旋即心情便平靜下來。

  勵守峰輕聲一嘆,「算了,繡香,峰哥哥不怪妳。」

  她紅著眼眶懺悔道:「峰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兔兒姊姊。」說著,她忍不住掩面哭泣。

  他趨前輕輕拍撫她的肩頭,「乖,別哭了。」

  「峰哥哥,」趙繡香抬起淚濕的眼,抽抽噎噎地說:「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把兔兒姊姊找回來。」

  「放心。」他一笑,「我不會放棄的,就算要把這天下全翻過來,我也……」

  「峰哥!」突然,外頭傳來趙天昊驚急的聲音。

  不一會兒,他已來到他們面前。

  「天昊,你怎麼不在宮中?」勵守峰疑惑的看著他。

  「峰哥,我知道兔兒在哪裡了,兔兒她在──」趙天昊停頓了下,一字一字地道:「紫、陽、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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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31 00:03: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不知不覺,兔兒已在紫陽苑住了月餘。

  儘管一開始十分不願,但因為禎王爺對她似乎無非份之想,又不知為何不肯放她離開,無處可去也無法離開的她,終究還是住了下來。

  禎王爺好武,一天到晚不是騎馬盤弓,就是耍刀弄劍。她覺得無聊,偶爾也跟他耍弄那麼幾下。

  從他那兒,她得知勵守峰已清醒並逐漸康復的消息,心裡十分安慰。

  不過,她已經不能再回到他身邊了。

  為了不害他,也為了成全繡香,她決定永遠不見他。

  「兔兒。」南宮禎從外面歸來,一臉愉悅,「接著。」話才說完,他丟了個東西給她。

  兔兒接住,才發現那是顆羊皮球。「做什麼?」

  「當然是玩啦。」他像個孩子似的,「妳那兒就以那棵茶樹為標的,我這兒就以這棵楓樹為標的,誰能踢中對方的標的,誰就是贏家。」

  聽完解釋,兔兒想也不想的將羊皮球丟還給他,「我不想玩。」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沒興致。」她懶洋洋的在台階上坐下。

  南宮禎走到她面前笑她,「妳在想他吧?既然忘不了他,何不回到他身邊?」

  她抬眼瞪他一記,「不關你的事吧?」

  「是不關我的事,我只不明白妳為什麼把事情想得如此複雜?」他聳肩說。

  「你不懂,那是因為──」外頭傳來的騷動打斷了她的話。

  「不行,你不能闖進去!」

  南宮禎跟兔兒同時望向聲音來源,不覺一震。

  那闖進紫陽苑的不是別人,正是勵守峰,而追在他身後進來的則是趙天昊。

  「勵守峰?」南宮禎蹙起眉頭,「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擅闖紫陽苑。」

  他眼裡只看得見在禎王爺身後的兔兒,「兔兒,跟我回去。」

  迎上他熾熱的黑眸,她心頭一撼。

  見他如今安好的站在面前,她感到欣慰,但思及自己無緣與他相守,令她不禁黯然神傷。

  不過,她早已做了決定,絕不會動搖。

  「趙天昊,」勵守峰不理他,南宮禎一笑看著另一個不速之客,「一定是你通風報信的吧?」

  趙天昊沒有否認。

  「兔兒,」勵守峰趨前,一心要把她帶回,「跟我回去。」

  「不要。」她斷然拒絕了他,「我……我已經決定待在紫陽苑了。」

  「妳騙人。」他濃眉一蹙,「妳曾答應要嫁我為妻,怎可能……」

  「人心是善變的。」她一把勾住南宮禎的手,「我現在喜歡的是禎王爺。」

  南宮禎一愣。他知道她在說謊,目的只為了教勵守峰死心。

  雖然他嫉妒勵守峰,可是他還挺喜歡兔兒的,見兔兒不能與自己心愛的男人廝守,他心裡也是不忍。不過,看她為了讓勵守峰死心卻編出這種謊言,他又忍不住想配合她,看看勵守峰的反應。

  「勵守峰,你聽見了吧?」他大手搭上兔兒的肩,「兔兒現在喜歡的是我,我也準備納她為侍妃,你還是回去吧。」

  見兔兒與禎王爺狀似親密,勵守峰妒恨得快要死掉。

  「禎王爺,我是不會把兔兒讓給你的!」他那銳利如刃的雙眼,直勾勾的注視著情敵。儘管對方身為皇親國戚,他都不讓!

  「放肆!」南宮禎假意生氣,「你居然敢在這裡撒野?來人!」

  聽見他的呼聲,外頭的護衛衝了進來。

  「把勵守峰給我攆出去!」

  「是。」護衛們同聲答應,並立刻將勵守峰及趙天昊團團包圍。

  「兔兒,跟我走!」

  勵守峰一個箭步往前衝,卻被護衛們攔下並拉扯了起來。

  兔兒不忍心看他受創,只好把頭一轉,跑進屋裡。

  外頭傳來勵守峰的聲聲呼喚以及護衛們喝止的聲音,一陣紛亂之後,勵守峰的聲音漸漸遠了、聽不見了。

  她知道,他已經被架出紫陽苑。

  想起他那聲嘶力竭的叫喊,她心痛如絞,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一顆的滾落。

  「如妳的意了?」南宮禎走進來,繞到她面前,「妳哭什麼?不是妳要把他趕走的嗎?」

  兔兒抬起淚眼,惡狠狠的瞪著他,「你為什麼叫那麼多護衛拉他?你不知道他受了很重的傷嗎?」對他嚷嚷之後,她一扭頭就跑走。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南宮禎懊惱的啐道:「去,我都依妳了,妳還想怎樣?」

  「天昊,你說什麼?」

  聽趙天昊說失蹤月餘的女兒在紫陽苑,而且禎王爺還意卻納她為侍妃,趙竇賢容整個人驚得站了起來。

  兔兒是皇上與她的女兒,那麼兔兒與禎王爺不就是叔叔與姪女的關係,若在一起就是亂倫了!

  「老天爺,這是造孽啊!」她神色驚惶,「兔兒她……她絕不能跟禎王爺在一起,不能……」

  「娘?」見她反應如此激動且奇怪,趙天昊狐疑的看著她。

  「天昊,你現在馬上帶我入宮去,我得立刻見皇上一面。」她抓著兒子的手,吩咐著,「一刻都不遲,要是遲了,就要鑄下大錯了!」

  趙天昊雖滿心疑惑,但見母親如此憂急焦慮,他二話不說就備了馬車,迅速帶著她直奔皇宮。

  安慶帝急急的走過長長的穿廊。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自己背上能長出一對翅膀來,教他立刻飛到她身邊。

  聽到趙竇賢容進宮見他,他內心激動不已。

  因為在這漫長的二十二年裡,他們只見過一次,就在趙破軍的葬禮上。

  他明白她為何不見他,也知道自己不該見她,她是他的愛將之妻,而他卻在愛將生死未明之際,與她發生了情愫。

  他想她,卻也因為愧對趙破軍而不敢想她。

  二十二年了,她為什麼在今天突然進宮說要見他?發生了什麼事嗎?

  來到顯仁殿的偏殿裡,趙竇賢容已在那兒候著。

  見他到來,她立刻起身行禮。

  「免。」他趨前制止了她,雙眼定定的看著年已半百,卻風姿綽約、餘韻猶存的她。

  趙竇賢容迎上他的眸子,看出他眼底的激動及驚喜。

  「賢……趙夫人,好些年沒見了,別來無恙?」

  「謝皇上關心,賢容今次進宮其實有要事急稟。」她不是來跟他敘舊,更不是來跟他溫存掌年記憶。

  安慶帝微頓,「妳說吧。」

  「皇上,禎王爺跟兔兒萬萬不可結合!」她心急如焚。

  他一怔,「兔兒?妳說的是禎弟上次擄回宮中的那個姑娘嗎?」

  「是的。」趙竇賢容點頭。

  「我聽聞妳認她為義女,而且她還是守峰心儀的姑娘……」安慶帝狐疑地問:「妳說她與禎弟不可結合是什麼意思?她不是在勵府嗎?」

  「不,兔兒現在在紫陽苑。」

  「什……」他一震,「禎弟又將她擄了回來?」

  她搖頭,「兔兒離開了勵府,失蹤月餘,是天昊發現她人在紫陽苑。」

  「朕不明白,這到底是……」

  「總之,峰兒上紫陽苑要人,禎王爺不給,還說要納兔兒為侍妃。」

  安慶帝沉默了下,「兔兒姑娘是遭到禎弟逼迫威脅的嗎?」

  「看來不是。」

  「既然不是,那……」

  「皇上,他們不能有兒女之情!」趙竇賢容神情凝肅,深吸一口氣,道出驚人祕密,「兔兒是我跟皇上的女兒。」

  聞言,安慶帝陡地一驚,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妳說什麼?那姑娘是我跟妳……」

  她重重一嘆,「當年我與皇上一夜情緣而懷了兔兒,我偷偷生下她後,便將她交給奶娘的親戚帶至鄉下,沒想到途中遇到了惡匪,奶娘的親戚夫妻倆雙雙遇難,孩子也沒了下落……我原以為她已經死了,沒想到老天垂憐,她被人撿了去並帶到臨冬城。」

  「妳怎麼知道她就是……」

  「兔兒是中秋出生的,她的頸後剛好有個紅色兔子胎記,撿走她的養父就是因此而將她命名為兔兒。我在勵府認出她頸後的胎記,也確定她就是當年失去下落的女兒。」說到這兒,她已眼眶泛淚。「我想認她,但我的處境不允許我那麼做。」

  「所以妳認她做義女?」

  她點頭,含淚的雙眼瞅著他,「我不能光明正大的認她,但皇上可以,她是您的親生骨肉啊!」

  安慶帝心裡一番盤算,「朕明白了,我立刻宣禎弟跟兔兒前來。」

  突然被宣進顯仁殿,兔兒內心忐忑。

  皇上已經知道她在宮中之事?他同時宣她跟禎王爺又是為了哪樁?難道是勵守峰去找皇上投訴?

  來到顯仁殿的偏殿,她發現殿裡除了安慶帝,還有她的義母。

  「娘?」雖是義母,但兔兒還是喊她一聲娘。

  「皇兄,您宣我跟兔兒來是為了──」南宮禎疑惑地問。

  「禎弟。」安慶帝打斷了他,「你不可以納兔兒為侍妃。」

  聞言,他一怔,笑說:「呵,是勵守峰找了趙夫人來抗議嗎?」

  「休得無禮。」安慶帝眉心一擰,輕斥一聲。

  「皇兄,兔兒跟勵守峰又無婚嫁,她想跟我,也是她的自由吧?」

  聽他這麼說,趙竇賢容跟安慶帝互覷一眼,神情憂忡。

  「兔兒,」她語帶試探又難以啟齒的問:「妳跟禎王爺有沒……沒……」

  她知道義母指的是什麼,立刻面紅耳赤的連聲否認,「沒有,我跟禎王爺之間是清白的。」

  聽她這麼說,趙竇賢容鬆了一口氣。

  「禎弟,你跟兔兒絕對不能在一起。」安慶帝態度強硬。

  叛逆成性的南宮禎當然不服氣,「為什麼?因為勵守峰喜歡的女人,誰都不能搶嗎?」

  「因為兔兒是你的親姪女。」知道事情無法隱瞞,安慶帝坦言。

  頓時,偌大的偏殿裡鴉雀無聲。

  南宮禎跟兔兒都瞪大了眼睛,錯愕又難以置信的看著皇上。

  好一會兒,他反應過來,「皇兄說什麼?兔兒我的親姪女?」

  安慶帝平靜地道:「沒錯,朕當年與一名民間女子露水絪緣後,那女子便懷了兔兒,她瞞著我偷偷生下兔兒,再將她轉交親戚收養,不料途中遇劫,就此失去下落……」

  聞言,兔兒驚疑的問:「皇上是說……遇劫身亡的並不是兔兒的親生父母?」

  「是的,兔兒。」他語氣沉重的承認,「朕才是妳的親生父親。」

  看著兔兒,安慶帝這才恍然發覺他初見她時,為何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原來,在她清靈秀逸的臉蛋上有著他與賢容影子。

  「慢、慢著……」兔兒一時之間實在無法接受這近乎詭異的事實及發展,「皇上怎會突然發現兔兒是您的骨肉?您方才不是說,我生母瞞著您偷偷生下我的嗎?那……」

  「兔兒,是我告訴皇上的。」一旁的趙竇賢容回答了她的疑問。

  兔兒一怔,「娘?」

  「是的,妳的生母是我的閨中密友,當年她偷偷產下妳時,我就在現場。」她不得不對兔兒撒謊,「妳是我跟奶娘接生的,所以我才會知道妳頸背有個紅兔子胎記。」

  「什……」

  「在勵府見到妳時,我也嚇了一跳,但當時我擔心造成皇上的困擾,因此未將此事稟報……」她一嘆,「聽說禎王爺要納妳為侍妃,我內心十分惶恐,於是立刻進宮把此事告知皇上。」

  聽安慶帝及趙竇賢容輪番解釋後,南宮禎忍不住笑視著她,「難怪我對妳有種特別的感覺,原來妳是我的姪女?」

  兔兒看著他,露出了困惑又茫然的表情。

  「是真的嗎?」她蹙著眉頭,「皇上是我的親爹?禎王爺是我的叔叔?」

  「絕對不假。」南宮禎笑睇著她,「所有人都怕我,就妳對我沒大沒小。」

  見他們見動自然又融洽,安慶帝既驚訝又歡喜。

  「禎弟,看來你對兔兒只有叔姪情誼,而沒有……」

  「當然沒有。」他假意嫌棄的看著兔兒,「誰喜歡這種野丫頭啊。」

  「既然如此,你為何說要納她為侍妃?」安慶帝聞言不解。

  南宮禎撇唇一笑,「那是為了氣勵守峰。」

  「什麼?」

  「兔兒不想跟他回去,就謊稱她喜歡的是我,我為了配合她,只好……」

  不待他說完,安慶帝已經等不及的問:「兔兒,為何?妳不喜歡守峰?」

  「我……」上問得如此直接,教她一時之間答不上來。

  「喜歡,她當然喜歡。」南宮禎忍不住開口糗她,「不過她認為自己是禍星,總有一天會害死勵守峰,真是個傻瓜。」

  聞言,趙竇賢容心疼的看著她,「兔兒,妳為何那麼想?」

  她紅著眼眶說:「他兩次為了我受傷,我……」

  「傻孩子!」她不捨的趨前握住她的手,「那怎麼會是妳的錯呢?」

  「可不是嗎?」安慶帝愛憐的看著她,「朕的女兒怎會是禍星?」

  兔兒感激的看著皇上,「謝謝您,皇──」

  「欸,」安慶帝打斷了她,提醒道:「是父皇。」

  她支支唔唔喚了聲,「父,父皇。」

  他心滿意足的一笑,「兔兒,妳老實告訴父皇,守峰是妳心裡的那個人吧?」

  兔兒臉上浮起兩朵紅霞,嬌羞的低下了頭。

  見狀,安慶帝心裡已十分明白,「守峰這乘龍佳婿,朕是要定了,不過……」他眼底閃過一抹黠光,「朕還得考驗他一下。」

  勵府,迎暉院。

  「什麼?你要進宮找皇上要人?」勵古夫人震驚的看著眼前神情堅定的孫兒,「峰兒,你摔壞了嗎?」

  「奶奶,除了兔兒,我誰都不要!」他態度堅決,「若您不希望勵家絕後,還是依我吧。」

  「你……」

  在繡香坦承犯行後,她對情願自己變成罪人也要成全峰兒跟繡香的兔兒,可說是十分的佩服。

  當然,她也為自己在情緒失控下說兔兒是禍星之事,感到後悔及抱歉。

  但如今,兔兒都已被禎王爺帶進宮中,並說要納她為侍妃,勵家怎好去跟禎王爺搶人?

  可是,她不依孫兒行嗎?他是什麼性情,她還不清楚嗎?

  「唉,罷了,看來我是攔不住你……」勵古夫人無奈一嘆,「你去吧。」

  「謝謝奶奶成全。」雖是非去不可,但有了祖母的首肯,他因此安心不少。

  「老夫人,少爺……」劉媽神情緊張的走了進來,「宮裡派人來了。」

  「宮裡?」

  「皇上……皇上宣少爺立刻進宮覲見。」

  勵古夫人一怔,憂心的看著孫兒,「皇上為何突然宣你?難道是為了你上紫陽苑找兔兒的事?」

  「奶奶無須擔心。」勵守峰泰然自若,「反正我本來就打算進宮。」

  「會不會是禎王爺找皇上告狀?」一旁的劉媽安不下心,十分擔憂。」

  「告狀?」他唇角一勾,「禎王爺搶了我的媳婦,我還沒告他狀呢。」說罷,他轉過身子,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他漸漸離去的身影,勵古夫人喃喃道:「勵家的列祖列宗,你們可要保佑峰兒呀。」

  勵守峰進到顯仁殿的偏殿,只見安慶帝坐在正中央的紅木椅上,而禎王爺則一派悠哉的坐在一旁。

  他趨前恭敬跪下,「勵守峰叩見皇上。」

  安慶帝輕輕頷首,「平身,賜座。」

  他起身站著,「守峰不坐。」

  「為何?」安慶帝疑惑的睇著他。

  勵守峰不卑不亢也無畏無懼的迎上皇帝的視線,「因為守峰是來找皇上跟禎王爺要人的。」

  安慶帝沉吟須臾,「你跟禎弟之間的事,我聽說了……守峰,你與兔兒未及婚嫁,禎弟有權跟你競爭吧?」

  他沉著淡定地應對,「是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禎王爺確實有權從我手中搶走兔兒,不過……那正好也意味著,我可以再從禎王爺手中將她搶回。」

  聞言,安慶帝撇唇一笑。

  「勵守峰,你好大的膽子。」一旁禎王爺神情不悅地駁斥,「你是什麼身份,居然敢跟本王搶人?」

  目光一凝,無懼的面對情敵,「禎王爺,兔兒若真心跟你,我也搶她不走。」

  南宮禎劍眉斜飛,「這正是皇上宣你進宮的主因。」

  勵守峰微頓,視線轉向安慶帝,「皇上?」

  「唔……」他假意思索,神情苦惱,「守峰,禎弟十分喜歡兔兒,朕宣你來,是希望你能放棄她。」

  「恕難從命。」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勵守峰,你居然敢拒絕皇上?」

  「守峰,天下女人何其多,你為何要與禎弟同爭一女?」

  「正因天下女人何其多,可守峰卻只鍾情兔兒一人。」他說。

  安慶旁跟南宮禎互覷一眼,但勵守峰並沒發現。

  「勵守峰,本王也非常喜歡兔兒,還給你,就像是要削去我一塊心頭肉般的難受,」他使壞的一笑,「你要我還你也非不可,不過,你拿什麼來換?」

  勵守峰微怔,「禎王爺的意思是……」

  突然,南宮禎將佩劍解下並拋向他。

  他接住佩劍,疑惑的看著他。

  「這樣吧,」南宮禎挑眉,「你削去一隻胳膊,本王就將兔兒奉還。」

  聞言,勵守峰陡地一震,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教他吃驚的,不是禎王爺提出如此無理且殘酷的要求,而是皇上竟未阻止及反對。

  「怎麼?你不敢?」南宮禎尋釁的問。

  勵守峰斂容,凝肅的問:「禎王爺不會反悔?」

  「有皇上在此,你還怕我反悔嗎?」

  「好。」他不囉唆,拔出佩劍,架在自己肩上,「我給。」

  「不行!」突然,自安慶帝身後的簾後傳來驚急的聲音。

  勵守峰一驚,因為那是兔兒的聲音。

  「不可以!」一直躲在簾後的兔兒將他們三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也更加確定勵守峰對她的用情至深。

  她擔心慢了一步,他就會失去一隻胳膊,因此未待皇上打暗號便衝了出來。

  「你瘋了嗎?!」她氣沖沖的衝到他面前,將他手上的劍奪下,「你為了我甘願殘廢?」

  看著月餘不見、朝思慕想的人兒,他沉聲傾訴,「失去妳,我與殘廢無異。」

  「你……」他如此直接又露骨的表白,讓兔兒既驚又羞。

  這時,安慶帝跟南宮禎都笑了起來。

  「勵守峰,想不到你真的這麼喜歡我兔兒皇姪女。」南宮禎搶先笑他。

  他一怔,狐疑的看著他,「兔兒……皇姪女?」

  剛才還說要納兔兒為侍妃的他,現在為什麼稱兔兒為皇姪女?這是怎麼回事?

  「守峰,剛才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試探你。」安慶帝臉上是滿意的笑,「朕卻將女兒嫁你,總得知道你對她用情否深重。」

  「女兒?」勵守峰眉心一蹙,「皇上,這究竟是……」

  「哈哈哈~」安慶帝朗聲大笑,「待朕細細道來吧。」

  安慶帝賜婚皇商勵守峰,將兔兒公主嫁予他為妻之事,很快就在天城傳開來。

  雖然大家都對這突然冒出來的兔兒公主感到好奇,卻也沒人敢多作揣測。

  畢竟安慶帝風流灑脫,又經常微服出宮,一個不小心便偷播情種並不意外。

  兔兒公主與勵守峰的大婚之日訂在她出生秋那天,全天城歡慶三日,沿街設宴,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可隨意享用盛宴。

  新房內,兔兒坐在床邊,趙竇賢容走了進來。

  「累了吧?」她走到床邊坐下,溫柔的理了理兔兒臉頰邊的髮絲。

  「不累。」

  「守峰被天昊跟禎王爺他們纏住了,恐怕得很晚才能回來。」

  「不打緊,未來日子長得很。」她絲毫不因禎王爺他們打擾新婚之夜而動氣。

  趙竇賢容愛憐的端視著她,眼眶泛著欣慰的淚光。「看見妳認回了父親,又嫁給守峰如此深情之人,娘真是替妳開心。」

  兔兒靜靜的看著義母。其實,她心裡一直有一個想法,一個猶豫著該不該說出來的想法。

  此刻,這裡就只有她們母女二人,她想,該是說出那個想法的時候了。

  「娘,」她執起義母的手,「兔兒想問娘一件事,您若不想回答便罷,兔兒日後絕不再提。」

  趙竇賢容心裡微微一凜。

  「娘,您說的那位生下我的閨中密友,就是娘吧?」

  迎上她澄澈的眸子,趙竇賢容一怔。「兔兒?」

  「兔兒有個感覺,我感覺娘就是生下我的母親。」她眼裡含著期盼的淚,「娘,是嗎?」

  趙竇賢容心口一緊,眼淚瞬間潰堤,她低下頭,掩面哭泣。

  事情至此,兔兒已確定了自己便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

  她伸出雙手抱住了正在哭泣的母親,輕聲安慰著,「娘,兔兒不怪您,兔兒明白娘的苦衷及為難。」

  「兔兒,娘……娘真是對不起妳……」趙竇賢容哽咽致歉。

  她臉上也是止不住的淚,但流的是欣喜的淚水。

  「娘,您千萬別自責,兔兒真的不怪您。」

  「娘!咦?」趙繡香跑了進來,見兩人相擁哭泣,不覺一怔。

  見她進來,趙竇賢容趕緊跟兔兒分開,並急著拭淚。

  「娘,兔兒姊姊,妳們為什麼哭啊?」她走了過來,疑惑的看著兩人。

  「因為……」趙竇賢容整理了一下情緒,溫柔笑看著女兒,「看妳兔兒姊姊得此歸宿,娘太高興了。」

  趙繡香一笑,「所以娘是喜極而泣?」

  「可不是?」兔兒拉著她的手,「要是趕緊也把妳嫁出去,娘就更開心了。」

  她噘起嘴,「我才不想這麼早嫁人呢!」

  「哎呀,從前老嚷著要嫁峰哥哥的人是誰啊?」兔兒故意糗她。

  她尷尬的低著頭,羞赧嬌嗔,「兔兒姊姊別笑話我了。」

  「呵呵呵~」

  看著她那嬌羞又生氣的可愛模樣,趙竇賢容跟兔兒都笑了。

  帶著醉意,勵守峰終於在子夜回到了新房。

  兔兒還未和衣睡下,悠閒的沏了一壺茶,坐在窗邊看著天上的明月。

  「兔兒,真是……對不住……」他努力維持著平穩而筆直的步伐,但終究還是晃了兩下。「天昊跟妳皇叔不讓我走,所以……」他來到窗邊坐下,一臉抱歉。

  她微笑地倒杯茶給他,「不要緊,難得大家聚在一起,讓他們鬧個夠本吧。」

  「妳真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妻子。」勵守峰說著,抓起杯子把茶喝得精光。

  兔兒抬頭看著天上那輪黃澄澄的明月,唇角噙著一抹恬靜的笑。

  「人生的際遇真是千變萬化……」她有感而發,「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沒想到跟著你來天城,竟把爹娘都找到了。」

  「可不是嗎?」他笑嘆一記,「誰料得到妳的親生爹娘竟會是皇上跟容姨。」

  聞言,她一怔,驚疑的看著他。你……知道?」

  「我猜的。」他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迎上他的黑眸,兔兒安心淺笑,「希望你一覺醒來,別忘了你現在說的。

  「呵,」他一笑,「妳以為我醉了嗎?」

  「你沒醉?」

  勵守峰眼底閃動異彩,兩隻眼睛像熾熱的火把般,「今天可是我勵守峰的新婚之夜,才不會讓那幾個王老五把我給灌醉呢。」

  說罷,他起身走向她,然後彎腰將她抱起至床邊放下,像是要把她的樣子深烙在心底般的端詳著她。

  「啊,」他喟嘆一聲,將她緊擁入懷,「我勵守峰何其有幸能擁有妳!」

  兔兒將耳朵緊貼著他胸口,聽著他那穩健的、令她安心的心跳聲。

  「不,幸運的是我……」她嬌怯地訴說她的想法,「我能逃過死劫活下來,必然是為了終有一天能依偎在你懷裡。」

  聽她這麼說,勵守峰欣喜且激動。

  他端起她的下巴,低下頭,在她濕潤的唇上重重的烙下印記。

  「妳我都是幸運之人,往後我倆就努力的生幾隻幸運的小兔子吧。」語罷,他將她牢牢緊抱,擁入羅幃。

  春宵漫漫,無限旖旎,在經過了這麼多波折後,這對命定的璧人,終可廝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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