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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撇撇嘴,“我會嚇到誰啊?我又不是妖怪。”再轉向薛琬容問:“喂,你既然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我問你,對天城的事熟悉嗎?”
薛現容最怕人家問這些事情,但被問到又不能不答,只得合糊地說:“知道一些。”
“天城里哪家的點心最好吃,你知道嗎?”
她想了想,“大小姐是問熱點?還是涼點?”
殷玉婷眼楮一亮,拍手道:“聽你這麼一說,倒是個明白人。我府里的丫頭從來都不知分熱點和涼點,其實我最喜歡吃熱點,不過你且說說你所知道的哪家點心最好吃?”
薛琬容自小愛吃甜食,京中的各種甜點她都熟稔,因此流利的回答,“如果大小姐喜歡吃餡兒,那月盛齋的五仁月餅最好吃,一般人買到手都是冷的,吃起來會有點硬,但其實月餅剛出爐時,外皮松松軟軟還帶著溫熱,內里的餡兒更有香昧。
“若大小姐不喜歡吃帶餡兒的,那就吃德聚源的玫瑰核桃酥也可以。老板是用海外高價買來的玫瑰花做成核桃酥,玫瑰香氣濃郁,核桃仁兒也很有分量。不過這核桃醞就要涼了之後才好吃,否則吃不出松脆醞香的昧道來。”
聽得伸舌舔了舔唇角,殷王婷笑道:“你果然是個內行,看來你家小姐沒少在這方面調教你。既然你知道得這麼清楚,那你就替我跑個腿,把這兩樣點心都買回來吧。”
薛琬容霎時楞住了。要她去買這些點心?可是……
殷王婷見到她的表情,以為她不願意,雙手一叉腰,“你不是我大哥的人嗎?我大哥的人就是我的人了,等他回來,我告訴他說你替我買東西去了,沒準他還會樂得獎賞你呢。快去快去”
諸葛涵在旁笑道:“大小姐真會指使人,人家剛進你們殷家門,連口水都沒喝就要替你跑腿。你知不知道,就是爺在這里,也不見得舍得這樣用她。
“怎麼?家里的下人不舍得用,難道是要供起來的?”她哼了一聲,從身上掏出一塊碎銀子塞到薛琬容手上,“行了,這點錢應該夠買了,連你在外面的茶水錢我都算在內了。快去快去吧,我還等看吃呢。”
薛琬容真是後悔一時嘴快賣弄,結果把自己硬生生推到一個危險的境地。
月盛齋和德聚源雖然不是官府之地,但是老板都認得她,因為以前她常到這兩處去買點心。尤其是月盛齋的五仁月講,她如何知道它做為熱點更好吃?全是因為店主與她相熟,她每次到店中就為了專門等候剛出爐的月餅。
如今薛家出事,消息必然滿城皆知,她這個逃犯突然跑到月盛齋買月講,豈不是昭告天下說她薛琬容就在天城中大搖大擺嗎?
在月盛齋對面的街邊上,她苦惱地躊躇,想著是不是干脆回復殷家大小姐就說沒有買到?但對方畢竟是殷玉書的妹妹,人家第一次盼咐她做事她就沒
有達成,往後豈不是沒有機會在府中立足?
想來想去,她終于想了個好主意,在街邊找了個正在抽陀螺的小男孩,跑過去彎下腰笑咪咪地說:“小弟弟,能不能幫姊姊一個忙?”
她容貌秀美絕倫,小男孩不自覺看得楞住了,“姊姊有什麼事?”
她將銀兩塞到他手上,“麻煩你到月盛齋中幫姊姊買一盒五仁月餅好不好?就說是鎮國將軍府的大小姐要吃的,有熱的最好。如果你辦好了,這些錢買完月餅後剩下的就送你了,好嗎?”
小男孩歡天喜地的答應,“好啊。姊姊你等著。”
薛琬容看看小男孩兒進了月盛齋,自己則躲在一邊等看,過了好一陣子,小男孩才捧著一個包里好的食盒跑出來。
她急忙迎上去,小男孩滿是得意地說:“因為等熱月餅出爐,所以等了好一陣子,姊姊等急了吧?”
“沒有,多謝你了。”薛琬容連忙接過月講,依約將多出的五六枚銅板都送給小男孩。
第一個任務順利完成,她總算松口氣。德緊源距離這里還有幾條街,所以就不能讓這男孩再替自己跑腿了,只能到那邊再隨機應變吧。
她急急往德聚源趕,忽地又苦笑著罵自己真不會辦事,明明費勁買來月拼就是要趁熱吃的,她這樣一路跑來跑去,熱月拼到府時不也要變涼了?
還是先把月餅送回將軍府,讓那位大小姐吃了之後,自己再出來買第二樣吧。
這樣想著,她忙又轉身往回走,好不容易氣喘呼呼地跑回將軍府門前時,旁邊一隊人馬也剛巧在門前停下,她側目一看,正看到從轎子里走出來的人,頓時魂魄俱驚——
許德亮?!縱使下輩子化成飛灰輕煙,她也不會忘記這個人的嘴臉!
他曾經和她父親號稱有手足之情,亦是同僚好發,卻為了一己之私陷害父親,使得薛家滿門被抄,如今她要是手上有把刀,八成立刻就捅過去,但她懷中現在只有一盒還微微發燙的月餅。
她一步一步地向後倒退,退到了牆院的拐角,唇上因為牙齒的緊咬已有血腥味滲出,必須用力抱住懷中點心才能壓制住心里的恨意和沖動。
眼看許德亮走進將軍府,她身子一軟,靠著牆壁滑了下去。
此時,她的後背、手心全是冷汗,渾身上下的力氣似乎都已被人抽干。
殷玉書回到將軍府時,天色已黑,停了半日的小雨又在夜間飄灑起來。
他剛走入正門要去拜見父母,旁邊就有人一把抱住他的腰,嬌笑出聲。
“大哥,你真是讓我好等,這回從越城回來帶了什麼禮物給我?別說沒有啊,我可是要生氣的”
殷玉書笑道:“王婷,一年不見,你怎麼還是這個火燒眉毛的脾氣,一點姑娘家的矜持都沒有?我這次奉旨回京,行程很是倉促,再說,越城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哪有什麼禮物可以帶回來給你?”
她不依地抱著他的腰晃了幾下,“不行不行,若是沒有禮物你也別去見爹娘,現在就給我買一份去。”
他無奈地嘆氣,“好了好了,真是服了你這個磨人精,禮物在我馬車上呢。你去年不是說想要一柄好劍?我費盡心力才幫你找了一把,去看看合不合你心意吧。若是嫌沉拿不動,我可就沒辦法了。”
殷玉婷歡呼一聲,“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一會兒等你的丫頭把點心買回來,我第一個和你分享。”
“我的丫頭?什麼丫頭?”殷玉書好笑地看著她,忽然心頭一動,“你該不會是叫琬兒去買東西了吧?”
“她叫琬兒啊?我沒問她的名字,長得倒挺標致的,說話也文雅。她知道好幾家的點心好吃,所以我叫她去替我買了。咦?說到這里,她出門至少兩個時辰了,買什麼點心要那麼久啊?”
殷玉書眉心肇起,吐出兩字,“胡鬧”旋即轉身奔出將軍府大門。
外面細雨迷蒙,沿街有些店鋪的屋檐下還點著燈籠,將地上的水窪映得波光粼粼。周圍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不敢停留,大街上因為人丁稀少和夜幕降臨,在夜風之下顯得格外蕭瑟。
殷玉書跑出府門時,忽然想到自己忘了問妹妹琬兒是去哪家買的點心,正要回身去間,眼角余光好像瞄到一抹身影。
他借看月光看向西邊的牆角,那里依稀有個人影蜷縮在角落,他緩步走過去,遲疑了一下,問:“是琬兒嗎?”
那人緩緩抬起頭,月光下,他恰好看到她一臉水光閃爍,不知道是雨還是淚。
他訝異地蹲下身,伸手捧住她的臉,柔聲道:“怎麼了?誰欺負琬兒了?是因為王婷讓你買點心而覺得委屁?”
她怔怔地望著他,淚珠順著臉頰默默滾落,搖了搖頭,卻依舊一言不發。
他嘆口氣,將她的頭輕輕攬在懷中,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好了,你不說我也不勉強。這天城中讓你觸景傷情的事物也許太多,王婷她不知道,你也別怪她,更不要和自己過不去。記得我的話,要學會放下和忘記,若這兩者都做不到,也要讓自己快樂一點。人生不過百年,要做的事實在太多,哪有那麼多工夫去傷心欲絕呢?”
她枕在他的懷抱中,只覺得他的心跳堅定有力,如一首悠美合蓄的古曲,這一剎那,她真希望自己就此睡倒在這個懷抱中,再不要醒來了。
薛琬容第一次見到殷玉書的父親殷若城,是在第二天的早晨。
她剛剛睜開眼,就聽到外面有人此起彼落地喊著什麼口令,她嚇了一跳,以為是官府的人來緝拿自己,一下子就從床上跳下來,抓住衣服便胡亂往身上穿。
但穿到一半,她又覺得不對,外面的呼喊聲更像是士兵在操練。
她打理好自己後打開門,門前剛好走過一名丫簑,她拉住對方問道:“請問姊姊,這是什麼聲音?”
那丫簑吃驚地打量她,“你是新來的?連這都不知道?是老將軍正在府中晨練啊。”
“晨練?”她順著聲音走向後院的深處,從那里傳出來鐵器踫撞的聲音和士兵的呼喝聲,越來越響。
待她走到後院的大門口前時,眼前真是一片熱鬧景象——至少二十多名年輕士兵正在院內空曠的場地上一對一地進行格斗對練。人群中,一襲翠綠色的鮮亮裙衫格外醒目,原來殷王婷竟也手持一柄長劍,獨自在角落中練習著劍法。在她旁邊神情莊重而威嚴的那名長者,顯然就是將軍府的一家之主,老將軍殷若城了。
“若是好奇,可以進去看。”
身後忽然響起殷玉書的聲音,她忙往旁邊一讓,低頭請安,“爺,早。”
“你也早。”他走進內院,又回頭招手道:“進來吧,我還有關于你的事要和玉婷說。”
生怕自己昨晚事情沒辦好惹惱了殷家大小姐,又聽他這樣一說,她只好硬著頭皮跟在他後面。
殷王婷遠遠看見他就跑了過來,“哥,你送我的這把劍真不錯,一會兒你和我對練幾招。爹說我的回風劍法有好幾處都練得不對,你給我指點指點。”
“有爹在呢,怎麼讓我指點?”殷玉書一回手,拉住薛琬容,“對了,我要和你交代一件事。琬兒是我路上救下的人,不同于我們的家奴,你不要隨意差遣支使她。昨晚她為了給你買點心,迷路在大街上,我費了不少力氣才把她找回來,府中那麼多丫頭你不派,偏偏派我的人?”
殷玉婷嘻嘻笑道:“抱歉啊大哥,聽她對京里的店捕那麼熟悉,誰想得到她居然不認得路?行啦,知道她是你的人,以後我不用她就是了。”轉向她致歉,“琬兒是吧?對不住啦。”
她臉紅了,連忙屈膝一福,“大小姐太多禮了,琬兒沒有為大小姐辦好事,是我的錯,改日我再幫大小姐重新買過。
“我可不敢再用你,要不然大哥要和我翻臉了。殷王婷一邊擺手道,一邊就拉著大哥往空地跑。
薛琬容沒想到殷玉書為她解圍的借口是說她迷了路,而他的那一句“我的人”更讓她心頭頓生暖意。
滿場那麼多人,她也不好站在場中礙眼,就揀了個角落的台階坐下來,看著場中殷家兄妹一起練武。
殷玉書今日穿了一身月牙白的緊身短打,青灰色的腰帶扎在腹間,更顯出他修長干練的身形。他將長劍握在手中,笑盈盈地看著妹妹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的挑釁,“玉婷,縱然爹在這里也不會袒護你,我勸你還是練好這回風劍法的前十八式再來和我比劃。或者,你先找諸葛涵去練練身手。”
“怎麼?你瞧不起我這個對手嗎?”她驕傲地揚著頭,“別看你練武比我早,可是爹都說我的悟性比你高,假以時日,成就必然在你之上。”
“哦?是嗎?”他笑著看了眼父親,“好吧,既然爹這樣贊賞你,就讓我看看你的功夫長了幾成。”
不一會,兩道身影似彼此纏繞的兩股風,在場中上下騰躍,周圍練武的士兵們都情不自禁地圍攏過來,鼓掌叫好。
薛琬容看不懂武功,只覺得他們的身法和那個“回風十八式”的名字還真是絕配,一樣的輕靈、一樣的飄逸。
擔心殷玉書會受傷,她問向身邊的一位兵卒,“這位小扮,現在到底誰佔上風啊?”
士兵笑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將軍了。別忘了他當日可是連續打敗十七名禁軍高手,被皇上親封的一等將軍,大小姐雖然天資聰穎,但若和將軍比起來,可還差得遠呢。”
她吐出一口長氣,卻見諸葛涵領看一名約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走進來,兩人也站在一旁看著場中的景象。
諸葛涵不禁笑道:“看看,大小姐又在自取其辱了。我早說這朝中沒幾人能贏得了爺,十招之內不輸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殷玉婷聽到他說的話,一下子跳出來叫道:“諸葛涵!你就會滅我的威風,有本事你吃我一劍門
他嚇得急忙抱頭就跑,“大小姐,我說你贏不了爺,可沒說你贏不了我啊。”
殷玉書氣定神閑地負手而立,“諸葛涵,你要讓她可也別丟了我的臉。”然後又對那青年合笑招呼,“卓豹雲,難得你也入京了。”
“父親近日要過壽,所以祖母準我入京拜壽,壽宴過後還要返鄉。”說話的青年比殷玉書要年輕好幾歲,臉上還有幾分稚氣,書卷味則多了許多。
他走到老將軍面前,躬身長揖,“見過殷世伯。”
殷若城微笑道:“翰雲,你們父子真是有趣,昨日你父親來我這里,今日就換了你來。難得玉書正好回京,你們倆小輩就聊聊吧。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世伯慢走。許翰雲再度躬身行禮,轉過身,看到不遠處亭亭佇立的三個絕美少女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不免好奇地問:“那姑娘……是你們府里的人?”
殷玉書笑答,“算是半個府里人吧。她是我在回天城路上救下的一名孤女,日後是留在府里還是跟我回越城還不知道呢。”
“殷兄真是好艷福啊,竟能巧救佳人,寫到戲文中去傳唱,倒是一段佳話。”他一邊椰愉好發,一邊又困惑地看向她,總覺得這姑娘有幾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但薛琬容絕對是認得他的。許翰雲,就是她仇家許德亮唯一的兒子。
因為自小體弱、祖母珍愛不忍遠離,所以他從小到大都是跟著祖母在距離天城四百多里外的家鄉澤城生活。她在年幼時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只是那時兩人年齡尚小,又沒有說上話,所以彼此印象並不深刻,不過他眼角的一顆黑痣令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這麼多年過去,憑著這顆黑痣她一下子就認出他,再加上剛才老將軍說的話,明顯指出昨日造訪的許德亮就是他父親,更讓她確信無疑。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許翰雲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薛琬容,他雖然想不起她是誰,卻覺得這姑娘很有意思。
在這熱熱鬧鬧、滿是陽剛之氣的練武場中,她像是一棵柔韌的春柳,靜謐而優雅地遺世獨立。如果她今生就只是一名婢女,未免讓他為之嘆息、替她抱屈了。
殷玉書此時提議道:“去我的書房坐坐吧。沒想到會遇到你,不過早幫你從越城找了幾塊好墨,本想差人送到澤城,既然你來了,就自己拿走吧。”
許翰雲一聽喜上眉梢,“好啊,多謝你費心。越城出的墨就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上次你送我的那塊,我一直都沒舍得用,這回可以好好寫幾篇字了。”
“堂堂許侍郎家的公子,竟然還這樣寶貝一塊墨,說出去不覺得笑話嗎?”殷玉書正說笑,一雙縴縴王手就遞到他面前。
“爺的劍讓奴婢替您拿著吧。”
他從來劍不離身,但對上那雙春水般的眸子時,只猶豫了一下便微笑將劍遞出去。“琬兒,這是許少爺,他爹是戶部侍郎許大人,或許你聽說過。
“許侍郎的大名,誰能不知呢?”她嫣然一笑,欠身道:“見過許少爺。”
許翰雲臉一紅,忙要伸手攙扶她,“別這麼客氣,我爹不過是朝廷一介小吏,和你家爺比起來,可是不值一提。”
殷玉書還想再打趣幾句,一回身,就見好友正紅著臉偷瞥琬兒,心里忽然不暢快,聲音也沉了下去。
“同朝為臣,何必分什麼高低?琬兒,你去廚房交代一聲,就說我今日要和許少爺在書房一起用飯,讓他們做幾樣拿手的菜送過來。
“是。”薛琬容感覺得到許翰雲的目光,但她只是目不斜視地望著殷玉書,笑盈盈地答應著。
進入將軍府或許不是什麼糟糕的事,至少她靠近了仇人,更靠近仇人之子,說不定還可以藉此為薛家報仇——只要她善加利用眼前的一切機會,萬事皆有可能。
晚間,薛琬容拿著藥和白布走進殷玉書的書房時,他剛在一張信紙上落筆最後一個字。
她輕手輕腳地將東西放下,站在遠處看著他。
他已經知道她來了,放下筆說:“這一天沒累到你吧?”
“府里都沒有人給我派活,怎麼會累到?爺,我明天是不是該找管家大人問問我能做些什麼,也好不教旁人誤會?”
“誤會什麼?我和管家張伯知會過了,你身上還有些傷沒全好,暫時做不得事情。”他看了眼她拿進來的東西,笑問著,“要幫我換藥嗎?換藥的方法你都學會了?”
“那天看著大夫做過之後就會了。”
雖然這樣說,可她心中還是有些緊張,重要的是一個男子要在她面前打赤膊,她心中總是羞澀。
殷玉書遠比她大方多了,將上衣脫掉後,露出白布條,“只換肩膀上的藥就好了。我身上的傷多是擦傷,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低著頭走上前,將藥瓶和白布都放在書桌上,無意中看了眼桌上的紙,本以為他在給皇帝寫什麼奏折,誰知上面原來是寫了半閱詞——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天接斜陽煙水寒。一肩艱難。何故雨姍姍?夕照野拿纏。縱有千斤托雲力,無奈雨收風吹散,難盡歡。步步鐵檻步步欄。
這詞明顯還未寫完……她沉吟著。
靜靜幫他將舊布揭除,肩膀上那條駭人的傷口依舊讓她,心驚膽戰,但這一次她已敢正面迎視,不會逃避了。
她很快為他重新換了藥,又細心地將肩膀的繃帶纏裹好。
見狀他不禁贊了一句,“不錯,是比上次熟練許多。”
看她將換下來的白布收起,他又盼咐著,“找個地方將那些東西埋起來也好,藏起來也好,總之別讓人看見。”
她不解其意,只猜想是他不願讓家人知道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
端著托盤走出去幾步後,她忽而又回頭說:“爺是個豁達的人,可這詞……實在不夠豁達,再寫下去只怕會浮動心性。奴婢不才,為爺續兩句結尾,好嗎?”
他訝異地抬頭看她,見她那雙盈盈美目幽幽望著自己,便起身讓開座椅笑道:“好啊,你來寫,我為你浦紙研墨。”
“奴婢不敢當。”薛琬容又走回桌邊,放下托盤,將他剛才用過的毛筆重新蘸了墨,略一頓後,落筆而書——
憑風過千帆,海納萬川。舉杯笑飲明月圓。大漢邊關。醒時同君夢,醉里劍光寒。莫笑天宮多歧路,且看長歌踏千山,駕青鶯。自上九天攬月還。
她寫完最後一字落筆,依舊垂首旁立,“爺,奴婢若寫得不對,請爺恕罪。”
身側沉默了太久,安靜得讓她只聽得到自己緊張的心跳聲。
又過了半啊,他似是嘆了聲,才緩緩拿起她續寫的那半閱詞低聲道:“琬兒,將這樣一個你留在我身邊,卻只能做個婢女,實在是太委屈你了。”
她被嚇到了,以為他又動了要送走她的心思,連忙跪下祈求道:“爺,奴娘喻矩了,奴娘知罪,請爺——”
“不要動不動就說『奴婢』,我心中並未真的將你當奴婢過。”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拉了起來。
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當中是動容和敬重,還有更多的憐情和慨嘆。指腹擦著她的鬢角滑過,這雙水漾的黑眸讓他心里似被人投進了一枚石子。
這麼多年來,他在邊關鎮守、浴血殺敵,總有不如意的事卻又不知能向誰傾訴——在部下面前,他是三軍領袖,莊重而威嚴,一言九鼎;在長輩面前,他少年得志,持重而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在皇帝面前,他是一國倚重的棟梁之臣,如山岳般讓人信服,但是他心底的無奈與憾恨,偶爾也會在這樣的蕭瑟夜風中悄悄地涌上胸口。
不料,這份心情今日居然讓這丫頭看出來,更被她的半閱詞破解消融。
她是一塊瑩潤純粹的白壁,珍稀難以估價,才不過幾日,他竟已覺得自己似是漸漸離不開她了。
“琬兒……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他啞聲開口,“對周圍的人不要總是這樣善解人意、冰雪聰明,有時愚笨一點,不是什麼壞事。”
她的身子顫了一下,低下頭朝著地面應聲,“是,爺,奴婢以後再不會自作聰明了。”
他嘆氣。“你啊……”她並沒有真的憲全看透他的心,他之所以這樣說,並非是指責她剛才自作聰明,而是不希望如同稀世珍寶的她再被別人發現
就如今天,她的盈盈一笑便將好發翰雲的全部目光吸引過去,他看了心中著實不怎麼舒服。
若她的笑容也算是他掌控的範圍的話,他希望……她的笑容從今開始,能獨屬于他一人。
殷玉書回天城的消息並未立刻公布,因為他這次雖是奉旨回京養傷,但卻不想大張旗鼓惹人注目,所以當皇帝說要在宮中為他設宴接風洗塵時,他碗言謝絕了。
因為他按例也得和兵部報備自己回京之事,兵部尚書與他是忘年之交,這回無論怎樣推托,他還是要與兵部尚書一起吃個便飯。
“你若是怕引人關注,咱們就扮作游湖的客人,到城外的未名湖上去游一避,再叫上工部的幾個文官吟詩作賦一番,旁人便也說不出什麼閑話來。
兵部尚書的一番安排入情入理,讓殷玉書只得答應,只是妹妹聽說他要去避湖,便吵著也要跟去。
他于是說:“在場都是官場上的男子,你一個姑娘家跑去做什麼?”
殷玉婷回答,“一天到晚在家里,悶都悶死了。難得你回來幾天,也不救我出苦海。”
他笑道:“你要出門有那麼難嗎?爹會攔著你還是娘會攔著你?”
“都會啊,說什麼姑娘家就該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哼,要說大家閨秀,我看你身邊那個琬兒倒是比我還像,不然讓她做爹娘的閨女好了。
“盡會胡說。”殷玉書笑罵她一聲,“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去,就讓琬兒和你同去,說是你的婢女,為了就近照顧你才來的,旁人也就不會笑做哥哥的我太寵你了。”
殷王婷眼珠一轉,“這回你讓我帶看你的人了?不怕我欺負她?”
“你敢?”他故意板起臉,“若是琬兒少了一根頭發,看我怎麼治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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