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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何若 -【亡羊補不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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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06: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何若 - 亡羊補不牢?

誰是姊姊?誰是妹妹?猜對有獎!
右邊的是姊姊?錯!是左邊這個。
歹勢,泡芙點心就由她們雙胞校花享用嘍!
嘻!右邊的姊姊朝左邊的妹妹眨眨眼——台北人真好騙!
別說她們頑皮,老天賜給她們一張一模一樣的臉蛋兒,
不就是要她們多多玩整人遊戲,好賺些點心吃嗎?
哈!真好玩,老耍的大夥兒團團轉,有趣!可這小子竟大言不慚——
他認得她了!他絕不認錯……
騙人!他不會錯認,那他以為他現在吻的人是誰?
好想哭……這個大笨蛋!他說他分得出來的……
她只是調皮了一點;她只是想好好捉弄驕傲的他一下下,沒想到……
現在,最滑稽的人,卻是她……
從此,雙胞姊妹花開始有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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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06:5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一見鍾情。
是情竇初開、動情激素氾濫的衝動?
還是情海浮沉、尋尋覓覓多年希冀渴求的夢?
有人說,一見鍾情最美。
有人說,一見鍾情最不可靠。
有人說,一見鍾情根本不會有happy ending。
但無論如何,它都是人生中最難得、最難求、也最難忘的緣分,終其一生,沒有幾個人能有幸經歷。
而對程映璟來說,一見鍾情是她一生中遇過最愚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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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0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私立曉雅國民中學,二年十班。

  自從這學期從中部轉來一對雙胞胎學生,十班同學們枯燥的學校生活就多了幾分樂趣,每天都可以玩猜謎遊戲。

  榕樹下,幾個穿紅白運動服的小女生排排坐好,瞪著眼睛仔細打量面前盤膝微笑的兩人。

  嬌嫩的瓜子臉鑲著比例勻美的五官,彎彎的黛眉、大大的杏眼、小巧的鼻樑與紅潤的菱唇;一頭短髮修齊到耳下五公分,發尾微微的波浪則是天生的自然卷;加上修長的骨架和白皙的肌膚,完全就是麗質天生的美少女,超典型的!而這樣夢幻的臉孔竟然有兩張——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產品。莫怪一轉進學校就造成轟動,被同學封為二年十班的雙胞校花。

  相同的衣服,相同的髮型,同一顆受精卵分裂成的兩個個體,瞧了半天,還是找不出絲毫差異。丁香津賭了,指向右邊那一個。

  「程映璐!」

  「有。」左邊的舉起手,立刻傳出哀叫。

  「啊,猜錯了,我的奶油泡芙……」這一錯就輸掉一盒福利社賣的紅牌點心。

  「謝謝,不要氣餒,歡迎再次挑戰。」雙胞姐妹默契十足地拱拱手,相視而笑,笑容一模一樣的甜、一模一樣的美、一模一樣的淘氣慧黠。

  台北人真好騙!

  光今天這樣玩就為她們贏得了兩罐可樂、三瓶礦泉水、紅豆麵包奶酥餅乾,以及奶油泡芙等等戰利品,輕鬆省下了午餐餐費。

  「再來!」有人不甘心地說。

  「還玩啊?」北部同學的賭性堅強實在是太可愛了,再這樣下去家裡的小豬撲滿很快就會被她們省下的午餐錢給撐脹的。

  「我就不信我猜不到。」

  「別難過,猜不到是正常的。」左邊的程映璐笑道。

  「唉,映璐、映璟,你們兩個長得一樣一樣,你們爸媽自己會不會也認錯啊?」

  「認錯?他們從來沒弄清楚過。」

  這是真的,除非掀開衣服認胎記。

  「那不是把人耍得團團轉嗎?好好玩哦!」高小鈴羨慕地說,也想有個雙胞姐妹。

  對不起,你們現在就被我們耍得團團轉。

  體育老師這時過來唱名:「輪到四十一號到四十五號過來跑道,準備一百公尺測驗,高小鈴、崔玉銘、林美欣、張以真、程映璐。」

  叫到最後一個名字是程映璐,可是起身過去的卻是右邊的程映璟。

  同學發現不對。

  「怎麼是映憬去,映璐你呢?」

  程映璐聳聳肩。「跑步我不行,映璟比較厲害,她幫我去。」

  又發現一個雙胞胎的好處了,可以互相代打!

  「原來,我還以為你們唬我呢。哎,真好,我的跑步也不行,真希望也有人幫我。」丁香津輕歎。程映璐還是保持微笑。

  其實,她是程映璟。

  從小她們最喜歡的就是交換遊戲,你扮我、我當你,騙吃拐喝外加把別人唬得一愣一愣就是她們最大的快樂。有些雙生子很忌諱被認錯身份,這在程映璐和程映璟身上從來不是問題,因為她們根本不介意。

  打從在娘胎兩姐妹便注定了密不可分的聯繫,共用一個子宮,出生只差五分鐘,吃奶在一起、睡覺在一起、洗澡在一起,上學讀書寫字欺負弟弟……做什麼事都結伴而行,這讓兩人不僅長得像,言行舉止、氣質神態也都如出一轍,旁人想不認錯實在很困難。

  不過今天第八節課要分開了,母親規定只需一個人請假去接弟弟程映睿。

  可以請假是好事,但要去接程映睿回家就不是很愉快的任務了。

  「就交給你了。」

  「今天算我倒霉!」

  「記得跟他要謝謝。」

  「你想可能嗎?」

  想也沒想:「還是算了。」

  「映璐,你第八節課請假啊?」

  「我是映璟。」這次沒騙人。

  「我們家弟弟腳受傷,走路不太方便,得去接他放學。」程映璐幫程映璟整理書包一邊說。

  「腳受傷?」

  「出車禍。」

  「好可憐!你們家才搬上來沒多久就發生這種事,太不幸了。」同學同情地說。

  可憐?

  「沒辦法呀,他天生衰相。」程映璟揚眉,表情不是很沮喪。

  程映璐被她的話逗笑。

  「怎麼你們兩個姐姐好像有點幸災樂禍?」看她們的表情!

  「不,我們很難過。」異口同聲地反駁。

  還得去接那死小孩放學,的確是太不幸了!

  自長記憶以來,程映璟沒有一天覺得和小她兩歲的程映睿對盤過。

  這絕不是她和映璐的錯,據說在母親臨盆之前她們都是抱著非常雀躍的心情迎接程家老三誕生的。

  妹妹最好了,當然有弟弟也不錯,總而言之不是怪胎就可以偏偏程映睿正是!

  那小鬼天生就是一副不死不活的個性,逗他不會笑、捏他不會哭,十分挑釁只會換回一分的反應,小小年紀總是掛著一張老K臉,簡直早衰!尤其他從來不把兩個姐姐放在眼裡,不管對他好、對他壞,這小鬼都是一根朽木樣,哪個正常人受得了?弄到後來她們只想欺負他,希望哪天把他惹毛抓狂了可以矯正回來,變成正常小孩結果通常得到的反應卻是他不屑的眼神,間或幾句冷淡的嘲諷,反而氣得她們直跳腳。這種情形是愈大愈明顯。

  誰都稱讚她們這對雙胞姐妹可愛聰明又活潑開朗,哪裡知道回家卻老受弟弟的氣呢?

  什麼手足情深、血濃於水的,在他們家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死小孩,若不是老媽得回中部辦事,我才不去接你呢!」程映璟踢著腳步,不甘不願地碎碎念著。

  不過就包個石膏嘛,枴杖拄啊拄的,還不是照樣可以拖回去,她沒同情心地想。左肩上背著書包,右手的手提袋隨著手臂一前一後地甩晃,手心就在碎念之間不意鬆脫,紅色的提袋隨即在空中飛劃出一道瀟灑的弧度,然後摔撲在前方十公尺的柏油路面,狼狽地露出筆記本和水壺。

  她一愣,尷尬地看看左右四周。沒人,趕緊跑過去把露出的餡塞回去。

  「喲呼!」

  就在程映璟蹲下整理的同時,前方傳出一聲響亮的口哨,接著是起起落落的哄笑。

  「贊哦!」

  「媽的。」

  「再來漂亮一擊!」

  「這樣你都敲得進去?!」

  「……」

  她起身,發現自己站在學校附近的撞球店前。

  這種專作學區生意的小球間通常都采多元化經營,前頭擺攤泡沫紅茶充當門面,旁邊幾架彈子台,再裡面才放了兩張球桌。此時搖茶兼計分的小妹沒顧著茶攤,彈子台上也沒人,撞球桌也空著一張,就見七八個人影全圍在另一張球桌邊,有抹油染髮的、叼煙剌青的,個個花襯衫、打褶褲的奇裝異服,看上去都不是正派的少年郎,她聽到的哄鬧聲正是由他們所發出。

  程映璟沒有往前走,反而好奇地停在她從未涉足過的「聲色場所」。

  球桌上顯然正有精彩的節目進行,「叩」地一響,然後是球滾落袋的聲音。

  「哇咧!」

  「有鬼了!」

  其中一個看起來最油條、最兇惡,手裡也抓了枝球桿的少年扔掉煙蒂,橫眉豎目地發洩怨氣:「今天衰到吃狗屎了,操!」

  他罵到狗屎的時候,程映璟嫩白的雙腿走了進去。

  「Nine
ball,最後一球了!」有人說。

  「老子再押一百,不信你真神。」

  她靠近,從縫隙看過去,順著眾人的目光焦點發現另一個拿球桿的少年想必就是球戲的主角了。

  她有點意外,因為他沒有抹油、沒有染髮,既不叼煙、也看不到刺青,更沒有穿怪怪的衣服;他身上是曉雅男同學穿的藍色運動服,規規矩矩的標準學生平頭,發育良好的高個兒站在球桌兩端底袋中間,修長乾淨的手指握著木質球桿,臉上的表情輕鬆,還有一點得意。

  這讓程映璟忍不住將視線繼續放在他身上。

  他有一張端正的臉龐,挺鼻寬唇,雙眉濃黑,眼睛是大號的單眼皮,黑白分明,帶著燦亮的光。這種清朗的氣質應該較適合在陽光下的學校運動場消耗精力,而不是在煙臭瀰漫的小球間裡賭Nine


  ball。

  「我也湊一腳!」旁邊的人開始跟進。

  「阿彥,我加一包煙。」

  「我不抽煙。」少年說。

  「那加一杯泡沫紅茶。」

  「一杯紅茶你也賭屁?沒錢閃邊,干!」剛加碼一百的「老子」吼,踩跺他的球桿。

  「隨便,反正我都贏定了。」少年笑,一點也不在意對手臉上扭曲的肌肉。

  「喲,看你『搖擺』的!不然玩刺激一點,我們加賭球洞?」

  他揚眉。

  「來來來,右邊底袋,一百塊。」

  「我賭左邊,一百五!」開始喊價了,看他要賺哪一方。

  九號球正好停在球桌中央,他觀察適合的球路,擦擦桿頂的皮頭,淺笑,俯低身子瞄準。

  「好,我選——」

  「左邊腰袋,五百塊!」清脆的嗓音突然竄出。

  岳彥期抬頭,只見一隻素手捏了張五百元大鈔,壓在左邊腰袋的桌緣上。他目光再往上移,和她的眼睛對上。

  他看到一對水亮的明眸,一張青春的臉蛋,一個嬌艷的少女。

  岳彥期頓住,張大雙眼盯著她。

  現場瞬時安靜下來,七八雙眼睛也全轉向突然冒出來的女生。

  程映璟看看周圍錯愕的眼光,又瞧停住動作的岳彥期,然後低頭看手指壓住的五百元——她這個禮拜的午餐費。不確定地問:「這個位叫腰袋沒錯吧!」

  沉默持續了兩秒,才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沒錯。」岳彥期說。

  「好。」她押定離手,自在的表情像在學校的福利社買牛奶。

  五百塊,好大的手筆,這個女生在幹嗎?

  岳彥期依然沒動,看她身上的學校制服,清了清喉嚨。

  「這位同學——」

  響亮的口哨又吹起。

  「喲,大手筆哦!」

  「水姑娘,出手很大方哦!」適應了她的出現,又看到是個漂亮女孩,幾個比較不正經的人立刻發揮豬哥本性,衝著程映璟又「虧」又逗。

  她掃他們一眼,不作聲,老神在在地等他出桿。

  岳彥期的濃眉聳起。

  「查某,你鬧場嗎?」兇惡的少年瞪她。

  「大ㄟ,沒關係,給她押嘛。」旁邊的人說,想看好戲。

  「哼,一押就這麼大張,分明是給老子難看!我先警告你,這傢伙今天很神,被他敲進了,你一毛錢也找不回來。」他雷聲隆隆地警告她。

  「我知道。」

  他轉向岳彥期。「阿彥,你們學校的!」

  「我不認識她。」他撇清。

  「你打不打?」程映璟問。

  岳彥期眼睛一直瞅著她,不知怎地移不開來。眼前這個女生實在出現得莫名其妙,整個球局的氣氛都被她攪亂了,她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嗎?喔,她知道的。她的鈔票正押在球桌上呢。

  沒有青春期少女的羞澀,面對他直勾勾的盯視,程映璟不臉紅也不避開,還坦然大方地迎視,這讓他眼中的錯愣慢慢轉成了興味。

  「快一點。」她催。動作這麼慢,沒有把握了嗎?

  他淺淺地笑起,這才將注意力轉回桌面,斟酌白球該跑的角度。

  就在他瞄準腰袋的時候,門口傳出騷動,他只得又仰起頭,臉色霎時大變。

  「糟糕——」

  「靠!是黑面蔡,阿彥快跑!」兇惡的少年打雷的洪聲吼道。

  岳彥期已經扔開了球桿,機警地準備閃人,臨跑之際想到程映璟的學校制服,連忙回頭拉住她的手鑽向球店後門。

  「快走!」

  「幹嗎?!」程映璟根本還弄不清楚狀況就被一隻大手拖著跑,身後立刻響起追魂的怒喝

  「不准跑!全都給我站住!」矮黑粗壯的歐吉桑衝進店裡。

  不跑才怪!

  熱鬧的人群瞬間一哄而散,手長腳快地擁向後面的小門,並且在巷子內分開左右二路,讓黑面蔡不好抓人。

  程映璟踉蹌地隨岳彥期跑著,他的腳步太快,她幾乎跟不上。

  「好痛,放開我!」她懊惱地想掙開。莫名其妙!見鬼了嗎?幹嗎嚇得全做鳥獸散,還連累她!「別傻了,被逮到就慘了。」他說。強拉著她彎來拐去,找到了停在小路旁的變速腳蹬車。「上來。」

  「幹什麼——」她話還沒講完就被推上後座。

  像順風揚帆的輕快小船,他長腿踩著踏板迅速向前奔馳,把腳踏車當摩托車趟。程映璟因為慣性力差點倒栽蔥,情急之下緊抱住前面的腰,臉頰也貼上他的寬背,一邊在心裡低咒,任他將她載向不知何處。

  大約十多分鐘後他才放慢了速度,問她:

  「後面呢?」

  程映璟回頭。「沒人。」

  腳踏車猛地煞停,害她的鼻樑冷不防去撞他背脊,痛!

  車子停在一處公園,岳彥期轉過身真的不見追兵,他放下心,炫耀地拍拍自己大腿。

  「嘿,還是腿長管用!」逃過了一劫。

  程映璟揉揉鼻子,跳下來,不客氣地瞪他。

  「到底怎麼回事?!」

  「黑面蔡啊。好險,被他抓到的話少不了要記一個大過。」他也下來,把車停好。

  「誰是黑面蔡?」

  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換他不解。「不認識?你不是曉雅的學生嗎?」

  「我是。」

  他上下打量她。

  「喔,那你一定是新生,才會不知道他。」剛進學校不久,還不熟悉環境。「黑面蔡姓蔡,是學校的生活輔導組長,在這一帶的學區很出名,就是剛剛衝進來那個又黑又凶的歐吉桑。他很恐怖喔,落在他手裡的學生都沒有好下場。」

  「被記過?退學?」

  他揚起嘴角。「明白了吧,幸好我們跑得快。」

  聽他的口氣好像她該謝謝他似的,程映璟看著面前目光大膽的男孩,從打照面開始,他雙眼就老是直勾勾地瞅著她看,一點也不知道含蓄,和平常那些只敢用眼角餘光癡癡偷瞄她的男生完全不同。

  真沒禮貌。

  她直勾勾地看回去。「我才不怕,我又沒有觸犯校規。」

  岳彥期被她的理直氣壯逗笑,搖搖頭提醒:

  「你出入不正當的場所耶。」

  「我沒有做不正當的事情。」

  他眉峰挑起。

  「玩撞球的是你們,我只不過站在旁邊,什麼都沒做。」跑不掉的話賴說她去買泡沫紅茶不就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女生真會裝無辜!

  「喔,你什麼都沒做,那這個怎麼解釋?」他突然變出她的鈔票來,閒閒晃著。

  程映璟眼一瞠,伸手。「還我!」

  他乖乖還錢,將紙鈔放到攤開的手掌心上;在他指尖觸到她柔嫩肌膚的瞬間,她立刻抽回了手,把錢塞回口袋裡。

  好軟,他怔愣了下,問:「為什麼下注?」

  程映璟仰起下巴,微笑。

  「我賭你打不進去。」

  輕視的語氣是一枝飛射的利箭,穿中岳彥期少年狂傲的自尊心!他眼皮忍不住抽了一下,用同樣的微笑回敬她。

  「是嗎?」

  漂亮的小臉惋惜地歎氣。「真可惜,五百差點就可以換一千了。」

  還可以洗掉他的自負和得意——她向來對潑別人冷水特別有興趣,就是他那張勝券在握的神氣表情引起她押注的衝動。如果黑面蔡不殺進來攪局就好了。

  岳彥期看她扼腕的樣子,實在太瞧不起人。他叉手,跟她對陣起來。

  「這麼有把握贏?你沒聽到他們說的話嗎?我今天很神,百發百中。」她的五百塊是險些不保的。她輕揚黛眉。「你只是球運好罷了。」

  那也無妨。「我的球運一直都很好。」

  「比起我的賭運,絕對是差得多。」程映璟說。

  嘿,這個女生……

  「你承認自己賭球了,這算不算不正當的事情?算不算觸犯校現呢?」他笑諷。「據我所知,這在黑面蔡的標準裡起碼要記上一支大過再加警告、留校查看,是問題大大的壞學生哦。」

  壞學生?這名稱跟骨子裡不死板規矩、但表面絕對品學兼優的程映璟,永遠搭不上!

  「很有趣,不過我和你應該不是同一種人。」

  「同一種人?」

  「你常像今天這樣被追著跑嗎?」

  「我——」

  她心裡已經將他歸類。「現在這個時間不在學校上課,卻在外面鬼混,一定是蹺課爬牆跑出來的。」

  完全正確,他的確蹺掉了最後一堂體育課,翻牆出來和小學死黨阿澤會合——就是那位又凶又霸的「大ㄟ」。

  「是啊。」岳彥期承認。

  「會蹺課、會賭球,還染髮刺青、奇裝異服的,你才是壞學生,我不算。」換她上下打量他,直率地說。「同學,你看清楚,我沒有染髮刺青,也沒有奇裝異服。」他糾正。

  「你的夥伴有,物以類聚,想必你也差不多。」

  咦,他不但聽到輕視,還聽到了歧視?

  「你看我像不良少年?」他沒有怒目橫眉,反是寬闊的嘴唇帥氣地笑問著。

  不像,他清俊的面容毫無暴戾之氣,明朗的笑意中還摻著一絲書卷味,不過人是最不可貌相的,例如她自己就常利用甜美無辜的小臉去拐人……

  所以程映璟答道:「你根本就是吧。」

  好直接!

  「怎麼,你瞧不起嗎?」聽她不屑的語氣,一副優等生的標準嘴臉!他故意問。

  她沒有回應,偏頭整整歪斜的書包背帶,才說:「和我沒關係。不過建議你,跟人家出來混的時候高明一點,學校的運動服那麼醒目,你擺明了請經過的老師進來抓人嘛,下次再有蹺課的打算請先將行頭準備好,免得也把別人拖下水。」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身上的學校運動服太顯眼,才把黑面蔡『請』了進來,害你也被拖下水?」

  「正是。」她理直氣壯。

  岳彥期還是笑著,她雖然批評他,但是也等於說自己。「你身上不也穿著制服?」

  「我……」程映璟看看自己。

  「彼此彼此,再說現在這個時間不在學校上課卻在外面『鬼混』,恐怕你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角色。」

  「我請假。」她可是正大光明從學校大門口走出來。

  「病假嗎?」他故意露出狐疑。看她生龍活虎的樣子,誰信!

  「事假。」她怎麼會生病?誰像那個早衰又倒霉的死小孩……說到這,才想起腳上打了石膏還在等她接送回家的弟弟,她把程映睿忘了,程映璟驚覺大事不妙,要是他跟老媽告狀她可就慘了,沒工夫再和眼前的男生聞扯,她轉身便要離開。「不說了,我得趕去辦事!」

  「等等--」他喊。

  她回頭,送他一抹灑脫迷人的笑容。

  「今天就算幸會啦。」

  那笑像一陣風,吹揉進他的眼瞳;她的腳步也像風,輕快地奔飛遠走,嬌俏的身影在轉個彎之後消失,岳彥期的身子卻定定的,站在原地許久許久。

  風停了,清爽的感覺仍留烙在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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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07: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真是的,又不認識對方,居然莫名其妙坐上他的腳踏車,還講了那麼多的話。

  其實這些都無所謂,她還沒有過被師長追著落跑的經驗,難得一次也挺刺激,回去可以說給映璐聽,除了有一點比較糟糕就是他把她載得太遠了!

  開學才沒多久,她只在學校附近逛過,除了回家的路線,其它區域壓根不熟。他是不是對他的長腿太過驕傲了,腳蹬車踩著踩著竟騎到一處她沒走過的陌生公園,不但路遠,公園內的陰多,亂七八糟的小徑更多,害她多繞了幾圈才找到大馬路,用跑的趕到弟弟就讀的小學,學校當然早已放學,而程映睿也不見人了!

  這下好了,不管他用什麼辦法把自己弄回家去,她肯定都躲不過母親的一頓好罵。

  「然後呢?」

  「再左轉,進去巷子就是了。你不是來過?」

  「你沒聽過路癡啊,我剛好就是。」

  「我聽過白癡,你剛好很像。」

  這種冷冷淡淡、不死不活,又缺德刻薄的聲音程映璟認得,程家剛好就出這麼一個也就是超級沒人緣的老三。只有他講話會這麼冰冷難聽,教人想一把從他腦門打過去!

  程映璟看著前方不遠處疊在一起的兩個身影,綁著兩條馬尾的清秀女孩和她背上瘦弱白皙小男生,加上兩個書包、一根枴杖,搖搖晃晃地轉進巷子,停在程家的大門前。

  「我又惹你了?」女孩無辜的聲音,聽得出她的好脾氣。

  「到了,放我下來。」程映睿說,終於可以擺脫難堪的處境。

  「我背你進屋裡。」她很熱心,好人做到底。

  「不用。」

  「沒關係啦。」

  「不用就是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程映睿!」程映璟發笑出聲。

  俊美的小臉一驚,轉頭看到她訝異、噴飯,又幸災樂禍的表情,原就鬱悶的臉色更是向下沉進死海裡,羞忿難當。

  「可惡,快放我下來!」他推推女同學的肩膀,低吼。

  來不及了,程映璟逮住機會咯咯滾出趣味的笑聲,叉著手,非常享受他難得一見的窘態。「喲,原來你自己找人幫忙了,難怪不等我!」

  「程姐姐。」女孩放程映睿下來,彎笑著眼睛打招呼。因為分不清楚是雙胞一號或二號,所以就不喊名字了。

  「你好,可期。」她孤僻的怪胎弟弟人緣差到出了車禍躺在家裡也沒有同學會來關心,惟一探望過他的只有班上的班長岳可期。理由並非她是他惟一的朋友,程映睿才沒有朋友,而是因為她自身的友善和熱情。程映璟對這個女生的好感遠比程映睿多一千兩百五十倍,她正是她和映璐期盼卻要不到的那種可愛妹妹。

  「你有去學校呀?程映睿等了很久耶。看他等不到人,我就背他回來了。」

  「辛苦你了。」

  「不客氣!」岳可期露出大大的笑容,可愛的單眼皮依然彎成兩枚新月。「同學本來就該互相幫助,何況我們是朋友。」

  「有嗎?」程映睿不領情的聲音。

  鬼!程映璟注意到岳可期雪白的制服背後印著污灰,像鞋印的形狀,她掃向程映睿。「喂,你有沒有謝謝人家?」

  程映睿拄著枴杖一跛一跛地進屋,頭也不回地丟了句:「再見。」

  程映璟氣得捏手。「你有沒有聽到姐姐說的話!我叫你跟可期道謝,你這是什麼態度--」

  「沒關係,沒關係!」岳可期沒被他的無禮激怒,拉住了程映璟就要揮飛出去的爆栗。「是我自己硬要背他,他是被迫的,因為覺得很丟臉,所以就一直擺著臭臉,沒有關係啦。」她已經覺悟了,程映睿要是會跟她說謝謝才真的稀奇咧。

  為什麼她就沒有這麼開朗可愛的妹妹呢?如果程映睿換岳可期,她程映璟十四歲的人生就算完美了!

  「可期,下次再有這種狀況你不要管他,把他的枴杖搶走就算了,我負責。」

  「啊?這不好吧?」欺負人耶,她幫程映睿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也對,你太善良了。」程映璟拍拍她,喜愛地看著她活潑的濃眉和單薄大眼。唉,連長相都這麼討喜!

  送走岳可期後她進屋,程映睿正坐在沙發上喝水。她坐到對面,涼涼地說:「呵,想不到你個性爛、人緣差,還有可期這麼好的女生肯背你回家。」

  他握著水杯的手停住,被她強調的那個「背」字又惹得窘紅,但很快便掩回自然,早熟的心智對程映璟蓄意的挑釁訕笑完全免疫。「你還敢說!誰害的?」

  「我有去學校哦,是你不等我。」

  「我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還是去了。」她強調這一點。

  他繼續喝他的水。

  這種沒有反應的反應是最不安全的,程映璟壓低聲音,警告:

  「不可以跟媽媽告狀。」

  他俊俏但面無表情的撲克臉睨她一眼。

  「剛剛看到的,你也要當啞巴。」

  程映璟聽了一拍桌子。「成交!」

  她還是跟程映璐說了,姐妹兩個躲在被窩裡笑到快要得內傷。

  「我看那小鬼終於遇到了剋星!」

  「肯定是。」他的冷臉和冷嘴對熱心赤忱的岳可期根本沒用,她交定了他這個朋友,而且已經纏到程映睿沒轍,程映璟想到就覺好笑。

  「唉,那你究竟跑哪去了?」程映璐問她。

  她將發生的事情重述一遍。

  「可惜,五百差點就可以換一千了。」程映璐的反應果然和她相同。

  「還說咧,能跑得掉已屬萬幸!」程映璟抱著枕頭,一邊吹玩額前的劉海。「以後不敢做壞事了,頭一次出手就遇到老師出巡,真背。」

  「要謝謝那個男生的腳踏車和他的旋風神腿。」

  「是喔。」程映璟撇嘴,然後失笑:「真是多謝他的神腿哩,一路順風飆過了頭,害我差點找不到路回來。」

  「我們學校的學生?幾年級?」

  她聳肩。「管他幾年級,反正不認識,其實就算沒他幫忙,我自己也可以脫身。」

  程映璐翻身,趴在床上,手指消遣地刮刮程映璟下巴。「搞不好他故意的。」

  「故意怎樣?」

  「看你長相可愛,趁機載著你兜風啊。」

  會嗎?心機這麼重?

  但程映璟隨即憶起那直勾勾的眼神,他似乎不自覺的熱烈視線……

  他不需要管她的,卻及時回頭抓住了她的手,她驕傲地泛起笑意。「有可能哦,難怪他會騎得那麼遠。可惡,我被佔便宜了。」

  「被佔便宜還笑得這麼高興?」程映璐調侃。

  「漂亮才有人想佔便宜啊!」要一個十四歲的青春少女不對自己得天獨厚的外貌感到虛榮是違反人性,這方面程映璟更是從來不會謙虛的。

  程映璐點點頭。她完全同意,因為她和映璟是一模一樣的臉,映璟漂亮就等於她漂亮。

  「不過那種地方以後還是少涉足為妙,龍蛇混雜的,總是不安全。」她說。

  「安啦,不會有事的。」程映璟擺擺手。其實她和程映璐還是有些差異的地方,只是大部分的人看不出來。她的膽子比較大。

  「難說。萬一遇到混混怎麼辦?你不會想被那種人佔便宜吧?」程映璐的思慮比較謹慎。

  「混混?我連一根手指也不給碰!」她果斷的聲音。

  「那你幹嗎給那個男生碰?」

  程映璟頓住,嘟嘟櫻桃紅嫩的小嘴。「是他突然拉我的。」

  「你就給他拉啦?」程映璐笑,明白地頂了頂她:「長得不賴對不對?」

  「你的思想開始不純潔了哦。」

  「哪有!是你一直笑,笑得太久了。」

  「有嗎?」她揉揉雙頰。

  「是誰說過要在國中三年完成初戀的?」

  程映璟舉手,一點也不害臊。

  這是她為自已訂下的目標,因為聽說初戀最苦、最澀、最容易失敗,那麼她提早一點嘗試,養成抵抗力,就可以在未來珍貴的花樣年華里多談幾次美麗的愛情。

  「所以那個男生真的長得不賴?」程映璐也抱住自己的枕頭,笑問。

  程映璐看她,不答。白胖胖的枕頭忽然壓到姐姐頭上,再補上自己的重量。

  「啊……」程映璐悶呼,兩隻小手快樂地掙扎。「我說中了!我說中了!被我說中了……」

  「那我只有滅口了,看招!」

  「沒有我,誰能陪你騙吃拐喝啊……」

  「你只有這麼點用處嗎?大姐。」

  「大你的頭,我才早你五分鐘而已,而且是打輸被你踢出來的!」程映璐翻脫,換她壓住程映璟,兩個美少女就在床鋪上玩起摔角,四隻細白的小腿較勁地纏打,廝殺了一陣才肩抵肩,像照鏡子般對著彼此笑開。

  「如果有機會再遇到,記得問他幾年級。」

  程映璟眨眨眼,想起那雙帶著陽光的眼睛、端正清朗的俊顏,她自負地笑:

  「不要,我要他自己告訴我。」

  好像被雷打到。

  酥麻的感覺從腳底往上竄,貫穿過肌肉、神經、血液,最後集中在心臟,莫名的悸動產生,那樣毫無預警地,教他愣在當場。

  世界都變黑白了--

  「哥,我要看連續劇。」殺風景的聲音衝進來攪和,打斷一切美麗回想。

  「去客廳。」

  「媽在看她八百年前的卡通錄影帶啦,我又搶輸了。」

  岳彥期在書桌前抬頭,敲敲筆。「我在看書。」

  「那我聲音轉小一點喔。」岳可期在他房間電視前面坐下,自認體貼地說。沒辦法,家裡就兩台電視機,沒特權的小電視迷只好四處打游擊。

  「你連續劇少看一點不就得了?」他對妹妹皺眉,小小年紀比歐巴桑還愛看八點檔。

  「不行啦,今天要播感人肺腑的大結局,絕對不能錯過!」

  感人肺腑?是芭樂狗血吧。

  「所以你預備錯過今天的作業了?」

  岳可期可愛的濃眉扭擰一下,擺擺手。「我看完再寫。」

  「小懶鬼,就知道你沒動。你每次看完八點檔眼皮就開始往下垂了,等會兒要是睡著,我可不管你。」

  「才不會。」她對自己很有信心。

  「那等會兒你寫作業的時候,我已經準備上床睡覺,我也不管你了。」他壞心地笑說。

  果然岳可期的臉色大變。

  「這可不行,我今天有數學習題耶,你不可以不管我!」她的功課一向都靠哥哥幫忙支撐,才勉強讓慘澹的學業成績不至於更難看,雖然他快節奏的解題方法常常不肯配合妹妹慢半拍的程度,她還是不能沒有他。

  「管你的咧。」

  「哥!」岳可期求助加抗議地喊。討厭!

  真番。岳彥期又敲敲筆,他這惟一的妹妹從小就少一根筋,心思又總不放在正經事上,常常讓他搖頭。「我對你的程度已經無能為力了。」

  「人家哪有那麼差。」她繼續抗議。

  「跟我比嗎?嗯,那確實很差。」他表情嚴肅地逗她。

  「哥,你真的是很壞耶!」岳可期常讓岳彥期搖頭,但她從小也都被他吃得死死的,別看他外表一副品學兼優、五育並全的乖寶寶樣,骨子裡兄妹倆都明白不是這麼回事。

  岳彥期很會讀書,但不讀死書;很會運動和玩樂,但該收心的時候就收;嘴巴很會說笑話--但更喜歡拿她當笑話!老是鬧得她跺腳,又拿他沒奈何。

  「好啦,專心看你的八點檔,看完後限你五分鐘之內把不會的習題拿過來,逾時不候。」

  太好了,就知道他仍是有手足之愛的!岳可期感動地爬過去,諂媚地搖著哥哥的手。

  「哥,你真的很好耶!」差一個字就差很多。

  「這還用說。」他揚眉,原子筆輕敲她額頭,抽回自己的手。

  要是不提升她的程度,別人不會相信她是他岳彥期的妹妹。

  「對了,我跟你說喔,你還記不記得我上回提過的那個轉學生?」

  「不記得。」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就是我說要跟他做朋友,他卻不理我的那個嘛!」

  「喔,他現在理你了?」岳彥期應付地問。

  岳可期點點頭,興奮笑道:「我今天背他回家。」

  「你為什麼要背他回家?!」

  「他腳受傷,走路不方便啊。」她解釋。

  「所以就讓你背?真有男兒的志氣呀。」岳彥期嘲諷,畫面光用想像的就覺得蠻好笑。她說的那位轉學生聽說個性孤僻高傲,完全不領同學友善的熱情,結果腳受了點傷便可輕易消滅他的尊嚴,果然還是小朋友。

  「其實他也不願意,是被我強迫的。」

  「你--」

  「怎麼樣,這招不錯吧?」岳可期挺得意的,自認終於贏得程映睿的友情雖然他嘴上死也不說,但她相信他一定被她感動了。

  他拿這個小笨蛋沒奈何。「你是不是太雞婆了?」

  「會嗎?」

  簡直到了多管閒事的地步,他們的家庭教育太失敗了。

  「算了,懶得說你,去看電視啦。」岳彥期打發她。

  說到雞婆,他今天的表現好像也差不多,想想實在沒有批評別人的資格。

  那個女生不是表現得很清楚嗎?她自己可以應付,並不需要他多此一舉的援手。

  所以他也很雞婆。

  哼,狂妄的傢伙!已經逃掉了才說大話,如果他沒有幫她,她不被黑面蔡嚇哭在當場才怪,女生都很孬種的。好心沒好報!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早知道她不會感恩,他還是會回頭拉她,只因為

  今天就算幸會啦。

  伴風的笑容吹落在心,還有那風鈴似的清脆嗓音……岳彥期握著筆,唇角淺淺往上勾。

  幸會了。

  「哎喲喲喲!」

  「早勸過您不要穿這麼細的跟嘛。」

  「哎喲喂呀……」

  「也不想想自己現在的體重。」

  「哎喲……」

  「這下受罪了吧?」

  李容欣皺著中年發福的圓臉,一邊忍受鞋跟折斷扭傷的痛苦,一邊還得聽著扶在肩膀左右兩個沒天良的女兒說的風涼話,真是情何以堪!雖然是她自己心血來潮堅持要穿年輕時代留下來的一雙金色涼鞋出來逛街,結果嬌弱的五寸細跟支撐不住比當年多了一半的重量,很不給面子地「啪」一聲和鞋底說拜拜,害主人當眾丟臉加扭傷,說來也是自作孽。不過有做女兒的這麼落阱下石的嗎?「哎喲喂……」忍不住又呻吟一聲,時髦辣媽沒當成,倒成了哀號的胖火雞。

  「以後別再不服老了。」

  「媽已經很掃興、很難過了,你們兩個就別念了行不行?」李容欣苦訴。

  「行!」程映璐、程映璟異口同聲,合力將母親扶出百貨公司。所幸她們的新洋裝已經買好,沒白來。

  「快!那邊有計程車!」

  程映璐立即招手。「要去醫院嗎?」

  「不用,回家冰敷就行。」

  「咱們家的人最近足運特別不順哦。」程映璟笑說。程映睿車禍受傷,現在又換老媽扭到。

  她隨便說說,李容欣卻很當真,顧忌地直點頭。

  「對,找天請人來做做風水,保平安。」就怕兩個寶貝女兒也出問題,當防則防。

  早勸你別穿那雙鞋,聽話不就沒事了?她兩個寶貝女兒心裡嘀咕地想。

  「啊!」程映璟忽然低叫。

  「怎麼了?」另外兩個人剛坐上車。

  「蘇蘇的晚餐還沒買。」

  蘇蘇是家裡養的花貓,年紀很大,而且愈老愈難伺候,非XX百貨公司進口的日本X牌貓食不吃,昨天就沒存糧了。

  「那你去買吧。」

  「嗯,你們先回去,我買好再自己坐車回去。」她關上車門往回跑。

  抱著一袋餅乾和罐頭出來後,程映璟沒搭計程車,她在附近的商圈又逛了一會兒,找到公車站牌。

  街上熙來攘往,她並未注意身後的異狀,直到腳步停下才發現周圍被三四雙腿給圍住,揚目一看,全是不懷好意的笑臉。

  「小美女,一個人?」幾個十七八歲的小混混已經跟了她一段,眼睛色迷迷涎笑問著。

  程映璟不笑也不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心裡低歎:又來了。拜這張臉蛋所賜,她從小就被搭訕到大,對像自同齡的異性、大一點的男生到怪叔叔都有。小學五年級以前人家叫她妹妹,小學五年級急速發育以後人家喊她小姐,不論如何稱呼目的都只有一個--拐人。

  「我沒空。」她直截了當地說。

  「脾氣不太好哦,緊張什麼,我們又沒有怎樣!」其中一個流里流氣地邪笑著,還是圍著她。

  「長這麼漂亮,幹嗎凶巴巴的?會怕耶。」另一個接腔,故意抖抖肩,裝出害怕的樣子,引來同伴又一陣笑聲。

  「就是呀,只不過想跟你做個朋友而已。」

  「你哪間學校的,幾年級?」

  「我沒空。」程映璟仍是這一句。看看週遭附近,其他候車的人不是避開就是將眼光調離,存心視而不見,非常沒有人情味。

  「遇到我們,沒空也得有空!」

  「幹什麼?!」她躲開伸過來的一隻毛手,不爽地瞪人。

  「哈,很恰哦!」

  「一個人多無聊,陪我們去玩玩吧!」

  「不要!」她抬著下巴,斬釘截鐵地拒絕。

  「幹嗎拒絕得這麼快?還不知道要去哪裡呢。」

  「對呀,你還沒『玩』,怎麼知不知道好不好玩?哈哈哈……」低級的暗示說完,又伸出手想拉她。程映璟再閃過,轉身想要離開但被擋住,四個人圍得更近,擺明就是要騷擾她。

  「哎喲,別躲嘛,大哥哥沒有惡意的。」

  「只是帶你去玩玩,見見世面,很有趣的。」

  既然躲不開,她繃著俏臉傲慢冷哼:「不要!光看到你們,我就倒胃口了。」

  嘻玩的笑意因為她的不賞臉而變僵,幾個人覺得沒面子,都惱羞成怒起來。

  「叫什麼叫,臭三八!」

  「給臉不要臉!」

  「誰要你們的臉,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德行。」程映璟也不是乖乖任人羞辱的,伶牙俐齒地應回去。

  「哼,你真以為我們在請你嗎?叫你來就來!」這次大家一起上,抓住了她拉扯。

  程映璟被拖開幾步,不依地掙扎。

  「我不要,放開我!」

  「就不放,怎麼樣?哈哈哈……」

  倒霉!正當她抬起一隻玉腿並準備將袋子裡的貓罐頭丟出去自力救濟的時候,一隻手掌從後面按住其中一人的肩膀。

  「大哥哥,人家都說不要,就別再苦苦糾纏了,很難看的。」年輕低沉的聲音打抱不平。

  「你他媽的路人管什麼閒事,閃邊去!」混混肩膀一扭,凶狠地警告著。仗著他們人多、加上猙獰的惡霸模樣,識相點的都會自動滾遠。

  不過他扭了一下,沒動;再扭一下,對方的指掌仍是有力地壓在他肥厚肩上,擺明了管定閒事。目一掃,只見男孩高大修長的身軀站得直挺,黑色T恤、牛仔褲,背上掛了個運動背包,他濃眉輕攏,清澈的眼眸不悅地望著四個小地痞,再看看程映璟。

  「你……」程映璟一愣。是他!

  「小子,想英雄救美啊?腦袋轉清楚一點。」

  「不然待會兒變狗熊!」

  「我們看上她了,沒你的事不要自找麻煩,讓開!」他們想把程映璟拖進巷子裡。

  岳彥期搖頭。「不行,她是我同學。」

  同學?!看他一副高壯挺拔的成熟樣,還以為年紀和他們差不多,居然是這女生的同學,那是幾歲?十四?十五?

  他剛才確實給了他們威脅感,不過現在都灰飛煙滅了。

  「是你同學,又不是你馬子,出什麼頭?找死!」被他按住的胖子輕蔑地威脅,雖然這麼說,他的肥肩還是掙不開岳彥期的手。

  「回家找你媽去,小鬼!」

  「不用跟他囉嗦啦,一人一拳把他揍成豬頭,讓他看看我們的厲害,哈哈哈……」

  「你們幾個才像豬頭!」程映璟誠實地說。

  「閉嘴!小妞!」

  「你們混哪裡的?」岳彥期問,注意到他們身上有同樣的幫派標記,好醜的骷髏頭。

  「怎麼,你還不夠害怕,要我們說出來嚇死你嗎?」

  原來攏著的眉頭舒開,只見他嘴唇泛笑、語氣認真,非常不知死活地宣告:

  「我要知道現在準備修理的,是哪裡冒出的雜碎。」

  「媽的!」

  一記拳頭瞬間飛來,對準岳彥期面門,他低頭手臂一甩,長腳一踹,身前的胖子發出殺豬哀號,摀住鼻血,當場成了替死鬼。

  「你活得不耐煩了!」其餘的人一擁而上。

  左邊殺來的,他往後閃!,右邊揮來的,他向下躲,動作的同時順帶拐人兩腳,然後一挺身再補記下鉤拳,整體表現流暢利落,對手漂亮的架式反而變得狼狽萬分,場面登時亂成一團,他趁隙拉住程映璟的手。

  「摔得好!」她不客氣地狠踢跌在地上的人洩忿,痛得他慘叫。活該、不要臉、臭流氓!竟敢妄想玷污她清純美少女的玉嫩豆腐,做他們的白日夢去!

  「快跑!」

  「等一下--」不甘心地再補上兩腳,結果差點被對方掙扎翻起的雙手抓住腳踝!

  「快跑啦!」岳彥期拖著她拔腿狂奔向前衝。

  「有種你站住!」後頭起身隨即追來,殺氣激爆。

  站住的是白癡,岳彥期追上一輛預備駛離的公車,和程映璟跳上去,車門差一步關閉開動,替他們甩開了追擊。

  「喂。」

  「幸好,還是腿長管用。」他喘口氣,又是上回炫耀自負的那句話,笑看窗外追著車屁股跑的別腳混混。「沒事了。」投下票資,他自顧拉著她找位置坐下。

  「這不是我要搭的車。」程映璟說。

  「將就一下啦。」最後一排空著,他走過去。

  她蹙眉。誰曉得這班車會開到哪,她還得找路回去。

  「我兩次遇到你,兩次的結果都是落跑,真狼狽,你就只會這一招啊?」忍不住抱怨。腿長?他的腿再長,也只會逃命而已。

  「不跑還能怎樣?難道你要跟他們去嗎?」

  才不要!

  「我是看你動作迅猛神勇,怎不乾脆把那幾個人全撂倒算了?」

  「我神勇?」岳彥期吹吹拳頭、甩了甩手,一副聽她說鬼話的痛苦表情。「我手指差點打斷啦,要命!再不拉著你逃,結果就是換我被撂倒,而你……你自己知道。」

  他只是反應快,給對方來個措手不及才佔到一時上風,繼續對陣下去可行不通。一比四,加上他們掉出來的蝴蝶刀,識相的都知道落跑方為安全上策,她不慶幸感激,反倒還嫌他不夠英雄,她以為他是什麼人?

  十四歲的中學生,老媽生給他雙手是拿來吃飯、寫字、打打球,絕對不是幹架逞能用的。

  「那你還是別學人家出來混,太勉強了。」她坦率地說。以她對不良少年的印象,他的面目言行實在不夠頑劣凶狠,尤其和剛剛那些人比更是天差地別。

  混?他偶爾是會蹺課出去混,練球也常混水摸魚,但看她的表情,他明白她指的都不是這兩種,岳彥期啼笑皆非地問道:

  「你真以為我是混幫派的?」

  「不是嗎?」

  「其實我很乖。」他澄清。

  「哦?」

  「我問他們混哪裡是防範以後若遭尋仇,可以找到對頭出來擋陣。」

  換程映璟哭笑不得。「你這樣還不是同道中人?」他去哪找人擋陣?除非他就是這些幫派中的一分子。

  「不混幫派,不表示就不能有幫派的朋友吧?」阿澤是混幫派的,他們一家三代都吃這行飯,但他也是他的好友,這不牴觸。

  她斜眼睨他。

  他揚眉回視。

  「喔--」程映璟拉著長音,這下確實瞭解了。「難怪,我們會落跑。」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不混幫派,所以他們落跑,因為他孬?岳彥期解讀出她的語意,輕揚的眉稍微微抽動,有一種危險的訊息。

  「真想把你丟回去。」她的臉蛋很可愛,和她的個性完全相反,嘖。

  「不行!」她立刻反駁,惟恐他真的這麼做。

  他故意哼聲,想要逗她害怕。

  「已經來不及了。」程映璟接著這句話。

  現在他真的想丟她下去了!岳彥期捏緊手,才發現左手還握著她的,細嫩的掌心提醒了他從第一眼一直延伸至今的悸動,對上她的臉,她在微笑,笑眼裡閃著淘氣的黠光--

  他又被雷擊中了。

  程映璟也發現了,猛地將手抽回來。可惡,被他吃了這麼久的豆腐,自己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為什麼呢?專心端詳他的臉孔,總覺得他有些莫名的眼熟,是那對眉?還是那雙眼?說不上來,就是……就是清爽淨朗,順眼得舒服。

  岳彥期臉頰泛紅,突然尷尬起來。

  「同學--不,學妹。」

  「誰是你學妹?」她瞪他一眼。

  「我二年級,你一年級,不叫學妹嗎?」

  「我也是二年級,我是轉學生。」

  轉學生?難怪,和新生處境差不多,所以才會弄錯,他點點頭。

  「我明白了。」

  「不要叫我學妹。」

  「那麼喊名字吧。」他逮到良機,直截了當。「我們挺有緣的,我是岳彥期,你呢?」

  程映璟仍是看著他,好善良、好無害、好舒服的一張臉,正誠懇地問她芳名,不由自主,頑皮的劣根性驟然被挑起。

  她甜甜地笑:「我叫程映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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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0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結果這班公車是經過他家的!

  「喏,拖鞋。」岳彥期打開家門,走進客廳的玄關。

  「你家沒人?」程映璟探頭張望一會兒,問。

  「禮拜天,都出去了。」

  「那我不是很危險?」

  他回頭睨她,沒好氣地調侃:「你敢跟著我來就應該想到這個!」真是,她才幾歲呀,腦袋裡裝的東西比他還邪惡。

  她吐吐舌頭,大方地跟進屋裡,順便放下手中的貓食罐頭,重死了。「你好詐,故意跳上你要搭的公車,害我沒坐到我的。」

  「是巧合。」他第三次澄清。她從剛剛下車就一直保持這種指控的眼光和語氣,完全忽略他的救命之恩。好吧,他是有瞄到公車號碼,不過他也做出補償了--她說口渴,他就請她喝飲料。

  到家裡喝飲料。

  「你想喝什麼?」

  「要看你家有什麼。」

  岳彥期偏頭,笑了笑。「冰塊加開水。」

  一點誠意都沒有!程映璟也笑了笑:「我不喝開水的。」

  騙鬼。「汽水呢?」

  她勉強同意。

  他打開冰箱,手伸到一半又關上。

  「抱歉,沒有。」一定被老妹干光了,連果汁也一併清空,饞嘴的小鬼。

  「那有什麼?」程映璟問。

  「什麼都沒有。」

  她五指併攏,失望地用手偏偏臉,可愛的菱嘴微噘。

  「好特別的待客之道。」耍她啊?

  他搔搔頭,變出其它花樣。「冰咖啡要不要?現煮的。」

  「我媽說小孩子不可以喝刺激性飲料,晚上會睡不著。」

  「喔,你還是小孩子。」他微笑,帶著一點挑釁。

  程映璟禁不起激,低頭看看自己發育的胸部,再抬起頭。「也好,睡不著可以唸書。」

  岳彥期的眼光凝住。

  「怎麼了?」

  「沒有!」他嗆咳一聲,迅速轉頭去找咖啡機。

  沒有?好過分,她明明就很「有」!

  她挑著眉,看他慌亂又尷尬地翻找材料器具,勝利地淺笑,這才走到沙發坐下,不客氣地等待主人伺候。

  一坐進沙發,她突然瞪大眼睛,噗哧噴出笑聲。

  「哇塞!絕品耶,這是哪裡弄來的?」剛剛進門沒注意,絕對是她太粗心了。這……這……她拍拍椅面跳了跳,又驚又笑。

  聽到她噴飯的笑聲,岳彥期不必回頭也知道原因。

  他歎了口氣,挺沒面子地回答:「我媽的傑作。」

  岳家媽媽都快四十歲的歐巴桑了,卻比十歲的小朋友還迷迪土尼,除了一整櫃的中古卡通錄影帶,家裡隨處轉轉都可發現相關「人物」的形跡,尤其以客廳的沙發最為醒目--寬寬胖胖的可愛造型,椅背做成波浪狀,朱紅襯底上印著各色大小不一的迪土尼標誌米老鼠頭,黃的藍的綠的紫的什麼顏色都有,鮮艷繽紛到……教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你媽的品味真特別。」

  「每個人都這麼說。」他自著咖啡粉放到濾紙中,從餐檯無奈地轉頭看她。「就拜託你別再笑了可不可以?」真是!

  他這一說,程映璟咯呵咯呵笑得更過分,淘氣地惹他發窘。然後她才起身,踱移過來,欣賞他的動作流程。

  「你的技術不錯嘛。」濃濃的咖啡香味瀰漫,她光是嗅聞就覺得有種興奮作用。

  「謝謝!」他不客氣地回答。「我父親每天都要帶一壺醒神,又講究口感,我從小就看我媽研究,也學到一點。」

  「喔。」

  他看她,問道:「你們姐妹真的很像嗎?」

  他早就耳聞程家雙妹的鼎鼎大名,只是班級相隔太遠,沒機會照面,倒是聽幾個春情發動去偷瞧過的同學回來描述,把她們形容成仙女下凡、芙蓉出水,艷傾眾生到天下無敵的程度,而且長得一模一樣。

  聽到她就是其中一人,他並不意外,她的確……很可愛,他好奇真有另一張相同的臉。

  「像。像到你會分不出來!」程映璟點頭,坦白承認。

  「是嗎?」

  「不信?」

  看她小臉不知打轉什麼的不懷好意,岳彥期揚眉,老神在在地說:「我想我分得出來。」

  吹牛!

  程映璟忍著笑,存心捉弄。「你又沒看過另外一個,大話別說太早。」不然就糗大了!

  「人類除了一張臉,還有別處可供觀察比較。」

  「例如?」

  「神情、姿態、聲音、語調、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在都是,例如你--」他故意停頓。

  「我怎樣?」

  他倒出咖啡,拌入砂糖,再到冰箱翻出冰塊跟鮮奶油。

  「我怎樣啊?」程映璟不甘被吊著,追問。

  冰塊在玻璃杯中和咖啡混合冷卻,擠上一層奶泡,再插入吸管,他向她呈上完美的成品,這才肯把後面的話說完。

  「你這樣不知死活、不識好歹、沒有禮貌、驕傲大膽,又非常喜歡計較的女生,我想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了!」說完看她。

  程映璟沒有翻臉,還笑得出來。

  「嗯,沒有禮貌?」她明瞭地點點頭,咬著吸管。「我知道,你一定是介意我沒有跟你道謝,對吧?」「不敢。」岳彥期說,卻伸出兩根手指頭朝她晃著。

  看他 的咧,也不過就湊巧幫過她兩次!

  「你沒聽過大恩不言謝的嗎?」

  「我聽過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她嗤笑。他才愛計較!算了,看在他長得這麼順眼的分上,而且咖啡還蠻好喝的--

  「咦,你受傷了?」她放下杯子,自光正好掃到他擱在桌上的手,右手指節竟滲著血絲。

  「喔,這個啊。」他聳肩。

  「剛剛弄的?」

  他不答,只說:「我用清水洗過了,不要緊。」

  這下子,她很--內--疚了!

  「藥箱在哪?」

  岳彥期指指客廳看物櫃的底層,程映璟過去打開,抱出一隻貼了紅十字和幾張唐老鴨貼紙的木箱子,找到藥膏及OK繃,回來拉著他的手包紮。

  「你……」

  「別動!」

  她為他破皮的傷口塗抹藥膏,貼上兩片OK繃,纖白的小手碰著他的,一觸一撫都撩動岳彥期的心跳。

  他怔怔地,瞅看她的舉動,沒有青春期女生的羞澀與顧忌,只有輕柔和細心,他低頭就可以聞到她甜甜的髮香,傾近的距離加上肌膚的觸感,這種感覺……困難地嚥下口水。簡直令人不知所措的美好!

  所謂的心動,就是這樣了。

  包紮完畢,程映璟滿意地欣賞自己的護理傑作,抬起頭。

  「喂!」

  「嗯?」他回神。

  「大恩大德,感激不盡。」她的聲音誠懇認真,嘴唇卻揚著大大的笑容。

  就是這樣了,岳彥期十分確定!他專注凝看她彎笑可人的眉眼,那眨著調侃的笑意,癡癡捨不得移開。

  「希望你能分得出來。」她暗示。真的想試他的能耐。

  「我當然--」

  碰!碰!碰!隨著圓球一上一下拍動的聲響,另一名家庭成員進屋,夾帶元氣十足的宣告:

  「我回來了!熱死了、渴死了,有沒有……」

  程映璟轉身。「可期?!」

  岳可期鞋子脫到一半,驚訝地和客人對望。

  「程姐姐!」

  「原來這是你家。」

  「你們認識?」岳彥期間。

  「她是你妹妹?」她反問。

  他點頭。

  喔--程映璟懂了,難怪!

  她就覺得他有些眼熟,卻想不明白為什麼,原來,那對眉、那雙眼、那種舒服順眼的感覺,根本就是岳家人的註冊標記。她一向喜歡岳可期,所以面對眉眼和她相似的岳彥期才會有同樣的賞心悅目,只是沒將兩人聯想在一起。

  早該發現才對!

  「你妹妹是我老弟的同班同學。」

  「這麼巧?我們更有緣呀。」他笑,湊在一塊兒都認識。

  「程姐姐,你是和程映睿來的嗎?他人呢?」岳可期四處探頭,興奮地問。以為程映睿終於開竅發揮同學愛,對她建立起友誼的橋樑了!

  「別傻了,我才不跟他出門呢,我是被你哥哥拐來的。」

  岳彥期聞言,側抬眉稍。「程映璐同學,你確定這是事實嗎?!」

  映璐?她是程映璐?岳可期腦袋歪向右邊,又歪向左邊。

  程映璟對她眨一下眼睛。

  奇怪,好像有點不對勁,岳可期呆著一張小臉沒來由地納悶,卻又說不上來。她之前曾經比較過兩位姐姐的差異,這對雙胞胎相似度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乍看近看仔細看都分不出來,只除了--她望著程映璟,努力回想。呃……映璐姐的在哪一邊?

  她忘記了。

  可是還是怪怪的耶……

  「怎麼了,可期?」程映璟捧著咖啡,笑問。

  她對心裡的直覺搖搖頭,以為是自己想太多,天真地回應程映璟的笑容。「沒什麼。」

  「你去打球了啊?」

  「嗯!」

  是她想太多了,一定是的。

  程映璟跑回家,到了門口程映璐正好開門出來。

  「你可回來了!」她叫。

  「路上發生一點事。你知道我今天碰到誰嗎?我跟你說哦--」她興奮地報告。

  「現在不行,要到醫院去。」程映璐打斷。

  「醫院?幹嗎?」

  「媽的腳腫得跟麵團一樣,爸爸說這樣不行,得看醫生。」話才講完果然聽見屋裡傳出胖火雞的哀哀慘呼。

  「好疼呀,老公!」

  「忍著點。」程華譽瘦長的身子背著豐滿的老婆,一邊安慰她。

  「喵!」蘇蘇跟在後頭,看見程映璟,蹭到她腳邊。

  程映璐打開車門,讓母親上車。

  「映璟,我們去醫院,映睿在樓上睡覺,你乖乖看家喔。」程華譽安置好太座,回頭交代女兒。

  「我?」叫她在家陪那小鬼?!

  「拜拜。」程映璐鑽進後座。

  「拜拜。媽咪,你要保重啊!」程映璟只好說。

  車子開走了。

  真是的!她彎身抱起蘇蘇,進屋,開了罐頭拌飯餵它。

  今天發生的事,只好先擱在心裡了,改個時間再告訴映璐。

  看蘇蘇狼吞虎嚥舔吞著晚餐,她一手撫著灰底黑紋的貓毛,一手按上自己的嘴唇,生平第一杯咖啡的香味還隱約殘留在唇間。

  「映璐,你真是個好人!」學藝股長捧著作業簿和周記本,感激涕零地邊走邊說。

  「不客氣。」程映璐雙手替她負擔了另外一半。今天中午輪到程映璟去買午餐,她在教室閒著也是閒著,就順手幫忙了。

  從班級教室所在的教學大樓到師長辦公室中間要經過綜合球場,雖然是午休用餐時間,仍有不少學生頂著大太陽在個個場上活動,夾雜些許吆喝聲。

  「咦,排球隊還在練球耶。」學藝股長停下來,興奮地望著排球場上廝殺激烈的校隊成員。

  「喔。」程映璐邊應,繼續向前走,沒兩步就被她拉住。

  「映璐,快看快看,是一班的岳彥期耶!」

  「誰?」沒聽過。

  「那一個,最高的!」她遙指右邊場上的舉球員,雙眼迸出少女夢幻的光彩。「跟你說喔,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從一年級紅到現在,德智體群美五育無一不全,運動玩得好、功課一級棒,長得有型加上個性開朗,醒目的呢,沒人不注意他的,我們學校的女生都--」

  「喜歡他。」隨口接道。

  學藝股長頂她,一疊本子險些滑散。

  「唉,你不覺得他很帥氣嗎?!」

  程映璐面無表情,遠遠打量岳彥期。高挺的身材,修長的手腳,矯健的動作,明亮的面孔,搶眼的笑容--

  「岳彥期,做得好!」一群剛下體育課的女學生不回教室,擠在場邊看熱鬧,給仰慕的學長愛的鼓勵。

  「岳彥期,打得漂亮!」幾個抬便當經過的也湊過來,嚷得更大聲。

  明明只是平常的練習比賽,他沸騰的人氣卻將氣氛炒熱成校際征戰似的,眾星拱月,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這不好好表現怎麼行呢?岳彥期做了個球,讓隊友扣殺,被頂回來,他在網前迅速躍起攔截,過網即墜,球體落地的同時爆起如雷掌聲。他戲劇性地轉身,躲過教練、隊員巴過來的熊掌,拱手感謝觀眾熱情支持,逗得女孩子們尖叫連連,快樂又害羞地散成一團亂!

  騷--包。

  「啊!」

  「別跟著起哄啦。」程映璐揉揉耳朵。

  「可是他在看這邊!」

  隔著一大段距離,岳彥期仍是注意到她。他站在原地,掛著笑,招搖地對程映璐揮了揮手。

  幹什麼?

  「天哪,他跟我打招呼耶!」學藝股長快要昏過去了,飄然驚歎。

  「不像,他是跟我打招呼。」程映璐睜著大眼和他對望幾秒,轉身離開。

  「怎麼這樣!你們又不認識……」學藝追在她後頭悶叫。

  「你跟他就認識?」

  「沒機會嘛。」說老實話,他的眼光是朝著程映璐沒錯,長得漂亮就是有這種好處。「啊,難道他對你……」思春期的少女永遠擁有粉紅色的想像力。

  程映璐依然是平靜無波的表情。

  「同學,我們趕快去交作業本,我肚子好餓。」

  雖然這麼說,她走了幾步還是好奇地回過頭,只見岳彥期仍在看她,手指改而捏著下巴,一臉被打敗的無奈。

  唉!驕傲的女生。

  「程映璐!」

  程映璐肩上背著書包,手裡又抱了一個,站在學校穿堂前等人。放學的人潮一陣一陣經過,一輛腳踏車突然停在她身邊,她抬頭,看見岳彥期。

  「又是你!」

  「當然是我。」

  「有事嗎?」

  他看她疏離的態度,笑了笑。「有一點,我有話想跟你說。」

  「哦?」

  「方便嗎?我們到學校外面。」

  方便才怪,她跟他又不認識。程映璐微微揚眉,偏頭猶豫地看他,當男孩邀女孩單獨談話的時候,通常代表一種意義。

  不過他也太直接了吧?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不過……他笑起來還真好看。

  「我臉上有東西嗎?」面對她遲疑的打量,他故意傾首將臉再靠近一些,笑問。

  「沒有。」

  「你來不來?」

  她正要回答,輕快的腳步奔近。

  「映璐--」程映璟剛出聲就煞住,停在三步之外,看見了岳彥期。

  岳彥期也看到她,嚇一跳。

  「你妹妹?!」他問程映璐。

  「對。」

  果然很像!他愣了下,驚異地瞅瞅程映璟,又看程映璐;又轉向程映璟,和她對瞪著……然後,禮貌地朝她點一下頭。

  他沒有認出來。

  程映璟張著大眼,看他的視線調回程映璐身上,不再關注她的存在。

  你們姐妹真的很像嗎?

  像。像到你會分不出來!

  我想找可以。

  騙人!

  「垃圾倒完了?」

  「……倒完了。」

  「程映璐。」岳彥期提醒。

  「我們要回家了。」程映璐答。

  「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我只是講幾句話。」

  「這個嘛--」

  程映璟突然上前,抱回自己的書包,低頭乾笑兩聲:「哈哈,我真沒衛生,竟然忘記洗手,你先走好了!」

  因為映璐的好奇心已經被挑起了,她知道。

  退後的同時悄然看他一眼,岳彥期的目光也移過來,再次對上,他微笑,感激地致意:「謝謝!」

  只有這樣,他只看見她的識趣,看不到她眼裡黯然的失望。

  他分不出來。

  程映璟轉身離開,她的惡作劇成功了,真的耍到了岳彥期!他就像其他曾被捉弄過的人一樣,弄錯對像而不由目知,徹底被她設計。

  大--笨--蛋!

  可是現在她覺得滑稽的人,變成了自己。

  「朋友?!」

  「嗯!」程映璐換下制服,拿掉髮夾對著鏡子梳理頭髮,一邊轉述她和岳彥期的會面經過。

  「他就是想跟你說這個?」程映璟坐在床邊,抱著枕頭。

  「對呀,很好笑吧。」想到兩人的對話過程,她揚起玩味的笑意。

  他真的很直接--

  「你今天中午有沒有看到我?」

  「看到了。」

  「為什麼不理我?」岳彥期問。

  這還用問嗎?程映璐困惑地皺了下眉頭,看他認真的表情又覺得有趣,她仰起小臉,態度輕傲地回答:

  「為什麼要理你?我又不認識你。」

  「我們不認識?!」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知道你的名字,這樣不算認識吧?」

  他們是只知道彼此的名字,不過他以為兩人的淵源不僅於此。岳彥期叉手,瞧她好整以暇撥著髮絲,理所當然的悠哉神情。

  又在擺高姿態了,驕傲的女生!他好笑地想,沒有察覺不對勁。

  也罷,她愛擺高姿態,那他姿態就低一點好了。

  「我想認識你。」岳彥期開口。

  程映璐放下手。

  「請你和我做朋友。」一陣微風吹過,他說出原來就決定要告訴她的。

  「你--」

  「我們交往吧!」

  「你怎麼回答?」程映璟問。

  程映璐轉身,坐到她旁邊。「我不認識他。」

  「嗯哼。」

  「不過我覺得挺好玩的。」

  這句話的意思是--

  「你接受了?」

  她聳一下肩膀,笑。「有何不可?」反正好玩嘛,她第一次遇到這麼直接大膽的男孩,有點趣味。映璐接受了,接受岳彥期的告白。

  他向她告白!

  而映璐接受了……

  程映璟不明白心底爬竄的感覺是什麼,酸酸的、悶悶的、茫茫的,莫名地膨脹擴大,最後充梗在喉嚨,她靜靜挨著枕頭,垂低眼,表情木然。

  程映璐靠到她肩上,臉頰黏著程映璟,看她的沉默。「你在想什麼?」

  想什麼?她還能夠想什麼?

  這不是她原來以為的結果……

  程映璟抬起頭,悲忿地伸出雙手擰捏程映璐水嫩的粉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明明說好我要先談戀愛的,居然被你搶贏!當老二已經夠委屈了,連這種事也要被你踩到頭上,雖然那個臭男生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離我的評鑒水平差一大截,但你還是先被人家告白了!上帝怎麼如此不公平?我要獻出初戀的大帥哥呢?到現在連個影兒也沒看見,我不甘心哪!」

  「好痛喔!」程映璐哀叫,嘴上卻是掛著笑,用力拍掉她的手。

  「我要找一個無敵俊俏強壯成熟的美男子來扳回面子!」程映璟信誓旦旦地決定,加上一句瘋話。「最好還是個老師!讓他擔負誘拐清純無知女學生的罪名,才夠淒美特別!」

  「你上回提的那個男生呢?」

  她怔住,迷糊地皺眉。「哪個啊?已經忘記的人就不用提了。」

  「哦?」程映璐想起什麼,又問:「對了,你昨天要跟我說什麼?」

  「什麼?」

  「你連這個也忘啦?」

  程映璟擺擺手,往後一倒,陷進柔軟的被單。「啊,忘記了,忘記了!」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健忘?」

  「反正讓我想不起來的一定也不是重要的事。」

  程映璐偏頭,覺得有點怪異。

  「幹嗎看我?去照鏡子不就得了。」

  她笑,走向浴室。「我要去洗澡。」

  程映璟就這樣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她翻身,拉過被單蒙住臉。

  她和映璐之間從沒有秘密,現在開始有了。

  這不是她原來以為的結果!

  她只是調皮、只是想要捉弄他,等耍得他團團轉之後再坦承真相,好好糗笑他錯愕的模樣。

  沒料到岳彥期的動作卻這麼快!這麼--令人意外!

  這不是她以為的結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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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08: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岳彥期站在程家大門外,見到出來開門的人,他露出笑容。

  「嗨--」

  「我是程映璟。」對方打斷他的招呼,冷淡提醒。

  「喔,你好。」

  「映璐馬上出來。」她說完背過身走到庭院的草坪上,放下懷裡的蘇蘇,不再理岳彥期,就讓他站在那兒等。

  坦白講,她不糾正,他還真的會認錯,她們姐妹太像了,看她逗著小貓玩的樣子,就讓他想到那天抱著貓食罐頭的映璐。

  但她是程映璟。

  「你們家的貓都是你在照料嗎?」他摘掉頭上的黑色球帽,蹲到她旁邊問。

  程映璟不答,也不看他。

  「叫蘇蘇?」

  蘇蘇「喵喵」應聲,岳彥期微笑,伸手過去摸它,還沒碰到,程映璟就把蘇蘇抱開。

  「養得很肥。」

  她瞪他一眼,咬唇。

  他不明白她的表情是什麼意思,總之不甚友善,他顧忌地退開一些。

  「你的話很少哦?」

  「不一定。」她揉著貓毛,愛答不答。

  不一定,那是看對像嘍?岳彥期有點無辜。

  「你今天沒有活動嗎?要不要和我們出去?」

  程映璟停住動作,久久,才將眼光轉向他,冷冷看他的好意。

  「沒興趣。」

  「你妹妹討厭我。」

  「會嗎?」程映璐站在圖書館的書架前,輕聲回答。

  「嗯!」岳彥期隨手翻著銅版光書頁,說:「她看我的目光帶著敵意,不止一次。我是不是哪裡惹到她了?」

  「如果有,她會告訴我。」

  「有嗎?」

  程映璐搖頭。她懷疑映璟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岳彥期,每次三個人一碰頭,她就一溜煙他匆匆消失;而偶爾話題扯到岳彥期身上時,她也是一副毫無興趣的漠然,這種反應根本說不上喜歡或者討厭嘛,他大概想太多了。

  「那我就不懂……你們個性是不是差很多?」他問。

  差很多?她跟映璟?程映璐還是頭一回聽到別人這麼說。

  「怎麼說呢?」

  「倘若不是,就是她的個性太內向了,才會給我這種錯覺。」內向閉塞的人常會引起這類誤會,除此之外,他找不出理由解釋了。

  她那冷漠、摻著敵意的眼神裡,彷彿還有一絲莫名的怨氣--

  「內向!映璟?呵呵,你別開玩笑了,這兩個字和她從來都搭不上關係。」

  「哦?」

  「她比我還活潑,我們家惟一算得上內向的只有老程映睿。」何止內向,他天生一副大死相。「我卻看她幾乎不講話的。」

  「她跟你不熟嘛。」

  「難道她平常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程映璐說。終於發現尋找的書籍,她抬頭指著書架頂端。「啊,在那兒!」但是拿不到,她努力措手雖腳。

  岳彥期舉起手臂,取下《西洋藝術集》。

  「喏。」

  「謝謝。」

  他頗感意外。「你這麼乾脆就道謝?!」

  「因為我有禮貌。」

  他不禁嗤笑。「真教人驚訝!」她之前可不是這樣子的哦!突然變這麼多。

  「何必驚訝?我說的是實話。」程映璐嬌嗔他一眼。他講的話才沒禮貌呢!她抽走書,想摀住他的笑聲;他躲了開,握住她手腕。

  兩人同時一愣,視線膠凝住,輕鬆的氣氛變調。

  這裡是圖書館內最隱蔽的角落。

  岳彥期傾首,生澀地印上程映璐的嘴唇。

  這是他們彼此的初吻。

  他興奮又忐忑。

  而程映璐,從這一吻開始對愛情有了期待。

  離開圖書館後,他又帶程映璐回家,想再煮咖啡請她喝。

  「你家沒人?」程映璐一進門就問。

  「禮拜天,都出去了。」他回過頭,故意反問:「怕嗎?」

  「是你就不怕。」

  咦,怎麼和上回的反應又不一樣?他聳聳肩,未再多想。

  「請你喝咖啡。」

  「謝謝。」

  他又納悶地看她一眼。

  「怎麼了?」

  岳彥期笑。「沒有,你先坐。」

  其實她也不是很驕傲嘛,只要她願意,還是可以溫和甜美,他愈來愈發掘到她另外一面。當然,就是之前那種對陣較量的相處模式時,她看起來也一樣可愛,才會撩動他青春初感的情弦。

  程映璐和程映璟的應對用詞多少會有點差異,但只有一樣--姐妹的反應完全相同。

  「哇塞!絕品耶,這是哪裡弄來的!太特別了!」她好奇地打量客廳,眼光突然盯在一方,坐上岳家的招牌沙發,拍了拍笑道。

  岳彥期淒涼地翻眼。

  「真過分。你上回不是笑過了?」

  「哪有!我第一次看到這種的,好童話哦!」她說。

  他聞言怔住,愕然地望著程映璐。

  她也察覺到他話裡的錯誤,揚起眉。「哦--原來你還帶別的女孩子回來過,呵。」

  不對,真的不對!

  岳彥期瞅看程映璐的俏臉,忽然無法和之前的嬌顏重疊,雖然是一樣的面容,可是似乎有某個環節錯置,這是怎麼回事?

  她第一次來這裡?

  她……不是那個「程映璐」,那個他以為的「程映璐」?!

  所以她有些反應會和之前不同;所以他偶爾會感覺不搭軋……難怪了,原因全在於此,因為對像根本錯了!

  他看著她,錯怔難信。

  但她明明就是程映璐。

  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兩個程映璐?

  是有兩個。

  今天週末,她在教室多待了一會兒才離開。自從岳彥期的介入,她和程映璐就不再像以前那般如影隨形了,開始分開個別行動。

  是她刻意的。

  「何必嘛,我不想我們之間受到影響。」程映璐說。

  「拜託你替我想想好嗎?咱們兩個站在一起像到分不清,誰敢靠過來?我連招蜂引蝶的機會也沒有,這太殘忍了!」她回答。

  程映璐聽她的。

  程映璐沒有想到,向來無話不談的姐妹也有隱藏秘密的時候。

  是的,她沒有告訴程映璐,一直沒有告訴她。

  「程映璟!」突然的喊聲擋住她,她煞停步伐,看他嚴肅深沉的表情。

  「我是程映璟。」她淡淡昭告身份。

  「我知道。」他喚的就是這個名字!

  「映璐已經回家了。」

  「我知道。」

  那你還不閃開?她不解地與他對峙,面對面隔著一公尺,彼此都不吭聲。岳彥期只是看她,一直看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見他沒有讓開的意思,她索性自己移走。

  「再見!」

  「是你嗎?」他開口,問她答案。

  太遲了。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他又當在她面前,一字一句明明白白問清楚:「是不是你?被我拉著跑的、載著逃的、到我家裡來,那個不知死活、不識好歹、沒有禮貌、驕傲大膽、喜歡計較,我以為獨一無二的女生,是不是你?!」他終於分出來了,但程映璟卻只能沉默。

  「你說你叫程映璐!」他眼光鎖住她臉龐,憤懣的情緒捏縮在手裡。「為什麼要騙我?」

  她緊閉嘴唇,久久,才倔強地輕哼:「有什麼差別?反正在你看起來都一樣。」

  「我--」

  換她瞪他,冷冷嘲笑。

  「獨一無二?很抱歉,我沒這麼特別,像我這樣的女生世界上就是找得出來第二個,你說你分得出來,哼,你也是騙我!」

  「那是因為……我沒有想到你們會這麼像。」

  「所以是我或是映璐,又有何差別?」

  他含怨指控:「你如果不騙我,我也不會弄錯!」

  是她太過分,竟然開如此惡劣的玩笑,他哪裡會防到她報上的名字是別人,他完全沒有懷疑,才會傻傻地認錯!

  程映璟一凜,偏開臉,再次哼笑:「喔,那你應該感謝我呀,你和映璐感情進展順利,這都是我的功勞。當初騙你,是我不對,不過看在撿了這麼大個便宜的分上,你好不好就別計較了。」

  「程映璟--」

  「抱歉,我很忙,先走了!」

  他看她的背影,黯然開口:「第一次見面,我就已經喜歡你了。」

  她停住,沉默好久,他甚至覺得她的身體似乎微微抖著,然後程映璟終於回頭。

  「你是說你對我一見鍾情嗎?」她笑問,旋即狠狠變臉。「少蠢了!有誰會將一見鍾情的對象認錯?先對這個鐘情,再向那個告白,然後神經粗到過了好半個月還沒發現!你喜歡的只是這張臉,根本不是我,既然如此,你已經有了映璐,她的臉和我的一樣;她的個性也跟我相差不多,你不喜歡、不滿足嗎?你還想怎麼樣?」

  她的話很利,她的口氣很沖,她的語調很毒,每一個字都像銳箭,拚命嘲諷傷害他的自尊。

  怎麼樣?

  事到如今,他還能夠怎麼樣?

  退貨再換?又不是到便利商店,買錯可以退換,何況他又對映璐--

  他吻了映璐,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你說的對,她的臉蛋和你一樣;她的個性……還比你可愛得多,我撿到了大便宜,有什麼好計較的!」反正是一樣的臉,反正是一樣的臉!岳彥期負氣,回劍反擊:「我會跟映璐好好交往,我們會一起切磋!一起成長!一起共度所有青春美麗的時光!以後她對我的感情將比對你的還要親密,我只是想要告訴你這些而已。」

  「挺有把握的,不怕被映璐甩掉嗎?」

  「你是嫉妒,還是羨慕?」

  她冷笑。「很好,我拭目以待,祝福你啦!」

  岳彥期眼裡有怨懟、有懊喪。他看著她的不在乎、聽她大方的祝福,咬了咬牙,無奈復無言,專注的視線最後望了程映璟一眼,轉身離去,不再交集!

  他一走,程映璟臉上的笑容隨之崩解。

  大笨蛋!

  她吸吸鼻子,嘴唇幾乎被自己咬成死白,半分鐘後,倨傲地掉往和他相反的方向。她快步走著,腳步踩得又重又急,幾乎要奔跑起來。

  忽然她停住!臉孔一偏,瞪向後面不遠處。

  瘦削的身形遮隱。

  程映璟衝過去,把他從電線桿後面吼出來:「又是你!」

  「我……我……」被她嚇到,他漲紅了臉,眼鏡險些滑掉。

  「你變態啊?跟蹤狂啊?老是跟在我後面,這是第幾次了?煩不煩人?討厭死了,滾遠一點!」這男生偷偷摸摸跟著她好幾天了,本來她並不在意,但此刻一把火正沒處發,剛好遷怒到他身上,也不管過不過分,什麼難聽的形容詞全都搬出來。

  「我只是……」男孩瘦削修長的身子高了程映璟半顆頭,面對她的凶臉卻縮得站不宜,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四眼田雞,你到底想幹嗎啦?」

  「我……我想跟你做朋友!」他鼓足勇氣。天知道那要耗費他多少氣力。

  這話沒嚇住程映璟,她表情不變,甚至轉冷,毫不領情。

  「我警告你--」

  「我是三年級的丁承儒!這次段考全校第一名,雖然我看起來有點書獃,可是我很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他推推眼鏡,誠懇對她告白,鏡片後的眼睛綻著愛慕的光彩。

  喜歡她?程映璟不屑地嗤哼,問:「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他點頭,聲音輕和。「程映璟。」

  「確定?」

  他頷首。

  「你猜的吧?我還有個同班同學的孿生姐姐。」

  「不,你是你,她是她,不一樣。」

  她終於正眼看他斯文的面龐。「你分得出來,為什麼?!」

  丁承儒羞赧微笑,手指點向程映璟夾住額發劉海所露出的發線。「你在左邊,她的在右邊。」

  沒錯,要分辨她和映璐,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很簡單,卻極少有人發現。

  包括岳彥期。

  而丁承儒注意到了,可能他眼尖、可能他比較細心、也可能他比較喜歡她。程映璟氣消了,一個新生的意念在心底擴散,她綻開甜美笑靨,看得他臉兒發燒、心狂跳。

  「四眼田雞學長,我覺得你好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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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亮藍的摩托跑車在巷子內拐彎馳轉,囂張地咆哮,最後停在程家的雕花大門前。駕駛拿下安全帽,瀟灑地甩甩染成棕金色的亂髮,同時接過後座遞過來的安全帽,對她眨眨電眼。

  程映璟跳下來,鬆開背上的大包包,七月炙熱的陽光照在她只著純白無袖T恤的光裸臂膀上,沒有曬黑反而多添一層健康的紅潤;一頭削得比男生還薄還短的髮型也未減損她的嬌俏魅力。

  她今年十七歲,高二,花開的青春年紀。

  「不請我進去坐?」金髮帥哥問。

  她打了個可愛的呵欠,婉拒。「我好累喔,眼皮都快撐不開了,下次吧。」

  「那下次我們不去露營。小璟兒,我帶你去別的地方,更刺激好玩!」他說,曖昧地暗示。

  程映璟微笑,就憑他這聲噁心巴啦的稱呼,她想是不會有下一次了。

  「好啊。」她敷衍應許。

  「說定嘍!」他勾過她脖子親了一下,這才甘心快樂地加足馬力,呼嘯而去。

  她舉起手背抹了扶,轉身正要開門,赫然見到站在門內的岳彥期,他叉著手,表情冷淡地看她。「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直在屋裡,聽見車聲才出來。」他拉開鐵門,與她相對。

  「我是程映璟。」她照例提醒,已經成了習慣。

  「我知道,映璐在樓上。」他蹙眉。她根本是故意的!每次見面都要這樣提醒他的盲目,已經三年了,他早就不會再認錯,從神情、從談吐、從舉手投足……尤其現在她又削了個幾乎可以看見頭皮的清爽短髮。

  她讓自己變得和映璐完全不同,從內在到外表,如此竭盡心力,他該死的才敢再認錯。

  雖然是一樣的臉,但是她們不同,完全不同--

  「你的新男友?」他問。一出來就看到那男人把嘴貼在她唇上。

  「對。」

  「上次那個呢?」

  程映璟聳肩。「fire了。」

  「這麼快?你又破紀錄了。」他聲音低悶,明顯的反感。

  「謝謝,你很清楚嘛!」程映璟存心刺激他似的,笑得很不純情。她的確是不純情,自國二那場短短兩個月的戀情結束之後,從此便開拓她「閱人無數」的情路,三年來她簡直把愛情當作營養補充劑,東吞西灌、東換西換,她幾乎是來者不拒,卻又在極短時間內就厭膩,汰換率之高令人稱奇,不知傷了多少男孩的心。

  她的行為,他不敢恭維。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是因為沒有人像你這麼誇張。」

  她才不理他的諷刺。「我把這句話當讚美。沒辦法,我有魅力嘛,追求的人太多,只好一個一個輪著試嘍。」

  「你要試到什麼時候?」

  「我高興的時候嘍。」她輕佻地說。

  他沉著臉,氣悶地看她,對裡的視線是緊繃的--然後程映璟先轉開;而他抑住了歎息,勸告:

  「這一個不好,你別再跟他來往。」

  他的好意只得到她不領情的一句。「不勞費心。」

  「映璟--」

  「是好是壞我自己決定,不用旁人多嘴。」尤其全世界最沒有權利干涉的人就是他!

  「你有沒有搞錯?」他聲音透著譴責。

  「我的事情和你無關吧?你也管太多了,岳先生。」她冷淡回應,迷人的雙眸滿是不馴。

  岳彥期瞪住她,一會兒才稍微軟化,明白地說:「他不適合你,你自己知道的。」

  她是知道,但又如何?他管得著嗎?她交往的對象是高是矮、是好是壞,都是她自己的事,她父母親都不限制了,他憑什麼資格發表意見?他是她的誰?他什麼都不是!

  「我心裡怎麼想,你並不知道。哼,真是好笑!你如果和他有過節,那是你的事;我跟他交往,也是我的事,咱們各管各的事,你干涉我什麼?」氣氛逐漸火爆。

  正因為清楚自己毫無資格,所以岳彥期更覺得生氣。

  「我和他沒有過節。倒是你,愈來愈沒有原則,挑男朋友的眼光就不能有點水準?不是紉褲子弟、花心蘿蔔,就是體壯無腦的草包,一個比一個還教人搖頭!」

  「這個可是大學生。」

  「三流大學的混混!我認識他,他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而她竟然也不挑。

  「哦?那不是跟我有得拼?」程映璟笑。

  「所以你這次預備維持多久?一個月?一星期?還是三天?」

  「看心情嘍。」

  「真不敢相信會有你這種女人!」

  「我是什麼女人關你什麼事!」

  「我--」

  「哥!」清脆的喚聲適時打斷兩人尖銳的對陣,岳可期走過來,身邊伴著程映睿。

  程映璟一見是她就靠過去,疏遠了和岳彥期的距離,眉開眼笑。

  「哎呀,可期,你來啦,看到你真好!」親暱地把手掛上她肩膀,涼涼歎氣:「我實在覺得很奇怪,你這麼可愛、我這麼可愛,為什麼我們兩家的男孩子卻不是這樣?」

  岳可期看看程映璟,又看看哥哥,粗大的神經感覺不出特別不對勁,只知道氣氛有點僵,率直地問他:「哥,你在跟映璟姐吵架嗎?」

  「沒有。」岳彥期沉聲否認,嚴肅的表情藏住所有情緒。程映璟偏頭一哼,他也不再理她,轉向屋內。

  程映璐換上淺紫斜紋的連身裙,步履輕盈地走出來。

  和程映璟的叛逆帥氣相反,程映璐留長了頭髮,目前是齊肩的長度,繫著髮帶,顯得飄逸優雅。兩張一樣的面孔,氣質味道已有不同。

  「久等了--啊,你們都回來了,要不要跟我們去看電影?」

  「好啊!」岳可期開心附議,她今天剛從聯招考試的地獄掙脫,正是需要痛快放縱的時候。

  一直沉默的程映睿卻偏偏出聲,拉她到一邊。

  「好你的頭,去當電燈泡?」

  「有什麼關係。」她嘟囔。

  岳彥期也不讓她去,而且故意講得很不正經。「關係可大了!他說的對,老妹,不准跟來,我們要看恐怖片,你夾在中間會擋了哥哥我的福利。」說話同時還是看了程映璟。

  只見她抿著嘴唇,表情僵硬。

  而他自厭地在心裡低咒。

  「討厭!」程映璐嬌羞地捶他一下,也注意到程映璟的臉色怪異,關切問道:「怎麼了?」

  她微笑,聳聳肩恢復自然,報復地告狀:「沒什麼,我剛約會回來,給你男朋友在門口逮到,莫名其妙被罵了一頓。」

  程映璐一猜就猜中原因,笑問:「你是不是又『汰舊換新』了?」

  程映璟揚眉。「是自然淘汰。這次換的這個還會飆車,你沒看到他那輛二五○,拉風死了!羨慕嗎?」

  「聽起來不錯。」

  岳彥期卻聽得很刺耳。「我看他是個二百五!真是夠了,我們走。」不想再看她的得意炫耀,他牽起程映璐的手離開。

  「不送啊!」程映璟毫無誠意搖搖手。

  「不稀罕。」他的回答更是冷淡。

  她的約會剛剛結束,而他的約會正要開始。

  他和程映璐。

  岳彥期說到做到,三年了,他果真和程映璐交往順利,不但沒被甩掉,還維繫得非常好;相較於他們的感情穩定,程映璟顯得多麼浮濫花心。

  「……映璟姐,映璟姐!你不進來嗎?外面太陽很大呢。」

  直到岳可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才發覺自己一直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專注又空茫……回過神,程映璟旋即擺出嘻笑表情。轉換之間得心應手,讓人起不了疑心。

  「是啊是啊,熱死人了,咱們進去吃冰淇淋。對了,今天的考試順利嗎?」她勾住岳可期。

  問這個就傷感情了,岳可期瞥向程映睿,沮喪答道:「考得順利的人在那裡。」

  程映璟掃過去,對上弟弟睿智瞭然的眼睛--這只悶葫蘆愈大愈聰明,實在很不討人歡心。

  看什麼?

  誰管你,把手給我拿開!

  姐弟倆惟一的默契在這裡。

  理你咧!程映璟更用力地黏住岳可期,霸著她,親熱地上下其手,存心氣他。「他?他不重要,姐姐比較關心你!」

  安靜的程映睿,眼裡果然很不爽。

  每次見到她,他的臉色就不好看。

  每次說話,說到後來都會吵架。

  明明各分開都是容易相處的兩個人,偏偏湊在一起就是這麼不對盤!

  程映璐想著就好笑。「映璟和我是一樣的臉,你卻看她不順眼。」

  「我沒有看她不順眼,只是對她的作風不欣賞。」岳彥期板著臉回答。

  這一點程映璐並無同感,她從不覺得程映璟的作風有什麼不對。誠如她自己所說的,踩到了地雷能如何?只好閃人啦,免得互相耽誤,浪費時間。

  頂多說她不夠慎重,比較博愛,懶得精挑細選罷了。

  「貨比三家不吃虧嘛,她只是這麼想。」

  岳彥期皺眉。「又不是買東西!」

  「我認為差不多,都要看緣分的。」

  「那她比較了這麼久、這麼多,挑中了什麼好貨?」一個也沒有,即使有……也是兩下子便遭三振,那個女人!「我不想批評她,但她只會害了自己,男孩子對她這樣交遊廣闊的女生只會給與輕浮的評價,以為她水性楊花,很好上手,追她的人只想玩玩,不會真心的。」

  「有這種想法的人被淘汰是活該。」

  「她永遠只能遇到這種人。」

  「不公平,男人多情叫風流,女人就叫輕浮,是男人自己的想法齷齪。」

  「的確,不過這就是事實。」

  「你也是這種人嗎?阿彥。」程映璐忽然問,好奇地看他。

  「我--」

  「你也會看輕交遊廣闊的女人?」

  他沉默了會兒,輕點她額頭。「不會。你和映璟不一樣,我又怎能跟那些人相同?」

  程映璐放心了,皺皺鼻子笑。「我若是跟映璟一樣,你早不知被我甩到哪兒去了,呵!」

  「你可別學她。」岳彥期正色。「我說真的,她再這樣下去只會吃虧,好的男孩是不敢招惹她的。」程映璐還是比較樂觀。還有誰比她更瞭解映璟?她不會吃虧的。

  「有人一眼注定,有人尋尋覓覓,我是前者,映璟是後者,等她找到真正喜歡的人,就不用你再這麼操心啦。」她笑。

  他眼光陡地黯淡。

  真正喜歡的人--

  她還在找她真正喜歡的人嗎?她如此「貨比三家」的,要找到什時候?那個人是還沒出現,或者已經出現……卻錯過了?

  一眼注定,尋尋覓覓,他又算哪一種?

  低頭看著程映璐,她慧黠可愛、活潑溫柔,兩人之間毫無瑕疵地契合,偶爾玩笑拌拌嘴,從沒有爭執翻臉的時候,純真戀情甜美得像沁人春風。他告訴自己,假使最初遇見的是程映璐,他一樣會喜歡她。

  他常常這樣告訴自己。

  反正是一樣的臉啊!

  程映璐抬起頭,撞上男友的目光。她挽住他的手,靠在他肩頭。

  岳彥期就這樣瞅著她好一會兒,然後傾近,吻了她,像方纔那個金髮混混對程映璟做的。

  不一樣的。

  他選擇了同樣的臉,得到的,卻是另一顆心。

  「他以為他是誰呀?囉囉嗦嗦,未老先衰的,我是你妹妹,又不是他妹妹,管這麼多!」提到岳彥期,程映璟也一肚子氣。她水性楊花又怎樣?要他管!

  程映璐做好預習,合上英文課本。

  「他說他是為你好。」

  「反正他看我不順眼,他對我有偏見!」

  「是怕你吃虧。」

  「真好笑,他怎麼知道不是我佔那些男人便宜?」程映璟高傲地揚著下巴,哼聲。「又不是我們家的人,給我端什麼老大架子,管這麼多閒事。」他對岳可期反而沒這麼雞婆。

  「現在不是,以後是啊。」程映璐笑說。

  程映璐突然悶住,一會兒才道:「那也是以後的事。」

  以後,他將不只是岳彥期,而是她的「姐夫」。

  姐夫……

  「映璟,說真的,你換了這麼多對象,到底有沒有遇過喜歡的?」程映璐問問她的心得。

  「有的話,我還用得著換嗎?」

  「我知道你喜歡談戀愛,但沒想到你會這麼喜歡談『新』戀愛。唉,好男生這麼難找呀?」

  「哼,男人全沒一個好東西!」程映璟憤世嫉俗的口氣。

  「呵,你這麼說,不認識的人聽到還以為你受過什麼重大刺激哩。」

  「我是啊,我第一次動心就嘗到心碎的滋味!」程映璟難過地說,握住粉嫩的拳頭。「四眼田雞學長好狠的心,這樣輕賤我對他的一片真意,害我現在只好踐踏別的男人來補償。」

  「少來!」程映璐抓起床邊的填充布偶攻向她。「你的真意就是把他甩脫得一乾二淨,還記不記得那回的段考?他竟然缺席,聽說是因為在家哭到傷風感冒,你這個罪魁禍首還好意思把責任推給人家。」

  沒錯,她真是壞。

  程映璟聳肩笑了笑。「這一點我們兩人就有差別了,我不像你,可以把心思情意全放在一個男人身上,歷久不變,我沒這種耐心。」

  「你會有的,等你遇見了好男生以後。」

  「好男生,在哪裡?」程映璟仰天俯地、左顧右盼,全然不抱希望。

  「像阿彥呀,對我來說他就是。」程映璐抱著布偶,笑得甜滋滋。在親愛的妹妹面前她完全不須掩飾,她就是這麼喜歡岳彥期!

  程映璟不再說話。

  他再好--也不關她的事。

  「程映璟!」

  程映璟背著書包,被突然蹦出來的人影堵住。

  「幹嗎?」

  「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理我?我每天都在等你的電話!」擋住她的是個壯碩男孩,有張早熟的臉孔和一堆青春痘,情緒不悅地質問她。

  程映璟娥眉輕皺。「你是誰?我幹嗎要理你?」

  「你不記得我?!你……你……」他驚訝地看她陌生的眼光,忿怒咆哮。「我們上次還出去約會,你轉頭就把我忘了?」

  經他這麼一說,程映璟似乎有點印象,仔細打量了下才想起來。「喔,是你。」

  好像姓莊吧,是某高中橄欖球隊的學生,聯誼時認識的,後來出去看過一次電影,就被她「自然淘汰」掉了,現在卻又冒出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

  「抱歉,和我約會過的人太多,難免記不全。」

  「約會?你還背著我和別人偷偷約會?!」

  她被他的激動反應逗笑。「我可是光明正大的。」

  「那我算什麼?」

  「什麼?」

  「我不是你男朋友嗎?」

  程映璟愣了下,簡直被他打敗!「說什麼笑話,才看過一次電影就成了我男朋友,那我情人、老公可有一大串了,你想排在第幾號?」

  「你玩弄我!」

  「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拜託。」

  「可是……我的隊友都以為我追到你了,我還答應他們會帶你參加聚會,已經說好了。」能夠把到青女的校花是何等光榮,沒有比她更帶得出去的女朋友了,他還因此沾沾自喜好幾天呢。

  「說好的人是你,恕我礙難配合。」程映璟冷淡回答。

  「你不跟我去?」春夢破碎。

  「我很忙。」

  「你想害我沒面子?」

  「面子?你的面子關我什麼事?」她覺得可笑,揚了揚眉。「好吧,你可以告訴他們我是你的女朋友,不過你這個男朋友剛剛不幸被我甩了,所以只好單獨赴會,這樣可以了嗎?」

  「你--」

  「不高興?那換我被你拋棄,這總行了吧?」她應付完畢走人。

  「難怪大家說你是公共汽車!」對方惱羞成怒在她背後吼道。

  程映璟停住,回頭。

  「你說什麼?」

  「公共汽車,什麼人都可以上!你自己的外號你不知道?」他惡毒地笑說。

  程映璟抿著唇、寒著臉,眼光直直瞪著他,然後--一派輕鬆地笑了。

  「我當然知道,不過你說錯嘍,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上的,起碼你就連車票都買不到。」

  他聞言漲紅了臉,扯住她!

  「放手!幹什麼!」她嫌惡地掙扎。

  「我今天就是非要你陪不可!」

  「不要!」

  但對方不放,也不管她的拒絕,蠻橫地拉扯著,程映璟又推又踢,就是甩不開粗暴的糾纏,整個人差點跌倒,更是不依地掙扎。

  「噁心死了,別用你的手碰我!」

  「少做作了,你愛碰男生是出了名的,還裝什麼清高。」

  「我才沒有--好痛--」她細嫩的手腕幾乎被扭斷。「放開我!放開我!」

  「放開她!」

  一隻厚重的書包凌空飛來,砸中健壯的手臂,分開了他和程映璟,他一抬頭,鼻樑正好對上剛硬的拳頭。

  這一拳來得又重又快,疼得他倒退,手指一捂,沾到鼻孔流出的血絲。

  程映璟喘著氣,看到替她解圍的岳彥期。

  「不准碰她。」他低沉的聲音鄭重警告。

  男孩抹掉血,看向岳彥期,打量他身上的制服、嚴厲的神情,以及顯然也不好對付的體魄……不甘心的情緒轉成輕蔑的酸諷。

  「哼!我說你架子怎麼這麼大,原來新釣上個資優生啊,口味可更多變。」他轉向岳彥期。「逞英雄是吧?你有沒有搞清楚自己在幫什麼樣的女人出頭?我告訴你,她可是--」

  「她是什麼樣我比你清楚,當她說不要就是真的不要,不是擺架子、也不是賣弄清高,你應該放尊重。」

  男孩扭曲著臉,忿怒又狼狽,才踏出一步,岳彥期就當在程映璟前面。鼻樑的痛楚猶存,他聰明地退後,撂了句忠告才惱恨離開。「別高興,你以後也會吃她的虧!」

  岳彥期站在原地,等他走遠了才回頭,表情絲毫沒有變柔,反而更冷硬地瞪視程映璟。

  「我早就警告過你了。」

  她揉著手,倔強地偏頭。

  「你為什麼不聽?這種情況有幾--」

  「你來接映璐吧?她還在學校門口。」她答非所問,轉移話題。

  「程映璟!」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她吼。態度是那樣排斥、抗拒,她應該感激他,可是她沒有。

  岳彥期暗歎口氣,悲傷地看她。

  「你聽到了!我說不要!」

  她真的不要。

  她希望離他愈遠愈好。

  終於,大學分開了她和程映璐的生活圈,從小到大總是同班同學的雙胞胎因為分數及志願選填,進入了不同學校。程映璟更是與家人左右妥協,選擇臨近縣市的學府,離家不算太遠,但也夠她單飛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飛得更遠、更遠一點。

  「那麼遠,你還約她來?」

  「放假呀。」程映璐攪著水果冰砂,目起一大口。

  她和岳彥期念同一所大學,只是系別不同,她攻文科,他讀理工。

  「她放假不是更忙?」岳彥期淡淡的聲音不太客氣。上了大學,她更肆無忌憚了,護花使者的流動率不斷提高,光是應付約會就把時間填得滿滿。

  程映璐微笑。「所以我叫她把男友也帶過來。」

  岳彥期不說話。

  「你不想見她?」

  「沒有。」

  她笑著輕皺鼻尖,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沒辦法,這兩人還是不合。

  「你們還約了誰?」一起聚餐的同學問。

  「我妹妹,孿生妹妹哦!」

  「真的假的?!」沒聽她說過,好奇死了。「你們長得像嗎?」

  程映璐楊著眉梢,眼光移向門口,「自己看吧,她來了。她旁邊那位是她新男朋友,剛回國的ABC。」

  眾人一致望去,看到另外一個「程映璐」,不過這個頭髮短了許多,衣著也比較清涼時髦,叮叮噹噹的手腕挽在一位帥哥身上。

  他有多久沒見到她了?

  很久上了大學後他們幾乎沒有交集的機會,岳彥期目不轉睛看著,沉默地細數她的變化,然而很快地,他炙熱的目光黯涼下來,隱住一切波動,冷肅地迎接她,和她身邊的人。

  「哈 。」

  「好像!」同聲驚呼。

  程映璟露出笑容,一一打過招呼和介紹,快樂的心情在最後對上岳彥期的眼睛時,沖淡了幾分。

  「嗨。」她開口。

  他點頭,聲音淡漠。「等你們很久了。」

  「抱歉,我們先去了別的地方。」新上任的護花使者說,挽著程映璟的手鬆開,改摟住她肩膀坐下。

  程映璟的位置,正好在岳彥期對面。

  「想要什麼?」她的男伴問。體貼地遞上menu,黏著她的臉頰一塊看,連一秒鐘都捨不得分開的熱戀狀。

  「咖啡--」程映璟才開口就頓住,咬了下嘴唇,眼睛掃向程映璐桌前。「啊,你喝冰砂,那我也要。」

  「你們不但長得像,連飲料都要喝一樣啊?」同學問。

  「因為我們不但長得像,連味道也一樣嘛。」程映璟俏皮回答,倒是旁邊的男伴太過老實。

  「咦,你不是最喜歡咖啡……」

  「才怪!你連這個都弄不清楚,討厭!」她嬌嗔。

  他笑著跟她告罪。

  岳彥期瞅著擱在程映璟肩上不離開的手,五根手指頭每親暱地按捏她一下,沉默的視線就多結一層寒露。

  因為她和程映璐相似的臉孔,所以在座眾人對程映璟完全不覺有初次見面的陌生,大家東拉西扯很快打成一片,話題笑語不斷。

  她跟誰都談得開、都有話聊,腦袋東轉西轉,獨獨不看正對面的岳彥期。

  他卻一直看她,也一直沉默。

  「你們兩個以前有沒有被認錯過呀?」老問題了。

  「你應該問我們有沒有被認對過。」程映璐笑道。

  同學點點頭。「嗯,因為實在太像了!」

  「所以才要改變造型。」程映璟說。

  忽然,其中一個女生開口,扯到命理:「唉,知道嗎?其實雙生子是因為上一輩子的淵源唷!」

  「哦?」

  「我聽說如果是一男一女的龍鳳胎,那就是上輩子的情人一起轉世。如果是同卵雙生的話--」「怎麼樣?」

  「就是上輩子的情敵。」

  現場倏地安靜下來,形成一股怪異的氣氛。

  有人的心,被一擊而中!

  她……她說錯話了?女生不安地看看兩邊。

  程映璐率先笑出來。「什麼啊,你從哪聽來的啊!」

  「就是嘛。」程映璟接口,嫵媚地搖搖手腕上的細鐲。「太小看我了,我哪會是映璐的情敵,我是全女性的公敵!」

  「哈哈哈……」

  她的玩笑逗樂了大家,男友的手更是將她摟緊,親密大膽地吻她耳頰。

  「映璟,你真是太可愛了!」他熱情地讚美,旁若無人。

  程映璟回他一記甜笑,不推也不拒。

  饒是在場的全是情侶檔,也不禁對眼前的洋派作風大感膛舌。

  哇塞!果然ABC就是不一樣哩……

  「不要這樣好嗎?」

  冷水一般的低嗓再也壓抑不住,在放肆的嘴唇滑到纖細的粉頸時出聲,提醒他們這兒還有旁人。

  所有的目光轉向岳彥期,包括程映璐和程映璟。

  程映璟終於看他,長長的眼睫對上他眼裡的銳利。

  「怎麼了?」程映璐問。

  他看看女友,又望向另一雙輕傲的眼,不自在地解釋:「看著和自己女朋友一樣的臉孔跟別的男人親熱,實在不是一種享受,麻煩你們體諒我的心情。」說完視線調向斜對面的ABC,忍耐地在桌下握拳。

  「呵,說的也是!」ABC和他的立場一樣,完全可以理解,於是放開雙手,卻還不忘邪氣地對程映璟眨眨眼睛。

  程映璟的反應是微微一笑。她看著岳彥期,淡然回答一句:「抱歉。」

  她的抱歉,讓他冰涼的心,更沉進寒冷的海底。

  這一切,程映璐都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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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09: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哥,什麼是一見鍾情?

  字面上的意思,看一眼就愛到了。

  你跟我解釋那是怎樣的感覺。

  嗯--一撞上他的眼睛,世界都變黑白,只有他是全彩,然後你會覺得自己是一台全自動攝影機,不由自主將他的一舉一動、任何細微的部分全都收錄進眼裡,反覆在心底投影;還會想他,一直想他,不斷地想他,想到變成笨蛋,卻甘之加飴。

  像你對映璐姐?岳可期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敲敲她的頭,要她別管這麼多。

  然而他心裡其實非常明白。

  像他對映璐嗎?

  不。

  如果是映璐,就不須這樣苦苦忍耐、苦苦壓抑,嘗盡割捨的折磨了……

  「阿彥,怎麼了?」

  他抬頭,回到喧鬧的氣氛中。「我在想,出門前我老妹問我的蠢問題。」

  「哦?」

  「她問我什麼是一見鍾情。」

  搖著調酒器的大樹笑。「不用說,她一定是有對象了。」

  「沒錯。」提到家裡那株奇葩,岳彥期就歎氣。她呀,最好別給程映睿知道,不然恐怕有人會死得很難看!

  「女孩子嘛,長大了總是會思春。」大樹在圍裙上擦擦手。「話說回來,你妹長得還真不錯,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你敢打她主意,我先打斷你的手筋。」

  「喝!這麼凶?」趕緊把手縮到身後。

  「你已經死會,晚一步了。」何況某人早八百年前就排在他前面,只等那株沒神經的奇葩開竅。「說的也是喔。」大樹彷彿這會兒才想起自己是有女友的人,乖乖繼續調他的酒。「喏,這杯免費,恭喜你脫離大學生涯,畢業即失業!」嘿嘿。

  岳彥期笑笑。「不急,我得先從軍報效兩年。」

  「嗯!學士帽換鋼盔,難怪今晚的男同學們臉色看起來都很沉重。」

  「會嗎?」岳彥期掃向參加離別派對的同學,一個比一個玩得還瘋!

  「阿彥,過來!」同學喊他。

  「我坐著就好。」他轉向大樹。「你樓上的房間都空了吧,要不要我介紹學弟、學妹過來看看?」大樹用力點頭,樓上幾間套房專門租給外地的學生,一畢業都搬空了,得再招攬新房客。「這兒的隔音設備做得很好,你一定要幫我強調。」

  「隔音是有必要,不過你肯打折更重要。」

  「那有什麼問題!」一切好商量。

  「阿彥!」

  他對同學搖搖手,隨他們去瘋。

  「對啦,你女朋友呢?怎麼沒陪你?」大樹問。

  「她班上今晚也有節目。」

  「喔。」剛應完聲又開口問:「咦,那她們的節目也辦在我這?」

  「別的地方。」

  「可是那不是--」他拍拍他,手指斜比出去。

  岳彥期順著大樹所指的方向轉頭,目光一怔。

  「她也來嘍!」

  他自在的神情變得僵硬。「……不。」

  「小姐,一個人?請你喝酒。」

  「小姐,這位置空著吧,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另一端的角落,程映璟捧著飲料獨據一桌,她形單影隻前來,但並沒有寂寞太久,美麗的身影輕易地吸引獵艷的目光,不一會兒就有幾個男人圍到她身邊搭訕。

  她晃著玻璃杯中的冰塊,搖出清脆的聲響,無可無不可地觀看他們對自己賣弄魅力。

  真是個無趣的夜晚……

  因為無趣,她更放任自己。

  「你真漂亮!」

  「謝謝。」

  「賞不賞臉,換個地方,我帶你兜風?」積架的鑰匙甩了一甩,搭配勾引的笑容。

  她輕扇眼睫微笑,還沒回答便有人出面攔截。

  「兜風?那我是你更好的選擇,」另一張臉湊過來。

  她左右看看,還是嫵媚的風情。「我對兜風沒興趣,只想有人陪我喝酒。」

  他們從善如流,雖然個個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映璟任幾個陌生男人圍著、捧著,欣然接受他們眾星拱月的慇勤,以及眼裡除了愛慕之外的挑逗熱意。

  「你這麼漂亮,怎麼會一個人來這裡?你男朋友呢?別說你沒有,我可不信。」

  「喔,我有。」

  「吵架了?」

  她笑。「剛剛被我甩掉了。」

  「那你來這借酒澆愁啊?」邊說又送一杯上來。是純的,鼓勵她再多喝一點。

  借酒澆愁?別傻了。

  「我來尋找第一百號男朋友!」她宣佈,如絲媚眼等於公開鼓舞。

  幾個男人立刻湊得更近,也更大膽,這位嬌滴滴的可人兒眼睛身體全是「OK」的訊息,不上怎麼對得起自己。

  「我要報名!」其中一個對她吐氣。

  程映璟回他一記甜笑,喝掉他送上的純酒。

  「我也要!」另一個說,摸上她玉手。

  程映璟沒躲,任他摩挲。

  「再加一個名額。」第三個聲音跟進,仗著幾分酒意,他直接伸向程映璟穿著短裙露出半截的大腿--

  另一隻手掌在他吃到豆腐之前攔住,牢牢鉗著,然後用力揮開!

  眾人愕然抬頭,看到一對火眼金睛,噴著怒恨的烈焰。

  程映璟臉色一黯,揪著秀眉,和他對瞪。

  「你不要太過分。」岳彥期沉聲,站在她面前。

  「我好端端坐在這,也惹你了?」她回,心裡暗怨。

  倒霉,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偏偏遇到了最不想見的人!

  他瞪她,和她周圍的男人,眼底滿是厭惡。

  「起來。」他說。

  程映璟不動。

  「起來!」

  旁邊的男人紛紛站起來,也很不爽,一副準備槓上的姿態。問程映璟:「你認識他?」

  「不認識,看都沒看過。」她撇清的聲音相當乾脆。

  岳彥期神色更加冷厲。

  「喂,小子,人家小姐說不認識你,」

  「我們玩得好好的,你過來搗什麼亂?」

  不認識……

  她見鬼的不認識!

  「她認識我,我就是她第一百號男朋友!」他咬牙,報復地開口。

  「岳彥期,你少胡扯,」

  她一吼他的名字,沒人相信他們不認識。

  怒目低掃,看見蓋著她柔荑的爪子還不移開,岳彥期俯身拉出她的手,也把程映璟拖起來,蠻橫的力道完全反映他的怒氣,也弄疼了她!

  「岳彥期!」

  「你慢著--」

  「大樹,樓上借我!」他扔下這句話,什麼也不管。

  大樹點頭,微笑替他攔住其他的人,還自作聰明地解釋:

  「唉,人家情侶鬧彆扭,上去溝通一下,咱們就別攪和了,OK?」

  「岳彥期,你幹什麼!」程映璟被他拖著,強迫地蹬上階梯,一邊抗拒一邊氣叫。

  他不說話,悶凜著臉,緊緊揪住她,走進一間房,摔上門。

  「放手!你沒有資格管我,放手--」

  他放開她,而且是用力一摔,程映璟踉蹌跌倒,痛得扁嘴,狠狠瞪他。「岳彥期!」

  「你究竟有沒有一點羞恥心?!」他終於吼出來,雙眼泛著忿怒的血絲。

  「關你什麼事!」她不甘示弱地咆哮。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廢話,我腦袋清楚得很。」

  「我懷疑,」他忿怒的眼中有更多不堪。「你當著那麼多雙眼睛……和男人調情,而且還不止一個!跟一群陌生人打情罵俏很好玩嗎?任他們色迷迷地吃你豆腐、對你上下其手,你很享受、很樂在其中是不是?」

  「是!」她揚起下巴,一點也不羞愧。「我是很享受!我是很樂在其中!我愛跟哪個男人調情是我的自由,那又怎樣?」

  「蕩婦。」

  程映璟怔愣,倔著臉。「你看不過去可以不要看。」

  「我希望我可以,但我做不到!」他看著她,痛苦地說。

  程映璟的反應是氣很,她火大地和他翻臉。

  「你做不到?你做不到也不要找我麻煩!我受夠了!我眼光低、我愛濫交、我水性楊花,甚至人盡可夫那都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負責,輪不到你來管!你為什麼要干涉、要破壞?你擾亂我--」

  「因為我嫉妒!」

  脫口而出的真心話令兩人同時僵住,岳彥期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心情,他藏得好深,好苦。

  「我嫉妒,雖然明知沒有資格我嫉妒那些男人可以摟你、抱你,可以光明正大擁有你,不需苦苦壓抑,他們每一個都強過我!天曉得我多恨……是你擾亂我,眼看著你在一場又一場荒唐的愛情裡周旋、一次又一次更換新歡,我就要受這嫉妒的罪,我死不了心,你輕賤自己,你也折磨我,為什麼--」

  「因為我要忘記你!」隨著嘶喊,程映璟淚流滿面。她瞪視岳彥期,眼眸卻有更多崩洩的情意。她有多想忘記他,就有多麼喜歡他!「我想忘記你,我不要想你,一絲一毫,一分一秒都不要!我害怕孤單,因為孤單會動搖我的決心,所以我交男朋友,卻又不斷將他們淘汰,因為他們終究不是你!」她一口氣吼完,渾身顫抖地看他。

  第一次,她剖解自己的心,說出了實話。

  岳彥期不眨眼、不做聲,他愣愣地,只是盯著程映璟的淚痕,一直盯著她。

  她不應該說的……

  程映璟懊惱地退後,才剛移動,倏地被捲進溫熱的懷中!

  「放開我。」

  「不。」這一次,他不依。

  她悲傷地掙扎,顫抖的聲音破碎。「放開……」

  未竟的尾語封在他唇中,他低頭吻住她,嘗到她的淚水,和她的甜蜜!

  他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然而,那同樣是他的心情。一切已經到了極限,長久壓抑的悸動再也不受控制,破竄、潰決,無法收拾了。

  「我也想忘記你,但是做不到。」

  他的嘴唇很柔軟,手臂的力量很強悍,牢牢纏繞住程映璟,兩顆年輕的心相熨,激烈的熱情剎那迸發,如火焚燒!

  她閉上眼,罪惡又陶醉,只能攀著岳彥期,無助地任理智剝離,任情感瀰散,隨他燃燒……

  他們貪婪地吻著彼此,他啄掉她的淚,她舔吮他唇瓣,強烈的吸引拋空了現實,相擁的身軀之間,只存原始歡愛的探索。

  他原來是她的呀……

  他不是她的。

  程映璟坐在床緣,扣好胸前的扣子,兩眼無神,空洞地呆望地板。

  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衝動?

  岳彥期起身,也穿上衣服,凝視她頹縮的背影,沸騰的情感仍余蕩在心,他靠過去,環摟住她。

  「我想了很多,一整晚。」

  「不要。」她搖頭。

  「映璟,你聽我說--」

  「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她掙開他的懷抱,逃難地奪門而出。

  「映璟!」

  他不是她的。

  他屬於映璐,映璐的。

  天殺的!她為什麼要坦白?為什麼要承認?都已經藏了八年竟瞞不住這一刻……她會遭天譴,她覺得自己好賤!程映璟跌跌撞撞衝下樓,一心希望能消滅腦中的記憶,抹去岳彥期在她身上心上留下的痕跡。她沖得很急,險些既和從門口進來的女孩撞上。

  「映璐?!」女孩喊她,驚訝的聲音。

  她沒有停下,擦身而過。

  「程映璟!」岳彥期追出來,在燦亮的陽光下抓住她,不讓她逃走。

  「我失去理智了!」她吼,想要否決一切。

  「我沒有!」

  她還是奮力搖頭。

  「看著我。」他扳著她肩膀,強迫她看他的眼睛,正視他真實的感覺與心情,再沒有任何掩藏。「我很清醒,我不後悔。」

  「我後悔……」

  「我愛你!」岳彥期大聲宣告。

  「我不要聽,不要--」

  「你要聽!」理清了自己的心,就不願意再退縮,他已經義無反顧,他要她!「我愛你,映璟。從第一眼就好喜歡你,可是你卻騙我……我只好告訴自己,反正是一樣的臉,沒有差別,我可以喜歡你,同樣也可以喜歡映璐,無所謂!所以我跟她交往,我看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笑,可是心裡……卻還是想你。我錯了,我忘不了你,沒有辦法不在乎你,我要的人是你!」

  「住口!」他堅定的眼神令她害怕,害怕將會導致的後果。

  他凜著臉,更認真地看她。「你可以不聽,但是你無法漠視自己的心,你忘不了我,你也愛我,就像我一樣,你已經承認了,昨夜就是證明。」

  「岳彥期!你不要太過分!」她使勁推開他,固執地拉開距離,眼裡有怒、有氣,還有更多的後悔……她愛他的證明,同時也是她背叛映璐的證據啊!「愛我?你少說得這麼好聽、這麼容易,你真這麼放不開我就不會和映璐交往這麼久!八年……你看了她八年,就沒有一點感情?簡簡單單便可以放棄,你對得起她嗎?」

  「我對不起她!」他的認罪毫不猶豫,他對映璐有愧,他承認。她傾注了所有感情,而自己卻不能給與同等的回應;每次看著她的臉,他就不由自主想起另一個人!想起映璟!「我已經耽誤她八年的青春了,不能再誤她,我不想騙她一輩子。」

  「你要跟映璐分手?」

  「對。」這就是他的決定。

  「不行!你不可以!」程映璟堅決反對。

  「我不想騙她,更不能騙自己,我想的是你、愛的是你,我只要你!」

  「我不稀罕--」

  溫熱的嘴唇倏地印在她唇上,堵住所有尖銳及抗拒,代之而起的是柔軟的纏綿,是彼此熱烈的吸引……

  他撬開她的牙關,攫住她的舌頭,放肆親吮,所有傾洩的情意盡融在這個吻裡,迷炫惑人;程映璟閉上眼睛,情難自已地回應……

  「這樣子,你還要說不稀罕嗎?」岳彥期喘息,貼在她唇邊說:「我們都別再自欺欺人了。」

  她睜眼,被打回了現實,難堪地甩開頭。

  他不讓她躲。「映璟!」

  她死撐著冰冷的聲音,就是不妥協她不能!

  「我不稀罕,反正當作一場夢,忘掉就算了!」無情地重複,她不願意再看他。

  「已經發生了!」岳彥期吼,聲音是撕裂的,震住程映璟想逃離的腳步。「已經發生,忘不掉了,就算是錯也不可能回頭,我必須負責。」

  最後兩個字在程映璟腦中炸開。「負責?你要負什麼責?」

  「我對你……」

  「不過睡了一次,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根本不在乎!」她嗤聲,故意不屑地回道。

  「你身上已經有了我的痕跡,有我的印記!」

  「那映璐呢?你又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多少印記?我算什麼?你要負責,也該是對她負責!」「我跟映璐從來沒有過!」

  程映璟怔住,錯愕地瞪他。

  「我吻過她、抱過她,但也只有這樣。」岳彥期咬著唇,低聲說。

  「你騙人……」

  可是他誠實的眼裡找不到一絲心虛。「你不信,可以去問她。」

  他的話,將她從背叛的惡牢--更推進黑暗的地獄。

  進門的時候只有程映璐在家,坐在沙發上喝牛奶翻報紙。看到程映璟,揚眉。

  「哦--一夜未歸,玩翻天了是吧!」

  程映璟的反應不若平常,她臉色蒼白,靜靜看著程映璐的笑臉。

  程映璐的笑容轉為關心,瞧出她的不對勁;她起身,走過來。「你不舒服嗎?映璟。」

  「映璐,我……」

  「怎麼了?」

  「我……」

  「嗯?」

  開口了,卻無法誠實往下說,她搖搖頭。「我好累,想睡覺。」

  空空茫茫上了樓,卸去衣物,將自己丟進浴池,讓泡沫及熱水洗去一身的疲憊。

  光裸的肌膚再也掩不住歡愛的痕跡,她低頭,看見頸間、胸口上細細點點的烙印與紅潮,醒目地提醒她昨夜的縱情--被岳彥期愛過的證明,以及自己深埋好久的真實心意。

  可是映璐不知道啊,她一直都不知道!

  程映璟閉上雙眼,身子下滑,整個沒入水中。

  如果可以,她希望真的就這樣消失掉。

  畢了業,又直升研究所,這個暑假實在是蠻悠閒的,暫時找不出別的事可忙,程映璐一個人出來逛街,買幾件衣服、找幾本書。

  她經常這麼打發。岳彥期和大部分的男生一樣,視陪女友逛街為苦差事,而她自己也不習慣試穿衣服還要對男朋友表演服裝秀。漂亮的新衣應該留在約會的時候給他驚喜嘛,都先看過了還有什麼樂趣?

  本來想找程映璟作伴,不過她這幾天怪怪的,總說不舒服,又不肯去看醫生,整天鎖在房間裡,程映璐只好一個人出門。

  「映璐?映璐!」

  她側身,看見一位嬌小的女生跑過來,頂著鮮艷的紅髮。「小苗!」

  「我就說這背影像你,果然沒錯!」小苗興奮地說。

  「你自己一個人?大樹沒陪你?」程映璐問。小苗是岳彥期的朋友大樹的女朋友。

  「去!他什麼時候有空陪我了?」提起男友,小苗顯然累積了頗多怨言,盹盹程映璐,翹起嘴,戳她一下。「你也一樣,今天願意理我啦?」

  程映璐回戳她。「我什麼時候不理你了?」

  「就上次呀!咱們在大樹的店碰面,我喊你好幾聲,可是你頭也不回一下,逃命似的跑掉,真是傷感情!」小苗說。

  程映璐一臉納悶。「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記得?」

  「才幾天你就忘啦?真是的!」埋怨的表情轉成曖昧,頂了頂程映璐。「別想賴喲,阿彥可是跟在你後面出來,我都看到了,大樹說你們兩個在樓上『溝通』了一晚,呵呵呵。」

  「小苗--」

  「對了,你的頭髮怎麼回事?變魔術嗎?上回看你剪短,我嚇了一跳,今天又恢復原形,害我剛剛在後面認了半天也不敢確定,你是怎麼弄的?」拉一拉,咦,不是假的啊!

  程映璐抓住小苗扯她長髮的手,納悶的神情更為茫然。

  「你到底在說什麼?」

  岳彥期下樓,走到附近的小公園,程映璟在那裡等他。

  「沒想到你還會找我。」她這幾天固執地將自己藏起來,他以為她、永遠都不肯理他了。

  「我知道你下午約了映璐。」程映璟轉身面對他,僵澀地說。

  「嗯。」

  「你……要做什麼?」

  他看她不安的模樣,雙手插進褲袋。「我要做什麼,你很清楚。」

  「你會後悔的!」

  「如果你是想要阻止我,就別白費力氣了。」

  「岳彥期!」

  「我愛你,映璟。」他再說一次,也不要她逃避。「你也愛我,為什麼不能面對現實?」

  「因為我更愛映璐。」這就是程映璟的答案。

  他眼色黯然。「對你而言姐妹之情更重要?」

  「對。」

  岳彥期苦笑,甩了甩頭,又看她。

  「你要我怎麼做?保持沉默,真的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你以為這樣映璐就不會受傷了嗎?那我呢?我的心又要怎麼辦?難道你要我騙她,也騙我自己?!」

  「我要你愛她,就像你這八年來所做的一樣。」

  但這八年只證明他犯了一個大錯誤!

  「我不能。」

  「我要你忘記那該死的一夜!」

  「我做不到!」

  程映璟擰眉,難受地看著他,說:「我顧不了你,如果有人要被傷,那絕對不是映璐!那一夜只是意外,是錯誤……」

  「是錯!是錯!都是我的錯!」他受夠她一再的否決、一再的懊悔,伸手扯住她肩膀吼。「我錯在不該遇見你,不該喜歡你,不該傻傻任你所騙!我錯在不該認錯人!」

  程映璟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歸根究柢,是她的錯!

  「你說--認錯人?」微顫的聲音突然出現,令兩人驚怔。

  「映璐!」

  程映璐不知何時站在那裡,聽到了多少,只見她臉色蒼白,走向岳彥期。

  「你說認錯人,是什麼意思?」她問他。

  「我--」

  「你住口!」程映璟還想阻止。

  「我要聽,讓他說。」程映璐眼睛眨也不眨,目光牢牢鎖住岳彥期。最親密的男友,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她要聽他說個清楚!

  程映璟噤聲,也看岳彥期,無言對他哀求。

  但他已經下定決心,對程映璐的愧疚抵不過對程映璟燃燒的感情,他只能負她。岳彥期注視程映璐蒼白的面容,心被扯著,他選擇坦白一切:「我喜歡的人是映璟,最初最初喜歡的就是她,我對你的告白--是因為我將你誤認成她,我認錯了人,等到察覺時我們已經交往了,我不想傷害你,只能將錯就錯,可是……」

  「你還是喜歡映璟。」程映璐替他說出。

  「是。我一直壓抑、克制,但我還是做不到,我忘不了!我很抱歉。」

  她深吸一口氣,好控制平穩的語氣。「所以你們發生關係了,在你參加離別派對那一夜?」

  「你知道?!」

  「我遇到了小苗。」

  岳彥期垂眼,低下頭。

  「不是這樣的。」程映璟靠近她,惶然想要補救。「不是這樣,映璐--」

  「我們分手吧!」他突然說。

  「岳彥期!」

  「我愛映璟,不愛你。」他更誠實地宣告,也更殘忍。

  程映璟的臉色霎時比程映璐更為蒼白,她瞪向岳彥期。他的話沒有帶給她一絲快樂,每一個字都像利刃,擲向映璐、也擲向她!

  「你為什麼要說?為什麼要說?我恨你,永遠都恨你!」她使力推打他胸膛,忿怒地跑開。他毀了一切,她再也不要見到他!

  留在原地,岳彥期和程映璐互望彼此。

  「交往八年,你能給我的只有這一句?」

  「你可以打我、罵我、恨我,我都接受。」

  程映璐搖頭,又搖搖頭,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但是她的表情卻鎮定得像未受到任何打擊。

  因為已經沒有用了。

  最親近的人,也是傷害最深的人,一個是情人、一個是手足,她和岳彥期--聯手捅進了映璐的心!

  他不該說的,不應該……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程映璐輕步上樓,站在程映璟的房門口,淡淡地說。

  程映璟把臉離開雙手掌心,抬起頭,看見她的表情,心裡的自責更重。

  她們姐妹在個性上有一個特性,愈痛苦難過的時候,面對別人就反而愈平靜。現在,程映璐面對著她,也是這樣平靜到不見一絲波動的表情,程映璟有一種感覺,她們之間相連的臍帶也被徹底剪斷了。

  她覺得恐懼。

  「映璐……」

  「你愈早告訴我,錯誤就可以愈早更正。」

  「我沒有想過要更正!」

  「那麼你以為我佔了妹妹喜歡的男人,心裡會快樂嗎?」

  「所以我打算永遠都不說。」

  「映璟,這是你第一次騙我。」她走近,到程映璟身邊,淡然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清晰。「你真的不該這麼做,如果你當初不要隱瞞,我不但會立刻退出並且毫不在意,你不明白我嗎?而你瞞我愈久,我釋放出去的感情就愈多,一天多過一天、一年多過一年,八年……你竟然藏了八年!」而她一直都沒有發現。

  「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我們有同樣的立場。」程映璟說。她為映璐,映璐也會為她。

  程映璐沉默了會兒,表達贊同。「沒錯。人們有時會自作主張為家人犧牲,卻常忘記考慮是否會適得其反。」

  「我沒有犧牲,我……我沒有多麼喜歡他。」

  「我才剛說完,你又要『適得其反』了,事到如今,再掩藏也沒有意義。」程映璐已經看透她的心,想起過去,她就覺得自己可笑至極。「其實我還是有感覺的,我知道阿彥對你的關心超乎尋常、對你的在意也越過了界限,但我總單純地以為那是因為他看不過去你的作風,想要指正你而已,現在才明白,原來全是出於介意,他一直喜歡你。」

  「不……」程映璟才開口,程映璐又接下去說。

  「我們沒有上過床!一次也沒有,我以為他是珍惜我、愛護我,現在才知道他想碰的人,根本不是我。」程映璐淺笑一下,還是那麼冷靜。「以為、以為……太多的以為,結果統統只有一個原因。我懂了,現在全懂了,映璟,我把他還給你。」

  「我不要!」程映璟拉住她,拚命否決。「我那晚喝多了酒,一時意亂情迷才會--別因為我的過錯毀了你的愛情!」

  「不要施捨我。」

  「你知道我不是!」

  「剛剛回家之前,我問了阿彥一個問題。」程映璐輕聲說。「我告訴他,你們『意亂情迷』的那一夜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一切如往。你知道他的回答嗎?」

  程映璟臉色發白,不敢去想他的答案。

  程映璐更平靜,更平靜了。「他回答我三個字:對不起。」

  他的心只能放一個人,最初的那一個。

  緩緩地,她抽出手。「所以我退出。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來不及了。

  八月初,岳彥期入伍服役,程、岳兩家的人都來送行,除了程映璟。

  他以為程映璐不會來,但是她出現了。看見她的憔悴及沉鬱,他眼中閃過痛苦和不忍,也許這一輩子,他都必須愧欠她。

  「回去吧。」他輕聲說。

  「……嗯。」

  一個月後,在他下部隊的這一天,程映璐搭上了直飛倫敦的班機,她放棄原來的研究所,飛向另一片天空。

  同一天,他接到程映璟的信,只有短短幾句--

  我愛你

  但是愛情傷害到別人

  就已經不再美麗

  對不起

  岳彥期閉上眼,他的愛,終究被她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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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1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西雅圖的早晨,從第一杯咖啡開始。

  Wspresso濃郁的香氣瀰漫在整間辦公室裡,按照慣例人手一杯,各自發表感言--

  「嗯好香。」

  「啊!好燙!」

  「噢……好苦。」

  「嘖,好棒!」

  程映璟吐吐舌頭,原汁原味的濃縮咖啡她一直喝不習慣,轉過身去加滿奶泡再舀了兩匙糖,這才心滿意足捧起杯子,醒過精神。

  「內arena,昨晚去哪瘋啦?」同事吉蓮看她睡眠不足的模樣,笑問。

  「哪有。」她偷打一個呵欠,翻出一疊單子交給她處理。「這個禮拜的豆子訂單,南美洲那兒又想漲價了,你看著辦。」

  吉蓮攏攏燦爛的金髮,一派好山好水好空氣養出來的悠閒個性,也端著咖啡品嚐,對程映璟的興趣仍是比咖啡豆的價格波動來得高些。「我要是像你這樣掛著熊貓眼來上班啊,一定是因為前一晚力戰到天亮。」

  「力戰什麼?」

  吉蓮看她一眼,曖昧地微笑。「明知故問。」

  「好色喔,」她按按眼窩。「可是我沒看過你帶熊貓眼來上班。」

  「沒機會嘛。」吉蓮歎息,嬌媚地掃向另一邊。

  「親愛的,你是怪我從沒讓你盡興嗎?」嫌咖啡太燙的丹尼眨著眼、男性尊嚴頗受打擊。「不然我們今天晚上試試?」

  「OK!」

  一大清早的討論這種話題實在有點不衛生,程映璟又偷打一個呵欠。「我沒那麼好的興致,要怪都怪班,是他害我的。」

  咦?

  班很無辜,漂亮的淺棕色眼睛看起來比程映璟更累。「我也是不得已的嘛!」

  「你們……」

  「我的甜心一慪氣就滿口中文,一個英語字母都不肯講,也不管我有聽沒有懂,我只有找Karena幫忙。」幸虧最後協調成功,不然他三更半夜想抱女朋友溫存不成,還要被趕出去睡大街,太可憐了!

  只苦了程映璟,害她沒有睡飽覺。

  「你又把人家惹毛啦?」

  「唉,長得太帥,難道是我的錯?」那個小醋桶!

  程映璟看他一副「天生麗質難自棄」的感傷模樣就好笑。說起來也實在巧,他那位愛吃醋又分不開的女友和她一樣來自台灣,而且竟然還是岳可期的小學死黨!天涯何處不相逢啊,她也就老是被這對冤家理所當然地抓去充當翻譯兼和事老了。

  想到岳可期,不曉得她現在過得好不好?是不是依然那麼嬌憨可愛?當年匆匆離開台灣也沒能好好道別,提醒她要小心程映睿,別傻傻被吃了……哎,有時候真想念她耶,還有……

  不,別想了。

  程映璟抓起電話,開始聯絡客戶,飄離的思緒轉而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她這幾年在美國發展得不錯,取得碩士學位後進入現在的公司,負責西北進口量最大的咖啡豆行銷業務。

  忙了一天,下班前十分鐘,黑美人愛達湊近,頂頂她肩膀。

  「晚上有空吧?我們要參加派對,一塊去!」

  程映璟獲著沉重的眼皮,纖纖食指比向黑眼圈。她的皮膚薄嫩白皙,對比格外明顯。「不好吧。」愛達勾起她的下巴打量,甜甜笑道:「沒問題,塗點遮瑕喜再上厚厚的粉底,遮得住的。」

  用力搖頭。「我要回家補眠!」

  「Karena--」愛達轉而勾住她脖子。「你知道我芳心寂寞多久了嗎?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了,在華盛頓湖畔喲,為了咱們彼此的福利著想,你怎麼可以不跟來撐場面?」

  「我搶不過你的豐采嘛。」

  「呵呵呵……」她的奉承捧得愛達心花怒放、笑得花枝亂顫,不過仍是不肯放過她。

  真是多事的一天!程映璟沒轍,只好回家梳洗換裝,搽搽口紅、撲撲粉,美美地隨她赴宴去。

  華盛頓湖畔坐落著許多豪華別墅和船屋,是著名的電腦新貴集散地,來到今晚舉行活動的豪宅,主人希爾德是電腦公司的高階主管,固定在每年夏季結束前舉辦一次大型派對,邀請旗下青年才俊及名媛淑女前來共襄盛舉,愛達等的就是這一天!

  寒暄過後,已經三個月沒有男朋友的她等不及猛眨電眼,暗示四周獨身的「新貴」們可以自動上門,這兒有一個大美人!

  比起她的好興致,程映璟就顯得意興闌珊多了,她對這些股票價值更勝鑽石的年輕新貴沒什麼興趣,夾了些烤海鮮再端杯酸甜的白酒,她躲到沒人的角落獨自享用。

  肚子好餓、眼皮好酸,東西好好吃喔……

  她專心戳著食物,因為太專心了,以致無暇注意遠處投射而來的目光。那目光先是閃過一抹驚訝,繼而深深流連在她身上,從嫩橙色的洋裝、蓬鬆柔軟的短髮、滑膩如往的肌膚、含著銀叉的嬌艷紅唇,到她揉揉眼睛的可愛模樣都不錯過,一一收入眼簾,逐漸拉近距離。

  「Karena!」愛達找到她,忍不住嘟嘴。「真是的,你看到沒?這些新貴們一個個身高和身價成反比,身價又跟體重成正比,品質逐年降低--」話還沒說完,黑溜溜的眼睛突然睜大,立刻改口:「哎呀,這個好,好帥喔!也是國外來受訓的工程師嗎?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帥的東方男人,你看你看!他像日本人?韓國人?還是--」

  程映璟的頭被扭向另外一邊,視線被強制移往愛達所指的方向,注視她所稱讚的男人。

  他也正走過來,頎長挺拔的體魄裡在剪裁合身的藍色西裝裡,停在程映璟面前。

  許久不曾相遇的眼睛,再度對上--

  「好久不見!」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走到後院的小碼頭,俯對湖景水色,仰迎滿天星光,程映璟倚著欄桿,心情仍因為這突然的驚奇而震盪。

  「真巧。」她開口。

  岳彥期沒有答話,只是用一雙燦亮的眼睛望著她,直直凝睇。

  程映璟也看他。和記憶中的印象相比,他並沒有改變太多,依然高挺、俊朗,只是眉宇間多了一絲成熟的憂鬱。

  「我們多久沒見了,嗯,五年?」

  「五年兩個月。」他終於收回視線,學她背倚欄桿,兩人並排。

  程映璟點點頭。「是有這麼久。」

  「是五年兩個月零三天。」

  「喔。」

  他舉手看表。「又十七個小時。」

  她忍不住笑,抬起頭。「你們學理工的就是有這毛病,幹嗎算得這麼仔細!」

  「我一直都算得很仔細,一天天、一年年,數你離開的時間。」岳彥期說,聲音是輕快的,又含了一點感歎。「結果沒數到你回去,我反而來了。」

  「受訓?」她聽愛達是這麼說。

  「對。」他回答,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地問她:「映璟,你好嗎?」

  「好啊!」她回得直截了當。「除了偶爾有點想家,你呢?」

  他微笑。「大概不會比你好。」

  「有……女朋友嗎?」

  他轉頭看她,程映璟臉一紅,不自在地笑笑,擺擺手。

  「算了,那是你的事,當我沒問。」她真想剪掉自己的舌頭!

  「我沒有,如果你是想知道的話。」岳彥期說,似乎覺得有趣。「倒是你,追求的人一定不少吧?」因為尷尬,程映璟反而揚著下巴,驕傲又虛榮地說:「那當然,我是程映璟嘛!」

  他燦亮的眼神因為這句話而黯淡下來,輕快的聲音也變得深沉。

  「是呀,你一向很有異性緣,不愁會寂寞的。」

  他落寞的語氣,扯動了她的情緒。

  「A,你怎麼躲到這兒了,快進來!」一名同事找到他,連忙喚道。

  岳彥期點頭,示意他先走,自己隨後就到。

  「你叫A?!」程映璟笑。

  他聳肩,不介意她笑他陽春的英文名字。「我不會待太久的,反正只是個稱呼,怎麼喊都無所謂。」對他而言這裡只是異地,名字也是暫時的。「再說我比較喜歡聽到的,是『阿彥』。」

  程映璟歎氣。

  「我瞭解。你知道嗎?我到美國五年,今晚還是第一次聽到人家喊我的中文名字呢。」

  「懷念嗎?」

  「嗯!」實在久違了。

  「映璟。」他輕喚。

  「有!」

  岳彥期笑。「映璟,映璟,映璟……」一聲又一聲,一遍又一遍,喊她個過癮。

  「叫魂哪。」她嬌嗔。

  「你為什麼不回來?」

  突然的問題讓她的笑容凝在嘴唇,她抿著嘴,用緘默作答。

  一聲歎息,是岳彥期的。

  何必問呢?原因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我該進去了。」他脫下外套,挽起襯衫袖子。

  「有什麼活動嗎?」

  「台灣的撞球太出名了,希爾德先生知道我也會敲兩下,堅持要跟我比劃比劃。」

  「你何只會敲兩下,你還能生財呢!」

  他揚眉。「要下注嗎?」

  「那希爾德先生不是虧大了。」程映璟俏皮地眨眼。

  他笑。「謝謝你對我如此深具信心,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撞球間裡,當時你可是用五百塊賭我敲不進去哩。」

  記得,她當然記得。

  「哎,那是過去嘛!」她打哈哈。「快進去吧,我還想看星星。」

  岳彥期轉身,但走到門前又回頭,看著她,沉緩而溫柔:「映璟。」

  「嗯?」

  「我可以去找你嗎?」

  他說要來找她。

  結果整整兩個禮拜,連個影兒都沒有。

  程映璟才不承認自己很失望,反正她並沒有懷抱期待,也沒有等他!

  「Karena,你這兩星期怎麼了?一下班就回家裡窩,請你吃飯也不來,真沒趣,你都在做什麼啊?」「看肥皂劇。」她答。

  「看一晚上?這可不像你!」

  沒錯上點都不像她。程映璟蹙眉,對自己覺得生氣。

  他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她又何必認真呢?

  何況當初是她先放開了手,是她選擇離棄的,事隔五年,如今她還能期待什麼?

  拋在腦後吧!她不願再多想,也不要再回家像個傻瓜似的守著電視機空等,於是接受了幾位同事的邀約,到附近的PUB消磨。

  一直耗到了午夜,她才回到居住的大廈,遠遠就瞧見修長的身影站在樓下,倚著路燈桿,雲霧在他指縫、唇間吹散。她走近,是岳彥期。

  聽到腳步聲,低垂的視線揚起。「你回來了。」

  「你怎麼在這?」

  「等你。」

  等她?「都這麼晚了,你在這站了多久?」

  岳彥期聳肩,倒是不太高興地看她。「是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不應該現在才回家,去玩了?」

  「我是女人,不是女孩。」程映璟更正。

  「那更危險。」

  她挑了下眉,說:「你要找我應該先打電話聯絡,我就不會出去,讓你等不到人。」她等了兩個禮拜他都沒悄沒息,她一失去耐心他就出現,真是不巧,

  他注視她的眼睛變得複雜,低頭,又叼起煙。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她看他熟練地吞雲吐霧。他原來是不碰這些的。

  「人總有悶到需要解壓的時候。」

  「哦?那也借我解解。」她伸手摘掉他嘴上的半截捲煙,放進自己嘴裡,咬住。

  溫暖的煙嘴,是他嘴唇的溫度。

  岳彥期訝異斜睨。「你也會?」

  程映璟的回答是一連串痛苦的嗆咳,他忍不住笑,拿回來捻熄,順手丟開。

  「別逞強。」

  「試一試嘛!」她不太服氣。

  他忽然扳住她肩膀,將距離拉近,低沉的聲音含著壓抑的歎息。「其實我每一天晚上,都在這裡。」

  什麼?

  「我站在這裡,抽著煙,看你的屋內燈亮,等你的屋內燈滅,然後才離開。」

  他的意思是當她捧著微波麵條、瞪著電視機裡無聊的肥皂劇,一邊感覺失望時,他人就在樓下眺望她屋內的燈光?!「你為什麼不上來?」

  「因為距離愈近,我會愈貪心。」他直勾勾地看她,問:「映璟,你想我嗎?」

  「我……」

  「我想你。這五年我一直都想著你,我等著你,等你的心結解開,回到我身邊!可是你不回來……所以我只好來了。」他輕撫她的臉頰。「我想知道,我的心願還能不能實現?」

  她看著他,沒有回答,傾身貼住他胸膛,聽他狂烈急促的心跳聲。她知道自己現在的心跳速度一定也是一樣。

  「我的心裡,一直都有你。」岳彥期說。

  程映璟這才抬起頭,踮腳吻他,坦白道出真話。

  「我也想你!」

  試一試,她好想好想再試一試他嘴唇的溫度。

  牽著岳彥期的手,程映璟領他進入位於頂樓的住處。

  「別開燈。」他在她的手伸向電源開關時低聲阻止,修長的指節罩住她手背,溫熱的身體由後熨貼著。「我怕!」

  「阿彥--」

  另一隻手環抱住她,將程映璟鎖在懷裡,瘖啞的嗓音吹在她耳間,透露他的不安:「我怕,怕開了燈你就會清醒,會推開我。」

  他害怕,真的害怕,握住她的手指微微顫抖;雖已擁她入懷,卻深恐她再一次的後悔。千里迢迢,他追的是確定的答案。

  他的顫抖讓程映璟呼吸緊縮,她感覺他胸膛的起伏,包圍著她身軀的體熱,以及緊繞在腰肢上的肘臂。她抽出自己的手,轉過身,回抱住他。

  「我不推開,你是我的阿彥、我的A,我的!」

  「映璟!」

  「抱我。」她深深將自己埋進他懷中,嬌媚地邀請。

  他們不開燈,落地窗外的銀白月光,已為他們照亮彼此。

  岳彥期低頭,印上柔嫩的嘴唇,輕輕含住,細細吸吮。

  「我很貪心--」他的舌頭推開紅潤的唇瓣,探入檀口,尋到程映璟的,濕熱的氣息交纏,相親相依。「會愈來愈貪心,愈來愈貪心……」

  程映璟倒抽口氣,困難地喘息,貼著他唇邊,坦白鼓勵:

  「我喜歡你的貪心。」

  他倏地低吼,狂亂的熱吻一一落襲在她下顎、頸間,嘗到女性自然的甜香,燒烙出櫻紅的痕跡……再也無法忍受一絲一毫的距離存在,俯身將她壓倒床鋪,熾熱的肌膚貼合得更緊密,膚觸之間撩撥著欲動的火。

  程映璟啟口輕吟,承接他的重量,恣意享受他在她身上製造的魔法。

  好久了……時間的隔閡帶來陌生,卻又如此奇異的熟悉,因為在夢裡,她總是讓他這樣抱著、愛著。

  忽然,她使力推抵他肩膀,離開他的懷抱,翻過了身,跨壓在岳彥期腰上。

  他微愣,眼色幽黯地看她。

  「好熱!」她揚起一抹銷魂魅惑的微笑,明眸大眼閃耀晶亮,雙手在腰間交叉,掀起棉質上衣,連胸罩一併脫掉!

  岳彥期瞳孔一縮,屏住氣息,目不轉睛地直視她,銀白皎潔的月光穿過玻璃窗灑在她身上,裸露的曲線在光與影的交錯間更顯冶艷,毫無瑕疵,這麼大膽奔放,又美麗自然。

  這是他的映璟,她熱情、自主、倔強、自我意識堅強,就連肌膚相親的關鍵時刻也不肯乖乖受制於人,非要同他分享主導權。

  岳彥期嘴角勾起,好整以暇地欣賞眼前美景,這是他愛的,他的程映璟!

  突然的赤裸讓程映璟覺得清涼,然而岳彥期的灼灼視線,卻又對她噴著火!她臉頰被熏得俏紅,手指扯住他襯衫扣子。「你也熱?我幫你。」

  「映璟……」他呻吟。

  她沒兩秒便剝光全部鈕扣,扯開襯衫,對他禮尚往來。

  岳彥期濁重地歎氣,不曉得該阻止她,還是鼓勵她。她纖細的指尖劃著他胸膛肌理,學他方才對她的作為,更挑逗地來回愛撫,一寸寸點燃火苗,焚燒的衝動在體內奔竄,他必須極力克制才能捺下;配合她調皮的步伐,重重一喘,他最後決定--隨便她。

  手心下的肌肉光滑結實,一分一寸都充滿強健的彈性,和被她撩起的熱意,程映璟滿足地摸索,一邊觀察他歡愉的反應,聽他濃烈的喘息,和癡醉眼中對她傳遞的調情……

  激情的興奮像閃電,在心底激盪,她得寸進尺低下頭,張開貝齒,也在他身上留下她的痕跡--

  這超過岳彥期的極限了!

  扶在她腰上的手猛然一轉,他易位而上,沉重的身軀壓陷住她,緊緊貼合。四目相接,他們額抵額,鼻尖頂著鼻尖,彼此急促熾燙的氣息幾乎要將兩人融化。

  程映璟雙手一勾,繞住他脖子。

  「我想你。」岳彥期說。

  「嗯。」

  「我想你。」再重複。

  「我也是。」

  灼熱的吻回到程映璐唇上,放肆的挑勾也纏捲住她,隨著吮舔、嚼吻、撫揉,剩餘屏障一一卸除,零星迸跳的火苗也擴張為燎原之火,燒舞出他們共同的肢體節奏,直到靈魂結合--

  「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當她閉上眼,感覺岳彥期的吻、他的愛撫,和他在她身體裡的存在時,這三個字總是縈繞耳際,他一遍又一遍,沙啞的聲音毫不厭倦地重複對她傾訴,提醒她不要忘記。

  西雅圖的夏天,浪漫而甜蜜。

  白天他們會在附近的公園席地午餐;傍晚同游聯合湖,在寬敞舒適的遊艇上舉杯共敬迷人的夕陽;到了假日則到郊外踏青散心,或者乾脆窩在程映璟的公寓裡,整天整夜不出門,黏在一起消耗體力……

  吉蓮於是常常提醒她臉上又帶了黑眼圈,而程映璟會笑著回答這是愛的印記,害她嫉妒得差點哭泣!

  她曾經交往過數不清的男朋友,卻從沒有如此感受過戀愛的快樂,因為他們都不是她心裡喜歡的人,他們都不是岳彥期!

  「你在喝咖啡,還是喝牛奶?」岳彥期靠過來,摟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膀上問。

  「我在喝咖啡加牛奶。」程映璟握著湯匙攪拌。

  他勾起杯子品嚐。「Latte?好重的奶味。」滑潤的牛奶混著火侯恰好的濃縮咖啡,口感香醇細緻,她的技術很棒。

  「嘿,那是我的!」她拿回來,將另一隻瓷杯塞進他手中。「咯,這才是你的份。」

  他嗅了嗅。「你加了什麼?」

  「干邑白蘭地。」

  岳彥期揚眉。「你給我喝咖啡,又喝酒,是想讓我睡不著,還是醒不了?」

  「你喝下去不就知道了?」程映璟笑。

  他啜飲一口,再一口,附到她耳邊,酣香的氣息逗惹著:「我會太興奮,又發酒瘋喔。」

  她臉紅,馬上聯想到不正經的地方。「那我把你打昏好了!」

  才不給她機會,他轉過她的身子,忽然的動作讓程映璟失去平衡,輕呼中鼻尖擦撞到挺直的鼻樑,隨即她的紅唇便被封住!

  這是一個溫暖的吻,揉含著咖啡的芳香與酣醇的醺然,她十根手指都被撐開,與他交握。

  「暴力之行不可長,我一向喜歡溫柔的方法。」他貼著她的唇瓣輕喃,來回游移。「例如這樣,這樣……或者這樣……」

  「啊!我要昏了!」程映璟雙手被制住,推不開、躲不掉,只能癱在岳彥期綿密的吻裡,笑著喘息。「這樣就投降?我還沒有開始呢!」

  「我才沒有投降……」剩下的話全被甜蜜的撫觸掩蓋,而這一晚,他又在她耳畔傾吐無盡愛語。程映璟覺得好幸福!

  太多的幸福,等於夢幻,當她看見了那封信,一切都回到現實。

  夜裡,程映璟下床想要喝杯水,正巧看到電腦上的郵件訊息燈發亮,她打開電子信箱查看--

  :

  最近好嗎?

  倫敦這幾天下雨,天空灰濛濛的,潮濕得像要發霉。

  我星期三會陪上司飛到紐約,處理完拍賣會的事宜後有幾天的假,我想過去看你。

  給我回復。

  璐

  是程映璐的來信。這幾年她們一直保持聯絡,卻沒有機會碰面,現在程映璐要來看她了。

  程映璟興奮的心情在三秒鐘後逐漸冷卻,她盯著電腦屏幕,然後轉頭望向伏臥床上,呼吸深勻的體魄。

  從那之後,程映璐的感情一直空白,她卻和岳彥期……

  背叛的心情,再一次將她包圍。

  從幸福的夢中醒來,是什麼滋味?岳彥期張開眼,嘴唇性感地往上勾,翻身下床,瞥見程映璟已在廚房走動的身影。真難得,她第一次醒得比他早!

  「早安!」他梳洗完畢穿戴整齊,坐到她對面。

  程映璟倒著咖啡,沒有任何調味,她靜靜看著岳彥期。

  意識到她癡滯的眼光,他微笑,傾身吻她一下。

  「我有話要跟你說。」她開口。

  「這麼巧,我也有事情想和你商量。」他懸在心裡很久,是到了該討論的時候。「映璟,我月底就要回去了。西雅圖和台北距離畢竟太遠,我想能不能--」

  「你走吧。」程映璟咬咬唇,又鬆開。「我是說,你現在就走。」

  一切愉悅的心情,因為這句話而消止。

  「什麼意思?」

  她聳聳肩,回答的語氣很輕浮。「我男朋友回來了,他待會兒就會來接我上班,為了避免尷尬,我想你們還是別碰面的好,而且我也該收心了。」

  岳彥期失去了笑容,更加上錯愕。「見鬼!哪來的男朋友?你沒有!」

  「我有。我早告訴過你追求我的人很多,我怎麼可能沒有交往的對象?我有,他前陣子到南美出差,昨天才回來。」

  「那我呢?」他沉聲。

  程映璟別開眼,不看他的臉。「他不在,我寂寞嘛!」

  「我只是……你填補空虛的消遣?」

  「對。」

  岳彥期凝住臉,神色陰暗,為她殘忍的回答。他瞪著她,沉默半晌,再開口的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你看我,映璟。」

  她遲疑一秒,坦然正視岳彥期。

  「你撒謊。」

  「我說真的。」

  他搖頭。「你撒謊,而且技巧很不高明。」

  她抿嘴,故意冷笑。「別對我的人格太有信心,你應該清楚,我一向是很隨心所欲的,男人和女人嘛,玩一玩,對我來說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我不信!」他抓住她的手,固執地鎖著。「我不信!」

  突然的鈴聲擊斷他的堅定

  程映璟掙開他,奔過去開門,一見到來人立刻勾住對方的脖子熱吻!

  站在門前的是位高魁的棕髮帥哥,一頭長髮紮在腦後,皮膚黝黑、輪廓深邃,依稀看得出有多國民族的血統,他順勢抱住程映璟。

  「Kare--」

  「親愛的!」程映璟喊。

  岳彥期起身,僵硬地看他們兩人相偎。

  她回頭,對他宣佈。「這就是我的男朋友。」

  「親愛的。」對方也這麼喊她,眼睛望向岳彥期,疑惑地問:「他是誰?」

  「只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程映璟冷淡地跟岳彥期撇清,撒撒嬌。「他馬上就走了,你不要介意。」

  「喔……」他對上岳彥期寒肅的臉孔,和眼中狂烈的妒意。

  普通朋友?

  「程映璟!」岳彥期喊著,走到她面前,憂傷地看她。「這就是你的選擇?你給我的答案?」

  程映璟握住手,克制自己不去撫開他緊蹙的眉頭,也不開口。

  「你說過不會推開我。」

  她不語。

  「你的心結,真有這麼深?」他費盡心力,等待多年依然解不開!

  她還是不說話--已經拉開的距離,就是她的回答。

  岳彥期直直地看她,看她倔強的堅持和漠然。驀地,他點點頭,一抹自嘲的笑容揚起。「我懂了,我懂了。」

  千里迢迢,他追到的只是一場羞辱。

  岳彥期推開門,離開了公寓!

  抹抹飛來艷福的嘴唇。很甜,但是Karena的「男朋友」聲音卻帶著忿恨,可怕……「你一早打電話找我幫忙,就是為了剛剛那幕戲啊?」

  程映璟垂下眼。「謝謝你,班。」

  「別謝我,我欠你的。不過先說好,口風得守緊,如果走漏被我的甜甜小心心知道,打翻了醋罈子,你要負全責喲。」不然他就完蛋了!

  「好。」

  「Karena,你為什麼要演戲?」班問。原本以為她受到騷擾所以才配合,可是趕走了那個男人,她看起來反而更難過,臉上被切割似的痛苦令人不忍。

  「我跟他……不適合。」

  是嗎?班卻有別的想法,他也是戀愛中的男人,領會得到岳彥期的感覺和心情。

  「可是他看起來--很在乎你。」

  程映璐後來沒有來。公務方面的行程臨時變更,她的假期跟著縮水,不克飛到西北。

  而岳彥期自從那日離去,便不曾再出現。直到這是,程映璟回家時在信箱收到一封信,她拆開,是他留下的字跡--

  因為我的愛是你的負擔
  所以我放手
  因為我的愛是你的罪惡
  所以我離開
  因為我的愛是你的痛苦
  所以我不再愛你
  再見了

  就這樣,結束了。

  她捏著信紙,抬頭仰望天空,讓乾燥的空氣吸去眼裡的濕意。

  她的愛,只能永遠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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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5 00:10: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雖說入秋,台北盆地的氣溫依然燠熱得像仲夏,一顆碩大的火球掛在天空,囂張地釋放炎炎高溫,烘乾地面的水氣。

  這麼晴朗的天氣,最適合曬被單了。

  岳可期拉好曬衣繩,將剛洗好的被單晾上,右邊拍拍、左邊拉拉,確定被單乖乖平整地掛好後才收手叉腰,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兩個禮拜後她就要當新娘子了,現在正在預習賢妻良母的課程。

  「誰說我只會綁氣球?家事我也蠻有天分的嘛,嘿嘿!」

  剛說完就吹來一陣風,雪白的被單「啪喀」翻飛,打中她的臉!

  「唔--」她胡亂地想扯下,被單卻被掀得更高,露出一張興味的俊臉。

  「大話說得太早了。」

  「程映睿……」後面的聲音被他突然的吻封住,岳可期輕呼,陶醉地攤在他懷裡,雙手抱住他的腰。

  兩個禮拜後,他們就要做夫妻了!

  「這裡,沒有洗乾淨。」他抓起一角,指指上面的淺褐污漬對她挑剔。

  岳可期還沒回神的嘴唇依然可愛地噘著,聽到他的話,轉成懊惱的嘟囔:「你很龜毛耶!一點點有什麼關係,那個洗不掉啦。」

  「馬虎。」

  討厭,不稱讚她就算了,還嫌!「我都已經很努力了……」

  紅嫩的唇瓣又被一啄,他揚眉微笑。

  「我幫你。」

  看他拿起枕頭套晾上,岳可期轉嗔為喜,繼續抱住程映睿的腰,貼著他搖呀搖。他就是這樣,嘴巴說不出什麼人話,行動偏偏很體貼,害她想不覺得幸福都不行呢!她愈抱愈緊,快樂地出聲:

  「唉,程映睿--」

  「不對。」

  「什麼不對?」

  他低頭,蹙眉看她,表情有些不悅。「可期。」

  「嗯?」

  「我們認識十五年,又快結婚了,除了『程映睿』三個字,你對我沒有其它有創意的稱呼嗎?」老是連名帶姓地喊他,又不是小朋友。

  「咦,你在跟我抱怨?」她眨著大眼率直地問。

  「對。」他承認,她都要當他的老婆了。

  哎唷……原來他會在乎這個啊,她都不曉得他這麼有情調耶!岳可期吃吃咯笑,俏臉泛紅。「可是我一直都這麼喊你,沒試過別的……」程映睿、程映睿的叫慣了,一時要改口還真有點難。

  他回摟住她,耳朵貼到她唇邊。「那現在開始試試。」

  「呃,映--」

  「大聲點。」

  「映……映……」

  「映睿,小睿睿,親親愛愛的小睿睿,死相不要臉加三級的小睿睿!滿不滿意啊?」一隻手推開庭院的鏤空鐵門,嬌脆的聲音攪局。

  「映璟姐?!」岳可期簡直不敢相信,她推開程映睿,又驚又喜地跑過來。「是你,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是呀,我回來救你了!」程映璟放下行李摘掉墨鏡,笑著擁抱她。

  程映睿把未婚妻拉回來,看到七年不見的姐姐,臉上竟然沒有一點喜悅。「她只是要嫁給我,不是入火坑。」

  「有差別嗎?」程映璟扯眉,到現在還不太能夠接受這件消息,這麼可愛討人喜歡的岳可期居然要嫁給她陰陽怪氣沒人緣的臭老弟,暴殄天物嘛。「可期,我就知道當年沒有提醒你是錯誤的,你竟然真的被他給吃了!」

  相對於程映璟的扼腕,岳可期的表情是幸福又甜蜜。

  「哎呀,映璟姐,你好厲害,你怎麼知道我們結婚前就已經--」

  「笨蛋,這種事情不用跟她講!」程映睿堵住她的話,他的確在結婚前就忍不住把岳可期「吃」了,但這不關程映璟的事。

  看到他們兩人對話間的互動,程映璟很清楚,岳可期不但被「吃」,而且是被吃得死死的!

  唉,太可惜了。

  程映睿掃向她。「婚禮還有兩個禮拜才舉行,你不用這麼早回來。」

  「你雖然很欠扁,但畢竟是我惟一的弟弟,結婚這等大事做姐姐的當然要回來幫忙打點,不歡迎嗎?」

  「歡迎歡迎!」回答的是岳可期,笑瞇瞇地。

  程映睿的眼光依然冷淡。

  「你應該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然後直接把我接回台中去?別想!」程映璟涼涼地說。

  「爸媽都在台中,你不去那要回哪?」

  程家父母去年退休後就搬回中部老家,種花養鳥,生活十分愜意,台北的房子空了下來,正好送給小兩口當新房。

  「我哪兒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回家裡。想想看,你這弟弟比我小兩歲,現在都要成家了,而我這次回來仍是形單影隻,你說媽會放過我嗎?」準被念到死!她才不回去找麻煩。

  程映睿難得同意地點頭。「說的對,你都是三十歲的老女人了。」

  「混蛋!我才二十九!」程映璟握緊拳頭,差點把行李箱踹向他,竟敢刺戳她現在最敏感的地方。「你到底想怎樣?」

  「幫我把行李搬進去。」

  「好!」程映睿還沒動,岳可期就先主動幫忙,彎腰拖著程映璟的行李箱往屋內走。

  「你要留在這?!」

  「對。我的房間還是老樣子吧?啊,你們裝潢過了,那牆壁有沒有順道幫我重新粉刷?」程映璟邊走邊問,大搖大擺。

  程映睿才懶得回答,只低沉地說:「你有沒有當電燈泡的自覺?」

  「可期,我會妨礙到你們嗎?」

  「不會呀!程映……小睿睿,你說是不是?」

  他俊臉驀地爆紅,乖乖接過行李扛上樓。

  「喲,『小睿睿』,聽起來很爽吧?」程映璟噴笑,在他耳邊挑釁。

  「囉嗦!」

  他放下行李就出去,岳可期則開開心心地幫程映璟整理。七年不見,她想死了程映璟,兩個女人又說又笑,但才十分鐘程映睿就叫岳可期下樓。

  「他的個性還是這麼討人嫌耶,把你借我一下也捨不得,小氣。」

  「大概有事情,我下去看看。」

  岳可期蹦蹦跳跳地下樓,程映璟索性也跟在她身後。

  「怎麼了?」岳可期問。

  「送貨!」另一道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

  程映璟停下來,上揚的嘴唇隨著心情的震懾慢慢滑落,她站在階梯上--面對客廳裡的岳彥期。

  她很清楚這次回國一定會和他見面,只是沒想到在這麼突然的情形下。程映璟握著扶手,定在原地。

  看到她,岳彥期臉色一錯,但迅速恢復平靜,甚至冷淡。

  「喔,是你。」

  「嗨!」

  他頷首,算是招呼,隨即移開目光。

  他送來的「貨」是一部六十寸的彩色電漿電視機,薄薄的機體貼掛在牆壁上,像一幅大型的畫,是他提前送岳可期的結婚禮物。

  岳可期喜歡極了!手癢地打開電源欣賞大屏幕的畫質。「好棒喔,這個好,哥,謝謝!」

  他微笑。「給你看芭樂狗血連續劇很好用吧?」

  「我看的連續劇才不狗血,再說我現在很用功,我都看電視節目學做菜。」賢妻良母,賢妻良母耶!

  「用功?用功到連參考手冊都忘在家裡,你的努力還真教人『刮目相看』。喏!你的家務備忘錄一百條,媽要我順便送過來。」

  程映睿嗤聲,趣味地斜睨岳可期。「備忘錄,你做家事還要帶小抄?」

  岳可期驕傲地抬起下巴。「感動吧?我以前唸書考試的時候都沒這麼認真!」

  完全被她打敗……

  「哥,你就留下來吃飯吧。」

  「不要。」

  「我掌廚哦!」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拿自己的胃腸開玩笑。」

  「過分,我們是自家人耶……」這麼不給她面子!

  他揉揉妹妹的頭髮。「說著玩的。我有事,得走了。」

  「你會有什麼事,要去約會對不對?」

  「聰明,再見!」

  「喂--」

  岳彥期揚揚手,長腿邁步離開了。

  從頭到尾,他沒有再看程映璟一眼。

  「他有女朋友了?」程映璟溫和地問。已經過了兩年,他是該……該有情人了。

  「他哪會有什麼女朋友啊,連個影兒都沒有!」岳可期又手哼聲,搖了搖頭,踱進廚房開戰去了。沒有?

  「女朋友沒有,床伴倒是有一堆。」程映睿開口,睿智的眼裡是程映璟熟悉的敏銳,意有所指地問:「意外嗎?」

  她看著弟弟的眼睛,看他的瞭然,抿唇不語。

  程映睿淡淡地又說了句:

  「不知道是被誰刺激的。」

  說要幫忙打點,其實程映璟根本悠哉得很,回來的這幾天閒得像度假,吃飽了睡,睡到自然醒,起床後四處遊蕩瞎逛。

  實在是長輩們的效率太好了!岳家一知道有程映睿做女婿、程家一知道娶到了岳可期,兩邊都高興得不得了,早早便將一切張羅妥當,現在是萬事具備,只差進禮堂而已。

  不需要程映璟出力,她也樂得清閒,不過就因為這樣,當岳可期突然拜託她時,她才會無法拒絕。

  「映璟姐,中午約好了一起吃飯,記得嗎?」近午的時候,岳可期打電話給她。

  「嗯。」程映璟正坐在連鎖咖啡館內,研究台灣的花式咖啡口味。家裡的爸媽今天從中部北上,要和親家吃飯,討論婚禮的細節,她也必須出席。

  「映璟姐,那你可不可以順便把我哥也帶來?」

  「什麼?!」她怔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哎,他一定又會忘了,他每次都這樣,今天若是再爽約,我媽就要噴火了!」岳可期十萬火急道。

  「打電話提醒他不就行了?」程映璟說。怎能要她去……

  「打過了,打不通,他一定在睡覺啦!八成昨晚又熬夜到早上了,這樣他不睡到下午不會起來;而且我哥一睡了就等於死了,不親自去攪他被窩是叫不醒人的。」岳可期頓了下,話筒那端傳來氣球爆破的聲音。「本來應該我去啦,可是我現在實在走不開,映璟姐……」軟綿綿的懇求。

  程映璟只好投降。

  而且她比岳可期更清楚,熟睡的岳彥期的確跟死了沒兩樣,很不容易清醒。

  循著地址,她來到他的工作室兼住所,並在門口左邊數過來第三個花盆裡找到岳可期說的鑰匙。程映璟深吸一口氣,打開門,但是鑰匙才碰到鎖孔門板便「喀地」一聲露縫,她輕推,走進屋裡。連大門都不鎖,真粗心。

  她環顧室內,幾部輕薄的電腦和周邊相關設備,全是最新型的科技產品,除了這幾樣東西整整齊齊地擺實著,其餘的空間可以說是一片凌亂,桌上地上散放著許多報表紙及傳真資料,另外還有他手寫的幾份工作筆記。

  這幾天從岳可期口中,程映璟得知岳彥期的現況--

  他離開原來的電腦公司,成立個人工作室,專接程式設計的工作,當起名副其實的SOHO。

  他一直沒有固定女友,只有換不完的床伴,濫情到高矮胖瘦黑白美醜大小通吃,十足十標準的花花公子。

  他變了,變得冷淡,變得浪蕩、玩世不恭。

  不知道是被誰刺激的……

  程映睿的話在程映璟心中諷刺地盤轉,她蹙眉,跨過地上的雜物走向臥室。

  臥房的門一樣沒關,程映璟象徵性地敲了兩下,輕巧踏入。房內光線晦暗,床上被單隆起,她猶豫一會兒才靠近--幸好,被子裡只露出一顆頭顱,不見多餘的人影或是香艷鏡頭,她鬆口氣,彎下腰。

  岳彥期側著身子沉睡,他的睡容如她記憶中的安詳,帶著些許孩子氣,但俊逸臉龐仍是充滿陽剛魅力,閉合的睫毛在眼窩落下細微陰影,又顯得有些憂鬱……程映璟看得出神,手指悄悄伸出,幾乎就要撫上挺直的鼻樑--她及時縮住,轉向他的肩膀搖晃。

  「起來。」

  他眉頭鎖了下,不動。

  「起來了。」程映璟又喊。

  岳彥期翻身,轉向另外一邊,完全不理突來的噪音。

  「阿彥--」

  「娜娜,我很累,不要吵……」含糊地丟出幾個字,要床邊的女人安靜。

  程映璟怔住,睜大眼睛,柳眉迅速打結!他叫她什麼?

  「岳彥期!」

  「等我睡飽了,有精神我們再繼續,碧碧……」又換了一個甜膩的名字,不曉得是哪一號床伴。

  程映璟倏地起身,用力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立時照亮整個房間,她再轉向岳彥期,俯身兩手撐在他身旁,嘴唇貼到他耳邊,一字一句清晰明白地灌進去:

  「不是娜娜,也不是碧碧!我是程--映-- ,來叫你起床了!」

  岳彥期仍是不動,眉頭鎖得更緊,然後他張開眼睛!

  「清醒了嗎?」

  他眼珠子斜轉,程映璟的面容近在咫尺,眨著一雙有神的大眼看他。「誰讓你進我屋裡的?!」

  「你門沒鎖。」他說話的氣息直接吹在她臉上,程映璟心神一蕩,迅速退開,她不該離他這麼近。岳彥期坐起,看她站到窗邊。「有什麼事?」

  「中午的飯局,你沒忘記吧?」

  「噢。」他撥開頭髮,抹抹臉。

  「昨晚熬夜了?」

  「嗯。」

  「是忙工作,還是忙女人?」

  他的動作停住,抬起頭。

  程映璟有些尷尬,卻管不住酸溜溜的嘴巴。「你剛剛說了幾個名字,連夢中也在溫存,真熱情啊,要應付這麼多美女,一定讓你很忙!」

  「即使這樣,也不關你的事。」他面無表情,反應更是冷漠。

  她沉默一瞬。「我知道。」

  岳彥期扯眉,忽然有些煩躁。

  「別露出那種被刺傷的眼神看我好嗎?我會以為你在吃醋,你也不想造成這樣的誤會吧?」

  「我沒有吃醋。」

  「這我當然明白,我在你心裡的份量根本不值一提,哪敢自作多情?」

  他乖戾的自嘲真的刺傷了程映璟。

  「你……」

  「何況你在國外另有情人,你和他--或者是他們,感情還好吧?」帶著諷刺的問候。

  程映璟咬唇,倔強地揚眉,故意答道:「好啊,好得很!」

  岳彥期掀開棉被起身,站到她面前。

  「出去。」

  她瞠眼。

  他的手指放在睡衣的鈕扣上。「你曾經有過這個資格,但是已被取消了。只有我的女人,才能看我換衣服,請出去。」

  程映璟臉一紅,快步走出房間,用力幫他關上門。

  他變了,真的變了。

  再也不是她認識的、熱情溫柔的岳彥期。

  程映璟等了十五分鐘,他梳洗換好衣服,甩著外套開門出來。

  「你還在這?」

  「我等你,可期要我帶你過去。」

  「幫我告個罪,我不去了。」

  「為什麼?!」程映璟拉住他。

  岳彥期低頭,看她拉著他的手,又看程映璟的臉,冷然問道:「說實話,你想和我同桌吃飯嗎?」

  「我……」她放開。

  他拉開大門。「我們都別讓彼此難受了。」

  「你去哪裡?!」

  回答程映璟的,是冰涼的沉默。

  他去哪裡,不干她的事。

  他的痛苦,也與她無關。

  該死!她為什麼要回來?看到她的臉,他的心就不由自主被擾亂……岳彥期喝著酒,緊皺眉頭。一雙修得尖細、塗了亮粉色彩的指甲搭上他肩膀,豐挺的胸部也貼過來,混著野媚的香味。「今晚陪我。」

  他放下酒杯,斜看正對自己噘著水艷紅唇的女人,嬌滴滴的嗓音、性感惹火的衣著,有些眼熟,但又陌生。「你是……」

  「討厭,我們上個禮拜才做過,你這麼快就把我忘啦?」

  「抱歉。」

  「Lvy,記住哦!我可是對你念念不忘呢!」

  他扯拉嘴角,應付地給她一抹微笑。

  另一雙手也靠過來抱住他。「他沒空,他今天晚上是我的!」

  岳彥期轉向另外一邊,一樣是有些眼熟又陌生--

  「莎莎。」她自動報上名。

  「喔。」大概也是一起睡過的,他記不得,她們看起來都差不多。

  「走開,別跟我搶!」叫Ivy嬌喝趕人,是她先過來的。

  莎莎不理她,搖著岳彥期,挑逗地親他臉頰。「彥,人家想死你了!」

  「你哪有我想他!」

  「你少不要臉了。」

  「閃開啦!」

  「別鬧,你們要在這打架嗎?不太好看吧。」岳彥期被吵得更煩。

  「小姐們,千萬不要動手啊,有話好好講,都是女人嘛,何必互相為難,對不對?」酒保插嘴,抽了張面紙遞給岳彥期。

  他抹掉臉上的唇印,若有所思地苦笑。

  「沒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不如一起折磨男人。」

  「我才捨不得折磨你!」

  「彥……」

  他擺擺手,抽出身,吊兒啷當地微笑建議:「這樣吧,今晚賤價大拍賣,你們兩位玩猜拳,誰贏了今晚我就屬於誰!」

  兩個女人對瞪,摩拳擦掌開始出招,沒發現岳彥期才一轉身,就被另一雙電眼勾住,挽著他的手走出PUB,融入迷離的夜色。

  他的身邊總有摸不完的床伴。

  而不論高矮胖瘦、黑白美醜,在岳彥期的眼中都一樣。

  看著懷中人的美麗臉蛋,過了縱情的夜晚,這張臉--明天又將被他遺忘。

  無所謂,他早就已經無所謂。除了慾望,他對女人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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