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4524|回覆: 1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千尋 -【交易:為主作嫁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3-5-18 00:57: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千尋 - 交易:為主作嫁裳

前世裡,他愛的女人都被兄弟捷足先登,
這世他不愛了,隨便找個人娶了,行不?
答案是不行的,所以他才遇見梁雨親這小冤家。
老天爺的安排是不長眼的,管他速不速配,
打從他這風華絕代的單身漢在KTV見義勇為,
救下這個只知吃吃吃的無敵女金剛,他就栽了,
有沒有搞錯,據說這妮子剛登場,就因貪吃被她老媽追殺耶,
之後受了自己的救命之恩,還很沒禮貌,只顧盯著他哥瞧,
而他不滿之餘,卻因同情她的家境,破格賞她當自己的特助,
好啦他承認,她在自己失意時的那番安慰很令他動心,
看見她那積極、充滿幹勁的模樣,就連他也被感染熱情,
和她一起工作令他開心,和她一起談天、吃飯令他感到幸福,
對他而言,她就是顆令人安心的枕頭,令他離不開、少不了。
他想和她走一輩子,可卻不想娶她,因為……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3-5-18 00:58:0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叫作梁雨親,今年二十歲,比起上輩子,算得上長壽了,因為上輩子的我,只活了十七年。
   
    不要誤會,我不是小說家,也不是精神病患。會記得自己的上輩子,是因為我並沒有喝下孟婆湯。

    前世裡,我的父親是個大官,他之所以受皇帝重用,是因為他寫了一手好字。

    我一出生就是官家千金,因父親的喜好,從小我就跟著他讀書練字,又因我的母親出身書香門第,所以琴棋書畫我必須樣樣懂、般般通。

    常有人說,我的父母親之所以這樣費盡心思教育我,是為了把我送進宮裡,成為帝王或皇親貴冑身邊的女人。

    我不否認,他們的確有這種想法,如無意外的話,我會為了家族榮耀,走上長輩們安排好的路。只可惜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那樣一場大禍事就這樣硬生生降臨了。

    誰都沒想到,我的父親竟會牽扯上朋黨之爭。

    之後皇命下,在午門外人來人往的市集裡,我的父兄叔伯跪滿在台前,隨著數個劊子大刀揮下,那些會笑、會哭、慈愛溫和的臉龐再沒了生氣,我的家毀了,號哭聲再響亮,也追不回已逝的靈魂。

    當時我只是個小女孩,無法理解我的父親是含冤獲罪,抑或是……罪大惡極。

    我和母嬸姨娘、姊妹們遭貶入賤籍,淪為奴婢,我們分別被人口販子帶走,那一別後,我便再也沒見過她們。

    之後,我被賣進查家成為小姐的貼身婢女。我的小姐很好,她善良、聰慧、活潑,對待下人極其寬厚。

    在我進府的第一天,小姐就對我說:「我是晴兒,所以妳叫雨兒好不?我沒有姊妹,往後咱們就是姊妹了,所以,妳別叫我小姐,也別自稱奴婢,我們要彼此照顧,永遠在一起。」

    就這樣,我成了小姐的知心姊妹,她的所有心事都只對我說。

    十六歲那年,我和小姐結識了惠熙、閱熙兩兄弟,他們貴為皇子,是當朝皇帝極為看重的人物,又因兩人生得豐神俊朗、才華洋溢,是所有王公貴族都極力想攀附上的一門親。

    小姐會結識三王爺惠熙並與之相熟,是因為他們都熱愛經商,但凡談起商場上的事,兩人往往可以一路從白天聊到天黑。

    至於小姐會認識閱熙……就是我的錯了。

    某日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個婦人攔轎申冤,由於我不忍見她遭奸人陷害,沉冤莫白,於是向商家借了紙筆寫下破案的法子,讓小姐交給四王爺閱熙,案子最後破了,但他卻自此對小姐上了心。

    惠熙與閱熙,兩個都是身分顯赫的好男人,無論嫁給誰,小姐未來都有享受不盡的好日子,偏偏小姐和惠熙兩人情投意合,而閱熙又執著的非小姐不可。

    我問過她,為什麼能肯定自己喜歡的是惠熙,而不是別人?

    她回答,當她上街走著,滿街都是人,可奇怪的是,環顧全場,她看誰都是模糊一片,唯有惠熙,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鼻,清晰得讓她難以忘記。分手道別時,才一轉身,眼睛裡失去他的身影,便覺得一股越來越強烈的孤寂滋生蔓延,密密麻麻地,一層一層裹滿了身子每一寸,然後她的心就會開始喧嚷、吵鬧,發出同一個聲音。

    我問她,是什麼聲音?

    她笑得如夢似幻,好似被人丟進糖水裡漬了一晚,撈起來,滿身都是甜蜜氣味。她告訴我,那個聲音喊著,三爺、三爺、三爺……

    於是我懂了,她對惠熙是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是結愛在心,天地人間永相隨;是山稜無、川水竭、旭日蔽、四序亂,才會情滅心灰。

    我同情閱熙,可惜愛情這種東西,無法施捨。

    這場糾結蠻纏的情局最終仍沒得解脫,竟是以極其殘酷的方式步入毀滅,一道指婚聖旨頒下,斷了小姐的川水山稜、滅了她的旭日四季,為保查家上下幾十條性命,小姐沒有選擇的權利,她必須順從皇命嫁給閱熙,成為他的側妃。

    在小姐大婚那晚,我懷著滿肚子的悲怨,不斷自問,世間姻緣到底是由誰來訂定,怎不肯教人遂心?

    那時,沒有人猜得到,這一場歡天喜地的婚事,最後竟成為三個人……不,是四個人的悲劇。

    小姐死了,在新婚夜裡,她以一支金簪劃斷自己的血脈,保全了查家上下幾十條人命,也保住了她對愛情的堅貞。

    之後,惠熙來了,他毅然決然放棄皇子的身分,要帶小姐遠走高飛,沒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完美結局,而是一具冰冷屍體,他哀慟至極,卻仍不顧一切帶走了小姐。

    而閱熙,他分明是個掠奪者,卻也受傷至深。

    他並不知道惠熙已經在小姐的心底烙下深印,不知道小姐的愛情讓她寧死不屈,面對這樣的結果他暴怒、他忿恨,他所有不理智的發洩……我明白,為的是掩飾滿腔罪惡。

    是啊,罪惡感我也有,倘若最初我不強出頭,小姐便不會遇上閱熙,她會順順利利、幸幸福福地與惠熙終老一生,而閱熙,不會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子,傷透了心。

  全是我的錯,可我的錯誤,竟讓小姐用性命償付。

  小姐走了那夜,閱熙傷痕累累,而我失去貞潔。

  可我無怨,因爲在很久很久以前,閱熙的身影早已種入我心田,是的,我愛上他,即使因爲環境、身分,我必須不斷否認……

  那一夜之後,我在王府裏成了奇怪的存在。我不是妃子,卻夜夜在閱熙的床上入眠,說我是閱熙的新寵,他卻沒想過爲我正名,說實話,我也並不清楚自己之于他,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

  但我不爭、不鬧,安靜地在王府的角落裏默默生存,我隻在乎一件事,我想撫慰閱熙受傷的心,想彌平他的罪惡感,希冀有朝一日……他能再度相信愛情。

  然而我這個“奇怪的存在”,成了薛羽蝶的心腹大患。

  薛羽蝶是閱熙的正妃,也是相當厲害的女人,她的手段兇殘、心思縝密,她一入王府,便讓那些曾經存著小心思的婢女,紛紛收起非分念頭,戰戰兢兢、小心伺候。

  這樣的她,豈能容下我這根眼中釘?

  不久後,閱熙接下皇命前往梁州,幾個月不在府內。她便趁著閱熙不在,新仇舊恨一起算,欺虐我、淩辱我,我的手臂被烙上好幾個鐵印,我的指甲被硬生生拔去,盡管逃跑的念頭想過千百次,但一想到逃出王府,這輩子再也不能見到閱熙,我遲疑了……

  那個偉岸男子啊,越相處才越明白,他是個任性、敏感的孩子,他需要更多的照顧和傾聽,需要更多的包容和愛護,我無法舍他而去。

  然意外地,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這個發現迫使我非逃不可,倘若不離開,那些無止境的折磨早晚會要了孩子的命。

  于是,我漏夜逃跑,當時我以爲隻要遠離京城,世界將海闊天空,以爲有孩子相伴,天地間,自己再不是孤零一人,即便遺憾、即便心碎,至少我還能把那個男人深深藏在記憶裏,然後一天一天思憶。

  誰知,老天終是容不下我這樣一身罪惡的女子。善惡到頭終有報,對于小姐,我是壞她姻緣的惡婢;對于薛羽蝶,我是搶奪丈夫的壞女人。

  報應來得理所當然,薛羽蝶終究是放心不下我,非得趕盡殺絕、斬草除根才能真正高枕無憂。最終,我死在薛羽蝶派出的武士手中,就在小姐離世的一個半月之後。

  就像所有死去的人必須走的幽冥路,我來到奈何橋邊。

  孟婆遞上湯碗,溫和地拍拍我的背,她說:“前塵往事皆過眼雲煙,喝下湯,投胎轉世去吧。”

  可我怎麼能忘?怎能讓雲煙過眼,小姐多冤、三爺多冤,如果我遺忘了,誰來還他們一個公道?望著那碗清透湯汁,我看見自己的醜陋與罪惡。

  我不想喝下令人遺忘的孟婆湯,明知帶著上輩子的記憶進入全新的生命,是件苦差事兒,可唯有記取前世經驗,我才不至于重蹈覆轍。

  我不願意一錯再錯,生怕負累越積越多,害怕再遇見因我受苦的人們時,無法爲自己的錯誤償付。

  我哭了,在孟婆面前苦苦哀求……

  于是我帶著前世的記憶來到二十一世紀,在這裏,我有了一個全新的人生——一個全新的梁雨親,我有家人,奶奶、媽媽和妹妹,我們雖然不富裕,但是生活平凡而幸福。

  但我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我將會找到小姐、找到惠熙,我會盡自己所有的能力,接續他們未完成的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3-5-18 00:5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中午,冬日的太陽曬得人們暖呼呼的,寒流剛過,這樣的天氣讓裹著大衣的路人很舒服。

  黎慕華和方蔚平自在地走在巷子裏,偶爾低聲交談、偶爾看一眼手機,他們在等方蔚允聯系。

  方蔚允在這附近上提琴課,下課後,他們約好去看車,這將是方蔚允擁有的第一部車子,因爲值得紀念,所以要特別慎重。

  方蔚平和方蔚允是兄弟,他們的母親是黎慕華的姑姑,方家三兄弟和黎家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相處融洽,感情要好,不知道的人都以爲他們是親兄弟。

  提琴課的老師是方媽透過種種關系幫方蔚允找到的,這位老師畢業于英國皇家音樂學院,是個音樂鬼才,許多人想聘他爲師卻苦無門路,但方蔚允運氣好,因這位老師是他母親的高中同學,聽說當年還暗戀了母親許多年。

  方蔚允生在商業世家,照理說,不應該浪費時間在音樂上面,不管是他的爺爺奶奶或父親,亦都不願意他接觸音樂,幸好他有母親鼎力相助及支持,才能持續學習熱愛的小提琴。

  方蔚平和黎慕華仰著頭曬著暖陽,偷得浮生半日間,他們把車子停在巷子外面,兩個人在巷弄裏緩步走著。

  “蔚允和姑丈的相處,有沒有好一點?”黎慕華問。

  “你說呢?一個是獨頭蒜、一個是紅辣椒,每回碰在一塊就嗆得很。”方蔚平回答,真不曉得他們是不是前世冤孽,這輩子才會互看不順眼。

  “蔚允是個好孩子。”

  “大家都知道,獨獨我爸看不出來,好幾次我媽都想發動革命,一次解決這個問題。”

  方蔚平歎氣,弟弟對經營公司真的完全沒有興趣,待在辦公室裏也隻是裝模作樣裝裝樣子,與其讓他這樣浪費生命,不如讓他去做樂意的事。

  “姑姑想發動什麼革命?”

  “資助蔚允離開家裏,讓他專心朝音樂之路發展。”

  “會成功嗎?”

  “機率不大,因爲她上頭還有對專制的公婆。”

  “姑姑很不容易。”黎慕華點點頭,頗有感觸。

  “沒錯,我媽是全世界最能幹、最偉大的女性,我們兄弟這輩子想結婚,恐怕是高難度工程,因爲我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這樣的女人。”方蔚平驕傲地說著,恰有幾分真。

  “你們兄弟有戀母情結?”黎慕華嗤笑。

  “應該有,而且還挺嚴重。”

  兩人正愉快地聊著家務事,霍地一聲怒斥爆出,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兩個人齊齊轉過頭,望向聲音出處。

  不多久,一道搭在老舊透天屋旁的鐵制樓梯上傳來急促腳步聲,方蔚平的好奇心盛,向前走近幾步,看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女赤著腳飛快地從上往下竄。

  女孩的個子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此時她穿著短褲,兩條雪白的腿迅速在樓梯間奔跑,她跑得飛快,好幾次,他們都擔心她不慎摔下來。

  她的運動神經不錯,但很顯然的,追在她後面的母親體力也不壞,她一面追,還能一面破口大罵,並且在短時間內就從四樓追了下來。

  “媽……我不敢了啦!”女孩聲聲求饒。

  “死丫頭,你給我停下來。”

  女孩的母親在二樓大喊,建築物的高度不同,方蔚平和她的距離夠近了,可以將她的眉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母親不隻年輕,還相當漂亮,如果身上穿的不是菜市場裏一件一百塊的花花衣和明顯是孩子學校發配的體育褲;如果她的頭發不是用橡皮圈隨意綁起來,而腳上穿的不是夾腳拖,還真會令人誤以爲她的職業是模特兒。

  “你不打我,我才停。”匆促間,那女兒頂上一句。

  “好,有種你就不要停,等我追到你,我就把你吊起來打。”

  “媽……饒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這是你第一次這麼做嗎?”

  追逐間,她們已經來到地平面上,這讓方蔚平悄悄地松口氣,至少他不必再擔心她們倆雙雙從樓梯間滾下來。

  沒兩三下,那女兒已被母親逮住,趕緊大聲解釋,“是奶奶啦,奶奶說她吃不下,才把飯讓給我。”

  “講幾百次了你都聽不懂啊?奶奶是心疼你吃不飽,才會騙你說吃不下,你有沒有腦袋,你把飯全吃光,要奶奶活活餓死啊!”母親越說越氣,脫下夾腳拖當武器,向女兒發出連續攻擊。

  “沒有嘛,我想飯擺著會發黴。”她屁股一歪,躲掉母親的強力攻勢。

  “所以就裝進肚子裏比較保險?發你的大頭黴……”

  母親講到大頭,拖鞋就敲上她的大頭,幸好她眼明手快,躲掉緻命一擊,但還來不及爲勝利喝采時,母親又撂下一句,“你的胃是什麼做的?那麼會吃,你是薛仁貴投胎轉世哦,我們家都快被你吃垮了。”

  話出口的同時,母親手中拖鞋一個疾扔,朝她的肚子方向擲出。這回她被打得正著,痛痛痛痛痛痛……她快速搓揉著自己的腹部,也沒忘記繼續逃命。

  “媽,手下留情!”

  “叫我手下留情,你嘴下怎麼不留情?”

  女孩被追得沒處逃了,發現一個好看男人站在路邊,一個飛身,躍過矮籬笆,想也不想就躲到方蔚平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角,打死不放。

  “英雄救我!趕快幫我打婦幼保護專線……”

  “英雄?你叫玉皇大帝也沒用。”母親以略遜的速度搶到方蔚平面前。

  方才聽見這場打罵,方蔚平已弄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個女孩不是叛逆、不是吸毒,也不是功課不行或貪玩,純粹是因爲太饑餓,把奶奶的食物給吃進肚子裏,才招來母親的怒氣。看著女孩瘦巴巴的四肢和軀體,他有一點點不忍心。

  “我去賺錢嘛,我賺來還你不就得了。”

  女孩從方蔚平背後探出頭,而母親用打地鼠的精神,配合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拖鞋又往她的額頭打。

  可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燈,頭一縮,縮回方蔚平這人體肉盾後面,因此在響亮的拍打聲過後,那個鞋印,清晰地印在他的黑色襯衫上。

  然而那母親似乎在氣頭上,毫無所覺,仍持續對著方蔚平的背後使出連環攻擊。“你賺?你這麼會吃,怎麼賺?”

  “我有做代工。”女孩拉著方蔚平團團轉,他一面躲避猛烈的拖鞋攻勢,一面望著眼前的太太,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卷入人家的家庭紛爭。

  “賺一百吃三百,多出的兩百塊要叫誰倒貼?”

  女孩的母親一個快步,繞到方蔚平背後,手臂使勁,手中的拖鞋拍向女孩後背,女孩的背部受力,往前一摔,前胸貼上方蔚平的後背,幸好她發育不全,不然方蔚平當場會流下兩行春心蕩漾的鼻血。

  女孩揉揉胸口,在母親下一波攻擊未到之前,又飛快繞到方蔚平身前,但她揪著他衣服的手沒放,後面的衣擺被她粗魯地拽到了前面,昂貴的名牌襯衫頓時皺成客家福菜。

  “那……我去選蓮霧小姐、葡萄小姐、西瓜小姐……”女兒隔著方蔚平,對母親喊話。

  “你長這樣,選田鼠小姐、牛蛙小姐、黑鮪魚小姐還比較有譜。”她每喊一次小姐,拖鞋就出動一回,但連續三次女兒都躲掉了。

  母親越是打不到就越火大,眼底冒出熊熊烈火,用力吸氣,高舉拖鞋,瞠大的雙眼裏寫了八個字—— 貪吃之仇不共戴天。

  女孩有這麼差嗎?匆忙中,方蔚平看一眼身前的女孩,個頭是小了點,三圍……算了,但她五官是漂亮的,至少在美貌上遺傳到母親。

  “我哪有醜,奶奶說我長得像娃娃。”女孩踮起腳尖,望向母親,說出方蔚平的心聲。

  “娃娃,是泰迪熊還是無敵鐵金剛?”

  “啊不然我去賣身,看看男人的眼光有沒有和媽媽一樣。”女孩禁不起母親一激,自暴自棄的頂嘴。

  “賣掉你一身皮肉,還填不飽你的肚子。”

  這母親的妙答把方蔚平的禮貌踢進外太空,他噗哧一聲笑出來。

  聽見笑聲女孩轉頭瞪他,一眼,單單隻是一眼,但這一眼讓她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

  她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臉色慘白,微張嘴,好像有武林高手對她施展了隔空點穴,剛剛被打得那麼慘她沒哭,可現在仿佛儲備的淚水全擠到了眼眶。

  她腦袋一片空茫,隻能盯著方蔚平喃喃呼喚,“三爺……”

  她的淚水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滴、一顆、一串……

  方蔚平終于理解爲什麼有人會用“淚流成河”這種誇張的形容詞,下意識地,他從口袋裏掏出手帕,爲她拭去淚水。

  下一秒,她好像終于想通了什麼,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又哭又笑。

  “我終于找到你了,我找了那麼多、那麼多年,找得快要放棄……嗚,你讓我找得好苦……你爲什麼現在才出現……”

  她這許多年來,費盡多少心力,卻始終未曾找到晴兒和惠熙,因此她以爲孟婆說謊,哪有什麼前世緣、今生清,哪有什麼恩償怨消才會斷了牽系,她甚至惡意懷疑,根本是孟婆湯缺貨,孟婆才沒強逼自己喝下它。

  所幸孟婆沒騙她,原來是真的,終是讓她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三爺。

  接下來,她隻要拚命找、拚命找,找到她的小姐,促成他們兩人的姻緣,那股罪惡感、那一身的罪孽,就會隨之冰消瓦解……

  女孩莫名其妙的話惹得方蔚平一頭霧水,她爲何要找他?他分明沒有見過她。

  方蔚平正想好好問個清楚,不料一個骨肉撞擊聲打斷他的思緒,那母親的手巴上了女孩的腦後,力氣之大,連他看了都痛。

  “什麼叫作‘終于找到你了’,說!他是誰,你們有什麼奸情?”

  自尊、面子全被掃光了啦,梁雨親氣急敗壞,偏偏腦子又因爲認出三爺的驚喜而震成一團漿糊,向來伶俐的口齒失靈。

  “快講,你和我們家雨親是什麼關系?”見女兒發傻,梁媽媽又一把拽住方蔚平的領帶,把他整個人往前拉近。

  關系?他猛搖頭,高舉雙手以示清白。“對不起,我隻是路人甲,什麼關系都沒有。”

  “真的隻是路人甲?”

  “我發誓。”他舉五指朝天。

  “所以是我女兒腦袋不清,吃飽發花癡?”

  “理論上……應該是。”他不應該落井下石的,但他想這個母親氣勢雖然很嚇人,不過虎毒不食子,她應該不會把女兒生吞活剝才是。

  “既然如此,那你打算萍水相逢,互道一聲珍重再見,還是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兩手叉腰,態度擺明—— 有膽你就給我拔刀試試看。

  方蔚平看一眼拚命對自己搖頭的梁雨親,再看看把兩隻拖鞋當成大刀,將鞋底磨得霍霍作響的梁媽媽,他攤攤手,“我沒有刀子。”

  “很好,識時務者爲俊傑,快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梁媽媽的語氣很溫柔,但眼底透出一股肅殺之氣,方蔚平想也不想,往左邊退開一步,同時對梁雨親投去一眼抱歉—— 對不起,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人肉盾牌消失,母親的眼神一寸寸淩遲梁雨親,雖然沒說話,但她知道母親正準備將她千刀萬剮,她尖叫一聲,一轉身,求生本能讓她松開那件質料很不錯的襯衫,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往樓梯處奔跑,壓根忘記留名、留姓、留住址,忘記這個三爺是她花了很多時間才等到。

  “奶奶,救命,媽要殺人了!”她扯開喉嚨大叫。

  “沒錯,我今天就要好好清理門戶。”梁媽媽追著女兒上樓梯。

  “救命……手下留情。”梁雨親邊逃,還伸手一扯,把房東太太晾在陽台上的手帕給拉下來,高舉起猛力搖晃,向母親投降。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梁媽媽哼一聲,往上追三步。

  “我知道了、我會了、我懂了,以後我會少吃一點。”她丟掉手帕,飛快往上飛奔。

  “口說無憑。”梁媽媽繼續逼近。

  “我願意立約爲證。”逃不了了,她隻好妥協。

  “行,寫滿一千字的血書,我就饒你不死……”

  “好,我立約、我寫血書,我發誓不和媽你爭奪武林盟主。”

  “這種事不必立約,想和我爭武林盟主,下輩子再說。”

  就這樣,兩個母女像風一樣出現,又像風一樣驟然而去,方蔚平和黎慕華遠遠看著她們的背影,忍俊不住放聲大笑。

  “竟然有這麼寶的母女。”方蔚平說。

  “不知道她們回家後會不會鬧出轟動社會的命案。”黎慕華掏出手機,考慮要不要當一次英雄。

  “應該不會。”方蔚平講得很篤定。

  “爲什麼?”

  “因爲如果要發生命案的話,她媽媽手裏拿的不應該是拖鞋,而是菜刀。”

  方蔚平的話惹得黎慕華發笑。

  這時方蔚允從提琴老師家出來,看到表哥笑得亂七八糟,而大哥的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兩個亂七八糟加起來應該是……

  “表哥又和女朋友分手了?”方蔚允推估。

  大哥方蔚平潔身自愛,一定不是他,而表哥黎慕華交的女朋友一個比一個嗆,肯定是人家追殺過來,而大哥好意當擋箭牌,才會跟著遭殃。

  不過這次狀況還算不錯,上次那個女的更兇,狠狠海扁了表哥一頓才肯分手。當時他問黎慕華爲什麼不躲,表哥笑笑說,等女方怒氣發洩夠了,就不會再來鬧。

  真是種詭異的分手態度。

  “哪是,你是怎麼聯想的?”方蔚平一手攀上弟弟的肩膀,奇怪的問。

  “表哥很愛交那種開朗活潑、聰明大方的女孩子,但是往往交往不到三個月,就說感覺不對,我是不明白表哥想要什麼感覺啦,不過表哥挑的那種女生,和溫婉搭不上邊,距離溫柔更是天差地遠,才會每次分手都鬧得轟轟烈烈。表哥,你想不想換個類型交往看看?”

  “又不是吃飯,厭煩了中菜就吃西餐。”黎慕華瞅他一眼。

  “慕易表哥不就是典型的中菜西餐混合吃。”

  “不,他已經發展出更高竿的模式了。”方蔚平笑著陰損二表哥兩句。

  “什麼模式?”

  “他不僅中菜西吃、西菜中吃,還能把義大利菜改成滿漢大餐。”

  方蔚允聽得大笑,“如果真是這樣,我就能理解爲什麼舅媽每個月都要去染發。”

  黎慕華接話,“沒錯,我媽常說自己的命比姑姑苦很多。”

  “誰讓我們三兄弟都守身如玉。”

  “真不曉得你們是在爲誰守?”黎慕華不同意地撇了撇嘴。

  “哥,不是表哥分手,你怎麼會弄得這麼狼狽?”他轉開話題,指指方蔚平身上的鹹菜幹。

  “因爲我剛剛碰到一對母女。”

  “母女?不會吧,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大哥想大小通吃?”

  “關掉你的有色思想,她們隻是在我面前爭奪武林盟主之位。”方蔚平彈了他額頭一記爆栗。

  想到剛才發生的事,黎慕華忍不住再度發笑。

  “快講來聽聽,好像很有趣?”方蔚允催促。

  “是很有趣啊。”

  方蔚平和黎慕華把方才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聽得方蔚允眉開眼笑,要是早幾分鍾離開老師家就好了,那麼他也能見識見識那對武林母女。

  衰,真的很衰,她又不像漂亮的妹妹,不過長得普普通通、隨隨便便而已,怎麼會讓黑道大哥給看上?

  梁雨親苦著臉,想試著好好跟眼前這些黑道大叔們講道理,可是他們比較習慣用拳腳講話、不習慣用發聲系統溝通,因此不到幾分鍾,她就被推出KTV包廂,團團困在牆邊。

  她嚇死了,緊咬雙唇,一語不發,害怕得全身發抖,緊閉的兩片唇瓣抖得很兇,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在KTV裏中風,她肯定會上明天的新聞頭條。

  梁雨親怕到快死掉,但經驗教會她,示弱隻會讓對方更囂張,當初她爸因幫人作保,慘遭連累,結果流氓追到家裏來,全家人跪在對方腳下磕頭求饒,可對方有沒有饒過她們全家?並沒有,反而逼得她老爸、老媽差點跳樓。

  所以這時候,她即使再怕都要表現出甯死不屈的模樣,讓對方誤以爲自己手中還有籌碼。

  兩個高大的黑衣男圍著她,肥胖的那個單手扣住她的脖子,迫得她的頭不得不上仰六十度,與他對視。

  “臭婊子,都來這裏上班了,還裝什麼清高?”說完,他的手往上一提,害梁雨親不得不踮起腳尖,爭取呼吸空間。

  “我不是公主,我隻是送點心飲料的服務生。”她說得很困難,臉部因缺氧漲得通紅,但還是努力表達立場。

  “我管你是公主還是服務生,我們家老大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他要你唱歌,你就給我乖乖唱;他要你脫衣服,你就給我脫,誰讓你講那麼多五四三的?”

  他老大有戀童癖嗎,脫掉衣服……她的身材有什麼可看性?閉上眼睛,梁雨親倔強的臉龐不肯妥協。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要和我們杠上就對了?”肥胖男呸的吐了口口水。

  另一個黑衣人從口袋裏掏出瑞士刀,一面挖著自己髒兮兮的指甲,一面笑說:“強哥,你都快把她掐死了,她怎麼說話?”

  “不然你厲害,你來處理,沒看過這麼不識相的女生!”

  他松開手,梁雨親發覺自己的腿軟到站不直,但她很有骨氣,兩手壓著胸口拚命喘氣,卻怎麼也不肯癱縮在地當美人魚。

  爭鬧間,隔壁包廂的門緩緩打開,從裏面探出了五顆頭顱。

  那是方蔚平、方蔚允、方蔚信和他們的表哥黎慕華、黎慕易。

  今天是方蔚平的生日,老三方蔚信做了個爛決定,竟挑了間出入份子複雜、是非很多的KTV幫他慶生,發現苗頭不對,他們馬上決定撤退,沒想到走道上卻堵了人。

  警覺性高的方蔚平連忙把方蔚信推回包廂,讓他打電話找KTV的經理過來處理。

  方蔚允卻沒把頭縮回去,他好奇地看著梁雨親,看清楚了她的五官和倔強表情。

  她很年輕,稚嫩的臉龐卻透著一股早熟氣質,此時她瞪大眼睛看著那宛如兇神惡煞的流氓,縱使明知無路可退,仍然不輸掉氣勢。

  勇敢的女孩!方蔚允在心裏給了她一個贊。

  而那瑞士刀男見方蔚允他們沒膽來勸阻,便湊近梁雨親,滿面淫笑。

  “看你的樣子是在室的,對不對?沒關系,你年紀小不懂事,哥哥來教你。知不知道裏面坐的那個是誰?他是我們年輕英俊、風流瀟灑的幫主大哥,如果你跟了他,保證從今天起吃香喝辣,要什麼有什麼,幹麼那麼辛苦地端茶送水、拖地刷馬桶,把手都弄粗了多不劃算。”

  他邊說邊用手指勾起梁雨親的下巴。

  梁雨親揮手,打掉他的魔掌,可那瑞士刀男不介意,仍舊笑咪咪地湊近她的臉。梁雨親垂眉,發現他的大鋼牙上面竟鑲了一顆亮晶晶的鑽石,要是她學過跆拳道……不曉得能不能打斷他的牙齒,那顆鑽石應該可以賣一、兩萬塊吧?

  “怎樣,乖乖進去給我們大哥笑一笑,馬上他就會讓你麻雀變鳳凰。”

  梁雨親退後兩步,滿臉憤怒卻不敢多言。

  對,她是會吃、愛吃、能吃,但她吞進去的每一口飯都是流汗換來的,麻雀變鳳凰?黑道大哥的女人就算鳳凰嗎,不要污蔑鳥禽類。

  “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嫌我們家大哥配不上你?”

  梁雨親一退、他便逼進,兩個人中間再度沒有縫隙。

  對方越靠越近,近得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酒臭味,她一咬牙,一步步往方蔚允的包廂方向退去,瑞士刀男則是眉開眼笑地追著她走。

  怪了,這女的要腰沒腰、要胸沒胸,偏偏就是有那麼股氣質,讓人看了心臓怦怦亂跳……難怪大哥一眼相中,就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想流口水。

    再度逼近兩步,他「假公濟私」地抓起梁雨親的手,嘖嘖兩聲,「你怎麼這麼不上道,跟了我們家老大,他不會虧待你。」

  「我不要。」梁雨親厭惡地用力甩掉他的手,轉身就跑。

  「你教都教不乖,不要、不要,你就沒別的台詞好講?」

  瑞士刀男輕輕松松追上她,一把抓住梁雨親的頭發,用力一扯,她不自主向後仰倒。

  她想放聲尖叫,但喉嚨被極度的恐懼鎖住,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這時,方蔚允再也看不下去,管不了對方手上有沒有刀械槍枝,也顧不得拉提琴須保護手指,他鼓起勇氣,用力甩開門,直直沖到瑞士刀男面前,使出全身力氣,揮拳朝對方的鼻子猛出一擊,他雖常被笑是弱雞,可這一拳竟然讓他打中,帥!如果不是情況太危急,他會跳起來歡呼幾聲。

  瑞士刀男沒料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猛然挨那一下打,痛得他下意識松開梁雨親的頭發,方蔚允趁亂飛快拉起她、跑回原先的包廂裏。

  他們一踏進包廂,黎慕華就立刻推了桌子,並叫其餘人坐在桌上,把門給堵上,衆人配合得相當好。

  安全了……

  梁雨親彎腹喘息,背靠在牆上,全身發抖,整個人越抖越兇,這會兒腳真的軟了,她雙膝一彎差點跪在地上時,方蔚允及時將她撈住,將她往自己懷裏一帶。

        「不怕,經理馬上……」

  旁邊的方蔚信安慰人的話才說一半,身後的門就被瑞得碰碰響,方蔚允大吃一驚,像被炸彈打到,反射地拉看梁雨親跳開。

  粱雨親死盯住那扇門,開始猜測門的厚度和這幾個大男人能不能把那兩隻史前巨獸堵在外面?如果檔不住,被他們沖進來,自己會不會被捅成馬蜂窩。

  隨著撞門聲越來越大,她嚇得牙齒打顫、脖子僵硬,兩隻手在身側握緊。

  見她嚇成那樣,方蔚允想也不想就抱緊她,並順了順她淩亂的長發說:「沒事了,不怕,他們進不來的。」

  他們不熟,千真萬確的不熟,可不曉得怎麼回事,方蔚允就是看不得她受欺侮,看不得她眼睛裏充塞著恐懼。

  他突然有股沖動,想沖出去把外面那兩個搞破壞的家夥狠揍一頓,但他是弱雞,千真萬確的弱雞,所以他才略有動作,就被表哥黎慕華的眼光給打了回來。

  「現在不是充英雄的時候。」黎慕華握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道。

  「死妹子,不想害別人就給我乖乖出來,不然待會裏面的人,一人送一顆子彈……」黑農人一面大吼,一面用身體沖撞門,弄得驚天動地。

  方蔚允吞下憤怒,將梁雨親的頭臉壓進自己的胸口,兩手捂起她的耳朵,好像她不看不聽,就不會害怕。

  在他懷裏,梁雨親緩緩吐氣,這是種怪異狀況,她從一個陌生人躲到另一個陌生人懷中,兩者都是陌生人,但前一個讓她畏怯,後一個卻讓她倍感安全。

  她在方蔚允的懷中自我打氣。

  不害怕,害怕沒有用,她碰過多少事,哪件事光靠害怕就躲得過?她不怕,人生除死無大事,就算死,奈何橋走過、忘川水見識過,還有什麼事能嚇倒她?

  她閉上眼睛在心底碎碎念,可害怕是本能反應,她控制不了全身上下不停的顫票。

  方蔚允也發覺了她的反應,于是施加力氣、縮緊雙臂,牢牢將她圈了密密實實。

  仿佛經過一整個世紀,門外傳來喝止的聲音,經過工作人員交涉,門外的騷動逐漸平息。

  結束了?呼……

  梁雨親吞掉硬咽,倔強地用手背抹去臉上的脆弱,她低頭,雙手扣著腰側,第一百次告訴自己,她不怕。

  一個深吸氣加上九十度大鞠躬,梁雨親感激地說:「謝謝你們。」

  「你還好嗎?」方蔚允彎下身問,視線與她相對,見她努力撐起堅強,擠出笑臉,倔強的模樣讓他看得心疼。

  「我很好,謝謝。」她擡眉。

  然而,當目光接觸到方蔚允雙眸的瞬間,梁雨親張口結舌,二度被驚嚇。

        是他,閱熙,四爺?她的心臓像被一隻無形大手猛力擠壓,掐得喘不過氣。

  怎麼會碰上他?她以爲自己必須找到三爺和小姐,還清宿願,而她與閱熙這上輩子不該牽扯的兩人,今生應該斷得俐落幹淨……可爲什麼?她不懂,難道新世代、新世紀,所有局勢均重新洗牌了?

  閉上眼睛,她迅速調整心情,伸手壓壓胸口。

  她說服自己別害怕,反正他根本不認識自己,他們的過去斷了,早在千百年前便斷得幹幹淨淨。

  沒錯,就是這樣,沒什麼好害怕的。

  方蔚平望著梁雨親的表情,直感挫折,他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麼可以用那種眼光看恩人?不禮貌的女生,難怪黑道大哥會被她氣得動腳動手!

  梁雨親直覺退後,像躲阿飄似地轉身就想要推開桌子奪門而出,但下一秒,方蔚允用力把她拉回來。

  「你耍白癡啊,他們還在外面。」方蔚允忍不住對她咆哮,不知死活的笨女人。

  梁雨親低頭看著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嘶……嘶……她仿佛看見兩道閃電,觸電了!她直覺抽手,迅速將手藏到背後去。

  她討厭蔚允?黎慕華從她的動作中判定。

  怪,蔚允是老中青三代,凡荷爾蒙還有作用的女人都能吸引的,她怎會是那種態度?

  「怎麼啦,小妹妹,你和我們家蔚允有仇?」黎慕華笑著插進話。

  梁雨親擡眼。這人,有點眼熟。

  「不記得我?那上星期三你有沒有寫滿一千字的血書,還是被你媽媽清理門戶了?」黎慕華笑容可掬道。

  粱雨親疑惑地凝目望他,難道那天他在場?

  她家附近的那條巷子很少人經過,既然他當時在場是不是代表他和三爺……有可能互相認識?這念頭閃過。她的眼睛倏地綻放精光。

  想當初她可快懊惱死了,罵了自己千百次,當時就算被母親錯認花癡、打成豬頭,也應該堅持要到三爺的聯絡方式才去逃命,才不會好不容易遇上卻就那樣擦身而過,什麼都沒留下。

  如今能遇見這個男人,是否代表老天再度給她送來機會?!

  「請問,你認識當時那個沒有江湖道義,對我見死不救的男人嗎?」她直覺伸手拉上黎慕華。

  這個動作讓方蔚允非常、非常、非常不爽快。

  明明他們隻是初相見,他對她的舉動竟然在乎得很,真是太怪了,但他無法、也不想控制自己蛇怪。

  大表哥有他帥嗎?至少他有年輕的肉體啊,她是瞎子看不到哦,幹麼對著大表哥流口水,卻對他視而不見?

  方蔚允臉色驟變,雙手橫胸,怒視粱雨親,但她太專注于黎慕華的答案,對于他的惡意眼光絲毫不察。

  「什麼不講江湖道義,你那是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有沒有聽過?」方蔚平笑著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

  梁雨親聞聲轉過頭,看見方蔚平,那日的驚喜再度出現。

  她癡癡地看著他,看過千次百遍也不厭倦,那感覺就像是省吃儉用、苛扣錨鐵,好不容易看見存款簿裏出現數字一百萬,令人興奮得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

  她相信可以的,自己一定可以完成立下的誓言,一定可以把三爺帶到小姐面前,促成兩人姻緣……

  又發花癡嗎?方蔚平不喜歡女人花癡,但憑心論,梁雨親的花癡眼神並沒有讓他感到自在。

  方蔚平從黎慕華手裏拉過她的手,帶到其他兄弟面前。

  「來,我爲你介紹,這是蔚允、蔚信,我的兩個弟弟,你已經見過的這位是慕華,我的大表哥,而這是一一表哥慕易。」方蔚平一一向她介紹。

  不知道是因爲被救而松口氣,還是因爲懸在心頭多日的三爺再度出現,又或者是意料外的閱熙在場……無數的情緒累積,擠壓著她的淚腺,淚腺承受不了太大壓力,于是她又哭了,當著方蔚平的面。

  「你每次看見我就哭,是因爲我長得很悲慘,還是你熱愛下雨?」方蔚平歎氣,第二次從口袋裏掏出手帕。

  「我叫作梁雨親,你要記住我。」她揉揉眼睛、吸吸鼻涕,把他遞來的手帕緊緊攢在掌心裏。

  「好,我記住了,你叫梁雨親,不是血書女孩。」方蔚平忍不住想開玩笑,並揉揉她的頭發。

  梁雨親硬咽道:「你一定要告訴我你住在哪裏,你的電話是幾號,我要怎麼樣才可以聯絡到你?」

  他們的親密互動讓方蔚允的不爽乘上十倍,啊是怎樣?繼大表哥之後,連大哥部對這丫頭感興趣了,到底是什麼原因,哥哥們竟會看上這黃毛丫頭。

  方蔚允從鼻子重重哼一聲,言語刻薄。「用這種方法釣男人,還真特別。」

  梁雨親選擇性忽略他的指控,方蔚平與黎慕華則是相視一眼。蔚允的態度很奇怪,他向來是風流貴公子,從不對女人惡言惡語,可今天是怎麼回事,怎會對個驚嚇過度的小女生挑釁?

  「別哭,已經沒事了,待會兒我們送你回去。」黎慕華拍拍梁雨親的肩。

  「你在這裏工作嗎?」方蔚信好奇問。

  「我在這裏打工。」粱雨親順順頭發,努力恢複正常。

  她來KTV的第十天就被黑道大哥糾纏上,原本硬著頭皮忍著,想忍滿一個月,領完薪水立刻走人,沒想到會惹出今日之事。

  「你看起來很小,成年了嗎?」方蔚平燮眉。

  粱雨親點頭。「我二十歲了。」

  二十?騙人,她那樣子看起來明明隻有十六、七歲,沒胸、沒腰,沒有半點女人曲線,兩條手臂細得仿佛一折就斷,兩隻腳更是未成年Size,若她有二十歲,那他就是五十歲。

  方蔚允在心底冷笑。

  「難道你不知道這裏出入份子複雜,爲什麼挑這裏打工?」方蔚平又問。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誰喜歡在這裏。」

  房東太太天天上門,而她們除了老舊透天屋頂樓加蓋的違童建築,再找不到更便宜的住處,所以她不得不趕緊找份工作,偏偏學曆不足……

  「有話待會兒再講,他們好像離開了,我們先走。」黎慕易一直在細聽外面動靜。

  「對,先離開再談。」

  方蔚乎打開門,衆人魚貫走出包廂,方蔚允殿後,他讓梁雨親先行,但她搖頭,欠身客氣地對方蔚允再說一次謝謝,並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方蔚允沒走,怒眼瞪她,口氣很沖地說:「難不成,你還想待在這裏?」

  「對。」她把頭壓得低低的,目光看向地闆。

  「你就不怕那些人再來找麻煩?」見她的反應,一個控制不住,他對她大吼。

  他是溫柔風流的方二少,從沒對女人兇過,這個把他當鬼看的女生卻讓他破了例。

  「那也沒辦法。」她苦笑。

  「爲什麼非留在這裏不可?」

  她頓了老半天才吶吶回話,「我還要工作幾天,才有薪水可拿。」

  薪水?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瘋了她!

  陽光男孩氣成噴火龍,鼻孔噴出來的不是氣體,是熊熊火焰,方蔚允忿忿然扯住她的手腕,真恨不得一拳將她揍扁,但看著她的臉,卻下不了手,隻好恨恨一把抓住她,將她往外帶。

  這天,方蔚允雖然對梁雨親那個腦殘女很生氣,卻也跑到kTV經理那裏據理力爭,把她該拿的薪水要到手,並阻止了大哥和表哥的好意,親自送她回去,甚至在送她進家門之前,帶她去吃了一頓晚餐。

  他肯定是瘋了,才會對一個連正眼都不瞧自己的女生這麼熱絡。

  這是方蔚允人生的最新經曆隻用熱臉貼女人的冷屁股。

  幸好冷屁股也會進行傳導作用,被他的熱臉貼了老半天後,梁雨親漸漸敢正視他,偶爾還能同他搭上一兩句話,尤其在她幹掉一整瓶紅酒,臉上浮起些微緋紅之後,完全把顧忌丟掉、話匣子打開。

  她告訴他,她有一個世界超級好的奶奶,還問他,有沒有被人真心疼愛過?

  方蔚允回答,「有,我媽媽是世界超級好的母親,她真心疼愛我。」

  她又說:「我有一個世界超級兇的媽媽,一天到晚都在家暴我。」

  蔚允回答,「我也有一個世界超級兇的爸爸,每天都在精神虐待我。」

  她說:「我有一個世界超極美的妹妹,溫柔又聰明。」

  方蔚允本來想回答,我有一個世界超級帥的哥哥,他不隻是聰明而已,還是個了不起的商業奇才。

  可話到了嘴邊,他突然想起她哭著跟大哥要電話的模樣,一絲絲不明所以的嫉妒浮上胸臆,他改口,「我也有一個世界超級帥的弟弟,他體貼又善良。」

  介紹完家人,聊興趣,聊完興趣又談生活瑣事,他們講完了一頓飯,外加一餐消夜,稱得上相談甚歡。

  于是,當方蔚允送梁雨親回到家門口時,兩個人用力握手、用力拍對方的肩膀、用力搖靈對方,用力對彼此說:「從現在開始,我們是好、朋、友。」

  可是第二天酒醒後,粱雨親後悔了,她並不想和方蔚允成爲朋友,她想離他遠遠的,再也不願涉及情愛,不重複錯誤,她是個知錯能改的好女孩,但是……

  那個「但是」很長,她連續想了好幾天都想不明白,到最後隻好大叫一聲,算了。

  算了,反正他不記得她,就算再見面,也不會怎樣。

  算了,反正她還是得透過他,才能取得與三爺的聯系方法。

  算了,反正這又不是那個男、女生拉拉手,就非得搭上關系的時代。

  算了,交個朋友比樹立敵人更有益身心……

  她找出十幾個沒關系的借口,卻沒發現自己的心口不一,沒發現心底的某個小小角落裏,還殘存著一絲不明的希冀……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3-5-18 00:58: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有人說「如果」是很悲傷的詞彙,倘若這句話真的,那麼粱雨親的人生就是一出悲傷血淚史,因爲她每天都在期待「如果」。

  「如果」她有足夠的錢,就可以請征信社幫她找小姐。

  「如果」她長得夠美,就可以當明星,用大衆媒體的力量尋找小姐。

  「如果」她做更多的好事,也許老天會願意讓她早一點碰到小姐。

  「如果」她有份好點的工作,就可以讓家人過舒心的日子。

  「如果」她中大樂透,奶奶就不會營養不良、她就可以做好事……

  她所有的「如果」都需要靠金錢和機運來完成,因爲晴兒小姐早已投胎轉世。

  形貌必定改變,她要尋人根本是難上加難。

  她想要金錢、想要工作、想要趕緊還完家中的債,想做一大堆想過千百遍的事。

  可她學曆普普、長相普普,連身材都普通得讓人汗頗,找到工作的機率大概比零好不到哪裏,所以她隻能勒緊褲腰帶,忍受饑餓侵襲。

  問題是,她能忍,房東太太不能忍。

  母親上班的自助餐廳倒了,就算她們全家一天二十四小時做代工,能夠不餓死就很贊了,根本沒辦法付房租,從KTV拿回去的薪水雖暫時解了燃眉之急,但上上個月、上個月、和這個月的房租呢?她們家的房東可是那種會放狗咬房客的惡房東耶。

  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而她缺的可不隻一文。

  粱雨親在珠寶櫃前打死不走,她滿臉哀求地看著櫃台小姐,表情跟房東家裏那隻黃金獵犬吃不到骨頭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櫃台小姐被她看得受不了,微笑對正在接待的客人說:「您先看看,有喜歡的,我再爲您服務。」

  說完,便踩看高跟鞋忿忿地走到梁雨裁面前。

  發現對方朝自己走近,梁雨親立刻露出熱情洋溢、青春無敵的笑臉,「姊姊,你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會努力的。」

  「我要說幾遍你才聽得懂?我們要的是專業人士,你的學曆、經曆都不足,我們要怎麼用?」

  「我的學曆不錯,是公立高中畢業的,姊姊知道吧,那家高中的錄取分數很高,代表我的腦袋真的不壞,經曆嘛……隻要姊姊肯給我機會,我馬上就有。我保證上班以後,姊姊叫我做什麼,我都乖乖做,就是拖地、洗廁所也沒關系,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怨言和異議。」

  她又流露出黃金獵犬的無辜小臉,不論誰喊「起立」、「握手」、「趴下」,她都會乖乖照做。

  櫃台小姐無奈地瞪梁雨親一眼,心想還沒見過那麼纏人的女生,她闆起臉孔,想讓梁雨親知難而退。

  「第一,這裏是百貨公司,拖地、洗廁所不在我們的工作範圍內,第二,我不管你懂不懂鑽石,本公司的制度就是不用大學沒畢業的人士,第三,你沒看見嗎,現在是周年慶,我們忙得焦頭爛額,請你不要制造我的困擾。」

  丟下話,她又踩著高跟鞋,口日叩叩,昂首闊步地走回櫃台裏。

  短短不到十步距離,那小姐隨即換上一副專業笑臉,對著顧客微笑哈腰。

  梁雨親努努嘴,低聲嘟嘖,「裝笑臉,這個我很行啊。」

  黎慕華走到珠寶櫃前,他想挑一組首飾送給母親。

  遠遠地,梁雨親就認出他,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稱得上有緣。

  粱雨親走到他身後,想打聲招呼,但人很多、很吵,而黎慕華很大隻,她很小隻,站在他背後,他完全無視于她的存在。

  他沒花太多時問,就在櫃台小姐的推薦下,選定一組價值二十三萬七千元的耳環、項漣,櫃台小姐笑得很親切熱情地問:「先生,刷卡嗎?」

  「對。」他從皮夾裏掏出卡片。

  「您有沒有某某卡,現在是周年慶期間,除別卡滿額有贈品外,滿五千還有送禮券,如果您有其他的卡,我可以幫您分開刷,讓您到六樓換來店禮和刷卡滿額禮。」

  「不必了,我不會到六樓。」他親切一笑。

  不必!梁雨親一聽,心猛然跳到胸口,睜大了眼睛。

  撇開刷卡滿額禮不談,他不知道現在有買五千送五百的優惠嗎?二十三萬七千元可以換四十七張五百塊禮券,等同于兩萬三千五百元,打九折當房租抵給房東的話,還可以折成兩萬一千一百五十元,幾乎是她們家兩個半月的房租……

  不要,他竟然說不要?他怎麼可以給百貨公司這麼大的好康?

  因爲心太痛,她無法不跟著黎慕華移動,但周年慶人潮洶湧,她必須用兩隻手臂左檔右檔的爲自己開一條小道,她吃力地追隨著黎慕華,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果然,他不是裝闊,他真的沒有到樓上換禮券,他果然凱到願意讓百貨公司賺大錢。梁雨親加快腳步,跟著走出百貨公司,她看著他打手機,連忙拉近兩人的距離,然後黎慕華終于看見她。

  他露出發善微笑,對于女人,他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你在跟蹤我嗎?」

  「是。」她很尷尬,但選擇實話實說。

  「有事嗎?」黎慕華才問完這句,就看見方蔚允在梁雨親背後喊他。

  他先對方蔚允招招手,然後轉回頭,等著粱雨親的答案。

  梁雨親沒發現方蔚允,她隻一心一意在即將被百貨公司賺走的禮券上,還搓搓手,笑得虛僞而燦爛。

  「先生,如果你不想兌換周年慶禮券,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發票送給我?」她指指他的口袋,裏面有一張不必兌獎就價值兩萬多塊的發票。

  看著她的貪婪表情,黎慕華感到異常有趣。「那個可以換很多禮券嗎?」

  「還、還好啦,不過要排很長的隊伍,您是貴人,貴人通常比較忙,時間就是金錢,不如、不如你把發票送給我……如果,如果以後發票中第一等獎,我一定通知您。」兩萬是小錢,但兩百萬肯定就是大錢了。

  她連敬語都用上,還高舉五指向天發誓,以表誠心。

  講這串話時,她沒發現身後又靠過來一個高大男人。

  她專心地看著黎慕華的表情,看他點頭、看他把手伸進口袋中、看他拿出皮夾掏發票,當她的手握住發票時,啊……就像春天來臨,百花綻放,千鳥齊嗚……

  「您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她樂得拍手轉圈圈,但圈圈轉得不多,隻有一百八十度,就發現站在背後的男人,並且很不幸地注意到,自己不但知道對方是誰,而且一瓶紅酒下肚。他們還曾經稱兄道妹過,好像……隻差沒獻血爲盟。

  方蔚允沖看她笑,眼睛笑得很眯,嘴角笑得很張揚,看起來是賞心悅目的陽光笑顔,可是梁雨親的心卻開始飄雪。

  「怎樣?又想勾引我表哥?」方蔚允的口氣陰森森,好像他的女人背看他,給他戴綠帽。

  「不對,她在勾引我的發票。」黎慕華連忙搖頭,拒絕表弟莫名其妙的飛醋。

  是的,方蔚允的嫉妒太明顯,從第一次和梁雨親見面他們就看出他強烈的占有欲,簡直詭異得讓人匪夷所思。

  笑容凝住,梁雨親退一步、再退一步,正打算拔腿開跑時,兩條手臂卻被一把抓住。抓住就算了,那個陽光男人還很開心地將她往上舉高十五公分,讓她的雙腳離開地平線。

  「爲什麼要逃跑,雨親妹妹?」方蔚允的口氣和藹可親,卻嚇得她膽顫心驚。

  「我、我……沒有啊,我哪有要跑,你看錯了。」她睜眼說瞎話,笑得很勉強,有些像肉毒悍菌打太多。

  「是嗎?那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爲什麼我打了那麼多通電話,你都沒有回?」

  因爲……她在考慮那個「但是」,考慮了好多天還弄不清楚。

  「電話?哦,電話啊,我最近很忙,常常不在家,一定是我妹妹忘記轉告。」她裝笑,臉上表現出百分百的真誠。

  「了解,那麼可不可以再解釋一下,爲什麼到處找房子,想搬家?」

  「你知……道這件事?」話在喉嚨卡兩下,她尷尬地笑笑。「沒辦法啊,房租欠太多,房東趕我們搬家。」

  「有嗎?我怎麼記得房租都還清了?」

  還清?什麼時候,是他幫忙還了?!

  哦……梁雨親恍然大悟,難怪最近房東太太那麼安靜,前兩天還送她們一條過期「鮮」魚。隻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那個……可不可以、請你先把我放下來,這樣……呢、不太好看。」她顧不得心中的疑惑,眼睛轉了轉,對上左右經過的人群所傳遞過來的好奇眼光。

  「會嗎?你不是很習慣被人釘在牆上?這裏沒牆,我暫時充當釘子好了。」

  「不太好吧,你要是肌肉拉傷,我會深感抱歉。」

  「沒關系,我就當舉啞鈴練身體。」

  「蔚允,別鬧了,放她下來。」看著這對冤家,黎慕華忍不住搖頭。

  方蔚允瞪她一眼,然後才松開手,緩緩把她放回地面。

  他一手橫胸,一手頂著下巴,挑起好看的眉毛望向她,梁雨親開始有種甜葡萄遇上野狐狸,即將被吃幹抹淨的憂慮,害得她又有想逃的欲望,但他的手不當釘子之後,他的眼光卻變成釘子,釘得她動彈不得。

  他抽走她手裏的發票,看一眼,笑說:「厲害,轉眼就賺兩萬多塊,要不要在這裏辦個捐發票做愛心的活動,說不定周年慶期間,你就可以集到一棟透天別墅。」

  「不……哪有可能,方先生啊,大家都去兌換了,是慕華哥哥天性慷慨濟貧扶弱,有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英雄膽識……」她越說越小聲,笑容也越來越僵硬。

  很好,在她眼裏,他是「方先生」,表哥是「慕華哥哥」,嗯?方蔚允陰惻惻地望看她。

  梁雨親不曉得自己哪裏又說錯話,但旁觀的黎慕華一清二楚,她又撞到方蔚允排條嫉妒神經。

  他拍拍表弟的肩,低聲道:「你別沒事嚇她,把人家嚇得想和你保持距離後,再來發腫氣,不是很無聊?」

  表哥的話提醒了他,方蔚允深吸氣,收起駭人的眼光,緩聲對梁雨親道:「談一個交易?」

  方蔚允挑眉,該死的帥,卻又像一隻對著葡萄流口水的狐狸。

  「什麼交易?」梁雨親見他臉色緩和,忍不住吐氣。

  「我要和表哥去吃飯,你作陪,如果你肯陪,不但發票歸你,我還遊說表哥帶著信用卡和你去換來店禮、滿額禮,所有換得到的禮通通送你,如何?

  粱雨親眼底迸出兩道光芒,野狐狸不吃葡萄竟還種起葡萄樹?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想吃冰,天就降大雪,想談戀愛,天上就掉下一個林妹妹?今天是啥日子啊,吉年吉月吉日吉時都碰不到這種好康。

  「怎樣?三秒鍾考慮,一、二……」

  「好,我陪你們去吃飯。」她猛點頭,點得頸椎幾乎負擔過大。

  黎慕華舉雙手同意,因爲他也好奇瘦小的梁雨親究竟有多能吃,可以吃到讓她母親從樓頂一路追殺到一樓。

  結論是,她真的很會吃。

  她吃掉三人份的壽司、兩份茶碗蒸、兩份手卷、三條烤香魚、五碗蓮子魷魚飯、三盤天婦羅、兩個土瓶蒸……除了生魚片不碰,所有東西都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她的大嘴。

  所以,上次他請她吃飯,她是因爲客氣、因爲善良……還是因爲要保持形象?那一頓晚餐加上消夜跟今天這頓相比,實在太少。

  方蔚允不信邪,再補上滿桌子的菜,想看看她有多大本事。

  大概已經吃得半飽,她的速度稍稍慢了下來,可慢歸慢,她的嘴巴還是沒停過,看她吃東西,方蔚允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滿足感。

  「後來呢,你真的有寫血書?」方蔚允繼續追問他沒親眼目睹的騷動後續。

  「有啊,一千字,我再也不吃奶奶的食物,連續寫一百次。」她喝一口果汁,把嘴裏的天婦羅沖進肚子。

  「真的用血……」

  「沒啦,有那麼多血拿去賣錢就好啦,幹麼浪費去搞血書?」

  最恨的是,就算想當血牛,還得有體重限制,這是哪個鬼訂下的規定?

  「後來還挨打嗎,嚴不嚴重?」

  「放心,我媽很懂得拿捏分寸,要是打出傷還得浪費錢買藥,而且奶奶會舍不得。」她一笑,又夾塊炸物放進嘴裏。

  「對啊,將來要去選葡萄小姐、蓮霧小姐、水蜜桃小姐的人,要是破相怎麼選?」方蔚允打趣她。

  粱雨親偏頭想想,認真回答,「那個啊,是隨便說說的,我長成這樣怎麼選,要選也是我妹妹去選,拿獎金的機率比較大。」

  「你妹妹很漂亮嗎?」

  「當然漂亮,她的美貌遺傳了我奶奶、我爸、我媽,是極品中的極品,要不是兩位大哥都太老,不然可以介紹給你們。」

  太老?有沒有搞錯,他不過大她五歲,表哥也才大八歲,被她講成這樣,好像他們該去訂兩支特制拐杖。

  「謝啦,不必,我對喇拿不感興趣。」方蔚允咬牙。

  「知道,我隻是隨口說說。」她毫不客氣地進攻下一碗井飯,她的胃是太上老君的乾坤袋,再多的東西都裝得下。

  「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久都沒吃飽。」

  黎慕華的一句話,問皺了她的眉頭。

  她聳聳肩帶過。「你知道每天世界上有多少人在挨餓嗎?放心,我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那個。」

  是避重就輕嗎?有時她表現得活潑開朗,有時卻顯得沉靜憂郁,方蔚允不知道該怎麼界定她的性情,唯一確定的是,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好像光是聽到她的聲音,自己的心情就會特別愉快輕松。

  「想不想找個正式的工作?」他不自覺地拋出利誘。

  「當然。」可是她學曆不夠不行眸……

  她早讀,因爲母親沒錢送她上幼稚園,又要忙著工作沒時間照顧,隻好商請學校老師讓她提早念小學。也許年齡不足,理解力、吸收度有限,她的功課很難爬到前面,總是不上不下停留在中間,和美麗聰明的妹妹有著天壤之別。

  可她不自卑,也不計較能不能上大學,她現在一心隻想看,賺錢、賺錢、賺錢。

  「我們公司缺清潔工,薪水不高,起薪隻有兩萬塊,試用三個月,可以的話,薪水再做調整,如果你有意願就寄履曆表過來。」方蔚允把名片放在桌上,移到她面前。

  太棒了,她正愁找不到工作呢,這回老天掉下來的不隻是林妹妹,還是康熙、雍正、乾隆,他們要齊心合力創造梁雨親的太平盛世!

  「不必寄,我這裏就有。」

  她從背包裏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履曆表,那是剛剛交給珠寶專櫃小姐的,沒想到對方非要核對身分證,這一對,就讓她從應征者變成了詐騙集團。

  方蔚允攤開履曆表,在桌面上用力壓平,細細往下看,哇咧,謊報年紀、謊報學曆還謊報經曆,這家夥!

  優點欄裏她寫了滿滿幾行字隻勤奮認真,再辛苦的工作都不推拖,上班不遲到、不早退,抗壓力、耐操,一定做到老闆滿意爲止,性格溫和人善良,五官耐看不令人作惡,再艱苦的環境都能甘之如怡……

  黎慕華見方蔚允看得津津有味,也湊近看,越看越好笑,這種履曆表,如果他是老闆,他會用。

  他們同時看完,同時望向梁雨親,她嘴裏還在嚼炸蝦,但眼睛映出迷人光芒。

  「可以嗎?我的資格還可以嗎?」她目光灼灼地問。

  「你二十五歲,嗯?」方蔚允的尾音向上飄,飄出一絲不滿。

  「除了那個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她比出三指,以童子軍的身分對天發誓。

  「士農工商,你行行做過?」

  「我有上過學、有種過綠豆苗、有做家庭代工,也賣過口香糖。」她的回答讓黎慕華差點兒把嘴裏的茶給噴出來。

  「你大學畢業?一二十歲就大學畢業,她是資優生?方蔚允左看看、右看看,怎麼都看不出她的腦袋瓜不同凡響。

  「呱……是社會系、家庭系,雙主修。」這句話,她回答得有幾分心虛。

  「你到過許多國家?」

  她窮成這樣,是因爲把所有的新台幣都拿去環遊世界?

  「我喜歡看旅遊節目……」發現對方的表情籠置了兩片烏雲,她立刻補上幾句。「我有做筆記,很認真做,不隻是隨便看看而已。」

  「粱雨親,這不是履曆表,這是吹牛大賽的演講稿。」

  一旁的黎慕華笑到肚皮痛,他揮揮手,對方蔚允說:「行了,這號人才你不用,我用了。」

  梁雨親感激地伸手,用力握住黎慕華的手掌,上下一百二十度,用力搖晃。

  「感謝大哥給我工作,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上班絕對不懈怠,絕對使命必達,隻要是您交代的,我會盡……」

  「你是基督教的?敢用上帝的名義發誓。」方蔚允冷冷地插進一句。

  粱雨親的手僵在半空中,緩緩地松開黎慕華,爲難地皺眉。「也不算是啦,不過,我小時候看過耶穌傳。」

  噗,黎慕華再忍不住了,他壓著肚子,趴在桌上很沒形象地大笑。

  方蔚允瞪她一眼。「明天拿我的名片到公司報到。」

  這話的意思是……就算她的履曆表不夠真誠,她還是得到工作了?梁雨親一笑,夾起土瓶蒸裏的雞肉塞進嘴裏,嚼啊嚼,越嚼越上勁。

  梁雨親工作超認真,她用消滅土匪的精神對付馬俑裏的頑垢,用滅污大師的姿態,殺死角落塵埃,因此僅工作短短兩個星期,上司對她的正面評價便傳到了方蔚允耳裏。

  呼……脫掉工作服和手套,梁雨親用水撥撥臉,揉揉發酸的肩膾,看一眼手表,哈哈,六點半了,下班!

  她把清潔工具收進儲物間,背起包包往空無一人的走廊走去。

  這時間,大部分的員工都下班了,隻有少數人會留在辦公室裏加班。

  經過飲料販賣機,她習慣性地蹲下來,往出幣孔處看幾眼,希望有哪個健忘的好心人在老天爺的安排下留下幾枚硬幣給她,但很可惜,今天沒有。

  沒關系,她再接再厲,打開背包,從裏面拿出一塊自制的長形硬紙闆,像折疊直尺那樣,中間有個鈕,可以打開、合起,打開時會變成兩倍長度。

  她將紙闆尺拉開,伸進販賣機右下方,她整個身體壓低,幾乎要甸富在地面上。

  她抓著紙闆尺的手向左邊移動,咦,有感覺哦……嘴角微微上揚,再移一下……有了有了……她放慢速度,讓硬紙闆盡量貼近地面,在接近販賣機邊緣時,她的左手放在地闆上,準備堵住奔向光明的……硬幣……

  鏗鏘鏗鏘,聽見了,她聽見硬幣互相撞擊的悅耳聲音。

  「哈」在看見硬幣時,她高興大笑,把硬幣收好,又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動作,確定沒有漏網之魚。

  梁雨親蹲身,打算查看今天的收獲時,卻發現兩條長腿站在離自己二十公分處。

  「你在幹什麼?」

  是方蔚允……粱雨親低頭,先深吸一口氣,然後揚起可愛笑瞼。

  她的笑臉映入他的眼簾,一下子把他緊繃的五官給松弛。

  「老闆好。」她熱切招呼。

  對于給自己工作的大好人,她再沒有保持距離的必要,更何況他已忘了她,再加上有那麼多「反正」的考量,于是她決定丟掉上輩子和他的問題,與他建立起發好的關系。

  「你打算在那裏蹲多久?」他帶著一絲笑意問。

  「再一下子就好。」

  「我隻給你三秒鍾,一、二……」

  她飛快地把地上的硬幣一枚一枚撿起,放在掌心,細數,攤到方蔚允面前。「今天的額外收入,十七塊。」

  他失笑,忙了大半天,就爲那十七塊錢?她是他見過最奇怪的女人,偏偏這麼奇怪的女人卻超對他的味,一天不來看她個兩三回,就覺得全身上下不曉得哪裏不對。

  「每天都有?」

  「幾乎。」她從實招出。

  「最高收入有多少?」

  「五十三塊。」

  「五十三塊可以做什麼?」

  「買一個便當、買一瓶優酌乳,或者什麼都不買,帶回家養肥我們家的小豬公。我奶奶說,聚沙成塔,不可以看不起一塊錢。」

  她從包包裏拿出塑膠袋,又拿出一張衛生紙,把硬幣上面的灰塵擦幹淨。方蔚允一把抓住她的手,問:「這是公司的衛生紙?」

  「呃。」被抓包……尷尬中~一「我隻是、隻是一一」

  「盜用公司財産?」他揚起眉頭,似笑非笑。

  「哪有那麼嚴重?」

  等她領了薪水,就會去一趟大賣場把家裏的衛生紙和沐浴乳補齊……是啦,她包包裏的寶特瓶裏,還裝著廁所裏的洗手乳,這可不能再被發現。

  「要不要把包包翻一翻,找找裏面還有什麼?」他喜歡逗她,喜歡她因爲自己而緊張。方蔚允必須承認,他這幾天的行爲和心態的確有些變態。

  「不要、不要門梁雨親用力護住背包,大有「你敢搶,我就跟你拚命」的氣勢。

  「看你的表情,一定有鬼。」他的大手往她頭頂一蓋。

  「怎麼會有鬼呢?又不是農曆七月。」她沖著他,傻笑兩聲。

  「貪心鬼一年十二個月都會出現。」

  方蔚允雙手橫胸,他真喜歡看她的表情,看她一下子癟嘴,一下皺鼻子,千奇百怪的表情在她臉上拼湊出兩個字一有趣。

  梁雨親真可愛,可愛到讓他的手一個忍不住就想往她的頭上揉兩下,可愛到他想捧住她的瞼,給她捏圓捏扁,胡掐一通,可愛到……想起她,他會習慣性會心一笑,怎麼辦,能不能想個辦法把她扣在自己褲腰帶上?

  「老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下次不敢了。」她雙手合掌,壓在鼻梁上。

  方蔚允盯著她,好半晌,才輕輕拉起嘴角,「可以。」

  「謝謝。」話一丟下,她立刻背起包包,轉身想跑。

  「等等……」手一伸,他控制了她的領子和身體。

  她緩慢轉身,一臉具,殺蜂螂的噴劑叫克蜂,殺梁雨親的叫什麼?克雨、克親還是直接叫大克星?

  「還有其他事嗎?」她想趕快閃人。

  「我肚子餓了。」

  想敲詐她?她全身上下有幾根骨頭他不知道?她握起拳頭搖兩下,讓他聽聽手中硬幣的撞擊聲,委屈道:「我隻有十七塊錢。」

  「自然是我請客,你隻要貢獻人就可以了。」他不屑地瞧她一眼,誰看不出她全身上下沒幾兩肉可刮。

  請容?粱雨親挑高眉毛,輕拍兩下包包裏的「公司財産」問:「是不是吃過飯……這些通通不計較?」

  「對,不計較。」

  「那麼,可不可以請老闆再幫個忙。」

  他擰眉問:「什麼忙?」

  她指指販賣機旁邊的沙發,「幫我稍微擡一下,行嗎?」

  擡沙發?他滿眼疑惑,但還是幫她擡起沙發一角,隻見她飛快地趴在地上,隨即驚叫一聲,手迅速一伸一縮,從裏面撈出兩枚硬幣,一個五十、一個五塊。

  耶!破了最高記錄,她樂得把五十元硬幣掐在兩根手指中間,向他炫耀。

  方蔚允見她這高興模樣忍不住失笑,「你怎麼知道底下有錢?」

  「你覺得穿著短裙套裝的OL如果不小心把錢掉進沙發底下、販賣機縫隙,會不顧形象,趴在地上找?」

  「照理來講,不會。所以你隻憑猜測……」

  他未講完她便接話,「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成功的,等等,這些不能算公司財産吧?」

  「你說呢?」他一瞬不瞬地望她,望得她有幾分心慌意亂。

  「應該不算、當然不算、絕對不算……」看著他莫測高深的表情,她忽然不確定了,壓低聲音,擡起巴結笑臉。「照理來說,不算……對不對?」

  方蔚允笑而不答,勾起她的肩膀,他餓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3-5-18 00:59: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方蔚允看著在洗手台上沉思的梁雨親,不知道洗手台是不是真的很好坐,爲什麼她動不動就把屁股往上面挪?

  她不算頂美,但長得清麗可愛,整個人有股舒服的氣質,讓人不自覺想靠近,尤其在他因被父親責備,感到心煩意亂的時候。

  望著她燮起川宇的眉心,不明白爲什麼,他總覺得她有雙重性格,有時像個無憂無慮的開朗少女,有時卻又沉郁得像個八十歲的老人。

  不過,誰沒有雙重性格?

  他在父親面前不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父親永遠看不見他在小提琴老師面前的認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憑什麼要求一個身負家庭經濟重責的女孩子,快活得像個公主。

  「梁雨親。」

  方蔚允的叫喚打斷她的思緒,她迅速拉起笑臉,又變回二十歲的開心少女。

  「老闆有事?」

  「你在發呆。」他陳述事實。

  她指指自己的腦袋,點點頭。「它運作得太兇,偶爾要放空一下,不然會當機。」

  「掃廁所需要運作什麼腦袋?」他嗤一聲。

  「你以爲洗廁所很容易嗎?要有效率、要不妨礙別人尿尿、要用最少的清潔劑洗出最大效益,不容易呢。」她歪著脖子看他。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把她從洗手台上帶下來。

  「去哪裏?」

  她剛問完,他已經把她推進廁所裏,並關上門。

  梁雨親莫名其妙,不理解他的舉動,難道他……她倒抽口氣,雙手橫在胸前,比出一個大叉叉。

  「你、你要做什麼?」她口氟緊張。

  他不由得感到好笑,一把抓下她的手,把它們高舉,釘在廁所牆壁上。

  「你、你……」梁雨親結巴了,莫非他要來強的,像……「幾百年前」那樣?

  不行啊,依她前世的觀念,男女獨處一室即很不得了,如今他們倆不僅獨處一室,還是在一個廁所的隔間,這……前世裏她懷孕後被薛羽蝶追殺,要是她現在未婚懷孕,肯定會換被老媽追殺,被薛羽蝶追殺還能留下屍骨,被老媽追殺,她恐怕會連渣渣都不剩。

  「理智,老闆,理智、理智」

  見她嚇得像吞下一桶嶂螂的模樣,方蔚允忍不住大笑,他笑得肚皮震動、臉皮抖,全身上下的細胞無一不快樂。

  心情糟的時候,有她真好!

  「放心,我沒那麼不挑。」他說完,又想笑。

  「也許你以爲……偶爾可以湊和一下,沒魚蝦也好。」她說得無比委屈。

  「我對蝦子過敏。」方蔚允低下頭,笑得把臉埋進她的頸窩。

  就這樣,一個粹不及防的溫暖撲天蓋地朝她壓了下來,置住她全身,使她心底角落裏的不明希冀,在此刻蠢蠢欲動。

  粱雨親一時忘了以往的顧慮,任由他抱著,而他感受著她的溫暖體溫,感受她的呼吸,一下一下,急促地吹在他耳際。

  他知道這個行爲有性騷擾的嫌疑,也知道她的心在狂跳,肯定嚇得不輕,可是他好喜歡,喜歡把她抱在懷裏,喜歡那份……安心……

  經過很久,久到她幾乎以爲他睡著,方蔚允才站直身子,輕聲說:「陪我一下。」

  「……好。」現在這種情況由不得她拒絕,而她也不想。

  他徑自坐在馬桶蓋上,擡頭看看這個不大的空間。「聽說你把廁所打掃得很幹淨。」

  「這是我的工作。」

  「可是你做得太好,以至于公司許多員工常借故跑到廁所聊八卦。因此身爲上司約我們,經常可以在廁所裏聽見許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什麼秘密?」

  「比方我是他們口中,沒能力的富二代,是個描金花瓶。」他說著眼底掩上一絲失落。

  「這些話讓你很傷心?」她蹲在馬桶前,仰頭看著他的臉。

  「爲這種事傷心?」他很《,搖頭否認。「我比較介意他們說我沒有大哥帥。」

  「這就是胡扯了,你們是不同典型的帥哥,不能拿來比較,你怎麼能說白菜比空心菜好吃?口感不同,端看各人喜好。」

  「那你選白菜還是空心菜?」粱雨親對大哥很好,這件事他始終耿耿于懷。

  她認真想半天,反問:「老闆,你是什麼菜?」

  「空心菜。」

  這回,她連思考都不必,直接回答,「我選空心菜。」

  「選得這麼快?要不要多想想。」

  「不必,誰給我飯吃,我選誰。」她給他一個大笑臉。

  「真現實。」他笑著捏捏她的臉頰。

  「我本來就很現實啊。所以呢,老闆要因爲廁所太幹淨,減低員工工作效率,石欠我的頭嗎?」她轉移話題的同時,也轉出他的笑意。

  「怎麼舍得砍,砍了你,以後誰逗我笑?」

  她一下子張大嘴巴,後又做出了解的表情。「原來我有這個功用,那我可不可以因爲額外的貢獻,多要求一份薪水?」

  「不行。」

  她假裝撇撇嘴、皺皺鼻子,可擡起頭時,她卻發現他的哀愁,所以不自主地,她覆上他的手背,問:「心裏有事嗎?」

  「對。」他輕捶了捶心髒處。

  「胸口很悶?」她歪著頭問。

  「很悶,悶極了。」他實話實說。

  梁雨親走到他背後,擠在狹窄的垃圾桶旁,兩手放在他肩膀上,爲他捏捏、捶捶,還不時問:「有沒有好一點?」

  「一點點。」他喜歡她的手在自己身體上,一點點的溫暖,一點一點的觸摸。

  「是不是又被董事長削了?」

  她聽到的流言不比方蔚允少,在基層工作就是可以聽見一大堆似真似假的流言。

  他們說,方蔚平有能力、有魄力,是接手公司的最佳人選;他們也說,方蔚允銜著金湯匙出生,除卻一張好看的皮相外,就剩滿肚子的草包。

  最多的滾言是重兩個人做比較,還有人說,方蔚允是誤闖叢林的小白兔,他該待的地方不是方氏企業,而是演藝圈。

  這種比較很殘忍,幸好兩兄弟沒因此有了心結,否則方氏企業早晚會變成兩人廝殺的戰場,那麼,方蔚平、方蔚允,是不是又會像上輩子的三爺、四爺那樣,重複一回手足戰爭?

  「每夭都發生的事,憑什麼悶壞我的心情?」他冷笑。

  「那麼是……哦哦,某個沒長眼的女人拒絕了一一少爺的追求?」她咬唇,調皮地望著他。

  「世界上有這種女人嗎?」他驕傲得很欠揍。

  「真臭屁,誰規定天底下的女人都非得啃空心菜?」她對他擠眉弄眼。

  「多吃深綠色蔬菜有益健康。」他指指自己。

  梁雨親張開嘴巴,裝作縱牙咧嘴,喀喀,咬合兩下牙齒,好像正在嚼空心菜,他笑著瞅她,她也還以微笑。

  她踢踢他的小腿,手指擺兩下,示意他挪挪位置,馬俑蓋分她一半。

  他挪了,她坐下,兩個人在廁所裏頭背靠背,說不上浪漫,但……不過是背脊相依靠,方蔚允肚子裏的那股怨氣就似乎消了許多。

  「說吧,什麼事讓我們家老闆不爽?」

  他沒回答,歎口氣之後,又是一陣沉默。

  「我家住的公寓很潮濕,害奶奶的關節炎又發作,痛得受不了,她又舍不得去看醫生……」他不說話,隻好由她來開口。

  「沒有健保嗎?」

  「有,但是出門要搭計程車,來回至少四百塊,那是我們家兩天的菜錢。」

  四百塊隻夠他喝一杯咖啡,難怪她永遠餓得前胸貼後背,明明是滿二十歲的女人卻看不出任何二十歲女人該有的特征。

  「你們住的那個不叫公寓。」他伸手往後一抓,抓住她的馬尾往下扯。

  「我知道,那叫違童建築。」她從他的手上救回自己的馬尾,沒有生氣,隻覺得他的手犯賤。

  「不對,叫鬼屋。」

  「是鬼屋就好了,要是真的能在裏面找到幾隻阿飄,我一定找老闆投資,把鬼屋改裝成特色餐廳,大賺鬼錢。」提到錢,她連口氣都飛揚輕快了起來。

  聽見她的語調,他笑出聲。「你真的很愛錢。」

  「物以稀爲貴嘛,或許當存款簿裏的數字多到讓我很厭惡時,我就不會對金錢那麼心心念念。」

  「要不,我的存款簿放在你那裏。讓你天天看、分分看、秒秒看?」

  說完,他的頭倏地往後,叩的撞上她的後腦勺,撞一次不夠、撞兩次、三次,好像多撞幾次,他的煩惱就會自動移民到她的腦袋。

  她現在知道了,他不隻手賤,後腦也很賤。

  「隻是要看數字,我不會自己用便條紙寫?重點是那些數目得完全屬于自己,這才了不起。」

  「如果你有很多錢,就會很快樂了吧?」

  「沒錯,所以我無法想象,有錢人怎麼會不快樂?」

  她轉過頭,對看他嫣然一笑。她明明不美。但笑起來卻令人頓覺天開闊、地開闊,連同他的心也一並開闊了。

  他一時看傻了眼。側過身,把頭壓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面,輕喚,「粱雨親。」

  「怎樣?」她乖乖地讓他靠。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什麼?他母親不是好好地坐在副董事長辦公室裏?明明早上才看過她,怎麼下午就……唉,人事無常……

  發現她眼底的驚訝,他知道她想錯了什麼,不由得大笑。

  「我指的不是你的副董事長。」

  「不然馬飛,你還有別的媽?」幹媽、濕媽、大姨媽?

  「我和大哥、蔚信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母親是第三者、外遇對象、小三……隨便你怎麼稱呼。」

  她的思緒隻暫停兩秒鍾,很快就恢複思緒。「說說看,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神經質、敏感、容易激動。」也許簡單地用「瘋子」兩個字,就可以概括一切。

  「她怎麼會認識你的父親?」

  「他們本是大學同學,她是我父親的初戀,我父親之所以愛上她,是因爲她的小提琴會說話,說出了他身爲富家子弟受局限的心聲。曾經,他們有很多的諾言、很多的計劃,可惜後來,我父親奉長輩之命結婚,新娘不是她。」

  「然後呢?」她擡起頭,同情地望著他。

  「她應該有一點智慧的,應該知道該斷的感情不斷,到最後傷害的是自己。可她笨,她以爲生下我就可以改變什麼……很愚蠢的念頭,對不?」

  「她一定很難過。」

  「對,她傷心、難過,覺得世界對她不公平,覺得周遭人看她的眼光都帶著鄙夷、歧視,她每天都在生氣、吵鬧,可她越是這樣,父親就越害怕她。給予父親溫柔安慰的是正妻,陪他走過事業難關的是正妻,一路上對他支持、鼓勵的還是正妻,我的母親什麼都不會做,隻會哭鬧、咆哮、怨忍,再濃的愛情也會因此消磨殆盡。」

  梁雨親點頭,她理解。

  「她也恨我,經常關起門來打我,她對我咆哮,說我是惡魔,說我毀了她的人生。記憶中,小時候我身上總是青青紫紫、體無完膚,她不能發洩在父親身上的恨,隻能對我發洩。那次媽媽……我指的是大哥的母親,她出了車禍,我父親當時在公司、醫院和家庭之間忙得焦頭爛額,我的母親不但沒有體諒,還以自殺威脅要他來看她。

  「父親自然沒來,但大哥來了。他請求我母親放過父親,不要破壞他們的家庭。是因爲憤怒吧,或者是不甘心,我不知道……但是母親她很可惡,她竟然在我們兩個小孩子面前割腕自殺,並用自己的血在牆壁上寫下無數個「恨」字,我們企圖挽救,但她下手太重,終究來不及醫治,結果我們隻能看著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逐漸死去、死不螟目……」

  方蔚允一口氣把話說完,灼熱淚珠落在梁雨親的肩膀。

  按捺不住心疼,她伸過手臂將他抱在懷裏。

  當年小男孩的恐懼、傷心,現在的大男人從沒忘記那年的傷害。

  「不怕,過去了,再討厭、再害怕的事,通通過去了。」她輕拍他的後背。

  他轉頭,發現她的憐憫,他從來不要別人的憐憫,他痛恨無助的感覺,所以絕口不提親生母親的事,好像世間從來沒有這號人物,但今天他說了,對象是梁雨親,並且,她的憐憫奇異地安撫了他的心。

  「你已經長大,它們再也無法影響你,每個人的生命中多少有缺慨,但過去便過去了,想一百次、一千次,也無法改變什麼。你母親選擇了自己的宿命。而你也必須選擇,選擇要怎樣的未來,你不能讓過去的缺憾,動搖你的明天。」

  他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然後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沉默。

  他看著梁雨親,心事飛快轉著,一幕轉過一幕,像跑馬燈那樣,轉過、跑過,最初的驚訝慢慢地轉成接受,然後在眼底、在心底……趨于平淡。

  她靜待他整理好心情,而他,沒有辜負她的等待。

  吐氣,他把頭從她肩膀移開,向她拋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說:「其實,我母親拉小提琴的樣子很美麗,像個純潔無瑕的天使。」

  梁雨親相信,若不是美得像天使,怎會讓一個已經走入婚姻的男人,久久無法劫舍。

  「你會拉小提琴嗎?」

  「我父親不願意想起我母親,我爺爺、奶奶痛恨我母親,所以他們不準我學小提琴。」他們想一並抹除那個女人在他們生命中的存在。

  「你不會拉?」

  「不,我會,而且拉得很好,幾乎是大師級的。」他驕傲地一揚眉。

  「那麼厲害,自學自練也可以練出好成績,那些音樂系的學生都該去跳樓了。」她喜歡他的驕傲,至少比他的頹喪、失落,喜歡上一千倍。

  「不,我有媽媽……繼母的全力支持,她覺得我有才能,所以放縱我在音樂世界裏悠哉,她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母親,我尊敬她、愛她,我願意傾全力做所有她想要我做的事。」

  「聽起來,你並沒有因爲是外遇對象的兒子,而受到苛待?」

  「知不知道我進方家的第一天,媽媽對我說什麼?」

  「說什麼?」

  「她說,「對不起。我害你失去媽媽,但我會還你一個媽媽。」她對我們三兄弟一視同仁,該打該罰、該賞該贊,她沒有第二個標準,而慕華表哥、慕易表哥和外公,他們和我沒有半點血緣關系,但他們對待我,像對待真正的親人。」

  他在一群陌生人身上得到親情,在親生母親的情敵身上懂得母愛的真締,于是他背叛親生母親,愛上她的情敵,立誓孝順她、照顧她,事事依從她的心意。

  「恭喜你,你碰到一群好家人。」

  「我真的很幸運。」他同意她的話。

  粱雨親離開馬捅站到他面前,雙手按住他的肩,忍不住想要給這個可憐的男人多一點關愛與疼惜。

  「下次拉小提琴給我聽聽,雖然我沒什麼音樂細胞。」

  「對牛彈琴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他又能對她開玩笑了,最惡劣的心情已經過去。

  「牛不會給人掌聲,但是我會給。」

  「真的給?」他雙手往上伸,學她,也按住她的肩膀。

  「當然會。」掌聲又不花錢,她給得可大方的呢。

  「那你會不會向我收鼓掌費?」

  粱雨親圍言大笑,對哦,她怎麼沒有想到這個,「我愛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在販賣機、沙發底下找錢,也是取財正道?」他毫不留情打趣她。

  「當然,我是愛護國幣,中央銀行應該給我瀕獎。」

  他又笑,壞心情因爲她,全數煙消雲散。

  他松開手。「心情好多了,謝謝粱大師撥冗相陪。」

  她擠眉弄眼,做足古怪表情,然後聳聳肩,誇張地歎口氣,「真奇怪啊,爲什麼所有人都喜歡找我講心事?」

  「因爲你看起來無害。」

  她伸出兩根食指,把眼角往上拉,裝出兇狠目光,再鼓起腮幫子,語帶威嚇。「你的話很傷人哦,無害?是你沒見過我發威的樣子。」

  「很恐怖嗎?」他湊近她。

  「超恐怖。」她把鼻子擠得很高。

  「會讓人作惡夢嗎?」他再湊近她。

  「會,至少三天三夜。」

  他失笑,湊近、湊近、湊近,近到她的背都貼在了門闆上,而他的額頭抵上她的,這麼近的距離讓人臉紅心跳,尤其是面對一個這麼帥,帥到讓女人荷爾蒙失調的男人。

  「梁雨親……」他輕喚她的名。

  「嗯?」她的眼珠子左移右移,找不到焦點,而他的氣息一陣陣傳進她的鼻翼,她幾乎喘不過氣了。

  「來我的身邊工作吧,當我的特助,薪水四萬元起跳。」

  之後他迅速退後,趁著新鮮空氣湧入,她大大吸一口,腦袋恢複了正常。

  「我給你三秒鍾考慮,一、二……」

  「爲什麼?」

  「你不是說希望多賺一點錢,給奶奶換新公寓?」

  新公宮,可以嗎?四萬塊……比一個大學畢業生的所得還多的高薪……

  她驚得眼斜口呆,中風前的征兆跳上她臉龐,四萬,一、二、三、四……四萬元……

  他笑著揉揉她的頭發,打斷她對四萬塊無窮無盡的幻想,笑說:「走吧。」

  「去哪裏,吃飯嗎?」

  「不是去吃飯,是去買衣服,要當特助,不能穿T恤、牛仔褲上班。得穿套裝才行。」他在腦子裏想象她穿套裝的模樣,竟然有了幾分期待。

  「一定要穿套裝嗎?」她追在他身後問。

  「當然。」

  「爲什麼?」

  「這樣,你就不能跪趴在販賣機下面挖錢了。」

  他不知道在高興什麼,說完這個,哈哈大笑起來,見他大笑的身影,梁雨親忍不住也跟著笑,她喜歡他開心,喜歡兩人間的融治氣氛。

  「太甜了,換。」方蔚允指指桌上。

  梁雨親看看方蔚平再轉頭看看方蔚允,深吸氣,憋著滿臉不高興,端起水果茶,轉身離開。

  「要倒掉嗎,會不會太浪費?」粱雨親轉身的同時,方蔚允的聲音隨即傳來。

  「不會,因爲我會把它們回收到我的肚子裏。」

  假笑一陣,她當著他的面把整杯水果茶喝完,接著拿起空杯子對著他搖兩下,才走出門外。

  一離開辦公室,梁雨親正常的兩顆眼珠子立刻往上吊,方蔚允根本不需要特助,一個秘書就夠他用的,他絕對、絕對是想砸錢折磨她,找個人尋開心而已。

  沒關系,不管怎樣,有人願意用錢砸她,砸得再痛,她都會欣然接受。梁雨親碎碎念著往茶水間走。

  三分鍾過去,一杯新茶擺在方蔚允桌前,她微笑著等他反應。

  「太冰了,你不知道我有牙周病嗎?身爲特助卻連這種小事都不知道,太遜。」

  她深吸一口氣,微笑,再度當看他的面把第二杯水果茶喝光,然後轉身出去。

  在她轉身的同時,方蔚允看見她的咬牙切齒。

  兩分二十七秒後……她換上一杯熱咖啡。

  「太燙了,我的口腔粘膜很脆弱,你想謀殺我嗎?」

  方蔚允把咖啡拿起來喝一口,又放回桌上,梁雨親伸出拳頭在他頭頂上虛晃兩下,並在他擡頭同時,立刻做出迷人假笑,拿來一份資料夾,對咖啡猛煽。

  「你做什麼?」

  「經理不是說太燙?揚涼就行啦。」她做了個鬼臉。

  「我不喝揚涼的東西。」他揚揚眉頭示意,隻見梁雨親忿忿吞下怒氣,把咖啡喝掉,三度轉身。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方蔚平懷疑地問:「你是在整她嗎?」

  整她?不對,是逗她,看她擠眉弄眼、瞳目結舌,做出種種古怪表情,他的心情就會快樂得不得了。

  「你不覺得她的瞼很有趣?」

  「有趣?沒有,我隻覺得她快要氣得爆炸,你最好讓她離火源遠一點。」

  方蔚平微笑,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弟弟以整人爲樂的惡趣味,這個梁雨親對弟弟而言,肯定是個特殊的存在。

  「放心,那裏有滅火器。」方蔚允笑著指指角落。

  「讓她喝那麼多飲料,不怕她漲壞了?」

  「放心,上次請她吃飯,她可是喝掉兩壺果汁,現在隻有三杯飲料,對她而言是小case.」

  也不想想自己那麼瘦小,正餐幹掉三份已經夠恐怖,飲料還要五人份,她又不是水牛,難道真不怕傷到胃?

  「所以?」

  「我不給喝,她罵我小氣,所以今天就讓她喝個過癮。」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講這話時,眉毛上揚,眼底帶著調皮。

  「我不曉得你那麼會記仇。」方蔚平失笑。

  「這不是記仇,是教她學會不可以批評上司吝音。」他眨眨右眼,樂不可支。

  方蔚平考慮半天,才猶稼問:「蔚允,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覺不覺得自己對梁雨親好像過度在意了?」

  「有嗎?」

  「有,爲什麼?」他表情慎重,方蔚允也認真起來。

  可方蔚允想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大概是直覺吧,大哥知道的,我經常憑直覺做事。」

  「你對梁雨親是什麼樣的直覺?」

  他還是想過好一會兒,才遲疑回答,「很舒服……」

  「舒服?」方蔚平搖頭,弟弟竟用舒眼來形容女人?

  「她說話的時候,我覺得很舒服;她做鬼臉的時候,我覺得舒服;看她吃飯,聽她和我鬥嘴、惹她惱我……不管她哪個動作、表情、聲音,令我所感覺到的,通通是舒服。」而他沒說出口的是一她安慰人的方式,也讓他很舒服。

  「所以你很喜歡她?」方蔚平做出總結。

  「對,很喜歡。」說出這句話,他完全不需要考慮。

  「那種喜歡有沒有摻雜了男人、女人間的感覺?」

  這話,方蔚允答不出來,他燮起眉頭,仔細思慮。

  男人、女人間的感覺?是像慕易表哥那樣,天天換不同的女人?不,他要和梁雨親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或一年、兩年,他要把她拴在身邊,永遠。

  見弟弟回答不出來,方蔚平換了方式再問:「你想和雨親結婚嗎?」

  方蔚允失笑。「大哥,你在講什麼?怎麼可能,我已經答應過媽媽。要和高熙雅結婚。」

  「那麼你要她在你身邊扮演什麼角色?」

  「嗯……枕頭吧?」

  生氣的時候可以揍幾拳,快樂的時候可以抱在胸口,疲累的時候可以靠著,傷心的時候,可以蒙在頭上,盡情哭泣的枕頭。

  方蔚平搖頭,弟弟的邏輯還真的很難讓人理解,也許他還沒弄明白自己對雨親是什麼想法吧,不急,厭情事需要時間證明。

  他拍拍弟弟的肩膀,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蔚允,別爲早上的事生爸爸的氣,他是恨鐵不成鋼。」

  早上的會議,方蔚允又被父親在衆人面前狠狠數落一頓。

  「有一個奇才兒子還不夠,還要把我逼成鋼,他會不會太貪心?」方蔚允冷哼。

  「他是有點貪心,但身爲一個父親,無法不對兒子的未來貪心,爸對你有很深的期望。」

  「大哥,可不可以別提父親,講到他,我的心情會很糟。」

  「知道了,我先回辦公室,晚上和表哥約好的事,沒忘吧。」

  「沒忘,我會回去好好孝順外公。」他們表兄弟每個月都會聚在一起,陪外公吃飯。

  方蔚平走到門口,回首。「蔚允,你要相信自己,隻要你想做,沒有事情可以難倒你,不管是音樂或公司。」

  方蔚允沖著哥哥一笑,「謝謝大哥。」

  他閉起眼睛,把背埋進沙發裏,總是、每一次,提到父親,他就無法心平氣和。

  門再度打開,他聽見粱雨親的腳步聲。

  方蔚允沒張開眼睛。「雨親,過來我身邊坐下。」

  梁雨親乖乖照做,她把托盤放在桌面上,坐到他身邊,然而無預警地,他身子一歪,頭突然躺到她的大腿上。

  面對突來的親密舉動,她很是驚嚇,想推開他,可方蔚允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低沉著聲音說:「不要動,借我躺一下,這是BOSS的命令。

  她嘟起嘴巴,努力克制住劇烈的心跳,並盡全力適應大腿上的重量。「我會因爲這個命令加薪嗎?」

  「不會。」他拒絕她。

  她歪歪嘴,故意深吸氣鼓起肚子、再深吐氣縮肚子,讓她的BOSS就算不睜開眼睛也能明白他的員工心情不怎樣。

  三分鍾,他沒動,五分鍾,他沒動,十分鍾,他還是沒動……不會是睡著了吧?

  她既不滿又無聊,微微傾身伸手把桌面上的飲料端過來。

  她先喝一杯不冰的水果茶,再喝一杯不甜的奶茶、一杯不酸的檸檬汁、一杯不燙的咖啡……這次她學聰明了,把每種飲料都準備好。

  她不曉得在自己「回收」滿桌子的飲料時,方蔚允正悄悄地睜開眼睛,看見十幾杯大小不同、口味不同的飲料時,他抿住雙唇,極力克制笑意。

  過了許久,方蔚允真的在她腿上睡著了,然後,過多的飲料順著梁雨親的喉嚨流進胃、流進膀膚,再然後,她忍,忍了又忍、忍了又……啊……忍不住了……她用力起身!

  砰!她的BOSS整個人沒有防備的被摔到沙發底下,幸好沒撞到桌子、幸好地闆上鋪了柔軟的地毯,不然她會以「謀害上司」罪名被起訴。

  發生了什麼事?

  方蔚允撫撫撞痛的頭坐起來,當他還在疑惑發生什麼天災人禍時,就看見他的小特助好像……好像屁股被點了一把火,飛快往外沖。

  怎麼了,有誰在追她嗎?

  他的視線緩緩落在桌面,看見滿桌子的空杯後,呵、呵呵、呵呵呵……他的腹肌抽搐顫抖不停,笑得前俯後仰猛捶地……

  梁雨親,他真喜歡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3-5-18 00:59: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方蔚允走進辦公室,他滿臉不耐煩,氣呼呼地把手上的文件往桌面一摔,坐進辦公椅裏,兩手交合,壓在眉心。

  粱雨親彎下腰,擔心地望他一眼,輕咬唇,微歎。

  又被削了,肯定。

  真不曉得董事長哪裏有毛病,成天欺壓自己的兒子有什麼快感可言?

  她從自己的包包裏拿出奶奶煮的洛神花茶,送到他桌邊。

  依她的經驗,隻有奶奶的洛神花茶,不太甜、不太酸、不太濃、不太淡、不太……討人厭,而且它有種奇異功能一可以安撫方蔚允煩躁的情緒。

  梁雨親越來越明白方蔚允爲什麼不喜歡進公司,如果每天進公司什麼事都還沒開始做之前,要先挨一頓罵,之後不做不錯,越做越錯……久而久之正常人都會把進公司當成畏途。

  倒好洛神花茶,她站在桌邊,笑臉迎人。

  方蔚允仰頭把茶喝光,擡眼與她對視。

  「怎樣,心情很好?」他的口氣挑釁。

  「不好。」老闆心情不好,當下屬的怎麼好得起來。

  「若不好,幹麼笑?」他挑毛病,打算拿她當出氣筒。

  「心情越不好,越要笑。」她在他面前豎起兩根食指,壓到自己的嘴角,往上提高,提出一個眉開眼笑。

  「鬼話。」

  盡管他是這種態度,但她才不與他計較。

  梁雨親打開櫃子,拿出他的小提琴盒,拉起他的手,二話不說往頂樓走去。

  他甩開她,她把他拉回來,他又甩、她再拉,像孩子般的耍賴動作,在重複十幾次之後,他膩了,由著她帶。

  「你要做什麼?」

  「幫你把壞心情丟掉。」

  「丟掉?說得容易。」他嘴裏嘟嚷。

  「又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容易?」她拉著他繼續往前走,不管他高歪局興。

  電梯不達頂樓,最後的階梯必須靠雙腳走,梁雨親每走兩步就講一句屁話,而每一句屁話都讓他的眉頭松弛了1mm.

  「一枝草一點露,沒有渴死的青草,隻有絕食而亡的綠地。」

  「你用微笑看待挫折,挫折會自卑自怨,挫折得躲進角落。」

  「成功每天都在哀求失敗當他的幹媽媽。」

  「生氣是因爲飯吃得不夠多,吃飽了,怒氣就沒有地方擺闊……」

  當她打開鐵門那刻,屁話結束,一股涼風迎面吹來,吹掉他的最後一絲哀怨。

  她轉頭問:「感覺好點沒?」

  方蔚允不想讓她稱心,但他騙不了自己,隻好同意,「好多了。」

  她拉他走向頂樓陽台,找塊地方坐下。

  「要不要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能有什麼新鮮事?還不是辦事無力、無能,不懂得高瞻遠矚……總之,我在我父親眼裏,就是一沱屎。」方蔚允聳聳肩,無奈笑著,他注定永遠無法入父親的眼。

  「很公平啊。」她朝他嘟嘴唇,做鬼臉。

  「公平?這是身爲下屬應該對老闆說的話嗎?」他橫眉豎目。

  「我沒說錯啊,在我媽眼裏,我也是一佗屎。她嫌我醜、嫌我笨、嫌我脾氣壞、嫌我有九個胃袋。我認爲,嫌棄子女似乎是天底下父母親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她伸手搭上方蔚允的寬肩,還在上面緩拍。

  他收斂橫眉毛,問:「你聽到那些話,不生氣嗎?」

  「氣,氣死了,也很受不了,我不好的地方還不是她生的。」她吐舌頭、擠鼻子,表情又多又誇張。

  「沒錯。」方蔚允附和,十分認同。

  「真是不公平。」她仰高頭,圈起嘴巴對天空大叫。

  「啊……真是的,非常的不公平。」他學她仰頭,學她圈嘴巴,學她大聲喊叫,喊完,又回望她。

  視線相對,兩人擊掌齊笑,她笑得彎腹,他笑得把頭埋進她的頸窩,而後她笑得轉身,把背靠到他背上,他笑得頭後仰,後腦貼上她的後腦勺。

  對于方蔚允時不時的親昵動作,梁雨親是被迫越漸習慣了,反正前世她的豆腐早被他吃光了,加上此時正開心,她沒特別在意,隻顧著笑,兩個人像在比賽大笑似的,他笑三分音量,她笑五分,她笑完五分,他笑七分,看誰笑得比較誇張。

  笑聲持續著,響徹天際,驅逐了不愉快的心情。

  到最後,她笑脫了力氣,趴在地上喘息,結束這場笑聲竟賽。

  他轉頭看她,然後轉身像小狗那樣,跪趴在她身旁看她。

  「粱雨親。」他低聲叫她。

  「怎樣?」她轉頭,與他四目相望。

  「你是外星人嗎?」他緩緩湊近她。

  「你才是火星人呢。」她對他扮鬼臉。

  「有可能,所以我們的頻率才會那麼相近,隻有你,才能逗得我開心。」

  「我又不是喜劇片。」要逗他開心,周星馳比她更好用。

  「喜劇片哪有你的本領?」

  粱雨親一笑,坐起身,背靠在牆壁上,而他也跟著坐起身,臂膀與她相靠。

  「梁雨親,下次……我去你家坐坐吧。」他歪歪身體,用頭敲碰她的頭,他的腦袋再度犯賤。

  「爲什麼想去我家坐?」對付賤人,得比他更賤,所以她用頭回敲他。

  「因爲這樣才公平。」

  「我也沒去你家坐過啊,哪裏來的公平?」

  「你見識過我愛罵人、愛挑剔人的父親,可我沒見過一夭到晚想把你踩扁的媽媽。」他的手臂環上她的肩。

  「經理。」她深吸氣,突然認真地說。

  「怎樣?」

  「其實……我說謊。」她點點自己的嘴唇。

  「怎麼講?」他斜眼晚她。

  「我對栽媽並沒有那麼生氣。」

  「爲什麼?你在她眼裏一文不值,你不是還說,她隻差沒罵你是四腳牲畜。」

  梁雨親一曬。「雖然如此,但我總是能夠在她生氣時,聽見她心裏真正想說的話。」

  「什麼話?」

  「她罵我醜時,真正想說的是,唉,你要是長得漂亮一點,在職場上、愛情婚姻上,不是可以多占點便宜嗎?她說我笨時,想說的卻是,你要是聰明一點,我就不必擔心你在外面被欺負……她想說,女兒啊,月卑氣收斂一點,才不會在無意中得罪別人,不會在背地裏被攻擊,女兒啊,你現在年輕,新陳代謝好,萬一照這種吃法下去,三十歲後你會畔得像豬,高血脂、高血糖,媽真的很擔心你的健康。」

  她說著一笑,看向他,想告訴他,父母親的責備後面,往往是無止境的擔憂。他望著她,不語。

  「幹麼用那種眼光看人,很恐怖。」她鼓起腮幫子。

  「我沒聽見我父親的真心話,不過我聽見梁雨親的真心話了。」

  他捏捏她的鼻子,再捏捏她的嘴,捏完嘴再捏臉,一張臉長得好好的,沒事東皺西歪,是怕人家嫌她太美嗎?

  「我有什麼真心話?」

  「粱雨親的真心話是一方蔚允,你不是辦事無力,而是不夠積極,隻要你願意,絕對可以創造奇跡。你爲什麼不試試看呢,試試看自己是不是像你父親說的那樣無能?」

  他說完,她失笑,大家都說方蔚平有雙狐狸眼,可以輕而易舉地看透人心,可現在看來,狐狸眼似乎不是方蔚平的獨有專利。

  她雙手在胸前交叉,弓起雙腳,把身子縮成小小一團。

  「老闆啊,知不知道……其實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羨慕有人願意把一個又一個的企劃案交給你,羨慕你有機會證實自己的能力,羨慕你有許多的資源可以利用,羨慕你比我這平凡人更容易登上成功的階梯。我對你的羨慕,有這麼多、這麼多……」她展開雙臂,比劃出一個大圈圈。

  「羨慕?」他的頭湊近她,近到粘在她額頭上。

  「羨慕。」她用力點頭,帶動他的頭也跟著一起動。

  「真的羨慕?」他搖頭,也帶動她的頭跟著一起搖。

  「真的羨慕。」她又點頭,讓他跟著一起點,不管點頭、搖頭,兩顆頭顱的動作皆一緻。

  「想不想和我分享我的企劃案、我的機會、我的資源?」他拋出一個餌,又將額頭離開她五公分。

  她用最快的速度上勾,猛然擡頭,臉頰卻擦上他的唇,頓時頰上的微紅轉爲爆紅,但仍難掩眼底的興奮。「可以嗎?」

  「可以,我剛剛拿到一個討人厭的工作。」他裝模作樣,假裝沒有因爲她的興奮而快樂。

  「什麼工作?」

  「去邀請一個難搞的藝術家和我們合作。」

  「公司什麼時候要開拓藝術市場?」她沒聽到這個消息啊。

  「那位藝術家開了間很好的代工廠,是上一輩傳下來的,他們做出來的産品口碑相當棒,隻不過藝術家人很難搞。

  梁雨親樂觀道:「對別人來說,或許難搞,但對老闆而言,半點不難。」

  「爲什麼?」她就這麼看好他?

  「因爲老闆也是藝術家啊。」

  她打開帶來的小提琴盒,把琴和弓交到他手上。「我可以聽你拉琴嗎?」

  他看了看小提琴,笑說:「可以,但要先約法三章。」

  「好啊,哪三章?」

  「第一章,聽我拉琴,你不可以睡看。」梁雨親聞言笑開,上次是她太累,他的琴音又有催眠作用,怨不得她想睡覺。

  「第二章呢?」

  「就算不小心睡著,也不可以打呼。」

  「哪有,我從來都不打呼的,你不可以誣螟人。」她抗議。

  「我有錄音。」他作勢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不要……那天是特殊情形,一定是我太累,要不然就是……哦,我的睡姿不正確,壓迫到喉嚨……」

  他微微一曬,不理會她的辯解。

  他那個擺明不相信的表情讓粱雨親長歎,算了。「第三章呢?」

  「在你還沒有入睡之前,不可以用粉絲般的愛慕眼光看我,那會讓我受到重大驚嚇,可以嗎?給你三秒考慮,一、二……」他真的超愛對她玩讀秒。

  梁雨親拍手大笑。「成交則

  方蔚允笑著拿起琴,調音,架好弓,悠揚流暢的曲子從他手中流洩出來,而她努力不花癡,但她的視線依舊無法自他身上轉移。

  他是個很容易吸引異性的男人,不論走到哪裏,都有女人爲他深深著迷,他開朗明燦的笑容讓人心醉,他那股淡淡的音樂家氣質讓人傾心……唉,面對這樣的男人,她怎麼能不動心?

  方蔚允的視線一樣無法離開粱雨親的臉。真是厲害的女生呢,才一席話就把他滿心的怒氣給輕易抹去,把父親用盡心思,想逼都這不出來的企圖心給引了出來。

  如果他的人生因此有了重大改變,梁雨親便是他人生中的最大貴人。

  粱雨親晚上要打工,白天還得跟方蔚允一起去搞定那個難搞的藝術家。

  事情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順利,但她有驢子性格,轉一次,磨不出豆漿,她就轉五次、十次、一百次……她這種人,不輕易放棄。

  果然十幾次的誠懇拜訪,他們終于軟化了對方,今天他們不但簽下合約,藝術家還送了梁雨親一張素描,上面畫的是她的笑臉。

  藝術家說:「奇怪,爲什麼你微笑時,眉宇間總是帶看淡淡哀傷?」

  她狐疑地反問。「有嗎?」

  有!方蔚允肯定,他隻是訝異于藝術家的敏銳眼光,在短暫的接觸中,就能觀察得那麼仔細。

  離開藝術家的工廠時。時間已經不早了,他開車送梁雨親到她打工的咖啡廳,她有點興奮,因爲他們終于達到董事長的要求,也有點緊張,因爲怕董事長的要求此他們辦到的還高。

  她一面整理包包,一面說:「你明買一定要告訴我董事長的反應。」

  送走她,方蔚允回到公司,帶著合約書到董事長辦公室時,見到大哥和媽媽都在,父親難得地沒有對他說教,而媽媽說:「我就說我們家蔚允很有本事的,果然,我們一定要好好慶祝這次的成功。」

  然後,大哥想打電話,約方蔚信和黎慕華、黎慕易一起吃飯。

  但他拒絕了,因爲另一個功臣還在上班受苦。

  梁雨親說她要賺很多錢,因爲聘征信社很貴。他問,聘征信社是想抓誰的奸?她說,不是,她要找一個很重要的人。他要她把照片拿出來,他要幫忙,她卻回答,她哪有照片,隻有她憑想象,口述請街頭畫家幫她畫的素描。

  梁雨親不知道那個人的姓名、電話、住址,不知道對方的職業或過往,隻憑一張想象中的長相素描就要征信社找人,他敢肯定。那家敢接下這個Case的征信社,百分之百、幹分之千、萬分之萬在詐騙她的錢。

  然而,粱雨親的眉目間又不經意地流露出那抹哀傷,她說,就算是被詐騙,她也認了。

  方蔚允離開公司後,來到梁雨親的家,隨即受到她的奶奶、母親和妹妹梁雨澄的熱情款待。

  他們邀他一塊吃了飯,三菜一湯,其中有一道是腌蘿蔔,是梁奶奶自己做的,梁媽媽說桌上有這一盤,再多的飯都會被吃光光。

  粱奶奶把大部分的菜撥到方蔚允的碗裏,還不斷說:「不好意思,沒什麼好東西可以招待你。」

  方蔚允吃到他人生當中難得一見的便宜大餐,但他吃得很盡興,因爲餐桌上除了飯菜,還有濃濃的人情。

  梁雨親沒說大話,她的媽媽和妹妹真的比她漂亮許多,梁雨澄是那種走在路上肯定會被星探遞名片的女生,隻可惜運氣不好,到目前爲止還沒遇過星探。

  她的母親也美,美得不像生過兩個女兒的中年太太,她性格熱情豪放,讓人容易親近。至于梁奶奶。他很難形容那種內斂、隱忍的傳統女性,她碰到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是家人,從沒考慮過自己,她相信人生一遭是用來還竟前世恩情。

  生活困苦,她沒抱怨,兒子拋棄家庭,把她留給媳婦,她無怒無恨,她總是帶著笑臉,淡然看待身邊發生的一切。

  梁奶奶讓他想起梁雨親那句一用微笑看待挫折,挫折會自卑自怨,挫折得躲進角落。

  她應該就是那個用微笑來看待挫折、看待困境的女性吧。

  他見識過許多女人,但沒見過梁奶奶這種的,他喜歡她的溫柔婉約,喜歡她的慈藹和善,雖然她已是雞皮鶴發的老人,但看著她,方蔚允總覺得……她是從古畫當中走出來的綽約美人。

  「經理,我們家雨親有沒有給你添麻煩?」梁奶奶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轉過頭,發現梁奶奶和粱雨澄都在注視著自己。

  「沒有,她很能幹。」他回答時,梁媽媽正端著削好的水果走進客廳。

  「我們家雨親命苦,跟了我這個沒用的媽媽,不過越是逆境,孩子長得越好,我們家雨親可不輸給那些千金大小姐。」

  梁媽媽的驕傲口吻讓方蔚允發笑,他還以爲她隻會嫌棄女兒、逼迫她寫血書的壞媽媽,看來梁雨親是真的可以聽見母親的心音。

  「對啊,我們家姊姊是醜一點、笨一點、好吃一點,但她耐操、耐罵又耐打。」妹妹搶話。無視梁媽媽拚命給她使臉色。

  方蔚允點頭。「我同意。」

  梁雨澄走到牆邊,拿下一張紙制時鍾,放在桌上。「你看,這是我姊的工作時間表。」

  他低頭細看,鍾面分成二十四格,代表一天二十四個鍾頭,這二十四格又分成幾個大版塊,貼上不同顫色的色紙。

  不同頗色的色塊裏面,用簽宇筆寫了字,比方,五點到七點,送牛奶,七點到八點,準備上班,八點到十八點半,上班;十八點半到二十一點,咖啡廳打工;二十一點到二十二點,吃飯、洗澡;二十二點到二十四點,做家庭代工。

  那麼忙,難怪她要吃得夠飽。不然怎麼撐下去?他細數著她辛苦的一天。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很糜爛。

  梁奶奶像是看穿什麼似的,笑著拍拍他擱在桌面上的手說:「不要想太多,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雨親並不覺得卒苦,你不必替她擔心。

  「我姊是無敵鐵金剛,天底下沒有事可以難倒她。」梁雨澄咬一大口蘋果,合糊不清地說。

  「誰像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白雪公主都沒有你好命。」梁媽媽瞪她一眼。

  「我哪有好命啊,我學唱歌、學跳舞那麼努力,我是最佳的投資品,哪夭我紅了,奶奶、媽媽和姊姊就可以跟著我吃好穿好,每夭過好日子。」梁雨澄抗議。

  「等你紅了?奶奶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奶奶笑著回她一句。

  「一定等得到,將來我會比蔡依林還紅。」

  「別想太多,還是好好念書比較實在,總之,現在我們家最好命的就是你。」

  「我哪有好命,老闆大叔,你有沒有被我姊打過?我姊力氣很大對不對,她根本是盤古投胎轉世來的,一腳可以踢開渾沌地,被她打到會短命三年。

  方蔚允失笑。「她不敢打我。」

  「對對對,你千萬不可以讓她開例,不然就會像我一樣,成天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梁雨澄,攻擊你姊姊有那麼得意嗎?」粱媽媽抓起椅墊往女兒的頭上砸去。

  「媽媽,姊那麼粗魯都是你的家教不好啦。」梁雨澄大叫,接起飛過來的椅墊,檔在頭頂當盾牌。

  「我家教不好?你這個死小孩……」梁媽媽見狀,進廚房抓來大構子當武器,拚命往梁雨澄的「盾」上敲。

  看著打打鬧鬧的粱家母女,方蔚允笑開,他喜歡這樣的家庭氣氛,他挪挪屁股,坐在梁奶奶身邊,一起笑看這對母女唱大戲。

  這時,家門打開,剛下班的梁雨親回來了,老媽和妹妹母女大戰不稀奇,稀奇的是……方蔚允怎麼會坐在她們家的客廳?

  「老闆?」

  方蔚允笑著起身,定到她身旁問:「累不累?」

  「累,我們那個死店長今天居然考我各種咖啡豆的知識,哇咧,我隻是打工小妹,他卻把我當咖啡大師操。」她用力吹一口氣,吹得劉海往上翻飛。

  「餓不餓?」

  「餓死了,腦部活動最消耗熱量。媽,還有沒有飯?」她摸摸扁扁的肚皮。

  梁媽媽還來不及回答,方蔚允就搶先一步說:「沒有,都被我吃光了。」

  「你、你、你……」她無力地吐氣。「你不去吃燕窩鮑魚,幹麼來搶我的蘿蔔豆腐?」

  「口味清淡有益健康。走吧,我帶你去外面吃。」

  他沒等她同意,起身向梁奶奶和梁媽媽一鞠躬,道聲再見,又拉起梁雨親往外走。

  梁家人也沒反對,隻是看著手牽手的兩個人,若有所思起來。

  好半晌,粱雨澄推推奶奶,問:「奶奶,那個老闆是不是喜歡我們家姊姊?」

  梁奶奶沒回話,梁媽媽卻說了,「看起來有點像,妹妹,你覺得……老闆大叔要不要去掛眼科?」

  坐上大車,梁雨親露出笑臉。

  「哦哦,換新車了,是不是董事長太滿意你的表現,給你獎勵?」

  他失笑,手指敲上她的額頭。「想太多,這部車是大哥買的,我的車子送廠修了。」

  「這部車很高級耶,貴得不得了吧?」她高舉兩手,把他敲人的指節包在掌心、抓下來。

  「大約……幾百萬吧。」他打開音樂,從立體環繞音響中流洩出激昂澎湃的管弦交響曲。

  「你的口氣很爛。」沒有音樂細胞的梁雨親關掉音響,向他抗議。

  「哪裏爛?」

  「你的口氣就像……」她擡起下巴,眼簾往下,踐得二五八萬,左手隨意揮兩下。「LU?爛牌子,對不起,我不穿三十萬以下的便宜貨。」

  她的表情欠扁、動作欠扁、口氣更欠扁,但那麼多的欠扁加在一起。卻逗出他一個真誠大笑。

  「冤枉,我沒講那種話。」

  「你的口氣就是那樣,像……」

  「像什麼?」

  「有錢的討厭鬼。」

  「知道了,我會改掉王子病,讓你這個灰姑娘看得順眼一點。」他又打開音響。

  「灰姑娘?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難怪我媽、我妹對我那麼壞,原來她們是壞後母和搶我玻璃鞋的壞繼妹。你太厲害了,才短短一個晚上就觀察到這點,不行不行,下個月你給我加薪吧。」

  她又動手關掉音響。給她聽這種東西,她甯願聽錢幣在包包裏的撞擊聲音。

  「爲什麼要給你加薪?」他瞪她一眼,她的音樂素養真是沒救了,于是他換上另一張CD,是流行歌曲。

  「我需要錢。」這回粱雨親沒關掉音樂,靜靜地接受它的存在。

  「要錢做什麼?」他晚她一眼。

  「驗DNA.如果確定她們和我沒有血緣關系,我就要把她們棄養。」她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好笑,抱著肚子咯咯笑不停。

  「她們是繼母和繼妹,那奶奶是誰?另一個扮老的繼妹?」

  「不是,奶奶是仙女,給我南瓜馬車和新衣的仙女。」說起奶奶,她的臉部線條柔和了。

  「你很喜歡奶奶?」

  「當然,你不喜歡她嗎?」

  「喜歡,非常喜歡。」憑心而論,梁奶奶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很特殊,一個在貧困環境中長大、終老的女人,不該有她那樣恬淡嫻靜的特質。

  「是喔,是人都會喜歡奶奶的。」

  「所以不喜歡奶奶的都是畜牲?」這是什麼論調?

  「不對,畜牲可愛死我們家奶奶了。她主張不殺生、不吃肉,是素食主義者。想聽奶奶的故事嗎?」

  難怪梁家的餐桌上沒有肉,隻有青菜加豆腐。「想。」方蔚允回答。

  「下次找時間告訴你。」

  「好,但是……你們家吃素?」他趁著紅燈,轉頭問她。

  「對啊。」

  「可是你跟我出門,每一餐都……」

  「吃很多肉?我了解,這是爲了維持生態平衡嘛。」

  「吃肉跟維持生態平衡有什麼關系?」不吃肉才是愛地球吧,她都沒聽見環保團體的建議聲嗎?

  「當然有,豬又笨又傻又懶,萬一人們不吃它們了,就不會養它們,不會自己覓食的笨豬豈不是要活活餓死,漸漸地,豬就會在這個地球絕種,知道嗎?每多一種動物滅種,地球就越危險。」

  全是歪論、屁話,能把屁話說得這樣頭頭是道的女人,除了梁雨親,再沒有其他人。

  一路說笑中,方蔚允帶她到一間開得很晚的高級餐廳,然後不意外地,爲了維持地球生態平衡,她叫了滿桌子的肉。

  她忙著大哎動物屍體,而他則忙著找尋新話題。

  「我到你家時,看見門口掛了一張牌子,寫著「爸爸的家」,這是什麼意思?」他記得她們家明明沒有爸爸。

  「那代表我媽今天心情不錯,如果爸爸回來,看見那塊牌子就會曉得,不管情況如何,我們都在等著他回家。」

  「如果梁媽媽心情不好呢?」

  「就會掛上「女人的家」。表示這個家隻有女人,如果我爸爸想回來的話,他可以選擇變性,或者……閹割。」

  連老爸都可以拿來開玩笑,梁家的家風真了不起。「你爸爸常回來嗎?」

  梁雨親搖頭,「很少。」

  「梁媽媽不氣他?」

  「當然氣。每次想到他拋家棄子,連奶奶都丟下,我媽就恨得牙癢癢,可是再氣,我媽還是很愛爸爸。」

  方蔚允沉默,那人都拋家棄子了,卻還是愛嗎?因爲無恨,所以即使生活艱困,也能甘之如怡?因爲有愛,所以才能把女兒養得健康開朗?

  他靜靜看著梁雨親的吃相,她吃得又多又快,快到他都擔心她的腸胃有沒有辦法消化,不過看她吃得這麼快活,讓他也忍不住食指大動,明明已經在梁家吃過了,還是童起筷子,和她搶食。

  「梁雨親。」他用筷子敲敲她的手臂。

  「怎樣?」她頭連擡都沒擡一下,兩手抓著雞腿,和上面的肉屑對抗。

  「爲什麼每天做那麼多事,你還能夠體力充沛,是因爲吃很多嗎?」

  他眼裏有著很多、多到數不清的疼惜,想起她的工作時問表,如果他用她那種態度生活,不知道父親的眼珠子會不會嚇得掉出來?

  「怎樣,舍不得我吃?」

  她兩手抓著雞腿,忙得很,隻能用手肘推推他的手臂,笑著當著他的面,把一大塊肉塞進嘴裏。

  「對,舍不得。」不過,不是舍不得她吃,是舍不得她那麼辛苦。

  他出動手指,壓壓她動個不停的臉頰,好瘦、瘦得很醜,肯定是每夭熱量消耗得太多,吃下去的不夠流失。

  「小氣,看在我和你一起拿下合約的份上,多給我吃一點會怎樣?」她扮了個鬼臉,繼續吃。

  「我是心疼這隻雞爲你犧牲生命,卻沒有轉化成你身上的脂肪,你不覺得它很冤屈?」

  「哈」她撇開臉,繼續吃肉。

  「梁雨親。」他喊她一次。

  「嗯。」她忙著吃東西,回答得很敷衍。

  「粱雨親。」他喊她兩次。

  「嗯。」

  「梁雨親、梁雨親、梁雨親、梁雨親……」他喊她無數次,明明是沒什麼特色的名字,他就是喜歡喊。

  「做什麼啦?」最後她不耐煩了,把肉放下。

  「從今天起,你不隻是我的小特助。」

  「不然?」

  「你是我的拍檔,我們一起成功的完成每個工作吧。」

  這是第一次他在父親面前得到肯定,第一次覺得到公司上班很有意思,第一次沖動地想要完成上面交辦的每件事,第一次覺得自己拿的薪水很有價值。

  「嗯。」她用力點頭。

  「你要像現在這樣,繼續陪我、幫我,我會給你很多好處。」

  「嗯。」她才不會矯情拒絕。

  「我會每天把你喂得飽飽。」他切好一塊牛排塞進她嘴裏。

  「嗯。」她一面咬肉,一面重重點頭。

  「我會讓你過得很有成就感,很快樂。」他又舀了一口湯給她。

  「嗯。」她想也不想就張開嘴巴。

  「我會重視你,把你當成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又切肉,不過這次上面配了一片紅蘿蔔。

  「嗯。」她不介意,她是雜食性動物。

  「我會和你商量每一件事,公事、私事,心事,所有事通通都和你商量。」

  「嗯。」

  「那你也要把公事、私事,心事……不管什麼事,通邇都跟我講。」

  這次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眉字間又露出那股熟悉的淡淡憂愁。她是怎麼了,還無法信任他,無法把自己的心事向他攤開嗎?

  方蔚允的笑容隱沒,濃眉下墜。

  不過是少了一個「嗯」,他飛揚的心情就瞬地跌入谷底,這個晚上,他突然發現一件事情一

  梁雨親的情緒嚴重影響了自己,她的存在之于他,比他所知道的更爲重要,他需要她,損失不起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3-5-18 00:59:3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拿起化妝水在臉上拍幾下,手察一點乳霜,每天該做的保養工作就此結束,梁雨親是個懶女人。

  她的老闆說過,不必在臉上浪費太多時間,因爲就算她在上面貼羽毛,也不會變成天鵝。

  惡毒嗎?沒錯,但能怎麼辦呢,付錢的是老大,她隻能照單全收。

  方蔚允常常嫌她醜,心情好的時候說她「醜得很有型」;想惹火她的時候說「老天很公平,給了你力氣,就不必給美麗」,心情爛的時候說「不要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會傷害我的眼睛」。

  她是他眼中的娃娃——一個叫作無敵鐵金剛的娃娃。

  粱雨親伸伸懶腹,轉身的時候,臉上仍然帶著笑。

  對,今天她開心得不得了,他們又完成了一個企劃案,董事長很高興,在衆人面前大力贊揚了方蔚允一番,而他也沒有獨享功勞,把她的名字報上去,然後她下個月的薪水裏就會多出兩萬塊獎金。

  耶!她彎下腰,對著鏡子比出一個V,得意揚揚地對著自己說:「梁雨親,你是我見過,最了不起、最棒、最聰明、最偉大、最美麗的女人。」

  她頓了一下,再次彎腰,對鏡子歎氣,「後面那句不算。」

  她拍拍自己的瞼、看看自己的五官,喃喃自問:「如果我試看在臉上貼羽毛呢,會不會好看一點?」

  她在鏡子前面想象老半天,最後一揮手,管他呢,醜不醜不重要,聰明比較有用。

  另外一個房間裏,方蔚允也很高興,他躺在沙發上,大腿上放了本雜志,一邊聽著貝多芬的交響曲,一邊回想早上的事一

  今夭這個案子讓他大大的出了風頭,連向來看不起他的王經理,也在會議結束後走過來,和他握手說:「二公子真是不嗚則已,一嗚驚人。」

  梁雨親聽見時,滿臉不快,冷冷地頂了句,「燕雀豈知鴻鵲之志。」

  那時,方蔚平和方蔚信正從旁邊走過,聽見她的話,也很不給王經理面子,璞味一聲笑了出來。

  方蔚信說:「梁雨親,我真欣賞你,來吧,我給你加一成薪水。你跳槽到我這裏。」

  粱雨親明明很爽,還要假裝,她用手肘推推方蔚允的手,借機敲詐。「不必啦,我們家老闆會給我加薪……比一成還多,對不對?」

  方蔚允瞪她,這個得意忘形的家夥。

  方蔚平說:「看來蔚允幫你加薪的意願不高,你知道總經理辦公室在哪裏吧,隨時歡迎你的加入。」

  梁雨親猛點頭,還火上加油補一句,「我會慎重考慮。」

  害得方蔚允很想把她的腦袋丟進紋肉機裏面紋,他怒氣沖沖地抓起她的手,飛快地離開會議室,打算回辦公室後好好修理她一頓。

  沒想到,梁雨親一回到辦公室就發瘋了,她鎖上門,確定沒有人進得來之後,就開始繞著滿屋子跑,她大叫大跳,還給了他一個特大號的擁抱。

  「我有獎金、我有紅利、我有兩萬塊……」

  她把這些句子編成歌,一遍遍地唱。不過兩萬塊,在她眼裏卻好像是二十萬、兩百萬,這麼容易滿足呵。

  看她那樣,誰還氣得起來?他把發瘋似的梁雨親抱在懷裏固定,很鄭重、很鄭重地告訴她,「放心跟著我,我會給你比兩萬更多的獎金。」

  「好。」她想也不想就答應,「那你也要努力當一個好經理,計董享長欣賞你、器重你,繼而佩服你。」

  讓父親佩服他嗎?那將是件艱巨的工作,但有梁雨親在身邊,他相信自己辦得到。

  這麼開心的事需要大力慶祝,于是他們買了一大堆零食,又帶著小提琴到頂樓慶祝,他拉的曲于是理查克萊德曼演奏過,紅透半邊天的「夢中的婚禮」。

  方蔚允以爲她沒聽過,又要無聊得打呵欠,但這回她不但沒有,還能夠正確地說出曲名,並且告訴他,梁奶奶有一個未完成的「夢中的婚禮」。

  梁奶奶年輕時愛上一個富家子,雖然她沒家世沒背景,隻有一副堅毅性情,但他們兩人相愛了,愛情是沒有條件和理由的,就像兩團火碰在一起,轟地燃燒起來。

  可雙方背景差距甚大的愛情能有什麼結局?長輩們把富家子關了起來,還逼迫梁奶奶遠走他鄉。

  後來富家子透過朋友找到梁奶奶,爲防止家人攔劫信件,他用英文寫信給她。

  梁奶奶看不懂英文,幸而住在隔壁的大學生懂,逐字逐句地爲她翻譯,並幫她回信。

  就這樣,兩人信件來往了將近半年。

  有一天富家子突然出現了,他告訴梁奶奶,家裏已經爲他安排了婚事,但他無力阻止。粱奶奶笑著說理解,本來就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怎麼能夠想象一世永恒?

  那天他們去逛了街在街頭走了很久,還到照相館拍了照片,照片裏,梁奶奶戴了富家子給的婚戒。當要搭火車返鄉時,富家子在月台上哭了,哭著對梁奶奶說:「對不起,我隻給得起一個夢中的婚禮。」

  梁奶奶說,那天她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吞進肚子裏的淚水多到快溢出來,可她不能哭,她要在他的記憶裏烙上一張最美麗的容顔。

  後來她嫁給大學生,因爲他同情她、理解她,陪著她走過最痛苦的光陰。他們結婚生子,可惜大學生早逝,他連牽兒子上學都沒有機會。

  梁奶奶合辛茹苦地養育兒子,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拔大了,娶了媳婦、生了孫女,偏偏交友不慎,爲人作保,最後搞得拋家棄子。

  梁奶奶一生坎坷,卻從未怨過天,日子苦到過不下去時,臉上還是帶著淡定微笑,梁雨親她們都不明白奶奶是怎麼做到的。

  梁奶奶告訴她們,最辛苦的時候,就要想想最甜蜜的事,那個未完成的夢中婚禮,就是她心中最甜蜜的回憶。

  這個故事讓方蔚允很感動,尤其是梁奶奶告訴梁雨親姊妹的話,讓他印象深刻。

  如果碰到最辛苦的事,他該想什麼來止苦?

  他努力在記憶裏搜尋,找到的全是他和粱雨親去拜訪客戶、和她在頂樓慶功、和她在車子裏打打鬧鬧、和她在一起的每個畫面。

  原來和她在一起,就是他最甜蜜的事……那麼從今以後,他絕對不會再碰到最辛苦的事,因爲他隨時隨地把甜蜜帶在身上。

  心念一起,方蔚允拿起手機,撥出號碼。

  梁雨親接起電話,還沒有聽見他的聲音,笑容已經態意綻放。

  「粱雨親,你在做什麼?」

  「睡覺,你呢?」她的身體在床上趴出一個大字型。

  「我在念書。」他翻翻大腿上的雜志。

  「念書?」她大笑著翻過身。「念……「如何見第一面,就讓女人自動躺平」,還是「最有效率的搭汕法」?」

  「我有你說的那麼風流?」他不爽地眯了眯眼睛。

  「應該有。」她點點頭。

  「你心存偏見。」

  「我心存偏見?上次打電話罵我狐狸精的那個是怎麼回事?」

  「她是我老爸的朋友的女兒,我才見過她一面,誰曉得她就念念不忘,以我的女朋友自居,她瘋了,你可不可以舉個正常一點的?」

  梁雨親失笑,抓起枕頭把臉蓋住。對啦,她知道他隻是女人緣特別好,知道他的白天、夜晚全給了工作,並且工作時旁邊還有個梁雨親,可她還是忍不住拿八卦來欺負他,誰讓她總是那個受牽連的倒媚鬼。

  「正常一點的?好吧,秘書室裏的陳小姐。」

  「她更變態,我不過誇她咖啡泡得好,她就每天給我泡咖啡。」最狠的是每杯咖啡上面都畫愛心、寫LOVE都快被逼瘋了他。

  「會計室的林小姐呢?」

  當方蔚允的特助很衰,三不五時要讓人指著鼻子罵,幸好她不是芭比娃娃,她是無敵鐵金剛,來一炮、射一彈,絕不讓自己吃悶虧。

  這麼做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那群女人不敢再跑到她面前說一堆五四三,壞處是引得許多女人在背後耳語,說她監守自盜,是隻千年老妖狐,還說她不照照鏡子,不知道什麼叫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在方蔚允身邊工作後,她已經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豐糞。

  「我發誓,那束花不是我買來送她的。」

  方蔚允歎一聲,他怎麼這麼衰啊,隻不過是人長得帥一點,笑容燦爛一點而已,學校老師不是都這麼敦的嗎?看見人要親切微笑、要熱情打招呼,他不過是略盡禮儀之邦好青年的本分,怎麼會搞到最後,他變成花心大蘿蔔?

  不公平嘛,哪有人這樣算帳。

  「幹麼對我發誓,你是我老闆,又不是我兒子。」

  「你對我的成見真的很深。」

  「我沒有成見,隻是陳述事實。」她把棉被拉到頭頂,想睡了。

  「梁雨親?」他在電話那頭,一手支著後腦,一手拿著手機,腳也沒閑著,他擡起腳闆在空中一筆一劃,慢慢寫下三個字一梁雨親。

  「怎樣?」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多金的男人。」

  「爲什麼喜歡多金的男人?」

  「這樣我就可以不必上班,天天趴在床上睡大覺,不必接手機,不必卑躬屈膝,不必說請、謝謝、你好,不必泡一杯又一杯不冷不燙不甜不苦不酸的飲料,也不必穿著窄裙、高跟鞋到處跑。」

  「聽起來,你工作得很累?」

  「有一點。」她又打了一個呵欠。

  「那我去你家接你好嗎?」

  「做什麼?」

  「我的床讓你睡。」

  她咯咯笑了,精神開始有兩分渙散,懶聲喊,「老闆。」

  「怎樣?」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漂亮的女生。」

  「什麼樣的標準才算漂亮?」

  「至少要像你這樣。」他說,嘴角帶看淺淺笑意。

  「我又不漂亮。」

  「所以我說至少啊,你是最低標準,贏過你就可以了。」

  「那滿街都是你的對象。」

  「不要把自己看得那麼低,你至少還有五十分。」

  「什麼五十分,至少也有七十五好不好。」她閉上眼睛,不滿意。

  「這種大話我不敢講,講出去會被人家笑。」

  輕笑兩聲,她還以爲自己是中等美女呢,原來竟然隻有五十分。

  「雨親。」

  「嗯……」她睡意漸濃,反應變遲鈍。

  「你睡了嗎?」

  「口吾……」

  「梁雨親,不許睡,老闆還沒睡著,你要陪我講話。」

  「哦……」

  「你不要睡,我給你加班費。」

  「……」這次她連單音節聲音都沒有了。

  「好吧,如果你累了,不必講話,我說給你聽行嗎?上次我不是跟你提到想開咖啡廳嗎?我找到人經營了,你陪我去拜訪對方好不好?那個人是我的大學學妹,長得很可愛,最大的夢想是開咖啡廳,念大學的時候我曾說要幫她完成夢想……」

  唉,他這種人人好的脾氣,怎麼能夠怪女生自作多情?梁雨親閉上眼睛傾聽他有磁性的嗓音,慢慢聽、慢慢入睡……

  當她微微的打呼聲傳進他耳朵裏,方蔚允笑了,輕道一聲,「粱雨親,晚安。」

  本來想就這麼掛了電話的,但他想了想,便在電話那頭輕聲歌唱,唱那首母親曾經爲他唱過的搖籃曲,他希望,她的夢裏有他,希望自己在她眼前、夢裏……在她心上。

  大清早,梁雨親童著一份企劃案等在方蔚平的辦公室前面,等他上班,她很激動、非常激動、超級激動!

  事情應該從半個月前說起,當時公司裏有人提案,在距離台北兩個小時車程的山區裏投資一個度假村,與會的人有八成投下反對票,當中包括了方蔚平和方蔚允。換言之,它變成廢棄的案子。

  但會議結束後,梁雨親聽見了提案的部長帶著失望的語氣說:「真可惜,那是個很好的提案,如果老闆肯派人去當地考察,一定會有不同的看法。

  她把對方的話聽進去了,于是她將資料從頭到尾仔細讀過幾次,還上網去查了附近的交通,到最後她找上方蔚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可是方蔚允認爲那種投資不符合成本利益,還透過一堆數據,把不利于投資的原因和道理分析給她聽。

  說實話,她被說服了,可是當天回到家裏,她的第六感催促著要她走這一趟,于是她誰也沒通知,帶著相機、會議資料,在星期日清晨獨自一個人出發。

  幸好她去了,幸好第六鹹催促著她,她爲此感到萬幸不已,這一趟對她而言是物超所值,因爲原來即使付再多錢給征信社也找不到的小姐,她在那裏找到了。

  對!她遇見魂縈夢縈的晴兒小姐,隻消一眼,她便認出了她,就像當初認出方蔚平、方蔚允般輕而易舉。

  這世的晴兒小姐叫作孫采晴,她有父母、有弟弟,弟弟很可愛,爸爸、媽媽更可愛,她住的地方叫作翠亨村,是個桃花源般的好地方。

  梁雨親在那裏受到了很好的招待,並且在孫采晴的帶領下,拍回了幾百張風景照片,她甚至趁孫采晴不注意時,喊她一聲,拍下她回眸一笑的鏡頭。

  那是張相當漂亮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在山區,陽光灑在拿地上,由于春天腳步接近,野拿脫去枯黃外衣,冒出點點鮮喇翠綠。孫采晴的長發被風吹動,裙擺微微揚起,幹淨的臉龐自然而清新,美得像個仙女。

  梁雨親回到台北,一夜不睡地趕企劃案,並且把孫采晴的照片沖洗出來。

  七點多,她將資料整理好,又隨意打理一下自己,就勿匆忙忙地進公司。

  她激動、興奮、快樂,整個人完全坐不住,抱著牛皮紙袋,在方蔚平的辦公室前面走來走去,一下子笑,一下子唱歌,一下子蹦兩下,看得方蔚平的秘書一臉莫名其妙。

  終于,時針走到八,方蔚平準時出現,她快步搶到他眼前。

  發現梁雨親,他打趣地問:「你想清楚了,決定跳槽到我這裏?」

  她用力搖頭,用一臉鄭重的表情面對他的笑容,接著把牛皮紙袋交到他壞中。

  「總經理,我到上回提案投資度假村的地方考察過了,那裏的的確確是個好地方,有當地居民的全力配合,我認爲投資案的成功率很高,希望總經理能夠實地走一趟。」

  方蔚平皺眉。「那個提案已經否決了,你爲什麼還要翻出來?」

  「因爲那是個好提案,可以替公司賺很多錢的提案。」

  她的口氣急促,表情興奮,方蔚平覺得古怪,她的表現和平常不太一樣,于是當著她的面把牛皮紙袋打開,拿出文件夾。

  看著他打開文件第一頁,看見上面夾了張照片時,粱雨親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有感覺嗎,他對小姐還有感覺嗎?

  果然,方蔚平手指輕輕劃過照片,心底産生了一股說不出口的異樣感受,那是熟悉嗎?他不懂,自己爲什麼光看著照片,胸口處就出現微微的心疼?

  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感覺心疼實在說不過去,但是厘不清的諸多情緒卻突如其來的將他的心充塞得滿滿,他擡眉問:「她是誰?」

  「總經理,我也想知道她是誰,但這個答案需要你親自去找出來,所以請你、請你務必要親自走這一趟,我保證,你絕不會後悔。」她的期盼全寫在臉上。

  「爲什麼?你知道些什麼?」

  她猛搖頭,用力吸氣,「總經理,請你一定要去那裏看看,好不好,拜托。」

  再三叮吟,深深地看著方蔚平,然後一個用力轉身,梁雨親回到了方蔚允的辦公室。

  她丟下了一個大謎團,等著方蔚平去解。

  看一眼手表,可以下班了。

  呼……她揉揉發酸的脖子,把文件歸檔整理好,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明日的行事曆確定一次,並寄一份到方蔚允的信箱,再列印一份夾在自己的萬用手冊裏。

  從抽屜裏拿出包包,把雜物一一收進去,拿起手機時,她停頓了一下,輕咬唇,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今天下午方蔚允不在,他去接機。

  聽說他的老朋友從國外回來,一個老朋友沒什麼,但如果那個朋友長得很像薛羽蝶,那就……

  本來是她要去接機的,因爲方蔚允必須去開會,所以把這件事交給她處理。

  接到對方的照片後,她定定看了兩分鍾,確認過三百回合,確定那個老朋友便是記憶中的四王妃薛羽蝶,然後……深深歎氣。

  這一世的薛羽蝶叫作高熙雅,是一個留美的企業家之女,高、方兩家人是世交,她和方蔚允稱得上是青梅竹馬,因此在知道高熙雅回國後,嚴肅的董事長競暫幸會議,要求方蔚允穎自去接機。

  這個符殊的待遇與舉動讓粱雨親明白,這兩人已經得到雙方家長的認定。

  應該……到這裏就結束了吧,高熙雅出現、方蔚平帶回孫采晴,各歸各位,之後她也應該爲自己另覓出路。

  心裏是這樣認定的,可是整個下午她心亂如麻,從方蔚允離開辦公室那刻起,她就坐立不安,亂七八糟的情緒不斷困擾著自己,她頭痛,心郁,好像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給罩住,越掙紮越痛苦。

  這是不對的。

  她對自己說了第一百零七遍。

  「梁特助。」一個溫柔的聲音出現。

  粱雨親擡頭,看見一個靦煙的男人,他沒有敲門就進入辦公室,直接走到她面前。

  梁雨親認得他,這人叫作蘇益善,長著一張讓人安心的國字臉,梳著現代年輕人不會梳的西裝頭,他的笑容很溫和,溫和得像一杯有益健康的溫開水。潤人喉也潤人心沛。

  他進公司的第一天就對梁雨親抱有好感,經過三個月的試用期成爲正式員工之後,才鼓起勇氣決定追求她。

  蘇益善雖害羞但人緣很好,當他透露想要追求梁雨親的心思後,許多同事都很樂意幫助他。有人寫E-mail到梁雨親的信箱,強力推薦蘇益善這個好男人,有人幫他送花、送音樂會入場券,也有人代替他問她,什麼時間有空出門約會。

  公司裏甚至流傳著她和蘇益善正在交往的消息。

  梁雨親明白,消息是有人刻意放出的,大家都很樂意「拆散」她和方蔚允。

  真是無辜,明明沒怎樣的兩個人,就是會被莫名其妙地認定,等高熙雅出現後,大家會不會恍然大悟,她梁雨親不過是個煙幕彈?

  「蘇先生,有事嗎?」梁雨親回神,露出職業性的笑臉。

  他把花遞到她面前,笑著說:「送給你。」

  「爲什麼買花?又貴又不實際,下次想送這種東西,不如給我現金。」她玩笑道。

  「那這個呢?」他把電影票和卡片放在她桌上,「要不要也一起換成現金?」

  她一笑,搖頭道:「我不看電影的。」

  「爲什麼?」

  「因爲我覺得看電影是種奢侈浪費的行爲。」

  「你很節省。」

  「我主張每分錢都要花在刀口上。」

  「那麼以後我們兩個約會,一定很節省。」

  他們以後要約會嗎?梁雨親來不及反駁,就有人先一步接話。

  「誰要和你去約會?」

  方蔚允不曉得什麼時候站在辦公室門口,他身子斜靠在門邊,兩手橫胸,表情惡劣,口氣更兇惡,很像有錢人家綁在門口的大狼狗。

  「方經理。」蘇益善轉身,和方蔚允打招呼。

  「梁特助很忙,沒時間陪你去看電影。」方蔚允開口,才剛通過試用期的基層員工哪敢說什麼,隻能乖乖點頭,轉身出去。

  人家都順他的意思做了,他還不罷休,當蘇益善經過身邊時,他一把扣住對方的手臂,表情兇惡地在其耳邊撂下警告一

  「我辦公室裏的人,不準你碰,想追梁雨親?可以,先把離職書交上來再說。」

  蘇益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睦大眼睛望望梁雨親、再看看方蔚允,吶吶道:「方經理……」

  「哦,忘記提醒你,在業界我的關系還不錯,我可以列幾百家公司的名字給你,那些公司你就別去應征了,因爲履曆表一張要兩塊錢,對無業遊民面百,也是一筆不必要的支出。」他出言恫嚇。

  梁雨親沒聽見方蔚允的話,但隨便都能猜出他對無辜弱小的菜鳥職員說什麼。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見蘇益善臉色鐵青約落茉而逃。

  門碰地一聲關了起來,方蔚允跨大步走到辦公桌前面,兩手往桌上一撐,湊近她的臉。

  「了不起哦,談辦公室戀情啊,怎麼不告訴我這個上司,讓我評鑒一下那個男人?」

  讓他評鑒?那蘇益善肯定熬不過三個月試用期。

  他是怪物,八卦緋聞一個接一個,都說是別人會錯意,卻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態度有問題。而每次隻要有男同事對她略表善意,就被他盯得滿頭包。這批評人家性格淫蕩,真是寬以律己,嚴以待人。

  如果是平時,她不會和他計較,但是她今天,心情翻過好幾番,翻得很亂,所以她不想看他一眼,低頭裝忙。

  不理他?方蔚允的火氣更大,一把抓扣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

  「爲什麼不說話?你在生氣,氣我對蘇益善很兇?」

  想到她維護蘇益善,方蔚允的心裏七八隻瓶子頓時給撞翻了,酸的、苦的、澀的味道全部流出來,嗆得他眉頭深鎖。

  她對于不實的指控很無奈。「我沒有生氣、沒有談辦公室戀情,雖然我真的很想試試看,談戀愛是什麼感覺。」

  話說完,她當著方蔚允的面把電影票收進包包裏,再將鮮花捧到胸前。

  方蔚允一怒,抽走她手上的花束,大手一捏,發出辣手摧花功,瞬間,一大半的花斷頭,再下一瞬,它們的屍體進了剛清理過的垃圾桶。

  接看,他拉起她的手。「你不是要下班?走吧。」

  她不理他,雙眼直盯著垃圾桶,真是暴殆天物,那是多少花農的心血結晶。

  「那麼舍不得嗎?我送你更大把的,好了,走吧,我家今天有客人,準備很多好吃的,一起去。」

  梁雨親別開頭,她知道那位重量級的客人是誰。

  倘若平日他這樣不講理,她會笑笑跟他說,不必給我花,請直接給我現金。可今天不是平日,他才去接來了青梅竹馬,接來他未來的另一半,並且預備幫她接風……

  天,梁雨親,你竟然在計較這個,怎麼這樣無聊,你該火大的人是自己。

  別人不清楚,她豈會不曉得誰才是他前世今生的真命天女,死活走一遭,她比誰都知道,天命不可逆,上一世,閱熙搶奪了不屬于自己的女子,造成了惠熙的悲劇,難不成她也要搶奪不屬于自己的男人,造成另一個無法挽回的悲劇?

  不要,她被嚇過了,知道那種下場是什麼,所以她不該計較,不該在意,應該讓他順著自己的本命走。

  「別鬧脾氣哦,我數到三,馬上離開你的椅子。一、二、三。」方蔚允口氣痞痞。

  她不動如山,不管是對他還是對自己,她都有滿腹不能出口的怒氣,

  「梁雨親,你沒聽見我的話?」

  他敲敲她的桌子,她竟敢對老闆擺臉色、搞叛逆。

  「我再數一次,乖乖走出來,一、二……」見她依舊不動如山,他改變數數方式。「二點一、二點二、二點三…一」

  不管他怎麼數,她都闆著一張臉,最後他急了。「厚,你到底是怎樣啦,你真的要爲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對我發脾氣?」

  「對,他現在是名不見經傳,但你怎麼知道十年後、二十年後,他不會是商場上叱吒風雲的人物?」

  「就憑他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你有沒有搞錯?」他嗤了一聲,滿臉鄙薄。

  「你敢看輕別人?別忘記,才多久之前,你也是別人眼中扶不起的阿鬥。」她反唇相譏。

  「你拿我和他比較?」這下,方蔚允更瓤火了,她怎麼可以找別人同他比?不對,她的眼裏除了他,怎麼可以有別的男人?

  「不行嗎?尊貴的老闆,就算十年後他無法叱吒風雲,說不定他是我梁雨親的老公,我兒子的爸爸,我女兒的老爹。」

  「你、你……」

  她居然喜歡那個人,想嫁給他,還想給他生兒子?!方蔚允指著她,氣到半天說不出話,到最後,他氣得跳腳,像隻焦躁的困獸,來來回回地在她的辦公桌前繞來繞去。

  「梁雨親,你氣死我了!你竟然想跟那個人……不對,你說你沒有談辦公室戀情,所以你隻是生氣,隻是想惹我跟你一起火大。對,他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心疼我虐待那東花,好吧,是我做錯了,對不起,粱雨親小姐,你可以懲罰我,但不可以拿一個無聊的第三者刺激我,我會當真……我明白了,我會跟你道歉,你回去想想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現在我們先一起回家去,好不好?」

  她的表情是一不好。雖然他講的每句都對,雖然蘇益善的確不是重點,但還有別的重點啊,他怎麼沒想到高熙雅,沒想到那個他的父母都認可的女生?

  看梁雨親這樣,動口不成、數一二三不成,方蔚允拿她沒轍,于是,不管什麼君子、小人了,他走到她身邊,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

  「你做什麼?放我下來」她怒聲抗議。

  「我爲什麼要?」

  「這裏是公司。」

  「那你乖乖地跟我一起走,不然我就一路抱你到停車場,現在是下班時間,電梯裏面人很多,正好給大家制造一點八卦新聞。」他耍無賴。

  她氣得轉開臉。

  「怎樣?」

  她不回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走吧,一起下班。」說完,方蔚允打橫抱起她,往辦公室大門走去。

  她氣死了,今天怎麼搞的,諸事不順。煩煩煩煩煩……她氣得咬牙切齒,在離大門三步距離時,惱怒低喊,「知道了,放我下來,我跟你走。

  贏了!方蔚允松開憋在胸口的那堵氣,揚揚眉頭,放下梁雨親。

  她不看他,拿起包包就往電梯方向快步走。

  他好整以暇地追著她,在電梯前面,與她並肩站著。

  電梯到了,他搶先一步進去,她跟著進去,伸手就要按下樓層,方蔚允突然拉住她的手,對她嘻皮笑臉。

  「做什麼?」梁雨親給他一個斜眼。

  「你不需要按電梯,你隻要說「一樓」,電梯裏的男士就會爲你服務。」

  服務?他不知道她是灰姑娘嗎?隻有她爲人服務的分,哪有別人爲她服務的道理。

  梁雨親的臉很臭,但方蔚允很快樂,因爲再生氣,她還是妥協了,也因爲他在她面前保持住長勝紀錄。

  他沖著她一笑,按下電梯樓層後說:「以後,到餐廳要等著男人幫你拉椅子,不然就別坐,坐車子,要等男人幫你開門,不然就別進去,喝飲料,男人沒幫你打開拉環就別喝。當女人要當得矜貴一點,男人才會懂得珍惜。」

  她聽了哼一聲,想大笑。

  以前他們出去吃飯,哪次不是她幫忙拉椅子、布置餐碗,吃自助餐,哪次不是她來來回回爲他夾菜。坐車子等他開門?喝飲料等人拉拉環?她若真傻傻等了,還有車子坐,有飲料喝嗎?

  她雙手環胸,歪著頭眯眼看他。

  他懂得她的意思,痞痞笑道:「我承認以前我沒紳士風度,但以後我會幫你開車門、拉椅子、打開拉環,我會給你排隊買果汁,打電話問你平安到家了沒有,再跟你說晚安,梁雨親,你說好不好?」

  他的表情像個孩子,讓她忍不下心說重話,隻好轉頭看向另一片牆。

  電梯往下一樓、打開,方蔚允闆起臉孔,瞪一眼電梯外的員工,那本想進電梯的員工立刻笑著躬身說:「請,我們搭下一班。」

  電梯門關了起來,他立刻變臉,繼續對她微笑。

  方蔚允往她肩膀一摟,給她說笑話。「雨親,那個男的不好,長得太矮,會害你未來的小孩長不高,他的臉太大,帶出門,人家會說他是你老爸,你想找男朋友,至少要以我爲標準……」

  他絮絮叨叨講了一堆,講得她腦袋發脹。

  到了停車場,他果然展現風度替她打開車門,梁雨親遲疑了兩秒鍾,擡眼問:「方蔚允,對你而言,我是什麼?」

  「還用說,你是我最親密的拍檔,我們是最好的上司與下屬,是可以說心事的朋友,是要永遠在一起的兩個人。」

  她聽了垂下頭,覺得自己真爆笑,可不是,除了那些她還能是什麼?

  再擡起頭時,眉間多了一絲憂郁,她緩慢說道:「拍檔會解散,下屬會離職,朋友會分手,我們不會是永遠在一起的兩個人。對不起,今夭我有點累,我先回去休息。」

  丟下話,她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停車場,今天晚上,她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3-5-18 00:59: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那是什麼意思?梁雨親的那席話造成了方蔚允莫大的恐慌,從公司開車回家,一路上他都在想這個問題。

  她要辭職了嗎?要離開他了嗎?她不想跟他當一輩子的拍檔、同事和朋友了嗎?爲什麼要分手,他不是講過很多很多遍的「永遠」嗎?她沒聽懂,還是以爲他不過隨口說說?

  不是這樣的,他的承諾不是隨便講的,他所說的永遠就是永遠,沒有半點討價還價的空間,不行,他一定要讓她弄明白。

  坐在家人環圍的餐桌前的方蔚允根本不管自己身處什麼場合,身邊有什麼人,直接拿起手機撥出電話。

  「粱雨親,你的意思是要離職嗎?不行,我不允許,如果你硬要離職,就要把過去領的薪水全部歸還。」

  他的口氣又兇又沖,不明白的人還以爲他是在跟殺父仇人講話。

  怎麼有這麼惡霸的上司,離職就要歸還所有薪資?

  高熙雅和方蔚平同時轉頭看向方蔚允,不敢置信地對望一眼。

  「你敢給我掛電話,喂、喂……」方蔚允怒不可遏,很想把手機摔進熱湯裏,要不是它還有所用途的話,他真的會這麼做。

  再撥一次,一聽見有人接起,他立刻對著手機大吼。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難不成真的是因爲那個蘇益善?他對你那麼重要?他有那麼了不起,沒關系,明天我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炒了,你不擔心他失業的話就繼續鬧脾氣、繼續不講道理、繼續說分手……繼續講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不講道理?比較不講道理的人是二哥吧?而且提到蘇益善時,那個口氣簡直像吃醋的丈夫,方蔚信比了比手指,跟大哥打暗號,方蔚平見狀微點頭,他想,是該找個時間點點這塊大石頭了。

  另一頭的梁雨親沒接話,她很無奈,這種事在手機裏面講不清楚,何況今天那句「臨時起意」的問話……她把自己弄成大笑話了。

  對他面言,她是什麼?還不清楚嗎?是死黨、是好發,是他口口聲聲全世界最優的特助,爲這種早就見分明的事惹火他,不隻是不理智,根本是瘋了,所以她不吭半聲。

  「爲什麼不說話,是不是知道錯了?」

  「嗯。」

  這句「嗯」,一口氣解除了方蔚允所有的火氣。

  很好,她認錯了,很好,她會害怕歸還薪水、撤職蘇益善,很好,除了一二三讀秒他多了其他招,很好,他長勝的紀錄沒有被打破。

  他的認定讓自己很開心,于是收起火氣,帶著哄人口吻,「沒關系,知道錯就好,我不會跟你計較,那你明天會不會乖乖去上班?」

  「會。」梁雨親有氣無力地回答。

  當然會,她還沒找到新工作,薪水也還沒有領,要骨氣是要有本領的,她的骨氣隻有水母級。

  她的回答,讓他像川劇變臉,臭臉變笑臉,他的恐慌退場,笑意浮上,口氣溫柔得像水。

  「那以後,再生氣也不可以隨便把離職、解散、分手這種話掛在嘴邊,知不知道?」

  「知道。」她頤著他的意。

  「你今天很累,早一點休息,明天我給你帶好吃的到辦公室,好不好?」

  他的表情溫柔,聲音放低,別人絨許沒聽到,但被安排坐在他身邊的高熙雅一句不漏地聽了進去。

  勿地,一股火在腦中燒竄而起,他從沒有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

  那個梁雨親是誰?強烈的危機感自心中壓過,她倒抽氣,憤橫打心底升起,眼底閃過陰蟄。梁雨親……高熙雅恨恨地把刀叉壓在牛排上,五分熟的牛排被她壓出血水。

  「明天晚上早點下班,我帶你去一家新餐廳用餐,它的評價很好。」方蔚允所能想到對梁雨親好的方式,就是喂飽她。

  「好。」

  「那你早點睡,晚安。」

  他心滿意足地掛掉電話,瞼上帶著燦爛笑容,轉頭,才發現自己講電話太激動,竟然在餐桌邊站了起來,並且一雙筷子插香似的插在碗中間,而全家人的視線全聚焦在自己身上。

  「蔚允,發生什麼事了嗎?」方媽關心地望他。

  「沒事,已經解決了。」他拉回椅子,重新坐下,把「香」給拔出來。

  「二哥,你打電話給粱雨親嗎?她不是做得很好,爲什麼要離職?」方蔚信好奇問。

  「女人嘛,多少會鬧脾氣,哄哄她就好了。」

  哄她?!高熙雅猛地擡頭,目光鎖在方蔚允身上,什麼樣的下屬可以對上司鬧脾氣;什麼樣的蔔屬能讓上司無視場合、無視家人、無視未婚妻?怒火中燒,她勉強自己低下頭,不教人看見她的庚氣。

  方蔚平望著父親不高興的表情,連忙找話題轉移焦點。

  「爸,度假村的提案本來已經被推翻,是梁雨親覺得可惜,因此利用假期親自跑了一趟翠亨村,然後重新做了一份企劃交給我。」

  「你是指前幾天交上來的那本?」方爸皺眉問。

  他知道粱雨親,先前他曾經聽妻子說過,因爲兒子身邊有了這個新特助,才開始正視自己的角色與工作,後來幾次,她的表現不俗,他想升她的職,兒子卻打死不肯,隻要他發工作獎金給梁雨親。

  原則上,他對這女孩的印象還不錯。

  「就是那本,爸不是說過,企劃做得很好?」

  「我以爲那是你做的。」

  「不是,但那個企劃讓我覺得很有趣,找時間實地勘查過後,也發覺真有可行性,才會想要在會議裏重提。」

  「看起來,那個孩子很上進。」方爸點頭。

  「什麼,那個企劃是雨親做的?她居然交給大哥沒交給我,什麼意思啊,她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經理放在眼底?」方蔚允皺著眉頭道。

  被方蔚平壓下的緊張氣氛,又被方蔚允幾句話提了上來,最糟的是他的滿口妒意,誰看不出來。

  高熙雅深吸氣,把頭壓得更低,她咬牙切齒,把梁雨親三個字念過千百次,每念一回就在心底淩虐她一次,她,討厭這個女的。

  「別胡思亂想,是你堅決否定這個企劃,她才會找上我。」方蔚平連忙撇清。

  之後餐桌上大家又聊了些什麼,高熙雅已然聽不進去,她忙著壓下怒氣、忙著盤算、忙著臆測,忙著計畫如何把那個沒見過面的女人徹底趕出方蔚允的世界。

  晚飯過後,高熙雅沒取得方蔚允的同意,就趁著他去沐浴時進入他的房間。

  她東摸摸西看看,試圖找到蛛絲馬跡,最後她在他的手機裏找到一張合照,照片裏的女孩很年輕,她的頭還靠在方蔚允的肩膀上,兩個人笑得很開心。

  就是她,梁雨親?

  高熙雅輕咬紅唇,瞼上浮起一抹輕蔑。

  這女的長得不怎樣,看起來還有幾分寒酸,肯定是窮人家的女兒,外貌普普、身材普普、氣質普普,如果連家世都普普,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問題是,一個不是對手的女人,憑什麼得到方蔚允的重視?

  方蔚允從浴室出來,發現高熙雅坐在他的書桌前,手裏還拿著他的手機,不爽油然而生。

  他快步走過去,劈手奪回手機,口氣極不發善。「你在這裏做什麼?」

  「你生氣了啊,我不過想來看看以後要住的房間。」她斂去眼中厲色,笑著粘過去,勾住他的手臂,把頭貼在他的肩膀上。

  怪怪的感覺,他不習慣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他的肩膀比較習慣梁雨親的頭,下意識手一推,他把她推開兩步。

  「蔚允,結婚後,我們不會搬出去吧,我很喜歡方媽媽耶。」

  高熙雅笑著擡出方媽,她很清楚,方媽是方蔚允最在乎的人,他可以爲方媽上刀山、下油鍋,隻要能滿足她所願,他拚了命都會去做。

  因此在很久以前,提到兩家聯姻時,方蔚平、方蔚信都一口氣拒絕,他卻想也不想就同意和她結婚,那個梁雨親對他而言……不至于大過方媽吧。

  方蔚允沒說話,撇開頭。

  「真的生氣啦?」她露出稚氣的表情,撒嬌地扯扯他的衣角、戳戳他的胸膛,笑得一臉無辜。

  見她那樣,他沒好氣地把手機收進抽屜。

  「我不喜歡別人隨便翻動我的東西。」

  「知道了,不翻就不翻嘛,我以後不會再犯。」她拉著他走到床邊,並肩坐下,笑著試探,「蔚允,剛才吃飯的時候,那個讓你生氣的女人是誰啊?

  「關你什麼事?」他覷她一眼,帶著防備。

  他什麼都沒說,但目光已經確定了她的試探。

  哼,就那麼擔心?不過隨口問問,就當她是洪水猛獸,會香掉他的梁雨親嗎?她心裏這樣想,瞼上表露的卻是完全不同。

  「不是嘛,人家隻是想,誰惹我們家蔚允生氣,我也要對她生氣啊。我們是一國的,你忘記了嗎?」高熙雅笑瞼迎人,裝天真、裝可愛,假裝她還是以前的小妹妹。

  方蔚允看她可愛的表情,嗤笑一聲,松下戒備。

  憑心而論,高熙雅長得很美,眼耳鼻眉無一不美,再加上高超的化妝技術,簡直就像個洋娃娃,誰看了都會喜歡,再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時他心裏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會消退,何況兩人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他拿她當妹妹已不是一年、兩年的事。

  見他笑開,地重新勾上他有手。

  「蔚允,我真的很高興呢,我們終于要結婚了,我從十歲那年就天天等看嫁給你。蔚允,你還是很喜歡我吧?」

  這個婚約是五年前訂下的,雙方父母親都樂觀其成。

  「能不喜歡嗎?你那麼愛哭。」他悶聲道,答得極不甘願。

  小時候,他一說不要娶她,她就大哭特哭,拚命抓著他問「你喜不喜歡我?」這種狀況下,誰有膽子說不喜歡。

  「提醒你哦,現在我還是很愛哭,你一定要一天比一天更喜歡我才行,不然我會哭到家裏積大水。」她撅看嘴,似真似假說道。

  他無奈道:「你都長那麼大了,什麼時候才可以不茹人?」

  「我早就不粘人了,但是對蔚允嘛……我要粘一輩子,天天粘、每小時粘、每分鍾粘。我要把你粘得緊緊的,把那些覬覦你的女人,一個一個消滅。誰敢多看你一眼,我就告她誘拐;誰敢讓你多想她一分,我就把她自你心中放逐,總之,你隻能心裏有我,眼裏有我,不可以容下別的女人。」

  她很鴨霸,但口氣很甜,將心中濃濃的醋意包裹得像糖衣毒藥。

  「你以爲自己是慈禧太後哦。」他瞪她,忽然感歎女人的占有欲之可怕。

  「沒辦法呀,誰讓我那麼愛你,誰都不可以讓我吃醋」說著,她在他臉頰印上一吻。

  他推開她的臉,不喜歡她靠自己那麼近,那個香水味……很刺鼻。「吃你的大頭醋,要和我結婚的話,你就給我乖一點,不然我隨時悔婚。」

  「蔚允好兇哦,討厭、討厭,都是粱雨親的錯,她惹你生氣,你就把氣發在我身上,不公平,明天我要去公司罵她,把她Fire掉。」她鼓起腮幫子,佯裝生氣。

  她隻是佯裝,誰都可以看出來那是演戲,但即便是假裝,方蔚允也不準任何人拿粱雨親的去留開玩笑。

  凝起眉目,他臭了臉。「你敢!我警告你,雨親不是你可以碰的女人,如果你敢跟她多說一句廢話,後果自行負責」

  「你、你怎麼那麼看重她?難道你……」她可憐兮兮地掉下兩顆淚水,望向方蔚允。「難道你想害她變得和你親生母親一樣?」

  這句話重重地敲上他的心,打亂他幾百根神經,方蔚允目露兇光,一把拽起她的手。

  「她不是我的母親,我永遠、永遠不會讓她變成那樣的人。」

  講完,他不由分說地將高熙雅推出門外,砰一聲,關門、鎖門。

  心如雷鼓,高熙雅盯住緊閉的門扇,恨意塞滿了每個細胞、毛孔,甜美的臉蛋轉爲猙獰,嫉妒在迅速泛濫,她用力握拳,指甲狠狠紮進了掌心,但

  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隻覺心潮翻湧,幾乎將自己覆滅。

  這一刻她徹底明白,自己和梁雨親不是勢均力敵的對手,那女人在方蔚允心目中的地位,怕是比她勝上好幾籌,對付她,已是刻不容緩的工作。

  「翠亨村?是什麼鬼啊。」離開之前,方蔚允忍不住敲敲村口的木頭牌子。

  他們的車子停在山腳下,當時覺得路太窄,不敢直接開進來,現在恐怕得走上兩個小時,才能到達停車處。

  想到這個,方蔚允的心情更差了。

  「不認識嗎?國父的故鄉。」梁雨親笑笑的說。

  那日的爭執過去了,她沒有再提同樣的話題,但心裏已經做出離開的打算,隻不過基于現實考量,她得先找到新工作。

  所以……如無意外的話,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要把握、要珍惜,要創造更多愉快的回憶。

  這次來辦的是個新案子,那個企劃還是自己漏夜趕出來的。

  在公司的會議上通過後,方蔚平就編制人員,弄出一個開發小組,針對觀光飯店的創立與營業做規劃,計畫出爐之際,首宗大事就是收購土地。

  今天方蔚允過來,就是要與地主談價錢、簽定契約。

  他們隻花了一個鍾頭便和地主接治完畢,對方是個阿莎力的怕怕,二話不說,就以雙方都能接受的價碼成交,不過伯伯有個附帶條件一除高級主管,飯店其他員工的雇用,必須以當地人爲優先。

  「在這種地方開飯店哪有生意,除非上地再買大一點,旁邊蓋個遊樂園。」方蔚允很不滿,不滿梁雨親竟然把企劃案交給大哥而不是自己,他說她這是賣主求榮,她沒應聲,隻是一笑,不做任何辯駁。

  他爲這件事生氣很久,卻又沒有可以出氣的借口,因爲大哥沒說錯,是他極力反對到底,她才會替企劃案另尋出路。

  「我覺得當中必定有鬼。」他做出結論。

  的確有鬼,那個鬼就是孫采晴,一個與方蔚平有過前世情緣的女子。不過這種話不能亂說,否則她會被送到精神病院。

  「能有什麼鬼?不就是我的企劃做得太好,讓總經理從中看到商機。」

  她拉方蔚允坐到路旁暫作休息,她的後腳跟快磨爛了,剛才要談合約,便硬撐著穿著高跟鞋走,現在則一陣一陣疼痛起來。

  「不對,大哥從這裏帶孫采晴回家之後,講的話就全然不同了。」

  粱雨親一曬,他果然夠敏銳,不過她很高興,這輩子方蔚允對小姐沒感覺,很高興他們兄弟不再爭同一個女人,不制造新的悲劇。

  「其實長期住在都市的人們,心中多少有一個田園夢,但現實生活中很難辦到,如果這個案子可以成功的話……你想想,從台北早上八點出發,開兩個小時的車來到這裏,然後到附近的藝術村走一趟藝術之旅,捏捏陶、觀賞木雕,再不選購些小飾品帶回去。

  「中午回飯店,點個養生餐,休息一下,去溫室花圃看看花,去雞舍撿幾顆雞蛋,也許還可以烤點王米、地瓜,晚上回到飯店,坐在露夭咖啡吧裏,仰望看沒受光害污染的星空,多棒,隔天一大早,可以去爬山,也可以拿著飯店提供的釣竿去釣魚,下午呢,則到觀光果園摘一些水果,再留點時間選購當地的農産品。

  「下午五點鍾開車回台北,隻需要兩個小時車程,就能打開家中大門,不會太累、不會太辛苦,卻又能過足兩日的田園生活。這樣的旅程,會不會讓人。呼然心動?」

  她偏著頭等待方蔚允的答案。

  他看著她充滿期待的表情,笑了。

  是,他被說動了,不過不是被她那一大篇言論,而是被她的笑臉。她的臉有股魔力,可以驅逐他所有的不開心,帶給他滿滿的精力和幸福感。

  他用肩膀碰碰她的肩,問:「如果飯店蓋好,願不願意陪我到這裏度假?」

  「住什麼等級的套房?」她擡高下巴問。

  「有老闆在,當然是總統級套房。」他對她,慷慨的呢。

  「那有什麼問題。」

  他抓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畫來畫去,畫一個方蔚允,再畫一個梁雨親,他們手牽手,臉上有著一個大笑容,他的美術造詣不怎樣,但這幅畫讓他一看再看,看得比坐飛機到羅浮宮看蒙娜麗莎的微笑還仔細。

  接下來,他們又講一堆屁話,講得兩個人都很高興,當中,方蔚允隨口提到蘇益善,爲保持愉悅氣氛,她認真地向他保證,她對蘇益善半點興趣都沒有,隻是看不慣老闆以上欺下、找員工的碴,同樣身爲員工,她同情弱者。

  她的回答讓方蔚允很滿意,之後又找出幾個開心話題,講得她從頭到尾笑不停。直到太陽偏西,他才拍掉手上的塵上說:「走吧,我們回家。」

  「我走不動,你背我吧。」她突發奇想,想要撒嬌,反正……就要沒機會了。

  「不要,你那麼重。」他斷然拒絕,看著她失望的表情,忍不住發笑。

  「你不是每次都說我很瘦,現在又嫌我重?」

  「我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白面書生,沒有力氣背無敵鐵金剛。」

  「背一下會怎樣?你應酬喝醉酒,還不是我把你扛回家,扛得我腰酸背痛,我都沒半句怨言。」

  「不要,男人不可以隨便背女人。」

  「爲什麼不能?」

  「我對人家多笑兩下,女人自己貼上來,你就把罪歸到我頭上,現在要是我背女人,你又要罵我隨便。」他裝得滿瞼無辜。

  「今天例外,你背我,我不怪你隨便。」

  「不行,身爲男人要有原則。」

  「你別把我當女人看不就得了。」

  「不把你當女人,那要當成什麼?你穿裙子耶,快走,我們回去。」

  她搖頭,揉揉自己的小腿,裝死。「我腳很酸。」

  「這招對我沒用。」他朝她猛搖頭。

  「我的腰很痛,昨夭搬文件時扭傷了。」她捏捏自己的腹。

  「別裝,快起來,我拉著你走。」他對她伸出大手。

  大概是被太陽曬昏了吧,也大概是後腳跟痛得教人任性,明知道這種舉動很無聊,她還是想撒嬌,隻要一次就好。

  「我數了哦,數到三你沒起來,我就自己開車回去,讓你留在這裏嫁給孫中山。一……」

  她朝他皺皺鼻子,徑自脫去咬人腳的高跟鞋,暗暗埋怨是誰發明的高跟鞋,女人的靜脈曲張得怪誰?

  「二……」

  她脫下另一隻鞋,彎身看看腳跟被磨得怎樣,如果傷得不是太嚴重,撒嬌耍賴得適可而止。

  但她遲遲沒等到他數三,擡起頭才發現他不曉得何時蹲在自己身旁,望著她紅腫、微滲血債的腳跟,埋怨地瞪她一眼。

  「受傷了怎麼不說?」

  「說了可以領殘障津貼嗎?」

  「想都別想。」

  他哼一聲,拿走她的高跟鞋,拉著她站起來,把自己的西裝外套綁在她腰間,接著彎下腹等她爬上他的背。

  她沒動作,像被定身似的睦眼望他。他當真要背她?

  方蔚允對看她的傻樣失笑,說:「還不快上來,要我數一二三嗎?好啊」

  「哦。」她回神,快手快腳地爬上去了,手攀住他的肩,把頭靠在他頸邊。

  「好重,你身上有沒有裝大石頭?」他走兩步,嘲笑她。

  「哪有,我是紙片人。」

  「那一定是骨頭重,明明沒有幾兩肉。」

  「就算沒有幾兩肉,該有的地方通通有。」

  「有什麼,六塊肌?」他吐槽一聲。

  「有前凸後翹,有女性的驕傲。」

  「哈哈哈,你一定沒有搞清楚自己的性別……」

  方蔚允笑看,被霸占的是自己的背,他卻覺得心也被霸占了。某個東西在他的心裏、他的血管裏奔馳,奔馳出一種叫作幸福的感覺……

  他真的好喜歡梁雨親,喜歡到他想一輩子和她在一起。這一路要是能一直走下去,都沒有止境,多好。

  但突然問他想起高熙雅那句一「難道你想害她變成跟你親生母親一樣?」

  他的心像被什麼燒到似的,一陣莫名火熱。

  不要,他絕對不讓她變成那麼悲慘的女人。

  他要她繼續快樂,繼續像現在這樣,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一點成就感便高興得飛上天,他要支持她、幫助她,讓她無憂無慮,永不皺眉……

  第一次,他深深覺得和高熙雅結婚這件事很令人討厭。

  這幾天發生了許多事情,多得讓人難以消化。

  方蔚平與他從翠亨村帶回的女人一孫采晴訂婚了,夠嚇人吧,才短短幾天就做出這麼重大的決定,若不是方蔚平瘋了,就是孫采晴的手段太厲害。

  方蔚允對孫采晴有成見,他沒來由地不喜歡這個新大嫂。

  但訂婚宴上,梁雨親和孫采晴有說有笑,還說要結爲異姓姊妹,整場宴會中,她的笑臉比誰都燦爛。

  梁雨親的燦爛笑頗勾起了方蔚允的好心情,于是他慎重考慮,抹去對孫采晴的偏見,試著和她建立交情。

  兩天後,大表哥黎慕華出了車禍,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傳到了辦公室,方蔚允想也不想便拉著粱雨親進醫院,卻沒想過這種場合裏應該出席的人是高熙雅,而不是梁雨親。

  方蔚允的舅媽,黎媽媽人很好,雖是貴婦,卻絲毫沒有貴婦的驕態,粱雨親的安慰,她每句都聽進耳裏,頻頻感謝。

  梁雨親和她講心事,她也對梁雨親聊家事,沒多久工夫,兩個人就成了忘年之交。方蔚允看在眼裏,心想,這就是我們家雨親的魅力。

  黎媽媽對她說,其實之前,他們家老二黎慕易也出過車禍,隻不過他昏迷兩天就清醒了,清醒後性格脾氣大不相同,原本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頹廢生活全然改變,改成一副嚴謹、自我約束的牌氣。

  但他遺忘了父母家人、遺忘許多生活技能,說起話來文謅謅的,活脫脫像個古代人,他整整花了三年時間學習各種知識與技能,他的成長與蛻變讓父母親很開心。然後上個月,他忽然從埃及帶回一個女孩叫作楠楠,兩人家世相當,很快就論及婚嫁。

  黎媽說,一直找不到另一半的黎慕華,也認識一個叫雅雅的女孩,雖然正處于你追我跑的階段,但她對雅雅滿意到極點,一天到晚追問兒子有沒有最新進展。

  她以爲自己快要變好命婆婆了,誰曉得會發生這個車禍,把她從天堂打進地獄。

  梁雨親抱著她輕聲說,不要急,黎大哥一定會醒的,隻是時間問題,他有那麼愛他的媽媽和家人,如果是她,就算踢死黑白無常,爬也要爬回人間。

  她的話安慰了黎媽媽,讓她滿懷希望。

  但黎慕華沒有清醒,他的昏迷指數是三,住院一個星期後,醫生說他有可能變成植物人,這個消息讓方家、黎家上下無法接受,頓時凄風苦雨、哀號一片。

  方蔚允說:我相信表哥的求生意志。

  方蔚信說:表哥哪是可以被輕易打倒的人物,他絕對會醒,我用我的腦袋掛保證。

  方蔚平說:不要放棄希望,大表哥一定會痊愈的。

  黎慕易說:大哥會醒來,隻是時間的問題,過去他工作得太辛苦,給他機會,好好睡一覺。

  黎慕易的女朋友楠楠在他耳邊細聲道:你猜,大哥會不會也穿越回古代,去當龍瀝熙了?

  楠楠講這句話的時候,梁雨親就站在她旁邊,雖那聲音很小,可是她聽見了。

  瞬間她的全身冒起雞皮疙瘩,她楞楞地問自己,她有沒有聽錯?

  瀝熙?她指的是大皇子,很有可能被封爲太子的那個男人?

  她知道,大皇子瀝熙和四爺閱熙同是瑜妃娘娘所生,是他幫了閱熙一把,皇帝才會將晴兒小姐賜婚給閱熙……

  穿越回去當龍瀝熙?意思是黎慕華的前世是大皇子瀝熙?怎麼可能,太、太匪夷所思了。

  但……怎麼不可能?如果方蔚平可以是三皇子惠熙,方蔚允可以是四皇子閱熙,黎慕華當然可以是大皇子場熙。

  等等……楠楠?簡郁楠!

  她猛地轉頭望向楠楠,從頭到腳把她看個透徹,拚命在腦海裏搜尋和「楠楠」相關的幾筆記憶。

  像靈光閃過般,梁雨親想起那個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想起那場驚動京城的殉葬禮,那時她和晴兒小姐也擠在萬頭攬動的人群裏面……

  太子就躺在那個玄色棺木裏頭,靜靜地傾聽百姓們的低泣所交織而成的哀歌,棺木後頭是一頂雪白大轎,轎簾被風吹起,百姓看見轎中端坐著的忠貞女子,心底敬佩不已。

  她身穿著素白嫁衣,衣裳用銀線繡出繁複花樣,頭上、身上所有飾品均是純銀打造,連掩住頭瞼的蓋巾也是純白細緞,那身白,在陽光下透著溫柔。

  「小姐,殉葬的太子妃,是隨軍出征的李荃紫嗎?」雨兒低聲問晴兒。

  「不是,若非李荃紫害憬熙太子喪命,豈有今日之事?據說殉葬的是太子生前最喜愛的女子,叫作楠楠,原本她的身分低下,無法同太子進入皇陵,可她對皇上說:「生不同襲,死同墳,在天雙飛,在地同枝,天上人間,黃泉路上,心相隨。」這番話感動了皇上,破格讓一個小宮女成爲太子妃,長隨太子身側。」

  「生不同襲,死同墳,在天雙飛,在地同枝,天上人間,黃泉路上,心相隨……是怎樣的堅貞,才能擔待這樣的愛情?」雨兒低聲問。

  「可不是?一生能擁有這樣的愛情,太子足夠了。」睛兒唱歎。

  楠楠、難難……是上蒼爲難了她的人生,還是她的愛情爲難了她的性命?可再多爲難,此時此刻,雪白花轎裏的她是幸福的吧。

  「太子此生必然無憾。」雨兒應和。

  白色花轎終于打她們眼前經過,轎子搖晃,轎簾微敞,微微露出楠楠的下半臉,兩兒看見、睛兒也看見了,她們都看見楠楠在笑,笑得滿足而幸福。晴兒、兩兒相視一眼,原來愛情,並沒有爲難她……

  倒抽一口氣,梁雨親捂起嘴巴,忍不住又多看了楠楠和黎慕易幾眼。

  穿越?她在這一世讀過這類的小說,知道那是怎麼回事,可那不就是天馬行空的小說劇情,怎麼會在現實中出現?

  她再次望著聽說昏迷後清醒卻性格大變的黎慕易,和他身邊相偎相依的豐獻南,所以說,太子沒死、豐獻南沒死,他們從古代時空穿越到了二十一世紀。

  再續他們的愛情?難怪殉葬時的楠楠在笑,笑得那樣滿足而幸福,因爲進入皇陵所代表的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端。

  是啊,有孟婆湯就有陰間陽世,有天地神明就有月下老人,有前世今生便有穿越……于是他們這些人全兜在一起,爲的是完成前世無法美滿的姻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3-5-18 01:00: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跟我談一談。」高熙雅一把拽住粱雨親的臂膀,以命令的口氣道。

  「對不起,我有點忙。」梁雨親正急著把資料送進會議室裏,她舉舉手中的文件示意。

  她知道對方是誰,隻是沒想到兩人會這麼快就對上,她以爲還得拖上一段時間,如果自己的運氣夠好、工作找得夠快,就可以不必和高熙雅打照面。

  「忙什麼,忙看勾引別人的未婚夫?」高熙雅冷冷一笑,銳利的眸光射向她。

  這句話像巴掌,狠狠甩上梁雨親的臉,她苦笑,對方對自己的敵意還真是千年、萬年不變。

  她頓了頓,開口,「對不起,請你稍等一下,我得讓秘書把資料先送過去。」

  把東西交給秘書後,轉回辦公室,她禮貌問:「請問要喝點什麼嗎?」

  「你以爲我是來接受招待的?」高熙雅擡起下巴,一副啤晚天下、高高在上的姿態。

  「那麼,你要和我談什麼?」粱雨親無奈,她越來越相信前世宿敵了,她們兩個,一隻貓、一隻老鼠,不管在什麼時代裏,碰上面都得鬥爭。

  「你立刻辭職、搬家,走得遠遠的,讓蔚允找不到。」高熙雅目中無人道。

  「我爲什麼要?」真強勢的女人,方蔚允嬰了她,會很卒苦吧。

  「我和蔚允快結婚了。」高熙雅笑得張揚。

  「然後呢?」

  她本來就打算辭職走人,因此大可低頭回答「沒問題,經理夫人」,安下對方的心,避開這次的糾紛。但高熙雅的態度太沒教養,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她不再是四王妃,自己也不是從前的小女婢,過去的事她不計較已屬寬容大量,但現在別想在她面前耍威風。

  「我不準你待在蔚允身邊。」

  不準?她有什麼資格講這兩個宇,就算真的不樂意丈夫身邊有她這號人物,至少做得圓滑點吧,曉以大義或者……給她兩張支票啊,怎麼一開口就是命令、就是不準,她梁雨親又不是吃素的。

  粱雨親無奈。「你的意思是因爲你們要結婚,經理身邊所有的女職員都要清除?」

  「不必所有。隻要梁小姐一位。」

  「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針對我?」

  「是針對嗎?公司裏的流言我不確定有幾分真假,但既然我們即將要走入婚姻,正常人都會事先排除所有不利的狀況吧。」

  「請放心,我不是你口中的不利狀況。」

  「對你放心……」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梁雨親後,笑道:「是啦,長成這副模樣,我的確可以不必太擔心,隻不過我向來謹慎,就算隻是一根小小的刺,也不容許它存在。」

  所以,她是特地跑到這裏來提醒自己隻不過是一根刺?

  高熙雅真的不聰明,這種事她應該去對方蔚允說,由他出面辭掉自己,不應該在背後搞小動作,都經過幾百年了,手段不能精進一點嗎?

  「對不起,可以要求我辭職的隻有方經理本人,至于其他閑雜人等的話,我不會放在心上。」

  梁雨親不想多說廢話,隻要高熙雅別來招惹她,屆時自然會心想事成;但倘若高熙雅要惹事,她也不害怕奉陪到底,時代不同,人心大異,她已不是那個任人欺淩的梁雨親。

  「你這個賤女人」

  高熙雅不容許任何人無視自己,搶快兩步,從後面一把扯住梁雨親的馬尾,力氣之大,害得她差點仰摔。

  梁雨親好不容易站穩腳步,才轉身,還沒開口,兩個巴掌便狠狠甩過來,打得她頭暈眼花。

  「我警告你,我不是那種可憐巴巴的元配,能夠讓你們這種無恥小三騎在頭頂上,不怕死的話,就等著看我的手段。」

  梁雨親回視她,一語不發。她當然知道高熙雅是什麼樣的人,可就算高熙雅手段兇殘、性格惡毒,這裏是民王國家,她相信法律會保護自己。

  「十天之內我會摸清楚你的底細,我會從你身邊的人一個一個下手,不怕死的話,請繼續當你的梁特助吧。」

  高熙雅撂下警告,一甩頭,走出辦公室。

  梁雨親吞下怒氣,走到沙發邊緩緩坐下,這才發覺自己的雙腿抖個不停。

  前世被薛羽蝶虐待的記憶回籠,她仿佛看見自己的指甲被硬生生拔下,鞭子抽在背上的疼痛是那樣鮮明,烙紅的鐵、千針、萬針的刺錐,她仿佛還聽見黑衣人的刀刺入自己身體的聲音……

  「不會的,她不敢,這是個法治國家。」她拚命搖頭,試圖擺脫高熙雅帶來的恐懼,她從包包裏拿出保溫壺,倒出讓人甯神的洛神花茶,再一次告訴自己一高熙雅不敢的,這不是可以任意動用私刑的時代。

  她站在董事長辦公室外面發呆,靜靜地……靜靜地聽著辦公室裏的討論聲。

  參予討論的人物:董事長、副董事長。

  討論的內容:方蔚允和高熙雅的婚事。

  討論的氣氛:愉快、熱烈。

  一下子,她仿佛從天空墜入深谷,失速的墜跌引發出她的強烈心悸。

  不曉得是因爲發燒,還是因爲心疼,她突然覺得好冷,冷得不停發抖,明明身處在和平的台北市辦公大樓,她卻覺得自己站在槍林彈雨的戰火之中,轉眼間,已被射得千瘡百孔。

  她的心一陣痙攣,無法遏止的苦澀在責張的經脈問奔竄遊走,一時間綿密的酸楚在空氣裏聚集,一點一滴,將她全身浸泡個透。

  真是的,這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怎麼還會讓人這麼痛,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因爲這種舊消息而心痛。

  她不知道自己在門外站了多久,隻知道回神的時候,方蔚平關懷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你還好嗎,哪裏不舒服?」他的聲音仿佛透過瀑布發出來一般,散發著潮濕的水氣,瞬問感染了她的眼睛。

  「我沒事,這個必須交給董事長。」她低頭,把文件遞上去。

  方蔚平接過文件的同時,手心貼上她的額頭。「好燙,你發燒了,早點回家休息吧。」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蔚允不在,我準你假,快回家,聽到沒?」

  梁雨親胡亂點頭,她沒有心情應付方蔚平的溫柔。

  方蔚允在辦公室來回地踱步,心像被什麼東西撓著、挖著,自從他出差,已經兩天沒見到梁雨親,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她竟然不在。

  她去哪裏,怎麼去了那麼久?

  他重重吐氣,坐在沙發上甩手抹抹瞼。現在他知道,兩天不見已經遠遠超過他所能容忍的極限,他必須要在她身邊,必須聽她的意見,必須和她討論每一件大事小事,他必須要每天看見她的臉。

  不然他就會慌、就會急、就會不知所措。

  雨親、梁雨親……你去哪裏了?

  打她的手機,她的手機關機,問秘書,秘書說她隻是去送文件,但什麼文件需要送這麼久?

  坐不住了,他從沙發起身,往門外走,沒想到甫打開門,粱雨親就一頭撞了進來。

  看見她的那一刻,方蔚允的嘴角不自覺上揚,他緩緩吐氣,那張壓得他無法呼吸的天羅地網瞬間被掀起,他自在了。

  握起她的手,他急急說道:「你去哪裏?我等你很久。」就在兩手交握的同時,他發覺不對勁。「你好燙,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隻是小感冒。」她搖頭,想搖去暈眩感。

  「小感冒怎麼會燒成這樣?不行,我們去醫院做全身的健康檢查。」

  「你有那個閑錢,爲什麼不直接把錢彙給我,我很缺。」她試著開玩笑,雖然心還是痛得讓她想尖叫。

  「你覺得呢?」他瞪她,不顧她的意願,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

  「你做什麼?」她在他懷裏掙紮。

  「你不要逼我把你打暈,乖乖閉上眼睛。」他不理會她的掙紮反對,硬要將她送進大醫院檢查。

  他飛快走著,不顧旁人的驚訝目光。最後兩人在往電梯的走廊上碰見了高熙唯。

  高熙雅不敢相信自己所見,這裏是辦公大樓耶,他們把它當成賓館嗎?她恨不得一把火將梁雨親燒得連灰都不剩。

  然而,當高熙雅的視線接觸到臉色鐵青的方蔚允時,她立刻換上一副關心的表情,「發生什麼事,她怎麼了,是不是生病?我的車子停在樓下……

  方蔚允根本沒心情理會高熙雅,一顆心全掛在梁雨親身上,他抱得她很緊,時不時用臉頰去碰觸她的額頭,試試她的體溫。

  親眼看見兩人之間的親密,高熙雅一顆心像被人放在火上烤,她咬緊了牙關,不讓惡言詛咒脫口而出。

  她硬生生忍下,打了手機讓司機到大樓門口待命,然後陪著他們一起到醫院掛急診,她氣方蔚允爲了粱雨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個不停,氣梁雨親不必撒嬌、不必說半句話,就可以得到他的所有注意力。

  她忍、又忍、再忍,忍到所有檢查結束,當醫生說梁雨親打完點滴就可以領藥回家時,她才推推方蔚允的手臂。

  「你去繳費領藥吧,我來看著她。」她笑著對他說。

  方蔚允不放心的看著熟睡的梁雨親,又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碰了碰她的臉頰,確定她的高燒退了沒有。

  「沒事的,你快去領藥,讓她能快點回家休息最好,要是二度感染就糟了,別小看感冒,嚴重了也會出人命的。」

  聽高熙雅這樣說,方蔚允盡管百般不放心,還是離開了急診室。

  這算什麼?當著未婚妻的面,對別的女人露出這種表情!

  高熙雅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硫酸打進點滴瓶裏,毒死這個搶了自己心愛男人的壞女人,她深吸氣,手伸到棉被底下,習民狠在梁雨親的大腿上掐一把,痛得熟睡中的她驚呼一聲,清醒過來。

  四目相對,梁雨親對上高熙雅的淩厲眼神,連忙轉開眼睛。

  「找誰,找蔚允嗎?他不在,救不了你的。」高熙雅冷笑,手指在點滴的管子上滑來滑去,動作很小,但那態度讓人心驚膽顫。

  「你想做什麼?」梁雨親眼底升起警戒。

  她輕笑兩聲,「這裏人這麼多,我能做什麼?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的,不過你奶奶、你媽媽,哦,還有你那個成天到晚想當明星的妹妹……她叫粱雨澄對吧,如果破了相、斷了腿,應該就不會再作白日夢了吧。」

  她沖著梁雨親一笑,明明是甜到膩人的笑,梁雨親卻覺得因此全身發冷,像是誰不顧她的意願,硬把她埋進冰雪裏。

  「你……」

  「我很好,我會如期嫁給蔚允,至于你,就算你抵死不辭職,我也有本事讓你放棄。」

  她的手迅速伸進棉被底下又收回,粱雨親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在大腿處蔓延,她望著高熙雅狂亂而殘忍的目光,心中陡然升起寒意。

  這天回家,她發現自己的大腿處有一片深色涼傷以及三道血痕,更沒想到的是,夜裏又傳來一個駭人的消息,妹妹梁雨澄出了車禍,右腳骨折。

  此刻,她開始害怕了,害怕自己招惹上高熙雅……

  梁雨親感冒請假,沒有她的辦公室讓人提不起勁,方蔚允走到櫃子旁邊,從裏面翻出一包零食,這是梁雨親的「員工福利」。

  因爲她愛吃,他就在櫃子裏面塞了一堆食物,有健康的五谷粉、杏仁粉,有不健康的泡面、洋芋片,有網路上最火紅的點心、隔壁秘書介紹的私房茶點,所有能張羅的,他通通張羅到粱雨親的食物櫃裏。

  他坐到會議桌前,拿起紙筆,一遍遍寫下粱雨親、梁雨親、粱雨親,然後又畫出一張笑臉、一張臭臉,再然後,他想起前幾夭的事一

  「喂,無敵鐵全剛,可不可以開個會?」他眉開眼笑地看著正在敲打鍵盤的梁雨親。

  她停下手,先儲存好檔案,才拿起紙筆,走到他面前,「開什麼會?」

  他起身,拉著她走到會議桌前,他想坐到她身邊,可她硬要坐到他對面。

  他聳聳肩,好吧,心情不好的女人最大,于是他到原木櫃子裏找出一堆食物,再泡一杯熱牛奶放到她面前。

  「是要開會,還是野餐?」她沒好氣的問。

  「這個會議有點沉悶,需要一點食物讓心情好轉。」他拆開一顆果汁糖,塞進她嘴裏。

  她打開記事簿,等著他說話,可是等了老半天,隻等到他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麼了,不是要開會?」

  「今天開會的主題是一什麼事導緻梁特助的心情很爛?」

  她搖頭否認。「我沒有心情爛。」

  「說謊,你的表情是這樣的。」

  他對著她皺眉頭、擠鼻子,還用兩根手指把嘴角往下壓,滿臉的衰樣。

  「我哪有。」她失笑。

  「本來就不怎麼漂亮,還把臉搞成這樣,難道不怕嚇到人?說吧,到底有什麼事困擾你?」

  隻見她躊躇須臾,才抿抿唇,勉強擠出笑臉問:「聽說你快結婚了,開心嗎?」

  「還好,我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要娶高熙雅,就像知道十八歲要參加大學升學考那樣,你會因爲這樣而開心?」至少心裏的那種感覺不像開心,比較像……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隻是恰恰好高熙雅是他未來幾十年每天必敲的撞。

  「不一樣,結婚是人生中的人事。」

  「大學升學考不也是人事,走過那一關,醜小鴨變天鵝,生活從此自由自在,而結婚則是把天鵝重新關回象牙塔……說開心嘛……」他搖搖頭,「不盡然,就當做是一件生命裏該做的事,碰到了,就把它完成,然後繼續生活。」

  沒有喜悅、沒有憧憬,難道他的婚姻不論經過幾輩子都一樣,隻是盡責任、盡義務,隻是一件該經曆的過程?粱雨親內心感歎,有些憐憫的看著他,「這樣形容婚姻,有點過分。」

  「不然呢?」

  他聳聳肩,不喜歡這個話題,若這些話不是她提起而是別人提,他的回答會是一張臭臉,然後直接調頭走人。

  「既然不滿意,就別結,免得日後碰到真心喜歡的女人,到時候隔了這個婚姻,會很難處理。」梁雨親給予忠實勸告。

  「你指的是像我父親和親生母親?我不會,我絕對不會創造一條和自己一樣可悲的生命。」他說得斬釘截鐵。

  至于愛情,哼!他壓根看不起那種東西,愛情是屁,父母的屁愛情制造了一個不該出現的生命,也奪去了一個不該離去的生命,那種東西,白癡才會想要。

  「既然對婚姻沒有向往,何必勉強自己?」

  「這是我唯一能爲媽媽做的,她和高熙雅的母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從年輕時就希望能結成兒女親家,而她的獨生女又偏偏看上我,我隻好犧牲咯。」他講得吊兒郎當。

  「副董事長願意你這樣爲她犧牲嗎?」

  「雨親……」他推開滿桌食物,坐到她面前的桌上,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我有多愛媽媽、多尊敬她,盡管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但她給我的愛比親生母親更多。我願意爲她犧牲、樂意爲她犧牲。」這是他表達愛的方式。

  梁雨親沉默,心想著既然他願意又樂意,她能反駁什麼。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說不定此後這兩人能培養出深厚的感情,就像董事長和副董事長那樣。

  見她輕燮眉頭、咬下唇,他猜想她又不開心了。

  「梁雨親。」他伸手在她額頭敲兩下。

  「嗯?」她回神。

  「有件事我要大大地褒獎你。」

  「什麼事?」

  「你的力氣很大。」

  「對啊,我生肖屬螞蟻的,可以負起比自己還重的東西。」

  「如果昨天你在,我就不會摔倒,高熙雅長那麼高卻背不動我,看。我摔了兩次,膝蓋都磨破了,早知道就不要喝醉。」他續到她的椅子後面,從後方抱住她的肩,兩手扣在她胸前,臉頰與她相貼。

  「既然如此,以後別再喝酒,你的酒量不好。」

  「什麼不喝?你沒聽明白我的話,我的意思是,你在的時候,我才喝。」隻有她在,才能給他足夠的安心,她是他最好的特助,是他的軍師,是他安全感的最佳來源。

  「問題是,以後這種機會很少了。」

  「爲什麼很少?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吃飯、不陪我應酬?不在我喝醉酒之後,背我上車、送我回家?」他瞪大眼睛看她,好像她是個沒良心的負心漢,說了多麼不可理喻的話。

  「以後晚上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處理。」既然他決定犧牲到底,就必須學會依賴未來的妻子大人。

  「你不能拒絕加班,那是公事。」

  「如果是公事,當然不能拒絕,不過你可以把高熙雅的手機設定在第一位,喝醉酒時,請她帶你回家。」

  「不要,這是你的責任。」他無理取鬧。

  她不說話了。

  「你的態度很奇怪,你打算和我楚河漢界,分得清清楚楚嗎?」他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自己。

  她搖頭,想說楚河漢界早晚要分清楚的。但他誤解她的意思,以爲她的搖頭代表:萬蔚允和粱雨親之間,沒有楚河漠界這回聲。

  他滿意的點點頭,「牢牢記住,你不隻賺我的錢,還賺我的發誼,我是個好老闆,很好的老闆。」

  她笑兩聲,「是,你是個好老闆,在栽沒找到比你更好的老闆之前,不會放棄巴結您。」

  「那好……你要每天給我看笑臉,來,笑一個。」

  她照做。

  他捧起她的臉,細細看因爲「笑」而拉扯出來的紋路,真美耶,笑容真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畫家,隨便幾筆弧線,就把他的梁雨親畫成了世界超級大美女。

  她突然推開他的手,拍自己額頭一下。「我瘋了,幹麼那麼聽話,我賣的是體力、勞力加腦力,又不是賣笑。」

  「如果給你加薪呢?」他人笑,拿起筆在她的便利貼上面寫下一百元。

  她在後面添上兩個零,千元大鈔多十張。「如果是這樣,我勉強可以考慮。」

  「梁雨親,你的笑臉很貴哦。」他抽走她的筆。

  「你可以不買。」她揉掉便利貼。

  「可是我不能不買。」他把揉皺的紙攤平,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爲什麼?」

  「因爲我剛剛弄清楚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以爲自己隻是害怕你生氣,現在才發現,除了你生氣,我也很害怕你不笑……」他說的每句都是真心話,接著一把將她抱進懷裏,抱著她,高興得發笑,抱到笑得傻兮兮也幸福兮兮。

  他沒有說謊,他是真的害怕她生氣、不笑,害怕她眉間偶爾出現的憂郁,更害怕她轉過身,不見自己。

  拙掉那些害怕,他們之間剩下的,都是甜甜的、暖暖的、幸福洋溢的、讓人愛不釋手的片段。

  不管在沙發上、在辦公桌前、還是在這張會議桌下。

  對,就連會議桌下,也是他們玩樂的場景一

  他說:「梁雨親,你有沒有研究過,像你這麼醜的女人,要怎樣才能讓別人看得順眼?」說完,他從桌子底下伸腳,踢踢她的腳。

  她桃起一邊眉毛,斜眼瞪他。「我現在知道消滅員工的自信心,也是上司的工作之一。」

  他痞痞一笑,「我隻是說出實情。」

  「謝謝你的實情。」

  「所以醜女人不可以亂生氣。」

  「我哪有生氣?」她又學青蛙,鼓出圓臉頰。

  「有,你在生氣,氣我讓蘇益善打退堂鼓。」他隨便給她安罪名,目的是閑扯淡,想扯出她的好心情。

  冤枉啊,梁雨親滿臉無奈,沒好氣地問:「他不是名不見經傳嗎?老闆大人怎會牢牢記得他的名字?」

  「特地去查過了。還順便查了他有沒有雲南少數民族的血統。」

  她橫他一眼。「查那個做什麼?」

  「看他有沒有學過下蠱,不然我們家梁特助怎麼會被迷得七葷八素?」

  說完,他又在桌子底下用腳勾她,她皺眉,把腳往後縮。

  「我沒有被迷得七葷八素。」她堅決否認。

  「不必否認,最近你臉上明明掛了「失戀中,請勿打擾。」的牌子。」

  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她眉頭深鎖。

  「梁雨親、梁雨親、梁雨親……」

  他的腳又勾上她的小腿,他的腿長,不管她怎麼縮,他總有本事碰到它們。

  「做什麼?」她回神。

  「你在發呆,這是不對的,老闆講話,員工必須聚精會神。」他用鋼筆指指她的鼻子。

  「對不起。」她飛快認錯。

  「沒關系,針對剛剛我提出的方案,你覺得怎樣?」

  「什麼方案?」她承認發呆,發呆的女人怎麼會聽見方案。

  「沒聽清楚?我再說一次,老闆說,你不必擔心沒有男人和你談戀愛,你未來的幸福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普你找個又體貼又溫柔,身高夠、學曆夠、能力夠,GOGOGO三夠的好男人。」

  她聽了失笑,這個上司還真忙,包工作、包薪水還要包她的戀愛、婚姻和未來。

  「很好,我們家雨親笑起來多好看,馬上從醜小鴨變成傾城傾國的大美女。」見她笑,他又伸出長腳「喇」她一下,她卻斂起笑臉。

  「夠了哦,把腳拿開。」她不想玩,伸出手指警告他。

  他沒答話,但腳第五次伸過來,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一恐嚇無用。

  梁雨親咬牙,也伸腳往他的小腿攻擊。

  可惜他腿長,隨便一「喇」就碰到她的腳,而她腿短,必須盡全力把屁股往前挪,將小短腿蹬出去,才能勉強勾到他的褲腳。

  他一襲,腳到成功,而她二襲、三襲、四襲通通失敗,他得意自己的腿長得好,嘲笑她沒長腿,隻長了兩根短短的小火柴棒。

  梁雨親不服氣,她是誰啊,她從不吞敗仗的,屁股再次往前移,兩腿夾緊、用力!

  砰!這不是勝利的聲音,而是她從椅子上摔下來的聲音。

  啊一她尖叫,屁股貼在冷冰冰的地闆上,後腦和背部遭受椅子的撞擊,很大一聲巨響,沒有震倒萬裏長城,卻結結實實地震動了方蔚允的心。

  他迅速離開座位,走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在沙發上。

  「有沒有哪裏受傷,哪裏痛?」

  他緊張的摸摸她的後腦、摸摸她的背,再把她整個人翻過來,摸她的屁股。

  啊一尖叫聲再現江湖!

  她狼狽地翻身,踢著腿對他人喊,「你不要過來。」

  她穿短裙又「表演瑜伽」,所有的風光盡入他眼底,可他哪有想到這麼多,急急趴到她身上,用自己的下半身壓住她的雙腿。

  「屁股捧爛了嗎?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這、這、這……粱雨親急得臉紅心跳,裙子因爲踢腳的動作往上撩高,兩人的身軀暖昧地貼合,他的氣息一陣一陣往她的鼻子裏沖鋒陷陣,她被刺激得要暈倒了……

  方蔚允不是遲鈍,他隻是太緊張、太焦慮,擔心到無法想到其他,隻捧著她的臉猛問:「不要不說話,快告訴我,你哪裏受傷?」

  無語問蒼天,梁雨親的臉越來越紅,心想自己早晚會死于腦溢血。「我沒事……」

  方蔚允塵到她身邊,將她從頭摸到背,再確定一次。「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

  「沒有哪裏痛嗎?剛才那一下摔得很大聲。」

  「是栽叫得比較大聲吧。」她的表情無奈到極點。

  「是很大聲,外面的人不曉得,會誤以爲我在對你家暴。」

  見她真的沒事,他攬過她的肩膀,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肩上,他的肩寬寬厚厚的,很適合她的頭型和重量。

  「你想家暴我?下輩子吧。」梁雨親反駁一句。

  想著想著,方蔚允呵呵笑出聲,現在他終于弄懂她當時的臉紅尖叫。

  一直覺得她還是個小女生,是那種他帶她上廁所都不必覺得不好意思的小女生,現在才知道,原來人家已經悄悄長大,在他沒注意的時候。

  那天她問,對他而言,她是什麼?

  是什麼呢?當時他想都沒想就回答了一大串,然後她反駁了他一串,再然後,他越想越不對,打電話給她,逼她把那一大串反駁吞回去。

  可她明明已經把話吞回去了,他還是覺得不對勁,卻找不出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裏,隻曉得她不高興,她眉間的沉郁越積越多,每個笑臉都帶著無奈,她總是心不在焉……

  輕輕一歎,誰能夠告訴他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他需要軍師,但那個軍師不能是梁雨親,所以他隻能拿起手機撥給方蔚平。「大哥,你在哪裏?」

  「還能在哪裏,辦公室啊。」

  「忙嗎?」

  「還好。」

  「能聊聊嗎?」

  「可以,不過先告訴我,雨親的狀況怎樣?」

  「感冒發燒,我已經送她回家休息了。」

  「那就好,說吧,想聊什麼?」

  他停頓了好一下,才緩慢地說:「最近雨親怪怪的。」

  他終于發覺了?!他該稱贊他,還是直接找根球棒從他頭上揮下去?方蔚平忍不住想笑,這個遲鈍家夥,還老說自己是大衆情人。他裝傻問:「怎麼個怪法?」

  「她不快樂。」

  「蔚允,在回答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問你一句,在你心裏,雨親是什麼?」

  奇怪,怎麼大哥也問他這個問題,這很重要嗎?

  在弟弟沉默時,方蔚平又說:「很早以前,我曾經問過你這個問題,那時你告訴我,她是枕頭,一顆讓你感到很舒服的枕頭。」

  「現在她還是啊。」他隨時想抱就抱,想躺就躺,想發牌氣亂摔、亂打就亂摔、亂打的好枕頭。

  「問題是,梁雨親是人,不是枕頭。」

  「大哥,你到底想說什麼?」

  「雨親是不是自從高熙雅回來,並知道你們要結婚的消息之後,才開始變得怪怪的?」他點出最重要的地方。

  「算一算好像是,你的意思是……她在嫉妒?爲什麼,沒必要啊,她們是不一樣的。」

  「怎麼個不一樣法?」

  「雨親是要跟我一輩子的人,她對我很重要,高熙雅不過是妻子。」

  「「不過」是妻子?方蔚允,你的邏輯很奇怪,難道妻子不是要跟你一輩子的人?你是看不起婚姻制度,還是把婚姻當兒戲?」弟弟的想法令他訝異。

  「結婚不就是找個門當戶對、對彼此事業有利的人,生兩個小孩傳宗接代就了事嗎?我們身邊的富家公子,每個都是這樣啊。」他不曉得自己的邏輯哪裏奇怪。

  「好吧,換個角度看,如果雨親決定結婚……就和那個蘇益善結婚的話,你會怎樣?」

  「不可以則他想也不想就直接反對。

  「爲什麼不可以,你在嫉妒嗎?」

  「不是嫉妒,那個蘇益善根本配不上她,而且雨親還太年輕。」

  「所以隻要有個配得上雨親的男人就可以嗎?況且配不配得上有什麼關系,反正你才是雨親要跟一輩子,對她很重要的人,蘇益善「不過」是她的丈夫。」方蔚平用方蔚允的邏輯反擊,想打得他清醒。

  方蔚允打結了,腦袋一時間轉不過來。「可、可是……」

  「蔚允,聽大哥一句勸,在你決定正式結婚之前,我希望你先想清楚,雨親對你而言是什麼,你要在她生命中扮演什麼角色?如果你隻想當她的上司,就沒有資格管她交不交男朋友,不需理會她快不快樂,不需要在乎她的心情,而且早點看清楚,沒有一個人會是另一個人永遠的上司。

  「如果你要和她不隻是朋友,那麼就該慎重考慮和熙雅結婚這件事,否則,對雨親、對熙雅都是不公平的。」

  「這是兩碼子事,無論如何我都會娶熙雅,那是我答應了媽媽的承諾。」他承諾過的事絕不改變,何況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他怎麼可以讓媽媽失望,讓媽媽對高家感到抱歉?

  「蔚允,我們三個兄弟當中,你最愛媽媽,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但你不必透過和熙雅的婚禮來證明你有多重視媽媽。你也心知肚明,就算再喜歡熙雅,媽媽那麼疼愛你,她也絕對不會拿你的幸福來交換自己的喜悅。」他說得語重心長,希望弟弟能聽得進去。

  「大哥……」

  「別急著回答我,你先從頭到尾想清楚,雨親對你而言是什麼,確定了答案之後,再考慮接下來該怎麼做,就這樣了。」方蔚平說完即掛掉電話。

  這番話在方蔚允的心底投下一塊巨石,他沉默了,卻也開始認真思考超大哥的忠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3-5-18 01:00: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梁雨親決定離職,不和高熙雅硬碰硬,因爲她損失不起更多。

  走在人行道上,她聽見身後有人叫喚,回頭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對她猛揮手,她停下腳步,等待對方跑近。

  「梁雨親,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樣?」

  「還可以,你呢?」

  他是她的高中同學,叫侯君銘,聽說國中時是籃球校隊,因此練出了一身好體格,他不愛念書,盡管家裏想盡辦法請來八個家教,都沒辦法把他補進高中,後來混了幾年,父母親終于放棄堅持,讓他先去當兵。

  退伍後,他和一群當兵時期認識的朋友合開了一間電玩公司,經營得還不錯,他負責外務接治,在混了兩年社會大學後,覺得學識不足,他才又回去念高中。

  他跑了幾年業務,磨練出一身圓滑功夫,因此在班上人緣很好,加上英俊的外表,許多女同學都暗暗喜歡他。

  畢業後,梁雨親進入職場,而他進了大學夜間部,之後陸續經由同學的口中得知彼此的消息,但兩人都忙,沒有機會碰面。

  「你還在同一間公司當特助?」

  「不然咧。依我的學曆難道還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爲什麼不能?我的公司擴大征才,你跳槽,我保證薪水比之前高三成。」

  他暗戀她整整三年,但梁雨親這隻傻烏的生活就是上學、打工,把日子過得很緊湊,根本沒心注意身邊的男人,現在的粱雨親長大了,也更美麗了,看得他轉不開眼。

  「謝啦,那麼看得起我。」

  他掏出名片。「怎樣,要不要考慮考慮,你隨到隨上班,沒有試用期。」

  「你要請我做什麼?我又不懂電玩。」

  「當秘書。」

  「爲什麼?」

  「你英文夠好,我的英文很破,辦公室裏面那群寫程式、做動畫的,英文也爛到不行,每次接到國外訂單還要找人翻譯,上回那個夭壽鬼給我多算了一個零,我又想也不多想就簽下台約,結果後來賠翻了。」

  侯君銘望著她,笑臉盈盈,他很喜歡她,梁雨親是他在學期間高出席率的重要原因。

  「你需要一個英文不錯的助理,現在英文好的人滿街跑,不需要花大錢挖角。」

  「誰說不需要……等我一下。」

  他突然停下來,拉著她走進路邊的花店,挑了束包裝精美的純白花束,不給她反對的機會,付過錢,就把花塞進她懷裏。

  「這不是禮物,是請求,請求你鄭重考慮我的提議,至少不要把我的名片丟進垃圾桶裏。」

  「丟人名片,我有這麼差勁?」

  「你沒有,是小心眼促使我事事謹慎。」他要了她的手機,輸入自己的號碼,然後撥給自己。

  「你那麼謹慎,事業一定很成功。」她失笑地說。

  「對啊。」他半點不客氣,在行經一家五星級餐廳時,他問:「要不要一起吃飯?老同學請客。」

  「運氣這麼好,走在路上都有人請吃飯?」

  「你運氣不錯,我的運氣也不壞。知道嗎?一個人吃飯很可憐,連想炫耀一下自己多能幹都沒聽衆。」

  「你想對高中同學膨風?」

  「如果可以的話,請給我一次當孔雀的機會。」

  「大老闆US小特助,就不怕我自卑?」粱雨親玩笑道。

  「請自卑一次吧,機會難得,梁同學,求求你日行一善。」他還以她幽默。

  她笑了。「我要點最貴的。」

  「沒問題。」

  他紳士地伸出手肘朝對她微笑,她也合作地勾著他,一起往餐廳出發。

  可粱雨親並沒有料到會在五星級餐廳碰見方蔚允和高熙雅,雙方都在等待服務生帶位。她假裝沒看見他們,偏過身子,低聲和老同學說話。

  方蔚允見她不理自己,腦袋轟地一聲巨響,所有的理智瞬間炸成碎片。她總是惹他,不知道他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會失控嗎?叫她不要交男朋友,她怎麼講都講不聽。

  「梁雨親,看見上司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他的聲音冷冽,表情酩厲,寒冷的目光緊盯著她的臉。

  「方經理、高小姐。」她不打算在這裏掀起戰爭,于是順他的意打了招呼。

  高熙雅見到梁雨親和侯君銘在一起,簡直樂壞了,自從接到方蔚允打來的電話,她的心就一陣一陣猛跳,因爲他的口氣和平時不一樣,讓她不禁猜測梁雨親是不是不理會自己的警告,把她找上門甩她巴掌、惡意找人撞她妹妹的事,一一向方蔚允實招。

  她沒忘記方蔚允說過的話,梁雨親不是她可以碰的女人,如果她敢跟梁雨親多說一句廢話,他要她自行負責所有的後果。

  因此接到電話、一發現不對勁時,她立刻裝病。

  可他半點情面不留,隻冷冷地丟下時間地點,「你愛來不來,隨便,反正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什麼叫作最後一次見面?要結婚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最後一次見面!

  于是她慌了,灌了一點威士忌才硬著頭皮出門,一路上咒罵了粱雨親千遍萬遍,可是現在見到粱雨親和侯君銘,她緊繃的心終于放輕松了。

  原來是這樣啊,梁雨親帶了男朋友,所以方蔚允激她出門,是互別苗頭還是怎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照這個情勢看來,梁雨親並沒有對方蔚允告狀。

  露出一個甜到會膩死人的笑容,她勾起方蔚允的手,熱情地問:「梁小姐,病好了嗎?」

  「已經好了,謝謝。」梁雨親答得客氣而疏遠。

  「這是你的男朋友嗎,長得很帥呢,要不要一起坐?」

  她想拒絕,服務人員卻已經走過來,而方蔚允冷冷地說:「四位。」

  服務生點頭,將他們帶到臨窗的四人座上,侯君銘幫梁雨親拉開椅子,方蔚允卻沒這麼紳士,他走到靠內的位置,徑自和梁雨親面對面坐下。

  高熙雅見狀氣得跳腳,恨不得轉身走掉,可……走了就落下風,她爲什麼要認輸,方家認可的媳婦是她,要和方蔚允走紅毯的也是她,梁雨親算什麼!

  念頭一轉,她飛快揚起嘴角,假裝自己壓根沒有不滿。

  服務生送來菜單,侯君銘低聲在粱雨親耳邊介紹菜色,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在這麼尷尬的場合中,有老同學在場。

  「那女的是誰?」侯君銘低聲問。

  「老闆的未婚妻。」梁雨親低聲回應,她打死都不敢擡頭,就害怕碰見方蔚允的眼光。

  「她看起來很假。」

  「會嗎?聽說她最大的優點是真誠。」

  侯君銘忍不住大笑,在桌子下對她比了比大姆指,不錯嘛,有幽默感。「請容許我爲你老闆默哀三分鍾。」

  他們交談時的愉快表情不斷地刺激著方蔚允,他的腦袋紛亂不已,原本整理好的東西散成零碎,所有計畫被徹底打亂。

  高熙雅也是滿肚子氣,方蔚允的目光始終落在梁雨親身上,根本無視于她的存在,她咬牙,恨恨地望向對座。

  被方蔚允和高熙雅那樣看著,梁雨親的心情能好到哪裏去?但侯君銘稍稍解除了她的尷尬、恐懼、緊張、抑郁……以及許許多多不該存在的情緒。

  「說實話,你和上司有沒有一腿?」他湊近她身邊說。

  「你想聽見什麼答案?」她斜眼看著他說。

  「如果有的話,我很樂意當你的上司,最重要的是,我沒有一個虎視耽耽,企圖把你撕成碎片的未婚妻。」他在諷刺對座的高熙雅。

  那女人可能不知道,裝著一張笑臉卻目露兇光,那種表情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粱雨親一肘拐上他的肋骨,引得侯君銘大笑。

  「你以爲我那麼不挑?」梁雨親皺皺鼻子佯噎。

  他們的交談聲很小,方蔚允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隻見女的笑完,男的笑,看起來就像情人間的調情,最嚴重的是他們還做了「肢體接觸」。

  再也抑制不住滿腔怒火,深吸氣,方蔚允仰頭,像對空氣說話般,炮口卻全部朝向梁雨親。

  「了不起,學得真透徹。男人沒有拉椅子就不坐,沒有打開菜單就不點,當個矜貴女人好處多。」

  她聽見了,卻不回話,童起水杯一口氣把裏面的檸檬水喝光,連同方蔚允的挑釁也吞進肚子。

  「我還以爲梁特助病到起不了床,卻沒想到請病假是爲了和男人約會。」他雙手橫胸,冷嘲熱諷。

  她緩緩吐氣,見自己的杯裏已經沒有水,便拿起侯君銘的水杯一口一口地喝個幹淨,她提醒自己不要生氣,不要在高熙雅的面前失態。

  「看來是我薪水給得太多,福利給得太好,自由給得太隨便,原來這樣對待員工是錯誤的。」他越說越刻薄。

  侯君銘發覺情況不對,在梁雨親耳邊問:「你覺得我們該不該閃人?」

  「爲什麼要閃,你答應要請我用餐,還讓我點最貴的。」粱雨親難得地倔強了。

  「你確定明天上班不會出事?要是被砍頭,會不會賴在我身上?」

  「那不正好,你不是缺秘書?」

  「意思是,把他惹得越火,我越有機會得到一個優良秘書?」

  「沒錯。」她的眼光打死不落在對座上。

  「那我還有什麼好猶豫。」侯君銘想也不想,就伸手搭上她的肩。

  方蔚允眼底立刻冒出熊熊火焰,砰!他抓起水杯用力往桌上一放,聲音之大,嚇到附近幾桌客人,高熙雅也被嚇得一震,驚得彈起身,而侯君銘的手在同時縮回,哇,好大的氣勢。

  高熙雅撫撫胸口,連忙陪笑臉,靠到方蔚允身上,哮聲嗜氣說:「蔚允,我還不是太餓,要不,我們先去逛街?」

  他不給高熙雅面子,扒開她的手,冷淡道:「我餓了,你不餓,先走。」

  方蔚允招來侍者,飛快地點了一堆東西,然後對服務員說:「各兩份。」

  高熙雅看看左右,一顆心快氣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她柔聲笑道:「蔚允,我不吃海鮮。」

  「那不是點給你的。」他對服務生說:「我和對面小姐各一份。」

  「我……」梁雨親想抗議,但一下子就被方蔚允搶走發言權。

  「不吃海鮮,不吃最貴的?是心疼他的口袋,還是擔心他付不起?無所謂啊,我請客。」

  他的口氣惡劣到極點,梁雨親一忍再忍,她必須不斷提醒自己,不要破壞形象,識時務者爲俊傑,還沒提離職書之前,還得和他在公司裏見面……才能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撇開頭,她不理方蔚允,他卻不讓她躲過,鼻孔噴著火,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看來我惹火人的能力很強,怎樣,想不想加強效果?」侯君銘淺笑。

  「不要,我怕那杯水會直接淋到你頭上,算了,我們走,和這種人同桌吃飯會胃脹氣。」

  她站起身,對方蔚允說:「方經理,對不起,我想和男朋友獨處。」

  「不行,你給我乖乖坐下。」他硬拉住她的手腕,不準她走。

  她不說話,把他的手指頭一根根扳開,將手腕從他掌心中抽出來。

  「我說不準,聽見沒,一。」

  梁雨親冷笑,驕傲地扭開脖子,勾起侯君銘的手,離開四人桌。

  「粱雨親,二。」

  她還是不出聲,比出兩根手指頭做出勝利手勢。

  「三。」

  她理都不理,任憑方蔚允在身後咆哮,飛快地離開了那家餐廳。

  方蔚允很煩躁,侯君銘和梁雨親的身影在他腦子裏吳來吳去。

  屁,她什麼時候跟那個男的感情那麼好?屁,那男的除了個頭夠高,剩下的全是敗筆,眼睛太小、頭發太卷、鼻子太短、嘴巴太大。整個人就是一個劣質基因的證明。

  梁雨親到底看上他哪裏?看上他講話不清晰,看上他長相很安全,還是著上他這輩子都沒機會搞外遇?

  他發完脾氣後。告訴自己要鎮定,他喝下五、六杯牛奶,要求自己鎮定,先把所有的環節從頭到尾細想一遍,再來做分析。

  他怎麼想,都不認爲梁雨親會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偷偷交男朋友,所以肯定是他誤解,是他的偏見,是他見到她和別的男人並肩,神經線就會大亂現代男女社交很正常,他們又沒怎樣,他隻是太嫉妒憤怒,才會胡思亂想。

  沒錯,就是這樣,明天到公司後把所有的事情對她講清楚,連同自己偏差的邏輯和看不起愛情這回事都解釋分明,他相信她會理解他的。

  他躺在床上,不斷地想著該怎麼對她解釋,要先講哪一段,後提哪一篇,他不停想了又想……

  這個晚上他沒睡好,他有點心急,所以隔天大清晨就出門,準備到公司等梁雨親,沒想到出大門口時,卻被守在門口的高熙雅嚇了一跳。

  「你昨夭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的眼睛紅紅腫腫的、頭發蓬亂,身上有殘留著酒味,很顯然昨夭晚上她也沒睡好。

  「哪一句?」

  「你說最後一次見面那句。」

  「很難理解嗎?就是我不要和你結婚,以後也不要再提結婚的事。高伯父、高伯母那邊,我會過去親自向他們道歉。」

  「爲什麼不要結婚?是因爲梁雨親那個賤女人,你看上她哪一點……」

  他本打算跟高熙雅好好講的,因爲心底多少覺得對她抱歉,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辱罵梁雨親,這點讓他無法接受,于是凝著聲,他冷淡道:「你給我閉嘴,誰允許你罵她。」

  允許……哈哈,罵一個無恥的小三也需要被允許?

  她發狂了。自從昨天晚上在餐廳裏巧遇梁雨親開始,她就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後來她喝了很多酒,仍然嫵法自我麻痹,整個晚上都在摔東西洩憤、尖叫,她哭了又哭、喊了又喊,激動到家人無法阻止,逼她香下兩顆安眠藥,鎮定情緒。

  可是安眠藥沒辦法讓她睡好,她不斷作著惡夢。

  夢裏她穿看白紗禮服,手裏童著尖刀,不斷追著梁雨親,不斷往她身上戳刺,看看她血流成河,心裏又害怕,又興奮……

  她一大早就來,想確定方蔚允的話隻是一場惡夢還是真實事件,但是……他好冷漠,他怎麼可以一再維護梁雨親,怎麼可以又重複提不結婚這件事。

  「她本來就是賤女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分,竟然敢勾引上司,你知道她隻有高中畢業嗎?你知道她爸爸欠人家很多錢還跑路嗎?你知道她的出身有多爛,她根本就是社會最底層的廢人」

  「高熙雅,你夠了。」他寒聲警告。

  「不夠!爲什麼我的婚禮要因爲她喊暫停?爲什麼她有權利破壞我的幸福?是我認識你在先,她憑什麼中間插隊,好啊,她就這麼不怕死,粱雨澄斷了右腿還不夠,我就讓她媽斷左腿,讓她們全家一個個都變成殘廢,我要看她何時才要知難而退」

  她瘋狂了,指天劃地、大聲嚷嚷,還氣得拿皮包拚命往方蔚允身上打。

  粱雨澄斷了右腿?!他一把抓住高熙雅的手,怒問:「你說什麼,你對梁雨澄做了什麼?」

  他一抓,高熙雅恢複些許理智,甩甩頭,甩掉酒精和安眠藥的作用,習。噴性地又做出洋娃娃般的笑臉。

  「我沒說什麼,天,我喝太多酒,腦子不清楚,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找人傷害梁雨澄?」他眼底裝了狂風暴雨。

  這種事不是沒有前例,她也曾經威脅過他的高中同學,沒幾天,他的同學就出了車禍,隻不過沒有證據,誰都不能誣賴到她頭上,但同學指證曆曆說高熙雅恐嚇她,要把她變成殘障。

  他也懷疑過她,但是……當時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一個那麼可愛的小女生,誰相信她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

  「我哪有,我幹麼做這種事,我瘋了嗎?你不要聽梁雨親胡說八道,她是嫉妒我的出身,嫉妒我的美麗,她想誣蟾我的名譽。」

  「高熙雅,你知不知道撞傷粱雨澄的人已經被抓到了?如果他是爲錢幫你辦事,我隻要給他更多的錢,相信他會很樂意說出誰是幕後主使。

  他其實不確定梁雨澄是不是被車子撞,更不知道兇手有沒有落網,他隻是依照以前的經驗設圈套,套出她的話。

  果然下一秒,她慘白的臉色給了他正確答案。

  「蔚允,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那麼愛你,我們要結婚了呀。」

  他緩緩搖頭,「高熙雅,你怎麼會這麼可怕?我還以爲你很單純、很可愛,沒想到你的心如蛇蠍。」

  「我不可怕、一點都不可怕,是人家對我不好,我才會還以顔色。」她猛烈搖頭,企圖搖掉他的指控。「我真的很可愛善良,大家都應該喜歡我才對,不應該見異思遷。」

  「所以你在美國交男朋友,一分手,就把人家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因爲「他們對你不好」因爲他們「見異思遷」?」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高熙雅。

  以前他耳聞過這些,卻從沒相信,認爲那隻是不實的八卦消息,卻沒想到她的性情真是這麼偏激。

  「你調查我?」

  她轉頭看他,猛然投射而來的陰蟄眼光讓他無法相信,她是從前自己所認識的高熙雅。

  「不必調查,世界很小,我的高中同學和你是同校同系,汪世問記得嗎?」

  「方蔚允,我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可以對我那麼壞?」她緩緩搖頭。

  「所以你也要找人來撞我嗎,就像對付梁雨澄那樣?」

  「都是梁雨親的錯,她不應該巴著你、粘著你,不應該奪走你的眼光和關心。」

  方蔚允搖頭,她是外星人,無法溝通的外星怪物。不想同她多說,他按下對講機,讓管家出來陪高熙雅,然後拿起手機打電話,對象是高熙雅的父親,他認爲她需要的是醫生,而不是婚禮。

  當方蔚允看到侯君銘陪粱雨親進辦公室時,他的冷靜、沉著,連同準備了大半夜的解釋,通通被消滅了。

  他把侯君銘推出辦公室,砰的一聲關上門鎖上,回頭怒視梁雨親。

  「怎麼,現在連上班都要男朋友陪?」

  他在等她反駁,說門外那個男的不是她男朋友,就像當初反駁她和蘇益善的關系一樣,沒想到,她竟然承認了。

  「對,我們半秒鍾都分不開。」他要無理取鬧隨他,反正她今夭隻是來收擡雜物,移交工作。

  「了不起啊,才多久時間,就交到男朋友?」他冷言冷語。

  「想不到嗎?這麼醜、醜到臉上貼羽毛也不會變成天鵝的梁特助,還有那麼優的男人看得上。」要諷刺人,她可不是不會。

  「看來我講的話,你從來沒聽進耳朵裏。」

  「不對,都聽了,所以我的工作績效才會那麼好。」

  「那我叫你別交男朋友呢,你聽到哪裏去?」

  「那不是我該聽的部分,你隻是我的上司,不是我的父母、家人,沒有權利管我交不交男朋友。」

  「沒有權利?!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當初你被黑道逼迫的時候,是誰救你?你快餓死的時候,是誰給你工作,是誰鼓勵你、給你表現的機會、讓你充滿自信?你現在居然說我沒有權利。」他怒指她,青筋浮上額頭。

  「上班該做的事,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做好,但下班後的時間是我私人的,希望經理尊重我,就像我從來不管經理的私生活一樣。」她盡全力保持理智,不被他的胡鬧惹毛。

  「我有叫你不能管嗎?你管啊、你管啊,你說,我身邊哪個人讓你看不順眼,我馬上叫她滾蛋。」他無理取鬧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那不關我的事。」

  「所以是你自己放棄機會的,不是我不讓你管,所以以後不準和那個男的在一起。」

  「我不要。」他以爲自己是皇帝嗎,一聲令下,她就不敢不從?

  「你憑什麼說不要?」

  「憑我「隻是」你的員工。」

  「你敢講這種話,粱雨親,你沒有腦袋、沒有神經、沒有感情,你是個無藥可救的女人。」

  他才是沒有腦袋、沒有神經、沒有感情,他才是個無藥可救的男人。快被他氣死了,梁雨親轉開身,丟下一句,「無理取鬧。」

  他追上前,一把扳住她的肩,把她轉向自己。

  「你說我無理取鬧?對不起,這就是我的風格、我的管理方式,可以適應你就留下來,不然你就滾。」

  滾?!梁雨親氣極敗壞,張大雙眼瞪著方蔚允,他以爲她不要離開?錯!她隻是還沒把離職書從包包裏面拿出來而已。

  見她無言,方蔚允以爲自己贏了,驕傲地一拍手,仰頭望她。

  錢是她的置門,她不能一天沒有工作,接下來就是他予取予求的時間,他要制定新合約,以後不管是她的上班或下班時間,通通歸他管轄……

  可是他的美夢沒作完,梁雨親就恨恨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恨恨地從包包裏面拿出辭職信,啪!用力一拍,拍在他的桌前。

  「對不起,我不幹了」

  撂下話,她很帥氣地提起包包,打開門,走出方蔚允的辦公室。

  他呆住,不知如何反應,她走了……消失了……她不要他了……他的心掉進無底深淵,怎麼都撈不起來……

  她說不幹了?怎麼可以不幹……他那麼喜歡她,他離不開她的呀……他茫然無助地捧著自己的頭。

  然而下一秒,他挺起肩膀,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會的,梁雨親不會不幹。

  她有什麼資格不幹,有什麼條件跟他說不幹,她到哪裏找一個比他更凱的上司,薪水定期給、不拖延,三不五時還帶她出門,喂飽她永遠處于空虛狀態的胃,一年四季張羅她的上班服,還給足她想要的工作成就?

  此種BOSS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她怎麼會嫌?

  她隻是一時失控,擺了高姿態,等她想清楚就會乖乖轉回來,繼續聽他數一二三!

  沒錯,她隻是氣瘋了,是,他承認自己剛剛口氣不好,等她氣消,再帶她去大吃一頓,吃完餐廳吃夜市,最後再和她討論一下加薪兩千塊,看她幹不幹?

  她肯定會抱住他的大腿說一老闆,謝謝您,我對您感激不盡。

  對,就是這樣。

  然後他會告訴她,他想通了,決定用別的方式表達對媽媽的愛,決定把朋友、夥伴、特助……當成未來的妻子看待,還解決了高熙雅的問題。

  他告訴她,放棄吧,那個男的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有櫻桃可以吃,就別挑香蕉。對了,別忘記去她家裏看看粱雨澄的傷勢,他得給她找最好的醫生,她將來可是要當偶像明星的,擁有一雙美腿很重要。

  他拚命安慰自己,沒事的,他們兩個都太激動了,等過了幾個小時,彼此都想通就OK了,他們又不是沒有爭執過,不會僵持太久的,因爲她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她。

  想通這點,方蔚允微微勾起嘴唇,勾出一個帥氣好看的上弦月。

  梁雨親喜歡他認真工作,于是他很有效率地批示完所有文件,但是當他轉頭想讓梁雨親通知秘書室來取件時,卻發現她的位置上沒有人。

  呃,對,她還在發脾氣,他得多給她一點時間。

  是他的錯,他要改,他不可以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發瘋。

  他繼續勾起嘴角,隻不過這回需要添上一點力氣。

  所以他走到大木櫃前面,從裏面拿出一堆食物,擺在梁雨親的桌上,他首先打開豆幹,拿出一塊,放進嘴巴。

  他喃喃自語,「對嘛,有哪個上司會給下屬準備下午茶點心,她去外面找不到我這種好貨了啦。」

  這句話,帶給他自己一些安心感。

  下午,他去開了會,整個會議中,他聽得恍恍惚惚。

  因爲他習慣在聽見好建議時,丟給梁雨親一個帥帥的眼神,習。噴在煩躁的時候,有人適時遞來一杯不太冰、不太熱、不太甜、不太酸的洛神花茶,習慣在歎氣時,有人體貼地送來一個微笑,安撫他的不爽。

  可是今天,眼神沒人接、微笑沒人給,洛神花茶還換上一杯燙死人的咖啡。

  「好了,會議就開到這裏,下次可不可以多做點準備再上來開會,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他丟下話,推開椅子,半聲招呼不打,直接離開了會議室。

  回到辦公室,他看一眼手表,四個鍾頭,她整整四個鍾頭不在他身邊,方蔚允開始焦躁不安,她還沒想清楚嗎?已經四個鍾頭了……算了,她想不清楚,他來講清楚。

  童出手機,撥號出去,響很多聲,她不接,還在生氣!

  他煩躁地拉開辦公室的門,指著秘書的鼻子說:「你,手機給我。」

  「是。」

  秘書乖乖地把手機奉上,他三兩下找到梁雨親的號碼,撥出,電話很快接通,當他聽見梁雨親喂了一聲時,打了結的眉毛立刻松綁。

  「你去哪裏,馬上回辦公室,我有話要說……」

  什麼?她……掛他電話?方蔚允的眉毛在短短的幾秒鍾內,再度打結。

  不死心,他又撥一次,電話再次接通。

  「你爲什麼掛我電話?我數到三,你立刻給我出現,一、二……」他數得很心虛,然後電話又被掛。

  他再撥,這次她不接了。

  他把手機塞回秘書手裏,跑到方蔚平的辦公室,也不管大哥正在跟孫采晴卿卿我我,一出聲,兩人立刻分開。

  「蔚允,你在生氣嗎?」孫采晴柔聲問。

  「沒有」他說沒有,但口氣壞到底。

  「蔚允,找我有事?」

  「大哥,手機借我。」

  方蔚平沒有問原因,直接把手機遞給他,他很快找到梁雨親的號碼,再度撥出。

  「喂。」

  是梁雨親,但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聲音,方蔚允聽見了,認出是昨天那個惹毛他的男人,那人問她「又是你老闆打來的?」

  是誰打來的關他屁事,他們的感情有好到可以分享他和雨親之間的關系?我呸,方蔚允的怒火正式被挑起。

  他沒發覺自己竟然幼稚地在電話這頭呸起來,而方蔚平、孫采晴望著他的目光中,充滿不可置信。

  「總經理,找我有事嗎?」粱雨親見「方蔚平」遲遲不出聲,出口問。

  「對,有事、有大事,梁雨親,忘記我說過什麼嗎?我不準你交男朋友,你還和那個男……」

  梁雨親果斷的掛斷電話。

  該死。掛電話能解決問題?方蔚允不死心,再撥,她不接,他又撥,她仍拒絕接。

  他大爲光火,眼光往孫采晴方向一轉,她不等方蔚允發話,主動把手機拿出來,撥打給梁雨親。

  「喂,是采晴嗎?」電話那頭,梁雨親的聲音帶著遲疑,她原不打算接的,但號碼是晴兒小姐的,她不敢不接。

  「雨親,我是采晴,你在哪裏?有沒有空,我們見個面。」

  「好,什麼時候?」

  「晚上七……嗯,下午四點好嗎?我在公司附近。」

  「好,我們約在「對街咖啡廳」。」

  梁雨親講完,方蔚允就忍不住搶過電話,怒問:「粱雨親,你在幹什麼?你馬上給我回來,你不回來我就不下班……」

  她又掛電話!

  他怒目瞪著孫采晴的手機,那把怒火可以煮熟泡面加雞蛋,甚至連整隻雞都可以燒焦。

  「蔚允,我們……可不可以談談?」孫采晴怯怯地問。

  「不可以」方蔚允丟下話,轉身離開,來時不相問,去時不相辭,他是來去無蹤的江湖好漢。

  門砰的一聲關上,孫采晴嚇得倒退幾步,幸好方蔚平在背後及時扶住她。

  方蔚允說到做到,連續三天,他靠著櫃子裏的零食養活自己。

  方蔚平、方蔚信看不下去,找上門,決定把身上開始出現異味的方蔚允勸回家去。

  進到經理辦公室內,他們便看見那隻大家夥掛在沙發上,玩著不曉得從哪裏拿來的電動玩具,滿桌都是零食的空袋子。

  這家夥,把公司當成飯店啊?

  方蔚信走過去,一把拉起方蔚允,搶走他手上的電動。「二哥,你在做什麼,想休假,就大大方方給它休兩個星期,拎起包包出國去,不然就是窩在家裏也比窩在這裏舒服。」

  「你不懂,我在和粱雨親比意志力,我不相信,她知道我在這裏等她回來上班,敢不乖乖回來。」他拿起一包零食,塞一把進嘴巴。

  「她爲什麼會知道你在這裏等她回來?」

  「我在電話裏告訴過她,她不回來我就不下班,而且孫采晴不是和她約了嗎?她一定會跟她說約。」

  他向大哥拋去一個眼色,意思是,如果孫采晴忘記說,最好盡快找時間說,不然,嘿嘿哈哈……

  方蔚平哭笑不得,問:「你以爲在這裏等,她就會回來?」

  「對,她再拗都拗不過我。」每次他們對峙,他盡水遠的贏家。

  「這回,你恐怕要大輸特輸了。」方蔚平童來垃圾桶,把桌面上的垃圾全部掃進去。

  「爲什麼?」

  「雨親已經開始在另一家公司上班,聽說是間電玩公司,老闆是她的高中同學,對她很有好感。」

  「什麼」方蔚允的屁股像是被針刺到似的,往上一彈,跳了起來。

  方蔚信扳過他的肩膀,把他重新壓回沙發。「二哥,你幹麼那麼緊張,不過是個特助,再找新的就好啦。」

  「你不懂。」他一掌把小弟的手揮走。

  「我是不懂啊,梁雨親對二哥來講到底是什麼?說她是特助,但失去一個特助爲何要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說她是女朋友。不會吧,二哥什麼時候開始降低標準?說她是二哥的好搭檔,嗯,這點我同意,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些年二哥在她的幫忙下,表現一夭比一夭佳,可二哥也沒虧待過她啊。

  「二哥,看開一點,再好的拍檔也會散,沒有哪個下屬會跟著上司一輩子,你已經慰留過她,她還不知感恩,那就是她自己不懂得選擇,後果自負。」方蔚信苦口婆心。

  慰留?如果「我數到三,你給我馬上回來」算慰留的話,蔚允還真是慰留過梁雨親了,方蔚平無奈搖頭。

  「二哥,你別心煩,身邊突然失去一個天天看得見的人,剛開始的確會有些不適應,但我保證,不到一個星期,你就會習慣的。」

  「閉嘴!不要像隻烏鴉,在我耳邊賭噪不停。」方蔚允瞪小弟一眼。

  「是有點吵。」方蔚平落井下石。

  「大哥……」方蔚信對他擠眉弄眼,他們來之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怎麼現在全讓他一個人演獨角戲?

  方蔚平丟給他一個稍安毋躁的表情,並拍拍方蔚允的肩說:「三天了,你搞清楚雨親對你而言,是什麼樣的人嗎?」

  「想清楚了,早在很多天之前我就想清楚,要不然我怎麼會約高熙雅解決婚禮的事,誰曉得那麼不順利,竟然會在餐廳碰上雨親和那個男的。」

  他已經想清楚自己的心,弄明白他對她的那種感覺叫作愛情,說實話,他有點害怕、有點手足無措,他對愛情的印象很壞,原因來自他的父親和親生母親,他認爲愛情是種壞東西,一輩子都碰不到愛情的人,才叫作幸運,所以他隻需要一個妻子,不需要愛情。

  「然後呢?」

  「雨親竟然說那個男的是她的男朋友,氣死我了。」

  「我不是問雨親,我是問熙雅。」

  方蔚允威到不耐煩,但還是把那天早上的事說給大哥聽,而方蔚平這才終于明白爲何那高熙雅會失控到需要送入醫院。

  「既然解決了和熙雅的婚事,爲什麼不好好跟雨親談談,要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一看到那個男的就失控了。」這回他答得有些心虛。

  「你不是個容易失控的男人,爲什麼每次碰到雨親的事就失控?」

  「我嫉妒。我喜歡雨親、愛雨親,我害怕她離開,她隻要一提到這個,我就嚇得不曉得該怎麼辦,隻好逼她把話吞回去,逼她不許交男朋友,逼她一直待在我身邊。」他承認一切都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

  「你既然那麼清楚,就去把雨親找回來啊。」

  「她如果在乎我,就會自己回來。」

  方蔚平失笑。「還是面子問題,還是自尊問題?」

  「不是,是那個男的……還不錯。」

  哈!方蔚允在自卑?方蔚信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自我感覺良好的二哥竟會因爲一個男人而自卑……他背過身,對看牆猛笑,爲了擔心兄弟閱牆,他不敢笑得太張揚,但實在是……太太太好笑了。那個自恃人見人愛、自戀的方蔚允在要自卑耶!

  「所以,你打算放棄雨親?」

  「我沒有,我隻是賭她會回來。」

  「童愛情當賭注,你的賭本會不會下得太大?」

  「大哥……我真的很擔心。」直到這個時候,他才說出真心話。「如果她不愛我呢?如果她隻是拿我當上司或朋友看待呢?如果她已經喜歡上那個男的……我怎麼辦?」

  第一次面對愛情,他顯得手足無措。

  方蔚平歎氣,這就是這個笨弟弟把自己關在這裏整整三天的原因?

  「傻瓜,如果她不愛你,就不會在熙雅回國後變得郁郁寡歡,不會在聽見爸媽討論你和熙雅的婚事時,虛弱得差點昏倒,更不會舍得放棄一份好工作、一個好老闆,她就是太喜歡了,喜歡到無法親眼目送你和另外一個女人走紅毯。

  「你會嫉妒,她也會,你會自卑,她也會,你會害怕、會惶恐……你所有的情緒她都有。況且你都說熙雅傷害了雨親的妹妹,你怎麼知道她沒有傷害過雨親?雨親不是那種強勢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除了離開,她還能有更好的選擇嗎?」

  「所以,她沒有那麼喜歡那個男的?」他抓到一絲希望。

  「照道理來講,應該沒有這麼快。」

  「所以她心裏有我?

  「如果采晴的理解力和聽力沒有問題的話,應該是。」

  「她對孫采晴說過喜歡我?」方蔚允不敢相信。

  「對。」方蔚平很想捉弄他一下的,可這家夥都修理了自己那麼多天,他怎麼忍心。

  方蔚允猛地從粘了三天的沙發上跳起身,拿出公事包和鑰匙就要往外跑。

  「蔚允。」方蔚平喊住他。「不可以再失控,有話要好好講。」

  「我知道。」雨親又不喜歡別的男人,他幹麼失控?

  「不可以再用數一二三的方式,那隻會把女人越喊越遠,天底下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溫柔體貼,懂得善待自己。

  「我懂。大哥,謝謝你,也請幫我謝謝……大嫂。」

  他終于喊采晴大嫂了?!方蔚平忍不住歎氣,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6 01:29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