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澄 -【總有一天愛到妳！(老天爺作主之一)】《全文完》

蔡仲子

子澄 - 總有一天愛到妳！(老天爺作主之一)

外表平凡的韓念筑有著不平凡的專長──
她有「特異功能」，從小就看得見人的前世今生！
但這是不能說的秘密，畢竟她不靠通靈為生，還想過正常生活。
偏偏老天爺容不得她閒散度日，這次她看到了自己的上輩子！
話說前世她這貧女竟欠了筆情債，而對象正是她的新老闆……
別看呂函龍一副不修邊幅的邋遢樣，他在服裝界可是知名人物，
才華洋溢偏偏時運不濟，最近工作室助理全跑光了！
幸好新來的韓小姐吃苦耐勞脾氣好，體貼細心彌補他的不足，
還有好人緣讓新人願意留下，最大的貢獻是改變了他！
莫非是上天來作媒，他對這位有幫夫運的好女孩很有親切感……

蔡仲子

楔子

　　一名清瘦的女子蹲在河邊洗衣，瘦削的身子在寒風中輕顫，看來好不可憐。

　　突地，一隻野兔毫無預警地被丟在她腳邊，她抬起頭，露出清秀的小臉，望向丟野兔給她的獵戶。

　　「安大哥，你別再把獵到的獵物留給我了，我一個人吃不了多少。」女子細小的聲音飄散在空中，輕緩地傳進獵戶耳裡。

　　「就因為妳才一個人，而且大娘的後事才剛辦完，妳身子骨虛，所以應該多吃一點補一補。」獵戶可沒將她的話聽進去，微扯嘴角應聲。

　　「安大哥，謝謝你。」她抿唇淺笑，不讓自己感動的淚水落下。「要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她叫秋娘，住在一個貧窮的小村落裡，村子裡每個人都不好過，尤其現在世道不好，國家連年戰亂，聽說城裡兵荒馬亂，沒一天平靜日子好過。

　　近來村子裡也不太安寧，出入分子變得複雜許多，安大哥除了忙於狩獵討生活，還得分心來照顧她，教她心裡總過意不去。

　　「別這麼說，大娘待我像親生兒子一樣，我不照顧妳，誰來照顧妳？」安郎在她身邊蹲下，拿起揹在身後的刀俐落地為野兔去除毛皮——她一個小女人怕血，所以他會把獵物處理好，再讓她自行烹煮。

　　他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打小就是大娘好心分他一碗飯，他才能活到現在，他若是不知恩圖報，怎對得起大娘在天之靈？

　　而且身邊這個小女人……哎～～也到了該婚嫁的年紀，大娘嚥氣前還說秋娘打小訂親的劉家過些時候就要來迎娶──

　　「劉家有來過書信談迎娶時日了嗎？」他將處理好的兔肉以葉子包好，小心掩去眼底淡淡的憂鬱。

　　她不會知道，從小他就喜歡她，偏偏她自小就訂了親，對方是城裡的人家，雖不算富有的大戶，但再怎樣都比他這個過了今日不知明日的獵戶強上許多。

　　秋娘愣了愣，嘴角的淺笑僵凝在嘴邊。

　　「嗯。」

　　「等妳嫁過去之後，日子就好過多了，至少會比現在好。」安郎輕笑，笑中帶著一絲苦澀。

　　「安大哥……」

　　秋娘輕喚，不忍地撇開臉。

　　其實她知道安大哥喜歡她，只是劉家那邊也遲遲沒退親的意思，她得遵照爹娘的遺願嫁到劉家，這輩子註定與安大哥無緣，若有來世，她願來世再報答安大哥的恩情。

　　「喲～～感情那麼好，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兒談情說愛。」突地林子裡竄出幾名大漢，個個尖嘴猴腮，手上拿著刀劍，輕佻地圍住他倆。「也讓咱哥兒們攪和攪和如何？」

　　「你們想做什麼？」安郎的眼角抽搐了下，本能地以身體護住秋娘。

　　秋娘扯著安郎的衣角，驚慌地躲在他身後。

　　前兩日鄰家大嬸才叫她出門小心些，有些惡徒專挑落單的姑娘家下手，她已經很小心了，況且現下還有安大哥在，他們應該不敢怎麼樣才對。

　　「怎麼樣？這姑娘長得挺標緻，你可別想一個人獨吞。」其中一個大鬍子淫邪地笑著，上前就想抓女子的細腕。

　　「別碰她！」安郎抽出才處理好野兔的獵刀，兇狠地瞪著眼前的大漢們。「她就要成親了，你們離她遠一點！」

　　再怎麼憨直，他也清楚眼前這幾名彪形大漢對秋娘心懷不軌，他絕不能讓他們稱心如意。

　　「乖乖～～要成親了耶！」大漢們笑成一團，其中一個像頭頭的人站了出來。「那就先讓大爺們樂和樂和，教教妳怎麼行使閨房之樂唄！」

　　安郎怎堪他們如此調戲女子，更何況調戲的是他掛在心上的秋娘？

　　他握緊手上的刀，來一個砍一個，來兩個砍一雙，間雜著秋娘驚叫的哭喊聲；安郎心急如焚，想護她又得應付來勢洶洶的數名大漢，不消多時已是傷痕累累。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

　　秋娘已然被逼至河邊，那清瘦的身子顫巍巍地不知所措，見安大哥已渾身是血，更叫她心頭驚懼恐慌。

　　「別怕，大爺們會疼妳的。」帶頭的大漢倏地一把抓住她的細腕，湊上臉就想輕薄她，引起她驚聲尖叫。

　　「你們這群天殺的！叫你們不准碰她沒聽到嗎？」

　　她的驚嚷讓安郎徹底抓狂了，顧不得自己身上已多處刀傷、血流如注，拚了命地想保護秋娘。

　　「少來礙事！」那帶頭的大漢向手下使了記眼色。「宰了他，省得壞了大爺好事！」

　　「不——」

　　秋娘眼睜睜地瞪著安大哥被那些大漢們攻擊、砍殺，驚怕的淚控制不住地奔流，直到安郎終究寡不敵眾地倒下，倒下時還瞪大雙眼凝著她──

　　「安大哥！安大哥！」

　　「別管什麼安大哥、安小哥的了，來，讓大爺快活快活。」

　　抓著她的大漢哪管她心魂俱裂，一雙毛手一個勁兒往她身上招呼，不過一個閃神，手上傳來一陣劇痛。

　　「啊！妳這女人竟敢咬我？！」

　　「你們……你們這群壞蛋，竟然殺了安大哥……」

　　秋娘泣不成聲，她用力咬了那名大漢的手臂，待他一吃疼鬆手，便往動也不動的安郎身邊衝。

　　「安大哥！安大哥你醒醒……」

　　「他死了，還是咱們這些活人好！」大漢甩了甩手，很快地抱住她的腰肢，淫邪地再度湊上嘴。

　　「別碰我！」

　　拉扯間，秋娘猛力推了大漢一把，硬生生地抽出大漢腰間的匕首抵住自己的喉嚨，身子抖得可比狂風掃落葉，一雙美眸直望向已然斷氣的屍首。

　　「安大哥，欠你的，秋娘來世再報──」

　　狂風掃過河邊的樹林，一群受了驚嚇的飛鳥群起亂竄，彷彿哀悼著年輕生命的殞落──

蔡仲子

第一章

　　又來了！又作了那個夢！

　　韓念筑滿身大汗地由床上驚跳而起，她驚恐地瞠大雙眸，直至確定坐在自己熟悉的房間、自己的床，她才以手撫額逐漸調勻呼吸。

　　這不是她第一次作這個夢，最近這一個月，甚至可說是經常作這個夢。

　　雖然不是很明白自己為什麼作這個夢，但她卻很清楚地知道，夢裡的秋娘是她的前世。

　　為什麼她會知道？

　　因為她從小就看得見人的前世今生，所以她知道那個秋娘是她，至於那個獵戶安郎……她完全不認識，但她總感覺自己和那個男人有某種程度的牽扯，只是不曉得會發生在什麼時候。

　　再怎麼說那個男人都是因秋娘而死，而且秋娘在死前應允了那個男人下了，怎麼可能這輩子沒牽沒扯？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欠債償還是天經地義的事，只不過償還的方式百百款，她也無法明確地知道己會用什麼方式償還前世積欠對方的情。

　　等時候到了再說吧，該來的逃不過，這是她這些年來那些因果所得來的經驗及感想。

　　起床到房中的浴室做了簡單的梳洗，她邊打哈欠邊走出房間，下樓去見食。

　　她和父母及大哥大嫂同住在台北近郊的透天厝裡，雖然家裡人口數不算小，但這透天厝也算大，爸媽住一樓，大哥、大嫂住在二樓，她則一人獨佔三樓的空間，四樓則是當作客房及儲藏室，住起來很舒服。

　　「妳起床啦？」見她下樓來，恰好站在樓梯旁講電話的韓媽媽順勢招呼了句。「桌上有豆漿油條，妳自己弄來吃嘿！」

　　「嗯。」她應了聲，發現一樓除了老媽之外沒半個人在。「大哥、大嫂咧？」

　　「他們去看電影了，妳忘了今天是禮拜天喔？」鄭媽媽好笑地睞她一眼，說完繼續同她的電話熱線。「對啊，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那麼沒時間觀念，實在金害喔！呵呵～～」

　　韓念筑翻了下白眼，什麼快三十歲？她明明才二十七歲，離三十還有三年耶！老媽又把她的缺點到處「放送」，算了，反正她這個人已經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除了能看穿別人的前世今生這點。

　　這可是她家的大秘密，畢竟她可不是專職為人指點迷津的通靈老師，除了她過度熱心的家人雞婆個性發作，不忍見好朋友遇上難解的困擾，而會被抓來問她一些問題之外，幾乎沒有外人知道她具有這樣的「特異功能」。

　　雖然擁有這樣特殊能力，但她自己的日子並沒有因此而過得特別順利，所以這種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她的日子會變得很複雜。

　　她個性單純又大剌剌，最怕遇上麻煩事，只要麻煩不要上門找她，她就天下太平嘍～～

　　心情愉悅地吃著老媽準備的豆漿油條，邊吃邊哼歌，還邊打開電視觀看當日新聞，縱使新聞台總是重複播放同樣的新聞，她看到都膩了，但一大早實在沒什麼其他的節目好看，她只好勉為其難地將就。

　　孰料就在她剛吃了幾口油條時，老爸突地由外面回來，一見到她便直嚷嚷。「念筑，妳起來了，正好，我一個朋友……」

　　他話還沒說完，韓念筑便知道他想說什麼了，心下哀號了聲，無奈地放下手中的油條。「爸，你就不能讓我好好地放一天假嗎？」

　　看吧，又來了！

　　她那過度熱心的老爸就是見不得她間，三不五時會帶遇到疑難雜症的好朋友來讓她「瞧瞧」，瞧的自然是他們的前世因果，八成又是生活哪裡出了問題找不到理由，才會央求老爸帶來找她。

　　問題是，她想把腦袋放空啦！因為她明天得去新公司報到，會遇到新的上司、新的同事，她得養精蓄銳好應付新工作啊！

　　況且找她也沒用，她只能「看見」，卻無法提供解決的方法，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會比未知好。

　　「一個就好，這個是老爸當兵時的好夥伴，他這陣子非常不順，所以老爸不得已才帶他來讓妳看看。」韓爸爸極卑微地代好友向她要求。

　　「就一個？」她斜睨了老爸一眼。

　　「對，就一個。」韓爸爸涎著笑保證。

　　「好吧，你帶他進來唄！」她像個太上皇一樣對老爸發號施令。

　　很快的，韓爸爸帶了他當兵時的夥伴進到家裡，讓女兒瞧瞧他的臉色。

　　韓念筑睞了眼來者，是個與父親差不多年歲的長輩，他臉色蠟黃、精神不濟，看起來就是飽受精神折磨的樣子。她暗嘆一口氣，接著閉眼凝神，約莫十分鐘之後才緩緩張開雙眼──

　　「是跟孩子不對盤吧？阿伯。」她終於開了口，一開口就讓那位阿伯驚訝地瞠大雙眸。

　　「呃……能不能麻煩妳說清楚一點？」阿伯的心臟狂跳了下，黯淡的眼稍稍晶亮幾許。

　　「你雖然跟我爸年紀差不多，但你的孩子還很小，現在才差不多國中的年紀吧？」她面無表情地闡述。「對嗎？」

　　「對！對！」阿伯忙不迭地點頭，無措地看了眼韓爸爸。

　　韓爸爸以眼神安撫他，要他定下心來仔細聽。

　　「你跟你兒子經常起口角吧？」她沈吟了下說道。「一點點小事他都能跟你賭氣，還常對你大小聲，是不是這樣？」

　　「……妳怎麼知道？！」阿伯驚訝地瞠大雙眸。

　　他本來只是想找個發洩不滿的出口，恰好在下棋時聽好友說他女兒會通靈，他半信半疑，只是想來聽聽看她怎麼說，沒想到她一開口就點中自己多年來的困擾，差點沒教他嚇到從椅子上跌下來。

　　「你跟你兒子在前幾世是好朋友，因為你倒了他的債，害他跑路，他很不甘心，發毒誓要你下輩子償還，所以這輩子他就是要來向你討債的。」韓念筑勾起嘴角，定定地望著老爸的朋友。「再幾年吧，等他上了大學，你們之間的債還清了，父子關係就會好轉。」

　　「真的嗎？我真會有熬出頭的一天？」阿伯激動地渾身打顫。

　　他知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本不期待有誰能幫他指點迷津，沒想到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前來，卻得到令他驚豔的結果，實在太令他感到驚喜了。

　　「阿伯，我只能把我感覺得到的部分告訴你，至於到時會不會成真，我也沒辦法向你打包票。」她誠實地說道。

　　「沒關係，這樣我心裡就有底了，真的很謝謝妳。」阿伯感動地由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遞給她。

　　「抱歉，阿伯，我不收這個。」她純粹是幫忙而已，不希望讓自己的能力染上市僧的色彩。「你自個兒留著用吧！」

　　阿伯眼裡溢滿感動，再三向他們道謝後才緩步離去。

　　「爸，你不用去送送你朋友哦？」她斜睨了老爸一眼，小聲提醒。

　　「喔對喔！」韓爸爸這才猛地回神，拍了下雙掌後趕緊追過去。

　　韓念筑搖了搖頭，暗笑老爸天兵，這才氣定神閒地重新拿起她的早餐吃起來……

　　※※※※

　　隔天，韓念筑準備到新公司上班。

　　上班第一天得給人良好的第一印象，尤其她並沒有經過面試的程序，而是直接到公司報到的那款新人，特別要在儀容外表上下功夫。

　　蛤？為什麼她不必經過面試程序？因為是舊東家的經理介紹她去新公司的，所以她不必經過面試就能直接進入新公司任職。

　　她的工作是服裝設計師助理，以前在舊東家時雖然工作態度良好，與同事之間相處也和諧，但因為她有「特殊能力」，為了避免麻煩，她習慣低調一點，除非萬不得已儘量不跟同事有私下的互動，所以以前的經理才會把她轉介給其他設計師。

　　其實新公司在服裝界的名氣比舊東家還高，老闆更是知名的設計師呂函龍，她做的雖然一樣是助理的工作，但從另一個角度來想，其實也可說是升官。

　　哎～～這不過是她個人的自我安慰罷了，說穿了根本是同事覺得她不好相處，她才會被老闆「明升暗降」，大大方方地將她「外送」……

　　雖然她有拒絕的權利，但在舊東家再繼續做下去，同事之間的感情也不會更好，而且大家都知道經理即將外放她的消息，還好像很高興，因此她思索了好些天，還是決定接受前經理的安排，到新公司任職。

　　想到這裡，她帶著些許沮喪到達了新公司，伸手按下電鈴──

　　「噢該死！」孰料門裡傳來一聲低咒，接著傳出物品掉到地面的重擊聲。

　　喔～～這件東西應該很大喔，不然怎會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還有，這裡的隔音似乎不太好，否則即使東西掉到地上，也不太可能在門外聽見這麼大的聲響，甚至連人的低咒聲都聽得見呢！

　　沒多久，終於有人出來開門了，門一開，一名年約三十左右、一身頹廢的男人灰頭土臉地站在門後，看來很狼狽。

　　「找誰？」男人不客氣地衝著她問。

　　「不好意思，我找呂函龍先生。」這個名字她在心裡複唸了數十次，就怕第一次見面便喊錯，那就太失禮了。

　　「找我幹麼？」對方竟臭著臉表明身分。

　　「呃……你就是呂函龍先生？」她不禁重新確認一次。

　　「沒錯，幹麼？」呂函龍揚著濃眉，不耐地瞪著她。

　　這個男人竟然是她未來的老闆？！韓念筑暈眩了下，有種還未開工就前途茫的預感。

　　她當然設想過自己未來的老闆會是怎樣的人，卻沒想過會是穿著打扮如此頹廢的人一般來說，做服裝設計的人都會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的，即使不夠有型新潮，也該清爽宜人才對，怎麼這個人跟她想像的全然不同？

　　「你、你好，我是『全藝設計』吳先生介紹來的……啊！」沒想到她話還沒說完，便一把被男人抓進屋裡，她嚇了好大一跳！「呂、呂先生？！」

　　見鬼了！現在是什麼情況？對方是打算先姦後殺還是先殺再姦？天啊！她不會就這樣上了社會新聞的頭條了吧？！

　　「妳來得正好！」沒想到呂函龍大門一關，馬上對她露出笑容。「我忙得都不能出門，妳真是我的救星！」

　　什麼救星？她怎麼有聽沒有懂？韓念筑一臉茫然地瞪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這陣子倒楣透了，先是助手莫名其妙一個接一個離職，然後工作一樣接著一樣來，我都快瘋了我！」

　　韓念筑錯愕地瞠大雙眼，怎麼……怎麼這傢伙是一見面就能掏心掏肺地把心情跟人分享，即使那個人跟他一點都不熟也無所謂嗎？

　　「妳那什麼眼神，我有說錯什麼嗎？」呂函龍很快發現她的眼神有點怪，斂起笑容問道。

　　「不，沒事。」她搖頭，看了看他這裡的工作環境。

　　這個工作室……呃，該怎麼說呢？或許就像他說的，助理一個個離職，他工作又忙無心整理的關係，看起來倒像是成衣加工廠，東一塊布料、西一片捏縐的紙球，八成是眼前這男人心煩之下的產物，與他在服裝界的響亮名號全然搭不上邊。

　　不見得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就得擁有寬敞豪華的工作室，但至少要整理得清爽明亮一點嘛！真是的。

　　「怎麼了？」呂函龍忍不住出聲詢問。

　　「沒啊，我只是先看看工作環境。」她勾起嘴角客氣地淺笑。

　　「是喔？只要妳不嫌棄我這工作室雜亂就好。」呂函龍吐了口氣，他也拿自己這工作室沒轍。「它本來不是這樣的，只不過因為助理走光了，它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嗯，我能理解。」她點頭，這會兒倒發現他這樣有話直說的人其實不難相處。「現在呢？你需要面試嗎？」

　　雖然是前經理介紹的，但畢竟她和呂函龍是第一次見面，或許他有什麼問題想問她。

　　「不、不用，既然是吳大哥介紹來的，我相信他。」呂函龍帥氣地拒絕。

　　接著他從一排堆滿雜物的桌子裡挑了一張，將上面的東西全撥到地上，瞧得韓念筑雙眼發直，完全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整理」桌面。

　　「來，這張桌子給妳用。」他露出笑容，獻寶似的拍了拍桌面。

　　「……謝謝。」除了謝謝，她真不曉得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對了，妳叫什麼名字？」呂函龍問道，突地桌上的電話響了，他忙分神去接電話。「等等，我接一下電話。」

　　「嗯。」她點頭，他接他的電話，她就稍微幫他整理一下嘍！畢竟接下來她得留在這個環境工作，著實無法放任這等雜亂相隨。

　　於是她開始在這約莫三十坪的工作室裡探險，輕易找到廚房與洗手間——廚房顯然根本沒在用，頂多就是燒燒開水之類，而洗手間倒還不亂，只要再稍微整理一下便可。

　　她擰來一條抹布，開始在工作室裡擦擦抹抹，由呂函龍「恩賜」給她的那張桌子開始。

　　她哼著小曲兒，恣意輕鬆地將桌面打點乾淨，其間自在地穿梭在自己的桌子和廚房之間，清洗髒抹布，一個人自得其樂，直到呂函龍再度出聲叫她。

　　「妳……妳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終於結束電話的對談，驚訝地發現她快手快腳地清好了他這幾天始終無法搞定的髒亂環境。

　　「哇噻～～妳動作挺快的嘛！」他讚賞地嘆道。

　　「還好啦！」她輕笑，主動伸出友善的小手。「我叫韓念筑，以後請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當，互相學習倒是還說得過去。」呂函龍搔了搔髮，俊顏帶絲靦覥。

　　韓念筑此時定睛一看，才發現其實這個人長得不難看，有一張有稜有角的臉龐，一雙濃密而有型的眉，襯著一雙略長的內雙眼，挺而直的鼻管顯示他做事不輕易妥協，加上他那張性感且略薄的唇……噢天啊！她怎會研究起他的長相來了？真是糟糕啊！

　　不過就因為這樣仔細一瞧，不知怎的，她越看越覺得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他……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她一時想不起來。

　　「別這麼說，我來就是為了協助你好好工作的，我會盡力幫忙。」她揚起和善的笑容，就怕他對自己的第一印象打了折扣，那就不妙了！

　　她不想再被「外送」了，得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才行。

　　「好，我們都別客氣了，麻煩妳繼續把這裡整理一下，我先畫該給客戶的設計圖。」他快速交代好她的工作，暫時結束這段談話。

　　韓念筑點點頭，見他轉身忙他的工作去了，微蹙秀眉，心裡還不斷想著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他？

　　※※※※

　　中午時分，韓念筑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她走到廚房將弄髒的抹布洗乾淨，心想等會兒得到附近熟悉一下環境，這樣以後才知道要去哪裡吃午餐。

　　稍微收拾了下整理到一半的東西，她拎起皮包正準備出去吃飯，心想還得幫老闆帶吃的回來才行，因為他一早就忙到現在，肚子應該也餓了，身為一個助理，這點是應盡的責任。

　　「呂先生，需要幫你帶午飯回來嗎？」她走到呂函龍的桌子前輕聲詢問。

　　「嗯？」他抬起頭來，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時間已到了中午。「這麼快就中午了喔？我都沒注意。」他丟下手上的筆，跟著站了起來。「我肚子也餓了，不如我跟妳一起去吃吧！」

　　「好啊！」

　　再怎麼說他對附近的環境都比她熟，有他帶路她也較容易熟悉環境，何樂而不為？

　　於是兩人相偕走出公司，在公司右側的巷道內果然就有許多賣吃食的店家及攤販。

　　「哇～～看不出來這小小的巷子裡有這麼多小吃店。」她驚喜地喊道。

　　「所謂的『暗藏春色』就是這個意思吧？」呂函龍自以為幽默地說著，引來韓念筑一記白眼。

　　成語是這麼用的嗎？她好無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見她笑了，呂函龍好奇地詢問。

　　「沒有啦！我只是覺得你這個人很有趣。」以前的公司，上班氣氛像在打仗一樣，和這裡截然不同。而他這個新老闆給她的感覺也和以前一臉嚴肅、只懂得公事公辦的上司不同，和他相處挺自然且愉快的，她喜歡。

　　「有趣？」他挑眉，不覺得自己被稱讚了。「我寧可妳說我帥或說我設計能力超群，總比有趣來得好。」

　　他看起來有點沮喪，竟讓韓念筑變態地覺得更好笑。

　　「好啦！那以後我就說你最帥，這總可以了吧？」她順勢答應他的請求，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呂函龍睞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說真的，妳笑起來漂亮多了，妳應該多笑的。」

　　冷不防被他這麼一說，她小臉不禁一陣發燙。

　　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回被說漂亮，害她一時間心頭小鹿亂撞，害羞得不知所措。「別胡說，我才不漂亮。」

　　「妳同不同意不關我的事，我就是這樣認為，實話實說。」意外發現她在害羞，呂函龍反倒覺得興味十足，這時指了指巷子後方的一家小吃店，拉著她往裡頭走。

　　「欸～～別拉，我自己會……」就在她驚訝地想甩開他的手之際，一道夢中的影像突地閃進她腦海中，竟是獵戶安郎那張古樸且帶著點帥氣的臉龐！

　　怎麼會？怎會突然之間浮現安郎的臉，莫非……她心口一提，傻眼地望著他拉著自己往前跑的背影，霎時似乎知曉了什麼──

　　「快啊！人很多，妳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佔位子動作要快，不然會等很久。」沒注意到她在恍神，一到店門口他就急呼呼地要她點餐。

　　「蛤？！」她愣了下，總算回過神來。「喔好！」

　　她趕緊將視線定在牆上的菜單，看了半天看不出哪套主餐好吃，只好求助於他。「能不能麻煩你介紹一下這裡什麼好吃？」

　　「沒問題！」他揚起大大的笑容，直接幫她點，拉開嗓門對正在忙的大廚喊道：「老闆，來兩盤海鮮燴飯！」

　　「知道了！」大廚忙得大汗小汗齊飛，一邊以擱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邊回以大嗓門。

　　「來，我們進去找位子坐了。」呂函龍又拉著她往店裡走。

　　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喜歡拉她啊？他似乎有拉上癮的趨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在靠牆的地方找到位子，呂函龍先讓她坐好，自己才在她對面的位子落坐。

　　「妳別看這家店小小的，生意可好的咧！」他一坐下就開始述說自己和這家店的淵源。「我剛到這邊開工作室的時候，一開始也是不知道該到哪裡解決吃飯的問題，結果把這條巷子走過一遍，發現這家店的老闆最熱情招呼客人，餐廳天天客滿，所以我就進來吃看看，沒想到一吃就成了老主顧，一天不吃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應該是他太好養了才會這樣吧？韓念筑心底暗笑，卻體貼地沒有說出口。趁著餐點還沒送來之際，她閉上雙眼定定地冥想……

　　她想確認呂函龍是不是就是她夢中的獵戶安郎，因此她得花點時間認真的看清楚才行。

　　見她不發一語地閉著眼，呂函龍誤以為她累了，也沒出聲打擾她，逕自拿起桌上的報紙翻看起來。

　　其實他平常不是那麼碎嘴的男人，可是不知怎的，對這個新助理卻感覺很熟悉，忍不住就想和她聊天。

　　不曉得她會不會覺得他很煩？

　　如果真是那樣他也沒轍了，誰教她這麼有親切感？

　　沒多久，韓念筑緩緩睜開雙眼，水汪汪的眼瞳裡竟積蓄了些許水光……

蔡仲子

第二章

　　他真的是獵戶安郎，那個為了保護她而捨棄生命的男人，她完全沒想到他們之間會用這樣的方式重逢。

　　她成了他的員工，而他則是她的老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與他前世的因緣，但他卻一無所知，她該如何償還他這份恩情？

　　「喲～～海鮮燴飯來嘍～～」

　　就在呂函龍錯愕地發現她眼裡含淚之際，餐廳外場的夥計此時端來兩盤熱騰騰的海鮮燴飯，砰地一聲就擺到桌上，熱情地用力拍打呂函龍的肩。

　　「阿龍，第一次看你帶女孩子來，女朋友吼～～」

　　「欸！很痛耶！」呂函龍撥了撥那名夥計的手，俊帥的濃眉皺成一條直線。「臭阿建，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她是我工作室新來的助理小姐，叫念筑，以後你應該會經常看到她。」

　　「是喔？」阿建露出靦覥的笑容，對韓念筑點了下頭，帶著笑容自我介紹。「妳好，我叫阿建，是阿龍的哥兒們！」

　　「呿～～誰跟你是哥兒們！」呂函龍沒好氣地啐他一句。

　　「從小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的，還不算哥兒們喔？」阿建差點沒拿托盤K他。

　　「好啦好啦！你怎麼說都算數，這總可以了吧！」小心地覷了她一眼，發現她眼睛已不再含淚，他偷偷鬆了口氣。

　　這其實是個很弔跪的現象，他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在意她的情緒起伏。

　　她並不算很漂亮，有張秀氣且略圓的小臉，大大的眼裡鑲著晶燦的眼瞳，眼上是一對秀氣的眉，微翹的鼻下連接著深邃的人中，接著是一張豐潤微勾的菱角嘴，看起來彷彿隨時都在笑的樣子，讓人一見就心情愉悅。

　　由於職業的關係，他看過太多美女，以她這樣普通的女人，理論上不會引起他特別注意，但他卻沒來由地想接近她、多和她說說話。

　　他明明知道這樣很怪，卻找不到自己反常的理由。

　　「你怎麼這麼隨便？」阿建不可思議地瞪他。

　　「沒辦法，我這人就是隨便。」他聳了聳肩，一點都不在意阿建對他的評價。

　　「算了，我懶得再跟你打屁，要去忙了！」阿建不再停留，不然等會兒老闆要拿他開刀了；他丟下話，轉身便去忙。

　　「你們感情真好。」她說的是事實，至少她看到的是這樣。

　　「哪有，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而已，剛好兩人又在附近上班。」他拿了兩雙筷子，一雙遞給她，並順手拆開免洗筷的塑膠袋。

　　「你故意這麼說的吧？」

　　她微挑秀眉，學著他的動作，拿起筷子撕開外層的塑膠袋並將之夾在桌上的夾子上。

　　「男人就是愛口是心非。」

　　「說得好像妳很懂男人似的。」以湯匙舀了口燴飯送進嘴裡，呂函龍好笑地覷她一眼。

　　「其實並沒有，只不過我家有兩個男人，所以多少有點認識。」她邊低頭吃飯，邊小聲地嘀咕了句。

　　「妳家有兩個男人？」他嚇了一跳。

　　現在的年輕女孩大多喜歡外宿，但和兩個男友同居也太誇張了吧？

　　「對啊，我爸和我哥。」她沒心眼地坦承。

　　「哦，現在願意和家人住的人不多了。」他鬆了口氣，原來是自己想太多了，她是個生活單純的女孩。

　　「所以，你屬於大多數人嘍？」這會兒換她看他了，他看起來就像是自由慣了的人，八成討厭被家人拘束的感覺吧？

　　「嗯哼。」他輕笑，忍不住瞧她一眼。「妳很聰明。」他就是不喜歡被管東管西的啦，哈！

　　一頓午餐就在這愉快的氣氛下進行著，以後一起並肩工作，應該會合作愉快吧？

　　※※※※

　　打版、打樣、剪裁對韓念筑來說都不是難事，但唯有設計服裝這一塊，是她最弱的部分，她沒有什麼創意，一直變不出新穎的款式，即使她擁有服裝設計系畢業的學歷，但她很知道自己的優缺點。

　　可工作室人手明顯不足，為了能在工作上幫助呂函龍更多，也許只是在設計上給他一點靈感，或在他忙不過來時幫他一把，為了這小小的心願，她難得地認真起來，下班後報名服裝設計班繼續學習。

　　「好了，今天的課上到這邊，請各位同學有空的時候多看些時尚雜誌，注意流行動態，好強化自己對設計的敏感度。」台上的講師端著可掬的笑容，笑著結束一天的課程。「那我們下次見，有問題的同學可以留下來討論。」

　　韓念筑收拾好桌上的文具，小心翼翼地將筆記收到背包裡，正想離開補習班之際，突地有道溫順的男音喊住她。

　　「韓小姐請留步。」

　　她不明所以地轉身望去，發現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叫住她，她定睛一看，確定自己並沒有見過這個人。

　　「請問有什麼事嗎？」她客氣地詢問。

　　「妳目前在呂函龍工作室工作，對吧？」男人雖用問句，但聽起來就是有十足十的把握她就在那裡工作。

　　她有點驚訝，隨即想到在報名上課時有填寫過基本資料——想到這點她便釋懷了，直接點頭承認。「是，你看過我的基本資料？」

　　戴子胤挑了挑眉，眸心滲入一抹興味。「不好意思，我是這家補習班的負責人戴子胤，我不會私下看學員的資料，不過因為我跟函龍是相識多年的朋友，所以櫃檯小姐才特地通知我。」

　　「喔。」原來是呂先生的朋友，這世界還真小啊！「我才到工作室工作半個月，還是個新手。」

　　「在這裡上完課程，妳就成為熟手了。」戴子胤勾起嘴角淺笑，望著她的眼閃耀著不知名的光芒。「其實妳很幸運，函龍是業界難得的天才，妳能跟在他身邊工作可以學到很多事。」

　　他之所以會注意到韓念筑，是他不敢相信在好友工作室上班的員工，竟然還特意到補習班再進修。

　　那部分跟著她老闆學不是更快？呂函龍應該不是個會藏私的老闆啊！

　　「是啊，我也知道，只是想說有空儘量多學習而已。」她客氣地說，不明白這個男人和她說這些做什麼。

　　「因為我跟函龍很熟，所以特地來跟妳打聲招呼，若妳覺得我們的課程有何不足的地方，請務必提出建言。」戴子胤禮貌地說。

　　「戴先生客氣了，你這裡的課程風評很好的。」要選擇補習班之前，她可是有在網路上做過評估，不然她也不會貿然地跑來報名。

　　「謝謝妳的讚美。」戴子胤跟著她走出補習班。「我就不送妳了，這條巷子有點暗，妳小心慢走。」

　　「好，謝謝你。」她點頭，慢慢走到巷子裡，內心卻有不少疑惑。

　　剛才那個男人該不會也跟她的前世有什麼關聯吧？不知怎地，她霎時竟產生這樣的靈感。

　　心隨意動，她停在路邊冥想了下，錯愕地發現戴子胤竟是前世秋娘那無緣的夫君，也就是秋娘的父母為她訂下的親事，卻因她意外身亡而沒結成親的丈夫！

　　「天啊！現在是怎樣？前輩子的冤親債主都找上門了？」她呆愣地立在原地不動，腦袋一團混亂，就在失神之際，突然有幾個陌生男子圍了上來。

　　「美眉一個人喔？要不要陪哥哥們玩一玩啊？」其中一個男子朝她貼近，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

　　冷汗由手心竄出，前世的記憶突然因這意外的情境而湧了上來，她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男子，一時間竟有種分不清前世與今生的錯覺。

　　完蛋了！前世還有安郎來救她，現在呢？

　　由於補習班的學員白天大多還有工作，因此一旦下課，每個人都走得很急，加上剛才她又和戴子胤聊了幾句，同學都走光了，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這巷子除了眼前的這些人，竟不見其他人影。

　　在這隱密的暗巷，走到外面的鬧區還有一小段距離，到底有誰能來救她呢？

　　不，先自救吧，她得想辦法跑到大街上才行！她思忖著，馬上拔腿就跑，卻又被另外幾個男子擋住去路！

　　「怎麼不說話了美眉？要是妳不想說話也沒關係，哥哥我就喜歡話少的女人，這樣玩起來特別有意思！」男子淫邪地笑著，一雙毛手已然欺上她的俏臉。

　　韓念筑嚇得幾乎尖叫出聲，但她還來不及叫出聲來，男子的手已被另一隻大掌攫住，並反手折得他哀哀叫──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驚愕地瞠大雙眸定睛一看，看見那個抓著不良男子的手的人，竟然是呂函龍？！

　　他怎麼跑來了？

　　而且他怎會知道她在這裡？

　　她很確定自己沒有告訴他，她跑到補習班來上課的事啊！

　　「你、你想怎樣？」其他男子見朋友被抓住，個個摩拳擦掌準備一起對付呂函龍。

　　「你們乖乖走人我就不怎麼樣，不然我馬上報警。」呂函龍一手還折著對方的手腕，另一手晃了晃握在手中的手機，警告意味濃厚。

　　他不是笨蛋，知道雙拳難敵四手的道理，不過這是個法治的社會，尤其是晚上，多得員察警出來巡邏，手機報警方便得很，這些臭小子不可能不曉得。

　　「少來了，你一個人想對付我們也不是簡單的事。」其中一個染了金色頭髮的小混混，憑著己方人數多，大膽向他叫囂。「放開他，不然會出什麼事我可不能保證。」

　　「你們不走，我馬上折斷他的手。」呂函龍危險地瞇起眼，作勢加重手勁，立即引出被制住那名男子的哀叫聲。

　　只有他們會叫囂嗎？他也會，而且絕對不比他們差。

　　「可惡！」

　　數名男子面面相覷，見他輕易制伏其中一名同伴，看來身手不凡，況且一旦讓他報了警，他們根本很難脫身，於是相互使個眼色，馬上就個個像後頭有鬼在追似地四處逃竄。

　　「你又救了我一次……」眼見那些心懷不軌的男子離去之後，她小聲地嘀咕了句。

　　「妳說什麼？」她講得太小聲，呂函龍聽得不是很清楚。「還好吧妳？」他關心詢問。

　　「呃……我說我還好，謝謝你。」要命！她差點不小心講出自己的心裡話，要是他追問可麻煩了，話到嘴邊趕緊轉了個彎。

　　有些人很排斥像她這樣有特異體質的人，她又不清楚呂函龍是不是那樣的人，還是先別讓他知道的好。

　　「那就好。」他不放心地將她全身從頭到腳打量一回，確定她沒有任何外傷才稍稍安心。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他怎能出現得那麼剛好？太神奇了！

　　「有個損友告訴我妳在這裡上課，反正我手邊的工作都在進度內，加上肚子有點餓，所以想說到這裡來接妳，順便麻煩妳跟我一起去吃宵夜，誰知道就剛好遇上妳被欺負。」他隨口解釋了下。

　　事實上在出發來接她之前，他打過她的手機，但或許因為她還在上課，手機可能關靜音，因此沒聯絡上她，他索性便直接過來了。

　　戴子胤那傢伙碰巧知道念筑在他那裡工作，多事的打電話揶揄他不好好教導自己的助手，他才會知道念筑到補習班上課。

　　這女人也真是的，不懂的地方問他就好了啊，幹麼沒事花這個錢，還讓他被戴子胤「洗臉」，實在讓他很沒面子。

　　不過也幸虧有那多事的傢伙，他才能因緣際會救了她。

　　「你說的該不會是戴先生吧？」她瞇了瞇眼。

　　「對啊，妳也認識他喔？」

　　「剛剛有打過招呼。」她簡單回答，心想那個男人的嘴巴還真不小啊！「是他先說跟你是好朋友，我才猜是他。」

　　「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肚子快餓癟了！」呂函龍可憐兮兮地撫了撫肚子，看起來還真餓壞了。「先陪我去吃宵夜好不好？」

　　他試著提別的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畢竟她才被那幾個壞傢伙嚇過，先舒緩緊繃的情緒是首要之務——事實上他也很緊繃，一想到她差點被那幾個傢伙欺負，到現在他的心臟還跳得亂七八糟。

　　韓念筑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很好笑耶，都幾歲的人了，想吃宵夜不會自己去吃喔？」

　　「我知道妳要說我幼稚，我就是幼稚可以了吧？」不由分說地抓了她就往停車處走，台北市真討厭，七晚八晚了停車位還那麼難找，他可是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珍貴的停車位。「先找地方填飽肚子再說。」

　　望著他的背影，韓念筑的心隱約被觸動了──

　　是前世帶來的記憶沒被孟婆湯消除乾淨嗎？

　　還是清楚地看穿他企圖用輕鬆的態度，讓她不再想起適才的恐懼而心生感動？

　　好像都是，也好像都不是。

　　在前世，秋娘對安郎真的只有兄妹情誼，還是她心底其實對安郎也帶有那麼點說不出口的情愫，只是礙於婚約無法說出口？

　　不論秋娘當時的心態是怎樣、對安郎抱持什麼樣的情感，那都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她不是夢中的秋娘，身邊的男人也不是夢裡的安郎，兩人的重逢已為彼此間的牽扯拉開序幕，那麼……

　　這戲到底要怎麼演下去才是正道？

　　※※※※

　　在復興南路的清粥小菜店裡，瞪著呂函龍像非洲難民般一碗接一碗地嗑掉桌上的白粥，韓念筑只能以「嘆為觀止」四個字來形容，突地覺得自己好像很對不起他。

　　在平常的上班日，她通常以一個便當打發他的肚子，現在她才知道他的食量這麼大——明明是標準的衣架子，在衣服的包裝下，察覺不到他身上有多餘的贅肉，到底他吃掉的食物都消化到哪兒去了？著實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妳幹麼不吃？」呂函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幾乎沒有動到筷子，忍不住催促。

　　「我又不餓。」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光看他吃她就飽了。「而且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吃不胖，我可不想變成大胖子。」

　　「哈！妳們女人就是這麼麻煩，只因為怕胖就寧可錯過世上大多數的美食，可惜啊可惜～～」他邊笑邊感嘆。

　　「什麼叫『你們女人』？我們女人會那麼在意身材，還不都是你們這些服裝設計師造成的。」說穿了，服裝設計師才是始作俑者，女人根本是無辜的。

　　「妳看妳，妳還不是說『妳們女人』。」他忍不住笑開懷。

　　「吼～～你很故意喔！」故意挑她語病，真是壞！

　　「故意啥？」他裝傻，撿了顆花生丟到嘴裡。

　　「故意挑我語病啊！」真是的，這種話還要她講喔？她才不信他有那麼笨！

　　「才沒有。」他才沒那麼笨去承認呢！

　　「有。」她很確定他有。

　　「沒有沒有沒有。」他一連說了三次沒有，就是死不承認。

　　「有啦！」她微惱地指控。

　　「說沒有就沒有。」他像個孩子般耍賴。

　　「你……不理你了！」既然他那麼「番」，那她也跟進好了，毫無察覺自己的語氣像個撒嬌的小女人。

　　「哈！」但呂函龍察覺到了，他不動聲色地笑道，心頭微微浮動。

　　現在的她比剛來上班的時候又有了一些改變，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她話多了，感覺上人也開朗許多，現在敢和他大小聲了。

　　他不是個小氣的老闆，和員工每天至少得相處八個小時以上，要是在意階級之分，那上班的氣氛豈不是緊張到極點？

　　那可不符合他隨興的個性。

　　既然大家要相處的時間那～～麼長，自由自在就好，不必介意那麼多，日子才不會過得那麼緊張。

　　不過這女人真的很奇怪，雖然不是一眼就讓人感到驚豔的美女，但自有一種可親的魅力，和她相處時間越久就越感到舒服、自在，越想多撥些時間和她相處，這也就是他之所以今晚會出現在補習班外的理由。

　　「我說你啊，都老大不小了，怎麼不找你的女朋友陪你吃宵夜，還大老遠跑到補習班來接我。」這樣等會兒錯過捷運的話，他不就又得送她回家？

　　那樣實在很麻煩，她真的很不願意麻煩別人呵。

　　「我哪來什麼女朋友。」將碗裡的最後一口白粥吞下肚，他再次抬頭睞她一眼。「不然妳當我女朋友好了。」他隨口說道。

　　但話一脫口而出，兩人同時愣住了。

　　呂函龍其實挺意外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就這樣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她，他竟沒有半點收回這句話的打算。

　　雖然兩人相識不久，除了工作上的互動，私下他倆根本沒有交集，但他老感覺好似和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幾乎沒什麼生疏感。

　　而且跟她在一起時很舒服自在，他好像什麼話都能對她說，認真時也好，不正經時也罷，總之任何話題都能聊，這是他在其他女人身上所感受不到的自在。

　　這樣的女人不追來當女朋友太可惜了，既然他話都說了，那就……追吧！

　　韓念筑心口一窒，非常意外他竟會說出如此隨便的話。

　　「少胡說八道了你。」她撇開臉。

　　不會吧！難道老天爺要她情債情還，非得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賠他一條命嗎？

　　那她和戴子胤……不，前世應該嫁的劉姓夫君又該如何才好？

　　這一切究竟是怎樣的一團爛帳？又該如何清算才算得清？

　　吃飽喝足之後，兩人走出店外，他突地一個轉身，一臉認真地凝著她。

　　「怎麼了？」她心口一提，心跳霎時亂了方寸。

　　雖然街燈不很亮，但就著這微弱的燈光，他還是有著性感的男人味，實在令她很難忽略他的存在。

　　「我是認真的，請妳也認真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他沒頭沒腦地說，說完後又率性地兀自向前走。

　　他相信聰明如她，一定聽得懂他在說些什麼。

　　其實他挺意外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既然說了，他也沒收回的打算。

　　果然，她小臉一片火熱，突然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當然知曉他想表達的意思，雖然她沒談過戀愛，但他的意思十分明顯，就是要追求她。

　　這太突兀了，畢竟他們才認識半個月左右，即使有前世的交情，但那已是前世的事情，她應該讓這樣的感情延燒到這一世嗎？

　　她進退兩難，要答應也不是，不答應更不是，兩股力量在她心頭拉扯，教她如何都作不出抉擇。

蔡仲子

第三章

　　韓念筑在補習班外面遇到的「暗夜驚魂」，讓呂函龍深覺不妥，所以他決定不管她的拒絕，定時接送她上下課，並慎重其事地向戴子胤嚴重抗議。

　　戴子胤和他約在一家酒吧見面，在聽了他的敘述之後很訝異。

　　「有這種事？」

　　沒想到那天送韓念筑離開補習班後會發生那麼誇張的事，而他竟完全沒有發現。

　　「現在治安太差了，我會通知學員，以後出入都要特別小心。」

　　「你這話有說不等於沒說嗎？」呂函龍沒好氣地說，重點是他們得想辦法把那條巷子弄亮一點，這樣才能保障學員的安全啊！「你好歹也請個警衛定時定點巡邏，不然你補習班早晚上報。」

　　「這樣也不錯喔！」戴子胤還同他打哈哈。「這樣我那間小補習班就紅了，生意旺旺來。」

　　「旺你的大頭啦！那種紅不是好事吧？」

　　呂函龍快暈了，這傢伙也太天兵了。

　　「總之以後她下課我會去接她，你就自己好好想辦法把這個問題搞定。」

　　戴子胤笑著啜了口馬丁尼，語帶調侃地揶揄了句。「函龍，你是真心替我的補習班著想，還是純粹放心不下你那小助理的安危？」

　　呂函龍才舉起酒杯的手明顯一頓，認真地思考了下後摸摸鼻子。

　　「都有吧！」

　　其實兩年前戴子胤的補習班開幕時他曾去祝賀過，當時他就嫌補習班外面的那條巷子太窄，晚上可能會很暗，只是當時說說就算了，也沒再提醒，沒料到會發生那種意外。

　　至於擔心韓念筑的安危就不用說了，於公於私，他都理應關心她。

　　「我看是關心你那小助理多一點。」戴子胤小聲地咕噥了句，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浮現韓念筑那張小臉。

　　說也奇怪，明明才見過她一次，他卻對她印象深刻。

　　她有種沈穩恬然的氣質，頗為吸引他，讓他不由自主就記住她的長相，感覺就像是早已印在他腦海裡的樣子。

　　「你說什麼？」呂函龍不確定地再問一下，雖然這家酒吧還算安靜，但店裡流瀉的輕音樂多少壓過了子胤的聲音。

　　「沒什麼，我是說，你工作室裡的人手到底補足了沒？」沒理由的，他竟不想讓好友知道韓念筑給他的感覺。他稍微加大音量，將話題轉到好友的工作上。「怎麼好好一間工作室會被你搞成那樣，助理都跑光了？」

　　「鬼才知道，明明薪資、休假、福利我一樣都沒少給，大概是流年不利吧，員工一直待不住，最後莫名其妙只剩我一個。」

　　呂函龍翻了翻白眼，只能當自己時運不濟。

　　「還好一個朋友先把念筑撥到我這兒，不然我可要孤軍奮鬥了。」

　　「撥到你這兒是什麼意思？她該不會以後還要回她以前的公司吧？」戴子胤感到奇怪，仔細追問，從他字裡行間，感覺不出好友對這小助理是否有別的意思。

　　所以說他對小助理並沒有特殊好感，純粹只是上司對下屬的關心？這一刻，戴子胤莫名的希望只是如此。

　　呂函龍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經好友這麼一提，他下意識蹙起眉頭。

　　真是好極了，他沒想過她有可能會再回舊東家上班的問題，他也沒問清楚，萬一哪一天惹她大小姐不高興，她屁股一扭回原公司工作，那他和他的工作室可真要掛點了！

　　「這、這……到時候就看她意思。」基於面子問題，他可不能承認自己完全沒想到這一點。

　　「認識你這麼久，你那瞻前不顧後的性格一點都沒變。」

　　戴子胤不禁搖搖頭，藝術家跟商人就是不一樣，全憑個人衝動做事，他可做不來這麼率性的事，而且這也表示函龍跟那位小助理之間是沒什麼火花，不然函龍一定會想盡辦法把她留下，可能是他多慮了。

　　「好歹你也是個知名設計師，萬一你工作室裡青黃不接的狀況被客戶知道，你就倒楣了，我看你還是快點把人手補齊吧！」

　　「那倒是。」

　　目前確有人手不足的嚴重困境，搞得他都快過勞死了，平日念筑沒上課的下班時間也得陪他加班；雖說這樣能和她培養出革命情感，但他還真捨不得她太辛苦。

　　「好，我回去就開放人力銀行徵人的訊息。」

　　「這還差不多。」

　　呂函龍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酒，酒吧裡的輕音樂給人一種舒服的微醺感，偌大的玻璃窗外映照著台北明亮多采的街景，但不知為什麼，腦子裡始終揮不去韓念筑那張清麗的俏臉……

　　※※※※

　　呂函龍是個行動派，在酒吧與戴子胤談過之後，一回到家他就上網開放了徵人的訊息，再三確認之後才上床睡覺。

　　隔天一到公司，他馬上把這消息告知韓念筑，兩人仔細評估過後，認為以工作室目前的工作量，至少還得聘請兩組人馬才夠消化，也就是兩名設計師外加兩名助手，因此再聘四個人是絕對必要的。

　　於是從這一天起，工作室開始徵人的工作，光是應付上門求職的人就讓兩人忙得焦頭爛額。

　　經過大約一個禮拜的「戰鬥」，呂函龍由應徵者中挑選出幾個合適的人選，但卻為了誰真正適合這個工作而猶豫頭疼。

　　「這不困難啊！如果你放心的話，就把挑人的任務交給我，我一定會挑出最適合公司的人選。」在知悉他的困擾之後，韓念筑笑著提議。

　　「真的假的？」呂函龍驚訝地瞠大雙眼。

　　「真的啊！」她輕笑，好似挺樂見他那副訝異的模樣。

　　「妳想怎麼做？」

　　他十分好奇她如何進行挑人的過程，當然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不過重點是她怎能說得那麼輕鬆？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那當然得借助她與生俱來的特別能力嘍。

　　「有沒有那麼神秘啊？」他好笑地揶揄了句。

　　「差不多嘍！」她還是笑而不談。

　　「好吧！那這責任就交給妳了。」瞧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沒來由地對她產生信心，大方地把手上的履歷表全交給她。

　　「沒問題！」

　　韓念筑將履歷表拿回自己的座位，專注地凝著那些應徵者的照片，連呂函龍因好奇而走到她身後觀察都沒發現。

　　約莫二十分鐘後，她抽出兩名設計師及兩名助手的履歷，一個轉身差點和呂函龍撞在一起──

　　「噢～～你嚇了我一大跳！」她以手輕按胸口，當真被他嚇到。

　　「妳做了什麼虧心事，那麼容易被嚇到？」

　　「才沒有。」

　　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把挑出來的人選交到他手裡。

　　「拿去，就這四個。」

　　「妳怎麼確定這幾個可以？」看了眼手上的履歷表，他實在不懂她到底是依什麼條件斷定這些人適合這份工作。

　　「我有我的辦法嘛，你別問，如果這些人出問題，你儘管找我就對了。」她只差沒拍胸口保證。

　　呂函龍定定地望著她好一會兒。「好吧，就信妳這一回。」

　　既然她都敢如此保證了，一定有她的理由，他就靜待時間來證明她的話到底會不會實現。

　　「那我就聯絡他們嘍！」她眉開眼笑地「請示」。

　　「嗯。」他點頭，轉身回自己的座位去。

　　在這不景氣的年代，果然那些人一個都沒缺席地準時到公司上班，工作室裡不再只有呂函龍及韓念筑，氣氛也完全和先前只有兩人時不一樣，感覺整個熱絡了起來。

　　「念筑，麻煩妳把這季最新的服裝雜誌拿給我好嗎？」新來的設計師一號是個酷酷的男人陳家豪，長相和穿著都一副痞痞的模樣，堪稱頹廢型男的代表。

　　「好。」

　　她趕緊將才寄到的最新一季服裝雜誌拆封，轉手就交給陳家豪。

　　「感謝。」陳家豪露出略顯頹廢的迷人淺笑道謝。

　　「抱歉，你那迷人的笑容對我無效。」她不客氣地潑他冷水。

　　「噢，妳真是傷我的心。」他狀似大受打擊般地捧心哀號。

　　他誇張的行徑引來其他同事的恥笑，即使每個人都未曾停下手上的工作。

　　「你以為這樣就能收買女人喔？女人可沒你想像的那麼膚淺。」設計師二號是美女江品穗，她是個面冷心熱的直腸子，說話從不拐彎抹角。

　　「就是咩！」回應她的是助手小芫，與雙胞胎妹妹小莘一起剛由服裝設計系畢業，兩姊妹抱著學習的態度到呂函龍的工作室上班。

　　呂函龍邊工作邊聽著所有人的對話，嘴角不覺微微勾起。

　　「老大，你看她們啦！我簡直要被這些娘子軍給圍剿到無法喘氣了。」陳家豪不禁向工作室的老大求助。

　　「我中立。」呂函龍趕忙表明立場，完全不想蹚入這趟渾水。

　　「蛤？奈安捏？」陳家豪無辜地差點要哭出來。

　　呂函龍手上的滑鼠不斷地移動，認真地繼續手邊的設計工作，一邊聽著同事們自在的交談，心情愉悅得不得了。

　　多虧了韓念筑的眼光獨到，才能營造出今天工作室裡融洽的氛圍，可說是間接提升了大家的工作效率。

　　有機會他一定要問出，她之所以挑上這些人的理由，一定！

　　※※※※

　　有了四個新進同仁分擔工作，韓念筑終於獲得到工作室上班以來第一個休假日，不必到工作室加班，開心地在家睡到自然醒。

　　睡到十點左右，她渾身發軟地由床上坐起，因為太久沒睡這麼長的時間而感到更為疲累。她頭暈腦脹地下了樓，發現老媽又在講電話。

　　家庭主婦也滿可悲的，除了做家事、看連續劇之外，好像就只能講電話了，至少她在老媽身上看到的，都跳脫不了諸如此類的「活動」。

　　「對啊，聽說是知名設計師，每天都忙得很。」韓媽媽聽到腳步聲，頭一抬果然見她下樓來。「桌上有蛋餅、三明治跟果汁，妳自己拿去吃。」

　　韓念筑挑挑眉，今天是西式早餐，還不賴。

　　「好。」她應聲，然後發現自己有點蠢。

　　那位歐巴桑根本沒聽她有沒有回應，才交代完早餐的事，馬上又跟電話那頭不曉得誰誰誰聊開了。

　　她坐到餐桌前，慢條斯理的吃了蛋餅和果汁，吃完後稍稍整理一下桌面，就三步併作兩步跑上樓，但不到五分鐘後又下樓來。

　　「妳跑來跑去幹麼？」意識到她動作頻繁，韓媽媽忍不住摀住話筒問道。

　　「我想去逛逛街，走了喔！」

　　晃了晃手上的皮包，她走到大門口，在門口撞見提著大包小包食材回家的韓家大嫂陳娟娟。

　　「嗨，大嫂。」

　　「念筑？妳要出去喔！」

　　「我出去逛街，很快就回來，你們不用等我吃飯了！」

　　陳娟娟才開口跟她打招呼，就見她像陣風似地衝出大門。

　　「搞什麼，動作那麼快。」陳娟娟嘆道，順著她打開的大門走進屋裡。「我回來了。」

　　韓念筑開心地坐公車到了市區，漫無目的地開始進行壓馬路行動——以前工作沒那麼忙的時候，她還滿常這麼做的，看看街上賣了什麼新穎的東西、服裝有什麼新變化、小飾品又流行什麼新款式，那些全是她感興趣會停下來研究，卻又不會花錢亂買的東西。

　　雖然她不是設計師，但好歹也從事和時尚有關的工作，刺激腦袋是必要的，只不過前陣子忙昏頭，讓她沒空做這些事，今天總算可以好好瞧瞧了。

　　嗯……這個手機防塵釦還挺可愛的，那個皮包的樣式有點老套，像想變化又變不出什麼花樣，看起來反倒顯得俗氣，不過竟還有人在詢問老闆它的價錢，韓念筑暗自吐了吐舌，不敢再在心底亂做評論，就在此時，她轉身看見一家足以讓每個適婚女子都為之眼神一亮的婚紗店。

　　「哇～～好漂亮！」

　　櫥窗裡展示著一套粉紫色的婚紗，雖說是大白天，婚紗店仍不計成本地打上照明燈，讓粉紫色婚紗上的銀蔥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讓人很難忽視它的存在。

　　那是一件高腰設計的禮服，腰部別著同質布料所結成的大蝴蝶結，而由蝴蝶結下延伸出多層次波浪形的下擺，閃亮得讓她移不開眼。

　　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浪漫的女人，但在欣賞婚紗的時候，她仍忍不住幻想那身華美的婚紗穿在自己身上是什麼模樣？

　　就在她沈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之際，卻感覺櫥窗裡有個晃動的東西不斷打擾她幻想中的畫面，她眨了眨眼，定睛一瞧，錯愕地發現那打斷她幻想的影子，竟然是補習班的負責人戴子胤？！

　　他先是在櫥窗裡對她比手畫腳，然後突然從櫥窗裡消失，接著從婚紗店的大門走出來，出現在她面前。

　　「戴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家店裡？」她張口結舌地瞪著他，毫不懷疑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蠢！

　　「這是我開的婚紗店，我當然在這裡。」

　　戴子胤露出淺笑，邀請她到店裡一坐。

　　「要不要進來坐一下？我請妳喝咖啡。」

　　他開的婚紗店？他不是補習班的老闆，怎麼又會有婚紗店？

　　她很訝異，沒想到他生意做這麼大，她只不過在工作室做一份工作，就覺得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夠用了呢！

　　戴子胤端了兩杯咖啡過來，見她一臉茫然地凝著店裡成列的婚紗禮服。

　　「婚紗禮服的基本款式都是一樣的，有必要看到發呆嗎？」他把咖啡遞給她，臉上掛著一式溫和的淺笑。

　　沒想到所有女人都一樣，極難擺脫婚紗禮服的魔力，他還以為從事服裝設計的她理應看到麻痺了才對。

　　「呃，謝謝。」她伸手接過咖啡，小臉浮現一絲靦覥。「我只是很驚訝你還有時間投資別的事業。」

　　「噢～～這才是我的主業，補習班只是好玩而已。」他在會客沙發上坐了下來，舒適地蹺起二郎腿。

　　「好玩而已？」一句好玩得丟多少錢下去？那可是她這種安於現狀的小老百姓所想像不到的「境界」。「難道都不用考慮投資成本？」

　　「當然也是有考慮，不過補習班是值得投資的行業，重點在培育人才，因為我的一些朋友都在設計業，常聽到他們感嘆現在的員工素質不比以往，所以前兩年有空的時候才會開始經營補習班。」他笑道，解釋著那間補習班的由來。

　　因為是玩玩，所以一開始沒有注意到設點的問題，才會開在那條偏僻的巷子裡，沒想到卻讓她遇到那樣的意外，他到現在仍放在心上。

　　「……呃，那你到底是怎麼分配時間的？我真的很好奇。」她忍不住開口問。

　　「很簡單啊！信任員工，把該釋出的權力交給員工，適當地提供升遷的管道和福利，員工想得到好處就會努力工作，雙方都獲利，何樂而不為？」這完全是經營者的思考模式，對戴子胤來說一點都不困難。

　　「喔，我們的思考方向差異還真大。」她個性安於現狀，對工作沒什麼對兒，只要日子過得去，其他部分她也沒有太大的要求。

　　一個工作能做到好她就很開心了，再怎麼樣也擠不出多餘的心思想其他副業，這一點她還滿佩服他的。

　　「會嗎？」他突然放下杯子，前傾靠近她。

　　「呃……」她本能地往後退。「你幹麼？」

　　搞什麼，幹麼突然靠得那麼近，嚇死人了！

　　「韓小姐，要是妳覺得我的想法很難懂，或許我們之間能常聯絡，這樣妳就能漸漸了解我的想法了。」他似認真又似開玩笑地說道。

　　「什麼？」她驚跳了下，放下手上一口都沒喝的咖啡，嘴角扯開僵硬的淺笑。「戴先生真愛開玩笑。」

　　他與她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個性也相差甚多，若不是為了服裝設計課程，她根本不可能跟他有任何交集，也不想多認識他。

　　雖然他們前世有一些牽扯，但不代表這一世他們也要有所糾葛，只是她下意識想保持距離，但他卻想拉近和她的距離？這到底是哪招？！

　　「我沒在開玩笑喔！」他凝著她，眼神之專注直叫她豎起全身的汗毛。「坦白說，雖然我們包括今天才見過兩次面，但我對妳的印象很好，也想多了解一點妳的事，我是認真的。」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韓念筑的嘴角抽搐了下。「戴先生都是這樣對每個女孩說的嗎？」

　　看不出來他真是個花花公子。

　　「不，只有妳。」

　　他坐回原來的位子，感受到她的不安，因此馬上收斂了。

　　「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對妳的好感從何而來，但就是覺得跟妳很談得來，想進一步認識妳。」

　　又是因前世未解的緣分而來，無法抗拒的理由嗎？韓念筑感到有些疲累了。

　　如果她是個普通女人，看不見人的前世今生，單純地過著她的日子，或許遇上這樣的事她會有些開心，畢竟他條件不差，長得又帥，被這樣的優質男看上，難免令憧憬愛情的女人欣喜且心動。

　　但很可惜，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知道這些全都是因緣在作祟，天知道當因緣的牽扯終止的一天，他會不會感到後悔？

　　「戴先生，我這個人其實很無趣，也沒什麼值得被了解的地方，謝謝你請我喝咖啡，我家裡還有事，先告辭了。」

　　她再也坐不住，抓起皮包便站起來。

　　她沒辦法跟他說明他為何會有跟她投緣的感覺，就像她還遲遲無法接受呂函龍的追求一樣。對於自己擁有的能力，她真的感到厭倦且疲乏了。

　　「好啊，有機會再聊。」

　　察覺她的逃避之意，戴子胤也不強留，跟著起身送她出門，就像第一次在補習班見面時那樣。

　　「不過我希望妳能認真地考慮我剛才說的……」

　　「抱歉，我先走了！」她心口一提，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匆匆走人。

　　瞧瞧她那模樣，像身後有鬼在追她似的。

　　戴子胤就著玻璃大門的反光，看了看自己還算俊俏的臉——-這張臉明明吸引很多女人，為什麼她卻如此不屑一顧？

　　難道就因為她是如此特別，他才會對她產生不一樣的感覺？

蔡仲子

第四章

　　由戴子胤的婚紗店直奔回家，韓念筑的心情異常混亂。

　　現在是怎樣？先是呂函龍表明要追她，然後是戴子胤毫無預警地跟進——這顯然是前世的因緣作祟，他們才不是真心喜歡她！

　　她如此想著，氣惱地從公車站走回家，快走到家門口時，卻發現一道熟悉的人影就站在她家門前觀望。

　　那傢伙不是她的老闆呂函龍嗎？他怎麼會突然跑到她家來了？

　　沒來由地一陣心臟亂跳，她快速跑到他面前。

　　呂函龍沒注意到韓念筑由他身後跑來，直到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他才猛地回頭。

　　「誰？」他驚跳了下，一回頭便瞧見她狐疑地盯著他瞧。「念筑？！」

　　「你在這裡幹麼？」像個心懷不軌的壞人似的。

　　「看妳會不會突然走出來啊！」他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韓念筑聞言忍不住猛翻白眼。「要找我不會先打我手機喔？我根本就不在家啊，你這樣要等多久？」

　　他愣了下，尷尬地搔搔後腦。「呃，我知道啦，只是事情有點急，我一時間沒想到可以先聯絡妳，就直接過來找妳了。」

　　「哈！」她忍不住笑了。「我沒想到你這麼笨耶！」明明看起來就一臉聰明相，怎麼會傻成這個樣子？

　　「……妳就別笑我了。」他無奈地脹紅了臉，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這麼調侃。

　　「好啦，你找我有什麼事？」她忍住笑問道。

　　「我想麻煩妳跟我去醫院看個人。」

　　去醫院看誰？發現他一臉凝重，在醫院的應該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韓念筑也嚴肅起來，不敢隨便亂問，立刻點頭答應，就這樣上了車，安靜地坐在他車裡，半晌沒敢出聲。

　　「對了，妳吃飯沒有？」他開著車，驀然突兀問道。

　　「還沒，可是我早上吃很飽，現在一點都不餓。」她說道。

　　「真的？」他狐疑地睞她一眼，不放心地叮囑了句：「要是餓了，我先載妳去吃飯。」

　　「不用啦！我真的不餓。」比起填飽肚子，她覺得弄清楚他到底要去醫院看誰還比較重要，可是她實在不敢問，只能反問一句。「你呢？你吃了沒？」

　　「我不餓。」一想到那個人就躺在醫院裡，他實在提不起半點食慾，即使他從昨晚吃過晚餐之後就沒再吃過任何東西。

　　「喔。」她應了聲，就不知自己該再說些什麼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呂函龍總算察覺她安靜得過分，關心地開口詢問：「妳怎麼都不說話？」

　　「沒有啊！」她心口一提，心虛地否認。

　　他狐疑地再看她一眼。「是嗎？我怎麼覺得妳今天有點太安靜了？」

　　「你的意思是，我平常很聒噪嘍？」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不是啦！」他頓了下，氣惱自己嘴笨。「我只是覺得妳今天好像沒什麼講話而已。」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麼。」他有沒有搞清楚，帶她出來的他才是主角，理應由他發言，怎麼會要她找話題咧？

　　「既然這樣，那……我說好了。」約莫也是受不了車廂裡太過沈悶的氣氛，他開口打破沈寂。「我去醫院，其實是去見我媽。」

　　他的母親？

　　她心下一緊，不敢接話，很意外他會突然提及他的家人，而且是住院中的母親，這是不是表示他願意跟她分享他除了工作之外的世界？

　　「我大學時她就住院了，因為當時我爸帶一個女人回家，吵著要跟她離婚，她受不了刺激，得了憂鬱症，然後過了一個月，當我爸和那女人出車禍雙亡的消息傳回家，她的情緒更是整個大崩潰，從那時候起她就住進精神療養院，再也沒出院過。」他邊看著前方的道路邊說著，平穩的語氣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她萬萬沒想到他說出口的竟是如此沈重的內情，不禁倒抽了口氣，一顆心怦怦亂跳——他為什麼突然跟她說這些，這應該是他潛藏在心底的秘密吧？如果是她，就會打死不說，一如她天生帶來的能力那樣絕口不提！

　　雖然她心裡是這麼想的，但人總有好奇之心，她縱然訝異，卻仍難掩期待地町著他，想知道他接下來還會說些什麼。

　　「她的狀況時好時壞，大部分處於混沌不清的狀態，但偶爾會清醒，每當她清醒的時候，醫院就會通知我，而我就會排除萬難到醫院見她。」他繼續說道，盯著前方道路的眼連眨都沒眨一下。

　　「所以……現在是她清醒的時候？」她艱澀地吞了口口水，約莫猜測到他這時要趕到醫院的理由。

　　「嗯。」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這時才讓韓念筑感覺到他的緊繃。

　　韓念筑沈默半晌，好一會兒才問出心底的疑問。「那為什麼要我陪你去？」

　　「不知道，我只想找個人陪我去見她。」

　　以往他都是自己一個人到療養院探望媽媽，但今天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一個人去，所以才會跑來找她；不過既然她問了，他也很認真地找答案，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答案。

　　「大概因為妳是我目前最信任的人吧！而且妳還是我女朋友的候選人呢！」說完他哈哈大笑。

　　韓念筑怔怔地望著他，沒來由地心臟一陣狂跳——見鬼了，她怎麼會突然覺得他今天好帥，帥得……叫她心兒怦怦跳？！

　　他只是不經意地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樣子，她就忍不住動了心嗎？

　　還是說，這就是愛情的前兆？

　　一路上，她撫著自己狂亂的左胸，不安地望著車窗外，如何都平撫不了內心的激動。

　　怎麼會這樣？難不成這是老天爺的安排，非要她這世以身相許不可？

　　可是……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她釐不清自己的心緒，只感覺臉一直發燙，她甚至再提不起看他的勇氣。

　　天啊！她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對他有感覺了？春天還沒到，她怎麼會提早發春咧？！

　　「走吧！」

　　在醫院的停車場停好車，呂函龍解開安全帶，赫然發現她滿臉潮紅，嚇了他一跳。

　　「妳怎麼臉那麼紅？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沒有，我沒有不舒服。」她怔愣了下，心虛地搖了搖自己的臉。「可能是車裡有點悶，所以有點熱……」

　　「我有開冷氣耶！」他傻眼，怎麼都開冷氣了，她還這麼熱？

　　「呵～～大概下車會好一點。」她僵笑，趕緊開車門下車。

　　真要命，臉紅是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她也沒辦法，只得藉由下車車遁嘍！

　　「好點了嗎？」他跟著她下了車，一下車就關心地問道。

　　「嗯，好多了。」外面空氣流通，她的臉也不再那麼灼熱，感覺舒服多了。

　　「那我們要進去了。」

　　像在提醒她別太緊張似的，他極自然地伸出手牽著她，藉此將自己的勇氣傳遞給她。

　　他很清楚大眾對精神病患有何觀感，常因為不了解而心生恐懼，唯恐他們隨時有傷人之虞。

　　但其實一般醫院收容的精神病患都有接受完善的治療以及隔離管理，不會讓病患隨意亂走，所以他希望韓念筑不要怕，他絕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韓念筑邊走邊盯著他牽著自己的大掌，心頭說不出的暖意泛濫成災。

　　事實上她確實有些不安，但他僅僅是這樣牽握著她，她就能感受到他想傳遞給自己的訊息——他要她不要怕，他會在她身邊保護她。

　　雖說這樣的感覺有點荒謬，或許只是她自己想太多，但她真的有無法言喻的感覺，相信他會保護她。

　　懷著這種莫名其妙的心境，她隨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進入療養院區，走向他母親的病房。

　　經過重重門禁，大約走了三分鐘之後，他總算在一間病房前站定，安撫地看了她一眼，才伸手輕輕敲門，而後推門而入。

　　韓念筑張大雙眼，從一進病房就仔細地觀察裡面的環境。

　　她發現病房裡並沒有想像中的陰暗，相反的挺窗明几淨，滿適合病患休養的，接著她看到她了，呂函龍的母親于燕燕，像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端坐在病床上，若不是臉上那憔悴的病容，還真看不出來她患有精神疾病。

　　「媽，我來看妳了。」呂函龍走到母親的病床邊坐下，然後像個深情的戀人般以手輕撫于燕燕的臉龐。

　　韓念筑動容地觀賞這一幕——說觀賞一點都不為過，因為他看起來好溫柔，而呂媽媽則幸福的揚起嘴角淺笑，構成一幅唯美的畫面，教她忍不住感動得鼻酸……

　　沒想到他雖然不是很會討女孩歡心，卻有如此溫柔的一面，還是個孝子，即便他的母親帶給他不小的壓力及負擔，他仍深愛著他的母親，否則他不會做出如此溫柔且親暱的舉動。

　　「函龍？」于燕燕像是緩慢甦醒的花蕊，慢慢地睜開眼睛。「是你嗎兒子？」

　　「是我，我是函龍。」他點頭，大掌轉而按摩母親那日漸枯瘦的手掌。「妳今天覺得如何？心情好嗎？」他壓低聲音輕聲問著。

　　「還可以。」

　　于燕燕坐起身，倏地注意到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的韓念筑，有些緊張地抓緊呂函龍的手。

　　「她是誰？為什麼會在我的房間裡？」

　　韓念筑原想上前打招呼，但見于燕燕這等模樣，她不由自主地卻步了，尷尬地站在原地不敢動。

　　「別怕，她是我工作室的助手，也是我喜歡的女孩。」呂函龍忙安撫母親的情緒，並轉身向韓念筑招了招手。「念筑，妳過來一下。」

　　韓念筑踟躕了下，硬著頭皮走向他。

　　「妳是我兒子喜歡的女孩喔？」

　　于燕燕顯然有愛屋及烏的情感，一聽是兒子喜歡的女生，臉上緊繃的神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喜悅。

　　她對韓念筑伸出那雙枯骨般的手，韓念筑睞了眼呂函龍，尷尬地打招呼。「呂媽媽好。」

　　「再過來一點，讓我看看妳。」于燕燕含笑地看著她，拉住她的手仔細端詳。「嗯～～是個漂亮的女孩，兒子，你有眼光喔！」

　　呂函龍咧開嘴笑，韓念筑則是一臉尷尬及羞赧。

　　她不習慣如此被人評頭論足，而且事先也不知道呂函龍會這樣介紹她，這下她感覺自己像身上貼了標籤似的，被呂函龍的媽媽上下打量，這種感覺超～～曖昧的！

　　「來，告訴呂媽媽，妳跟函龍交往多久啦？」就像全天下所有的母親一樣，特別關心自家孩子的姻緣事，于燕燕也不例外，抓著韓念筑直問。

　　「妳誤會了，呂媽媽，我跟呂先生……」她脹紅小臉，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自己和呂函龍並不是那樣的關係。

　　「念筑。」呂函龍察覺她想解釋，不禁出聲阻止。

　　韓念筑睞他一眼，微咬下唇閉上嘴。

　　對厚，她忘了呂媽媽的病情可能受不了刺激……但這種事怎能隨便說說，她就真的不是呂函龍的女朋友啊！

　　于燕燕完全沒察覺兩個小輩之間的不對勁，一逕對韓念筑說道：「別害羞，以後有空常到我這兒來，我想多跟妳聊聊。」

　　「好。」她乖順地點頭答應。

　　「可惜我在這裡出不去，不然我真的很想幫你們籌備婚禮。」于燕燕突然嘆了口氣，顯然對自己目前的狀態感到沮喪。

　　「呂媽媽……」韓念筑聽了很難過，但隨即她開笑容。「沒關係，呂媽媽，有時間我會多來這邊看妳，跟妳聊聊天，這樣好不好？」

　　「真的嗎？」于燕燕一臉欣喜地凝著她。

　　「真的。」她點頭再三保證。

　　呂函龍笑看著她和母親的互動，心裡越發覺得自己這趟帶她來真是帶對了，他沒有看錯對象，她，確實是最適合他的女人——

　　※※※※

　　一個鐘頭後，走出療養院區，呂函龍精神奕奕地走在韓念筑身邊，忍不住以感激的目光看著她。

　　「幹麼？」意識到他的眼神，她不明所以地問。

　　「謝謝妳願意陪我媽聊天。」這可是從于燕燕住院至今首次發生的事，也難怪老媽今天分外開心。

　　「幹麼這樣說？我還滿喜歡跟呂媽媽聊天的。」她聳了聳肩，並沒有特別在意這回事。「對了，我看呂媽媽還滿有氣質，而且講話也很正常，你確定她真的有生病嗎？」

　　「我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她住院那麼久，人都住得憔悴了。」

　　「嗯，也是。」

　　她略有同感地點了點頭，想起家裡還有些營養食品，是前幾天親戚送的，家裡都沒人吃，或許她可以拿來送給呂媽媽補補身體。

　　「有時間我會再來多跟你媽媽聊聊天，我想她心情好，病情也會好轉的。」

　　「謝謝妳。」他感動到不行。

　　「三八啦！」她笑罵道。

　　「好了，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裡約會？」他輕笑，自然地拉起她的手。

　　「約會？」睞了眼他牽握著自己的大掌，她沒有半絲甩開他的衝動，真是奇妙的感覺。

　　「對啊，約會。」

　　他後知後覺地察覺，自他說要追她至今，因為工作太忙了，竟從不曾和她約過會，實在是很糟糕！

　　「妳想去哪裡？」

　　「我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她搖頭。

　　說來她真是個無趣的女人，極少出遊，連朋友都沒幾個；她無法將這種現象怪罪於自己的能力，因為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選擇，而她成了普通女孩，也不知道能不能改變她這種宅在家的性格。

　　「那，去平溪吧！」

　　平溪是什麼地方？在哪個縣市？韓念筑一點概念都沒有，卻也沒開口細問，因為和他在一起，不管去哪裡她都很安心，所以就這樣搭上呂函龍的車，一路來到平溪。

　　原來平溪還隸屬於新北市，車程不到一個小時，她還真是井底之蛙！

　　「這裡是什麼地方？」一下車，眼前是一條懷舊的老街，她好奇地問道。

　　「菁桐老街。」呂函龍說著，領著她往菁桐火車站走去。「我先帶妳去看看這裡的『名產』鐵道故事館，之後再帶妳去逛老街。」

　　來到陌生的景點，有人當導遊自是最好，韓念筑跟著他的腳步走到鐵道故事館，門口陳列著綠色的幸福郵筒，故事館裡販售許多明信片和舊式車票，讓她覺得十分有趣。

　　隨著風兒輕輕吹拂，許願屋內滿掛的竹筒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將幸福的滋味傳遞給每個遊客。

　　每個竹筒上都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仔細一瞧，有「我要白頭偕老的愛情」、「我要你永遠只愛我一個」、「希望我愛的人每天都能幸福快樂」……好多趣味的愛情願望，讓這許願屋彷彿成了通往幸福的入口。

　　偶遇緩緩駛入站內的火車，跟著大人到此遊玩的孩子紛紛發出驚嘆，即使過往採煤礦的艱辛已不復見，但車站前紅磚舊礦場依舊屹立，木造的車站屋簷長滿了青苔，見證過往的繁榮，也延續著代代的山城古意。

　　菁桐老街不算太長，從頭走到尾也不過十幾分鐘，但街上販賣著各種懷舊的小東西，都是在市區幾乎找不到的小玩具、飾品，對韓念筑來說很新鮮，她好奇地左右觀望，不時發出輕嘆。

　　「還可以吧，這裡？」見她像個小孩似地東摸西看，呂函龍沒注意自己嘴角的笑容不曾逝去。

　　「好棒！」她都不曉得台北附近還有這種古意盎然的地方，除了驚嘆，她也只能驚嘆。「好多東西在市區都看不到了耶！」

　　「嗯，其實還有不少類似的地方，像集集車站、九份老街等等，有機會我再帶妳去玩。」或許是貪看她如此喜悅的表情，他又想到了一些類似的景點誘惑她。

　　「好啊好啊！」她想也沒想地滿口答應。「你說的那些地方我都有聽說過，但都沒有去玩過，下次你一定要帶我去喔！」她興奮地抓住他的手臂。

　　「妳真的很容易取悅耶！」他笑嘆。「現在大家都追求流行，只有妳還喜歡這種懷舊的東西。」

　　沒想到她這麼容易滿足，或許在時下愛追流行的女人眼中，這些都是毫不值錢的「過季商品」，但她卻能很喜歡，他覺得挺不可思議。

　　「那有什麼不好？每個時代出產的東西，都具有當時的時代意義。或許它們已不符合現代人的需要和品味，但你不覺得看到這些東西就能感受到歲月的流逝和洗禮，還能刺激腦袋產生不同的想法嗎？」她認真地說明自己的看法。

　　呂函龍深深地凝著她，笑而不語。

　　「幹麼又這樣看我？」她注意到他今天好幾次這樣看她了，看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呢！

　　「妳真是個很特別的女人。」或許她的美不夠一眼就吸引人，但和她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發覺她的美，是種深沈、內斂的美，他，深受吸引。

　　「哪有！像我這樣的女人滿街都是。」尤其在下班時間，混在一堆行人裡面，有時她都忽略了自己的存在感。

　　「才沒有。」他否決她的說法，握著她的大掌微微收攏了下。「要像我這麼有眼光的男人才能注意到妳的特別，不然我也不會說要追妳了。」

　　「你臭美咧！人家戴先生也……呃……」話題轉到這裡，韓念筑小臉一紅，脫口而出，一出聲才赫然發現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和戴先生是好朋友，要是戴先生想追她的事被他知道了，天知道會不會影響他和戴先生的友情？雖然她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戴先生？」

　　男性本能的獨占慾隱約聞嗅出些許威脅的氣味，呂函龍微瞇起眼，腦中自動和熟識的人劃上等號，即使她的話根本沒頭沒尾。

　　「戴子胤嗎？他也要追妳？」

　　「……沒，你不要亂猜。」天啊！他會不會敏感過頭了？怎麼一猜就命中啦！金害喔！

　　呂函龍沈默了會兒。

　　「呂先生？」幹麼啊！不講話很奇怪耶！

　　「叫我的名字吧，我們是工作夥伴不是嗎？就像妳叫小芫、小莘那樣。」他說著，領著她繼續往前走。「其實子胤很不錯，長得帥條件又好，人風趣且開朗，最重要的是他家庭健全，父母都很健康……」

　　人真是可怕的動物，即使在服裝界，他看似小有成就，但在私生活的領域裡卻有著擺脫不了的自卑感，縱使他從不以母親的病為恥。

　　「不要說了！」意識到他陷入某種可怕的自卑裡，韓念筑出聲阻止。「他條件好是他的事，跟我無關。」

　　「妳不喜歡他嗎？」呂函龍微感驚訝，畢竟子胤的女人緣一向比他好，很少有女人不為他心動的。

　　「喜歡。」她否認，一瞬間將他打入地獄，卻又在下一刻放下繩索將他拉起。「因為是你的朋友我才喜歡。」

　　是嗎？因為是他的朋友才喜歡，所以……她有那麼點喜歡他的吧？

　　呂函龍滿足地牽著她的手，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就這樣安靜地走向老街的盡頭。韓念筑不時低頭偷覷兩人交握的手，在結束旅程之前，抬頭看了他一眼──

　　她不是能輕易讓人觸碰的女生，卻讓他握住自己的手大半天，他應該會懂她的心意吧？已經答應跟他交往的心意……

蔡仲子

第五章

　　一趟醫院外加菁桐之旅，悄悄地改變了呂函龍和韓念筑之間的互動氣氛，兩名當事者都遲鈍得沒有發覺，但看在工作室裡的同事眼裡，個個了然於心。

　　由於人手充足，冬裝的設計工作很快便結束了，呂函龍決定在進行春裝設計的同時，策劃舉辦一場夏季服裝發表秀，因此春夏兩季的設計工作同時進行，整個工作室又陷入如火如荼的強化作業。

　　「這邊，跟我設計的不太一樣，弧線有點偏差。」指著穿在假人模特兒上的打樣，呂函龍撫著下巴，嚴厲地要求韓念筑進行修改。「拆掉重來，雖然得多花一點時間，但時間還算充裕，妳就辛苦一點。」

　　「修就修，來不及你就準備幫我算加班費！」韓念筑將設計圖與打樣比對再比對，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疏忽了，但心頭難免有絲慍惱，硬是對他做了個鬼臉。

　　「好啊，我付妳加班費，妳做晚飯給我吃，我也不吃虧。」呂函龍不以為意地大笑，隨後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兩個人……有曖昧喔！」小芫剪裁著設計師陳家豪要的布料，邊剪邊嘀咕。

　　「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妳不會到現在才發現吧？」小莘邊翻看服裝雜誌，邊分心地插了句話。

　　「蛤？妳早就發現啦？」小芫錯愕地瞪著雙胞胎妹妹小莘。

　　「那麼明顯誰沒發現，不信妳不會去問問陳家豪那呆子跟品穗姊。」意思就是大夥兒都看清楚了，只有她這小笨蛋到現在才發現；小莘掏了掏耳朵，一副西線無戰事的悠閒。

　　說也奇怪，這小莘對工作室裡每個人都好，就是看陳家豪那頹廢樣不爽，老嫌他沒設計師的氣質、說的笑話又冷，動不動就呆子呆子地叫他，叫得陳家豪都感覺自己是不是真被呆子附身，腦袋都變笨了。

　　小芫的眼滴溜溜地轉了轉，望著妹妹的眼裡滲入一絲興味。「小莘，人家說算命的人老是算不準自己的命，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不就是事不關己、己不關心？一旦牽涉到自己，難免有主觀意識，當然就不準啦！」將雜誌翻頁，小莘維持原姿勢不動說道。

　　「哦～～所以妳自己也沒發現吧！」小芫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接著竟哼起小曲兒來了。

　　「沒發現什麼？」小莘總算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睞了小芫一眼。

　　「沒有啊！」小芫壞心眼地不把話講明白。

　　「小芫，妳知不知道話沒說完很不道德？」小莘瞪她。

　　「我說完了啊！」嗯～～剪裁完畢，拿去給那呆子……不，給陳家豪嘍！

　　「喂！把話說清楚啊妳！」小莘跳了起來，一把想抓住姊姊的領口。

　　「陳家豪，你要的布料我弄好了，拿去。」可惜小芫今天的腳程特快，一溜煙就跑到陳家豪桌前站定。

　　「喔，謝謝妳小芫。」陳家豪丟下畫筆，伸手接過小芫遞來的布料。「有妳真好，不像某人只會吐我槽。」說完瞟了眼趕到小芫身後的小莘。

　　「呆子，你說什麼？」小莘瞇了瞇眼，已然開始撩袖子了。

　　「我說什麼妳都不曉得，說我呆子？妳才是傻子。」陳家豪不甘示弱地回嘴。

　　「你叫誰傻子？」小莘幾乎要跳腳了。

　　「誰應聲就是誰嘍！」陳家豪聳了聳肩，露出一副「妳沒救了」的表情。

　　「你該死了你！」小莘眼見就要撲上他將他撕裂。

　　「別來喔，要是惹毛我了，我就叫妳畫二十張設計圖！」身為設計師的好處，就是能使喚、指導助手，目標是將他們培訓成能獨當一面的設計師，說好聽一點是訓練，說白話一點就是荼毒，他怎能不好好利用這個權限咧！

　　「你……」果然，小母獅收起利爪，臉色不變。

　　「好啦，我口渴了，麻煩妳幫我泡杯咖啡。」陳家豪伸手按了按略顯僵硬的肩膀，大大方方地交代小莘提供服務。

　　小莘的小臉青紅交錯，氣惱地跺了下腳，轉身往廚房走去。

　　小莞回到座位上吐了吐舌——就說算命的算不準自己的命，明明能看清龍哥跟韓姊之間有曖昧，卻看不清自己和陳家豪之間也有那麼點味道，人啊，還是別太自命不凡的好，免得像小莘，不就被她擺了一道？嘻！

　　※※※※

　　雖說因為籌備夏季的服裝秀而增加了所有人員的工作量，但呂函龍還是儘量讓大家準時下班，因此六點一到，該加班的留下，該下班的走人，很快的工作室裡就剩下兩隻小貓，一隻大貓非老闆呂函龍莫屬，另一隻則是因自己的疏忽而留下加班的苦命女韓念筑。

　　「呂函龍，過來看一下好嗎？」

　　好在發現錯誤時才午休過不久，現在韓念筑剩下的部分不多，不到七點她就放下針線包，回頭喚呂函龍前來驗收。

　　呂函龍像個隨叫隨到的小跟班，一聽到她叫喚馬上放下滑鼠，臭著臉踱到她身邊。

　　「臉幹麼那麼臭？」一起工作近四個月，她自然不會忽略他的臉色。

　　「妳就非得連名帶姓叫我嗎？」呂函龍呂函龍的，他不曾像現在這樣厭惡自己的名。

　　沒錯，打從菁桐一遊之後，她聽話地開始喊他的名，可老是連名帶姓地喊，一點親密感都沒有，加上工作繁忙，害得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沒半點進展，超悶！

　　「不然怎麼叫？」她好笑地白他一眼。

　　這男人哪條筋不對了？她都聽他的話叫他名字了，他還不滿，真難搞耶他！

　　「叫阿龍啊、龍都可以。」瞇著眼審視假人模特兒身上的打樣，他滿意地笑了笑。「還是叫親愛的、哈妮也無妨。」

　　「少臭美了你！」她小臉一紅，害羞地撇開臉。

　　要說埋怨她也有，還以為他明白自己那天一直讓他牽手的意思，沒想到這男人的腦袋像打石膏似的，完全沒意識到她釋出的好感，回來至今都快一個禮拜了，半點表示都沒有，簡直氣死人了！

　　「我臭美嗎？」轉頭凝著她，發覺她小臉赧紅，他心下一動，放大膽伸手攬住她的腰，微一施力將她拉進自己懷裡。「我不是妳的男朋友嗎？這麼喊我不為過吧！」

　　不是沒發現她出遊那天並沒有甩開他的手，但很多事就是這樣，越是在乎就越沒勇氣問清楚，縱然隱約察覺她小女人的心思，又不敢放膽太過躁進，就怕好不容易有點眉目的火花稍縱即逝，人啊，真矛盾。

　　原來他發現了啊！她小臉羞紅，不依地捶了他一記。「討厭鬼！」

　　「最好是真的討厭。」她沒有否認！這個事實令他心頭狂喜，漂亮的眼更形深邃，聲音也變得低啞幾分。

　　她抬頭看他，倏地他另一隻大掌欺上她的臉，拇指指腹輕揉她的唇。

　　她的心臟控制不住狂跳，驀然意識到工作室裡，現在只剩下他們兩人……她害羞地微微一悸，允諾似地閉上眼──

　　接收到她的訊息，呂函龍的心也跟著控制不住地怦怦亂跳，他像個青春大男孩般微顫地將臉湊上，終於，兩方唇瓣在空氣中相遇……

　　她的唇一如他夢中般柔軟、香甜，他以舌尖撬開她微啟的紅唇，大膽地侵入她濕熱的檀口，吮吻過她小巧的貝齒，恣意吸吮她口中的蜜津。

　　那是個溫柔且飽含寵溺的親吻，雖不如預期中那般天雷勾動地火的激動，卻也足以令生澀的韓念筑雙腿發軟，她嬌羞地偎著他的胸口，不自覺地伸出雙臂勾住他的頸項，邀請他更為深入。

　　她的邀約不啻挑起男人體內蘊藏的慾望，他壓向她，讓她的臀抵住後方的辦公桌，緊密貼合的身軀讓她強烈感受到他已然甦醒的慾望，教她無法控制地全身發燙。

　　星星之火大有燎原的態勢，他的舌勾繞住她的，旋轉、勾引，當他的掌幾乎要襲上她胸口的渾圓之際，他心口一緊，緩緩地放開她。

　　「函龍？」她雙眼迷亂、小臉潮紅地凝著他。

　　「再下去會失控。」他清清喉嚨，一雙深邃的眼緊盯著她被自己肆虐過的紅唇，害得他差點失控地壓上她。

　　但不行，她不是隨便的女孩，是他鍾愛的女人，他得用心珍惜。

　　「呃……我不介意。」既然都跟他交往了，她就願意把自己全交給他，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有這樣義無反顧的感覺，連自己內心都感到驚訝。

　　「我介意。」

　　以指撥了撥她覆上額前的髮，他的眼神中充滿寵溺。

　　「我不能隨隨便便就在辦公室裡要了妳，那我會恨我自己一輩子。」

　　聽說女人都很重視自己的第一次，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但過去的事他不會追究，可只要和他在一起，第一次就是第一次，他會小心翼翼地給她最美好的感受。

　　韓念筑嬌紅小臉，感動地在他頰上偷到一個吻。

　　「妳偷親我？！」他驚喜地摟緊她的腰。

　　「欸欸欸～～你意識很清楚，我這是光明正大的好嗎？」她好氣又好笑的白他一眼。

　　「噢～～」他突地用力將她摟進懷裡，下顎抵住她的肩。「別這樣看我，我怕我會忍不住。」

　　「那你……」還抱著人家？不怕真的失控了嗎？

　　「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他啞聲低語。

　　不需要太過激情，只要讓他抱著她，感受到她屬於他，不是他在作白日夢，只要那麼一下下，就足以令他心滿意足。

　　韓念筑不再開口，任由他摟抱自己，她也以臂環住他的腰，小臉貼著他的胸口，感受他狂亂的心跳。

　　不管他和她之間的緣分能維繫多久，抑或這只是接續前世未竟情緣的假象都好，至少現在的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愛戀，這已大大滿足她藏在心底，那份小女人對浪漫憧憬的情懷，對她而言已是無與倫比的美妙。

　　兩人就這樣相依偎著，約莫五分鐘之後他才放開她。

　　「餓了嗎？我們去吃飯。」他輕觸她的臉頰，指尖纏繞著對她的愛戀。

　　她的存在感對他影響太大，光是這樣兩人獨處，就不免令他體內的慾念蠢蠢欲動；人是鐵飯是鋼，現在剛好是晚餐時間，不如就來個晚餐約會，好平緩兩人獨處時的「危機感」。

　　「嗯！」她點頭，兩人於是牽著手一同離開工作室。

　　夜晚的台北是繁華且炫目的，兩人走在往來的人潮之中，邊聊天邊散步，找了家西餐廳解決晚餐，接著又殺到電影街看了場電影，好似瘋狂地在彌補這一個禮拜來，各自未曾言明並深埋心底的相思。

　　這一路，除了不得不各自行動的時刻，兩人的手始終緊緊牽著，大大方方地向世人宣告他們之間的戀情，任誰都無法阻止。

　　「對了，妳那設計課程還要上多久？」走出電影院，他陡地輕聲問起。

　　「三個月一期，剩一堂課就結束了。」踩著腳下的紅磚道，她抬頭看了眼沒有星星的夜空。「不過接下來還有中級班、高級班……」

　　「別上了。」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不想她上了一天班後還得去補習。「有不懂的地方，我教妳就好啦！浪費錢又浪費時間。」他隨口叨唸了句。

　　韓念筑側臉睞他一眼，嘴角泛起俏皮的笑容。「你是捨不得我的錢，還是捨不得我上完班還要去補習？」

　　還是……他壓根兒不想她和戴先生有任何交集？

　　「都有。」

　　橫豎她身邊有他這個專業人才，根本不需要做多餘的浪費。就在他想解釋不願她繼續上課的理由之際，口袋裡的手機突地響起。

　　「等我一下，我接個電話。」

　　她停下腳步，安靜地凝著他接聽手機。

　　「呂函龍。」他拿出手機，才報上自己的名，倏地一頓，表情複雜。

　　那是什麼表情？她心生疑慮，可下一刻由他口中得到解答。

　　「子胤啊！找我什麼事？」他踢了踢腳下的紅磚，沒來由地不看她。

　　其實這一個禮拜下來，他的心思可複雜了，既想著她那天為何肯讓自己一直牽她的手，也想過她不接受戴子胤的理由。第一個問題不算困擾他太久，畢竟女人願意讓男人一直牽手的理由只有一個，但第二個問題他就始終找不到答案。

　　子胤的外型不比他差，女人緣甚至比他好，事業也發展得比他更全面，他實在不得不承認戴子胤完全符合黃金單身漢的條件。

　　以往，他從不認為自己有哪方面輸給戴子胤，可一旦兩人同時喜歡上同一個女人時，他就不免將兩人之間的差異放到天平上衡量，並很明顯地發現自己敗下陣來。

　　他曉得這種行為很蠢，也很清楚不能將老媽的病列入本身的條件，但那是個陰影，且是一輩子無法擺脫的陰影，他甚至不曉得現在能接受老媽病情的念筑能堅持多久……

　　韓念筑挑了挑眉，輕易得知與他通話的對象，還真是說人人到、說鬼鬼到呢！她拉了拉領口，晚間氣溫真的很低呵。

　　「你神經病，這麼晚了喝什麼酒？」眼角餘光注意到她拉領口的動作，他邊聽電話邊脫下外套，一把蓋到她肩上，並快速遮住手機，壓低音量叮囑。「穿著，別感冒了。」

　　意識到他的溫柔及體貼，她甜蜜地揚起嘴角笑了。

　　凝著她的笑，他跟著露出傻笑，可電話那頭可由不得他傻笑太久。

　　「……呃，沒有啦，我跟我女朋友講話。」

　　韓念筑雖聽不見戴子胤說了什麼，但由他的對話中，顯然戴子胤聽到了他刻意壓抑的聲音，逼得他不得不解釋。

　　「奇怪了，我交女朋友幹麼告訴你？」無奈地盯著她揶揄的笑，他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對，約會中不宜接聽電話，有時間再聊，掰～～」收線，哼！

　　「幹麼不告訴他？」隱約察覺他的心結，韓念筑不怕死地調侃了句。

　　「那傢伙心情不好，我懶得火上澆油。」不是聽不出她的調侃，只是他還不確定她已做足心理準備，放棄另一個條件優秀的男人。

　　「你喔，到底在擔心什麼？」她主動摟著他的手臂，大剌剌地戳破他的矛盾，並感覺他身體一僵。

　　「我、我哪有！」死要面子的男人自然不可能承認，心下卻為她的敏感而打了個突，破天荒地結巴起來。

　　「你以為我答應跟你交往，只是一時興起？」哪邊痛往哪邊戳，她可不願他心裡有任何不確定感。

　　那只會阻礙他們之間的感情，絕不是她所樂見的。

　　「妳……在胡說八道什麼。」他啐了聲，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銳。

　　「我是不是會胡說八道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直直地盯著他的眼，若要比誰心裡的不安多一點，她其實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

　　「既然我們決定要交往了，有些事，還是先說開比較好。」

　　打從去見他母親那天，她就知道那是呂函龍心裡最深層且無力擺脫的恐懼，一如她對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一樣。

　　可他都能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點毫無保留地攤在她面前了，那麼她又有什麼理由對他有所隱瞞，隱瞞她所害怕讓別人知道的能力？

　　所以她決定讓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以求這段感情能以「勢均力敵」的立足點出發。

　　「什麼意思？」他心口一顫，微蹙眉心問道。

　　「意思是，麻煩你找個不會被人打擾的空間，我有話要告訴你。」

　　※※※※

　　呂函龍的住處一如他給人的感覺，黑白分明，整間屋子內部裝潢以黑色與白色為主調，間雜著些許灰色中間色調，不讓人感到特別清冷，反而充滿時尚與設計感。

　　屋裡的擺設十分簡單，該有的家用電器一樣都沒少，可也不見任何不必要的物品，可見這個人半點情趣都沒有。

　　不過韓念筑不以為意，因為他家的裝潢擺設不是她今日來的重點，開誠布公才是重點。

　　「要不要喝點什麼？」呂函龍一進屋便將她遞來的外套掛在門邊的置衣架上。「咖啡，還是茶？」

　　「不用。」她搖了搖頭拒絕，她不是來喝茶或咖啡的。

　　「那妳先坐一下。」

　　不用不表示他就不準備了，他依舊走進廚房，很快地屋內瀰漫了咖啡香。

　　當他再次走出廚房，手上已多出一個托盤，托盤上有著兩杯咖啡。

　　「雖然妳說不用，但天氣冷，妳還是喝一點暖暖身子吧。」

　　「謝謝。」她道謝，感覺到他的不安。

　　他一定很想知道她想說什麼吧，其實她也是一時衝動，因為不希望他懷疑這段感情，所以她才決定把自己唯一的秘密告訴他。

　　既然決定對他坦白，她就沒有退縮的餘地，決定豁出去了。

　　「到這裡就當自己家，不需要客氣。」他在她旁邊坐下，眼睛卻不敢看她。

　　確實，他很不安，不知道她到底想跟他說什麼，縱使她已經答應當他的女朋友。

　　「嗯。」她應允，直接切入主題。「函龍，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到底想跟你說什麼吧？」

　　「對啊。」他也沒否認，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遮遮掩掩的沒有意思。「想說什麼妳就說吧，我的心臟應該還夠力承擔。」

　　韓念筑噗哧一笑，他的冷笑話果然功力深厚，完全化解了現場緊繃的氣氛。

　　「我說了什麼嗎？」見她笑得開懷，呂函龍一臉莫名地問道。

　　「沒，現在我可以開始說了嗎？」她淺笑。

　　「好。」他點頭，手心已然冒出薄汗。

　　「有件事，我希望在我們準備開始交往的現在能跟你說清楚。」她深吸口氣，以輕鬆的語調化解他的緊繃。「跟你無關，是我個人的問題。」

　　她個人的問題？相處這幾個月以來，他不覺得她有什麼問題，不過既然她這麼說了，他不妨就聽聽吧！

　　「妳說。」

　　都決定交往了，他也把自己最隱私的關於母親的事情讓她知道，他希望雙方的相處能以彼此坦白為基礎，雙方都不要有所隱瞞才好。

　　「我……其實不是一般的女生。」韓念筑其實也很緊張，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的能力，抑或是才剛決定交往，他就因害怕而結束這段戀情？

　　「蛤？」呂函龍傻了，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有一種特別的能力，我能看到別人的前世今生。」

蔡仲子

第六章

　　看到別人的前世今生是什麼意思？呂函龍怔愣許久，腦子裡一直沒辦法從前世今生四個字轉出來。

　　「妳說的前世今生……是電視裡，靈異節目中說的那個嗎？」

　　那實在太跳脫他過於科學理智的思考，所以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艱澀地找到說話的聲音。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

　　她不曉得他看了哪個靈異節目，但前世今生也只能是那個意思，她點了點頭。

　　「然後呢？妳還想告訴我什麼？」如果只是為了講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她不會要他找個沒人打擾的地方，他直覺她接下來應該還有話沒說完。

　　他腦子一轉，突地思及一個荒謬的可能，他訝異地瞠大雙眸。「妳該不會想告訴我，我們的前世有所牽扯？」

　　「沒錯。」他真聰明，一下子就猜到她的想法，她露出苦笑。「前一世，你是住在我家隔壁的獵戶……」

　　接著一堆跳脫時代的獵戶、大娘什麼的名詞直接灌入呂函龍的腦袋，然後又是什麼強盜、劫匪的，讓呂函龍幾乎無法消化，一顆腦子暈沈沈的，有種脫離現實的距離感。

　　「所以……我從前世就喜歡妳，是嗎？」他消化再消化，好不容易從她傳遞而來的訊息裡得到一個結論。

　　「對。」

　　她很高興他終於聽懂了，也不枉她解釋了大半天。

　　「喔～～」搞了半天，他還真是個從一而終的男人，不論是前世或今生，都喜歡上同一個女人。

　　他得意地笑了，驀然，又有新的想法竄進腦海。

　　「原來就是因為妳有這種能力，所以妳才能輕易地在一堆求職者中找到適合公司的員工？」

　　「呵～～」她輕笑，知道他已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呂函龍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明明看起來和一般女人無異，身體裡卻蘊藏著如此奇特的能力及秘密，實在很不可思議。

　　「那麼，妳還有話沒說完嗎？」真是個特別的能力，但這不過是證明人確實有前世而已，對她本身並沒有太大的影響，更別提任何人了。

　　「沒，我說完了。」她端起桌上微涼的咖啡喝了一口，總算把積壓在心底的秘密說出來了，她鬆了口氣。「再來是你的時間了。」

　　「蛤？我的什麼時間？」他傻眼，怎麼說完也有他的事？他以為講完就沒事了說～～

　　「你現在已經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了，難道你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她一臉狐疑地凝視著他。

　　「說什麼？」他傻乎乎地反問。

　　「……你知道我擁有這種能力之後，對我的感覺沒有改變嗎？」她傻眼地再問。

　　「我應該要改變什麼嗎？」他蹙起眉心，認真思考。

　　她感到一陣氣虛，難不成之前都是她自己想太多？「知道我有這種能力之後，你、你確定你還要跟我交往嗎？」這才是重點，重點！

　　「為什麼不？」她的能力和他們之間的愛情一點關係都沒有，怎麼會牽扯在一塊兒？他想都不想地反問。

　　「你不怕，也沒有任何懷疑嗎？」大多數人都會怕的，怎麼他像沒神經的人似地一點反應都沒有？

　　「有什麼好怕？」那種能力沒有任何殺傷力，況且如果她不說出來，他根本不會知道，他不明白他為何需要害怕。「又該懷疑什麼？」

　　「懷疑……懷疑……」這種事要她怎麼說？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的事，要怎麼提問，他才會了解她的恐懼？

　　深深地盯著她的無措，呂函龍霎時明白她在不安什麼。

　　「妳是怕我懷疑，妳之所以答應跟我交往，動機和前世我們的交集有關？」

　　她心臟一陣凝縮，猛地閉了閉眼。

　　沒錯，她就是怕這個，而且天知道他對她的感情，是否是前世的延續？

　　倘若是延續，又能持續多久？

　　喲～～猜中啦？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正中紅心。

　　「就算人真的有前世、前前世甚至數十代的前前前世，我都不會當真，畢竟那是目前的我所沒有記憶的過去。」他好笑地覷她一眼，安撫地坐到她身邊，輕輕執起她的手捏握。

　　「我們應該把握已知的今生，不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這才是對自己負責任的做法。」

　　韓念筑抬頭瞪著他，突地很殺風景地笑了出來。

　　「……小姐，我很認真在開導妳，妳怎麼反而笑了？」他無奈地嘆道。

　　「不是，你講那個話，很像老頭子耶！」

　　她當然知道他的意思，也明白他說的才是真理，但不知怎的，由他口中說出來，就覺得與他的外型及年紀不符，就好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總之很好笑就對了。

　　「欸欸欸～～尊重一下我好嗎？」他感覺超～～級無奈的。

　　「對不起啦！」她抬眼歉然地瞧他一眼，那眼神中有著她所不自覺的嬌媚。

　　「別，妳永遠不必對我說對不起。」他輕嘆，隨即突兀地撇開臉。

　　「怎麼了？」發現他不自然的動作，她莫名地拉著他追問。「為什麼不看我？」

　　難道他剛才說的話，只是為了安撫她的不安，其實他心裡根本不真心那樣想？

　　「沒什麼。」他還是不願轉頭看她。

　　「呂函龍！」她惱了，沒想到她坦承自己的秘密，得來的竟是他冷淡以對，教她心下一酸，一反毫無個性的常態，硬是拉著他追問。「你是不是怕了，不想跟我交往了？如果是那樣也沒關係，你說清楚就好。」

　　「妳在胡說什麼？」他錯愕地轉頭瞪她。

　　好不容易才追到她，他哪會那麼輕易就放手？他之所以沒敢看她，是因為突然意識到現在只有他們兩人，而且還是在他家裡，這情況實在太危險，他不敢隨便輕舉妄動啊！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看我？」她不放棄的繼續追問。

　　「妳這個笨女人！」他光火地一把攫住她，溫熱的唇就這樣不由分說地印上她的。

　　這個吻不似之前在工作室裡那般溫柔，而是充滿強勢的掠奪，他以自己強壯的身軀欺上她的嬌軟，用絕對的強悍掠奪她的甜美。

　　韓念筑訝然張大小嘴，沒料到他會突然變「怪獸」撲上來，心底一方面是害羞，一方面又感到驚訝，怯怯地回應他的熱情。

　　「該死！」他驀然低咒了聲，靠著她的肩膀輕喘。

　　「函龍？」現在是怎樣？演到哪裡她怎麼看不懂？

　　「我不敢跟妳獨處，就是怕這種情況發生。」他氣惱地捶了下沙發，真的很怕自己控制不住而嚇到她。

　　「為什麼？」她一臉天真地反問。

　　「如果我要求妳今晚別回去了……」他艱困地舔了舔乾燥的唇，黑眸中滿布壓抑的慾望，瞬也不瞬地凝著她。「妳會不會覺得我太猴急了？」

　　別回家的意思是……那個嗎？她小臉一陣緋紅，心跳跟著加速亂跳。

　　「嗯……不會。」她嬌羞地注視著他，讓他看清自己沒有半點虛偽之意。「既然答應跟你交往，我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所以？」天啊！他從未有一刻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如此有力，它正強烈地撞擊他的胸腔，訴說著強烈的慾望。「妳答應留下了？」

　　「嗯。」她害羞地點頭。

　　再不需要更多的言語，他完全接收到她的心意，他喜悅地親吻著她，突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要不要先打電話回家報備一聲？」

　　他把人家的女兒留在自家過夜，為免她的家人擔心，理論上應該得向她家裡的人說一聲才對。

　　「不用啦！」她臉紅得不能再紅了，若是聽他的打電話回去，豈不是昭告天下，她在男人家過夜嗎？「我家裡很民主的，爸媽從不管我們是否在外過夜。」

　　「那就好。」他放心了，一把抱起她，引來她一聲驚喘。

　　「你……」他想幹麼？這樣被抱著，感覺還真浪漫呢！只是……「我很重耶！」

　　「不會，比小豬重一點而已。」他笑道。

　　韓念筑額上冒出三條線，這個男人，還真是……冷到無可救藥呢！她將臉埋進他結實的胸口，嘴角微微揚起輕笑。

　　他抱著她走進房間，與客廳不同的地方在於房間是以藍色及白色為基調，感覺就像身處大海中一樣舒暢。

　　「好漂亮的房間。」她一眼就愛上他房間的色調，攀住他的頸項輕嘆。

　　「喜歡的話就住下來啊！」他笑著邀請她一同入住。

　　「神經，我才不來同居那一套。」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她還沒開放到那種程度啦！

　　「有差嗎？我們都進展到這一步了。」這女人還真奇怪，都願意留在他家過夜了，卻堅持不同居，在他而言那根本只差別於有無送她回家一程的路途而已。

　　「討厭啦！別說得那麼露骨。」她嬌嗔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會嗎？」他輕笑，輕輕將她放到海藍色的床上。「妳真可愛！」

　　「從來沒有人說過我可愛。」她感到新鮮，小手觸摸了下質感很好的海藍色床單。「我認識的人都覺得我有距離感，所以我沒有什麼朋友。」

　　太過低調的下場就是變得和別人有距離，雖然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但心中難免有絲缺憾。

　　「那有什麼關係，以後我會把我的朋友慢慢介紹給妳。」他的朋友可多了，而且很多都是俊男美女，因為都在服裝界工作的緣故。「說到朋友，妳倒是說說，子胤那傢伙跟我們的前世有沒有關係？」

　　男人就是這麼奇怪，她都已經認定他了，但想起那幾乎成為他情敵的男人，心裡還是頗不是滋味。

　　「……一定要說嗎？」

　　哎～～他怎麼老是在緊要時刻提起解HIGH的事呢？她微蹙秀眉，考慮自己要不要說實話。

　　「當然。」那就是有嘍！呂函龍挑了挑眉，指尖畫過，順著她雙眼之間滑向鼻端。「說吧，我想知道。」

　　「一定要嗎？」她的眉心打了個小結，不敢猜測知道實情的他會不會抓狂。

　　「一定。」都說了他想知道，這女人還在猶豫什麼？他堅定地鎖住她的眼，強烈表達自己的意念。「快說！」

　　「呃……他……他是……我前世……沒能來得及嫁過去的夫君。」她硬著頭皮，顫著聲結結巴巴地公佈答案。

　　「什麼？！」果然，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咆哮了，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瞧吧瞧吧！她就知道不能說嘛！

　　可說都說了，即使她有辦法收回來，也沒辦法從他耳朵裡挖出來啊！好討厭的感覺喔～～

　　「真是天殺的好極了！」他咬牙切齒的笑道，只是那笑顯得有些猙獰。「那傢伙，前世今生都是我的情敵啊，難不成這就是人家說的宿敵？」

　　「呵、呵呵～～」她僵笑，這時候說什麼都不對啊！

　　「無所謂，上輩子他沒能得到妳，這輩子我又搶在他前面，妳註定是我的女人。」他扯開得意的笑，指尖滑過她軟嫩嬌紅的唇瓣，越過她圓潤的下顎，直接順著她脖子的弧度往下滑。「就算我們再投胎幾十次、幾百次，繼續這樣無限制地牽扯下去，我一樣不會把妳讓給他！」

　　彷彿宣示似的，他臉上盡是堅定且自信的光采。

　　韓念筑動容地鬆開眉心，伸手輕觸他的俊顏。

　　「不膩嗎？倘若一直只有我一個對象，經歷了幾世之後，你不會想換換口味？」

　　「不好意思，剛好我就是個死心眼的男人。」他大笑，想也不想地破解她的迷思。

　　「最好是，誰知道幾百年之後會發生怎樣的事。」她皺了皺鼻尖，心裡的甜蜜感濃得化不開。

　　「那我就證明給妳看。」他低語，大手欺上她渾圓的胸口。「不過妳也得堅持下去，別到時候說妳想嚐嚐其他男人的滋味。」

　　「胡說八道！」聽出他話中邪惡的意味，她嬌紅小臉羞惱地擰了下他的腰。「我才不會那樣呢！」

　　「哈！」閃躲不了，腰部被她擰了下，他皺眉輕笑。「君心比我心，是不是這麼說的？」他跳TONE地來句文言文。

　　「應該是吧。」她被逗笑了，然後注意到他的笑容凝結，她也凝住笑容。「怎麼了？」

　　「妳不後悔嗎？」真心決定選擇他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

　　她暗嘆，小手握住他的頸項，施力將他的臉往下拉，埋怨地說：「我沒見過像你這麼囉嗦的男人。」

　　「我囉嗦是因為尊重妳。」他不要她有任何一絲後悔的可能，一如他所言，他是個死心眼的男人，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任何事都一樣。

　　「嗯哼！」她輕哼了聲，大膽地迎接他的親吻。

　　他的唇貼上她粉嫩的小嘴，溫舌繾綣丁香小舌，意識到接下來將會發生的情事，韓念筑心中掀動滔天巨浪。

　　「嗯……」

　　纖纖素手環上他的頸，芳唇微啟，丁香小舌笨拙地回應他的火燙。

　　衣服在她抬手時悄悄被他褪下，粉蕊如春天的嬌媚櫻瓣，含羞帶怯地躺在雪白的肌膚上——她的肌膚比他想像中還要雪白，在他略微黝黑的大掌襯托下，更襯出白裡透紅的細緻透明。

　　「妳皮膚真白。」

　　他情不自禁地嘆道，手心忙不迭在她的粉膚上游移，以掌心及指腹感受那份酥滑雪膩。

　　「皮膚白哪有用，我的胸部很小。」

　　人都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她知道自己的優點在白皙的肌膚，但胸部就讓她完全失去自信心。

　　都怪賣內衣的廠商啦！每支廣告都強調大咪咪，害她這種才C罩杯的女人，連去買件內衣都感到丟臉呢！

　　「胡說！」他以掌覆住她的柔軟，恰好一手掌握。「妳的身材比例很完美，我很喜歡。」他乾脆俯身，直接以唇舌告知他所言不假。

　　「唔……」陣陣快意毫無預警地襲上，化為低吟逸出唇瓣，她無措地攀緊他的肩，腳趾不自覺蜷起。

　　「好軟……」火舌咂吮頂端的柔嫩蕊瓣，直到它們在他口中變得堅挺。

　　「唔……」好害羞又好熱喔！她感覺像身處火爐般灼熱，尤其腹部以下，像有火熊熊燃燒似的。

　　「念筑……」他的手是火把，順著她胸下的曲線，緩緩游向她的腰間，每撫過一寸，就點燃一處火苗。

　　「不……」她的意識被接踵而來的歡愉所吞沒，昂首嬌喊了聲。「啊啊……」

　　懷抱著健軀的藕臂猛地縮緊，將他緊擁在懷，他訝異地抬頭，愕見她的水眸如失了魂般的茫然，淡淡的豔美紅光自細緻的肌膚裡滲了開來。

　　好敏感的身體，他不過是愛撫和親吻她的胸部，她竟然就高潮了？！

　　帶著些許不敢置信，他脫下她的裙子及底褲，長指扣向腿心，果然那兒像清晨的花兒，花瓣上沾滿了晶瑩的露珠。

　　須臾，緩緩回神的韓念筑見著一張充滿驚喜的俊顏。

　　「呃……我剛才好像昏昏的……」恍神的感覺像快暈倒了，不過他為何那樣看她？

　　「不是昏，是妳高潮了。」他輕笑，原來她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身體呢！

　　「高潮？」眨巴的水眸像第一次聽見這名詞。「不是吧！那不是不太容易達到嗎？」

　　她可是看過兩性議題的談話性節目，聽說有的女人一輩子都沒有高潮過呢！

　　「妳的身體特別敏感。」指尖掃過她的纖腰，她怕癢地瑟縮了下。

　　「這樣不好嗎？」她擔憂地問。

　　「很好啊！」對他來說是寶。「不過不准妳讓其他男人碰到。」他佔有慾十足地命令道。

　　「神經！我又不是花癡！」開什麼玩笑！她可是很矜持的女生，哪可能隨便讓人碰？要不是他是她男朋友，她也不給碰！

　　呂函龍定定地望著她，心裡想著她是胸部特別敏感，還是其他部位也跟胸部一樣敏感？

　　心隨意動，他的雙手突然握住她的纖腰，體溫才接近，她的腰部就扭了下。

　　「別碰那兒，我怕癢……」她話還來不及說完，熱燙的唇竟然吻上她的小腹，引起她一陣驚喘。「不……很癢……啊！」她又笑又叫，分不出叫聲多一點，還是笑聲多一些。

　　她掙扎著想脫離他肆虐的唇，但他的力氣比她大上許多，他的長腿壓制著她的，不讓她有任何退縮的空間。

　　「別這樣……」她不斷求饒。「住手，拜託……」

　　難忍的麻癢在他強硬的控制之下，奇妙地轉為另一種特別的感覺，就跟他剛才親吻她的胸部時一樣，身體又開始無法控制地發燙，熊熊大火瞬間又將她吞噬。

　　「啊……」她嬌喘，嬌軀扭擺。「別……啊……」

　　「妳真的好敏感！」他輕嘆，受不住嬌花的引誘，他的唇肆虐而下，含入粉嫩的花唇。

　　他才碰上那嬌美的珠蕊，立即感覺她整個人彷彿要跳起來一般地猛烈震動。

　　「噢不！不要……」快感太過強烈，她低泣著要求他住手。「人家受不了，不要……」

　　她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她還沒天真到以為這樣就是做愛了，但她的身體卻敏感地抖動不停，萬一他真開始做了，那她不暈眩過去才怪！

　　「妳會喜歡的。」

　　她只是對未知的感覺潛意識排斥而已，一如她害怕他會排斥她天生具有的能力一樣。

　　他折磨得她螓首慌亂地左右搖擺，抓著床罩的小手握得死緊。

　　「不……」感覺身體像要炸裂開來，尤其是他挑逗的那個點。

　　她的腿蹬踢著，卻始終無法將他逼離半步。

　　他壞心眼地加重唇舌的力道，床上的佳人瞬時嬌喊了聲，剎那間她腿間湧出的春潮沾濕了他的下巴。

　　嬌美的水嫩如春花綻放，花瓣一顫一顫地開合，凝著她嬌美收縮的桃花源，男人胯間的分身緊繃得幾乎要將褲襠撐破！

　　「妳真美！」他讚嘆，慶幸是自己得到她這敏感尤物。

　　他迫不及待想要徹底品嚐她的美好滋味，他起身迅速卸去一身衣物，當他重新回到床上，腿間的粗碩抵上她腿心處的嫩花時，她依然虛軟地喘息著。

　　「忍著點。」將嬌柔的身軀摟進堅實的懷中，他長腰彎起，窄臀挺進，狠心撐開她腿間嬌美的豔花。

　　他一進入，太過銷魂的緊窒崩裂了他的自制，他難以控制地直接貫穿那道象微純真的薄膜──

　　「嗚……」她咬牙嗚咽，撕裂般的痛楚令她的淚水毫無預警地落下。

　　「對不起。」他惱恨自己抵不住誘惑，完全忘了她不經人事；他咬牙忍住想退出衝刺的慾望，低聲安撫她的痛楚。「妳好濕，我一時忍不住……」

　　她小臉一紅。

　　「你……很喜歡嗎？」

　　他看起來好像比她還痛苦，她實在不懂，既然雙方都痛苦，為何非得做這檔事？

　　「我愛死了！」顫抖地吻上她的唇，高潮的餘韻還未自她體內消褪，最顯的內部肌理幾乎成了折磨他的最佳利器。

　　「絕對會上癮……妳這該死的女人！」

　　怎麼會有如此美好的軀體？幸好她屬於他，幸好她沒有被子胤那傢伙給迷惑。

　　「真的嗎？」疼皺的小臉總算露出些許笑容，身軀不安地扭動了下。

　　「真的。」她的扭動引來他一聲低喘，自制力差點全面潰堤。「別亂動……在妳不疼之前，千萬別亂動！」他警告著，熱唇再次吞噬她的紅唇。

　　熱吻的同時，粗指不忘捏揉她敏感的乳首，嬌軀果然又有了反應，與他唇舌糾纏的小嘴細喘呻吟。

　　「函龍……」她情不自禁地扭擺纖腰，連帶埋在水徑裡的分身也跟著一起擺動。「我好熱……」

　　這折磨人的小東西，竟敢如此挑逗他，是不疼了嗎？

　　試探性地緩緩退出，再小心翼翼地挺進，身下的人兒因歡愉而微蹙秀眉，倒是感覺不出一絲痛苦。

　　「妳不疼了嗎？」他不放心地問著。

　　「嗯……」她輕吟，吐不出完整的字句。

　　天！這一刻他等好久了！

　　他放膽挺進她的水嫩，窄臀擺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在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花襞上摩擦出陣陣更為強烈的快感。

　　她昂首高聲吟哦，螓首狂亂搖動，十指深陷他背上的肌理。

　　「該死的！妳真的想逼瘋我是吧？」

　　每一次的律動都帶給他強烈的快感，當她再次衝上高潮的頂端，陣陣緊縮的力道讓他再也無法忍受，低吼地釋放情慾的種子──

蔡仲子

第七章

　　愛情足以改變一個女人，尤其是兩心相屬的愛情，更容易讓人發現女人的轉變，一如熱戀中的韓念筑。

　　「韓姊，妳最近是吃了什麼補品嗎？不然為什麼皮膚越來越好，半點細紋都沒有？」小芫趁著午休時間，抓著韓念筑直問。

　　「沒有啊！我就跟平常的作息沒兩樣，哪有吃什麼補品。」

　　全世界的女人都一樣，被稱讚皮膚變好、變漂亮，心裡都很開心，韓念筑也不例外。

　　「真的嗎？怎麼有那麼好的事。」

　　小莞趴在桌上，不敢相信世上有不需補品就能變美的事，實在太神奇了！

　　「當然有，妳沒聽說戀愛能讓女人變美的嗎？」

　　小莘在一旁喝著珍珠奶茶，邊以「妳是白癡」的眼神白她一眼。

　　「是喔？」小芫如夢初醒般地瞠大雙眼，一臉驚喜地直盯著韓念筑瞧。「這麼說，韓姊是談戀愛了喔？」

　　「……」韓念筑一臉嬌紅，好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怎麼好意思向同事承認，自己正和老闆在交往？被揶揄調侃自是難免，她怕的是萬一她被當成賣身求榮的人怎麼辦？她的臉皮可經不起這樣的評斷。

　　「我看啊，要是對方不是工作室裡的人就算了，若是，就非咱們家龍哥莫屬了。」小莘涼涼地又補上一句。

　　韓念筑的臉色青紅交錯，著實有苦說不出。

　　「鈴～～」說時遲那時快，桌上的電話響起，距離最近的小芫順手接起話筒。

　　「呂函龍工作室，請問你哪裡找？」小芫問道，須臾吐了吐舌，把話筒交給韓念筑。「韓姊，找妳的。」

　　「誰？」會不會是夏季服裝發表會的配合廠商？韓念筑一邊接過話筒一邊問著。

　　「不知道，他說是妳朋友。」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耶，還挺好聽的，不曉得是誰。

　　朋友？韓念筑睞她一眼，把話筒靠在耳邊。

　　「喂，我是韓念筑，請問……戴先生？！」一聽對方的聲音，韓念筑趕緊轉了個身，背對身後兩雙好奇的大眼。「呃，你怎麼會打電話到工作室來？」

　　「這陣子婚紗店裡忙，沒時間到補習班去，好些時候沒看到妳了，打個電話問妳最近好不好，補習班的課上得有沒有問題。」

　　戴子胤含笑的聲音由電話裡傳了過來，輕鬆得像老朋友話家常一樣。

　　「嗯，還可以。」他的自在化解了她的緊繃，但背後一直有強烈的注視感，讓她有絲不太自在。「我看補習班的運作還算順利，你偶爾不去也沒關係吧！」

　　「聽妳這麼一說，我好像很沒有存在價值。」他佯裝失落地嘆道。

　　「不是啦！」她一驚，怎麼會讓他解讀成這樣？「我的意思是，你請的員工很好，就算你不在也能正常運作，絕對不是沒有存在價值……」

　　「不必那麼緊張，我是逗妳的。」他輕笑，顯然很享受跟她交談時的輕鬆。

　　「喔。」那就好，她鬆了口氣，臂膀倚著桌沿，小手勾繞著電話線。「課程快結束了。」

　　「是啊，不過還有中、高級班，我可以給妳優惠喔！」其實他不想收她學費的，但以她的性格恐怕不會接受，先探探口風再說。

　　「先謝啦！」她笑著道謝，可惜用不到那優惠了。「但我不上了。」

　　「為什麼？」他愣了下，沒想到會得到這回應。

　　「因為函龍他……呃，呂先生說他會教我。」

　　她差點說溜嘴，可一感覺到身後那兩道犀利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忙不迭地轉個彎，硬生生將愛人的名改成拗口的「先生」，以免讓身旁那兩個小鬼偷聽了去。

　　但戴子胤聽到了，他在電話那頭沈默半晌，再開口的聲音沒了原本的輕鬆快意，轉為沈穩的低啞。

　　「妳，跟函龍交往了嗎？」

　　「蛤？」她驚跳了下，不意他會知道這個秘密。「你怎麼知道？！」

　　這無疑間接承認了她與呂函龍之間的關係，戴子胤在電話那頭閉了閉眼，彷彿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一直不乏女人緣，即使他不斷推拒，依舊有女人前仆後繼地直追著他，經常令他不堪其擾，但他喜歡的女人卻不喜歡他，這是何等諷刺的人生？

　　「恭喜。」他啞聲道賀，卻無法擠出真心祝賀的笑。「恭喜妳找到了一個好對象。」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近水樓台先得月？因為她先遇上呂函龍，所以遲到的他才被三振出局？這能怪誰，只能怪他在愛情的道路上輸在起跑點。

　　「謝謝。」感覺到他的失落，韓念筑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只能輕聲道謝。

　　「我突然想到還有事要處理，那就先這樣了。」他突兀地找了個理由準備收線。

　　「好，再見。」她輕應，與他道別後將話筒放回電話主機上。

　　「韓姊，男朋友吼～～」小芫在一旁顯然等了好久，一見她掛上電話便迫不及待地發問。

　　「才不是，別胡說！」她沒好氣地白了小芫一眼。「是我補習班的班主任，也是呂先生的好朋友。」

　　「三角戀情。」小莘涼涼地損了句。

　　「……」韓念筑不語地瞪她。

　　「如果不是男朋友，怎麼韓姊跟對方講話那麼溫柔？」小芫不明白地問。

　　「有嗎？」她一臉茫然地反問，不覺得自己有任何溫柔的地方。

　　「有啦！跟和龍哥講話時不一樣。」

　　小芫自有她一套說辭，她可是很認真地在觀察韓姊跟龍哥的互動喔！

　　「……」韓念筑好無言，現在的孩子真是……讓她無言以對啊！

　　「妳們在聊什麼這麼熱鬧？」

　　呂函龍由外頭走了進來，一進門就看見三個女人湊在一起吱吱喳喳，實在是三個女人抵過一個菜市場啊！

　　「我們在聊韓姊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小芫一臉天真地說道。

　　「小鬼，那麼好奇做什麼？」睞了女友一眼，呂函龍沒打算說破。「好奇不會自己也去交一個，不就什麼都瞭了嗎？」

　　既然念筑不說，一定有她的考量，在還沒確定兩人的感情之前，他會大剌剌地在同事面前和她開玩笑，說最適合她的男人非自己莫屬，但現在既已確定兩人的感情及關係，他反而不那麼在乎，非得要大家都知道他們的戀情不可。

　　畢竟感情的事是很私密的，既然她不說，那基於體諒的心理，他就順著她不說穿也無妨，只要他們在一起甜甜蜜蜜就足夠了。

　　「那才不一樣呢！」小芫皺了皺鼻子，不贊同地抗議。

　　「哪裡不一樣？」呂函龍實在搞不懂現在的小女生在想什麼，實在很傷腦筋。

　　「因為沒聽到八卦啊！」韓念筑好笑地提醒他。

　　「喔～～」他挑眉，總算有點了解了。「真是長不大耶！」

　　「你才老先生呢！」小芫不甘示弱地頂他一句。

　　「我老先生？！」男人有些話是不能被挑釁的，例如老啊、小啊什麼的，男人的禁句也算不少咧！偏偏小芫好死不死地踩到他的點，他差點沒抓狂。

　　「妳倒是說清楚，我哪裡顯老了？」

　　「呃……」小芫頭一回看到他這樣有點傻眼，不覺朝小莘身邊擠了擠。「沒、沒啦，你也不算很老……」只是跟她比起來，確實有那麼一咪咪老咩！

　　「噗～～」韓念筑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呂函龍埋怨地瞪她一眼。

　　女朋友有人這麼當的嗎？男朋友被欺負了，她不僅沒有出聲相挺，還在旁邊笑，實在太沒天理了！

　　「你別像小孩子一樣跟小芫計較嘛！」她好笑地勸道。

　　「……」哇咧！親親女友都這麼說了，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好小心眼地再同小妹妹計較？呂函龍抹了抹臉，當真沒再說什麼地回自個兒座位去了。

　　小芫和小莘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凝著他的身影回他的座位，兩個長相一樣的女孩露出相同驚訝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有趣。

　　韓念筑笑咪咪地望著兩個目瞪口呆的女孩，看了看時間也該開始下午的班了，她收拾了下桌面，恰好外出吃飯的江品穗和陳家豪兩名設計師也回來了，於是大家一起開始進行下午的工作。

　　至於戴子胤來電一事……等有時間再跟函龍說吧！

　　※※※※

　　下班後，所有員工魚貫地離開工作室，依照往例，很快地工作室裡又只剩下呂函龍及韓念筑兩人。

　　「寶貝，妳想去哪裡吃飯？」

　　放下滑鼠，呂函龍每天非得到這時候才能放鬆全身的神經，好好地和她說說話。

　　「嗯……我現在肚子不餓耶！」

　　她跟著放下手上的針線盒，輕鬆地和他交談。

　　「怎麼？你肚子餓了喔？」她問。

　　「也還好。」

　　只是因為時間到了加減問問，橫豎他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不曉得她肚子什麼時候餓，張嘴詢問自然是最快的方式。

　　「那我們今天要做什麼活動？」

　　說來他真不是個浪漫的人，對於去哪裡消磨時間，他往往沒有太大的意見，因此除非連韓念筑都沒有意見，他才會上網去瞧瞧有哪些網友介紹的好地方可去。

　　「我們就在這裡聊聊好了。」上了一天班，她也有點累了，而且她想跟他聊聊關於下午那通電話。

　　「好啊！妳想聊什麼？」他把椅子轉向她，準備專心陪她聊天。

　　「嗯……中午的時候，戴先生有打電話給我。」她不打算瞞他，所以就直白地說了。

　　「他說什麼？」

　　原以為他會跳起來，沒想到他還算鎮定，只是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

　　「沒說什麼，剛開始好像閒聊那樣，後來他不知怎地猜到我們在交往，接著就推說有事，然後他就收線了。」

　　她搖搖頭，把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說給他聽。

　　「很好啊！讓他知道就好。」他聽完沒太大反應，看起來好似挺滿意她應對戴子胤的方式。

　　「這樣好嗎？」

　　再怎麼說他們是朋友，她卡在中間感覺很尷尬耶！

　　「你們以後還是要見面的，還是以後你們見面我不要在場？」

　　「不需要，妳還是跟我一起出席無所謂。」

　　既然是朋友，就該接受對方的一切，不論對方的女人是否是自己心儀的人都一樣。

　　他相信以戴子胤的修養，他應該很清楚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才是。

　　「欸！這樣我很尷尬耶！」她跳起來抗議了。

　　「有我陪在妳身邊，有什麼好尷尬的？」

　　他輕笑，起身走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肩。

　　「你不懂啦！」那明明就很尷尬，他又不是她，怎麼會了解那種難處？

　　「妳在發什麼脾氣？」他好笑地覷著她，以指輕刮她的臉頰。

　　「別這樣！」她惱了，火大地推開他的手。

　　交往以來，她不曾為了任何事跟他發脾氣，但今天她真的生氣了，為了他不體諒自己會面對怎樣的為難。

　　「有這麼嚴重嗎？」他不讓她這樣兀自生悶氣，硬是將她由椅子上拉起。

　　「不要這樣啦！」她氣惱地掙扎，但他的力量好大，叫她掙脫不開。

　　「妳聽我說嘛！」他訝異她的力量也不小，卯起來攫住她的雙手。

　　「不聽不聽，我才不要……唔！」她叫嚷著，但聲音很快便被他吞噬。

　　他抓著她的手，以唇堵住她的抗議，不消多時，她已然癱軟在他懷中。

　　「你……好惡劣！」當他終於放開她的唇，她慍惱地指責他。

　　「我愛妳。」他低語，輕輕訴說愛語。

　　「……別以為甜言蜜語對我有效。」

　　她微紅小臉，明明感動得要死，卻要假裝一點都不在意，這種感覺好辛苦。

　　「妳不愛我嗎？」他挑眉輕問。

　　「……不知道。」她窒了窒，小臉更形緋紅。

　　「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沒有不知道這種答案。」他霸道地強調。

　　「誰理你！」她噘著小嘴持續抗議。

　　「除了妳會理我之外，還有誰會理我？」他很可憐的，只有她要他，其他的女人就算要他也不肯。

　　「哼！誰知道外面有沒有一堆女人喜歡你。」

　　她又不是沒見過來工作室試穿衣服的模特兒，一個長得比一個妖豔，而且每個看到他就像蒼蠅看到狗屎一樣，恨不得身上像章魚長了八隻腳一樣黏在他身上似的，看了礙眼極了！

　　「寶貝，這話聽起來醋味十足喔！」他輕笑，用身體及雙臂將她壓制在辦公桌上。

　　「才沒有。」她否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樣的姿態好曖味；他的身體和她貼得好近，尤其是下半身……噢～～他竟然已經「立正站好」了？「你、你想幹麼？」

　　「我餓了。」他突地說道。

　　「餓了去吃飯啊！」剛才不是說還好嗎？才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餓了，他也未免餓得太快了吧！

　　「我正準備開動啊！」他說道，大掌毫不客氣地覆上她的渾圓。

　　「你……」媽媽咪啊！原來他說的是那種「餓」？

　　實在太邪惡了這個男人！

　　「給我。」他俯在她耳邊吹氣，順勢輕咬她敏感的耳垂。

　　「別……」她一陣虛軟，感覺腿間已然濕熱。

　　「不可以在這裡啦！」她臉紅心跳地推他。

　　怎麼可以這樣？這裡是工作的地方耶！

　　「為什麼不行？」他挑眉，隔著她的上衣揉蹭著胸部頂端花蕊的拇指，已經感受到花朵的綻放。

　　「你瘋了！這裡是工作室。」她用眼神指控他。

　　「就是工作室才刺激啊！」

　　天知道男人都有莫名其妙的幻想，幻想著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在各種不同的地點做愛，工作場合是絕對不能遺漏的重要指標。

　　「天！你不會真的想……」真的想在這裡做？又不是在演A片！

　　「我已經忍不住了。」知道她心軟，捨不得他難受，他拉著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胯間。「是不是？」

　　她嬌羞地想抽回小手，但他不許，惡質地拉開皮帶，要她揉撫他的陽剛。

　　「妳都摸過了，有什麼好害羞的呢？」他邪惡地狎言浪語。

　　她渾身發燙，耳膜被腥羶的言語所刺激，幾乎無法用雙腿站立，身子本能地癱軟了下。

　　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抱到桌上，老實不客氣地順勢撩高她的裙子，並以大掌撥開雙腿，讓她以害羞的姿態面向自己。

　　「函龍……」她心跳得好快，快得數不清節拍，她甚至能感覺到底褲已經濕了。

　　「妳也想要，對嗎？」如此敏感的身體，輕輕一碰就為他準備好，教他怎能不貪戀、上癮呢？

　　「我不知道……」這麼害羞的話她可說不出口，滿臉嬌紅地輕喘。

　　「小騙子。」他笑罵，以嘴巴咬開她胸前的襯衫鈕釦。「妳瞧，妳的乳尖都硬了。」

　　「不，別說……」她無法再承受更多刺激的言語，一雙藕臂無力地攀附在他肩上。

　　「還有這裡。」他一手握住她的胸乳，另一手使壞的滑向她腿間。「好濕喔寶貝，妳明明很想要的。」

　　她的身體越來越燙，隨著他的碰觸、挑逗，雪膚泛起嬌美的嫩紅。

　　「拜託……」她雙眼迷亂，微醺似地凝著他深邃的黑瞳。

　　「拜託我什麼？」他佯裝不懂，指尖順著滑潤的濕意侵入她春潮泛潤的花徑。

　　「啊——」她嬌吟，紅唇主動追尋著他的唇。「我好熱。」

　　「我讓妳更熱好嗎？」似詢問又似宣告，他壞心眼地閃躲她的唇，不讓她輕易吻上。

　　「不要……」她感覺自己像被丟在灼熱鐵板上的奶油，正迅速地融化。

　　「這樣也不要，那樣也不要，妳到底要我怎麼做？」

　　「你不要講了啦！」她已經像著火一樣的難受了，他怎忍心再這般挑逗人家？

　　「好啊，妳說實話我就不講。」他毫不囉嗦地開出條件。

　　「什麼實話？」她腦袋渾沌，什麼都想不起來。

　　「說妳要我，我就放過妳。」他低頭，將未承受大手寵幸的另一方渾圓硬挺的乳首餵入口中，唇尖迅速地攪動。

　　「啊！」她驚喘，身體泛起一陣痙攣。

　　「又到了嗎？」滿意她的反應，他眉眼全是笑容地嘆道：「真是個敏感的小東西。」

　　「你別逗人家了啦！」她嬌嗔，嬌軀在他胸前輕顫。

　　「要不要我進去？」他把傲然挺立的硬杵抵住她的水嫩入口，並輕輕碰撞，就是不進入滿足她。

　　「嗯……」她輕吟，身體不自覺地追隨著他的火熱擺動。

　　「說出來，說出來我就滿足妳。」該死！她再不說實話，連他都要頂不住地崩潰了！

　　「要，我要——唔！」

　　再難忍受情慾的折磨，她無限嫵媚地嬌嚷出聲，就在她坦言的同時，他挺直腰桿，絕對強勢地挺進她的緊窒。

　　「啊……」他跟著難耐地呻吟出聲，享受著被她緊緊包裹的快感。

　　「函龍，你舒服嗎？」

　　飽足的充實感氤氳了她的眼，在渾身充滿快意的同時，她也希冀他和自己一樣歡快。

　　「太棒了！」他親吻她的嘴角。「妳呢？」

　　「我也是……」她喘息著，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肩背上游移，嬌羞地承認自己已然被情慾所征服。「你好燙。」

　　「這樣妳才會舒服啊！」他狠抽口氣，分身次次強悍地挺進她體內深處。

　　那甜蜜濕熱的幽徑因男人的猛烈撞擊而發出淫浪的水花聲，更加刺激激戰中男女的腎上腺素，雙方都賣力地想讓對方體驗到更強烈的快感，衣著半褪的軀體難分難捨地交纏──

　　「噢～～天啊，你怎麼……」感覺他深埋在自己體內的壯碩更形茁壯，她驚愕地瞠大水眸。

　　「什麼？」他不解地問。

　　「你好像……」她欲言又止，臉紅得不能再紅，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他挑了挑眉，眼瞳中的笑容更深。

　　「還不都妳害的。」他輕嘆，完全能感受花前月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快意啊！「都怪妳這麼香、這麼濕、這麼熱，我才會越來越強壯，不然怎麼餵得飽妳？」

　　「啊啊——」她猛地抬高臻首，脖頸秀出漂亮的弧線。

　　「好嗎？妳喜歡嗎？」每個男人都一樣，老是想知道自己的表現能不能滿足身下的女人，即使那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討厭！叫你別說你還說……」她顫抖得幾乎無法把話說得完整，身體隨著他的頂撞而狂亂擺動。

　　「這也是一種情趣啊！」他笑得恣意。

　　在情慾的領域裡，她還太生嫩了點，但他會好好地培育她、教導她，最好讓她戀上他的身軀、對他上癮，這樣她就永遠離不開他了。

　　體內的快感越堆越高，她狂亂地搖擺螓首，指尖緊緊掐著他的肩還不夠，她難耐地張口咬住他的肩──

　　「該死！」他低咒，差點因她的啃咬而爆發。「妳咬我？！」

　　「人家牙齒癢嘛！」她嬌嗔地白了他一眼。

　　「好，妳儘量咬。」

　　她恐怕不曉得，這也是情趣的一種，更能激發男人體內的獸性；他的笑略顯猙獰，突地退出她體內，讓她翻身趴在桌上。「看我怎麼報復妳。」

　　沒看到他的臉，教她感到些許不安，還來不及發出任何疑慮，霍地他由身後再度挺進深處，引起她一聲尖嚷。「啊——」

　　窗外的夜越來越深，氣溫也越來越低，但工作室裡滿室春意，連花兒都忍不住想提前綻放呢！

蔡仲子

第八章

　　結果體內獸性完全被激發出來的男人，不肯輕饒挑釁他的女人，將之擄回家繼續再戰，教女人隔天幾乎無力下床，好在天亮後適逢週末，兩人相擁而眠睡到自然醒，醒時竟已近黃昏。

　　韓念筑渾身疲軟地由睡夢中醒來，發現呂函龍仍睡得香沈，她嘴角一揚，輕輕地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看他的睡顏。

　　撇開前世的緣分不談，像他這麼帥的男人，怎麼會愛上她呢？

　　她知道自己並非天仙美女，根本是在街上隨手一抓就有一大把的女生，而他是見多了俊男美女，簡直可說是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子，怎麼會青青菜菜就愛上她？

　　任她怎麼想都想不透，連作夢都會笑呢！

　　她手癢地伸出手，輕輕隔著約莫零點二公分的距離勾勒著他的輪廓，指腹因這頑皮的動作而有絲麻癢，牽動著她的心，令她感到有趣地暗笑不已。

　　就在她兀自暗笑之際，指尖突地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她驚跳了下，赫然發現呂函龍已經睜開雙眼，含笑地凝著她。

　　「呃，你什麼時候醒的？」

　　她竟然一點都沒發現，實在太遲鈍了。

　　「剛醒。」

　　他順勢將她摟進懷裡，愛死了抱著她的感覺。

　　「妳怎麼起那麼早？」

　　「哪裡早，都快晚上了。」她嬌笑地戳了戳他的肩窩。

　　「是喔？我們睡那麼久了喔。」

　　他訝然地挑了挑眉，指尖輕輕在她的肌膚上游移。

　　「別亂摸啦！很癢耶！」她閃躲著，小嘴逸出銀鈴般的笑聲。

　　「這麼敏感怎麼辦？」他輕嘆，壞心眼地用被子包覆她。

　　「你不是說很好？」

　　她小臉一垮，突然之間有種上當的感覺。

　　他該不會是為了得到她才隨口胡謅的吧？不，他不該是這樣的人。

　　「我是怕妳萬一在外面被隨便的男人輕輕一碰就敏感，那該怎麼好？」他無奈地猛搖頭。

　　就知道她這顆小腦袋經常和他不對盤，明明是他怕得要死的事，還被她誤會，實在很冤枉。

　　「喂～～我才不會隨便讓人碰呢！」她抖顫了下，完全沒想過這種可能。

　　「對啦！妳只讓我碰啦！」

　　他大笑，正想連人帶被地將她抱住，不意擺在床頭櫃的手機驀然響起。

　　「這時候誰會打電話來？」他怔愣了下，看著她。

　　「接接看不就知道了？」她好笑地覷他。

　　於是呂函龍一手撈到手機，看也沒看螢幕就接起。

　　「喂，我呂函龍，哪裡找？」

　　韓念筑輕倚著他，突地感覺他瞬間變得緊繃，整個人由床上跳了起來。

　　「什麼？好！我馬上過去！」他收線，快速下床穿起衣服。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她不安地抱著被子問道。

　　「醫院打電話來，我媽出狀況了，我得馬上趕過去。」

　　他邊穿邊解釋，神情複雜地睞她一眼。

　　「妳要跟我去嗎？」

　　「要！」

　　她毫不遲疑地跟著跳起，七手八腳地穿上衣服。

　　十分鐘不到，兩人已端坐在車子裡，呂函龍發動汽車，車子以飛快的速度上路。

　　韓念筑很想問醫院來的電話說了什麼，但見男友一臉凝重，她沒敢出聲，安靜地端坐在副駕駛座上，靜靜地等待車子駛達醫院。

　　時間這種東西，有事的時候覺得它過得很慢，像現在，卡著一份不安及未知，它就似乎走得特別慢，每分每秒都成了煎熬。

　　大約四十分鐘車程，下了車後兩人直奔療養院區，呂函龍一跑到護理站，立即抓住護士詢問：「請問病患于燕燕目前的狀況怎樣？」

　　「喔，是于女士的家屬嗎？」

　　年約三十的護士小姐一見到他，先是一陣怔然，然後臉上浮現淡淡的粉紅，才開始同他說于燕燕的狀況。

　　「大概下午三點多開始，我們就發現她和平常不太一樣，一直無法控制地喃喃自語，說些什麼也聽不清楚。由於她情緒有些激動，因此基於安全理由，醫生為她注射了鎮定劑，但醒來後她仍持續不斷地喃喃自語，所以醫生要我們通知你，看能不能由你來安撫于女士。」

　　「我、我馬上去見她。」

　　呂函龍向護士小姐道過謝，轉身就往病房跑。

　　韓念筑不安地跟著他的腳步跑著，她也聽到了護士小姐所說的話，但她對于燕燕的病其實不是很了解，光聽護士這麼說也不能多明白些什麼，她只能跟著他，先看到呂媽媽再說。

　　兩人很快來到于燕燕的病房，才一進房，便見于燕燕對著窗口，一臉專注地不曉得在說些什麼。

　　「媽！」呂函龍趕緊上前扶住她的肩。「妳還好嗎？」

　　「誰？」

　　于燕燕轉頭過來，看到他時突地一把抓住他，用力之大教他微蹙眉心。

　　「昆益，是你嗎？你終於來看我了！」

　　「媽，是我，我是函龍，不是老爸！」呂函龍握住于燕燕的肩搖晃道。

　　原來呂媽媽說的昆益是函龍的爸爸……說起來，呂媽媽應該還愛著函龍的爸爸，不然不會看到兒子就想到丈夫，即使那個丈夫並不負責任。

　　「昆益、昆益，我終於等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于燕燕抱著呂函龍哭道，完全沒把他的解釋聽進耳裡。

　　「我不是！我不是老爸，妳看清楚，我是函龍啊！」

　　呂函龍也知道母親尚未忘情於父親，所以才會將他誤認為老爸，但這是不對的，畢竟那個男人已經離開她很久了，她實在不應該再想他才對。

　　「函龍？」

　　于燕燕被他搖晃得有些恍神，她迷亂地抬頭看著兒子的臉，呆愣好一會兒，難掩傷心地哭了出來。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昆益不來看我？」

　　陣陣悽楚的哭聲叫人聽了鼻酸，韓念筑不忍地閉上眼，霍地秋娘的影像又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她腦海之中──

　　「秋娘啊！外頭天氣不錯，妳幫娘把棉被拿到外頭去曬可好？」

　　秋娘的娘親身體不好，坐在窗邊對著女兒喊道。

　　「好的，娘，我馬上去曬。」

　　秋娘由屋外走進來，手上拎著剛提回來的水桶，滿口應允。

　　「娘，既然今天天氣那麼好，妳要不要出去曬曬太陽？」

　　「不了，我坐在這邊看看窗外就好。」

　　大娘搖了搖頭，她的身子骨越來越不好了，身邊就剩秋娘這孩子，萬一她怎麼了，這孩子該怎麼辦才好？

　　「好的，娘，那我去曬棉被了喔！」

　　韓念筑心酸地張開眼，原來于燕燕是她前世的娘，這一世成了呂函龍的母親，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循環，這輩子所有人全湊在一塊兒了？

　　她的心揪成一團，難受地抬眼凝著于燕燕。

　　那可是她前世的娘啊！叫她怎能這樣看著她受苦？

　　她突地走上前去，什麼話都沒說地伸手抱住于燕燕，霎時于燕燕及呂函龍皆驚訝地怔愣住，整間病房裡的空氣像瞬間凍結了一般。

　　「放下吧，呂媽媽，不放下，妳永遠會這麼痛苦，連函龍也會跟著妳痛苦。」她語重心長地在于燕燕耳邊低語。

　　「妳……」

　　她的聲音宛如神奇的音律，結結實實地打進于燕燕心裡，她定定地望著念筑，好半晌都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

　　「我是念筑啊，妳忘了嗎，呂媽媽？」她溫柔地凝著老人家的眼，軟軟的聲調像在唱歌，輕緩且有力地響起。「上回我有跟函龍來看妳啊！」

　　「呃……」于燕燕想了想，緊蹙的眉心總算慢慢鬆開。「對了，妳是函龍的女朋友，念筑對嗎？」

　　「對！」她開心地露出笑容，愉悅地睞了呂函龍一眼，發現他正錯愕地瞪大雙眼。

　　「我還要妳常來看我，對嗎？」

　　這會兒于燕燕像什麼都想起來了，反手抓著念筑的手。

　　「對啊！真高興呂媽媽還記得我。」

　　她也用力抓著于燕燕的手，好似害怕自己的溫暖不能傳遞給她一般。

　　「記得啊！妳那天回去之後，我還一直在想，到時候要用什麼方式幫你們辦婚禮。」

　　于燕燕突然完全變了個人，不久前她的紊亂情緒好像不曾存在過一樣。

　　「呃，呂媽媽，妳想太遠了啦！」

　　她害羞地紅了紅臉，完全沒想過這事。

　　「不遠不遠，函龍年紀也不小了，早該娶妻生子，生個白胖小子讓我抱了。」于燕燕眉開眼笑地說道。

　　呂函龍在一旁看著兩個女人像母女一般聊開了，訝異地張大嘴，那張嘴幾乎可以塞進一顆生雞蛋！

　　女人實在是奇妙的生物，尤其是老媽，之前還讓院裡的醫療團隊束手無策，不過才轉眼間，竟然就像個沒事人似的，難道精神分裂的病患都有類似的「症頭」嗎？

　　在醫院裡待了將近一個小時，見于燕燕的情緒已然平復且穩定，小情侶才手牽著手向于燕燕道別，雙雙離開院所。

　　「我沒想到老媽的情緒轉變得那麼快。」走出大門，呂函龍忍不住不可思議地嘆道。

　　「我也沒想到，不過這是好事，不是嗎？」她樂觀地數著紅磚，跳了幾下，笑道。

　　「是啊！」

　　他瞅她一眼，懷疑她到底會什麼魔法，不然怎麼他說都沒用，她一開口老媽就穩定了下來？

　　「是妳的聲音有什麼魔法嗎？不然老媽怎麼會聽妳說話就安靜了？」

　　「沒有啊，我哪會什麼魔法！」她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可是我是她兒子耶！我講就沒用，妳講就馬上變好。」他想想心理嚴重不平衡咧！「妳抱她，我也抱她，但效果不同，到底誰才是她親生的？」

　　「都是啊！」只是不同世代，如此而已，她笑著應道。

　　「什麼意思？」他呆了下，不明白什麼叫「都是」。

　　若說他們將來結了婚，她既是媳婦，也算老媽的半個女兒沒錯，但現在他們根本還沒談到以後的問題，又怎麼會說都是咧？

　　「不是告訴過你我的能力了嗎？」

　　她對他眨眨眼，暗示他往那方面想。

　　「我知道啊！但這跟那又有什麼關係？」他的眉心聳成一座山，不懂啊！

　　「你真的很笨耶你！」她好氣又好笑地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

　　「呂媽媽是秋娘的娘。」這麼說夠白了吧？

　　「秋娘？」

　　秋娘是哪位？呂函龍差點脫口而出，突然間，他想起來了，秋娘不就是她的前世？！

　　「妳是說……我媽上輩子是妳娘，而這輩子是我媽？」

　　天啊！娘跟媽還不是同樣的意思，他覺得自己都快語無倫次了。

　　「嗯哼。」她輕哼，伸了伸懶腰。

　　「欸！我昨天沒回家，等等還是不到你那裡了，你送我回去吧！」

　　「……明天還是假日耶！」怎麼這樣？難道就不能再溫存一晚嗎？

　　「明天的事明天再約，我怕我連著兩天不回家，我爸媽會發飆。」

　　畢竟以往都沒那樣的紀錄，最多也只有一夜沒回去，她實在不好意思打破自己的紀錄。

　　「好吧！」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再怎麼不情願也得送她回家。橫豎她現在已經是他的人了，只要他好好疼她，他們的感情會越來越堅定，這點他絕對可以讓步。

　　「那我今天就先送妳回去，明天我們再討論要到哪裡去玩。」

　　「嗯！」

　　※※※※

　　二十分鐘後，他安全將她送到家門口，這裡他已經來過數回，閉著眼睛都可以把車安全開到這邊，只不過顯然今晚的狀況有點特別，此刻她家門口竟集結了好幾個人，看來人影幢幢。

　　「欸～～妳家門口怎麼那麼多人？」呂函龍眼大地先行發現這等「異狀」，不明所以地低喃。

　　現在也才晚上八點多，應該不會有「那種」東西出現吧？

　　「我看看。」

　　她探頭出去，發現那是她的家人。

　　「是我家人啦！怎麼全跑出來了？」

　　她打開車門下車，好奇地走向他們。

　　「爸媽、大哥大嫂，你們怎麼全都出來了？」

　　「我們來看看到底是誰送妳回來啊！」

　　呂家大嫂陳娟娟伸長脖子，企圖想看清車上那個人的樣子。

　　其實這陣子小姑的表現，已足以讓他們懷疑那妮子交了男朋友，但她什麼都不說，全家人也不好意思問，加上小姑昨晚又沒回家，這下家中大人凍未條了，說什麼都要出來看一看對方的廬山真面目，於是她和老公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地跟著出來充人場。

　　這樣氣勢比較夠啦，萬一對方有什麼不對，他們也好一人一口口水把對方淹死！

　　呂函龍先將車子停妥，接著打開車門下車，既然人家家人都已「齊聚一堂」，他怎好繼續坐在車裡假裝沒事？那太沒禮貌了。

　　「你們好，我叫呂函龍，這是我的名片。」

　　他拿出胸口口袋裡的名片，一一發給韓念筑的家人。

　　「設計師？」韓爸爸藉著街燈看清名片上的字，驚訝地輕喊。

　　「小弟不才，只是個小小的服裝設計師。」他客套地說明。

　　「什麼啊～～才不是那樣呢！呂函龍是服裝界的名設計師，才不是什麼小小的服裝設計呢！」

　　多少涉獵流行資訊的陳娟娟立即出聲抗議，但……

　　「咦？那你不就是念筑的老闆嗎？」

　　「真的嗎？」

　　韓爸爸驚訝地看看他，再低頭看看名片，滿臉的不可思議。

　　「那我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呂先生，請到寒舍喝杯茶。」

　　「這怎麼好意思。」他客氣地推拒。

　　「要是你不嫌棄寒舍簡陋，請務必賞臉到寒舍一坐。」韓爸爸倒是十分堅持。

　　呂函龍睞了韓念筑一眼，發現她也一臉無奈地望著他。

　　韓老伯的意圖很明顯，擺明了先把他拐進家裡再拷問關於他和女兒的事。也罷，總之他吃了人家的女兒是事實，沒有三兩三怎敢上梁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就算今天沒遇上這場面，但連老媽都提到往後如何舉辦婚禮了，在不久的將來勢必也得面對這樣的場景，既然如此，擇日不如撞日，再怎麼說醜媳婦都要見公婆的嘛！

　　「那就打擾了。」他心下底定，大方地接受韓父的邀請。

　　於是一群人擁著呂函龍入屋，韓念筑垮著臉走在最後面。

　　老爸的意圖太明顯了，只是這種打鴨子上架的做法實在教人反感吶！

　　「呂先生，請喝茶。」

　　待所有人坐定，韓媽媽立即到廚房裡泡茶招待；這可是孩子的爸花了不少錢買的冠軍茶，平常他可是連喝都捨不得喝呢！

　　「謝謝。」呂函龍大方地道謝。

　　「呂先生似乎經常送我們家念筑回家吼？」

　　韓爸爸一開口就切入主題，有些問題擱在他心裡好些時候了，不問清楚他心裡著實很不痛快。

　　「還好。」

　　來了來了，老人家還真心急啊！

　　「本來是只有她補習的那兩天，因為她下課時間晚，所以我才會特地去補習班接她並送她回家，直到這半個月以來，才天天送她回來。」他噙著淺笑不疾不徐地說明。

　　「呂先生對所有員工都這麼體貼嗎？」陳娟娟感動地嘆道。「下課時間晚就負責接送？」

　　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樣，都希望能被人所體貼，雖然她已嫁為人妻，但仍輕易為這份體貼而動心；沒辦法啊，感覺就超～～浪漫嘛！

　　「呃，也不是這麼說啦。」

　　呂函龍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這可是有原因的。

　　「因為當時我的工作室出了點狀況，只有念筑一個助手，所以……」

　　「不是吧！既然你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應該有很多助手才是。」韓家大哥韓念桐精明地挑他語病。「難不成所有助手都跑光了？」

　　「……事實上，是的。」

　　呂函龍閉了閉眼，實在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那陣子不曉得出了什麼事，工作室裡的設計師及員工一個個莫名離職，可說是最慘淡的時期。」

　　「你虐待員工嗎？不然怎麼突然全跑光了？」陳娟娟心直口快地脫口而出。

　　「或許是理念不合還是怎的，總之就是那樣了。」呂函龍尷尬地笑道，並不打算為自己辯駁。

　　「他對員工很好的，才沒有虐待的情況發生呢！」

　　韓念筑蹙了蹙眉。她很清楚大嫂有話直說的個性，但這說法也太不客氣了吧，大嫂真是不會看場合說話。

　　「不信你們改天可以到工作室看看，現在大家都相處得很好。」

　　呂函龍胸口一暖，感激地睞她一眼。

　　「意思是妳現在在呂先生的工作室裡工作得很愉快嘍？」韓念桐忍不住揶揄了句。

　　「很、很愉快啊！」隱約察覺大哥話中有話，她不覺小臉一紅，莫名地感到些許羞赧。

　　「這倒好，以前妳回家從不談公司裡的事，看來現在真的工作得很快樂。」

　　韓媽媽是最了解女兒的，女兒的轉變她一一看在眼裡。

　　「不過呂先生，你這樣天天送我家念筑回來，你的女朋友或老婆不會生氣嗎？」

　　韓念桐與陳娟娟互看一眼，心有靈犀地相視而笑。

　　老媽這話問得極好，一方面表達感謝之情，一方面又可探知呂函龍是否有對象，薑，果然是老的辣。

　　「不會，我自己一個人住。」

　　在社會上打滾多年的呂函龍自然不會聽不出韓母話中的涵義，他樂得打蛇隨棍上，昭告自己與女友的戀情。

　　「事實上，我現在和念筑正穩定交往中。」

　　「什麼？！」

　　韓家四人四口同時唱起四部大輪唱，一個個都像屁股沒法好好坐在沙發上似地抬高臀部，只差沒像打地鼠那樣輪番跳起。

　　「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答案嗎？」韓念筑好笑地望著家人們的反應，心底泛起一絲小甜蜜。

　　他並沒有隱瞞兩人在交往的事實，這是不是表示他是真心和她在一起，並考量過未來的可能性？她嘴角揚起小小的笑花，小心不讓任何人發現。

　　「呃，這、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一家之主的韓爸，總有著天塌下來有他頂著的擔當和氣勢，可面對這場面，他竟不自覺地結巴起來。

　　大家不是都說，女兒是爸爸前輩子的情人，念筑可是他的心頭肉，小時候怕她餓著、冷著，長大了怕她被男人騙，現在自己竟把這個自稱她男友的男人給請進門，這豈不是引狼入室？！

　　「就這半個月左右。」男人就是不太會記時間，呂函龍也差不多，只能抓個大概的時間向老人家報告。

　　「妳妳妳……妳答應了？」韓爸一臉驚恐地瞪向自家女兒，指尖微顫地指著她。

　　韓念筑翻了翻白眼。「不然他現在為什麼會在我們家？」

　　韓爸一根指頭就這麼僵硬地定在半空中，尷尬地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不錯啊爸，人家可是知名的大設計師，不會讓你女兒吃苦的啦！」

　　快成為父親的韓念桐明白老爸複雜的心思，忍不住出聲為可能成為自家未來妹婿的呂函龍說情。

　　「是啊，爸，念筑都快三十歲了，早就該交男朋友了，你不想她留在家變成老姑婆吧？」陳娟娟也一起配合丈夫。「況且你看呂先生面相好，第一次來我們家也不會畏畏縮縮的，人家可是做大事業的，你放心啦！」

　　畏畏縮縮？他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幹麼畏縮？呂函龍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兒孫自有兒孫福，年輕人自己喜歡就好，我們別管那麼多。」

　　韓媽媽也開了口，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她是覺得呂函龍氣質、態度都表現得宜，實在沒有雞蛋裡挑骨頭的必要。

　　既然老婆、兒子媳婦都這麼說了，韓爸還能說什麼呢？

　　「好吧！你們自己喜歡就好。」

　　韓爸嘆了口氣，用力一拍呂函龍的肩。

　　「我把女兒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對待她，不然小心你吃不完兜著走！」

　　所有人面面相覷，除了韓爸之外全笑了。

　　「幹麼？有什麼好笑的？」

　　韓爸滿頭霧水地看著眾人，卻沒有誰回答他的問題。

　　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全天下的老爸，同樣也只有一個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