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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周貞觀 -【麒麟殿下(聖德蓮學生會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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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2 00:06: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周貞觀 - 麒麟殿下(聖德蓮學生會之三)

殷家家訓——做事要快、狠、準。
於是她很早就找到人生的目標——跟他在一起一輩子,
且在任何人都未察覺前她就出手了。
只是……
從小和她一起長大、既是朋友也是保鏢的他,
雖然關心她、守護她,甚至可以為她犧牲性命,
但似乎對她……沒有時別的感覺。
大媽、小媽明明說趁對方未發覺前就出擊的話,
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可結果……怎麼會是這樣?!
好吧,既然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她只好忍痛放他自由,
讓他去尋找屬於他的幸福。
誰知,再見到他時,他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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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2 00:0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殷家家訓:做事要快、狠、准。

  大媽有教過她,做事的第一要訣就是快。

  必須快到趁敵手未發覺前就出擊。只有占得先機,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在商場上發掘商機也是如此,愈早注意到那塊未曾開發的商業版圖,付出的成本愈低、競爭的對手愈少,相對地所得到的獲利愈高。

  殷睿麟很早就找到人生中的目標,在任何人都未察覺之前就已經出手。

  要快……

  她對目標出手的時機很快呀。

  還有,為什麼大媽跟小媽說的殷家家訓不一樣……


  在殷睿麟八歲那年,有一天晚上,小媽牽著她的手,走到大媽的書房。在長長的走廊上,她不解地問著小媽:“有什麼事嗎?大媽很少在過了九點還找我到書房去。”

  小媽只是溫柔又神秘的笑了笑,道:“小麟的朋友來了。他是會一生一世陪伴在你身邊的朋友唷。”

  朋友?這是什麼?學校同學算是朋友嗎?她有些不懂地偏了偏小小頭顱。她知道家裏很有錢,非常多錢,據說花上三輩子也花不完。什麼是三輩子,她不清楚。三輩子多的錢不知道可不可以買下三座迪士耐樂園?她一座、小媽一座、大媽一座,剛剛好,大家不用排隊很久才能玩到。

  因為家裏很有錢,所以同學跟老師都對她很好,只是他們給她的感覺不是很舒服,總覺得哪邊怪怪的。這種東西就叫作朋友嗎?那麼小麟沒有朋友也沒關係。

  小媽抬手輕敲了敲書房門,裏頭傳來一聲請進,她們便推門而入。

  “大媽,晚安。”殷睿麟規矩的問安。小媽很注重形象跟儀態,她的禮儀是由小媽親自教導。

  “小麟。”殷正麟自重重公文中抬超頭來,對踏進書房的女兒微笑。“來,看大媽為你準備了什麼?我花了兩年才找到,快來看看。”

  殷正麟自寬大的書桌後走出,書桌旁站著一個小孩子,她招手要女兒過來。

  殷睿麟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那個跟她差不多身高的小孩子。他的五官立體清麗,眉毛跟她一樣都具有英氣,小媽說這代表巾幗不讓鬚眉,以後她會跟大媽一樣,成為商場上的知名女強人。

  “小麟,他叫作殷睿騏,以後他就是你的玩伴兼同學嘍。”殷正麟拉起兩隻小小手,將他們的手牽在一起。

  兩個小孩兒並肩站立,一個掩不住好奇的神色:另一個雖然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但淡漠的神情之下仍有著些微緊張。兩個小孩子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身高,然而他們……

  殷正驎驚呼了聲:“麟,你好厲害!究竟在哪邊找到這麼像小麟的孩子?他們兩個一模一樣到我快要分不出來了!”殷正驎來回比對兩個孩子的外貌差異,努力想在外表找出孩子們的不同處。

  “美國的布魯克林區。”殷正麟微微一笑。殷家前後兩代繼承人的影武者都在美國找到,真是湊巧。

  “布魯克林區?”殷正驎秀氣的眉頭微皺。“你是說那個龍蛇雜處的布魯克林區?那邊亂得很,這孩子沒有怎樣吧?他的家人呢?”願意離鄉背井的年幼孩子,背後常會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酸原因。

  “我一切都打點好了。以後這個孩子的家人就是我們了。他的名字已經改成睿騏,不過小麟是女孩兒,為了避免被人識破,對外一律稱他作‘殷睿驎’。”

  “這我知道。”殷正驎頷首。

  殷家歷代的正統繼承人,皆以麒麟為名。每位繼承人身邊定會有外貌柑似的影武者隨身保護,同時亦做混淆敵人耳目之用。

  她與正麟同為女子,外人自是不易辨別;但是睿騏是男孩兒,跟小麟不同性別,衣服一脫即可分別真假。

  “睿騏,雖然你應該以‘騏’命名,不過小麟是女生,從今天起,只要有人問你,你都要回答你是女生,懂嗎?”殷正麟慎重嚴肅地叮嚀。

  “懂。”小男孩肅穆著臉,乖巧地應聲答道。

  “很好。從今天開始,你要跟小麟同進同出,她做什麼你儘量都跟在她身邊,甚至是模仿她的一舉一動。記得,千萬別讓其他人發現你是男孩子。這些事情,你要清清楚楚地記在心中。”

  “是。”小男孩乖巧應聲。神態沉靜懂事,早熟到不像八歲小孩。

  殷正麟滿意的點頭:“以後就叫你小睿,這樣你們這兩個小蘿蔔頭才知道我們在叫哪一個人。時間晚了,你們先去睡覺吧。”

  “小麟,帶小睿回你房間睡覺。你們兩個要和平相處,不可以吵架喔。”殷正驎叫兩個孩子手牽手一起回房去,溫柔的模樣就像全天下最慈愛的母親。

  “小睿,走了。”殷睿麟新奇地牽起跟她一樣大的小手,她整個人明亮得像是得到一個絕無僅有的新玩具一般,骨碌碌的黑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打轉。

  什麼叫作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她不常照鏡子,只有每天起床梳發時才會瞧下鏡子,等一下回房先拉小睿一同站在鏡子前比一比,看看什麼是一模一樣。

  小男孩不發一言地任她牽著自己粗糙的手心。

  她的手細細軟軟地好好摸,就像妹妹的手一樣,如同棉花似的。可是媽媽說妹妹生病了,妹妹要住醫院吃藥打針,但是……家裏沒錢。爸爸愛喝酒又不工作,只靠媽媽賺錢,要養活一家四口都很困難了,他們根本沒錢讓妹妹看醫生……

  如果他讓這一家人收養,媽媽跟妹妹能夠吃飽穿暖,媽媽不用每天辛苦的工作,那麼他願意被收養……即使以後再也看不到媽媽跟妹妹……也沒關係……

  他是男孩子,男孩子就是要保護女孩子。以前他總是擔心自己還來不及長大,媽媽就被爸爸打死或是妹妹生病死了。現在他一樣還沒長大,可是那個大媽說會帶媽媽離開布魯克林區,幫妹妹找到好醫生治病,幫她們買一棟漂亮的房子。只要他盡心盡力地陪在她女兒身邊,那些要花一大堆錢的事情,他全都不用擔心。

  從今天起,她們三人就是他的家人,這個女孩就是他的責任,他要盡心盡力地陪在這個牽著他手的小女孩身邊,要陪她一輩子,保護她一輩子。

  一輩子。


  他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一如前陣子的失眠夜晚。對於這陌生國度、陌生環境、陌生房間,全都無法讓他放鬆精神沉睡。然而這女孩昨夜拉著他站在鏡前比來比去,又吱吱喳喳地對他說了一堆話,到後來,疲倦的他不禁放下警戒心,也跟她說了些話。等到醒來,才發現兩人牽著手躺在床上睡著了。

  可能是昨晚說話說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吧。

  醒來的殷睿騏小心地在床上坐起身,拉過被她踢開的被子,幫她蓋好棉被。這張床好大好軟,是他睡過最舒適的床了。可是有些太軟,跟他以前睡的硬木板床差很多,他不習慣。

  她跟他長得好像……殷睿騏發怔地盯著她的睡臉。只是她比較愛笑、表情比較活潑開朗、氣色比較紅潤;而他眉頭總是藏著憂愁、表情比較木然、氣色比較蒼白。

  就這樣瞧著她粉嫩稚氣的甜甜睡臉,殷睿騏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直到聽見幾聲清脆的敲門聲,他立即警覺地望向門板。

  門被推開,來人微訝的說道:“小睿,早安。你醒得真早,我還以為你會多睡一點。”殷正驎微笑。

  這是大媽還是小媽?她們兩人也長得很像,他分不出來。“早安……媽……”低聲打招呼。

  像是明白小男孩心中的疑惑,殷正驎補充道:“我是小媽。早上叫你們起床跟換衣服,還有帶你們洗澡都是我。大媽很忙,她要去公司工作賺錢養家,因此通常在家裏看到的人都是我居多。”

  “來,幫小媽一起把小麟這只小睡蟲叫起床。”殷正驎微笑地牽起男孩的手,要他幫忙叫醒寶貝女兒。男孩剛從美國來臺灣,對整個陌生環境都有隔閡,幸好他母親是中國人,才免掉語言不通的問題。讓他融入新環境最好的方式,就是產生認同感,讓他有事情可以參與、有物件可以付出心力是最快的方法。

  “來,跟著小媽這樣喊,‘小麟起床’。”殷正驎叫男孩學她一般,將手放於在熟睡中的女兒手臂上,輕輕地搖晃女兒的小身子。

  “小麟起床……”殷睿騏低聲喊道。

  “很好,再一次。”她鼓勵小男孩。

  “小麟起床……”殷睿騏這次的聲音大了點。

  “小睿好厲害,加油!小麟就快醒了。”

  甜甜的小睡臉扭了扭,似醒……未醒。

  “小麟起床。”殷睿騏細瘦的雙手輕輕搖晃她軟嫩的小小身子。

  搖了沒多久,惺忪睡眼睜開,一張稚氣小臉映入殷睿麟的眼簾,她有些模糊不清地道:“小睿,早安。”

  “早……”

  “小睿好厲害!你把小麟叫起床了!”殷正驎給小男孩一個獎勵的頰吻。

  男孩有些害羞的低下頭。這位身上香香的小媽,她給人的感覺也好柔軟唷,跟他在美國的媽媽有點像。只是媽媽的手沒這麼潔白,身上也沒有這股好聞的香味。他在美國的媽媽、妹妹……

  “小媽,早安。我也要親親。”女孩伸手撒嬌。

  “好。小麟好棒,小媽也親一個。”殷正驎公平地在女兒的軟頰上也落下一吻。

  瞧見男孩的神情,她微笑地對女兒說道:“小麟,你還沒正式跟小睿說早安。”

  殷睿麟湊過去,在新朋友的臉頰上落下軟吻。“小睿早安。”

  殷正驎讓孩子們手牽著手,然後她再牽著殷睿騏的手,三人走往浴室準備要刷牙洗臉。殷正驎笑笑地道:“小睿好厲害,你今天幫小媽叫醒愛睡蟲小麟,以後小睿可以每天幫小媽叫小麟起床嗎?小麟愛賴床,小媽很煩惱呢。”她蹲低身子與小男孩平視,“小睿願意幫小媽這個忙嗎?”

  “好……”瞧著近在眼前的美麗臉龐,男孩有些靦腆。

  “好!”殷睿麟聲音宏亮的附和。

  兩個外貌相似但出身卻有如雲泥之別的小孩兒,自此開始他們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童年時光。


  兩年後。

  “小麟起床了。”殷睿騏一把拉開沉睡人兒懷裏的輕暖絲被。

  窩在床上熟睡的殷睿麟,因為驟襲的冷意而逐漸醒來。“好冷欸……”眼睛未睜開的摸索著,把床尾的被子撿回來蓋上。

  “起床!”殷睿騏這次將被子搶來扔到地上去。

  “多睡一下也不行……”殷睿麟頭髮凌亂,打個大呵欠自床上爬起。“小睿你又整理好了,真有效率。”看見他已經穿妥衣服與梳整齊頭髮,殷睿麟不禁疑惑他到底是幾點起床。每次她醒來,他都已經整理好,一副隨時可以出門上課的模樣。

  “快去刷牙洗臉,準備下樓吃早餐。七點半開始早自習,你只剩下最後的四十分鐘。”殷睿騏推著她的背往浴室走。趁她在梳洗的時候,他將她等一下要穿的衣服拿出,還將書包文具用品等都收拾好。

  十五分鐘後,兩個打扮一模一樣的俊美小男孩準時出現在餐桌旁。

  “大媽,小媽,早安。”兩個小男孩異口同聲地問早。

  “早安。”殷正麟頷首。

  “早安,小睿,小麟。”殷正驎微笑地起身拉孩子們入座。

  “小麟,上課時間還來得及,不要吃那麼快,小心噎到。”殷正驎慈愛地摸摸女兒柔順的短髮。

  端著剛煎好的荷包蛋與培根至餐桌的傭人聞聲感到訝異。他們以為那位用餐儀態優雅的小男孩是小主子,原來吃得狼吞虎嚥的人才是正牌小主子。傭人再次仔細打量兩位小主子的長相,努力記住兩者的差別。但是,過了一會兒,傭人再次發現能夠準確辨認小主子的人,還是只有兩位女主人……

  七點二十五分,管家準時出現在餐桌旁,提醒兩位小主子該到讀書室去開始早自習了。

  殷家繼承人歷來都在家中自學,直至國中才到外邊的學校就讀。因此十歲的殷睿騏與殷睿麟只有美術課、音樂課、體育課、班會要到學校,其他時間皆聘有專門的指導老師到府授課。兩位孩子在殷正麟的安排下,生活中的吃穿用住全都一樣,連接受的教育水準也相同,不會因為殷睿騏是代替主人用的影武者而有所降低。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殷睿騏武術方面的課程安排較多,而在同一時間,殷睿麟則是學習企業管理或處世哲理。


  讀書室。早自習時間。

  “好無聊唷!”殷睿麟打了個大呵欠:“小睿我跟你換啦,反正國語課老師分不出我們兩個誰是誰,你幫我去上那些白日依山盡,換我去上劍道課。”

  好悶唷!為什麼國小四年級學生要背一堆老骨頭的唐詩宋詞?陶冶心性、涵育素養?有誰規定繼承人一定要很有氣質啊?國語老師偏心,派給她的功課特別多,要背誦的詩詞也特別長、特別難背。小睿就不用背這麼多,他只要學好國語課本的內容就行了。真好!

  殷睿騏挑了挑眉,正色道:“老師派的功課你昨天有寫完吧?”

  “寫了、寫了。手酸死了,一堆生字。我一定是全臺灣認識最多中國字的小四學生了。”她拿出好幾本厚厚的作業本翻給他瞧。

  “數學作業呢?”

  另一疊數學評量現身。“算完了。拿國中生的數學教我,真不知道該稱讚我太有天份,還是該說老師在虐待學生。”

  “英文呢?”

  “也寫了,單字也背完了。”又變出一本英文作業簿。

  “很好。我去練劍道了。”殷睿騏幫她檢查完之後,拿起一旁的竹劍準備離開去隔壁的運動室練劍道。

  “等一等!”他只檢查功課?沒要跟她交換課程?

  殷睿麟從椅子上跳起身,攔住那位應該跟她同生死、共患難的男孩。“你就這樣拋下我?拋下你最要好、最知心、最重要的朋友?拋下你應該守護一輩子的主人?只留下我一人面對國語老師的嚴厲嘴臉?”

  殷睿騏面不改色地撥開她環住他身體的雙手,道:

  “國語老師一點也不嚴厲,他是一位認真教學的好老師。”就像中國人講的因材施教,國語老師教得很好,完全不負大媽小媽的囑託。

  “可是我就是不喜歡他呀!”殷睿麟雙手不死心地黏回去他身上,想裝成行李跟他一起偷渡到運動室。“我寧願跟你一樣去練劍道,多動一動身體,也不要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的死背書。背書好無聊呐!”使用哀求攻勢。

  “不行,這是你的功課。”殷睿騏不顧她的哀求,再次堅定地將她黏人的手自身上撥離。“快回到位子上坐好,老師快來了。”

  “你幫我背那些詩詞嘛!我知道我昨天在房間裏背文章時,你也順道背了起來。你的記憶力一向很好,背書對你而言容易多了。”她覺得小睿的記憶力幾乎媲美所謂的一目十行。嘿,她會用成語稱讚人了哩。

  殷睿騏冷淡的小臉上青筋微凸,微微咬牙道:

  “你昨天在房間裏背詩詞,至少讀了三二十遍,讀得那麼大聲,我怎麼可能背不起來。”強迫同樣待在房裏的他分享她的詩詞之樂。即使把房間讓給她讀書,他拿課本到客廳寫作業,她也一直跟在他後方大聲地背書。

  “我們要同生死、共患難啊!一千多年前的老人家的文章,早該腐爛化作塵土,那麼無聊的死物要我一個人背很無聊耶,我們要共患難!”她哀哀叫。

  “真抱歉讓殷小姐讀那些應該腐爛的死物。早自習時間已經開始了。想必你昨天都讀熟那些死物了,既然如此,我們趕快來抽考吧。”年紀約莫四十歲的國語老師皮笑肉不笑的出現在讀書室門口。

  “啊!我是小睿,不是小麟。我要去練劍了!”殷睿麟趕緊撇清關係,拉起竹劍的另一端,打算沖往運動室去。

  對此情況早有防範的殷睿騏只是牢牢地握緊手上竹劍,讓她只能握到劍梢,卻無法將整把竹劍給抽走。上一回,她就是這樣把他手上的竹劍給搶走,留下他背書給國語老師聽。

  “來不及了。我剛剛有聽到你說的那一番話,小睿不是會說出那種話的人。”國語老師開心的獰笑。

  他是殷家高薪聘請的老師之中,少數比較能夠分辨出兩位元學生的老師。兩個孩子的說話方式與個性有著明顯差異,在兩人沒有特意控制之下,他很容易可以分辨出誰是調皮的殷睿麟、誰是穩重的殷睿騏。

  “小睿,你快去吧。劍道老師應該在等你了。”國語老師笑咪咪的對著表情較老成的孩子說道。然後,轉過頭對另一個想跟著溜的孩子,朝她笑道:“至於小麟就交給我吧。老師會好好的教她體悟中國文學的精深奧妙之美。”

  瞧見國語老師的笑容,殷睿麟覺得背脊冒出一股寒意。

  “謝謝老師。”用力抽出被她握緊的竹劍,殷睿騏朝老師鞠躬作禮,然後大步走向另一邊的運動室。

  “小睿不要丟下我啊——”殷睿麟猶做最後的掙扎。

  國語老師推了推眼鏡,語帶得意的道:

  “殷同學,請回到位子上坐好。現在開始唐詩默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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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2 00:07: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殷睿騏緩緩地睜開眼,隨即額際感到一陣刺痛。

  “小睿你醒來了!”殷睿麟抱著跟自己一般高的他,激動得眼淚直流。“太好了,你沒事你沒事……”她緊緊地摟住懷中那副身軀。

  “怎麼了?這裏是哪里?”殷睿騏微怔地看著油漆剝落的牆壁。這個小房間裏,只有他們正坐著的一個床板跟一張破舊書桌,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傢俱。他們為什麼在這裏?不是剛上完體育課嗎?

  “噓!他們就在外面,小聲一點。”殷睿麟示意他看向那扇半掩的房門。那扇門外有三男一女正在討論事情,吵雜的聲音與微亮的光線從門縫透了進來。

  突然,殷睿騏想起整件事情了。

  他點點頭,試著從她的懷裏坐直身體。

  見狀,殷睿麟急問:“你覺得怎樣?有哪里不舒服嗎?頭會不會痛痛?”

  頓了頓,他忍住頭部傳來的痛楚,道:“我很好,沒事。你呢?有沒有受傷?你知道這裏是哪里嗎?臺北?”

  “我不清楚這裏是哪里。他們開車的時候我有醒來過,從我們被綁架的時間算起,大概過了兩個小時半車子才停在這裏。我也不知道這裏是不是臺北。附近沒有什麼住家,被抱進來的時候我有偷偷睜開眼睛看了一下下。”

  “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打你?有脫你或是我的衣服嗎?”

  “我沒事。”殷睿麟吸了吸鼻子。“我們的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他們應該還沒發現。小睿,你別掙扎,我不想看到你又被他們打了。”平常大媽就有給他們吃一些藥物,因此他們的抗藥性比一般人強。小睿在車上醒來的時候,其實她也醒了,但只能夠強忍著不出聲、不反抗,繼續裝昏迷地看著試圖想要逃出車外的小睿被壞人打傷。

  聞言,殷睿騏便知她那時也是清醒的。他懊悔極了。“對不起,我那時不夠冷靜。就算逃出車外也可能摔斷腿,而且他們只要停下車就可以重新抓住我們了。”

  那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趕緊保護她離開危險,卻沒有想到兩個小孩子如何逃離行駛中的車子。幸好她有顧慮到這一點、幸好她沒受傷。他八歲以前是窮孩子,每天在外四處走,連紐約最常見的小搶案都沒遇到過。相較之下,小麟這次面對綁架的處理比他好多了。

  “對不起,知道你被打的時候,我好緊張好緊張。我好怕那些壞人會殺了你,好幾次就要睜開眼睛看看你究竟怎麼了。可是旁邊一直有人盯著我看,我只好忍著別發抖、忍著別睜開眼睛,假裝還在昏迷當中。”殷睿麟抓著他的衣服低聲說道,同時眼淚大顆大顆的掉落。

  “真難得你有忍住。”遲疑了下,殷睿騏終究還是伸出小手臂抱住淚漣漣的她。“你做得很好,你把自己保護好沒受傷,沒受傷是最好的。”輕撫著她的頭髮說道。

  “噓,眼淚擦一擦。他們要進來了。”

  一直豎耳傾聽外頭動靜的殷睿騏,發現外頭吵雜的聲音有所改變,立刻提醒在他懷裏哭泣的她。他拉起衣服下擺,快速地擦幹她臉上滿布的淚痕,顧不得粗魯的動作會擦痛她細嫩的臉蛋。

  “記得大媽教過的嗎?在這種情況遇到壞人要怎麼做?”殷睿騏迅速地整理好臉上的表情。

  “記得,不可以讓他們認出誰是誰,還有保護自己的安全是第一優先。”殷睿麟用力點頭,也學他將表情整理成平靜的模樣。

  碰一聲,老舊的木板門被用力踢到牆邊,外頭四個大人魚貫走入這個小房間。三個男性都蒙著臉,另一個女性則戴著大口罩跟大墨鏡。

  “小鬼,你們都醒了。”一個長得胖胖的男子開口。“壁虎,他們誰是殷家的正牌小姐?你確定沒錯?他們兩個看起來都像是帶把的。”

  一個身材中等、聲音較為年輕的男子道:“她們兩個都是女的。殷正麟把她們當作男孩子養,穿的衣服也跟男孩子一樣。至於誰是正牌貨誰是冒牌貨,我分不出來。”

  “小鬼,你們誰是殷家大小姐?說!”胖男子口氣兇惡。

  聞言,殷睿騏於兩人交握的手稍微用力的握了下。

  “你們要贖金吧?不管我母親付多少錢,她一定要看到兩個孩子都回家。你們要同時把我們兩個都放回家,少一個也不行。”殷睿騏表情冷靜地道。

  “你是正牌的?”胖男子朝開口說話的小孩兒逼近。

  見狀,殷睿麟微顫地握緊了左手。

  “多少錢都不是問題。只要我們平安的回去,錢不是問題。”殷睿麟說道。

  坐在床上的他們。用身體遮住交握的手,兩隻相握的手在打暗號的同時,也互相給對方勇氣跟支撐。

  “你是正牌的?”胖男子俯近的臉轉向另一個小孩兒。

  “既然我們兩個都必須同時被放回家,誰是正牌的並不重要。”殷睿騏連忙開口引開對方的注意力。

  胖男子的臉在兩個小孩之間來回轉動,想要找出些蛛絲馬跡,好辨認出誰是真正的殷家大小姐。

  兩個小孩子緊張地握緊彼此的手掌,努力別讓臉部表情在胖男子逼近審視的時候洩露出任何端倪。

  “肥牛,不用看了。就像小鬼講的,兩個人都要放回去,誰是誰並不重要。”三人之中長得最高的男子說道。“要是你們的媽敢報警或是不付贖金的話,到時我要剁手指剁耳朵不小心剁到正牌貨,那就怨你們自己,還有一次養兩個一模一樣小孩的媽吧。”他輕描淡寫的將剁手指講得像切豬肉一般的輕鬆平常。

  聞言,兩張小臉同時發白。

  “不要想逃跑。讓我發現你們敢逃跑,我就一根一根血淋淋的剁下你們的手指喂狗。”高男子說完,就逕自走出房門。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後離開。

  看著碰一聲關上的房門,好半晌,殷睿麟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現在怎麼辦?我們要逃跑嗎?”聲音澀澀的,像是承載了許多緊張與害怕。

  “不。等大媽來救。除非他們要撕票,不然就等大媽他們來救。”殷睿騏的聲音也沙啞萬分,聽得出來同樣是第一次遇到綁票情況的他,內心也十分緊張。

  “嗯。不怕,不怕。小睿跟小麟都不怕。”殷睿麟摟過他的身子,在他的背上輕輕拍著。

  “我們都會平安地離開這裏。所以小睿跟小麟都不哭,等到明天我們就會回家了。”殷睿騏也伸出手拍著眼前那副小小肩膀。

  兩個才十歲大的孩子,即使有學過防身武術、有上過防範綁架的課程,但是身曆其境的緊張感與恐懼情緒,還是與課堂學習時有很大差距。

  “嗯,我哭一下下就好了。”殷睿麟悶在他胸前。“等到回家之後,就算蛀牙,我也要吃巧克力蛋糕,一次要吃掉一大塊。然後我要三天不上學不讀書不背詩,我要跟你去練劍道,以後我要打死那些欺負你、打你頭的大壞蛋。”

  “好……我會幫你向大媽爭取。三天不讀書不背詩,我們去練劍道,以後我會好好地保護你,不會再讓你遇到這種事了……我會保護你……”殷睿騏眼眶不禁泛紅發熱,雙手更加摟緊眼前這個他要守護一輩子的小小身軀。

  “巧克力蛋糕是要跟小媽說……吃完之後,我會記得刷牙。”

  他吞下喉頭的哽咽,低啞道:“好,我會跟小媽說。”

  坐在床上偎靠在一起的小小孩,雙方為彼此鼓勵,互相陪伴對方一起走過被綁架的危險時間。


  “臭女人,竟敢說二億贖金太多!有錢人真是吝嗇!”碰一聲,胖男子破門而入,面孔猙獰地看著床上縮在一起的二個小孩。

  二個小孩瞪大眼睛看著步步逼近的胖男子。

  “發生什麼事?”殷睿騏問。

  “小鬼,你媽捨不得拿錢來換你回家,竟敢跟我們殺價!說什麼二億元的現金太多,她一天之內湊不出來。哼!說什麼給她一天的時間,只能湊到一億。看來,我得剁一根手指寄去,看會不會湊錢湊得快一點!”胖男於恐嚇地靠近緊緊偎在一起的小孩兒。

  他們強忍著害怕不說話。大媽一定有她的用意在,不要怕不要怕……

  “嘿嘿,我要剁誰的手指好呢?是你還是她?誰是正牌大小姐,你們說不說?”胖男子來回地逼近他們。看著他們縮在一起的模樣,胖男子愈是開心,脅迫的話講得愈是大聲。

  “哈哈,我抓你的手指來砍好了!”胖男子一把抓起坐在右邊的殷睿騏,想將他扯離床鋪。

  “放開他!”殷睿麟掙扎著想搶回小睿被抓住的手臂。

  “小鬼閃一邊去!”胖男子反手一揮,將她打回床上去。

  瞧見殷睿麟被打得撞上床邊牆壁,殷睿騏雙眼通紅的大喊:“你做什麼!不准打她!”

  他使勁地一掙一拉,便甩開了胖男子的鉗制,連忙奔回木板床查看她的傷勢。

  “有沒有怎樣?痛不痛?睜開眼睛呀!”他抱起小女孩軟躺在床上的身子,擔憂的連聲問道。

  “不痛……”殷睿麟低吟一聲,不敢伸手去摸後腦勺的傷處。希望沒有流血破洞才好。

  “小鬼!”胖男子咆哮。“敢抓傷恁爸,我要揍你一頓出氣!”舉起碗大的拳頭,步步逼近兩個小孩。

  “不要!”看見胖男子又伸手過來要抓走小睿,殷睿麟害怕的高聲尖叫。

  “不要傷害她(他)!”兩個小孩同時叫道。

  “胖牛,住手。”門口傳來一聲低喝。

  “大哥。”胖男子氣憤難平地收回想抓人痛打一頓的大手。

  “差不多了。不要嚇壞小孩子。”高男子走進小房間,像是欣賞房內發生的事情一般,唇角微扯地看著房裏的混亂。他走近臉上不復原先平靜表情的兩個孩子。

  “小鬼,你們誰想被剁手指啊?反正我送誰的手指回去,你們母親應該都認不出來。我好心點,看誰的手指願意被剁,我就剁她的,放過另一個人的手指。”他笑容滿面的說道。

  聞言,殷睿麟將小睿的十指迅速收攏至自己的手掌內。

  “好好的,為什麼要……剁手指?”殷睿騏試著鎮定地將問題問出口。

  “你母親有好幾百億的身家,竟然跟我說她一天之內湊不到二億不連號的千元大鈔。虧你們家遺是開銀行的,哼!二億元而已,怎麼可能湊不到。”男子冷笑。

  “我母親說她能湊到多少?一億?”殷睿騏再問。

  “小鬼你很聰明嘛!不過一億我只能放一個回去,另一個只好讓她永遠的留在這裏了。”男子低聲笑道。

  男子的笑聲在他們兩人的耳朵聽來,如同是自地獄惡鬼傳來的聲音,一聲一聲的笑出他們心中潛藏的顫抖冷意。

  “你們再給我母親一天的時間,再多一天她就能湊到二億元。不然你們收支票嗎?”殷睿麟忍著後腦勺的疼痛,開口說道。

  “再多一天?好給對方拖時間抓我們?小鬼,你太天真了。”高男子笑吟吟地駁回人質的提議。他轉頭吩咐,“胖牛,去拿刀子準備剁手指。還有叫壁虎進來,免得另一個小鬼反抗。手指,就剁右邊那個小鬼的。”

  “小鬼,你剛剛抓傷恁爸,現在就剁你一根手指來還!”胖男子揮舞著手背微帶血絲的拳頭,面容猙獰的扯開一抹笑容。“我會拿一把鈍刀子慢慢剁,讓你痛得哭爹喊娘,手指才血肉饃糊的剁下來。”

  胖男子充滿惡意的笑顏,令二個孩子心中的恐懼不斷地提高。

  “等一下!”殷睿麟緊張地大喊。

  殷睿騏搗住她猶想說話的嘴巴,他強忍害怕地對她搖了搖頭。剁他的手指總比剁掉她的手指好。

  小睿……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停地滾落腮面,殷睿麟難過地看著他。但是她也知道,如果換成她的手指被剁,回到殷家,小睿恐怕會遭到長輩的嚴厲責罰。大媽有教過遇到危險情況他們各自要做些什麼、各自要擔負什麼責任,大媽曾嚴格地教過他們一遍又一遍。

  看見胖男子真的拿了一把刀子進來,她的眼淚掉得更急了。

  “壁虎抓住左邊那個小孩。”高男子唇角帶笑的瞧著兩個哭泣的小孩子。

  兩個十歲小孩的掙扎力氣怎會敵得過兩名成年男子。沒多久,只見其中一人被抓到書桌前,一隻小小的手掌被硬扯著攤平在木板桌面上。

  “住手!”殷睿麟瞪大眼睛的尖叫,她不斷揮舞著四肢,但仍舊無法掙開腰部的鉗制力道。

  “我是殷家真正的大小姐!不准剁他的手指!”突然間,她激烈地掙出那名男子的懷抱,沖到書桌前去。

  “小麟!”殷睿騏眼眸大張,睚皆欲裂地瞪著她沖過來的身影。

  “小鬼你是正牌貨?”胖男子粗聲粗氣地抓起殷睿麟的一隻手臂。

  “對,我是殷家小姐。你放開他!電話給我,我來跟我母親講。”她吸了吸鼻子,清楚地表明身分。

  “很好。小倩,帶她出去講電話。”為首的男子滿意地道。“還有,胖牛,在另一個小鬼的手上留下記號,免得搞混了。”他冷酷的下了命令,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不——”硬被扯離小房間的殷睿麟,只能尖叫地看著那把恐怖的刀子依然不留情地劃向書桌上的那只小手。


  “小睿!”殷睿麟猛然從夢裏驚醒。

  陪伴在床邊的殷正驎連忙上前。“小麟怎麼了?作惡夢嗎?”

  “小睿呢?小睿呢?”她急忙四下尋人。

  殷正驎摟緊在床上顫抖的那副小身子,拍撫著她的背說道:“小睿在書房,他沒事,你不用擔心。你們現在已經安全了、安全了……”她不禁用力摟緊失而復得的女兒。

  “我要見小睿,我要見小睿,我要見小睿……”殷睿麟大聲地嚷著,整個人激動得想要爬下床,跑去書房找他。

  “別去。大媽現在正在跟他說話,你現在別去。”她抱住女兒要往外沖的小身子。

  “大媽是不是在罵他?”殷睿麟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小媽……你別騙我……大媽是不是正在罵小睿?”

  “乖,現在別去書房。你現在的情緒不穩定,就算去了書房也不能幫上小睿的忙,反而會惹大媽生氣。”殷正驎抬手擦掉女兒的淚珠。

  “小睿做得很好……我被保護得很安全,就算那些壞人說要剁手指……也是小睿一聲不吭地伸出手要給他們剁……”殷睿麟回想起那令人害怕的一幕,整個身子不禁微微地顫抖。“我沒有受傷,整個人都被小睿保護得好好的……是小睿受傷了……”眼淚像斷線珍珠般的往下灑落。

  “還說沒事,腦袋瓜都撞了一個包,你不知道小媽有多心疼。”

  “那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跟小睿沒有關係!”她趕緊搖頭澄清。

  “小媽知道你跟小睿的感情很好,捨不得他被大媽罵。可是你現在跟大媽解釋,她也聽不進去。除非你能夠拿出合理的理由說服大媽,否則不管你說什麼,大媽只會認為你是在幫小睿找藉口,這樣小睿會被處罰得更嚴重。”殷正驎對女兒解釋現下的情況。

  對於兩個小孩兒被綁架的事件,正麟她雖然面不改色的調度人力,部署了大批警力包圍山區救出孩子們,但是她知道其實正麟很緊張孩子們會被撕票,也很害怕孩子們身體或是心靈會留下不可抹滅的傷痕。正麟她強力壓抑著情緒處理整件事情,現在事情結束之後,她強忍的驚懼情緒轉化成怒氣,勢必要有一些人承擔她的濤天怒意。

  “乖,躺下休息。你要信任小睿,懂嗎?面對壞人,小睿都能安全的回來了。現在大媽只是對他說幾句話而已,大媽不會傷害他的。大媽只是要趁這個機會教小睿一些東西,你現在別去打擾他們。你如果出現在書房,大媽會更生氣,小睿也會不高興的。”

  “小睿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沒有把自己保護好。……”殷睿麟哽咽。

  “睡一下,過幾天小睿就會回來陪你了。”殷正驎幫女兒拉好被子,哄她乖乖睡覺。


  當晚,殷睿麟便發起高燒,整個人夢囈不斷。

  等她燒退清醒過來,已經又過了一天。只是殷睿騏仍然沒有回到兩人共同居住的房間,她掙扎著要下床去找他,但殷正驎阻止了虛弱的女兒。平日總是溫柔善良的小媽,對女兒說了一個過去的故事……

  小麟,殷家家訓第一條就是做事要快狠准。你要記得,要懂得什麼叫作狠,只有夠狠,才能成事……你要懂得什麼是心狠手辣……為了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必要的時候,絕對不給對手留餘地,永遠斬草除根,要夠狠……即使阻礙這條路的人是自己,有時候一樣必須狠下心來,這樣你們才能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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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媽。”殷睿麟走進書房。

  “小麟,你怎麼下床了?還不快回去休息。”殷正麟淡淡地道。

  “躺了三天,我已經好了。醫生也說我可以走一走、動一動。小麟想到大媽這幾天很辛苦的處理一堆事情,大媽一定很累了,所以想來書房這裏給大媽捶捶背。”語畢,她偷偷用眼角餘光看了小睿一下。

  殷睿騏安靜地坐在書房一角的小書桌前,手上拿著紙筆像是在寫些什麼。

  “小麟真懂事。等到那些壞人全部被員警伯伯抓到之後,大媽就會放心多了。到時候,大媽再帶你們去東京的迪士耐樂園玩。”她給女兒一抹微笑。

  “大媽,現在壞人抓到幾個了?”

  “這些小麟不用煩惱,等到那些壞人全部抓到之後,小麟就可以出門去玩了。最近這幾天,你要乖乖的待在家裏,不要亂跑,懂嗎?”她招手要女兒前來。看著女兒不復平日紅潤的臉蛋與唇色,心裏有些捨不得。

  這兩個外貌相似的孩子,她皆視如己出的養育。平常她在教導他們時,力求賞罰公平公正,小睿做對事她一樣給予獎勵,小麟做錯事她一樣給予懲罰,絕不偏袒誰也不特別溺愛誰。但是,當遇到危險的時候,她只能選擇一個時,她絕對會不猶豫地選擇小麟。如果可以,她當然是要同時保全住兩個孩子,但是遇到必須忍痛選擇一個的情況,即使捨不得小睿,她也是會選擇保全住小麟。

  小麟是殷家的正統血脈,是唯一的繼承人,也是她跟正驎耗盡心力保護下來的孩子。小麟一定要平安長大,擁有自己的強壯羽翼,保護自己未來的王國。

  “大媽,我可以跟你商量一些事嗎?”殷睿麟小臉微偏,仰望著母親。

  大媽是殷氏家族有名的女強人,也是殷氏王國裏的女皇,只要大媽願意支持她,這件事情就成功了八分。

  “要商量什麼事?你說。”

  “我可以先預支接下來十年的壓歲錢嗎?”

  “壓歲錢?你要那些錢做什麼用?”殷正麟微訝。

  每年農曆過年的時候,她都會給女兒二百萬的壓歲錢,也在女兒名下安置了一些不動產,有時也發給她一些金錢作為功課獎勵。她記得女兒幾乎沒有用過那些錢,如今女兒名下至少累積有三、四千萬的資產。

  “我聽小媽說,那天只有抓到一個壞人,剩下的都跑掉了。我想拿壓歲錢作懸賞金,這樣抓壞人會比較快一點。”

  聞言,坐在一旁的殷睿騏停下寫字的動作。頓了頓,他仍舊低著頭看著桌面上的紙張。

  “懸賞金?你知道那是什麼嗎?”殷正麟挑了挑眉。她那個僅有十歲大的女兒要拿壓歲錢作懸賞金?她開始感到有些興味了。

  “我知道。懸賞金就是用來謝謝抓到壞人的那個人。”

  “然後呢?你要怎麼做?”

  “我想拿未來的壓歲錢,加上以前我存的錢,總共有四千五百萬,我要用這些錢來抓那些壞人。”童音朗朗清晰的說道。

  “可是,我要用比較特別的方式懸賞。”明亮的童稚眼眸爆出火光。

  “哦,怎麼個特別法?”

  十歲小孩仍處在本能性的生存與後天道德觀的教育之間,她不懂得什麼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也不知道什麼是以德報怨,她只知道別人打了她一下,她一定要打回去。有人傷害了她最重要的人,她一定要對方賠!

  “我不要懸賞一個人,我要一隻手一隻腳的懸賞。那些壞人恐嚇我們說要一根一根的剁手指,我要他們一隻手一隻腳的賠!只要有人送來他們的一隻手,就給三百萬;送來一隻腳,就給四百萬。不收一整個人,也不收屍體,我要他們被一片片的送來!”童稚的聲音裏充滿憤恨。

  她知道那個高高的大壞人,是故意放胖嘟嘟的壞蛋進來欺負他們。高高的大壞人就是要讓他們恐懼害怕,然後藉機找出她來。那群壞蛋在小睿的手上留了傷痕,害得他們害怕了一整天,還害小睿回家之後被大媽罵。這些,她全都要那群壞蛋賠!那群壞蛋全都該死!

  殷睿騏驚訝地抬頭望向她。是誰教小麟這種事?她以前雖然調皮愛鬧了些,可是她一向都很善良無邪的……

  “小麟,你開始長大了……”殷正麟輕歎了一口氣。“你現在十歲了。大媽以前很煩惱你心腸軟,待人又好,將來長大了該怎麼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商場生存。聽到你剛剛說的話,大媽頓時放下一顆心了。小麟,你要記得,獅子為了保護它的家人,也懂得伸出利爪撕裂敵手。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把這句話牢牢地記在心裏,知道嗎?”

  小頭顱用力地點了點頭。

  殷正麟輕撫了撫女兒柔順的短髮。好習慣要及早養成,錯誤觀念要及早糾正,才不會在日後釀成大錯。小睿跟小麟對人的防備心跟警覺心都太弱;而且小麟人生經歷太過平順,看事情的角度不夠廣,處理事情的手腕也不夠周全。

  小孩子終究要學著長大。殷氏家大業大,將來想站在殷氏王國頂端的人,不能是一株溫室花朵。現在她若是捨不得狠下心教小麟,以後女兒將難以生存於殘酷的弱肉強食社會。

  她寧願自己先幫二個小孩兒打下這劑疼痛的預防針。

  殷正麟更進一步的教導:

  “你知道什麼是員警嗎?員警機構,一般俗稱白道。有白就有黑,你剛剛說的那些東西不合法。不能在員警機構做,但是能夠在黑道進行懸賞。大媽現在教的東西,你要仔細記下來,懂得善用金錢力量與黑道勢力,這是二個很重要的生存法則……”殷正麟開始傳授如何以金錢收買人心、與黑幫保持互不侵犯的關係,並且適時地善用黑道勢力,同時小心別讓自己捲入于黑幫鬥爭之中。

  在殷睿騏與殷睿麟十歲那年,他們在書房裏第一次聽到大人世界的殘酷爭鬥。清朗女音一步步地分析現實社會中的角力給他們瞭解,並且教導他們該如何善用那二股不易駕馭的力量。

  十五歲那年,殷睿騏被送往英國學校就讀,殷睿麟則進入充滿政商名流子女的聖德蓮中學,就讀高中部。他們離開了二人相依相偎的世界,開始各自的群體生活。


  “小睿!”殷睿麟朝走出學校大門的少年大喊。

  “小麟。”自從入學之後,少年向來平靜無波的表情閃過些微詫異。

  直至懷裏衝撞進一副青春嬌軀,殷睿騏才發現眼前這幕不是他疲勞下所產生的幻覺,她真的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但是,這裏不是臺灣,是英國。

  “你怎麼來了?誰陪你來的?附近有保鏢嗎?”銳眸四處搜尋。位處荒僻之地的校園,只有三兩成群因為放假而離開校園的學子。

  雖然脫去迷彩服與特殊校服,但是四周的人仍是學生,沒有看似保鑣的人物混雜於其中。

  “我自己一個人來的。我好想你。你一年多沒有回家,大媽小媽也不清楚你什麼時候會回來,我只好親自來找你了。嘻,我知道你們學校接下來連續放七天假,接下來你一定有空。”殷睿麟笑容燦爛的窩在他懷裏。

  “你自己一個人來?”少年的下顎微微緊繃了下。

  “對呀。一路上搭飛機、搭火車,最後還搭了很久的計程車才找到這裏。你們學校真難找。”假意抱怨了下,仍滿臉開心的賴在他懷裏。

  “計程車?”少年的俊臉更加冷峻。

  他就讀的這所軍事與傭兵學校位在荒郊野外,她一個十六七歲的異國少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獨自一人搭了長途計程車,計程車司機沒有因財色而起了歹意,算她幸運。

  “殷,她是你的女朋友嗎?”幾個身材高壯的男子好奇地圍了過來?

  “哈,抱得那麼緊,看起來兩人的感情很火熱。難怪每次邀他跟我們一起去酒吧泡妞他都不肯,只會待在學校猛練槍,原來是已經有了可愛女友。藏了真久!趕快介紹、介紹。”一個美籍青年笑露出一口白牙。

  “對呀,太不夠意思了!枉費大家一起挨教官的訓這麼久,連個女朋友也不介紹。我的每段風流情史都對你講得一清二楚,快把你的也講出來交流一下吧!”一位義大利籍的俊美青年朗笑道。

  眾人七嘴八舌地調侃平日總是冰著一張臉的東方同學,難得有機會探探這位優秀同學的低溫氣息,眾人很有興趣用口水來建立友國邦交。

  是小睿的同學。

  聽到其他的說話聲,殷睿麟自他的懷裏抬起頭來,微笑地開口正要自我介紹——

  “她不是我女朋友。”殷睿騏暗暗咬了咬牙,年輕俊臉繃得死緊。

  “什麼?都摟得像只無尾熊,還不是女友?!”美籍青年不信大喊,其他同學也跟著嚷著說不信。

  義大利籍的俊美青年吹了聲口哨,道:“原來中國人也是浪漫的民族。”他不承認那叫花心,那是浪漫跟博愛的一種表現。

  “她,”頓了頓,飛快的思索後,殷睿騏對眾人聲明:“是我妹妹。”

  “妹妹?”眾人驚訝地齊喊。

  妹妹?此時殷睿麟整張俏臉抬起,正好暴露在眾人的視線範圍之內。

  在東方人裏,殷睿騏的長相只會被認為是俊秀的美少年;但在身材粗獷高壯、鬍子與胸毛都很旺盛的西方男性裏,殷睿騏的長相可以用美麗來形容了。若非他終年維持著一張少話的冰塊臉,又若非他的射擊成績很好、近身搏擊的技術也很好,恐怕早有葷素不忌的男同學對他做出十八禁的挑逗暗示。

  瞧著那張與冰塊同學有八九分相似的清麗臉龐,只是少女的眼中少了冷意,表情多了些柔和,肌膚較長期曝曬在陽光下操練的冰塊同學白皙,身高也較他矮了半顆頭。除此之外,兩人活脫脫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印出來的。

  “殷,你這又更不夠意思了,有這麼漂亮的妹妹竟然沒有介紹!美女,待會兒有空嗎?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嗎?”義大利籍的俊美青年最先回過神來。

  “啊?”殷睿麟粉嫩的紅唇微張。她……被小睿的同學搭訕?

  “嘿,美女,別理羅馬。這附近沒有什麼好喝的咖啡館,不如我帶你去四處觀光,我知道附近有一個很適合看夕陽的地方。”美籍青年也提出邀約,燦爛笑容如陽光般的聖潔。

  義大利籍青年快速回身揍了對方一拳,和善地對著同學的美麗妹妹道:“去你的,天使!美女,你不要相信這個美國佬的話,他看起來善良,但只有外表。如果你不想喝咖啡的話,我也很樂意帶你去四處觀光。”

  其他人連忙釋放出友好訊息,同時想約美麗的東方佳人出遊。

  原來他們那位美麗的同學,還有一位美麗的雙胞胎妹妹,這樣更需要敦睦一下異國友誼了。

  “你們想都別想!”殷睿騏厲眸掃射現場男性。“我妹妹從來沒有跟家人以外的異性吃過飯,更不曾跟異性一同出遊。你們這群花心惡男給我離她遠遠的,誰敢接近她就等著吃子彈!”冷面警告。

  “好純情!”年輕欲盛的少男瞬間爆出熱烈迴響。難得一見的東方清純小綿羊,情竇未開教他們好想染指一番。

  頓時,邀請佳人的火力更加猛烈,只見他們劈哩啪啦地爆出一長串的話,唯恐邀約之詞落於人後,因而錯失佳人的芳心。在性開放的西方國家,要找清純處女只能去小學尋覓,難得有成年乖女孩又長得秀色可餐,當然要立刻下手誘拐。

  殷睿麟自認為英文能力不錯,在來英國的路上以英文交談她也沒問題。訂票、搭車、問路……她都是用英文在與人溝通,就算口音有些重、有時會聽到兩三個不懂的生字,她也都明白對方要表達的意思。可是眼前這群年紀與她相仿的外國男孩,突然用起超快速的英文交談,其中雜夾多種腔調,整堆話在她腦裏糊成一團,無法翻譯成中文理解。

  “小睿,他們在說什麼?”頭好昏,他們能不能輪流慢慢說?

  “都是廢話,你不用知道。”他搗住她的耳朵,以免小麟的純潔心靈被色狼言語污染。

  對於色狼同學們的話語,殷睿騏一律回以兇狠的眼神,然後摟緊懷中的人兒,大步離開。

  可惜,放假第一天,原定要去酒吧喝酒廝混的同學,有志一同地更改計畫,全部跟在冰塊同學的後頭走。能離開此處的公車只有一班,最近的小鎮也有段距離,這代表殷家兄妹在三小時之內都不可能離開他們的勢力範圍。


  好不容易將那群未來將會成為恐怖份子夢靨的同學擋在公寓門外,殷睿騏轉過身來,準備料理另一個隸屬恐怖份子等級的棘手人物。

  “小睿,這就是你住的地方嗎?東西好少唷。”她覺得新奇,在公寓裏東走走、西碰碰。

  六十坪大的公寓裏,只有電視、沙發、餐桌、書櫃等基本傢俱,其餘則一片空曠,整個空間顯得冷清寂靜。

  “這棟公寓是大媽擔心我每天都待在學校會覺得太悶幫我租的,我幾乎都住在宿舍,很少會過來這裏。你先解釋清楚,你為什麼跑來這裏?大媽有同意嗎?”拉她坐到沙發上,開審。

  “我也住在學校宿舍。住在宿舍的好處是家人不知道此時此刻你正在幹嘛。我一直一直都很想念很想念你,可是你一直一直都沒有回臺灣。既然你不搭飛機回來看我,那我就自己搭飛機來看你。學校那邊我請了九天假,不用擔心課業的問題,我絕對趕得上學習進度。嘻,學校課業對我來講,還滿簡單的,我讀書的進度早超過高中二年級了。”住宿舍比住家裏自由多了。只要不鬧出亂子讓家裏知道,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你是瞞著大媽她們來的?”殷睿騏怒意高漲。

  “我只是沒有通知她們而已。總不能我出門去買件衣服、吃頓飯,都要跟大媽她們報備吧?我只是來英國看看你,順便買些紀念品而已。出國旅行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情。”她聳聳肩,表示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怎麼知道我學校的位置,還有我今天開始放連假?”他就讀的學校是個機密,殷家裏只有大媽知道正確的學校位置,這事連小媽也不清楚。而且……她是如何得知他的課表?大媽不可能知道他什麼時候有假期,英國學制跟臺灣不同,而且他讀的也非一般的普通學校。

  “我查的。”殷睿麟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我在網路上的股票討論區認識了一些朋友,我在這個討論區很熱門,我預測的股票走勢都很准唷。這些學校資訊都是一個叫作Ken的朋友幫我查出來的,他的電腦能力很好,除了投資股票之外,聽說當駭客是他的另外一個興趣。”

  “對方知道你是誰嗎?他知道你的名字嗎?他幫你查這些資料有沒有其他目的?”冷意陡射。

  “都沒有。他只知道我在網路上的代號,就像我只知道他的代號一樣,其他的就是一些在聊天時會提到的零碎資訊。我很小心,沒有透露過關於自己的家世背景。”

  他沉聲告誡:“以後少碰網路。網路上什麼人都有,你怎麼判斷對方是否善良還是不懷好意?別跟來路不明的人交朋友,儘量少讓自己暴露在危險的環境裏。對方有辦法查出我們學校的課表,難保他不會查到你是殷家的大小姐一事。”這個不懂注意自己人身安全的大小姐,真令人生氣得想責備她不知事情輕重。

  “還好吧。”殷睿麟嘟嘴。“我只是請他幫忙找一間在英國的學校而已。”學校裏的學生那麼多,對方哪會知道她是找誰呀。

  “對方有辦法藉由電腦入侵學校系統,也會有辦法入侵學生資料庫。學生資料雖然有經過多重加密保護,不代表不能破解。我們學校裏的東方學生不多,來自臺灣的學生只有我一人,尋線追查,很有可能就此查出我的背景資料,更可能連帶掀出殷家一事,到時你的身分就會被對方知道。你究竟清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字字隱含火氣的冰珠,當頭對她砸下。

  殷睿麟覺得自己被罵得很委屈。她很想見他,不顧一切地想見他,卻只招來他的責備,連句路上她辛苦了的疼惜話語都沒有。她眼眶不禁紅了一圈,訥訥的道:

  “你高中讀了一年多都沒回家,我只是想來看一看你……看你寄宿生活過得如何……看你有沒有跟我一樣長高了……看你有沒有交到新朋友……我想跟你介紹我在聖德蓮交到的好朋友,我還帶了她們的照片來……”愈說愈忍不住眼眶中的淚滴,一滴一滴地滑落青春嬌嫩的臉龐。

  她搭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到了寒冷的英國,連件禦寒的外套都還沒有買,就忙著搭另一班往北飛的飛機,又獨自一人搭上從沒坐過的異國火車。一路上抱著興奮期待的心情,等待兩人相見的感動時刻。若非如此,她早就窩回氣候正舒適的臺灣,哪會在十一月份的鬼天氣跑來英國這裏吹風刮雪!

  “小睿不喜歡我了……你變得不疼我了……”扁了扁嘴,淚流得更急了。

  殷睿騏悶不吭聲。

  “我來這裏又冷又餓,本來以為你見到我會很開心,誰知道你竟然罵我,只差沒有趕我回去了……”她也不擦淚,就這樣讓淚珠滑過臉頰,一滴滴的在臉上留下明顯淚痕。

  殷睿騏原本要她趕快回臺灣的話,頓時梗在喉嚨說不出口。

  “怎麼會冷到跟餓到?”他硬生生轉移原本要說的話。

  “臺灣現在有二十三度,可是英國卻在下雪……”她拉開身上的羽絨外套,讓他瞧見裏頭的薄上衣。“我一接到關於你的消息,就買了最近一班的機票,連跟學校請假也是在機場打電話請朋友代請。”反正她是聖德蓮中學裏頭的大貴族,她想請假學校老師也不敢為難她。

  “飯只有吃飛機上提供的餐點,可是吃不飽……”哽咽了聲。飛機上的食物不好吃。“來這裏的路上都在搭飛機跟搭車,買不到什麼東西可以吃……我只是想快一點看到你而已……”孤獨地坐在沙發上,小臉梨花帶雨,無限嬌憐。

  “過來。”殷睿騏拉她走進臥室,打開衣櫃挑了幾件保暖衣物給她。“衣服穿好,我帶你出門吃飯。”

  丟下她在臥室裏換衣服,他走去打開屋子的暖氣設備。

  就讀軍事與傭兵學校之後,他嚴厲要求自己適應各種環境的劇烈變化,因此他從不吹冷氣也不吹暖氣,連吃的東西也很隨便,只要可以果腹即可。他來英國是來磨練自己的意志力與抗壓力,在培養適應力與戰鬥力的情況下,生活條件嚴酷地跟享受完全沾不上邊。在殷家那段吃好用好穿好的舒適日子,他早拋棄了。

  殷睿麟覺得有趣的比了比手上的衣物。小睿比她高一點、骨架比她大一點、身材比她壯一點,但是都只有一點,兩人的差距就是1與0.9這樣的微妙差異。

  套上他的衣物之後,她開心的笑眯了眼睛。

  大媽有教過,善用手邊每一個可利用的資源,並且謀求最大利潤。

  嘻,看小睿的表情應該不會趕她回去臺灣了。當然,她跟小睿這麼要好,不可能會欺騙他,剛才她說的話句句真心、字字肺腑。只是制敵要取得先機,大老遠的跑來,她可不想什麼都沒對小睿說到,就被打包送回臺灣去了。

  雖然她沒有到國外留學,不過她有大媽親自教懂她許多事情……

  想要什麼東西,要憑自己的力量去爭取,只倚靠他人的庇蔭,終究會步上失敗的結局。小麟,你想要小睿陪在你身邊嗎?可惜,你現在的力量太弱,他不會聽你的命令,你也沒有能力保全他。只有當你坐上我這位置成為殷家主宰,你才有權力做你想做的事,守護你想守護的人。想要護住小睿在殷家生存,你要學會大媽教你的所有事情,憑實力竭盡所能地爬上我現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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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來找我的途中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現在,他們兩人正坐在小鎮唯一的餐館用餐,隔壁桌則坐了那群徘徊不去的蒼蠅同學。

  “沒有。來英國的事情全是臨時決定,就算有人想跟蹤我,也要身上有護照跟英國簽證。一路上我又是轉機、又是換搭火車,即使有人想綁架我也早跟丟了。”殷睿麟神情微帶可憐與落寞的戳著盤中食物。

  當年他們二人會被綁架,是因為一進入校門就被盯梢,等到上完體育課之後,又敲了下一堂的上課鐘聲,他們離開人多的教室之後,便在校園一角被綁走了。幸好,他們的手錶裏有大媽偷裝上去的衛星定位器,他們才因此提早獲救。衛星定位器的安裝只有大媽、小媽知道,連歹徒也沒想到手錶裏有藏著高科技系統。

  殷睿騏面容冷淡地續問:“確定沒有人知道?叔公他們也不知道?”

  “沒有。”

  綁匪事先知道他們當天上課的行經路線,又能夠在殷家緊密的保全之下把人綁走,絕對有內奸。後來大媽查出應該是叔公買通一位在家裏工作長達十年的傭人,暗中提供綁匪資料,只是叔公的手法太高竿,搜羅不到相關證據可以證明。

  絕大多數的殷氏族人,個性大多是我行我素的怪人,對商場沒什麼興趣,不會想進公司工作或是占個主管缺,也沒什麼爭權奪利的嗜好。他們甘於當個單純分紅利的大股東,把時間拿去發展自己想做又喜歡做的事情。其中也有比較正常有野心的人,就是殷氏第二繼承人一脈的叔公他家。叔公一心想坐上殷氏龍頭的位置,如今七十六歲的高齡,仍夢想成為殷氏帝國裏呼風喚雨的帝王。據說爺爺過世的前後幾年,大媽、小媽遭受到的暗殺與臺面下的小動作,多到難計其數,最嚴重的一次,大媽還曾經受傷住院治療長達半個多月。

  這二十年來,大媽穩固自己位置之餘,也削弱叔公一派不少勢力,但是叔公家目前仍是第二繼承人,持續虎視眈眈殷家龍頭寶座。叔公的兩個孫子,一個是她在聖德蓮的學長,另一個是她的同班同學。

  “嘿,殷冰塊,別對自己的妹妹這麼凶嘛。中國人不是有一句話叫作憐香惜玉嗎?美女是用來疼的。”美籍青年看不下去的插了句話。精通主流語言是學校不成文的訓練課程之一,現場眾人中文流利得嚇嚇叫。

  殷睿麟小雞啄米式的猛點頭。

  “閉嘴,天使!”殷睿騏怒橫花心蘿蔔同學一號。

  “冰塊,如果你沒空照顧美女妹妹,我很樂意提供微薄人力,幫忙款待美女妹妹四處遊玩,吃住費用全包在我身上。”義大利籍青年爽朗開口。

  “羅馬,你給我離她愈遠愈好!我妹妹很保守,她跟你習慣的世界不一樣!”殷睿騏換瞪花心同學二號。義大利人濫情到即使是擦肩而過的路人也能當眾求愛,他曾經聽說過羅馬一天之內睡了四個不同女人的偉大事蹟。

  其他人膽子沒那麼大,能力也稍差他們三人一截,很識相地暫不多話,耐心等待良好的獻殷勤時機。

  “等一下我會通知大媽你來英國的事情。然後,給我搭最近一班的飛機回家。”殷睿騏沉聲說道。

  “我不要!”殷睿麟癟嘴嬌喊。

  她眼眶一紅,明亮大眼開始出現淚珠在打轉,眼淚將落未落,像朵柔弱小花似的,令現場其他欲男的保護欲瞬間高漲破表。

  “我會親自監督你坐上飛機。”冷眼一瞥,事情就這樣決定。

  “我不要!”鼻子漸紅,她就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小幼犬一般,水汪汪的眼裏充滿祈求。“我想見你,想知道你在英國過得好不好。你離開家之後一通電話、一封信都沒有捎回來過,我好想念你也好擔心你的現況,不知道你獨自一個人在異國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交到新朋友。我還帶了我在高中交到的朋友的照片來給你看,想跟你說說我這一年多來的生活情況。”舊調重彈,哭音濃厚,卻硬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殷睿騏鐵了心,不理她一臉可憐的模樣。“容不得你反對,等一下我就去訂機票。”

  連續聽到某人的絕情言論,終於有人發出正義之聲——

  “殷冰塊,你太不應該了。美女妹妹千里迢迢的跑來找你,你沒有好好款待她就算了,竟然還趕她回去!她又不像我們這些皮粗肉厚的男人,你當小女孩搭飛機不累啊。”美國籍青年首先不滿。

  “天使說的很有道理。美女妹妹是你的親人,又不是預備擊殺的敵人,也不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黑道份子,你需要如此不留情嗎?美女妹妹好心好意的跑來關心你,你只差沒像押送犯人回國受審的凶她,實在太沒人性了!”義大利籍青年仗義直言地附和。

  其他少男沒冰塊同學的鐵石心腸,也紛紛出言指責同學缺乏手足之情的殘忍行為,軟言哄慰泫然欲泣的佳人。瞧她強忍眼淚的模樣,比嚎啕大哭的表情更惹人心疼。來來來,哥哥們疼你唷!

  “這是我家私事,你們別管。”冷眼一瞥,低溫冷凍眼刀射出。

  殺意十足的眼刀掃射全場,一些能力稍差的少男紛紛中刀退後。

  眼見隔壁桌的啦啦隊漸敗下陣來,殷睿麟頓時站起身淚吼:

  “小睿是個大笨蛋!”氣勢十足的說完後,便旋風般的跑出小餐館。

  不過跑沒幾步,她就在餐館門前被殷睿騏攔下。

  殷睿麟心中一氣,毫不客氣地對他動起拳腳。自從被綁架之後,她的武術課程加倍訓練,如今手腳犀利足夠打倒四、五個大男生。

  “哇!美女妹妹這腳踢得好!”義大利籍的羅馬拍手稱讚。可惜,沒踢到冰塊同學的衣角。

  “這記肘擊也不錯。”美國籍的天使給予高度肯定。不過,只微微擦過冰塊同學的腹部,沒良心的冰塊連個瘀青也不會有。

  這廂觀戰的好事同學,雖然訝異美女妹妹俐落的拳腳功夫,不過對於他們這群水裏來、火裏去的優秀特種軍人而言,他們反而擔心冰塊同學會不會誤傷嬌弱的美女妹妹。在學校遭受殷冰塊的冰言冰語凍傷多時,他們現在很有興致杵在一旁欣賞冰塊悶火的表演,絲毫沒有出手勸和的意思。

  相對於涼涼地搖旗呐喊的那群人,身曆其中對打的殷睿騏心情可是十分惡劣。繼承人課程裏頭教她要識大體的課程都學到哪里去了,還跟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動腳,小麟什麼時候這樣任性了?

  手腳沒閑著的他,心頭怒火是啵啵啵的直冒。想抓她直達機場空運回台,又得小心別傷到她任何一根頭髮,她以為她打得過能力突飛猛進的他嗎?沒人教過她,打不贏對方便要識時務的懂得自保嗎?若是他不熟識的尋常女子,照她這樣的武術程度,早被他打斷骨頭踩在地上了。

  殷睿麟心知拳腳功夫鬥不過他;從很久以前他的武術實力就比她高了,更遑論現在。她只是在製造並且等待一個時機——

  “好痛!”瞬間,大顆大顆的淚珠應聲直掉。

  “美女妹妹!”觀戰同學群起奔出店外。

  開玩笑,冰塊可是硬底子的狠角色,就算只是收掌時擦撞到一點點,也夠女孩子家肉疼了,更何況是美女妹妹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纖弱女孩。

  “小麟你有沒有怎樣?”殷睿騏焦急地查看。

  拉開上衣領口,只見她左肩頭泛起一片瘀青,在象牙白的肌膚上那青紫煞是嚇人。

  殷睿麟躲開他要抱起她的大掌,順勢偎進一旁義大利青年的懷裏,哽咽道:“連假結束前我不要回去臺灣。你堅持送我回去,那麼我寧願跟他出去玩。”在青年懷裏抽抽噎噎的可憐模樣,令人心疼。

  聞聲,羅馬立即笑亮了臉。“美女妹妹,你要去哪玩,我都非常樂意為你作嚮導。”要玩通宵也沒問題,哥哥很樂意為你徹底服務。

  殷睿騏瞬間火冒三丈。

  他快速將她抓離花心狼爪,怒沉著聲道:

  “不准!我帶你回家上藥。”

  “欸,冰塊,你怎麼可以把美女辣妹帶走!她答應我的邀約,我們兩人要去約會了。中國人不是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要說話算話呀!”羅馬連聲抗議。

  “你,還有你們,不准染指她、不准污染她純潔的心靈!連假結束之前,不准待在我家附近、不准出現在我的視力範圍,否則我看到一次就拿槍轟一次!我說到做到。”他打橫抱起小麟,回頭對那群花心蘿蔔男撂下狠話。

  語畢,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傷處犯疼的她,輕步走回公寓。

  “冰塊、冰塊——”留下一地只敢哀聲呐喊的可憐同學。


  連假最後一天,原先只帶著一個簡單的小皮包就飛來英國尋親的殷睿麟,打包了一整個厚實的行李箱準備回台,裏面裝滿了這幾天她跟小睿到兩三個地方玩時,買的禮物跟紀念品。

  “確定東西都帶齊了?”

  “護照、錢包、手機都帶了,如果有小東西漏在你家也沒關係,下次我來英國玩的時候再拿就行了。”離情依依,殷睿麟仍努力臉帶笑容給他看。

  她來英國,除了瞧瞧小睿過得好不好之外,也是要讓他知道她過得很好,而且她在聖德蓮中學還交到六個知心的好朋友。雖然使了一些眼淚計謀讓自己賴皮待在英國,但是她平常是一個很少流淚的堅強女子。現在要分別了,她一定要微笑,這樣小睿才能無掛心地在異國求學。

  要笑得很開心,就像當年她在機場送他飛到英國那樣,要笑得瀟灑、笑得沒有牽掛,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往前走。

  “我會寫信給你的。千萬記得要打電話、寫信給我,抄給你的電子郵件信箱不要弄丟,就算只是寫兩三個字的mail給我也好,不可以像以前那樣一點消息也沒有。還有,我會想念你的。”再三叮嚀他要捎來消息。

  “時間快到了,去搭飛機吧。”

  他沒給正面回應,只是將手上的行李箱交給她,催促她登機。

  “我會好好保重自己,你也一樣。要記得照顧好自己,我會成為很厲害的女強人等你回來。”她會強壯自己的勢力,不讓叔公有機會再次綁走她或是小睿。

  眼睫微低,冰眼半斂,他低聲道:

  “快回去。以後不可以再到英國來找我。”


  聖德蓮高中部畢業之後,殷睿麟進入美國長春藤名校之一的史丹佛大學就讀。學習企業管理與經濟金融之餘,也接觸殷家在美國的商業版圖,課外時間皆花在美國分公司的基層學習。

  她逐步學習並實地運用各種商業技巧與社交手腕,一點一滴的厚植自身實力。她整個人像塊海綿般的努力學習周遭人物的特長,盡可能地加速學習效率,努力縮短學習時間。她要快點回到殷家建立屬於她這一代的王國,她要打造一個穩固堡壘等他回來。同時,有一位也是就讀史丹佛大學的表哥,猛烈地向她求愛示好。


  離開軍事與傭兵學校之後,殷睿騏並未回到臺灣殷家,他游走於世界各個戰亂現場,開始真槍實彈的進行傭兵生涯。哪里有戰爭,他就扛著炮彈往哪里走;何處的生存環境最為險惡,他就帶著槍枝與匕首往該處生活,用一場又一場的戰爭。淬煉出鋼鐵般的意志力和讓恐怖組織聞風喪膽的驚人戰鬥力。

  有時在投入下一個戰場的空閒時間,他身邊會有熱情女軍官或是豪放女特務跳上他的床來段一夜激情。這種舐血的危險日子,沒有人會費心去維持超過一星期的感情,肉體的短暫發洩之後,他們各自都有任務要執行。

  其間,他不曾捎過隻字片語回臺灣,即使有幾次他在美國逗留,二人也未曾見過面。那位元一直在翹首盼望訊息的人兒,從來不知她寄出的每一封信在離開臺灣之前,便被人攔截下來。那些信件一封封地疊在保險箱裏,不見天日。


  這樣分離的日子悠悠過了七年。

  二十四歲的殷睿麟學成歸國,進入殷氏王國的營運核心,正式開始殷家直系子嗣的繼位廝殺。

  回到臺灣一年多的日子,她的頭銜從銀行經理變成銀行副總、金控董事、集團董事長特助、分公司總經理……雖然下一代接班人的光環,對她升職速度有不少加持作用,然,每個頭銜都是證明她實力的徽章。

  隨著頭銜地位愈來愈高,與她在殷氏王國的嶄露頭角,她遇到的暗殺次數也隨之遞增。即使有盡職的隨扈幫她擋下絕大多數的危險,仍舊有一次讓一顆子彈擦過左手臂,險些命中胸口。

  兩天後,她意外地在辦公室見到一個風塵僕僕的身影。


  “你回來了。”她表情平靜地微笑。“我以為你不知道在哪個國家玩到樂不思蜀,忘了臺灣有人在等你。”

  八年九個月又二十八天。她天天在盼望他回國。

  一身黑色勁裝與磨舊的長靴,削剪得極為俐落的短髮,即使塵沙滿身仍不掩肅殺氣息,他整個人冰冷剛硬得像是從地獄裏出現。

  “傷口怎樣?嚴不嚴重?”淡淡的口吻,聽不出焦急、聽不出關心,平淡得像在詢問今天天氣是否晴朗。

  對於他變得完全內斂,殷睿麟不激動,也不像以前那般蓄意掉淚給他瞧,她只是微微地勾起唇角,淺笑示意:

  “大老遠的回來,看你連衣服也沒有換。先休息一下補補精神,晚上我幫你辦一桌洗塵宴,讓你好好的吃一頓。”這些年來,兩人各自在不同的戰場廝殺。將近九年的時間,讓他們學到很多東西,因為他們生存的地方,都是隨時會喪命的戰場。

  “傷口?”

  瞧見他誓必要得到答案的眼神,殷睿麟斜身脫下遮住傷處的高雅套裝外套,露出藏在衣服底下的白色紗布。

  殷睿騏走近細瞧。

  “之前負責你安全問題的是誰?”

  “保全部的陳主任。”她是進到辦公室才發現他的存在,看來他並非依照一般制式的見面程式,否則她應該會接到秘書通報有客來訪。

  “咦?”此時,杵在副總辦公室裏的公司幹部,全如夢初醒地發出訝聲。

  這個渾身上下透出陰鷙之氣的男人,跟他們副總長得好像!

  兩人相像的程度,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妹。

  先前眾人忙著打量那位平空出現在辦公室的男人,他滿身塵埃的模樣,與充滿沉窒強烈的存在感,跟光鮮的高級辦公室完全格格不入。看副總跟他自在對談的情況,眾人起先以為這陌生男子是副總那些偶爾會到訪的不知名怪朋友,因為副總的朋友經常有個人特色到令人跌碎眼鏡。直至兩人靠近一站,眾人才驚愕地發現,氣質完全回異的兩人,竟有著極為相似的外表。

  殷家的繼承人不是只有一位嗎?他們不過去開個會而已,辦公室裏就突然從天而降又出現一個,這事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鈴——

  大辦公桌上的專線電話響起。殷睿麟挪移腳步傾身接聽。

  “是,已經來了。我三分鐘前看到,謝謝大媽的關心……不了,今天先不回去,公司還有事情要忙,等到週末我會跟他一起回家……好,這些事情我會吩咐下去。謝謝大媽。”低垂的眼睫,遮住眸內流轉的心思。

  真的很謝謝大媽,謝謝大媽將他召回。

  “小麟……他是小睿?”一個男聲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全世界會出現在殷睿麟身邊,又長得與她相像的人,就他記憶裏,只有一人。可是……小睿是女生吧?

  整間辦公室裏,只有一個部屬敢肆無忌憚的直呼她小麟。

  殷睿麟轉過身,微笑地幫他們介紹。

  “表哥,他是殷睿騏,是我的家人。小睿,他是我的表哥,叫作殷明琦。”

  麒麟之名,在殷家每代只有繼承人可以使用,其他殷氏族人的名字都不能出現兩字中的任何一字,甚至也會避免用同音字。叔公幫孫子取名作明琦,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除非她放棄繼承權,或是死亡,不然殷明琦的名字不可能變成明麒。

  “你叫睿騏,不叫作睿驎?那真的是男生了!這麼久以來,我一直以為你是女生。幸會幸會。”殷明琦朝他伸出右手。

  殷明琦?他是叔公的長孫,為什麼會出現在小麟的辦公室?心生疑點,但殷睿騏依然眉頭未皺、表情未變,只無聲地伸出右手與對方交握。

  “太神奇了!你以前幾乎長得跟小麟一模一樣,除了個性比較安靜之外,兩個人就像雙胞胎姊妹。現在,你們的長相雖然有七八分相似,不過乍看之下,已經能夠分出誰是誰了。”難怪國中一畢業,殷睿騏就被送往國外深造,原來是兩人的發育差異漸大,殷睿騏無法再假冒成女孩子。殷明琦反應不慢,立即推斷出當年他自殷家消失的原因。

  “哈哈,今天剛回來臺灣嗎?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殷明琦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表情爽朗的邀約。

  聞言,殷睿騏挑了挑眉。

  經年遊走在死亡邊緣的傭兵生涯,鍛煉出他只需要一眼就能輕易地辨別對方是否有敵意。殷明琦是叔公的長孫,照理說應該與隸屬于大媽、睿麟這一派的他水火不容,怎麼會滿臉善意地邀他喝酒?

  “表哥你先等一等。”殷睿麟輕笑出聲。“小睿剛回到臺灣,連我都還沒跟他喝一杯,至少先讓小表妹我跟他好好的聚一聚,到時你再約他也不遲。八年多不見,我可是思念他思念得緊。”

  “八年?從你們國中畢業之後,我少說十年沒有見過小睿了,你的八年還排在我後面。”殷明琦攤手笑了笑。

  “不管不管,你要讓讓我,要喝酒你們下禮拜再喝去。到這禮拜五之前,他是我的;週末的時候,他是大媽跟小媽的。”

  “下禮拜?我順序排在這麼後面?表哥這麼疼你,能不能把我再往前挪一點?多留些時間給我們大男人說些男人的話題呀。”殷明琦閒話家常般的跟她討價還價,仿佛表兄妹感情十分熟稔。

  “你頂多能挪到週末。不過這要你自己跟大媽談去。剛剛那通電話,大媽已經訂下小睿的週末時間,要改變大媽的計畫,自己打電話跟大媽說去。”

  “姑姑難說話得很,我說不動她吧。”

  “那我下午特例放你半天假,你有半天的時間可以去向我大媽遊說。不多說了,我要趕快把小睿介紹給公司的保全部門跟我的隨身保鑣,以後我的安全事宜全權由他負責。”

  表兄妹兩人笑著,和氣地談論甫歸國的殷睿騏的分配時間,和氣得有如感情融洽的親戚,卻又有種社交辭令的淡淡違和感。

  最後,殷睿麟笑笑地推著殷睿騏往外走,順便隔開表哥搶人的魔爪。先把他介紹給保全部的人認識,免得護衛她周身安全的員工誤會他是匪類。若到時他們對他舉槍的話,她擔心公司要貼補大筆醫藥費給受傷的保全人員。

  離開辦公室之前,殷睿騏輕瞥了下肩膀。自從他當傭兵的第二年起,全身散發著一股神鬼莫近的難親氣息,敢拍他肩膀的人屈指可數。

  殷明琦這個人究竟是單純的善意,還是心機深沉到連他也一眼望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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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2 00:07: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讓張嫂整理過客房,主臥室跟客房你都可以住,看你喜歡哪一間。”殷睿麟領他進入管理嚴謹的高級大樓,帶他回自己位在市區的住處。

  殷睿騏在百來坪的房子裏仔細巡視一圈,最後選了一間緊鄰主臥室的房間。

  “就這裏。”

  “這間是書房,裏面沒有床可以讓你睡。”

  “沒關係。”

  瞧見他覷了下那張”型的大沙發,沙發的另一側接連著一張貴妃椅,大小約莫單人床那般,的確可以睡人,但是絕沒有軟綿的床鋪舒服。

  “反正書房的空間還很大,我讓人再添一張床進來好了。你要睡加大尺碼的嗎?還是一般雙人床就好?”

  “不用,這樣就行了。”

  瞥了眼他一整天下來,一直保持在無表情狀態的臉龐,殷睿麟聳了聳肩,放棄幫他爭取床鋪。

  出手的速度雖然要快,但絕不能躁進,耐心醞釀各種有利條件也是一項必備能力,這是她在這幾年學到的。

  “歡迎回來。”轉身,展臂抱住眼前的男人。這讓她等了八年多的男人,等到她差點要懷疑起兩人之間的感情是否只是單行道。

  他原先要躲開,雖然兩人站得很近,但是他依然有辦法退遠,只是腦中一瞬間閃過了些什麼,一個遲疑,便讓她牢牢地抱住。

  “我好想你。這八年九個月又二十八天的時間,三幹二百一十八天的日子裏,我每天都在等你回來,可每天都期待落空。”窩在他胸前低聲敍述分離的思念。

  他不發一言地靜靜聽著。

  八年多的時間,讓他身高抽長到足以俯視她的發心,而非以前那般額對額、眉對眉的相望。八年多的時間,讓他身上的氣息更為鮮明剛冷,游走於戰爭世界的身軀,蘊含敏捷的反應能力與無窮的爆發力。

  他們已經不是當年相依相偎的小孩子了。

  雷同的長相只能混淆敵人的判斷,卻不足以完完全全的保護她。如今站在武力食物鏈頂端的他,即使有人收買一整個組織的恐怖份子來暗殺她,他也能夠輕鬆解決,並且將對方組織連根拔起,徹底殲滅。

  會遲一天出現在她面前,是因為他繞了一下路,去抓了二天前在她手臂留下槍傷的國際殺手。那個殺手是美國佬通緝榜單上的一名,所以他把人丟給FBI,人已經半殘了,以後不會再有拿槍動刀的機會。

  他要保護她一輩子,要一輩子待在她身邊,因此除了合法殺人之外,他不能殺掉任何一個尚在法律庇護下的人,即使對方死不足惜。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弱小男孩,他是世界上最犀利的槍刃與最堅固的盾牌。

  為了她。

  “晚了幾天,讓你受傷了。”輕撫著她的左手臂。

  “小傷口,不痛。只是洗澡時,麻煩了點。”她拉開笑容要他放心。

  “那個殺手我已經處理完,他以後不會再來。永遠不會。”低聲且堅定的宣告。

  “謝謝。希望他的命還在。在我身邊的人,隨時都會被有心人士翻查背景資料,如果你犯過罪,會被人暗整的。”她捨不得他的手染上血腥。

  “沒。送給FBI當人情。”

  “就算你曾經做過什麼滔天惡事也不要緊,現在的我有辦法、也有能力幫你消除那些紀錄。”漾開一抹微笑。她懂得很多事情,很多在書本裏、課堂上學不到的事情。

  “我很謹慎。殺的人都是合法死亡。”

  “不聊這個了。”她笑了笑,希望在他心中的她有著完美形象。“久別重逢當然要說些溫馨感人的話題,我跟你說這幾年的生活有哪些趣事……”拉著他在沙發坐下,偎在他身邊,娓娓道來思念的這些年,她是如何度過的。軟甜的話題,正適合用來培養感情,以及建立良好形象。

  他靜靜地聽著她那清脆明亮的說話聲,肩膀未曾移動一分的任她偎著,身上的冷肅氣息漸漸淡了。


  “這是什麼?”殷睿騏微眯著眼,拈起一個放在辦公桌上的相框。

  “那……那那那……那是殷……特特特助的珍藏相片。”留守在辦公室的小秘書抖不成音的回答。

  嗚嗚嗚,那個……長得……很很像……副副副總……的男子,恐怖得像是隨時會擰斷她的纖細脖子。副總,你們趕快開完會呀,不要留她一人在辦公室接電話,她會怕啊……

  小秘書哀淒的眼神抖顫顫地投向隔了一道牆的會議室。

  殷特助?殷明琦的辦公桌上,為什麼會放著小麟的照片?

  特助這個位置的權力可大可小,有時能夠大到影響核心主管的決定,也有可能小到等同普通行政秘書。叔公讓殷明琦來當小麟的特助,十分委屈殷明琦身為殷氏族人的身分,然而他這樣接近小麟,究竟有什麼用意?

  殷明琦是監視小麟的一顆棋子嗎?

  強勢又高壓的叔公,向來掌控著兒子與孫子的一舉一動,容不得有人反抗。大媽說過伯父沒有想要坐上大位的野心與實力,他只是迫于親生父親的壓力,不得不身陷於這場權力鬥爭之中。

  那麼殷明琦呢?這位叔公最疼愛的長孫呢?

  “繼續說下去。”冷冷瞥了小秘書一眼。

  “殷殷殷……特助助……很喜喜歡副總總……他他他他……”

  “不准結巴。”殷睿騏面色一冷,沉聲低喝。等她這樣抖著音說完,要說到何時?

  “是!”小秘書感受到比殷董事長本人親臨現場更強大的驚嚇。

  啪一聲,瞬間彈離椅子立正站好。小秘書連珠炮般的道:

  “殷特助在副總進入公司服務之後的第二個月就擔任副總的特助一直到今日,從他正式上班的那一天起就不加掩飾對副總的追求之意。示愛送花求婚是司空見慣的事,平均每個月都要發生一二次,副總從來只是笑笑的一次也沒答應過。殷特助很擅長照相,他隨身都會攜帶相機,辦公室裏的每個人都被他拍過照,有的是大家合照、有的是他偷拍的,因為殷特助說偷拍的照片比較自然,動作也比較不呆板僵硬。桌上您看到的那張相片就是殷特助趁副總沒注意時拍的,抽屜裏還有一本全都是副總的照片。”劈哩啪啦的說完,中間只短暫換了幾口氣,小秘書幾乎要為自己的肺活量喝采。

  表達清晰、內容詳盡,滿分。謝謝觀眾。

  語畢,小秘書立刻鞠躬,坐回椅子告退。必恭必敬的模樣,如同遇到以前最令她感到心驚膽顫的訓導主任。

  “還有?”俊眉幾不可見的皺了下。

  殷睿騏大掌一伸,拉開眼前這張辦公桌的抽屜,翻找了起來。

  對於他沒有事先問過殷特助的意見,就隨意翻動他人東西的土匪行徑,小秘書一點也不敢提出正義之聲。

  反正辦公室現在只有他們二人,裝作沒看到沒看到沒看到……

  他很快地就在最下面的抽屜翻出一本相簿。

  那本精美的相簿絲毫沒有灰塵,看得出來被保藏得很好並且經常翻動。每一張相片皆清楚的標明拍攝時間與地點,甚至還立下標題與注解。

  一頁一頁的翻著那些編著日期的相片,裏面有九成以上的相片都是偷拍來的,張張生動活潑,完全抓住裏頭人物的特殊神韻。偷拍距離或遠或近,不過瞧得出來都是在十公尺以內的範圍拍攝,而非像個變態狂般的用長距離鏡頭追蹤。

  不過……難保殷明琦沒有那種相片,只是沒收在這本相簿而已。

  翻到最後一頁,瞧見那張寫著「殷睿麟。十五歲。國三”,標題作“背影”的相片,殷睿騏的瞳孔微縮了縮。

  這是相簿裏時間最為久遠的一張。殷明琦從那時候起就心懷他意了嗎?

  等等!國三!?

  他抽出那張拍攝點寫著自宅的相片,仔細端詳。

  殷睿騏記得國三時,有次小麟去看殷明琦,當時是聽說他生病了,而且還病得很重,為此他們還在伯父家裏留宿一夜。

  這張名為背景的相片,看得出來是在倉促之間按下快門,周圍景物有些模糊,但是小麟的側臉跟他都被拍得清晰可辨。

  難道,那場病、那次探訪是事先設下的圈套?

  有什麼計畫是在十年前就開始運作了嗎?

  他斂眉深思了起來。


  聽見腳步聲傳來,殷睿騏迅速將相片收好,眨眼間相簿便擺回原本位置。殷明琦的辦公桌擺設依舊,一點也沒有遭人挪動相框與抽屜的痕跡。

  他淡淡地瞥了小秘書一眼。

  小秘書立即會意過來的猛點頭,表示不會將此事對任何人道出。她只差沒舉手宣示她絕對會保守秘密,以求冷面大人別再注意她的存在了。

  “終於開完會了。”一群人魚貫地走進辦公室,只聽見一個男聲這般嚷著。

  “累死了!跟那群老骨頭開會,真是又長又無聊,開到我的骨頭也差點跟著變老了。”殷明琦槌肩捏手,一副不堪負荷的模樣。

  其他人哄笑了聲,調侃了殷明琦幾句,便各自回到座位上,繼續忙碌手上的公事。

  “小睿,真羨慕你不用進去開那些悶死人的會議。”殷明琦手一抬,作勢要搭上他的肩,來段哥兒們的對談。

  殷睿騏的身子微微一側,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臂,無聲地望著他桌上那個相框。

  順著他的視線,殷明琦也看見自己辦公桌上的相框,朗笑地道:

  “我喜歡小麟這事,在公司裏已經是公開的事情,小麟在史丹佛大學就知道了。當我知道她在史丹佛讀書的時候,我立刻從耶魯轉學過去。本來以為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在學校追了她六年,又追著她進公司,可至今還沒摘下這天上的明月,目前正愈戰愈勇的繼續努力中。小睿,你要不要來些鼓勵的話?一個男人能夠連續七年多的時間,堅持只愛一個女人,這種專情的男人很少見了。”

  對於自己堅持到底的癡戀,殷明琦有些自豪,遇到眾人也不曾避諱提起此事。即使花費七年多的時間仍未攻下芳心,但他仍相信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有一天,小麟會被他的專情與深情所感動,他將會抱得美人歸。

  殷睿騏不發一語,神態依舊冷冷淡淡。

  “不鼓勵我也沒關係,反正我信心滿滿。”殷明琦靠近他,用手肘輕撞了他一下,低聲說道:“小睿,你跟小麟一起長大,你知道什麼追求她的撇步嗎?傳授一下。事成之後,我絕對會送個大大的媒人紅包給你。”

  他等了等,殷睿騏仍然沒有接話。“嘿,別這麼酷嘛!這樣俊秀清麗的臉繃得像是被人倒債一般,真是辜負了老天爺對你的厚愛。好好好,別這樣看我,我對你這張臉一點抵抗力也沒有,你這樣看我,我會想入非非的。不過當然不是對你,是對另一個跟你長得相似的人。”

  聞言,殷睿騏的眼神瞬間降低至零度以下。

  對於殷睿騏射來冰凍般的酷冷眼神,殷明琦只是聳了聳肩,揶揄了幾句,又舉起雙手表示投降,臉上表情一點也沒有害怕之感。

  俊秀清麗?他知道長相略偏中性的自己,外貌的陽剛味並不重,但是自從他踏入傭兵世界之後,再也沒有人敢用與美麗相關的辭匯來形容他的外表。

  殷明琦的膽量不小……截至目前為止,除了戰場上搭檔的夥伴以及大媽小媽小麟,其餘人一跟他對上,幾乎就像那位小秘書一般,連句話也說不全,能閃避就儘量閃避,殷明琦是少數能夠說話流暢的人。

  “我現在終於能夠體會為什麼小麟附近總是擺著一張鏡子。對著你這張賞心悅目的臉,開會的疲倦能很快速地消失,整個人心情都輕鬆了起來。唉,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小麟會自戀了。”他幽幽歎了一口氣,無限眷戀呀。

  經殷明琦這麼一提起,他才回想起小麟的辦公室跟家中的鏡子稍微多了些。小麟會自戀?她以前沒這個傾向,他認為她單純的只是女孩子愛照鏡子而已。

  盯著他的臉瞧,殷明琦癡迷的發出一聲讚歎。

  “小睿,你借我拍張照好嗎?”相似的臉蛋,在不同人身上散發不同的獨特氣質。殷睿騏渾身冷肅氣息,絕對會成為他收集的人物相片中,最為搶眼的人物之一。

  “我不拍照。”冷冷地擱下話,旋身,準備離開。

  “叩叩。”殷睿麟站在門邊輕敲了敲她那扇副總辦公室的門。

  “小麟,找我嗎?”殷明琦的臉瞬間閃亮。

  “不是。我找殷主任。”

  小睿身為她的隨身保鑣,不久前接任安全部主任。在公司大多數的時間,她習慣以正式頭銜稱呼他人,以免員工覺得她公私不分。

  會議結束後,她進辦公室有一小段時間了,為何小睿還在外頭的秘書室?他應該待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等了等,仍舊沒瞧見他進來,她乾脆從專屬辦公室走出來找人。

  朝殷明琦輕點了下頭,殷睿騏便跟在她的身後進入副總辦公室。


  “小麟,殷明琦說他喜歡你。”他低聲開口詢問。

  “是呀。跟我求婚這事情他掛在嘴邊說了好幾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商場上有很多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如簧之舌,鼓動起來連鬼也會被說動去推磨。

  在史丹佛大學時,睽違多年的表哥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一見面就來段熱情告白。在讀同一間大學之前,他們兩人相處的次數雖然不能說是屈指可數,但是也沒超過二三十次,彼此之間也沒什麼特別親密的感情,即使是親戚之情,也清淡得有如白開水。對於表哥這種莫名其妙的告白,正常人會當真才怪。

  “你覺得呢?”

  “嗯……基於優生學的考慮,臺灣的法律有規定表哥表妹是近親血緣不能通婚,不過我跟他是同一個曾祖父,不是同一個祖父,因此是可以結婚的。即使是同祖父也沒開系,有許多國家並沒有規定近親血緣不能通婚。如果我跟他結婚的話,生下來的小孩絕對是殷家的第一繼承人,同時也能弭平殷家內鬥,甚至他能夠透過我變相地控制整個家族。”如果叔公是打這個如意算盤的話。

  只是……這個算盤未免打得太一廂情願了些,心機明顯到不會讓人往下跳去。殷睿麟總覺得哪邊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細節被她忽略了?

  “我不是說結婚的事。”殷睿騏的俊眉明顯地皺了起來。

  “我是問你覺得殷明琦對你的感情是真是假?”口氣有些不悅的跳開婚姻那話題。

  “如果你是問我個人的感覺……我認為是真。如果你是問我的理性判斷,我認為是假。”想了想,她還是決定說出她的真實看法。

  “為什麼?”

  “如果是作戲,殷明琦連續作了七年多的時間,而且能夠每次都讓我感到他是出自真心,實在是太困難了。頭一、二年,我還認為他的示愛是在演戲,只是為了騙我答應他的求婚。可是連續七年下來,他的真心不變、示愛不變、求婚不變,要我不動搖原本的看法實在很難,所以我在情感上,有一些相信他是真心的。可是……他是叔公的孫子。這些年來,叔公對我的暗殺從沒停過。而表哥對我殷勤的接近,甚至願意只當一個小特助,而沒有去坐中高階主管的位置;更何況,他的確有工作實力。關於這些事,叔公也不置一詞,所以要我不對表哥的接近起疑心,實在也是很困難的事情。”她搖了搖頭,以正常人的理性判斷,也一定會覺得事有蹊蹺。

  “你呢?你對此事有什麼見解?”

  “我認同你的判斷,別把他的求婚當真。”他提出合理的建議。

  殷睿麟瞭解的點點頭。“對大媽來講,她最大的敵人是叔公。現在叔公已經老了,躺在醫院的他也時日不多了。看來到我這一代,我最大的敵人應該就是殷明琦了。”

  八十歲之後,叔公的健康明顯敗壞,如今已屆八十五歲高齡的他,這一年來多次進出醫院,病逝只是早晚的問題。

  殷睿騏頷首。

  大媽不讓他動手暗殺叔公,也是因為叔公快過世了。大媽希望讓叔公在醫院自然病亡,不要小麟或他背上暗殺族人的千古惡名。雖然只要他出手,叔公絕對會切切實實地到黃泉報到,不會有任何逃過死神的機會,而小麟也能早一日脫離危險境地。

  只是小麟日後要登上殷氏族長的位置,背景能乾淨就儘量乾淨。

  “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你是說對殷明琦?”她挑了挑眉。

  “對。”

  “不用。暫且先靜觀其變。”

  “然後?”

  “你只要待在我身邊,守著你的承諾,保護我一輩子就行了。其他的就等叔公升天之後,再做決定。”

  “我知道了。”殷睿騏沉聲答道。只是他心中,開始思量起某件事來。


  這段時間,殷睿麟仍遇到幾次人為意外,只是被某人保護得滴水不漏的她,連一塊肌膚也沒擦破。

  上星期叔公又進了醫院,這次叔公能不能再度活著離開醫院,都是未知數。聽說病情並不樂觀,連神智也是有時清醒、有時昏迷。

  接到這樣的消息,殷睿麟打從心底感到高興了起來。

  的確,叔公是她的親人,可惜她對那位高壓專制又心機深沉的老人,沒有什麼深厚親情;即使原本有,也在多年被暗殺的經驗下消失殆盡。

  豈料,那位長期以來在殷家穩坐第二龍頭的老人,竟然能夠在垂死之際,祭出這樣的狠招,她實在低估了叔公的能耐。他能夠跟大媽那樣能力高強的人對抗了一輩子,果然是有他不可忽視的實力存在。

  殷睿麟臉色丕變的掛掉手機,整個人的心情瞬間沉到了穀底。她陰鬱地道:“小睿,用最快的速度開回殷家,大媽出事了。有殺手將一顆子彈射進她的身體。”

  大媽!

  一刹那,面無表情的殷睿騏握著方向盤的大掌上青筋明顯可見。

  原本平速前進的車子,立刻像火箭般的飛射而出。


  飛車回到殷家,他們在花園裏找到受傷的親人。原本是家人團聚的週末午餐,現場是一片混亂喧雜。

  “救護車呢?”看著沒有秩序的現場,優雅穩重多年的殷睿麟忍不住怒吼。

  “有催了有催了,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只是這裏離市區有點遠。”管家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只見青綠草坪上有一攤沭目驚心的血泊。大媽被移到不遠處,肩膀處先用紗布跟繃帶做了緊急處理,而鮮血染紅了大地,也染紅了白淨布料。

  “讓開!”滿眼肅殺之氣的殷睿騏大喝。

  圍成一圈的眾傭人,立刻退開。

  殷睿麟瞧見小媽抱著大媽不肯鬆手,嘴巴還不停地在對著大媽說話。

  提著備在車上的醫療箱,殷睿騏快步走近。“小媽你冷靜點,我先幫大媽止血。”從醫療箱內取出器材,他剪開染血的衣服,快速處理起傷口。

  傭兵生涯的另一項訓練,就是急救。大傷小傷不斷的傭兵要在戰場上生存,就要懂得處理各種外傷,要讓自己足以撐到有醫療設備的地方為止。

  “正麟、正麟,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告訴我你會平安的回到我身邊……”殷正驎挪動了下位置,然而雙手仍然抓著半昏迷的殷正麟的右手,口中不斷地重複著這些話。

  視線逐漸模糊,殷正麟的意識隨著鮮血的奔出體外愈趨渙散。她知道她最重視的三人全圍在她身邊,不過……

  “麟……”她虛弱的開口。

  “大媽你叫我嗎?”聞聲,殷睿麟立刻靠近。不知不覺間,她的眼淚竟然掉落了一大串。從大學時代起,她逐步踏入金融商業界,對於競爭猛烈的環境,眼不眨、心跳也不加快。研究所畢業後回臺灣,身處殷氏核心,面對殺意深沉的二叔公、狡猾難纏的商業敵手,她依舊能談笑風生。大媽曾說過她盡得真傳,只差在經驗的累積。穩若泰山的大媽,彷佛什麼事都不會擊倒她,大媽是她與眾人無形中的精神依靠。難道她這次要面對的是失去大媽的經驗嗎?會不會太早了?

  “大媽……”她哭音濃重的輕喊半昏迷的親人。

  “大媽!”殷睿騏想阻止她說話。“即使偏了點,但是子彈打中了要害,而且彈頭卡在裏面,必須趕快開刀取出。”平素缺乏表情的臉也顯露出幾絲憂心。

  “麟兒……”大媽握了握右掌心中的小手,那只她應該握著一輩子的手。“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你為了我……咳咳……做了些什麼……咳……”

  小媽的手緊握著那只漸漸發涼的手,努力的想將那只手搓熱。“不!我不想聽這個!你只要答應我,你會在我身邊陪我過一輩子!你答應過的!你答應過的!”殷正驎哭喊。

  “我的記憶……很久之前就恢復了……咳……”隨著身體的震動,稍緩的血染紅了胸前紮緊的雪白繃帶。

  殷正驎淚流滿面的嘶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們約好一輩子不分開,你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我們不分開……”

  她斷斷續續的交代著事情,“孩子們只差一步……殷家還需要你……咳咳……咳……我現在還給你……你的……”

  殷睿麟雙眼不由得瞪大了起來。大媽要還給小媽什麼?

  瞧著大媽的雙手都被小媽搶了握緊,她的腦袋裏塞滿各種猜測,整個心思亂烘烘的,一時之間只能發怔的看著眼前那一幕。她空蕩的雙手像是有什麼在其中流動,又像是什麼都掌握不住……

  一隻溫暖的大掌填進她手裏的空洞。她抬起頭來,望見那張熟悉又令她想掉淚的臉龐。

  瞅著她六神無主的模樣,他低聲道:“有我在。”粗糙長繭的大掌握緊那只白嫩小手。“別怕。”

  感受到他的支持,她勉力整了整精神。對,她現在不是一個人。

  小媽的眼淚愈掉愈急、愈掉愈凶,神情激動的道:“我不管!沒有你在的殷家我不要!你如果敢扔下我,我就毀了整個殷家給你看!我會把殷家給拆成片片!想阻止我毀了你一生的心血,你就活著!你要活著啊!”

  “麟兒……”

  殷正驎緊握著她有些失溫的右手,不停地摩擦著臉頰。“你知道我敢的,我一向是最心狠手辣的那個人,為了你,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首先我要二叔全家人陪葬,我管他什麼名聲,我會讓他們每個人都死無全屍!接著我要毀了整個集團!都是殷家害我們分離、都是殷家害你受傷,那些錢只會帶給我們傷害,我留著做什麼!”恐懼失去她的語氣裏挾帶著強烈的憤恨。

  “小媽……。”殷睿麟更瞪大了眼睛。眼前這位毫不猶豫說出要趕盡殺絕的人,是平日總是帶著溫柔笑容、連只蟑螂螞蟻也不敢打死的善良小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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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2 00:08: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站在加護病房外的殷正驎,表情肅穆地看著躺在病床中央的那張病白容顏。

  幸好殷睿騏急救得當,大媽才沒有因為大量失血而引起休克。只要度過這三天的危險期,她就會沒事了。

  “小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殷睿麟站在她的身後低聲說道。

  “小麟,還記得我敦過你的殷家家訓嗎?”輕輕渺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而她的表情冰冷得有如陌生人一般。

  “我記得。您說過做事要快狠准,其中以狠最為重要。要心狠手辣不留餘地,有時候機會只存在於一瞬間,只要一猶豫就永遠錯失了。”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例子嗎?”

  “您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如果有一天阻礙自己的路的就是自己本身,也要夠膽識對自己狠下心,要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跟魄力。而您,則捨棄了屬於自己的榮耀。”至於捨棄的過程,小媽只對年幼的她簡單幾句話帶過,當時她沒有聽得很懂,但是……她現在似乎有些懂了。

  “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父親成天忙於工作,每天陪伴我的只是許許多多的訓練課程,我與他之間陌生到沒有什麼親情可言。對我來說,我唯一感謝他的事情,就是在我十歲那年,他按照殷家往例,帶著一個小女孩回來。而那位小女孩成為我生活唯一的重心,也是我唯一的親人。”細細輕輕的聲音,低得像似自言自語,卻清楚地敍說一段悄悄翻覆殷家天地的歷史往事。“十九歲那年,一場嚴重車禍,我受到重傷,只有輕傷的她失去記憶。我父親是一個嚴厲的人,然而在我的心中,父親跟整個殷家,絕對沒有那女孩一半重要。於是我捨棄了我的名字、捨棄了我的繼承權、捨棄了富可敵國的家產。只要她平安無事、只要她不被驅離我身邊、只要她能夠繼續對我笑著,什麼事情我都做得出來。”

  家財萬貫又如伺?

  殷,這個姓氏對她的重要性,並非到不可捨棄。

  隔了這麼多年,終於聽到了完整的故事,殷睿麟用力深吸了一口氣,想制止體內的顫抖。然而,她整個身軀仍微微發顫著。

  一道溫暖氣息自背後傳來。殷睿麟緩緩地吐氣。是呀,她不是一個人,即使沒有大媽跟小媽,她還有一個親人,一個也是自小陪伴她長大的親人。

  一雙強壯手臂環過她的腰身,她終於不強撐著自己面對這些變故,將身子軟偎在他懷裏。緩緩地吐出一口長氣,她們三人果然都是殷家人,在面對同樣的選擇時,她們三人都做出同樣的決定。

  沒關係……這樣就足夠了……如果,她不是她們的血緣親人,也沒關係……至少,二十多年來,她們養她愛她教她,她們二人是她一輩子的母親,即使沒有血緣也沒關係……

  喉頭梗著一個硬澀塊壘的殷睿麟,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問她的母親……她是怎麼來的?她真的是殷家的孩子嗎?

  “小麟小睿,今天這些話是秘密,是一個不允許被外人知道的秘密。這個秘密在沒有我的同意之前,不能走漏風聲。昨天待在花園裏的傭人交給你們處理乾淨。”小媽淡淡地道。

  “是……”

  “交給我吧。”殷睿騏看了充滿倦意的小麟一眼。“我會解決的。”

  “明天我會進公司。有人提起此事,對外一律宣稱只是輕微擦傷,沒什麼大礙,是醫生大驚小怪。而……有事的人不是殷董事長,殷董事長只有輕微皮肉傷,受傷的人是她的妹妹。”

  “是。”他們一一人點頭。

  “還有,二叔那邊你們不要動手。我,自己解決。”

  小媽淡淡的聲音、淡淡的語調,輕得彷佛隨時會被風吹散。幾句話,決定了幾件重要大事,也決定了某些人的命運。


  二天後,殷青嶼病逝T大醫院,享年八十六歲。

  同樣位於T大醫院,某間VIP病房裏,有人正淚如雨下。

  “麟兒,你好凶,凶得像個母夜叉,都破壞你那千金小姐的高貴氣質了。”躺在床上的病人,勉力拉開一抹虛弱微笑。

  “不凶你怎麼會留著!只要你留下來陪我,我願意每天都笑得像尊彌勒佛給你看。”小媽,應該被稱作殷正麟的她,嘴角泛著笑花,眼角卻不停地落下淚花。

  “這次你不能再把公事推給我了,換我休息。我工作三十多年,總該輪到我放長假了。”殷正驎抬起手,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別哭了。我為你作牛作馬三十幾年,一點也沒辜負名字裏的‘驎’字,果然是一只有著勞碌命的千里馬。現在讓我休息一下,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吧?”

  “當然。只要你別一放假就讓我找不到人,你愛放多久的假,就放多久,我絕對批准。”她緊緊地握住那只伸過來的蒼白手掌。

  “幸好您沒事。”在一旁的殷睿麟終於放下提心吊膽的緊繃神經,頭往後一仰,瞬間睡倒在一個溫暖懷裏。

  “小麟,怎麼了?”

  “大媽不用擔心,小麟只是睡著了。這三天她緊張到睡不著覺,瞧見您醒過來,她終於能安心的睡了。”殷睿騏打橫抱起她,將她安放在病房中的沙發上。

  “我都告訴他們了。”接收到她無聲的詢問視線,殷正麟開口說明。

  “我本來想把這件事帶進墳墓。”殷正驎輕歎了一口氣。

  “不准你說跟那個字有關的事!”她美眸微瞪。

  輕咳了兩聲。“小睿小麟,不管我跟你們之間的關係有什麼改變,大媽還是大媽,我永遠是你們的親人,我永遠愛著你們,這一點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我知道。我會轉告小麟,她一定會很高興聽到您這麼說。”殷睿騏恭敬的頷首。不管如何,他都是由她們扶養長大,也是大媽親自教導,這些事情他都記得,也感覺得到她們對他的感情。

  接受到她無言的用力暗示,殷正麟微笑地道:

  “我也愛你們。雖然長期以來,小媽隱瞞著自己的真實身分,可是叫你們起床的那些日子、帶你們讀書寫功課的歲月,都是再真實不過的事情,我們四人永遠是一家人。”只是對她而言,正驎的重要性又多了一些。

  “謝謝小媽。這些話我也會轉告給小麟,她聽了之後絕對會很高興。”他淡淡的微笑。小麟這幾天處在一種患得患失的狀態,她心中的不踏實感,是需要兩位元長輩幫忙才能穩定下來的。

  “殷家第三代的責任,我已經快擔完了。小睿,第四代,就交給你了。”吊著點滴的殷正驎含笑看著已經不需要有人引領他前進的強壯孩子。

  “謝謝大媽小媽的託付,我會盡心盡力地完成這項責任。”殷睿騏慎重的回答。


  殷青嶼一輩子未曾坐上殷氏帝國的龍頭寶座,但他仍是商場上一位知名大老,因此他的喪事辦得隆重且盛大。

  “殷特助你要辭職?”殷睿麟訝異萬分。她沒想到喪事結束之後,她批的第一份公文竟然是叔公長孫的辭職信。

  她望了下站在一旁的殷睿騏。對方又想幹嘛?鬆懈他們的警戒心嗎?

  殷睿騏輕搖了下頭表示不知,示意她聽對方繼續說下去。

  “我會進公司工作,完全是爺爺的命令。現在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我沒有必要繼續留在公司。”殷明琦堅定地遞上辭職信。

  看著那封辭職信,殷睿麟有些懷疑,這是否是他以退為進的伎倆。自從精明強悍的大媽,竟被一個快咽氣的老人佈局買通殺手射傷,讓她對叔公一家人的能力評價瞬間提高不少。

  不是叔公他們的能力太差,拉了大媽三十多年仍沒將大媽拉下馬,而是大媽跟小媽的能力強到近乎變態。

  以前每天待在家中蒔花弄草、整天清閒得像個高級家庭主婦的小媽,看似養尊處優的腦袋,處理起公事來,英明果決的能力完全不輸大媽,甚至公司裏一大堆人根本沒發現這幾個月來進公司工作的殷董事長,跟以前那個女強人根本是不同人。呃……因為二位董事長的能力一樣強。

  不,小媽比較厲害,小媽可以演戲演了三十幾年,甚至不惜扭轉自己本來的個性,騙得眾人難辨真假……那些眾人裏,還包括原本很自以為聰明的自己。

  其實叔公一家人的對手,長久以來都是兩個人,只是小媽這個暗棋,藏得太高妙,小媽實力完全被低估,叔公才會敗得如此慘烈。

  殷睿麟自認為火候還不到大媽的程度,更不敢跟小媽相比,因此她還是乖乖地別低估眼前這位敵手。

  “接下來這些話,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我跟你保證,字字都是事實,沒有半句謊言。”殷明琦一臉認真地對她說道。

  “這事情要從我父親開始說起。我父親一輩子都在期待爺爺的肯定,也一輩子在勉強自己符合爺爺的要求,他甚至連婚姻都交由爺爺決定。我父親不適合從商,他知道;我不適合從商,我知道,但是爺爺他從來不在意這些,他只在意跟姑姑之間的爭位奪權。我們父子倆生活得很不快樂。”他的眼神陰暗了下。“其實,我是很羨慕你跟小睿的,姑姑雖然很忙,可是她們很愛你們、很關心你們。”

  他歎息。“愛跟關心,這些東西在我家一直都是缺乏的。偶爾,在我父親心情很好的時候,他會拿起相機幫我拍照,只有在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我才覺得自己是有人關心、有人在乎的孩子。爺爺過世之後,我跟父親聊了很久,我們不愛權也不缺錢,我們也想要像其他殷氏族人一樣,單純當個大股東,去發展自己的專長與喜好。”

  這份壓力與疲倦已經累積了二十八年,他終於可以休息了,不用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做事了。

  殷睿麟與殷睿騏兩人對望了眼。

  這個故事雖然有些八股,但聽起來合情合理,很難找到這個故事的破綻。外加表情誠摯、情感真誠,殷明琦說的那些故事內容會在叔公家發生,一點也不讓人感到意外。

  只是……殷明琦的話能夠相信嗎?

  此時,敲門聲響起。

  “抱歉,我直接進來了。”殷正麟臉上帶著一抹從容自信的微笑。

  “董事長好。”殷睿麟立即站起身問候。

  “董事長好。”另外二人也連忙問候。

  “明琦,你父親的辭職我已經准了。聽說他想要當一個畫家,而你想當一個攝影師。至於你的辭職信,就交給小麟決定。畫家跟攝影師這兩個職業賺錢不容易,屆時有什麼需要殷氏幫忙的地方就直接開口,公司底下有一個負責藝文發展的基金會,他們十分缺乏有潛力的藝術人可以資助。”

  殷正麟走過去拍拍殷明琦的肩膀,感覺上似乎有鼓勵之意。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沒有其他事,我要回辦公室忙了。”對三位晚輩清淡地笑了笑,向來不浪費一分鐘的殷正麟,旋身離開,上樓回去自己的辦公室。

  殷明琦的去留全權交給她做裁決……究竟要留在身邊就近監督,還是要避免養虎為患,趁此機會讓他離開公司?

  前提是,殷明琦剛才那番話是出自真心真意,而非美麗高明的謊言。

  “副總,您的決定?”殷明琦第一次稱呼這位小他二歲的表妹在公司的正式頭銜。

  略微思索了下,殷睿麟微笑地拿起那封辭職信,當場撕成兩半。

  “這就是我的回覆。”

  將撕毀的辭職信交回到他手上。在當事者不敢置信的眼光與某人微微挑眉的詫異之下,她微笑續道:

  “殷特助,現在是上班時間,請儘快開始處理你的工作。每天等待處理的公事堆積如山,也許你認為自己不是從商的料,但是對於你任職特助的工作,我給予相當高的評價。難道你認為你是單純靠關係而坐上特助的位置?”她挑了挑眉。

  殷明琦有些愕然的點點頭。這些年來,爺爺在臺面下的動作,他無權過問也無權干涉,但是他不會天真的以為爺爺的每道指令是出自善意。

  “我身為企業的未來接班人,特助這個核心幕僚位置,可是有許多商業精英搶破頭要哩,沒有實力,是無法穩坐它長達一年多。好好的,我怎麼捨得讓一個得力助手離開呢!”她一臉委以重任的鼓勵自家表哥。

  她擊了下掌。“工作了。”

  語畢,推著表哥出副總辦公室,趕他回位子辦公去了。


  殷睿麟站在辦公室裏的大鏡子前,東瞧瞧、西照照已經好一陣子了。

  今天中午出去應酬,對方是她新簽下合約的一間美商公司,應酬的過程雙方相談甚歡。離開之前,那位美國主管竟然問她說旁邊那位白淨美麗的女子是不是她的妹妹,現在正在公司見習嗎?有沒有男朋友?有結婚物件了嗎?

  聽到那個美籍主管的話,幾乎讓殷睿麟失了平日的從容雍雅儀態,高跟鞋沒有踩滑打跌出去,不是因為她夠鎮定,而是她旁邊有小睿暗扶著她。

  小睿很白淨美麗?小睿是她妹妹?

  天殺的!耍智障啊!那個美國豬是用下半身當上分公司總經理啊,竟然把主意打到她未來老公的身上,有沒有搞錯啊!連她都還沒把小睿給吃幹抹淨,那只美國品種的粉紅豬憑什麼笑得一臉賤樣,一副想把小睿打包回去吃幹抹淨的樣子!

  還有,誰是小睿的姊姊?美國色豬的眼睛有問題呀!

  小睿長得比她高,在公司裏一堆誤會他們有血緣關係的人,全都認為她才是當妹妹的那個人!

  她臉上的風霜有小睿重嗎?明明小睿才像是那個歷盡滄桑的人……

  “副總,這是開發案的企畫書,已經處理完畢,請您過目。”殷明琦敲了敲門,送了份公文進來。

  “放在我桌上。”頭抬也沒抬,殷睿麟繼續照著鏡子。

  “咳……副總……企畫書沒問題的話,請您簽名。還有這份企畫書最晚在下午三點半之前要送出去,是急件,請您優先處理。”

  “我知道。”仍待在鏡子前。

  摸了摸鼻子,殷明琦打算退回他的位子上奮鬥公事去。不過才剛轉過身,在門口附近張望的同僚身影,隨即求救似的望著他。

  其他人送進辦公室的檔全都擱在桌上,其中不乏要送往其他部門的急件,只是急件依然被擱著,一堆紅色公文夾顯眼地擺在桌上。

  幕僚群的辦公效率嚴重受到主管偷懶的影響,於是,殷明琦只好將他的求救電波射向另一個人……

  對於殷睿麟猛照鏡子的怪動作,殷睿騏終於開了尊口問道:

  “小麟,你站在鏡子前做什麼?”她站在鏡子前有段時間了,不用辦公嗎?那些公文高到像一處危險的地雷區,他懷疑她隨便抽出一個公文夾就會引爆地雷,讓那些公文垮成一個災難。

  殷睿麟鎖眉深思。

  終於像是下定決心。“小睿,你過來一下。”對某人招手呼喚。

  找他?殷睿騏有些不解的揚了揚眉,仍是依言走過去。

  她將停在一步距離外的他,整個人拉過來一同入鏡,仔細比較兩人的外貌有何不同。

  嗯,小睿的頭髮比較短,比她的短髮還短上兩三公分,不過比剛回國的時候長了許多。他好像自從回國之後就沒剪過頭髮了。

  “小睿,今天下班後你陪我去剪頭髮好不好?”

  “剪頭髮?就女性而言,你的頭髮已經算短了,你不留長嗎?我喜歡你留長髮的模樣。”現在她的頭髮修剪成精明幹練的都會造型。印象中,他記得高中時期她曾經發長及肩。

  當然不是剪她的頭髮,是剪他的。男孩子的頭髮可以再短一些沒關係,他乾脆理成小平頭好了……什麼?他喜歡她長頭髮的模樣?她立刻留!

  從今天開始,她絕對不剪頭髮。殷睿麟暗自發誓。

  自小被大媽當作男孩子養,後來為了讓兩人在外貌上保持相似的模樣,她的頭髮不曾留超過肩膀,只有在美國讀書的那幾年才發長過肩,因為沒空剪。

  “下班之後記得提醒我。我只是要去修一些分叉,沒有要剪短。”不過,他一定要剪頭髮,最好是短到不會讓人誤認成女性。

  “好。”

  “還有,我們去買一些衣服。冬天到了,我擔心你的衣服不夠暖。”美眸微瞪他身上那件高領毛衣。衣領那麼高,遮住喉結是要混淆視聽嗎?小睿也是有喉結的,只是比起一般男性稍微不明顯了一點點,但是不遮住喉部,仔細看也是能夠辨別出來。

  “好。”其實很想跟她說,他一點也不覺得臺灣的冬天冷。過去幾年來。北歐、加拿大、西伯利亞,甚至是北極冰原之地他都去過。臺灣的寒流只有十二三度,對他而言,一件長袖上衣加一件薄外套就可打發了。

  瞧她在室內依然穿了三、四件衣物,去買衣服的時候,他應該要幫她多注意一些冬天衣物的挑選。

  殷睿麟努力瞪著鏡子,繼續做比較。

  瞪瞪瞪……

  “小睿,為什麼你的皮膚比我白?”忍不住磨起牙。

  該死的,他一個大男人的皮膚怎麼可以比她白呢!

  他剛回國的時候,明明比她還要黑上好幾倍。他小麥色的皮膚,超級健康好看,什麼時候他的皮膚白皙淨亮到像裹了一層雪花似?白嫩剔透的模樣,實在太不夠男性化!站在他身邊,他白皙透亮的肌膚與她的象牙色肌膚一比,他看上去硬是年輕了一、二歲。

  這八個多月來,他每天跟她一同進出辦公室,很少有機會曬到外面的太陽。即使週末,她也很少到戶外去,而他總是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守護著,兩人形影不離,導致他沒機會曬黑一身肌膚。

  “皮膚白?會嗎?”殷睿騏這時才細看了下兩人映在鏡中的身影。

  “可能是因為我父親是白人吧。”他不是很在意的說道。他是中美混血兒,難免膚色稍微淺一些。

  “你父親是白人?”大驚!她沒聽說過啊。

  “我年紀很小就離開美國,印象中我的生父是金髮碧眼的美國人沒錯。”他揚唇笑了下。她美目微瞠的驚訝模樣真可愛。

  “你長得一點都不像美國人!”

  辦公室裏另一個安靜的某表哥也點點頭。

  “我母親是黑髮黑眼的中國人,也許我遺傳到母親的基因多一些。”殷睿騏黑髮黑眼,伹五官稍微立體的模樣,看起來像俊秀的東方人。

  “美國男性的骨架都很粗壯,怎麼你看起來這麼秀氣?”不滿不滿!小睿一百七十九公分的身高,在東方社會算是男性身高,但是在身高隨隨便便都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西方男性裏,小睿的外表恰好是高挑美人一列,正適合當美豔模特兒或是電影明星。

  “小時候,小媽一直有給我服用某種藥物,可能是藥物的影響吧。”關於骨架這一點,他也很有意見。

  在傭兵學校就讀時,許多高年級生見他身材瘦小,不知死活地對他伸出騷擾淫爪,令他煩不勝煩。為了一一擺平他們,經常花掉他不少時間,造成他回到宿舍休息的時間都比別人晚。但也是因為常被學長攔下做體能訓練,讓他在傭兵學校沒多久,武技就突飛猛進。

  “藥物?”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同時驚呼。

  “大概是九歲左右,小媽就拿了一種奇怪的藥問我要不要吃,那好像是控制身體發育的藥劑。以前我們每三個月都要到醫院去做身體健康檢查,最主要是觀察我的服藥情形。不然,我們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如何在國中時期能夠長得差不多高。那個藥劑直到我去國外讀書時,才停止服用。”他們兩人到國三時,仍經常被人誤認,可見那藥劑多有效了。

  “難怪……出國前你才高我二公分,我去英國看你的那次,你竟然一口氣多了我七公分。害我當時以為外國食物比較能把人養高,還猛吃了一堆高熱量的乳酪與馬鈴薯製品。”原來小睿到了英國會長得像外國人一般高,是因為沒有繼續服藥的關係。而她自從國三之後,幾乎沒再長高,高中三年只多長了三公分。

  “我的身高只有一七九公分,比起你的一七一公分,我不算高了。”

  現在是什麼情況?身高討論大會?小麟夠高了吧?東分女性超過一百七十公分的人不多了。而……小睿在湊熱鬧個什麼勁?瞧小睿平日一臉酷冰樣,沒想到他竟然會像個平凡人一般介意高矮問題。殷明琦實在很想打斷他們的討論,請不務正業的兩人中止這個沒啥營養的話題,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老闆,麻煩你回神好嗎?”他喚起殷睿麟在公司被部屬們私下起的謔稱。

  “有事?”她分神瞥了表哥一眼。

  “老闆,我有約了幾個攝影同好,下班後一起去拍些夜景。基本上,我很注重生活品質,我個人不想將大好青春耗在公司裏加班賣命。麻煩兩位多花些心思在公事上,我不想受到牽連跟著拖晚下班時間。”他肯繼續待在公司裏工作,已經算是很給她面子了。不然這麼市儈又常加班的商業工作,怎麼留得住他充滿藝術的心。

  “再等一下就好。”她在鏡前不滿意的比了又比,努力思索有什麼方式可以將他曬黑,然後她可以快速美白。

  “不能再等了!”外頭那群人派他進來當敢死隊,就是為了提醒這位已經持續罷工二小時的老闆。“除非你下班之後陪我約會,不然請老闆盡速就定工作崗位!”

  “約會?!”聞言,殷睿騏冷眸微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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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2 00:0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小麟,殷明琦一直嚷著跟你求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回家之後,殷睿騏臉色不善的詢問。

  “哪一家美白的產品比較好?左旋C?葡萄秄精華?特殊活菌?”她手拿一疊保養品目錄,窩在沙發上埋頭研究著。

  “他今天在辦公室一直想約你出去,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有這些小動作的?”他銳眸陰鷙,猶如眼前乍然出現國際十大通緝要犯。

  “淡化黑眼圈……嗯,這個我也需要,最近熬夜熬得有點凶,難怪肌膚的狀況有些不理想。”死也不承認自己的肌膚出現老化現象,她現在才二十六歲又五個月而已。

  “你有跟殷明琦出去約過會嗎?”有的話,明天他就拿槍轟掉殷明琦的色狼之心。

  “眼角跟唇角細紋……這個我沒有吧……”纖手一撈,隨即拿起沙發旁的小鏡子,擠眉弄眼、紅唇微噘,將多種常用表情全都展露一回,仔細檢視是否有皺紋出現。結論……“先買一罐回來備用,也許以後會用到。”手中鋼筆把這項保養品也圈了起來。

  “殷明琦有牽過你的手嗎?有摟過你的腰嗎?”有的話,待會兒他立刻出門將殷明琦轟成蜂窩。

  “去橘皮組織?這是什麼?全身乳液……有這麼多牌子啊!”傻眼。她對保養品沒有研究,平日埋首工作,手邊只有基礎化妝用的幾個瓶罐,一時之間也不清楚各家品牌的優劣。

  “小麟。”

  某酷男受夠二人各說各話、一點交集也沒有的對談情況。

  大掌一抽,一整疊型錄全被沒收。“我問的話你還沒有回答。”長腿一站、雙手抱胸、冷肅眼眸一瞪,氣勢逼人的開始拷問。

  “謝謝。”她正愁兩隻手都沒空哩。

  將小鏡子換到左手,右手撈起一旁的電話,她撥了一串號碼。

  “晴之,我是睿麟,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晴之是聖德蓮的校花,是她們那一群人裏頭,最注重外貌跟保養的人了。

  晴之?小麟的高中好友。那個叫作晴之的人,與他的問題有什麼干係?

  沒多久,殷睿騏發現她竟然跟高中好友通起電話討論保養品的挑選,還頻頻做筆記的模樣,分明是沒把他放在眼裏。令多少國際恐怖份子懼怕不已的他,存在感竟然比那些巴掌大的小罐子還不如!

  大掌一按,切斷通話,再用力一拔,連電話線也一併扯掉。

  很好,徹底截斷她對外的注意力了。

  “小睿,你在幹嘛?”小臉微皺。她跟晴之才剛講完美白麵膜的挑選,還有一堆保養產品她還沒問清楚哪家牌子比較好用。

  看著他手中那條電話線,她暫態明瞭,想再次跟晴之講電話之前,得先解決他的事情。

  她掛回手中的話筒。“有事嗎?”

  “有。”殷睿騏把電話線往地上隨意一扔。“我剛剛問了好幾個問題。答案?”

  問題?他剛剛好像有在說話,不過她沒仔細聽。

  “可以勞煩尊駕再重複一次嗎?”她小心陪笑。

  “殷明琦什麼時候開始追求你?你們有出去約過會嗎?那個死小子有摸過你的手、碰到你的腰嗎?”微惱低吼。

  “殷明琦……”努力回想,今天表哥做了什麼大事情,惹得平常沒啥情緒反應的他,有如此鮮明的表情跟情緒波動。下次,記得學起來,也許以後她可以學以致用。

  “你是說表哥說要約我出去的那句玩笑話?”綜合今天發生的事情與小睿的話,應該就是她跟殷明琦之間的那一樁陳年舊事。

  殷睿騏輕哼了聲。

  “表哥從很久以前就經常說愛我,即使旁邊有觀眾,甚至有一大群人,他也從不害臊地大聲示愛。”唉,說到這一點,某人就要檢討一下,多跟表哥學習才是。

  “很久以前是多久?”他再輕哼了聲,只是這次用力了些。

  “從我大學開始。”

  “大學?你大學不是在美國讀書嗎?”他曾經跑到那間學校遠遠望過她幾次。校風頗純樸的校園何時出現不安好心的色狼了?

  “表哥跟我一樣讀史丹佛大學。我一年級下學期的時候,他就從耶魯那邊轉學過來了。研究所他也是讀史丹佛,我們兩個讀同一個科系,在學校經常會遇到。”在史丹佛,同樣是臺灣來的留學生很少,少到在校園裏、在學生聚會裏,想要彼此不碰頭都有些困難。

  “然後呢?”冷眸危險的眯起。

  轉學?這真是心機的開始。

  “從我在美國時,表哥就猛告白;回臺灣之後,他一樣是逮到機會就努力闡明他的心意是多麼的真誠、對我的情感是多麼的深厚。”如果她沒有先愛上某人的話,也許她會被表哥的告白給打動。畢竟一份感情能持續六、七年不變,在速食愛情的現代,對一個男性來講,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更何況,表哥的外在條件絕對稱得上優秀,在史丹佛大學不乏東西方各色美女投懷送抱,但表哥仍舊堅持對她的愛意,實在不簡單。

  “情感深厚?”不信的冷哼一聲。誰允許殷明琦可以有這份情感?

  “你也覺得很奇怪吧?”殷睿麟點點頭。“表哥從大學那時就一直說國三那年對我一見鍾情,這份感情維持至今未變,真是深情得詭異。”聳聳肩。以前在春節拜年的時候,她跟表哥也有見面,為什麼表哥遲至國三才對她一見鍾情?真難理解。難道她小時候長得很醜,到國中才突然變天鵝?

  “國三?”他仔細思索國三時,小麟跟殷明琦的接觸情況。

  “對呀。他國三那時候,我才剛升上國一,整個人活脫脫還是小學生氣質。難不成,表哥有戀童癖?”有很多兒時記憶已不復清晰,她只對小睿跟大媽、小媽他們相處的這部分還有些印象,剩下的記憶,早就風化吹散了。

  殷明琦高大斯文的俊挺模樣,會有戀童癖?殷睿騏撇了撇唇。若非她講的人是殷明琦,他還真想為這詞笑上幾聲。

  有時他真搞不懂殷家人的愛情觀。大媽跟小媽的相處情況就像是一對至死不渝的神仙眷侶,但是兩人在名分上應該是姐妹;叔公一家人臺面上是感情融洽,臺面下彼此相敬如賓,夫妻各有發展,結婚只為了生下合法子嗣;殷明琦則宣稱對年幼表妹一見鍾情,而另一個當事人竟然不知情。殷氏家族裏,還有許多他只見過一次面的行事怪異者。

  殷家這些商業貴胄的人生觀,真不是他們這種普通人可以理解的。思及他曾經跟幾位殷家人打過交道的情況,不禁慶倖他的小麟在殷家怪胎群裏是少數正常的人之一。

  殊不知在殷氏企業裏,他和殷睿麟也被歸類為怪胎一族,他們種種奇異的行徑,正是員工私底下津津樂道的八卦主題。

  “小麟,你對那時候的事情還有印象嗎?仔細想一想。”找出線索,剖析那份感情的形成因素。

  “不記得了。什麼生病、探望的,這些東西我哪記得,別對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有太多期盼。我連那時候死命苦讀的一堆書,至少都忘了一半以上,全還給老師了。”

  殷睿騏瞅了下她的表情。她的確很有可能是忘記了,不像是為了維護殷明琦而對他撒謊。那麼想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能去問殷明琦了。

  國三。

  忽地,腦海中迅速閃過了些什麼,快到讓他抓不住。

  那一年,絕對有發生什麼事情,不然他不會對國三這兩字有印象。

  眼睫微半斂,殷睿騏陷入沉思。


  “小睿,你有事嗎?”抱著衣物準備要走進浴室的殷睿麟,終於停下腳步,問跟在她背後一整晚的男人。

  從談完表哥對她的一見鍾情之後,小睿就一直處在沉默狀態。她打電話給晴之詢問購買保養品的各種細節,他待在旁邊一逕地沉默;她轉到書房處理公文,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進書房,坐在椅子上凝眉沉默。現在,時間很晚,她要去洗澡準備就寢,他也跟在她後頭走。

  他要跟她一起洗澡嗎?

  她是不介意啦,不過兩人現在尚未發展到那個程度,恐怕一起洗澡反而會弄巧成拙,事情還是依照她的原訂計畫走比較保險。

  “沒什麼。你要洗澡?你先洗,洗完再叫我。”殷睿騏表情一派自然的退出浴室,看似隨意地拉了張椅子,坐在離浴室最近的地方,繼續陷入思索狀態中。


  ”……你要睡了嗎?”半坐臥在床上讀睡前書的她,看著他身穿深灰色棉質上衣與米色系帶長褲,一邊擦幹短髮、一邊朝她的位置走來。

  他直直地走來,走到她的床鋪旁坐下。

  小睿今晚是怎麼了?他瞧起來像是在想著什麼事情,幾乎不發一言。每當她移動到別處時,他又如同平日那般伴隨在她附近,就像個盡忠職守的保鑣。問他在想些什麼,他都回說沒什麼,只是在發呆而已。

  發呆?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呆滯呀。還是經過傭兵學校訓練出來的人,發呆模式與常人不同,表面上仍是運作如常的模樣?

  “十二點多,你該睡了。”大掌拿著毛巾抹了幾下,短髮已呈現半幹的狀態。

  “嗯,我要睡了。”合上手中的書本,放回床頭櫃。她微微偏頭的看著他。他有什麼話要對她說嗎?

  “怎麼了?”頭髮幾乎幹了,他將毛巾往旁邊的衣物袈一扔,不需回頭看也知道毛巾準確地掛在架上。

  “沒。我要睡了。晚安。”兩人多年相處下來培養出的默契,讓她感覺到今晚的他跟平常有些不一樣。

  殷睿麟平靜地對他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往床鋪旁邊挪了些位置。

  躺下,蓋被,合上雙眼。

  她身旁的存在感依舊。小睿沒有離開……回到臺灣之後,他只是睡在書房的沙發床上,離她很近……也很遠。他就睡在離她最近的一張床上,即使不是一張舒適的大床。然而,從認識的第一天開始,他們兩人都共睡一張床,只差沒蓋同一條棉被,呃……那是因為她睡覺會卷被子。

  終於,小睿又要跟她睡在一起了嗎?

  殷睿麟覺得心口怦怦怦的猛跳。眼睛雖然是閉上,然而因為看不見,全身知覺比平常更加敏銳,她一心一意地感受身旁那道溫熱的存在感。

  別回去書房、別回去書房、千萬別回去書房……她表面寧靜的睡顏底下,拼命地祈禱著。

  殷睿騏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只是沉默地坐在床邊盯著她的睡顏。

  不知不覺,小麟已經長大了。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小麟美麗標緻的模樣,會有異性追求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曾幾何時,他放在心中小心呵護的小女孩,已蛻變成這番動人模樣?

  他還記得兩人小時後相依相偎、互相依靠的模樣。

  漸漸地,坐在床邊的高大身軀,往床中央再靠近了些。

  指節分明的大掌,探往秀麗臉龐,將她遮住眉眼的頭髮往耳後攏去。

  她在夢裏想些什麼?他無聲地逸出一個寵溺的歎息。瞧見她微微皺起眉頭,大掌不禁在那張小巧的臉蛋流連不去。

  溫熱的大掌貼在同樣溫熱的小臉上,來回輕觸了幾下。

  她的臉兒有些熱,不會是發燒吧?手掌平貼在她的額上,確定溫度正常之後,便離開了。

  側坐的身軀緩緩地躺下,終於在大床上空了許久的位置躺下。


  殷睿麟強睜著有些疲乏的雙眼,隱忍下一個呵欠,拿起秘書送進來的黑咖啡灌了一大口。

  昨晚,小睿終於躺在她身邊睡覺。

  當他躺下的刹那、床墊往下沉了沉的那一刻,全身脹滿的喜悅與緊張感讓她幾乎想跳起來在房間裏跑來跑去,抒發滿腔的澎湃情緒。

  但她硬是忍住心口跳如擂鼓的喜悅,腦袋裏也不停地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他會不會伸出手摟住她?兩人會不會像以前那般相擁而眠?還是她要主動些,裝作睡姿不佳的滾進他懷裏?明天醒來他會對她說些什麼話……各種相干與不相干的聯想、正常或奇怪的期盼不停地發展,在她的腦海中瘋狂暴走……然後……然後,她就迷醉在那溫暖渾厚的氣息裏,睡、著、了。

  腦袋胡思亂想了大半夜,本來以為自己會失眠,但仍舊不敵好睡的體質,最終不知昏沉在哪個綺麗幻想裏,轉而投入周公懷抱。

  早上起床時,還是小睿叫醒她。錯失他沉眠無防備的香甜睡顏,讓她內心小小扼腕了下。為什麼他總是比她早起床呢?

  殷睿麟再灌了口黑咖啡,唇角有著明顯的開心微笑。兩人雖然沒相摟,過大的床鋪讓彼此之間還隔著一手臂遠的距離,不過這也足夠她心情愉悅一整天了。


  難得今天中午沒有會議也沒有應酬,為了延續昨晚的進展,她本來預計跟小睿一起去附近的餐廳吃一頓浪漫午餐,繼續執行她的愛情蠶食策略。

  但,為、什、麼、殷、明、琦、這、個、大、電、燈、泡、會、跟、出、來?

  殷睿麟稍嫌用力地將手中刀叉往瓷盤裏的五公分厚牛排切去。

  食不知味的進攻盤中食物,她努力說服自己要大度量的接受表哥所嚷嚷的男性友誼。根據雜誌的統計資料,男人是很重視朋友的生物,女人要懂得體貼他,接受他要花時間跟朋友相處。

  不能吃味、不能失了得宜的形象、不能想要獨佔、不能小家子氣、不能逼他要在朋友與她之間做一個抉擇……

  真、是、夠、了!

  究竟是哪個道德意識過高的女人,發明這些不平等條款來戕害女性同胞?她不知道女人天生就是小心眼跟愛嫉妒嗎?

  殷睿麟忍耐地嚼著應該要十分美味的醬烤牛排。天曉得這牛排是什麼味道,她根本吃不出來。

  甚至她跟小睿現在什麼關係都還談不上,頂多是童年玩伴,再加上一個雇主、一個保鑣這樣的關係。

  真是比搞金融合併案還要困難的遙遠關係。她只花三年就能達成目標,並購一問公司;為什麼她從十歲開始,部署了十六年的愛情計畫,到現在還沒有跑到終點呢?

  突然間,殷睿麟的雙眼幾乎要冒出火花。

  天殺的,誰允許殷明琦把手搭在小睿的肩膀上!連她都還沒這樣碰過他,誰允許殷明琦做出這樣的動作!

  兩人之間雖然沒有什麼愛情承諾,但是殷睿麟不自覺地已經將殷睿騏視為自己的專屬所有物。即使沒碰過他,她的腦袋也曾經想入非非過好幾次了。

  殷睿麟將手中的牛排當作是那只可憎鹹豬手,狠狠地用銀亮叉子戳下。

  “小麟,牛排不好吃嗎?還是你要吃龍蝦?這間餐廳的龍蝦很新鮮,吃起來有一股甘甜的味道,我切一塊給你嘗嘗看。”瞧見表妹戳牛排的模樣,殷明琦關心的詢問。

  殷睿麟優雅地拿起紙巾輕按唇角可能沾上的沾醬,淡淡地道:

  “謝謝。我吃飽了。”她現在只接受碳烤豬蹄膀這道菜色,表哥要貢獻材料嗎?

  冷眸淡掃,瞧見瓷盤中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牛排,殷睿騏俐落的拿起銀刀,快速地將他盤中的脆烤春雞切成小塊。

  “多吃點,下午還要工作。”伸手將她的瓷盤挪過來,將鮮嫩多汁的雞肉換給她。“至少要吃掉一半,不許抗議。”

  俊眸一瞥,分神盯著她拿起叉子吃肉,耳朵繼續聽著殷明琦敍述他們在史丹佛發生的趣事。

  看著全切好成一口大小的雞肉,心頭一甜,殷睿麟揚起一抹喜悅微笑,拿起雕花銀叉繼續用餐。

  原本應該是浪漫的午餐約會,就在一個大電燈泡呱啦呱啦的熱心配音之下,有點浪漫、有點吵雜的結束了。


  殷睿麟開始懷疑,讓表哥繼續待在公司裏,是否真的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當時不接受表哥的辭職,一部分原因是他的確是位得力助手,若突然離職,不易找到能手遞補;另一個原因是,她想就近觀察他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對殷氏企業大位沒有覬覦之心,只想投入攝影的領域,過著追求鏡頭之美的生活,而不是要化明為暗的進行臺面下動作。

  吃完午餐回到辦公室,表哥應該將某人還給她了吧。

  看著兩人一說一聽的親近模樣,努力在殷睿騏面前維持優雅、明理、懂事、進退得宜形象的殷睿麟,已經瀕臨忍耐的臨界點。

  為什麼表哥還霸佔著小睿不肯離去?

  小睿想聽她在史丹佛發生的事情,可以找她呀!

  她願意天天說、夜夜說,說到他不想聽、說到他厭煩為止。

  殷睿嶙心中有些哀怨、有些不平的偷瞄著他們。她正努力思索該如何得體的打斷他們的談話,又不顯嫉妒、不顯吃醋、不顯小家子氣,要一派寬宏大量的模樣。根據網路討論區的評選,這樣有氣度的女人,男人才容易喜歡。

  聽著殷明琦長達一小時的閒談,殷睿騏仍未發現他意欲尋找的線索。午休時間快結束,他決定直接提出問題。雖然意圖明顯了些,但是時間有限,他不想再耗下去了。正欲開口之時——

  “小睿,你什麼時候讓我拍張照片?只要一張,一張就好了。拜託!”說了一堆大學往事,殷明琦又繞回最近常提的老話題——拍照。

  “不要。”他想也不想的斷然回絕。

  “拜託!不然我拿我最寶貝的照片跟你換,看你要挑哪一張都行,裏頭的照片全都是我的得意之作。”目前他只是業餘攝影師,不過有許多照片頗受好評,十分搶手,只差沒舉辦個人展覽而已。

  “我問你,你說國三那年對小麟一見鍾情,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回答之前先讓我照一張。”殷明琦伸出右手食指不死心的繼續比一。要不是每次偷拍都被抓包,而且還被小睿捏爛了好幾台寶貝相機,他何必如此苦苦哀求。

  冷眸低溫掃射。

  一見鍾情?小睿還惦記著她昨晚說的話呀。思索了下,殷睿麟按捺下打斷他們談話的動作,決定先靜觀其變。

  冷眸繼續掃射。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誰教我對這張臉一點招架之力也無。”舉手投降。“我記得那次我出水痘又發燒,整個人病得很嚴重,那時候你們剛好國中三年級……”

  “等等,國三的人是我跟小睿?”她驚呼了下。當時正值國三的人不是表哥?

  “對呀,這件事我以前就有說過了。”有什麼好奇怪的?

  對表哥的告白從沒認真聆聽的殷睿麟,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原來是她搞錯,還誤會表哥有戀童癖……還連帶地誤導小睿的認知……她尷尬得不敢看向小睿的表情。

  “慢著,你是說那張照片是當時照的?”殷睿騏挑了挑眉。

  “呵呵,很厲害吧?當時我病得渾身乏力,竟然還有辦法拿起相機,趁你們離開前拍下你們的背影。”殷明琦笑得得意。他渾身病得難受,仍然撐著一絲意志,拿起床頭的相機,拍下感人的一刻。果然,他從高中時期就很有當攝影師的潛力。

  殷睿麟拿起那張被命名為“背影”的照片仔細端詳。這張照片就是表哥對她一見鍾情的源頭?

  殷睿騏聲音極輕極輕的開口:“你確定你愛上的那個女孩,是幫你擰毛巾冰敷,而且坐在床邊陪你一下午的人?”

  “對呀。我從來不知道小麟這麼會照顧人。那時候,連我爺爺跟爸媽都沒幫我擰過一條毛巾,生病時候會照顧我的只有家裏的管家。第一次有其他人照顧我,讓我心裏很感動很感動。”

  她會照顧病人?連她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殷睿麟偏著頭,用力回想。

  慘,她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小麟會照顧人?”殷睿騏笑了下。她從小就是被眾人呵護到大的千金小姐,何時動手照顧過人了?即使家裏有人需要照顧,也輪不到她動手幫忙。

  “別看我。我也覺得很訝異。而且我對去叔公家探望生病表哥的事情,根本沒有印象了,要不是有照片為證,我根本就要懷疑事情是他瞎編的。”

  更正,表哥不是有戀童症,他患的是缺乏母愛關懷症,因此才會對人生當中唯一有過的一道小小關懷,牢牢地記在心中。

  此時,殷睿騏突然揚起一道惡意又帶著同情的笑容,輕輕地道:、“你認錯人了。”

  “什麼?”現場二人,一臉不解。

  “殷明琦,你認錯人了。”一字一句,清晰得有如天國鐘響。

  聞言,某當事人的眼睛愈瞪愈大。認錯人?

  “小麟對於照顧你的事情全無印象,那是因為幫你擰毛巾、借出一隻手讓你握著的人,不是她,是我。”

  字字輕柔,卻如同天際劈來的末日悶雷,將某當事人一見鍾情的美麗世界劈成片片碎片。

  “怎……麼……可……可能是……你?”殷明琦仍比著一隻食指,抖顫顫的指向殷睿騏。不可能!他不相信!

  “你要聽我對那件事情的詳細敍述嗎?我怕打破你的美好回憶。”需要這麼殘忍嗎?不過,他不介意誠實到底。幫助人走出不正確的妄想,是一件善事呢,偶爾,他也該日行一善。

  “在我國中畢業、去英國讀書之前,小麟的毛巾全是我幫她擰,她連怎麼把毛巾弄幹都不會,更不用說懂得照顧病人了。”聽到一見鍾情這事以來,殷睿騏第一次笑得和藹可親,和藹得像一位熱心幫小朋友解說故事的大哥哥。

  當年他會善心大發的照顧殷明琦,純粹是突然想起遠在美國的病弱幼妹,小妹以前也常常這樣蒼白著臉,躺在床上要人陪著。當年一時間湧上滿腔同情心,他就坐在床邊任病人表哥拉著手,就像妹妹生病時,手裏一定要握著東西才能安心睡著。

  “照……照片……”手指抖顫顫的比向那張證據。

  “仔細看照片,你照到的是我的背影,照片右上方有一個半側著身的人影,那個人才是小麟。從很久以前,我就習慣走在小麟的後方。”

  咦?相片裏前面那個人才是她呀?殷睿麟突然很有興致地湊上前細瞧表哥的得意大作。

  “總是會……有走錯的時候……”聲音無力的殷明琦,仍抱持著一絲微弱希望。

  “另一個證據就是我的手放在門把上,我正在關門。小麟不曾關過任何一扇門,門通常都是由走在後頭的我關上。”他笑得暢快萬分,一口白牙明亮到有些陰森。

  “哇塞!表哥一見鍾情的對象是小睿!?”殷睿麟驚爆出聲。“太驚人了!B”耶!”原來表哥一直陷在同性的感情世界裏。

  “B……B……B”……?”殷明琦艱困的開口。

  “就是BOY LOVE。”她笑得眼睛明亮亮。“口語一點就是Gay嘍。”

  “Gay?”殷明琦瞪凸了眼。

  “國三之前,我跟小麟經常被人搞混,你當時正在生病發燒,認錯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殷明琦沒生病也未必分得出來他們兩個。殷睿騏笑得一派輕鬆隨意,好像殷明琦只是把英國首相跟法國總理搞混了一下,反正都是外國人的總統,不要是恐怖份子就行了。

  “難怪表哥一直追著小睿想要拍照。”她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

  “以前表哥拿相機拍我的時候,一點也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每次一抓到機會就猛拍。原來小睿在你的心中是不一樣的存在,難怪你會詢問他的意見,尊重他的肖像權。唉,真愛果然就是有待遇上的差別。”殷睿麟滿臉燦爛笑容,閃亮地刺激某位未來藝術家的纖細神經。

  “不一樣……的存在……真愛……”大腦幾乎當機的殷明琦,只能像一隻呆呆的九官鳥,重複著聽到的話。

  “不知道表哥發現自己喜歡的人是位男性,心裏有什麼感覺?”她一臉認真的詢問,卻又隱含萬分邪惡的笑意。

  殷明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兩張相似的臉,卻有著不一樣的個性、不一樣的魅力,以及不一樣的……性別。

  突然,全身僵直的殷明琦,有如遭受雷殛一般的——

  “副總,我今天下午請假!”

  快速地說完之後,殷明琦飛步沖出辦公室,連公事包也不收拾、電梯也不等,直接從樓梯沖下樓。咻地,瞬間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之內。

  “哇,跑得像有鬼在追一樣。”殷睿麟遠眺著那消失的黑點讚歎。

  很好,相信表哥以後不會再來打擾她跟小睿相處了。殷睿麟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殷明琦,以後別再纏在小麟身邊獻殷勤,回去當你的大少爺吧!殷睿騏挑了挑眉,為色狼識相的退散感到十分滿意。

  “午休結束了,開始辦公嘍!”殷睿麟笑容甜美。“小睿今天下午一樣麻煩你了。”貼身保鑣,她真喜歡這個名稱。

  殷睿騏頷首。

  她噙著愉悅地笑容走向堆滿公文的大辦公桌。“工作了、工作了。”

  好忙好忙,少了一個得力助手,想必工作量會增加許多。

  不過,呵,她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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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2 00:09: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最近兩三個月,殷睿麟新增了一個令她頭痛的煩惱。她要忙公司營運與接班訓練,又得處心積慮的拉近再拉近她與小睿的愛情距離,偏偏進展不如預期快速,再加上這樁新煩惱的頻繁轟炸……

  “殷睿麟,就只剩下你了。”沈律氣勢萬千的出現在副總辦公室。

  聞聲,殷睿騏從沙發躍起,眨眼間襲至門口,右手穩固地鉗住來人的喉部。只要對方一有動作,他隨時都能捏碎其咽喉要害。

  沈律從門邊才邁開一步,他的咽喉上就平空多了一隻鐵爪。

  沈律面色不善的朝殷睿麟說道:

  “姓殷的,叫你的人把手拿開。”小道消息靈通的他,當然知道旁邊這隻身泛冷意的人是誰家養的忠犬。

  殷睿麟朝他輕輕地點頭。

  殷睿騏放開手,站在一步遠的地方緊盯著這位不速之客。

  “殷睿麟,快快快,快選吧!看是要青年實業家、都會精英、財團第三代,還是要結實肌肉男、清純美少年、英俊貴公子,隨便你挑一個,選好之後順便連婚紗跟黃道吉日一起挑定。”

  同樣是聖德蓮中學畢業的沈律,他在高中就追走了學生會七人小組中的秋只苑,偏偏乖巧、善解人意的未婚妻堅持著好友間的約定,造成他們早早訂婚,卻遲遲未進禮堂結婚。

  “沈律學長,你今天吃藥了沒?你病得很嚴重。”殷睿麟淡淡撇嘴。

  沈律用力吸一口氣。忍、住!聖德蓮學生會專出嘴巴惡毒的學妹。

  他丹田有力的大喝:“你只要在今天挑出一個新郎來,就算是綜合維他命,我也願意吞一整罐!”

  “新郎?”急什麼?佈局了這麼多年,她都不急了。“還有小玉啊!單身協會主席沈律大人,麻煩你先去催小玉,她連男朋友都沒有。”踢皮球。

  當初學生會的七人小組對著流星許願,七個小女生約好一起集體結婚,用盛大的婚禮見證她們友情的彌堅。這個約定本來她早忘了,若非只苑跟小妍都牢牢地記著這事,又認真地執行,之後陸續陷入愛情海的好友也跟進,只是訂婚不結婚,拖累一票未婚夫在努力演奏婚禮進行曲,可惜未來老婆卻一個比一個莫名的堅持這樁陳年約定。如今人數日漸龐大的怨未婚夫群,頻頻暗示孤家寡人的她該盡速找個對象,三不五時打電話來關心很多很多下,擾得她最近都不得安寧。

  對了,還有親友團……殷睿麟眉頭緊攏的瞧著魚貫出現在她辦公室的文家親戚。

  “殷家娃兒,咱們又來探望你了。”硬朗的文家二叔公首先發聲。

  “二叔公、小姑婆、三嬸、大嫂,諸位午安。”殷睿麟臉皮繃了繃。那群怨未婚夫不礙事,頂多她的耳朵借他們哀怨半個鐘頭,大家的工作忙、事業大,還有未婚妻要甜蜜蜜,沒那麼多閒工夫瞎扯胡串,囉唆完了就閃人。可是……親友團就不一樣,他們不用到公司、不用工作,整天除了東家長、西家短之外,最愛做的事就是充當月下老人牽紅線,每次一出現至少耗掉她三、四個小時。

  其中特別厲害的就是枝葉茂盛的文家親友團,這次竟然出動了四個人!可惡,商千玥的家族凋零到只剩千玥一人,但是她的未來夫家卻是商場上有名的文成企業,文家人口之多,遍佈各行各業。這算什麼?上帝的數學互補程式?

  而且那一群人面超廣、又熱心八卦的文家親友團,在交際圈裏超有名的。

  “嘿嘿,說到管玉衡,”沈律得意了起來。“我跟她的男人聊過了,他要我們不用擔心,再半個月管玉衡就會點頭答應嫁人。”真好,是男人就要這麼有魄力。

  “殷睿麟就剩你了!你已經二十八歲了,青春所剩無幾呐,快挑個對象吧。你只要出新郎,其他出錢出力的部分我們很樂意幫你擔去。快快快!”沈律笑得得意萬分。

  她現在才二十七歲又二個月!殷睿麟忍不住又磨起牙。“她的男人?小玉有對象了?”

  “沒錯,很閃電吧?還不到半年哩。”沈律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正確來講,才四個多月而已。”第一手八卦消息,還熱騰騰的哩。

  嘖,連小玉都半死會了嗎?她真的孤立無援了。殷睿麟的眉頭更加聚攏。

  二叔公和藹的開口:“殷家娃兒,這是二叔公幫你精挑細選的物件,保證不賭不嫖,全是有為的好青年,適合託付終生的好丈夫。”文家二叔公從管理公司的第一陣線退下,現今忙碌於管理小輩們的婚姻大事。花白的頭髮、硬朗的身子,再加上中氣十足的嗓音,身體健康到活一百歲也不成問題。

  殷睿騏眉頭微皺,眼刀狠射在那些精美的小冊子上。丈夫人選?這位老得可以直接躺進棺材裏的文家叔公挑選的?那些人選他連瞧都沒瞧過,連他們的私生活他也還沒去查過,怎麼可以拿給小麟看呢!

  文家二叔公權威的揮了下手,文家的三嬸跟大嫂立即捧了疊精美小冊子上前。

  又是相親本!

  殷睿麟幾乎要不耐煩地掃開辦公桌上新出現的淺粉紅色相親本。可惜,家大業大的文成集團,她不方便得罪。那些冊子一本一個物件,這兩疊小山加起來,約莫有四十來本,若全聽親友團詳述完,她今天下午就不用辦公了。

  在應酬晚宴上被攔住去相親就算了,她現在連辦公室這塊最後淨上也不保了。殷睿麟頭疼地憶起最近只要她一出現在晚宴,身邊隨即會出現親友團拉她去相親,或是塞給她一堆淺粉紅色的冊子,滔滔不絕的說明,害她應酬時的辦公效果趨近於零。

  “殷家娃兒,有五個是叔公特別為你保留的。”文家叔公笑咪咪的道。

  小姑婆應聲拿出五本金色的精美冊子,笑容親切的走上前。

  “殷家娃兒,姑婆來幫你介紹介紹,瞧中意了再約喝茶還是約吃飯都行。姑婆已經先跟殷董討論過了,其中有二個人選,她還覺得挺滿意的呢。”這等於是說文家親戚是在殷董事長的默許與暗助之下前來的。

  有二個人選,小媽覺得滿意?真要覺得滿意,小媽跟大媽為什麼不去嫁!?剛好一人嫁一個,還附贈龐大的殷家作嫁妝。殷睿麟放在辦公桌上的左手猛地握拳,咬牙準備承受文家紅娘集團再次輪番轟炸。

  電光石火之間,小姑婆手裏的冊子突然不翼而飛了。

  原來是殷睿騏抽走小姑婆手中的冊子,他的動作迅速俐落得令人來不及察覺反應。

  “出去。”清清淡淡、銳銳冷冷的嗓音射出。

  “殷睿麟。”沈律沉聲要她處理。旁人干涉些什麼?他的婚禮重要!

  殷睿麟忍住想揉太陽穴的衝動。她的確也很希望這群人離開她的辦公室,然而一個沈揚集團、一個文家財閥,她都不能撕破臉。

  “出去。”冷度再增三分的掃射全場,頗有直接動手攆人的氣勢。

  文家二叔公饒有興致地打量眼前的景況;三嬸跟大嫂紅唇微張地瞧著酷面男子將辦公桌上的冊子全拿走,作勢欲丟。

  “等等,冊子別丟。”殷睿麟出聲阻止。冊子真要丟進垃圾桶,便是不給親友團面子,到時老人家向小媽告禦狀,或是在商場上暗扯殷家後腿,那會更令她頭疼的。

  殷睿騏挑高了一道眉,手頓了下。然而,一堆精美冊子仍舊劈哩啪啦的全喂了垃圾桶,剛好桶內無其他雜物,恰巧吃飽裝滿。

  “小睿?”殷睿麟的眉頭皺得死緊。他怎麼了?很反常。心情不好嗎?還是親友團吵到他?她知道他一向喜歡安靜的空間,只是親友團才來訪十分鐘,恐怕一時半刻仍不會離開。

  “幫你送客。”回覆她疑惑的同時,殷睿騏銳眸一一冷視這群貴客,肅殺冷凝的氣息快速彌漫整個空間。

  三嬸跟大嫂害怕得彼此站近了些。

  “小夥子不錯,叔公很久沒瞧見這樣有膽氣勢的年輕人了。小夥子叫什麼名字?有老婆了沒?叔公幫你兜一兜。”二叔公撚須朗笑。

  又是叔公?他討厭叫叔公的人!利眼瞬間射出一束冷箭。

  “真是俊俏的小夥子。你喜歡哪類型的女孩子?小家碧玉還是大家閨秀?喜歡開朗些的還是溫柔些的?你說一說,姑婆幫你介紹介紹。”難得見到上等貨色,小姑婆見獵心喜的上前。

  “請慢走。”冰冷敵意如萬枝利箭迸發,送客。

  “不急不急,姑婆有空得很。”小姑婆笑咪咪的站在冷小子身前,一點也不怕被凍傷。

  瞧著二叔公跟小姑婆像見到美味肥肉一般,猛繞著殷睿騏攀談,沈律自立自強的抓緊原話題繼續:“快找個對象,否則會有人天天來找你喝茶聊天話家常。我們聲勢浩大,一天一組人馬前來拜訪,用人海戰術轟炸你。就算你精神崩潰也照樣拖你進禮堂。”

  “喔,我聽了好害怕。”威脅她?!

  沈律對上聖德蓮學妹們向來鮮活的表情,只平平淡淡地道:

  “我們很認真。沈、文、聶、封、顧五個家族討論過了,一致決定集中火力在你身上。對一群等結婚等到快瘋的男人,這種極端心情會讓人做出很多事情來。一天一組四個人,日日造訪,公司宴會家中,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即使搞到你精神分裂,我們也狠得下手。”最近一兩年內他多了很多戰友,也愈來愈能清楚聽到結婚進行曲的美妙音樂。

  狠?竟然有人敢在殷家人面前比狠?殷睿麟揚了揚眉。

  “除非你有了結婚物件,否則我們是不會停手的。殷董那邊也打過招呼了,你覺悟吧,務求在最短時間內結婚。放心好了,在物件的選擇上,我們不會虧待你的。”

  她也很想結婚呀,只是仍在努力革命中。至於那位元對象,她早就選好了。薄唇輕輕吐了句:“不用勞煩諸位了。”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小學妹,你快快結婚才是正事。

  “我已經有想結婚的物件了。”一枚核彈投下。

  “真的?”沈律驚喜又帶三分懷疑。

  “什麼?!”三嬸跟大嫂驚訝。比賽結束,沒機會玩了?

  “娃兒?”二叔公跟小姑婆暫時饒了冷面小子,想確定一下自己聽到的消息。

  “小麟?”殷睿騏的眉頭在最短時間內皺緊又恢復。

  “我已經有想要結婚的物件了,有了很久。”明明白白的補充。

  “人咧?”沈律大大的興奮。

  殷睿麟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

  “他,就是我要結婚的人。”纖手輕輕地勾入一隻白皙手臂。

  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集中在殷睿騏身上。

  他?

  “……你確定你們沒有血緣關係?”沈律稍稍遲疑了下。

  兄妹亂倫……真的拿這個湊數,肯定在進禮堂前就會被聖德蓮學妹們給攔下了。

  殷家人的怪舉動在社交界很有名,至於殷睿騏的存在,當年眾人只知道粗略情況,然後直呼不知道殷家人的腦袋在想些什麼。

  “娃兒,小子不是你的表哥或堂弟一類的親戚?”小姑婆年歲較大,二十年前曾聽過殷家收養小孩的傳聞,據說被收養的小孩是親戚遺孤,至於傳言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小夥子,你怎麼說?”二叔公用拐杖威嚴地敲了敲地板。難得他有看中眼的孫女婿,還沒盤算好要配給哪個小輩呢。

  “你們可以走了。”突然間冷意蔓延的殷睿騏下逐客令。

  “喂……殷睿麟,他叫什麼名字?”嘖,非婚禮相關人士,他沒記住大名。

  “殷睿騏,馬字邊的騏。”

  也姓殷?名字也有個睿?他們真的可以結婚?“殷睿騏先生,你只要點個頭,這個女人就是你的未婚妻了。殷睿麟……還算年輕,長相……也算貌美,有經商才幹,娶了她保證少奮鬥五十年,條件這麼好的女人很少見,你只要點頭,她就是你的了。”

  殷睿麟揚了揚眉。沈律把她講得好似要倒貼對方才能出清的賠錢貨,他的口才怎麼這般糟啊!以後沈律主持的行銷案,她要小心注意免得踩到地雷。不過,現在的重點是小睿怎麼說……

  “不幹你的事。”殷睿騏的冷意更盛。小麟本來就是他的,他要守護她一輩子。

  聞言,殷睿麟緊張的心揪疼了下。她的革命還沒成功嗎?

  “當然幹我的事!反正今天姓殷的就是要拿出一個男人來交代,不是你也會是那堆名冊裏的其中一人!”沈律用力指著那堆身陷垃圾桶的精美小冊。

  殷睿騏掃去的冰冷目光,幾乎要把垃圾筒裏的精美小冊冰封至地底深處。

  知道對方清楚他在說些什麼,沈律強勢道:“那些冊子不是你扔了就作罷,我們手上有著資料,還有一堆後補名單,隨時都能再做出一堆相親冊子淹沒殷睿麟。不想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覬覦,你只能選擇在上面做專屬記號,最好就在今天!”

  設睿騏冷眼一瞟,決定親自送客。長腿跨出,上前……

  “呵呵,沈小子急了。看來他今天非要討出個答案才肯甘休。”文家叔公拈須微笑。老人家多經風霜世故的一雙老眼,細瞧了瞧殷家的兩個小娃兒,暫態明白小倆口郎有情、妹有意,只是殷家小子口頭上沒承認罷了。

  “二哥,你別笑沈小子,他只是以為殷小子對殷娃兒也有意,才會這樣急躁。如果殷娃兒是無主的女孩子家,咱們雖然能很快幫她找到物件,可是總得花上三、四天才能成事。殷娃兒不介意等上幾天,沈小子可介意得很。”小姑婆掩嘴而笑。殷小子的佔有欲真明顯,只是沒給殷娃兒口頭承諾,女孩子家心裏總是會七上八下。且他不說清楚,要殷娃兒如何確定他的心意呢?

  兩位老人家在旁邊推波助瀾,暗逼殷小子表態。

  形勢演變至今,殷睿麟表面上仍保持微笑,然而一顆心提得老高,緊張地等待他的回答。小睿會點頭嗎?

  殷睿騏原要動手攆人,然而兩老的話止住他的動作。即使今天沒有,小麟三、四天之後也會有物件,一個頭銜叫作未婚夫的物件,一個不知道是從哪來的野男人,一個還沒經過他嚴格審核過的男人,他怎麼想怎麼不順心。殷睿騏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

  “小麟?”她只要說一聲,他就會動手將他們全部清出門,管他們是什麼文家還是沈家,這裏通通不歡迎。

  “小睿你怎麼說?”一開口,殷睿麟發現自己的聲音非常乾澀。原來,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經常身影相隨、日夜不離,相處這麼久的時間,她竟然還是沒什麼把握。沒有把握,他是否愛她。

  “說?”說什麼?誰是她的未婚夫?他從來沒想過。

  “只要你願意,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大媽小媽那邊不是問題,我會解決;外界的看法跟媒體輿論也不是問題,我會解決,一切只要你點頭就好了。”她不自覺屏息以待。

  他只要點頭就好?

  其他的事情她都會解決?

  她會解決?這句話像針一樣刺著他,殷睿騏的俊眉突然狠狠地皺了起來。

  然後——

  沈律跟文家親戚皆被渾身散發狠戾氣息的殷睿騏驅除至辦公室外,連沒吭聲說話的三嬸跟大嫂也不能倖免。

  殷睿騏拿起電話,要保全部派人前來辦公室外頭“護送”貴客離開,以確保那群不速之客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消失在他的勢力範圍。

  偌大辦公室頓時一乾二淨,連殷睿麟心中滿脹的期待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霎時間,她整個人像洩氣皮球一股,委靡地倒坐在沙發上,腦袋裏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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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5-22 00:09: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對他實在太在乎了,在乎到影響平日精准的判斷力。她無法分析出他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底下未說出口的含意,只能從他的言語表達來得知一些訊息。她難過得雙手掩面,眼睛傳來陣陣刺痛感。

  過去強壓下的寂寞與不確定紛紛湧上。

  他的舉動是代表拒絕嗎?他不喜歡她嗎?他還沒愛上她嗎?他不想要兩個人一起過一輩子嗎?

  還是他討厭殷家?他討厭當年殷家強硬的將他從美國帶來,讓他必須跟母親與妹妹分開?還是他另外有喜歡的女人,只是礙於必須保護她的規定而說不出口?她的腦袋一片亂烘烘,一個又一個的猜測、一個又一個的懷疑,卻只帶來一波又一波的悲傷。瞬間洶湧的傷心,將她的意志擊得潰不成軍。

  周圍的人都雙雙對對,連排斥愛情的小玉也有了交往物件,好友們那種無怨無悔的濃烈愛情,讓她深深的動心、豔羨,而她……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她累了,她的滿腔情意可以對誰說?她的深情可以交付給誰?她的寂寞有誰會關心?她好想要有一個人能夠無怨無悔的陪伴在彼此身邊,小睿不願意嗎?

  不行,她人還在辦公室,不能哭;小睿還在旁邊,不能哭;她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哭。要忍耐!她都忍了這麼多年,現在她一定一樣忍得住……用力握緊身側拳頭,絞緊再絞緊,即使指甲刺入柔嫩掌心也不鬆開。

  “小麟……”看著那個難掩傷心的人影,站在一旁的殷睿騏有些遲疑。

  小麟怎麼了?她為什麼傷心?她很少哭的,她小時候就是那種摔倒也不會流淚的個性了。小麟是殷氏帝國的下任女皇,她很堅強的。從以前到現在,他只看她哭過三次,一次是被綁架、一次是她到英國、一次是大媽中槍。這次是什麼原因讓她眼底蓄著淚水?那些小水滴晶亮晶亮地刺痛他的胸口。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像她小時抱著他那般,幫她拍拍背,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倏地,他全身警戒,迅速轉身將她護在身後。

  “誰?出來!”右手掌心瞬間多了一把槍。

  “是我是我,冰塊同學別開槍。”羅馬雙手高舉的出現辦公室。

  “羅馬?你來幹嘛?”一個自由傭兵沒事不會出現在這個和平小島。殷睿騏手中的槍仍穩穩地指著對方。“有人花錢請你做事?”來殺小麟?他立時充滿敵意。

  “羅馬?”殷睿麟擦幹被淚滴沾濕的臉龐,抬頭望向來者。多年不見,記憶中的俊逸青年變得更加高大,並且散發出一股成熟魅力。

  “沒沒沒,就算有金主砸大錢請我,我也不敢跟你對上。你妹妹沒事,有事的是天使。”羅馬趕緊撇清關係。冰塊射的子彈只管殺不管醫,被穿了個洞,痛的是他這個無辜的善良路人。

  “天使?說!”在FBI工作的天使?

  “天使在執行一個秘密任務,目前人已經失去聯絡長達五天。美國情報單位不承認他們有指派這樁任務,因此失蹤的天使沒有人出面去援救,可再不去救他,恐怕他真的要到上帝身邊去當天使了。”

  “那群美國佬……”殷睿騏不屑。

  “冰塊,能不能幫這個忙?天使的這個任務不好搞,德國軍方跟俄羅斯黑道都有插一手。目前自願幫忙的人包括我在內只有四人,人手有點不足,對於這個任務我沒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所以才會來這個小島找你。”

  “我不去。”冷眼一瞥,拒絕。他要保護小麟,他不會離開她。

  “這個任務危險嗎?”殷睿麟抬頭低聲問道。

  聽到有轉圜餘地,羅馬連忙說道:“有冰塊的加入就萬無一失了。只要冰塊肯幫忙,保證我們五人都能夠活著回來,當然天使也是。美女妹妹,我們只要借冰塊幾天就好,最快五天最慢十天,保證會讓冰塊活蹦亂跳的回到這座美麗的福爾摩莎。”

  “小麟,你需要人保護。”他們彼此要形影不離才安全呀。他離開了,小麟的安全怎麼辦?

  “天使失去聯絡五天,這樣的情況已經很危急了,再不去救天使,恐怕連屍體也找不回來。天使的一個FBI同事願意幫忙當幾天的保鏢,她的實力不足以上戰場去救天使,不過很足夠保護美女妹妹了。”相關情報他都調查好了,連代替的保鑣人選也找好了。

  殷睿麟現在整個人心煩意亂,緩緩地又癱坐回沙發上,淡淡輕輕地啟唇:“你去吧。”

  什麼?小麟要他去?!殷睿騏向來冰沉的臉不禁露出震驚。

  “美女妹妹!”羅馬一臉感動。

  “你去救天使吧。把他平安的救回來。”輕飄飄的話,一點也沒有她平日做決策時的明快力道,虛晃晃的聲音,像是從一個少了部分靈魂的空殼軀體發出。

  腦袋裏亂烘烘的猜測停了,一個又一個的悲觀念頭也停了,所有的思緒回歸成一片寂靜與……最終的悲觀。

  也許,他們分開個幾天也好。

  如果他們不可能相愛,那麼就不應該朝夕相處、就不應該形影不離。

  她突然間累了,累得只想毀滅一切,累得只想把所有的聯繫都切斷。

  不過,這樣做不對,也做不好。最後一絲的理智這樣告訴她:不可以全部放棄,不可以放棄希望,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要相信自己的努力啊!

  那一絲理智發出了警言,只是那絲理智脆弱、搖晃得隨時會崩裂。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也許暫時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慢慢思索未來的抉擇,對他、對她,都好。給她一段獨處的時間吧。

  雖然他沒說過任何關於羅馬他們的事,但是她是知他的,她知道羅焉那群人是他的朋友,雖然他沒有給過他們什麼溫柔臉色、雖然他對他們有些愛理下理的,但是她知道那群人是他放進心裏的朋友。

  別讓她羈絆住他的腳步。若是最後羅馬他們四人沒把天使救回來,小睿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底一輩子的。

  “你只要確信能夠平安回來,你就去吧。”她衷心的道。

  至少她能夠讓他擁有朋友。朋友也是人生裏面很重要的角色。

  “放心放心,依照冰塊的身手,一定能夠安全回來。”羅馬一臉諂媚。

  “FBI的人不能信。誰能確保這不是調虎離山之計?如果暗處的敵人藉機趁虛而入,你的安全要怎麼辦?小麟,我不會去!”殷睿騏雙眉微擰。除了他自己以外,他不放心把小麟交給任何人。即使羅馬那群人是他少數認同的夥伴,也是除了殷家人之外,他少數會給予信任的人,但是他不能冒任何一絲的風險。

  “那麼再加上我們兩個如何?”一個面無表情的妙齡女子與俊美蒼白的少年走進了辦公室。

  “你們是誰?”瞬間,殷睿騏左掌也多了一把槍,左右手裏的槍枝同時對準新踏入的陌生人。

  羅馬的手按槍柄,謹慎地盯著那對陌生男女。他是直至他們推門而入才發現對方的存在,冰塊也只比他早一些察覺,可見這對男女的來歷不簡單。

  “早綠,你怎麼來了?”頹喪中的殷睿麟大訝。小睿的朋友來訪也就罷了,沒想到連她透過網路認識的神出鬼沒的朋友也來了。

  “麒麟,好久不見了。宗主指示我來這邊可以獲得神器失竊的線索,所以我就來了。”那位外表大約二十多歲的女子開口解釋。

  “神器失竊?”羅馬疑惑。神器?那是什麼東西?國寶嗎?

  神器失竊?她心裏已經夠煩了,為什麼還要冒出個神器失竊事件來干擾她的清靜。殷睿麟忍不住雙眉緊鎖。

  “有人盜走神器,宗主指示跟著那位失蹤的美國探員,將會找到神器。”名為早綠的女子來自日本一個歷史悠久的陰陽道家族。“我會參與這樁救人任務,澈也會留在臺灣保護你,直到他回來為止。”下巴朝那位冷酷男子輕抬了抬。

  “你憑什麼加入?他憑什麼留在臺灣?”殷睿騏眯眼。一雙陌生男女,沒有調查過底細的陌生人,其中一個人要參與救援任務,誰能保證她不會偷襲?另一個要保護他珍視超過性命的人,誰能保證少年有實力把人保護周到,又誰能保證少年沒心存歹念?

  羅馬同意的點點頭。他們要面對的是德國軍方跟俄羅斯黑道,不是在舉辦淑女的下午茶跟男孩的球賽。

  “麒麟,你說呢?”早綠的聲音未因受到質疑有何起伏,仍是一派冷靜無波。

  唉,對於她在網路上認識的三五怪友,她對他們的信任如同對聖德蓮好友的信任一般。“你願意幫忙這事,我絕對舉雙手贊成。有你去,我相信小睿更能安全回來。比起FBI,我更相信你們的實力,有你們在,比多了十個FBI的探員更讓我放心。”電影裏的FBI常被轟,她不認為FBI靠得住。

  “美女妹妹……”羅馬差點被口水噎到。美女妹妹的腦袋沒問題吧?一位纖細女流跟一位看起來蒼白病弱的少年會比十個FBI探員還強?美女妹妹知道他們要面對的是什麼嗎?是恐怖份子,不是崇拜俊男美女的校園學生!

  殷睿騏挑了挑眉。無憑無據小麟不會這般信任他們,這對男女的來歷肯定不簡單。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陌生男女。

  “澈也。”早綠低喚。

  “是。”俊美少年結起手印。

  瞬間,眾人眼前火光一亮。

  “火、火、火……”羅馬尖叫的跳了起來。只見他整只左手被一道熊熊火焰籠罩,憑空出現的火焰熾熱地燃燒著。

  殷睿騏反應迅速地扯掉茶幾上的桌巾。覆在火焰上想要將火拍滅,火焰卻詭異的穿透包裹在羅馬手臂上的桌巾,繼續旺盛地燒著。

  “澈也。”早綠再次低喚。

  “是。”俊美少年又結了一道手印。

  然而壓下初始的驚訝尖叫聲之後,羅馬的表情仍舊疼痛扭曲,仿彿那道消失的火焰仍殘留著燒傷疼痛。“火不見了……”

  “那是幻象,不是真的火。”早綠淡淡解釋。

  “怎麼可能!”羅馬挽起袖子,發現整條手臂紅腫一片。

  殷睿麟心情未因剛才羅馬令人發噱的怪表情而有所舒展,她悶悶的解釋:

  “如果是真的烈火,就算只燒幾秒鐘也會起水泡吧?你的手臂看起來只是紅紅的而已。”

  “可是我的手受傷了,它現在熱燙得嚇人。”羅馬揮舞著疼痛的左手。

  “那是因為你相信那個幻象的存在,身體接受大腦相信自己被火燒到而產生的反應。如果再多燒一些時間,你應該會起水泡,被火燒到的身體反應會更明顯。”早綠淡笑。

  以前殷睿麟就被早綠製造出來的幻象給嚇過了,現在看見有人踏進她踩過的陷阱,她以為自己會好整以暇的在一旁觀戲,甚至是捧腹大笑,但是她現在卻只想大罵羅馬白癡,叫他鎮定一點。勉強壓下心底的躁亂,她反而一句話也不想再說了。

  “我們也可以喚出真的火焰來讓你比較,看哪個燒起來比較燙。澈也。”

  “是。”

  見少年雙手合在一起,又要比起奇怪手勢,羅馬連忙出聲阻止:

  “可以了、可以了。我相信這是幻象,也相信你們比十個FBI還強。”至少FBI攻擊敵人還需要子彈跟炸藥,他們只要雙手比來比去就能一聲不響的放鬼火燒人了。

  “很好。”早綠頷首,臉上表情一貫平靜。“殷先生,你呢?”

  “這關我什麼事?我說了,我不會離開小麟。”冷眼一瞪,他仍是站在她身旁,並且有意無意的用身體擋在她與那對怪男女之間。

  “冰塊……”

  早綠挑了挑眉。澈也斂手低眉地站在一旁。

  “美女妹妹……”羅馬一臉懇求的望著救命符。

  “就算是我拜託你去好嗎?”殷睿麟有氣無力的說道。她現在整個人心煩意亂,只想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吼大叫,再去痛哭一場。她沒有力氣去理任何人,也不想看到任何人,所有的一切,等她整理好心緒再來處理吧。

  “小麟!”殷睿騏不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她要他離開?為什麼?她向來最喜歡黏在他身邊,不論吃飯讀書睡覺,他們都待同一個空間,連他當年去英國,她也想盡辦法追來了。可現在,她要他離開?她要趕他走?

  “我拜託你去可不可以!”殷睿麟失控的低減。

  頓時,辦公室陷入一片寂靜。沒有人開口說一個字,氣氛整個僵住,辦公室裏安靜到能聽見空調發出的微微運轉聲音。

  羅馬來回看著他們兩人,緊張到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殷睿騏的表情變了變。

  小麟要他離開!

  她主動要他離開!

  一股難言的情緒頓時衝破胸口的柵欄,他回臺灣之後一直收斂的地獄般煞氣暫態盈滿全身。

  辦公室裏的空氣霎時有如冰針一般冷凝得令人難受。

  羅馬悄悄挪遠冰塊同學一步,冰塊同學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認識殷冰塊多年,他見識過殷冰塊在戰場上渾身煞氣的模樣,一顆子彈一條人命,手起刀落就又一人倒在血泊中,神出鬼沒的只用一個晚上就能滅了一個恐怖組織,而活口只有一個傷到半殘的組織首領。世界各國的佳麗,他才品嘗過十幾個國家,為了日後美好的人生著想,此刻離冰塊愈遠愈好。以免遭到池魚之殃。

  殷睿騏只是看著她,不放過她任何一個小動作的看著她,想看清楚她說要他離開的話是否出自真心,還是出自衝動。

  而殷睿麟只是維持原有的坐姿,將臉埋在雙手之中,不想理會任何人。

  良久,殷睿騏的視線才從她身上移開,緩緩地對那位陌生女人問道:

  “你比小鬼厲害?”如果是,這女人留下,小鬼跟他們去救人。

  “不,在道術上,澈也比我有天份,我只是大他一輩罷了。但是,我也不容小覷。還是,你要親自試一試?”早綠拉開一抹輕淺笑容。

  “不用了!”殷睿麟率先喊出聲。“我以前就試過,不用再試了。”這位膚色蒼白的少年,竟然比享譽東亞陰陽道的早綠還厲害?她以為少年只是他們宗族裏一個普通的陰陽師而已。

  瞅著那位冷面男子,早綠淡問:“可以出發去救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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