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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俞飛 -【神劍小魔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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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5 00:05: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俞飛 - 神劍小魔女

慕容巧巧──當今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
調皮好動的程度讓家人頭疼不已。
由於不願接受父母決定的婚事,
所以故意偷了信物「鴛鴦劍」拿去當鋪要當掉!
不料卻被一名書生說服,放棄了典當的念頭,
並且還主動邀請他到家中作客……
關雲飛──道德文章俱臻上乘,
又有經世治國的才能,年輕輕輕就當了宰相。
為了多了解未過門的妻子,
他刻意隱瞞真實身份接近她,
卻意外發現她非常排斥這門婚事,
甚至還想將他這個未婚夫碎屍萬段!?
但他就是愛她這種率真爽朗的個性,
並下定決心非要娶到這個小魔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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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5 00:06:15 |只看該作者
      小飛飛

  這一陣子忙得沒日沒夜,幫老師翻譯了三篇東西,交了一份六千字左右的報告,寫稿的時間已經有些吃緊;而亞運賽中華棒球健兒浴血奮戰,抗日御韓,身為標準棒球迷的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兩個晚上的時間就這麼耗在電視機前面,等回過神來,截稿日在即,卻還有四章的稿子還沒寫,好慘好慘……

  我們學校有個老師,做學問很認真,因此常常有期刊雜誌拜託老師寫學術文章,久而久之,稿債愈積愈多,老師卻還是很樂天。

  「債多不愁,大不了不睡覺。」

  這句話經常掛在她嘴上,潛移默化之下,學生自然受到薰陶;哈、哈哈,我最近這陣子還真是睡得比蕭美人還少,真的被老師這兩句話給害死了……

  半夜寫稿的時候,我家的貓少爺「毛毛」常常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跳到電腦桌上頭伸懶腰。

  你們可別以為我家的貓少爺會這麼貼心,來和可憐的小飛飛作伴,牠是三更半夜睡不著,來找人陪牠玩的。

  貓少爺見沒人理牠,會先裝可愛撒嬌;不行,就開始耍起賴來,叫得鬼哭神號,讓人沒片刻安寧;再不行,就撒一泡尿在電腦桌旁示威,然後得意洋洋的揚長而去,氣得你滿屋子追著地跑,牠卻又達到目的了。

  說起我家這個貓少爺,可真是超級現實的,想吃東西的時候,牠會繞在你身旁撒嬌,比小天使還可愛;沒利用價值了,任你在一旁喊破喉嚨,牠卻理都不理你,只管睡牠的大頭覺。

  貓少爺還有一個怪癖,就是我老媽吃東西的時候,他一定要先聞一聞、嗅一嗅,順便再舔個兩口,我老媽也寵著他,由著貓少爺開心了,才開始吃東西,「有酒食,先生饌」,我老媽當之無愧。

  我家貓少爺還有個怪癖,喜歡吃海苔、豬肝、玉蜀黍,就是不吃魚,有時候我們偷吃海苔,給貓少爺發現了,牠會直接從你嘴巴把海苔搶走,又快又準,比怪盜亞森.羅蘋還厲害,讓你只能望著海苔興嘆……

  啊!愈扯愈還了,小飛飛還要趕稿咧!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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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5 00: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神劍山莊是武林中的聖地,歷代莊主皆為不世出的人傑英豪,打造了神劍山莊百年不朽的基業。

  當代莊主慕容嘯天更被譽為神劍山莊百年來最出類拔萃的人物,一手劍法出神入化,江湖上罕逢敵手;慕容嘯天本人又急公仗義、樂善好施,因此武林同道對他無不欽仰,共推為武林盟主。

  神劍山莊位於天茫山的半山腰上,要進入神劍山莊,必須先經過葫蘆鎮。

  葫蘆鎮位於天茫山的山腳下,因為地形南北狹長,中間卻又從兩側凹了進去,活脫就是個葫蘆模樣,因此得名;而北邊的葫蘆口,正是前往神劍山莊的唯一入口。

  從葫蘆口進入天茫山,只有一條羊腸小徑通往山腰,小徑兩旁桃李成林,一到暮春三月,落英繽紛、花團錦簇,風景美不勝收;不過因為路徑往復盤旋、崎嶇難行,平常人煙罕至,只有飛禽走獸隨時可見。

  不過現在,卻有一大一小兩個姑娘漫步在小徑上。

  「小姐!」小姑娘月牙兒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上的一把劍,嘟嘟囔囔地說:「莊主明明說,要小姐寫完三百個大字才准休息,小姐卻一個字都沒寫,還偷了莊裡的『鴛鴦劍』溜出來獻寶。莊主要是知道了,非打小姐板子不可……」

  大姑娘慕容巧巧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笑咪咪地問:「咦?妳這小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關心我了?」

  「人家本來就很關心小姐啊!」月牙兒嘟起了嘴巴。

  慕容巧巧瞅著她,似笑非笑地說:「不是吧?!之前我偷偷溜出門的時候,可不記得妳曾經開口攔過我呢!對了,妳好像還每次都要我帶冰糖葫蘆回來給妳吃嘛!」

  月牙兒俏臉一紅。「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牙兒現在比較懂事了。」

  「喔?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巧巧坐到路邊的一顆大石頭上,扯著衣袖搧起涼來。「奇怪?才不過三月天而已,怎麼天氣就這麼熱了?」

  「小姐,妳也斯文點,莊主說別人家的小姐沒人像妳這麼大剌剌的。」月牙兒苦著一張臉,也坐到慕容巧巧身邊。

  「別人家的丫頭也沒人像妳這麼囉嗦啊!」巧巧伸了伸懶腰,一派輕鬆地說:「待會兒上街想吃些什麼?冰糖葫蘆?棉花糖?還是狀元糕?」

  「牙兒現在什麼都吃不下。」她搖了搖頭,無精打彩地說。「牙兒只希望小姐趕快回去把三百個大字寫好,莊主晚上會檢查的。」

  「嘖嘖嘖!沒想到小丫頭還真的轉性了。不過……」慕容巧巧頓了頓,才一本正經地說:「我爹好像到關東去了耶!來回總要個把月,他要怎麼檢查?」

  月牙兒一愣。「莊主出遠門了?」

  「是啊!我昨兒個晚上偷聽到的。」巧巧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惱色,拉著月牙兒的手,很認真地說:「牙兒,我平常待妳好不好?」

  「很好啊!」月牙兒隨口回答,卻不忘追問:「莊主既然出遠門了,小姐的三百個大字晚幾天寫不就沒關係了?」

  慕容巧巧點了點頭,得意洋洋地說:「對啊!咱們算準日期,等爹回來前幾天,再花幾兩銀子找人捉刀代筆,不就什麼問題都沒了?」

  月牙兒大喜,立刻就站了起來。「小姐,走吧!」

  「去哪?」

  「當然是上街嘍!」她滿臉都是喜色,扳著手指,滔滔不絕地說:「我要上街買些胭脂水粉,還要裁件新裙子……對了,聽說葫蘆尾上新開了間館子,叫什麼『恩德元』來著,廚師還是特地從京城請來的,燒得一手好菜呢!我們買完胭脂水粉和裙子後,還可以到那裡歇個腳吃些東西。」

  「妳不是什麼東西都吃不下?」

  月牙兒臉上一紅,搓著衣角低頭不語。

  慕容巧巧嘆了一口氣,也跟著站了起來。「我爹是不是跟妳說,我每天三百個大字要是沒寫完,妳就要陪著我一起挨三十個板子?」

  「小姐知道了?」月牙兒一愣,囁嚅道:「莊主說我和小姐狼狽為奸,也不知道是小姐帶壞了我,還是我帶壞了小姐,所以、所以兩個人都該打。」

  慕容巧巧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肯定是妳帶壞我嘍!」

  月牙兒這可不服氣了,噘著嘴說:「亂講!牙兒十歲起就跟著小姐,一直把小姐服侍得妥妥當當的,才沒有帶壞小姐呢!」

  「是是是!算是我說錯了行不行?」巧巧拉著她的手,沿著小徑緩步而行,笑道:「不過妳這小丫頭還真現實咧!以前爹光打我一個,妳就從來都不會心疼小姐我;現在板子快挨到自己身上了,馬上就變成個管東管西的管家婆了。」

  「這也沒辦法啊!」月牙兒忽然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我娘死前曾經跟牙兒說,像我們這種賣給人家為婢為奴的,除了要懂得看主子臉色,還要會懂得保護自己,否則,一天也別想熬得下來。」

  慕容巧巧鼻子一酸,柔聲說:「對不起,牙兒,我又說錯話了,我都不知道妳心裡這樣苦……」

  月牙兒展顯一笑,一臉的天真爛漫。「牙兒心裡才不苦呢!牙兒離了父母,來到了神劍山莊,被派來服侍小姐,本來也是戰戰兢兢的,可是小姐卻待月牙兒好好喔!」

  「牙兒半夜肚子餓了,小姐會溜到廚房找東西給牙兒吃;牙兒想起天上的阿娘,哭個不停的時候,小姐會帶牙兒上街看戲,逗牙兒開心;牙兒生病了,小姐會整夜守著牙兒,像牙兒的阿娘一樣……」

  「我沒妳說的這麼好啦!」慕容巧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過她手中的鴛鴦劍,定定地說:「待會兒到葫蘆鎮之後,妳先到『恩德元』等我,我有些事情要先處理一下。」

  「什麼事啊?」月牙兒盯著那柄鴛鴦劍,有些不放心。

  「一些小事而已。」巧巧臉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勉強一笑,轉過話題。「今年的桃花似乎開得早了,往年這個時候,桃花還只是含苞待放而已呢!」

  「嗯,是開得早了些。」月牙兒點了點頭,卻不忘追問。「小姐究竟要去辦什麼事啊?還帶著這把鴛鴦劍……小姐該不會有事瞞著牙兒吧!?」

  「妳果然愈來愈像管家婆了耶!」慕容巧巧避開她的目光,輕描淡寫地說:「我出門前不是就告訴妳了嗎?有幾個朋友想見識見識咱們神劍山莊收藏的名劍,我不好意思拒絕,只好隨便拿一把劍讓他們開開眼界嘍!」

  「朋友?誰啊?男的女的……」

  她打斷月牙兒的話,沒好氣地說:「喂!妳別這麼囉哩囉嗦的行不行啊?妳當是縣太爺在審犯人啊?不過就是拿把劍給朋友瞧瞧,難不成妳以為我會把鴛鴦劍拿去當掉啊?」

  「……」

  *      *      *

  慕容巧巧現在就站在葫蘆鎮唯一一家當鋪——「利源當鋪」的前面;只見她在門口發了半天呆,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了進去。

  當鋪的老朝奉抬頭看了她一眼,笑容滿面地說:「黃金首飾、古玩字畫,小店來者不拒。姑娘想當些什麼東西?」

  慕容巧巧一輩子沒進過當鋪,滿臉脹得通紅,好不容易才把要說的話給擠了出來。「劍!就我手上這把劍。」

  老朝奉一愣,接過她手中的鴛鴦劍,細細端詳起來。「這……」

  她看見老朝奉皺起眉頭,忍不住開口詢問。「這柄鴛鴦劍值幾兩銀子?」

  「這恐怕值不了多少錢。」他搖了搖頭,將鴛鴦劍遞還給她,勉為其難地說:「姑娘要是有急用,小店勉強收下,也只能出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你當這是破銅爛鐵啊!」慕容巧巧叫了起來。

  「姑娘要是不滿意,小店也不勉強,不過……」老朝奉一雙老鼠眼賊溜溜直轉,似笑非笑地說:「妳這把劍就算拿到別家當鋪,也是只有這個價錢,再高是沒有了。」

  「這裡就你一家當鋪,你做的是獨門生意,我能上哪兒當去?」慕容巧巧悶哼一聲,沒好氣地說:「反正姑娘不缺錢用,這把劍就十兩銀子當了……」

  「慢著!」

  慕容巧巧順著聲音回頭一瞧,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冒出一個青衫綸巾的書生。「你在跟我說話?」

  「這裡就我們三個人,在下既然不是在跟掌櫃的說話,自然就是和姑娘說話了。」書生相當斯文有禮。

  「有點道理。」慕容巧巧一笑。「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姑娘。」

  「喔?說來聽聽。」

  書生定定地看著她,問道:「姑娘既然不缺錢用,為什麼非得當了這把劍不可?」

  「原來是這件事啊!」巧巧盯著那柄鴛鴦劍,臉上又出現了惱怒之色,恨恨地說:「這把鴛鴦劍會妨主,誰拿著誰倒八輩子楣;我現在當了它還有十兩銀子可拿,為什麼不當?」

  「是嗎?」書生聞言,臉上的表情變得既奇怪又複雜,良久,才輕嘆一聲。「姑娘就算要當了這把劍,也不該只當十兩銀子。」

  「喔?」

  書生從她手中接過鴛鴦劍,引劍出鞘,輕輕一振。「聲若龍吟不絕,寒芒似秋水長虹。這樣的一柄好劍就算是古代神劍干將、莫邪也未必比得上,如何只值十兩銀子?」

  老朝奉聽見這話,臉色全變了。「你別開玩笑了,老頭子一雙眼睛鑑識過多少古玩珍品,難不成還會看走眼?」

  「掌櫃的自然是不會看走眼,不過……」書生忽然從老朝奉嘴上扯了一根鬍鬚,對著劍刃一吹,意有所指地說:「心若不正,眼光自然也就偏了。」

  老朝奉見自己那根鬍鬚沾劍即斷,臉色變得更難看了。「老頭子這可聽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了。」

  「你不明白,我可是明白了。」慕容巧巧哈哈一笑,一派輕鬆地說。「掌櫃的你沒看走眼,也知道這是把價值連城的名劍,你不過是把我當成呆子,想佔我些便宜罷了。」

  老朝奉面色如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書生一臉訝異。「妳不生氣?」

  「他精我呆,我被騙了也是活該,有什麼好生氣的?」慕容巧巧展顏一笑,對著老朝奉伸出手來。「還是十兩銀子,姑娘這柄劍當給你了。」

  老朝奉又驚又喜,連忙要拿出十兩銀子交給慕容巧巧。

  「原來姑娘是壓根兒不想要這柄劍。」書生歸劍入鞘,長嘆一聲。「神兵利器,如何能落入庸人俗子之手?姑娘若不嫌在下寒鄙,可否將此劍轉讓在下?」

  老朝奉這可急了,立刻破口大罵。「喂!臭小子,你登門踏戶搶生意啊?這位姑娘已經將這柄劍賣給老子,這柄劍就是老子的;龜兒子想要這劍,先拿出五百兩銀子再說!」

  「掌櫃的,你的銀子我可還沒拿呢!怎麼這把劍倒已經變成了你的?」慕容巧巧見掌櫃的粗言穢語不斷,眉頭微蹙,轉頭對書生說:「這把劍你要是喜歡,只管拿去,我一毛錢都不要你的。」

  書生還沒來得及答謝,老朝奉已經叫四、五個夥計圍上來,打算直接動手搶了。「來人啊!給我上!」

  「嘖!原來當鋪是這樣做生意的,姑娘今天可真是開了眼界。」慕容巧巧抄起一張板凳護在書生前頭,冷冷地說。「要動手只管衝著姑娘來,這位公子是斯文人,可禁不起你們這些雜碎三兩下拳腳。」

  書生聽見這話,睜大了眼睛。「姑娘……」

  慕容巧巧壓低了聲音說:「你別怕。他們人數雖多,我還應付得了,你待會兒只管衝出去,千萬別回頭。」

  書生定定看著她,眼中又露出那種既複雜且古怪的表情。「姑娘此言差矣!在下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這件事是在下引起的,在下怎能臨陣脫逃,讓姑娘自個兒以身犯險?」

  「書呆子!你是聽不懂人話啊?」她這可急了,剛要再說,那四、五個夥計的拳腳卻已經氣勢凌人地招呼了過來。

  慕容巧巧雖然是武林盟主慕容嘯天的掌上明珠,偏偏身上功夫有限,只得拿起板凳拚命地亂揮亂舞;不過奇怪的是,她的板凳一碰到深夥計們,夥計就立刻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哈!原來姑娘不濟事,你們卻比姑娘還差勁!全像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癱了。」慕容巧巧一臉得色,笑著對著書生說:「書呆子你沒事吧?今天算你走運,也不知道是我突然神功護體,還是這些人真的太飯桶了,居然兩三下就全被我給打得趴下了?」

  「姑娘太客氣了,姑娘武藝超卓,在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書生一揖到地,朗聲說。「多謝姑娘解圍,否則現在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可就換成在下了。」

  「你不用客氣啦!我這些是花拳繡腿,只不過是唬人的把式,如果遇到真正的高手可就不管用了。」慕容巧巧拱手回禮。一瞥間,發現老朝奉嚇得全身發抖縮在角落,不禁笑道:「掌櫃的你別怕,姑娘下次有好東西再來關照你,這次就先放我們一馬吧!」

  老朝奉嚇得牙齒格格作響,結結巴巴地說:「姑、姑娘請慢走,小、小老兒不送了。」

  書生看了老朝奉一眼,嘆了口氣。「姑娘脾氣還真好,這掌櫃的惡形惡狀,還得罪了姑娘,姑娘居然就這麼放過他了?」

  慕容巧巧擺了擺手,爽朗一笑。「也沒什麼得不得罪的,我讓掌櫃的空歡喜一場,本來就有些過意不去,他生氣也是應該的。」

  書生默然不語,眼中卻流露出欣賞之色。「對了,這柄鴛鴦劍……」

  「這劍啊?已經是你的了。」慕容巧巧盯著他手中那柄鴛鴦劍,大大鬆了一口氣,笑嘻嘻地說:「對我而言,這把鴛鴦劍可是個大麻煩,現在劍既然送給你了,我什麼麻煩全都沒了。」

  「是嗎?」書生輕撫劍身,臉上忽然出現一絲莫名惱意,淡淡地說:「姑娘急著要將這把寶劍送人,這個『麻煩』肯定是麻煩得很嘍?」

  「豈止?這個麻煩還是莫名其妙從天上掉下來呢!」她搖了搖頭,嘆了一口長氣。「想起來就心煩,不談這事了。不好意思,我和人有約,要先告辭了。」

  「姑娘……」書生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拱手為禮。「姑娘慢走。」

  慕容巧巧淺淺一笑,向門口走去,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書生見慕容巧巧僵在門口,好奇心起,也跟著走到門邊,這才發現門外站了個一臉怒氣的小姑娘。

  「牙兒,妳、妳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慕容巧巧勉強開口。

  「牙兒還想問小姐,為什麼到當鋪來哩!」月牙兒雙手插腰,氣急敗壞地說。「劍呢?小姐該不會真的把鴛鴦劍給當掉了吧?」

  「妳別急,聽我慢慢說……」

  「還慢慢說?」月牙兒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牙兒前兒個才聽莊主和夫人說起,鴛鴦劍關係小姐一生的幸福,劍要是遺失了,小姐一生的幸福也沒了,小姐居然要牙兒別急?」

  慕容巧巧聞言,心中一暖,柔聲說:「一把劍不會給人幸福的,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幸福。」

  「姑娘這話有道理極了。」書生心中一動,朗聲道。「當真是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佩服,佩服!」

  月牙兒順著話聲看去,發現鴛鴦劍就在一名綸巾青衫的書生手裡,開心的叫了起來。

  「啊!原來鴛鴦劍在這裡啊!嚇死牙兒了……喂!你拿著我們莊上的鴛鴦劍做什麼?你是不是偷我家小姐的劍?這把劍可是要緊得很,要是弄丟了,你這窮書生死十次也不夠賠!還不快還給我!」

  「牙兒!說話怎麼這麼沒禮貌?」慕容巧巧輕斥一聲。「這把劍是我送……」

  「這把劍是妳家小姐借我一觀的。」書生打斷她的話,將鴛鴦劍交到月牙兒手中,彬彬有禮地說:「名劍豐采,果然不同凡響,在下真是開了眼界了。」

  「是小姐借你看的啊!」月牙兒喜孜孜地接過劍,將鴛鴦劍緊緊握在手中,對著慕容巧巧笑咪咪地說:「原來小姐沒騙牙兒呢!不過小姐也真是的,什麼地方不好約,偏要和朋友約在當鋪,害牙兒差點沒給嚇死。」

  慕容巧巧看了書生一眼,無奈一笑,剛要開口,書生又搶著說話了。

  「小姑娘這就有所不知了。當鋪可是個好地方,不只能當東西,還能買東西,流當的東西裡頭就有不少價值連城的寶物哩!」

  「原來如此!」月牙兒點了點頭,卻又有些狐疑。「小姐對古玩字畫、珍珠首飾向來沒興趣,怎麼……」

  「妳還真是愈來愈囉嗦耶!」慕容巧巧見鴛鴦劍又回到自己手上,一陣沮喪,沒精打彩地說:「以前沒興趣,不代表以後沒興趣,妳以前不也不穿花裙子的?」

  月牙兒小臉一紅,咕噥一聲。「牙兒以前不知道要漂亮,現在知道了嘛!」

  慕容巧巧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既然知道漂亮,那肯定是有心上人了。人家不是說『女為悅己者容』嗎?」

  月牙兒臉更紅了,嘟嘟囔囔地說:「女孩子本來就會愛漂亮啊!誰家小姐像妳,不抹胭脂不擦粉,身上也不帶個香包珮飾的,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

  「是真名仕自風流,帶那些東西多累贅。」慕容巧巧聽了也不惱,反而笑嘻嘻地開起玩笑來。「而且妳家小姐麗質天生,天生的唇紅齒白、冰肌玉膚,哪用得著在臉上『糊牆』?」

  「這話在下贊成。」書生連連點頭,情不自禁地說:「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姑娘本就是人間絕色、傾城佳人。」

  「喂!我不過是開開玩笑而已,你這書呆子別說得煞有介事的好不好?」這下換慕容巧巧臉紅了,拿衣袖遮著臉,沒好氣地說:「你是吃飽了沒事做不成?我們姊妹倆自個兒說話聊天,要你在一旁插嘴?」

  書生也發現自己失言了,尷尬一笑。「在下是老實人,老實人只會說老實話,卻不小心唐突姑娘了。」

  「還說?」慕容巧巧白了他一眼,拉著月牙兒的手說:「咱們上『恩德元』吃東西去,別跟這書呆子瞎扯了。」

  「可是,他不是小姐的朋友嗎?丟他一個人在這裡,似乎不是待客之道耶……」

  書生見巧巧臉上嫣紅未退,更添女兒羞態,心中怦然一動,忍不住插起話來。

  「小姑娘這話公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在下遠來是客,姑娘總該盡盡地主之誼才是。」

  慕容巧巧忍不住好笑起來。「請你吃頓飯當然不成問題,不過,這些話應該由我這個主人先開口吧?你大概是書唸太多了,都讀成了呆子,一些人情應對都不曉得,難怪老是說錯話得罪人。」

  書生一愣,苦笑說:「姑娘說得是,在下言語失當,還請姑娘海涵。」

  「小姐,妳這朋友是誰啊?還挺好相處的嘛!」月牙兒覺得這個書生為人和氣,說話斯文,心裡頭頗有好感,附在慕容巧巧耳邊低聲地說:「小姐說他是書呆子,他都不生氣呢!換成一般的酸秀才,早就氣得直跳腳了。」

  慕容巧巧這可被問住了,支吾了半天;書生見狀,笑著替她解圍。

  「對了,還沒跟小姑娘自我介紹哩!敞姓關,草字雲飛,河南洛陽人,曾經和妳家小姐有數面之緣,前幾日客途到此,所以……」

  「沒錯,正是這樣,這位是關公子,從洛陽來這裡玩的。」慕容巧巧雖然和關雲飛只是初遇,這時也只好順著他的話敷衍兩句。「妳這丫頭別再問東問西了成不成?再問下去,天都黑了,咱們和關公子也不用吃飯了。」

  「好嘛!牙兒不問了。」月牙兒吐了吐舌頭,拉著小姐的手,開開心心地說:「人家的胭脂水粉也還沒買呢!對了,吃完飯我們再去市集逛逛,今天開市,一定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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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恩德元」的涮羊肉是一絕,包子點心也道地,所以慕容巧巧點了涮羊肉、一籠包子,另外再叫了幾道小菜。

  「牙兒,這涮羊肉味道不錯,妳多吃些。」慕容巧巧挾了一塊羊肉放到月牙兒碗裡。

  「小姐,人家自己會挾啦!每次都把我當小孩子。」月牙兒嘟起了嘴巴,心裡頭卻是一陣溫暖。

  「妳才十五歲,本來就是個小孩子。」慕容巧巧一笑,這才轉頭招呼關雲飛。

  「小地方沒什麼好東西招待,酒淡菜薄,關兄不要笑話才好。」

  關雲飛見她言笑宴宴、落落大方,竟有片刻失神。「姑娘客氣了。在下走南闖北、行遍天下,還不曾吃過如此豐盛的一餐哩!」

  「這可就是客套話了。」慕容巧巧搖頭不信,挾了個包子邊吃邊說:「聽你的口氣,似乎到過不少地方?」

  「咦?關公子不是小姐朋友嗎?小姐怎麼會不知道關公子的事?」月牙兒這個好奇娃兒又有問題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巧巧眨了眨眼睛,促狹地說。「妳是我貼身丫頭,我還不是照樣不知道妳心上人是誰。」

  「小姐!」月牙兒一聽羞紅了臉。「妳再亂開玩笑,牙兒可要生氣了。」

  「是是是,我不敢說了,小丫頭別生氣了。」慕容巧巧莞爾一笑。

  關雲飛見她們兩人說笑拌嘴,也覺有趣。「看妳們主僕相處,簡直比姊妹還親熱。」

  「關兄這話可說錯了。」

  「錯了?」關雲飛一愣。「不知何處失言,還請姑娘指教。」

  慕容巧巧神色莊重,定定地說:「牙兒本來就是我的可愛乖巧小妹妹。」

  「小姐……」月牙兒聞言,心中暖烘烘的,眼眶更是不知不覺紅了起來。「小姐對牙兒真好。」

  「因為妳對我也很好啊!」慕容巧巧暖暖一笑,看了眼她置於膝上的鴛鴦劍,卻又不禁嘆起氣來。「對了,妳怎麼會認為這把劍會帶給我幸福,以為我把劍當掉時,還氣得直掉眼淚呢?」

  「因為莊主是這樣跟夫人說的啊!」月牙兒一臉的理所當然。「莊主是武林盟主,人人敬仰,莊主說的話自然不會錯了。」

  慕容巧巧有苦難一言,只得默不作聲。

  關雲飛始終細細留意她臉上變化,忍不住開口。「姑娘似乎不以為然?」

  「你要是我,知道了來龍去脈,只怕也會不以為然了。」她沒精打彩地應了一句。

  「的確。」關雲飛不禁點了點頭,喃喃自語。「不過,現在我卻未必會這麼想了……」

  「你說什麼啊?」慕容巧巧沒聽清楚。

  「沒什麼。」關雲飛回過神來,淡淡一笑,意有所指地說:「劍名鴛鴦,別有一種溫柔旖旎之意,卻不知這柄鴛鴦劍的來龍去脈如何?」

  「這事可笑得很,也令人尷尬得很,就別再繼續討論下去了吧!」慕容巧巧臉上難得出現兩朵紅雲,一絲羞色。「對了,關兄來到天茫山葫蘆鎮,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啊?」

  「這……」關雲飛看著她,眼中的神色很複雜,有些懊惱、有些欣慰、更有著些許溫柔纏綿。他欲言又止,終究還是輕嘆一聲,無奈地說:「在下一路遊山玩水到這裡,實在沒什麼要緊事。」

  「喔?」慕容巧巧有些不信地瞅了他一眼。

  「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天茫山風景清幽,若說在下到此有什麼要緊事,也不過是登山覽勝罷了!」關雲飛避開她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說。「聽說此刻天茫山上桃李正豔、說不盡的風光明媚,在下慕名已久,早有一遊之意。」

  「原來如此。」慕容巧巧點了點頭,剛要說話,月牙兒卻已經搶著開口。

  她得意洋洋地說:「可惜你想上天茫山看桃李春風,卻未必能夠呢!天茫山方圓百里,都是我們神劍山莊的地方,要是沒有神劍山莊的帖子,就連當今聖上也未必進得來呢!」

  「是嗎?」關雲飛笑了笑,眼中傲色一顯即逝。

  「你聽到我們是神劍山莊的人,似乎並不驚訝?」慕容巧巧心中一動,直視關雲飛。

  「在下只是個文弱書生,江湖上的事情知道得並不多。」關雲飛發現這個姑娘人雖豪爽,卻是心細如針,說話也變得謹慎起來了。「若是在下無意中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多多擔待。」

  「沒什麼。神劍山莊也不過只是個大宅子,莊裡頭的人有幾手還不錯的功夫罷了。」慕容巧巧閒言釋然,笑道。「對了,今年山上的桃花開得還不錯,你要是有興趣,我倒是可以帶你去瞧瞧呢!」

  關雲飛臉現喜色。「姑娘盛情,在下感激不盡。」

  慕容巧巧一聽,忍不住好笑起來。「不過是帶你上山逛逛玩玩,沒這麼大恩情吧!?而且你講話別這麼文謅謅的行不行?我學問雖然不差,聽了也覺得挺彆扭的。」

  關雲飛聞言一愣。「姑娘……」

  「還有,別再姑娘、姑娘叫個不停了,我叫慕容巧巧,你叫我巧巧便成。」

  「在下……」

  「你明明比我高,也別老是『區居在下』了。」慕容巧巧打斷他的話,笑如春風。「你就你、我就我,多麼簡單明白。人與人之間交往,尊敬與否,應該不在這些言語俗套吧!?」

  「就是說嘛!說話囉哩叭嗦的,害人家十句話只聽得懂三、四句,都插不上話呢!」月牙兒也抱怨起來。

  慕容巧巧一聽,忍不住開起玩笑來。「只聽得懂三、四句,妳的問題就比牛毛還多,真要都讓妳聽懂了,大家耳根子不就別想清淨了?」

  「小姐!」月牙兒不依地嘟囔這。「人家才不聒噪呢!戚少爺也說牙兒是個文靜可愛的小姑娘……」

  「哈!說曹操曹操就到,戚師兄這不就來了?」慕容巧巧偶一抬頭,見客棧門口出現一個大漢,又是吃驚又是好笑。「戚師兄怎麼有空下山?用過飯了沒?這裡的涮羊肉不錯,師兄不妨坐下來一起吃吧!」

  「師母知道妳又溜了出來,責備了大夥兒一頓,妳倒是一點都不緊張嘛!」戚長風大步走了進來,板著臉說:「師父一不在,妳就無法無天。」

  「就算爹在,我還不是照樣溜出來?」慕容巧巧無所謂的一笑。「坐下歇歇吧!你板著一張臉,大家都吃不下飯了。」

  戚長風苦笑搖頭,依言坐下。

  月牙兒見狀,趕忙替他盛了一碗飯,上頭還添上兩塊羊肉,一臉羞澀地將碗放在他面前。「戚少爺用飯。」

  「謝了。」戚長風接過飯,點了點頭。「牙兒年紀雖小,做事倒是又細心又體貼,真是個好姑娘。」

  月牙兒既高興又害羞,小小聲地說:「牙兒也不小了,已經十五歲了。」

  「是嗎?那倒是我說錯話了。」戚長風豪爽一笑,扒了兩口飯,邊吃邊說:「不過妳還真是辛苦,小小年紀就要服侍巧巧這種頑劣主子。唉!戚大哥想了就替妳可憐。」

  「牙兒一點都不辛苦,小姐雖然淘氣,牙兒還服侍得過來。」月牙兒一聽到「戚大哥」三個字,心跳如擂鼓,語氣也更恬靜柔順了。

  慕容巧巧一聽,卻是又好氣又好笑。「喂!我們兩個的淘氣可是半斤八兩,妳這小丫頭別說得好像沒事人似的。」

  月牙兒臉一紅,垂著頭搓弄衣角不說話。

  「妳別欺負牙兒了,妳看,她都快哭出來了。」戚長風於心不忍,拿了一個包子給月牙兒,柔聲說:「牙兒別難過,吃個包子好不好?」

  「嗯!」月牙兒接過包子,斯斯文文地吃了起來。「戚少爺別怪小姐,牙兒有時候真的很淘氣的。」

  「對了,同桌共食,卻沒請教兄台尊姓大名,真是不好意思。」戚長風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著關雲飛一拱手,朗聲道:「我是神劍山莊慕容莊主座下首徒戚長風,還沒請教……」

  「在下關雲飛,是巧巧姑娘的朋友。」關雲飛含笑拱手回禮。

  戚長風仔細端詳了關雲飛一眼。「關公子文質彬彬,一身的書卷氣,看來似乎是位文人雅士?」

  「不敢,在下只不過是唸過幾本聖賢書,略識之無而已。」關雲飛口氣雖然謙遜,卻自有一種不凡氣度,出人之上。

  「對了,師兄平常難得下山一趟,今天下山,不會單單是為了找我這麼簡單吧!?」慕容巧巧隨口問道。

  「單是找妳也不簡單啊!不過——」戚長風看著她,嘴角忽然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師父出門的時候曾經交代,說這一、兩天會有一個要緊人物上神劍山莊來,吩咐我仔細接待。妳想,人家遠來是客,又是……」

  「又是什麼?」慕容巧巧忽然緊張起來。

  「師父說不能告訴妳。」戚長風強忍著笑,賣起關子來。

  「哼!裝神弄鬼!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

  戚長風一愣。「咦?難不成妳已經知道了?」

  慕容巧巧臉上一紅,恨恨地說:「我只知道這小子要是真的敢來,姑娘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再也爬不起來!」

  「巧巧姑娘,聽妳的口氣,似乎和這人樑子結得滿深的?」關雲飛忽然摸了摸嘴巴,苦笑道:「牙齒要是掉光了,吃東西可就不方便了。」

  「這算什麼!」慕容巧巧臉上含怒,氣憤憤地說。「我前半輩子的幸福已經被他毀了,後半輩子的幸福也快要毀在他的手裡,我沒宰了這臭小子,他就該偷笑了。」

  有、有這麼嚴重嗎?唉!沒想到我居然成了她眼中的瘟神了……關雲飛愣愣看著她,心中酸甜苦辣、五味雜陳。

  戚長風皺起了眉頭。「妳這話未免太嚴重了吧!?妳又還沒見過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說話?」

  「還沒見過他,我就已經先倒了十八年的楣,你還要我怎麼說話?」慕容巧巧打斷他的話,沒好氣地說。「你專程下山,不會就是為了接這掃把星吧!?」

  「掃、掃把星?」戚長風一聽,舌頭差點沒打結。「這人可是當朝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妳居然說他是掃把星?」

  「戚少爺,你們究竟在說誰啊?牙兒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月牙兒憋了一肚子問題,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們在說妳家小姐未來的姑爺……」

  「喂!我可還沒答應咧!」慕容巧巧脹紅了臉,又窘又氣又惱。

  戚長風莞爾一笑。「婚姻大事,本來就是父母作主,妳不答應也不成。」

  慕容巧巧不聽不氣,愈聽愈惱。「笑話!爹他自個兒答應人家,都沒問過我要不要,真要嫁,叫爹自己去嫁。」

  眾人一聽,全都傻眼了。

  原本保持沈默的關雲飛也忍不住開口。「拙見以為,應該沒有一個正當男人會想娶另一個男人當新娘子的。」

  慕容巧巧聞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不是你娶,你替別人瞎操個什麼心?而且說不定這小子有分桃之好、斷袖之癖,這麼做反而稱了他的心呢!」

  關雲飛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苦笑搖頭。

  戚長風聞言,卻是板起臉來,叱道:「愈來愈沒規矩了!連師父也敢拿來說笑?」

  「既然是說笑,本來就當不得真嘛!」慕容巧巧吐了吐舌頭,小小聲回了一句。

  「戚少爺,小姐未來的姑爺是怎樣的人啊?」月牙兒最關心這件事,趁眾人說話空檔,插話問道。「未來姑爺既然已經當上了宰相,年紀不就很大了嗎?」

  「那也未必,有人庸碌一生,有人卻是英華早露哩!」關雲飛侃侃而談,眼中又掠過一絲傲色。「甘羅十二歲拜相,項蘗七歲為孔子師,都是很好的例子。我倒是認為,一個人一生當中,唯一不需要努力就可以獲得的東西,大概就只有年紀而已。」

  「關兄弟說的對極了!」戚長風點了點頭,笑著對月牙兒說:「妳家小姐未來的姑爺姓關,叫關笑天。他十三歲中舉,十七歲點狀元,歷任河南、山東、河北等地地方官,興水利、獎耕織,又打擊土豪劣紳,嚴懲貪官污吏,被譽為當今第一能員廉吏,極受皇上賞識,今年不過才二十五歲而已。」

  「戚師兄背得還真熟咧!和爹說的一字不差。」慕容巧巧冷哼一聲。

  戚長風尷尬一笑。「妳昨晚果然在師父房外偷聽。」

  「原來未來的姑爺這麼了不起啊!」月牙兒意聽愈開心,喜孜孜地說。「那真是太好了……咦?未來姑爺也姓關,那不就和關公子是本家了?」

  關雲飛聞言,淡淡一笑。「在下一介布衣,可萬萬高攀不起了。」

  慕容巧巧嘆了一口氣,沒精打彩地說:「喂!你們別再談這掃把星了成不成?愈聽愈煩心。」

  戚長風見了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好笑。「妳難道不想知道我接到人了沒?」

  「你要是接到掃把星,就不會坐在這裡和我們瞎扯了。」慕容巧巧沒好氣地說。

  「聰明!」戚長風讚了一句。「我剛從平安城回來,向當地衙役打聽的結果,聽說關笑天途中有事耽擱,會晚一點才到。」

  「哼!架子這麼大,最好都別來。」慕容巧巧揚了揚頭髮,滿臉不屑。「牙兒,這裡悶得很,我們到市集逛逛去……對了,關兄要上咱們天茫山看桃花,我答應了人家,師兄你幫我招呼一下,成不成?」

  「還玩?師母為了妳又偷溜出來,正在發脾氣哩!」戚長風皺起了眉頭說道。

  「都已經溜出來了,早歸晚歸都會挨罵,還不如玩得盡興點。」慕容巧巧一笑起身,拉著月牙兒的手,笑咪咪地說:「聽說這次市集還來了個做捏麵人的師父,妳可以拜託他幫妳捏一個心上人。」

  「小姐!」月牙兒偷覷了戚長風一眼,紅著臉說:「妳再亂說,人家就不去了。」

  「好好好,不說了。」慕容巧巧勾唇一笑,對著關雲飛說:「對了,關兄隨著戚師兄到我們莊上住幾天吧!天茫山雖小,沒個兩、三天還逛不完呢!」

  關雲飛點了點頭,剛要說話,慕容巧巧卻已經和月牙兒說笑而去。

  「唉!都已經十八歲了,說也說不聽、勸也勸不動,老是這麼大剌剌的,可怎麼是好?」戚長風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

  「這麼乾脆爽快的姑娘,的確是少見得很。」關雲飛臉上含笑,眼中帶著留戀之色。

  「啊!不好意思,這可怠慢關兄弟了。」戚長風回過神來,尷尬一笑。「這丫頭隨興得很,有不周到的地方,請關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無妨,在下和巧巧姑娘既然是朋友,又怎麼會在乎這些?」關雲飛意態從容,一派瀟灑閒適。「只是在下還得偏勞戚兄帶路,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關兄弟快別這麼說。」戚長風爽朗一笑,起身說。「我莊裡還有些事需要處理,關兄弟若無他事,這就隨我一起上神劍山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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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5 00:0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慕容巧巧和月牙兒回到神劍山莊時,已是星月在天,點燈時分了。

  「老規矩,妳從後邊花園旁的那道小門溜進去。我和管花園的周嫂子說過了,門她不會上鎖的。」慕容巧巧站在莊門外,看著掛在屋簷下的兩個大燈籠,笑道:「沒想到我們今天居然玩得這麼晚?!不過今兒個真是有意思,還買了兩個大風箏呢!對了,明天我們到紫霞坪玩,那裡比較寬闊,最適合放風箏了。」

  「小姐,妳別光想著明天要玩,今晚的難關還沒過呢!」月牙兒看了看天上月亮,心驚膽戰地說:「夫人可不像莊主那麼好說話,咱們玩到這麼晚,鐵定有頓板子好吃。」

  「所以我才要妳從花園旁的小門溜進去啊!娘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妳明天再看到她就沒事了。」

  「那小姐妳……」

  「我可不行,我是罪魁禍首,今晚就算躲過,明天只怕苦頭吃得更多。」

  月牙兒知道她又要自己一個人擔責任了,心裡好生過意不去。「小姐……」

  「沒事啦!又不是沒挨過板子。」巧巧笑了笑,一派輕鬆地說。「妳先回房間把風箏放好,要是累了,先睡沒關係,不用等我了。」

  月牙兒搖了搖頭,輕聲說:「牙兒不累,牙兒會燒好熱水等小姐,這樣小姐回來就可以梳洗了。」

  「也好,玩了一整天,洗個熱水澡最舒服了。」慕容巧巧讚道:「牙兒真是細心。」

  「那、那牙兒先回去了。」月牙兒躑躅猶疑,一步三回頭。

  「啊!等等,妳鴛鴦劍還沒拿給我呢!」慕容巧巧看著她緊緊抱在懷中的鴛鴦劍,無奈一笑。「我把鴛鴦劍從藏劍閣裡偷了出來,要是沒親自把劍交到娘手上,那可就不是一頓板子可以了事的。」

  「對喔!我都忘記了。」月牙兒趕忙將鴛鴦劍交到小姐手上。

  慕容巧巧接過劍,直到看見月牙兒人影消失在牆後,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敲了敲大門上的銅環;不多時,大門緩緩打開,一個老頭子探出腦袋來。

  「小姐?」老頭子一看到慕容巧巧,高興的叫了起來。「妳可終於回來了,妳再不回來,大夥兒都要倒大楣了。」

  「娘還在生氣?」慕容巧巧往門裡一探,只見天井盡頭,正房大堂上一片燈火通明,不由得心中一驚。「福伯,這是怎麼回事?怪嚇人的。」

  「妳說呢?」福伯嘆了一口氣,略帶責備地說:「溜出去玩也就算了,還偷了藏劍閣的鴛鴦劍,小姐妳……唉!夫人大發雷霆,遷怒到幾個徒弟身上,小姐的幾位師兄們現在還跪在堂上聽訓哩!」

  「劍是我偷的,關師兄們什麼事!」巧巧一聽,心中不服,大聲說。「我親自和娘分辯去。」

  「還分辯?小姐就不怕火上加油……」福伯話還沒說完,慕容巧巧已經穿過大門,往大堂的方向走去,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關好門隨後跟上。

  慕容巧巧越過天井,在大堂門外停下腳步。「娘,女兒回來了。」

  「進來!」

  「是。」慕容巧巧應了一聲,大著膽子推開門,只見廳上點了十幾盞燈,明晃晃如同白晝,幾個師兄則在堂下跪成一排,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娘……」

  「跪下!」慕容夫人面凝如霜,聲音冷到了極點。

  「我跪下,幾個師兄是不是就可以起來了?」

  「妳跟我談條件?」

  「不是條件,劍是我偷的,本來就不關師兄們的事。」慕容巧巧心裡雖怕,卻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一人做事一人擔,劍是我偷的,要打要罵,女兒都沒半句怨言。不過……這件事真的和師兄們沒關係。」

  「沒關係?」慕容夫人掃了堂下眾弟子一眼,冷哼一聲。「他們身為神劍山莊的弟子,居然讓人從藏劍閣盜走鴛鴦劍,妳說該不該罰?」

  「照這樣說,爹目前出遠門,神劍山莊現在以娘為首,藏劍閣有失,娘又該領怎樣的責罰?」

  「放肆!」慕容夫人大怒,重重地拍了桌子。

  慕容巧巧仰起頭,一臉倔強。「娘不講道理,女兒只好放肆了。」

  「妳這丫頭……」慕容夫人看著她,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對著眾弟子說:「你們都起來吧!免得有人說我是非不分、遷怒旁人。」

  「女兒不敢。」慕容巧巧見幾位師兄都起身了,立刻直挺挺跪下。「女兒有錯,願受責罰。」

  「喔?妳倒說說,妳犯了什麼錯?」

  「沒得母親允准,偷偷溜下山去玩。」

  「處罰呢?」

  「打三十個板子,罰寫一百個大字。」

  「還有呢?」

  慕容巧巧略一猶疑,結結巴巴地說:「私、私入藏劍閣,偷走鴛鴦劍。」

  「處罰呢?」慕容夫人板起臉來。

  「沒被罰過,還不知道。」

  慕容夫人一聽,差點沒笑出來,但還是繃著臉說:「妳這丫頭大過小錯不斷,居然還有沒犯過的規矩?這可真是稀奇了。」

  慕容巧巧瞥了母親一眼,小小聲地說:「這次罰過,下次就知道了。」

  「還有下次?」慕容夫人一聽,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女兒不敢。」慕容巧巧急忙將鴛鴦劍高舉過頭,一臉期盼地說:「娘,我把劍帶回來了,是不是可以不用罰了?」

  「妳說呢?」慕容夫人示意戚長風將劍接過,接著又說:「不只妳要罰,跟著妳的丫頭我也要好好管管了。哼!兩個人一般淘氣,全都沒半點規矩。」

  慕容巧巧心中一驚。「娘……」

  「長風,你去把牙兒給我叫來!」慕容夫人目光一冷,面無表情地說。「莊主要她多勸勸小姐,她卻還跟著巧巧胡鬧,今兒個我就要好好教訓教訓這丫頭!」

  戚長風聞言,臉色一變,剛想替月牙兒求情,慕容巧巧卻已搶著開口。「我不服!這又不關牙兒的事。」

  「不關她的事?」慕容夫人冷哼一聲。「私自下山,難道沒這丫頭一份?妳偷走鴛鴦劍,這丫頭難道不知情?」

  慕容巧巧啞口無言,情急之下,什麼話全說了出來。「牙兒是跟著我偷溜下山沒錯,不過是我硬逼著牙兒一起去的。再說……再說要不是她攔著,鴛鴦劍早被我當了、賣了、送人了!」

  「妳說什麼!」慕容夫人臉色更加難看了。

  「我說要不是牙兒攔著,娘今晚就別想看到鴛鴦劍了。」慕容巧巧一咬牙,全都豁了出去。「牙兒有功無過,娘要是處罰牙兒,就是是非不分、賞罰不明!」

  「好好好!妳這丫頭別的沒長進,口才倒是愈練愈好了。」慕容夫人氣得臉都黑了,一字一句地說:「妳要賞罰分明是吧?好,娘如妳的願!福伯,明天通知帳房拿五十兩銀子給牙兒,這小姑娘護劍有功,我要重重賞她。」

  福伯心驚膽戰地應了聲。「是!屬下違命。」

  慕容巧巧見娘認真起來,頭皮一麻,有氣無力地說:「娘大公無私,賞得重,罰得自然也不會輕了。」

  「妳倒有自知之明。」慕容夫人瞅了她一眼,冷冷地說。「看來妳已經知道鴛鴦劍的來歷了,否則,妳不會想要把它當掉送人。」

  慕容巧巧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慕容夫人長嘆一聲。「妳怎麼這麼不懂事?妳要知道,這把劍可是關係妳一生的幸福……」

  「我的幸福我自己掌握,用不著靠一把劍!」慕容巧巧不服地回了一句。

  「妳、妳……」慕容夫人氣極了。「好!重賞嚴罰,妳想必也有心理準備了。福伯,叫人去把『齊家棍』拿出來!」

  福伯知道慕容夫人動了真怒,什麼也不敢說,小聲吩咐莊丁去取「齊家棍」。幾位弟子心有不忍,互相看了幾眼,紛紛跪下。「師母……」

  「誰敢求情,誰就跟這丫頭一般下場!」慕容夫人掃了眾弟子一眼,聲音冷到了極點。

  「師兄們不用多事啦!板子我挨習慣了,沒什麼要緊的。」慕容巧巧勉強一笑。

  不多時,兩名莊丁取來兩根杯口粗細、長一丈二的「齊家棍」;慕容夫人看了棍子一眼,心中一軟。

  「『齊家根』的規矩,不斷不能停手……妳還有什麼話要分辯?」

  「沒有。」巧巧蒼白著臉,卻還是搖了搖頭。

  慕容夫人見女兒如此倔強,又是生氣又是心疼,長嘆一聲,硬起心腸說:「行家法!有寬縱舞弊者,和當事人同罪!」

  幾名家丁不敢怠慢,其中兩人拿來長條板凳,將慕容巧巧按倒在板凳上;另兩人高高舉起「齊家棍」,就是用力揮下。

  慕容巧巧屁股、背上連挨了幾棍,卻硬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幾名師兄不忍再看,紛紛別開臉去,戚長風卻是叫了出來。「師母!手下留情……」

  話聲未斷,間雜著兩聲極輕微的聲音,兩根「齊家棍」突然平空斷成了兩截。

  「斷了斷了,『齊家棍』斷了!小師妹不用挨打了。」眾人又驚又喜,連忙搶上扶起慕容巧巧。

  「看來、看來我真的有神功護體哩!」慕容巧巧強忍著痛,得意一笑。「沒想到這兩根破棍子這麼不耐打,一打就斷了……」

  「放肆!」慕容夫人暗自鬆了一口氣,卻仍是繃著一張臉。「妳這丫頭今兒個運氣好,『齊家棍』斷得早,下次再敢犯錯,可就未必會這麼幸運了!」

  「是。」慕容巧巧吐了吐舌頭,小聲央道:「既然已經罰完了,女兒可不可以回房了?」

  「還沒罰完吧?每天的作業三百個大字,外加處罰的一百個大字,妳好像都還沒寫吧?」慕容夫人見女兒滿臉意色,一點悔改之意也沒有,不由得心頭火起。「跪到院子裡去!四百個大字寫完再回房。」

  慕容巧巧一聽,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是。」

  「還有,妳要是再敢全寫些『一』啊、『丁』啊,這些筆畫少的字敷衍了事,明天的作業就加成一千字,聽到了沒?」

  「聽到了。我寫莊子的逍遙遊總成了吧!?」巧巧沒精打彩地應了一聲,推開門,往院子方向走去。

  慕容夫人看著女兒身影,忽然覺得十分疲累。「你們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眾人領命,請安之後,紛紛退了出去。

  慕容夫人等最後一個弟子退出並將門掩上後,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走到大廳中央,拾起地上斷成兩截的「齊家棍」。

  「切口平整光滑,就算是用神兵利器砍削也未必能辦得到,這……」慕容夫人一見之下,大為駭然。「這樣的內力功夫,除了嘯天之外,天底下居然還有人做得到?這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幫助巧巧……」

  *      *      *

  天上的月亮又圓又大,慕容巧巧跪在院子正中央,呆呆地看著天上的大月亮,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良夜寂寂、清光匝地,巧巧姑娘頗有雅興啊!」樹叢後轉出一個人來,含笑道。「我本來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睡不著,沒想到巧巧姑娘也睡不著?」

  慕容巧巧見是關雲飛,沒好氣地說:「你這書呆子真是呆了不成?你沒看到我跪著嗎?誰跟你一樣睡不著來著?姑娘現在睏得要死,只想上床夢周公去。」

  「喔?」關雲飛見附近有張小板凳,搬了過來,舒舒服服地坐著。「咦?巧巧姑娘身旁怎麼放著一盞燭台、筆墨紙硯……啊!是了,一定是巧巧姑娘對此良辰美景,詩興大發,想把覓得的詩句隨手記下,是吧?」

  「是你的大頭鬼!」慕容巧巧心情正差,偏偏他又在身邊囉嗦,不由得心頭冒火。「你滾遠點行不行?姑娘被罰跪在這裡寫大字,已經夠倒楣了,用不著你待在一旁看笑話!」

  「是是是,對不起,真是對不起。」他連連致歉,一笑起身,看著月亮喃喃自語。「罰寫字?寫字不是容易得很嗎?怎能算是處罰……」

  慕容巧巧聞言,靈機一動,喜孜孜地說:「書呆子,你是不是很會寫字?」

  「又快又好,不遜顏柳。」關雲飛淡淡說來,眉宇間自有傲色。

  「這樣啊……」慕容巧巧大喜,咳了一聲,一臉莊容地說:「書呆、不是不是,關兄才高學富,真是令人佩服得緊,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關兄肯不肯答應?」

  「巧巧姑娘但說無妨。」關雲飛苦笑搖頭,心裡早已猜到這丫頭要拜託些什麼事。

  「是、是這樣啦!」她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我拿筆就像男人拿針線,怎麼拿怎麼彆扭,所以、所以……」

  「所以希望在下代勞,是不是?」

  「沒錯。」巧巧點了點頭,大聲讚道:「關兄真是聰明,讀書人果然就是不一樣。」

  「百無一用是書生,讀書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關雲飛莞爾一笑,拿起地上紙筆,一揮而就。

  「人面桃花相映紅。如何?」

  慕容巧巧看了眼那七個字,搖了搖頭。「不好。」

  「不好?」關雲飛一愣。

  「骨格清奇、豐姿若神,一點都不像我的字。」慕容巧巧嘆了一口氣。

  「謬讚了。」關雲飛恍然大悟,笑道:「在下雖然不才,行、隸、狂草、六朝碑文,多少都會寫一點;名人字帖,二王顏柳,也都曾臨摹過,應該還學得來姑娘的字跡。姑娘何不先賜教一番?」

  慕容巧巧聞言,這可樂了,快手快腳地也在紙上寫了「人面桃花相映紅」七個字。「如何?」

  「這……」關雲飛一見之下,登時傻眼。「姑娘的字龍飛鳳舞、筆勢縱橫,有懷素『自敘帖』的味道,實在難學得緊、難學得緊。」

  「胡說八道、言不由衷。」慕容巧巧指著他,笑不可抑。「我爹每見一回我的字,就要發一回脾氣,怎麼可能會像你說的一樣了不起?讀書人說話就是不實在。」

  「取笑了。」關雲飛尷尬一笑,苦著臉說:「不過有一句話在下可沒胡說;我臨過的所有字帖當中,姑娘的字的確是最難學的。」

  慕容巧巧臉上一紅,嗔道:「我知道自己的字醜得很,你學不來就算了,姑娘也不指望你。」

  關雲飛見她輕嗔薄怒,心神俱醉,連忙說:「學得來、當然學得來,只不過要變個方式罷了。」

  「喔?什麼意思?」慕容巧巧這可不懂了。

  關雲飛從她手中接過筆,交到左手,似笑非笑地說:「用這隻手寫,大概就能學得姑娘筆下的七、八分神韻了。」

  慕容巧巧見狀,又好氣又好笑,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學不像,姑娘就讓你喝乾這些墨水。」

  關雲飛大笑。「妳想寫什麼?」

  「我跟娘說要寫莊子的逍遙遊,你就寫逍遙遊好了。」

  「妳個性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的確很適合這篇文章。」

  「真要能逍遙自在就好了。」巧巧聞言輕嘆一聲,幽幽地說。「一生下來就被定了親,要嫁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我比籠中鳥還可憐,哪說得上逍遙自在?」

  「妳是說關笑天?」關雲飛心中一動,意有所指地說:「關笑天道德文章俱臻上乘,又有經世治國的才能,是當世第一流的人物,也是姑娘家夢寐以求的乘龍佳婿啊!」

  慕容巧巧垂下頭,眼中有絲幽怨之色。「他再了不起也是他的事!為了這個混球,我從小就被逼著讀書寫字,還不許我習武練劍……當時不知道原因,可現在全都明白了,我恨死他了。」

  關雲飛心中一緊,低聲說:「對不起,連累妳了……」

  「他是他,你是你,關你什麼事?」慕容巧巧笑了笑,手指無意識地劃著地上,輕聲說:「你知道嗎?我爹說關家是書香世家,所以也要把我教養成個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好配得上他。偏偏我怎麼做也做不來,只不過是個成天惹是生非的野丫頭罷了。哈、哈哈,你說可不可笑?」

  關雲飛一臉正色,定定地說:「不可笑,說不定有人就是喜歡成天惹是生非的野丫頭。」

  慕容巧巧抬起頭來,發現他的目光溫柔似水,臉一紅,心慌意亂地別過臉去。「我跟你扯這些做什麼?真是神經……你快點寫啦!人家還想回房睡覺呢!」

  關雲飛見她羞顏似花,暖暖一笑,將紙張鋪在地上,振筆直書。

  「這一段文字,妳看學得可像?」

  巧巧回過頭,看了眼關雲飛所寫的逍遙遊,興奮地叫了起來。「像!像極了!你真是天才,連我這麼醜的字也能學得這麼像……」

  「小姐,誰是天才啊?」月牙兒手上端著茶盤,偷偷摸摸地溜了進來。「啊!原來是關公子……咦?你在這裡做什麼啊?」

  「他在幫我寫字啦!」慕容巧巧得意一笑。「對了,妳跑來做什麼?被娘看到就不好了。」

  「牙兒聽說小姐挨打了,又被罰跪在這裡寫字,所以泡了一壺香片,還到廚房弄了些點心給小姐作宵夜。」月牙兒眼睛含著兩泡淚水,語帶哽咽地說。「小姐,妳身上痛不痛?我有拿金創藥來,我幫妳上藥好不好?」

  「不用上藥了啦!才打沒兩下棍子就斷了。」慕容巧巧伸衣袖幫她拭去淚水,笑咪咪地說。「別哭了,我今天運氣特好,事事逢凶化吉。妳瞧,還有人幫我做功課呢!」

  月牙兒倒了一杯茶給慕容巧巧,又拿了個湯包給她。「剛蒸好的,小姐小心吃,別燙著了。」

  「都這麼晚了,怎麼還花精神做這些東西?」慕容巧巧無奈一笑,邊吃邊說。

  「妳也吃些,妳肚子一定也餓了。」

  月牙兒還沒開口,關雲飛卻突然擲筆大笑。「寫完了!外似樸拙、內蘊精神,沒想到我用左手也能寫出這麼一篇好字!」

  「吹牛!不是和我的字一模一……」慕容巧巧話到口中,又看了眼他所寫的逍遙遊兩眼,這才發現和自己所寫的字形雖似而意不同,整篇逍遙遊氣勢雄渾、淵停嶽峙,說不盡的氣象萬千。「喂!誰教你寫這麼棒的?一點都不像我寫的字。重寫重寫,不准再賣弄了,你不睡我可還想睡耶!」

  關雲飛笑容僵住了,苦著臉一筆一劃地學這位姑娘的「狂草」;至於慕容巧巧,則開開心心地和月牙兒喝茶吃點心、聊天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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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5 00:07: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天才剛亮,慕容巧巧就已經睜開眼,興沖沖地跳下床,跑到月牙兒床邊搖醒她。「起床起床,天都亮了,怎麼還睡?」

  「小姐,妳起來了啊?」月牙兒縮進被窩裡,順手拉上了棉被,含含糊糊地說:「昨晚才在花園裡跪了大半夜,今天怎麼還這麼早起床?」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嘛!」慕容巧巧見狀,硬生生把她拉起來,笑咪咪地說。「而且時候也不早了,妳瞧瞧窗外,太陽都已經露臉了呢!」

  月牙兒無奈,揉了揉眼睛,依言看了下窗外;只見旭日將昇未昇,東方還只是一片魚肚白。「騙人,太陽根本還沒出來嘛!」

  「梳洗完畢,太陽就出來了。」慕容巧巧搬了張板凳站上去,踮著腳尖把兩隻大風箏從櫃子上頭拿下,開開心心地說:「梳洗完畢後,我們就到紫霞坪放這兩隻大風箏……對了,我們還可以裝些點心放在食盒裡頭一起帶去耶!一邊吃東西一邊放風箏一定很好玩。」

  「小姐,」月牙兒看著大風箏,苦著臉說:「我們這兩天還是規矩一點比較好吧?再溜出去玩,夫人一生氣,小姐說不定又要遭殃了。」

  「掃興!妳不去就算了。」巧巧瞥了她一眼,自顧自地說。「娘只是不准我們偷偷溜下山而已,紫霞坪就在天茫山半山腰,我們到那裡去玩!有什麼好擔心的?唉!春光明媚、桃李含笑,一陣陣清風徐徐吹來,風箏一定飛得又高又好,牙兒卻窩在家裡看不到了……」

  「牙兒也要去啦!」月牙兒愈聽愈心動,忍不住開口。

  慕容巧巧聞言大喜。「那妳還不快點起來梳洗打扮一下?我先到廚房和溫嬸子要點吃的,咱們帶到山上去吃。」

  「牙兒先服侍小姐梳洗……」

  「不用了啦!我隨便漱個口、抹把臉就解決了。」慕容巧巧擺了擺手,已經往門口走去。「倒是妳動作老是慢吞吞的,可得梳洗快點才行;否則娘一起床,咱們可就哪兒都別想去了。」

  月牙兒點了點頭,剛要回話,慕容巧巧早已跑得不見蹤影了。

  慕容巧巧跨出房門,在院子邊張望了一番,確定沒有人後,這才穿過院子,偷偷摸摸往廚房方向走去……

  「巧巧姑娘早啊!」一道清朗的話聲響起。「清風送爽、好鳥亂鳴,果真是一日之計在於晨哩!」

  慕容巧巧嚇了一跳,回過頭沒好氣地說:「姑娘別的沒聽到,只聽到一隻呆鳥在亂叫!你別老是悄沒聲息地冒出來好不好?嚇都給你嚇死了!」

  「是是是,冒犯姑娘了。」關雲飛笑了笑,從袖中拿出一個卷軸。「只是昨晚巧巧姑娘先回房了,還沒指點過在下寫的第十一篇『逍遙遊』;因為擔心姑娘有所不便,所以才想趁早將這篇文字交給姑娘。」

  「你寫好啦?」慕容巧巧聞言,臉上不禁一紅。這書呆子昨晚也不知道寫了幾遍的「逍遙遊」了,我一說不像,他就又寫了一篇……

  「寫到早上,總算差強人意。」關雲飛苦笑,在手上攤開卷軸。「巧巧姑娘瞧瞧是否使得?」

  「你一晚沒睡?」慕容巧巧不看卷軸,反而定定看著他。「傻瓜,寫不像就算了嘛!我不是說用第二篇交差就行了?」

  「要嘛不做,要嘛就盡力做到最好,在下這點牛脾氣怎麼改也改不過來。」關雲飛淡淡說來,卻自有堅持。

  慕容巧巧默然不語,看了眼那篇「逍遙遊」,忍不住叫了起來。「你鬼上身了啊!怎麼可能寫得和我一模一樣?真是有夠難看的字了。」

  「看來應該還過得去。」他莞爾一笑,將那篇「逍遙遊」捲上,交給慕容巧巧。「總算不負所託,這一夜辛苦也沒白費了。」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囁嚅地說:「謝、謝謝。要你學那麼難看的字,真是對不起你了……你、你會不會以後寫字都變得和我一樣醜了?」

  關雲飛聞言大笑。「任何本事一學上手就是自己的了。我習字近二十年,想忘記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也寫了十幾年的字啊!為什麼就老是寫不好?」慕容巧巧嘆了一口氣,在院子旁的青石坐下。

  「有可能是老師教而不得其法,又或者是……」

  「是什麼?」

  關雲飛意有所指地說:「學生若是心有旁騖,字也是寫不好的。」

  慕容巧巧臉上一紅,低聲說:「教我寫字的先生人都很好,教得也仔細,是我自己不專心,整天光想著玩而已。」

  「襟懷磊落、一片坦蕩,難怪姑娘的字雖然不佳,卻自有精神,怎麼學也學不來。」關雲飛瞧著她,心裡忽然有絲異樣的感覺。

  這麼爽朗可愛的姑娘他以前沒遇見過,以後,只怕也很難遇上了。

  「你別安慰我了,難看就是難看,再怎麼精神都是騙人的。」慕容巧巧支著頭,一臉沮喪。

  「垂頭喪氣,可就一點都不像姑娘了。」關雲飛一笑,也在她身旁的青石坐下。「寫字其實沒那麼難,姿勢對了,字自然就好看……對了,姑娘要是覺得我的字還可以,咱們不妨互相切磋琢磨一下?在下得些長進,姑娘或許也會有些助益。」

  「你肯當我老師?」

  「這可不敢當了,不過是朋友間相互切磋,姑娘……」

  「叫我巧巧,還有,巧巧後頭也不許再加上姑娘了。」慕容巧巧打斷他的話,一本正經地說。「既然是朋友,客套話就免了,否則我們就別做朋友,我直接喊你一聲夫子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關雲飛看著她,爽朗一笑。

  「啊!糟糕!光顧著和你聊天,都忘了還有正經事要做了。」慕容巧巧霍地站起,往廚房走去。

  「丫頭發什麼呆?走路都不看路!」

  慕容巧巧聞言抬頭,又嚇了一跳。「娘,妳、妳怎麼起得這麼早?」

  「妳這丫頭起得也挺早的嘛!」慕容夫人臉上似笑非笑,淡淡地說。「娘要是不起得早些,豈不是又捉不到妳這隻兔子了?」

  慕容巧巧尷尬一笑,她一見到母親,就像老鼠見了貓,拔腿就想開溜。「我去廚房看看溫嬸子今天準備什麼早點……」

  「慢著!」慕容夫人臉一沈,冷冷地說:「妳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啊!是了,昨天的作業還沒交給娘。」慕容巧巧心中暗叫好險,手忙腳亂地將那篇「逍遙遊」交了出去。「寫的不好,娘不要生氣。」

  「寫的不好是意料中事……不過,沒想到妳這丫頭居然會準時交作業?看來天真要下紅雨了。」慕容夫人微感意外,攤開手上卷軸,眉頭又皺了起來。「字還是一樣難看,一點長進都沒有,咦?奇怪了……」

  「怎、怎麼了?」慕容巧巧以為穿幫了,心臟差點沒跳出來。

  「長了幾歲,妳這丫頭果然也知道該收收心了。」慕容夫人看著卷軸上的那篇「逍遙遊」,連連點頭,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妳以前寫的字就像脫韁野馬,一點章法都沒有;這篇『逍遙遊』字跡雖然一樣難看,不過整篇文字格局方正,看得出來下過一番工夫。不錯,看來妳昨夜的確有好好反省過了。」

  慕容巧巧心臟撲通、撲通直跳,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的確下了一番工夫,還、還寫了一整夜呢!」

  慕容夫人聞言,更開心了,剛要稱讚她幾句,這才發現院子裡頭還站著一位文質彬彬的年輕人。「這位公子是……」

  「晚生關雲飛,見過夫人。」關雲飛走上前來,長長一揖。「在下和巧巧姑娘萍水相逢,結為知交,蒙姑娘盛情,邀至山莊盤桓數日,方便一覽天茫山的風光。多所打擾,還請夫人見諒。」

  「公子客氣了。」慕容夫人知道自己女兒個性爽朗,三教九流都能結交,不禁苦笑搖頭。「公子面生得很,似乎不是本地人?」

  「他是河南洛陽人,到這裡來玩的。」慕容巧巧腦中忽然轉過一個念頭,滿臉都是笑意。「他學問好,又寫得一手漂亮字,所以女兒打算跟著他讀書習字,娘覺得這主意好不好?」

  「教妳的蕭夫子去年底回鄉探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這段期間的確需要給妳再請個老師。」慕容夫人略一沈吟,笑了笑,淡淡地說:「這主意是不錯,不過妳雖然熱衷,也得看人家關公子方不方便啊?」

  「方便,當然方便!他天下為家,到處遊山玩水,在這裡待上個一、兩個月能有什麼問題?」慕容巧巧搶著回答,還不忘對關雲飛使了個眼色。「喂!你倒是說句話啊!不是你自己說要教我怎麼寫字的嗎?」

  關雲飛一愣,實在不明白慕容巧巧肚子裡頭在打些什麼主意,只得順著她的話說:「晚生客途至此,的確沒什麼要緊事。若是夫人不嫌在下學問粗疏,在下極樂意和巧巧姑娘互相切磋學習。」

  「關公子過謙了。既然如此,那在蕭夫子回來之前,巧巧的課業就偏勞公子了。」慕容夫人含笑點頭,卻不忘提醒自己女兒一句。「既然是師長,說話就要規規矩矩的,以後不許再平輩相稱,要記得尊稱關公子一聲『夫子』,明白了嗎?,」

  「知道了。」巧巧吐了吐舌頭,對著關雲飛斯斯文文地說:「關夫子好,弟子向夫子請安。」

  關雲飛見她面上恭敬,眼中卻閃著頑皮的神采,苦笑道:「不敢,姑娘也好。」

  慕容巧巧展顏一笑,拉著母親的手說:「不過關夫子今天初來乍到,咱們總該盡盡地主之誼,娘說是不是?」

  「咦?難得妳這丫頭還能有這份細膩。」慕容夫人笑道。「這話說得是,晚上娘就吩咐廚房備宴,為關公子洗塵。」

  「那已經是晚上的事了啦!」慕容巧巧眼睛骨碌碌直轉,一臉期盼地說:「時候尚早,外頭的桃花開得又漂亮,關夫子也說想看看咱們天茫山的風光,所以……」

  「所以妳想盡盡地主之誼,帶關公子四處走走逛逛,是不是?」慕容夫人接著她的話,悠悠地說。

  慕容巧巧臉現喜色。「沒錯沒錯,女兒就是這個意思。」

  「我看是妳自己想出去玩吧!?」幕容夫人板起臉來,沒好氣地說。「我還在疑惑妳這丫頭怎麼會轉性想好好讀書了?原來拐彎抹角就是想溜出去玩!」

  「才不是呢!」慕容巧巧一臉受到冤枉的表情,氣嘟了嘴。「是關夫子先前說過要看天茫山的桃李風光,我想有事弟子服其勞,才打算帶夫子到處走走逛逛的。人家已經十八歲了耶!才不會一天到晚都想著玩呢!」

  「真的?」慕容夫人口中說話,眼睛卻看著關雲飛,意示詢問。

  關雲飛見慕容巧巧張大了眼睛瞪著自己,無奈一笑。「巧巧姑娘說的沒錯,若有不便之處,在下自個兒隨意賞玩就好,不用麻煩巧巧姑娘了。」

  「妳看,老是冤枉人家說謊。」慕容巧巧滿臉都是意色,喜孜孜地說:「女兒既然沒說謊,那我今兒個可以帶夫子到紫霞坪看桃花嗎?」

  慕容夫人見了她這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板著臉說:「紫霞坪那裡地勢雖然不高,附近還是有些險崖峭壁,妳可不准上那些地方玩去,聽到了沒?」

  「聽到了!」慕容巧巧大喜,興沖沖地說。「我去廚房看溫嬸子準備些什麼早點,要是有包子饅頭,我要帶到山上吃!」

  「整天就想玩,一點都不像個姑娘家……」慕容夫人見女兒一溜煙就跑得無影無蹤,搖頭苦笑,回身對著關雲飛說:「我這個女兒頑劣得很,以後可要偏勞先生了。」

  關雲飛客氣一揖。「不敢,巧巧姑娘爽朗自在,在下才是獲益良多。」

  「先生再這麼客氣,我可是有些擔心學生爬到老師頭上了。」慕容夫人定定看著他,語調平淡。「拜師頭一天,老師就對學生唯唯諾諾、千依百順,我只怕以後的『逍遙遊』先生更要費心不少了。」

  關雲飛臉上微赤。「原來夫人已經知道了……」

  「我本來還以為那丫頭有些長進。」慕容夫人輕嘆一聲。「這丫頭玩心還那麼重,不大可能寫出格局如此方正的『逍遙遊』;再加上見到了先生,兩相對照,自然知道這篇文字出自誰的手筆了。」

  「慚愧,在下不自量力,還請夫人見諒。」關雲飛心中一凜,不得不佩服她的心細如髮、觀察入微。

  慕容夫人臉上似笑非笑,緩緩地說:「不過先生一個晚上就能將小女的『狂草』學得唯妙唯肖,實在是了不起的書法大家。」

  關雲飛聞言恍然。「難怪夫人對在下未加考察,當下就答應了巧巧姑娘的要求了。」

  聰明人對聰明人,兩人相視一笑。

  「教不嚴,師之情,先生以後的責任可重得很。」慕容夫人止住笑,意有所指地說。「先生對小女愛護有加,希望不是……」

  「晚生明白。巧巧姑娘已然名花有主,晚生不敢存非份之想。」他回答得正經八百,眼中卻掠過一絲笑意。

  「先生是正人君子,是我失言了。」慕容夫人得到這個回答,暗自釋然。「先生是昨日上神劍山莊的吧!?」

  「昨日上山,沿途桃李含笑迎賓,天茫山果然是個好地方。」

  「過獎了。」慕容夫人含笑應道。

  「夫人若沒有其他的事情吩咐,那晚生就先告退了。」關雲飛拱手告辭。

  慕容夫人微笑頷首。「客氣了,先生請便。」

  *      *      *

  紫霞坪位在天茫山半山腰,地勢雖然不高,眼界卻極為遼闊,不僅整個葫蘆鎮一覽無遺,還隱隱可以看到遠處的平安城。

  「喂!你幫我在風箏上寫三個字好不好?」慕容巧巧見關雲飛站在崖邊望遠,叫了他一聲。

  「不該叫『喂』,妳應該稱呼我一聲關夫子。」關雲飛走到她身邊,一臉莊容地說。「天、地、君、親、師,妳對老師說話要有禮貌……」

  「你說真的假的?」慕容巧巧沒等他說完話,就已經笑得差點喘不過氣了。「我是怕娘不讓我出來玩,才臨時想了這個藉口,你不會當真了吧?」

  「我想也是。」關雲飛搖頭苦笑,意有所指地說:「請我做個掛名夫子,以後三百字的作業也不怕沒人寫了。」

  「聰明!」慕容巧巧豎起大拇指,讚道。「我大過小錯不斷,爹娘老罰我寫字,有你在,我就高枕無憂了。」

  「妳就不怕夫人發現妳找人捉刀代筆?」

  「不怕。」慕容巧巧搖了搖頭,一派輕鬆地說:「穿幫了,頂多是一頓板子了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妳早上不是才說想把字給練好?」

  「早上想,現在又不想了。」

  「為什麼?」關雲飛忽然有些不高興,沈著臉說:「半途而廢,什麼也做不好。」

  「小姐才不是半途而廢呢!」月牙兒出聲反駁。

  「喔?」關雲飛不解地皺眉。

  「小姐一定是認為自己只要一直書讀不好、字練不好,說不定未來姑爺就不會想娶小姐了,對不對?」

  「多嘴!」慕容巧巧臉上一紅,別過臉去。

  關雲飛沒想到她的心思竟會轉到這上頭來,微微一愣,長嘆一聲。「妳又還沒見過關笑天,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說不定妳見了關笑天後會慢慢喜歡上他……」

  「那也是見過面後的事。」慕容巧巧回過臉來大聲說。「莫名其妙幫人家定了一門親,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就是不喜歡這樣子!」

  關雲飛默然不語;月牙兒見氣氛有些尷尬,笑著打破沈默。「小姐不是要在風箏上頭寫字嗎?是要寫些什麼啊?」

  「對喔!差點忘記了。」慕容巧巧將風箏放在地上,催促道:「關老夫子,你快點幫我在上頭寫上『關笑天』三個字啦!」

  「為什麼要寫這幾個字?」關雲飛一愣。

  「在風箏上頭寫上煩惱的事,然後放起風箏,再把風箏線放掉,這樣一來,什麼麻煩事都會隨風而逝了。」慕容巧巧眼睛都亮了起來,喜孜孜地說。「我待會兒就把風箏放掉。這樣說不定關笑天那掃把星就會摔了馬、跌斷了腿,又或是吃壞肚子、跌到茅坑裡頭,再不然就是睡落了枕、扭了脖子;總之一輩子來不了葫蘆鎮就是了。」

  關雲飛臉上陣青陣白,張大了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喂!你發什麼呆啊?」

  「我身上沒筆墨,寫不了字。」關雲飛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句話。

  「哈!這我早就想到了。」巧巧滿臉得意色,從月牙兒手上接過一個包袱。「筆墨紙硯我早就準備好了,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關雲飛見她快手快腳地打開包袱,磨上墨,不禁苦了一張俊臉。「關笑天好歹也是本朝的名相重臣,這樣子害他,會不會有些過意不去……」

  「我也沒打算害人啊!只要這掃把星不來,不就天下太平,什麼事都沒有了嗎?」慕容巧巧將筆蘸上墨,遞給關雲飛。「你要寫漂亮一點喔!免得老天爺看錯字,害到其他不相干的人,那可就罪過了。」

  「不是說不害人嗎?」關雲飛咕噥一聲,眼見騎虎難下,一咬牙,當真在風箏上頭揮毫寫下「關笑天」三字!

  「這三個字寫得好極了,比昨天的『人面桃花相映紅』還好,簡直就像是從小寫慣的嘛!」慕容巧巧愈看愈滿意,拉著月牙兒的手說:「牙兒,我們去把風箏放起來。」

  月牙兒有些彆扭地扯著衣角,小小聲地說:「牙兒也想在風箏上寫一些字。」

  「妳也有煩惱啊?」慕容巧巧一愣,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妳告訴我,我請關老夫子幫妳寫上。」

  「我、我想快點長成十八歲。」月牙兒聲音更小聲了。

  「咦?這是為什麼?」慕容巧巧難掩好奇。

  月牙兒卻紅著臉不說話了。

  慕容巧巧無奈,對著關雲飛說:「牙兒想快點長大,煩惱得很,你也幫她寫幾個字吧!」

  這主僕倆的問題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怪……關雲飛一個頭兩個大,正不知該如何下筆,靈機一動,在另一隻風箏上寫下「十五佳人,轉眼二八年華」等字。

  「『十五佳人,轉眼二八年華』,那再一轉眼,豈不是就比我還大了?虧你想得出來。」慕容巧巧笑不可抑,把那隻風箏拿給月牙兒。「牙兒,滿不滿意?不滿意我們再改。」

  「這樣很好了,謝謝關公子。」月牙兒福了福身,開開心心地和慕容巧巧跑去放風箏。

  關雲飛見慕容巧巧將風箏愈放愈高、愈放愈高,終至離手而去,消失在雲端,不禁長長嘆了一口氣,口中喃喃自語:「開開玩笑而已,老天爺你可千萬別當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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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慕容巧巧和月牙兒看著兩隻大風箏隨風遠颺,登時笑開了臉。

  「小姐,妳肚子餓不餓,我們來吃早點了好不好?」

  「好啊!我肚子正好餓了呢!」巧巧在一株桃花樹下鋪上一塊花布,坐在上頭,笑著招呼月牙兒。「牙兒,妳把食盒拿過來。咱們在桃花樹下用餐,既有趣又風雅。」

  月牙兒依言將食盒拿來,側著身子坐下,將一盤包子和饅頭都拿了出來。「小姐要吃包子還是饅頭?」

  「都好,妳別招呼我了,我自己會拿。」慕容巧巧眼睛瞥見站在崖邊的關雲天,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小姐,什麼事這麼好笑?」月牙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妳看那呆子,老是死盯著那兩隻飄在空中的大風箏,真是有毛病。」

  「真的耶!原來關公子這麼喜歡風箏啊?」月牙兒看著看著,也不禁笑了出來。「不過,關公子好像只盯著小姐的那隻風箏耶!我們問問他在看些什麼好不好?」

  「好啊!」慕容巧巧放聲大叫:「書呆子!你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啊?」

  關雲飛回過神,垂頭喪氣地走了過來,盤膝坐下。「不叫我老夫子了?」

  「你還這麼年輕,叫你老夫子太委屈你了。」慕容巧巧格格直笑。

  他瞅了她一眼,悶聲說:「叫我書呆子也不見得好聽。」

  「生氣了?」慕容巧巧見他苦著一張臉,也有些不好意思。「開開玩笑而已,你不要介意啦!」

  「我不介意妳怎麼稱呼我,我比較在乎妳放掉的那隻風箏。」

  「喔?為什麼?」

  「我怕因此真的切斷了妳和關笑天的姻緣……」

  「那不正好!有什麼好擔心的?」慕容巧巧滿臉都是笑意,拿了一個包子給他。「你要不要吃?溫嬸子做的包子很好吃的。」

  「咦?妳也準備了我的?」

  「當然,要不然你以為我和牙兒是飯桶啊?這麼多包子饅頭怎麼吃得完。」慕容巧巧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謝、謝謝。」關雲飛心頭一暖,接過包子吃了起來。

  「這地方很漂亮吧!?」慕容巧巧也拿了一個包子,邊吃邊說。「我從小就愛來這裡玩,這裡的桃花可說是山上開得最漂亮的地方了。」

  「是啊!我第一次跟小姐來紫霞坪的時候,桃花開得正盛,小姐還幫我編了一個花冠呢!」月牙兒看著滿樹桃花正妍,花間蝴蝶穿梭飛舞,輕輕柔柔地說:「有一年我和小姐來這裡玩,小姐見了滿樹的蝴蝶,也想學蝴蝶在天上飛,還在身上綁了兩塊板子當翅膀呢!」

  「結果呢?」關雲飛沒想到這個爽朗乾脆的大姑娘,也有這麼天真可笑的念頭,不禁莞爾一笑。

  「自然是從樹上跌下來,躺在床上一個月下不了床。」慕容巧巧自己也忍不住好笑,推了推月牙兒,嘻嘻哈哈地說:「妳那時候不是還哭得死去活來,怕我再也醒不過來了?」

  「妳還說呢!人家叫妳不要跳,妳硬是要跳,大笨蛋一個!」月牙兒臉上一紅,白了巧巧一眼。

  「可是我看爹娘在樹上牆頭高來高去都沒事,怎麼會知道自己硬是飛不起來?」慕容巧巧說到這,忽然嘆了一口氣,沒精打彩地說:「後來我才知道他們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輕功劍術俱臻化境,偏偏就是不肯教我……可惡!都是關笑天那掃把星害的,他為什麼不跌到糞坑淹死算了?」

  「這——」關笑天聞言,忍不住辯白。「我想不知者不罪,關笑天未必知道令尊為了他這位女婿,不肯讓妳習武,所以、所以……」

  「所以怎樣?」慕容巧巧愈聽愈惱,瞪了他一眼。「你幹麼老是幫他說話?你是不是認識那個掃把星?」

  「我怎麼會認識那掃把星?」他連忙否認,心裡頭卻是暗暗叫苦。「我不是還幫妳『作法』害他嗎?」

  「什麼『作法』?說得這麼難聽!我們那只不過是祈願而已。」慕容巧巧一本正經地糾正他,眼中卻滿是頑皮的神采。「靈不靈,就要看老天爺張不張眼嘍!」

  最好老天爺別張眼,否則我可要倒楣了。關雲飛苦笑,轉過話題。「妳爹娘既然不教妳武功,妳身上怎麼會有些功夫?」

  「咦?你怎麼知道?」

  「妳身上要是沒些功夫,就打不贏當鋪的那些人渣了。」關雲飛回答得理所當然,肚裡卻難免好笑;當時他要是不出手,只怕她那點功夫也濟不了什麼事。

  「那也沒什麼了不起,是那些人太飯桶了。」慕容巧巧笑了笑,望著紫霞坪下頭的神劍山莊,悠然道:「更何況辦法是人想出來的,爹娘不肯教我,我難道不會自己學?」

  「我就知道小姐又要來偷看他們練劍了。」月牙兒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每個月初五都來,小姐怎麼都不嫌累?」

  「要是怕累,怎麼學得好功夫?」慕容巧巧指著山莊冉冉升起的炊煙,笑道:「等炊煙熄了,師兄們用完飯後,我就可以看到娘在練武場教師兄們練劍了。可惜爹娘一個月只授徒一次,要不然我劍法就可以學得更快些……」

  「這裡和山莊相距里許,妳怎麼看得清楚他們的劍勢來路?」關雲飛見神劍山莊在腳下就像一個一個的玩具屋,忍不住開口詢問。「再加上武功招式自有其輕重緩急之處,不聽師父解說指點,怎麼練得好武藝?」

  「所以我一套入門的劍法,才會學了三年還沒學全啊!」

  「三年?」關雲飛一愣,定定地看著她,心中的歉意忽然變得更深、更重。「妳難道都沒想過要放棄?」

  「沒有,我跟你一樣也是牛脾氣,爹娘不讓我學,我就愈要學。」慕容巧巧斜倚著樹,看著天上浮雲悠悠,淡淡地說。「何況我又知道了關笑天這件事情,更是非學好武藝不可。」

  「為什麼?」

  慕容巧巧咬著嘴唇,一字一句地說:「練好了武藝,他要是敢上神劍山莊提親,我就打斷他兩條腿,教他一輩子不敢再上天茫山一步。」

  關雲飛聞言,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山徑處,這時卻傳來福伯蒼老惶急的聲音。「小姐妳是跑哪兒去了?關家少爺已經來提親了啊!」

  *      *      *

  神劍山莊位於天茫山山腰,莊上建築共有三樓、六院、十二閣;借入山光雲影、掩映春花秋楓,或巍峨、或細巧、或樸拙,各有意趣,絲毫不露人工鑿作痕跡,也為名山風光更添勝境。

  不過,若論神劍山莊風景勝絕、清絕、雅絕之地,則非「三絕樓」所在的「桃花塢」莫屬!

  桃花塢顧名思義,滿園都是桃花含笑,不見別花爭妍。煙花三月,從三絕樓上望去,只見滿園桃花齊放、若無邊際,美得令人心悸、美得不可思議。

  三絕樓上,此刻正有兩人相對而坐,品茗賞花。

  「從京城到天茫山,總要十數日的路程,你這一路可辛苦了。」慕容夫人臉上含笑,神色相當愉悅。「十八年不見,當初的垂髫童子已成了國之棟樑,伯母雖然開心,也難免感慨歲月如梭、韶華易逝啊!」

  坐在她對面的年輕人聞言,微微頷首,一臉莊容地說:「伯母說得是,孔聖不也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嗎?小婿由於途中有事耽誤,遲到了幾日,勞伯母久候,還請恕罪。」

  「你這話可就見外了。」慕容夫人擺了擺手,略帶不滿地說。「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說話還這麼生份,伯母可要生氣了。何況你身居宰輔之責,事多任重,行程有些耽擱自是在所難免,伯母又怎麼會介意?」

  「是,小婿失言了。」年輕人笑了笑,目中寒芒一閃,若無其事地說:「小婿來到神劍山莊也有些時候了,怎麼不見伯父……」

  「你伯父到關外去了。」慕容夫人輕嘆一聲,面有憂色。「昔年崛起於關東、肆虐中原的天魔教,聽說在關外又有了死灰復燃之勢,你伯父放心不下,和幾位正道中的前輩過去瞧瞧情況了。」

  「伯父心繫正道武林安危,還真是不容易。」年輕人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笑。

  「他是熱腸人,自然就比旁人辛苦些了。倒是你……」慕容夫人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措詞。「兼程從京城趕來,卻讓你撲了個空,實在是……」

  「伯母不用覺得過意不去。」年輕人搖了搖手中摺扇,一派閒適地說。「皇上知道我此次南下,是為了上神劍山莊迎親完婚,已經破例給了兩個月的假。伯父既然不在,小婿就留在莊裡賞玩天茫山風光,還可趁此機會和巧巧妹子培養感情……」

  「誰是你妹子了?你這掃把星少自說自話!」

  人隨聲到,慕容巧巧一陣風似地衝上樓來,氣憤地說:「你是斷了胳臂瘸了腿還是怎地?就這麼怕娶不到妻子?!十八年前定下的親事,還真的專程趕上門來迎娶?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長得什麼模樣嗎?你知道姑娘我除了惹是生非闖禍外,什麼都不會嗎?」

  「巧巧!誰准妳這麼放肆!」慕容夫人見女兒口無遮攔,臉色全變了,勉強按捺住,緩緩勸解。「爹娘替妳定了這門親,全是為妳好啊!關賢姪文才政事,樣樣出人之上,妳嫁了這麼一個丈夫,就像頭頂多了一片天,眼前開了一條路,沒有風雨霜雪、少了荊棘險阻,妳應該高興才是啊!」

  「我頂我的天,風風雨雨我也不怕;我走我的路,遍體鱗傷我也甘願!」慕容巧巧一臉的倔強。

  「妳——」慕容夫人盛怒之餘,打了她一巴掌。「跪下!」

  「關笑天」看傻了眼,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趕緊開口圓場。「伯母請息怒,巧巧妹子年紀還小不懂事,伯母就寬恕她一回……」

  「娘罰我,我跪就是了,誰要你求情來著?貓哭耗子假慈悲!」巧巧冷哼一聲,直挺挺跪下,撫著臉默不作聲。

  「關賢姪幫妳求情,妳還不認錯?」

  「是娘錯了,不是我錯了,我既然沒錯,為什麼要認錯?」慕容巧巧昂著頭,滿臉倔強。

  慕容夫人聞言,氣得全身發抖。「妳不認錯是吧?好!妳馬上給我跪到摘星樓去,一天不認錯一天別想下樓!」

  「那正好,女兒就一輩子待在摘星樓上,免得見了這個掃把星晦氣。」慕容巧巧起身,看也不看「關笑天」一眼,大步走下三絕樓。

  「這丫頭平常不是這樣的,可能今兒個在外頭受了氣,才這麼反常的。」慕容夫人見「關笑天」似乎有些坐立難安,勉強笑道。「巧巧不懂事,言語間有失禮的地方,你別放在心上,改天我讓她跟你陪個不是。」

  「我明白,我不會放在心上的。」「關笑天」僵著臉笑了笑,裝作若無其事。

  「小婿還有些事情要交代侍從,伯母若沒別的事情吩咐,可否容小婿先行告退?」

  「客氣了,賢姪儘管自便。」慕容夫人輕嘆一聲,目送「關笑天」下樓。

  春風過林,吹落桃紅片片,落在不遠處的一道小溪,隨波而流。

  慕容夫人拾起一片落在肩上的桃花瓣,神色有些黯然,喃喃地說:「女兒啊女兒,妳怎麼總是不明白爹娘的苦心呢?娘只是希望妳未來平平安安、幸福快樂啊!妳事事要強好勝,可妳終究還是個女孩子哪……」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為兒女寸寸煎熬、霜了兩鬢,兒女卻未必領情啊!」

  清朗的語聲自桃花林中傳來。

  慕容夫人循聲往樓外看去,只見桃源溪旁、桃花林下,關雲飛雙手負在身後,仰天若有所思。

  「關公子這話似乎意有所指?這裡有香茗一盅、糕點三、兩樣,關公子若是有興,何妨上樓一談?」

  「那就叨擾了。」關雲飛微一躬身,穿過桃林,上了三絕樓,含笑落坐。「此處風景勝絕、清絕、雅絕,本該是個平心怡情的所在;不過前有巧巧姑娘含憤而去,後有當今『宰相』惶惶而走,倒令人有些不明所以了。」

  慕容夫人定定看著關雲飛。「若是不明所以,關公子剛才又如何會說那些話?」

  「夫人還真是快人快語。」關雲飛一笑,斟了一杯茶,輕啜一口,讚道:「餘香不絕、舌底回甘,果然是一等一的好茶……這是閩北的武夷凍頂吧?白雲遮影不知處,人間仙境在武夷;也只有這樣的仙境,才能產出這樣的好茶。」

  「不錯,公子學識倒是淵博得很。」慕容夫人微感意外,也啜了一口茶,略帶得意色地說:「外子少年嗜酒,中年轉好此道。神劍山莊雖然以藏劍閣一百另三把名劍得名,近年來卻也搜羅了普洱、凍項、碧螺春等不少上等茶葉,有些江湖上的朋友還戲稱這裡為『神茶山莊』哩!」

  「有這樣的好茶,『神茶山莊』之名當之無愧。」關雲飛一笑,看著樓外滿園春色,悠然道:「神劍山莊雖以劍名,卻又清幽雅緻,一片和平恬適,不帶絲毫干戈暴戾之氣。旁人不知,只怕還會以為這裡是人間仙境咧!」

  「人間仙境?」慕容夫人嘆了一口氣。「就算是人間仙境,也不過只是海市蜃樓罷了。」

  「此話怎講?」

  「終歸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慕容夫人忽然露出些許譏誚之意,冷冷地說。「劍容難免劍下亡,這片桃花林中,就不知沾染了多少知名劍客的鮮血,也不知埋葬了多少慕容家的先輩英傑!」

  「聽夫人這麼一說,春風過處,桃紅片片似血,總覺得多了份肅殺蒼涼之意了。」慕容夫人雖然話到口中留三分,關雲飛卻已經明白她話中之意了。「神劍山莊享譽已久,威名既盛,想必有許多不自量力的江湖人登門挑釁,想要藉此揚名立萬吧?」

  「公子果然是聰明人。不過,公子卻說錯一句話了。」

  「喔?還請夫人賜教。」

  「登門挑釁的未必不自量力,慕容家的子孫也不全然都是人傑英才。」慕容夫人嘆了一口氣,澀然這。「慕容家子孫當中,能夠善終的百不得其一,歷代神劍山莊莊主,更有十九位是死於江湖仇殺之中;試問,這地方還說得上是人間仙境嗎?」

  關雲飛默然無語,良久,才緩緩開口。「果然是天下父母心,夫人對巧巧姑娘的苦心,真是既深且遠、令人動容。」

  慕容夫人搖了搖頭,長嘆一聲。「公子雖然明白,可惜巧巧這丫頭卻怎麼也不明白。外子和我不讓巧巧習武,還替她挑了個書香世家的子弟作夫婿,就是希望能讓她遠離江湖是非,別再步入慕容家子孫的後塵之中,一輩子都能過得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可是這丫頭就是不明白我們的一番苦心……」

  「或許,夫人該試著將這門親事當中的用心告訴巧巧姑娘。」

  「沒用的,這丫頭是騾子脾氣,專門和爹娘唱反調。」慕容夫人想起往事,滿臉都是無奈。「小時候她爹不讓她學劍,這丫頭就躲在圍牆外偷看,怎麼說也說不聽,後來她爹生氣了,狠狠打了她一頓,這丫頭才肯安份……」

  「唉!也因為這個原因,這門從小就替她定下的親事,我們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果真是知女莫若母,巧巧姑娘知道這門親事後,反應的確激烈得很。」關雲飛輕嘆一聲,臉上忽然有些哀怨之意。「如果沒這門親事,讓巧巧姑娘自自然然地和關笑天見面,說不定、說不定她反而會喜歡上這位當朝宰相……」

  「不會的。」

  「不會?」關雲飛一愣。

  「我第一次見到關笑天的時候,這孩子還只有七歲,卻已是英氣勃勃、聰慧過人,一身俠肝義膽。不過十八年後再見,卻、卻……」

  慕容夫人頓了頓,似乎不知該如何措詞,良久,才緩緩地說:「要說巧巧會喜歡他,恐怕也只有小時候那個關笑天才有可能。」

  「莫非這個『關笑天』,和小時候的關笑天有所不同?」他心中一凜,暗自佩服這位莊主夫人心細如髮、明察秋毫。

  「若不是他帶著定親的信物鳳凰劍,我不會認為他們是同一人。」慕容夫人長嘆一聲,喃喃自語。「或許,當年這門親事是決定得太倉促了些……」

  關雲飛心中一動,緩緩地說:「夫人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事?」

  慕容夫人看著他,淡淡一笑,笑容卻有些黯然。「神劍山莊以信義為本,說出口的話,堅逾金石,從來沒有反悔過。」

  「夫人希望我勸勸巧巧姑娘?」關雲飛迎著她的目光,胸中忽然有股怒火在燃燒。「現在這個『關笑天』還比不上七歲稚童的關笑天,夫人卻要我勸巧巧姑娘委身下嫁?」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本來就是江湖上的規矩。」慕容夫人避開他的目光,澀然道。「我們雖然不希望巧巧涉身江湖,但是如果毀信背義,神劍山莊百餘年的名聲,只怕就會毀在我們手上。」

  「夫人難道都不在乎巧巧姑娘的感覺?」關雲飛話聲清冷。

  「當然在乎!所以我希望你能勸勸她。」她眼中露出企盼之色。

  關雲飛冷笑道:「小子何德何能,巧巧姑娘又怎麼會聽我的話?」

  「我知道她會聽的。」慕容夫人定定看著他,表情相當複雜,像是可惜,卻又帶著一些警戒之意。「這丫頭隨興自在,小地方向來不大在乎,今早卻幫你準備了包子饅頭……」

  「這又如何?」關雲飛心中一動。

  「這丫頭有十二個師兄,卻沒人吃過她準備的包子饅頭。」

  關雲飛聞言一愣,嘴角緩緩漾起一抹微笑。

  「今天來的關笑天如果是你,我或許就用不著費神了。」慕容夫人眼中惋惜之色更濃。

  「夫人告訴我這些事,難道就不怕我對巧巧姑娘起了他樣心思?」

  「你是聰明人,我就算不說,你照樣察覺得到。」慕容夫人緩緩起身,走至樓旁,隨手從一枝橫飛入樓的枝椏上摘下一朵桃花,意有所指地說:「何況,我相信你是正人君子,名花既然有主,君子自當袖手了。」

  「這『君子』二字現在聽來,怎麼總令人覺得重逾千斤?」關雲飛搖頭苦笑,也起身走至摟旁,摘取一朵桃花,悠悠地說:「好一句名花有主啊……不過,卻不知花落誰家哩!」

  「關公子……」

  「夫人放心,名花既然有主,總不會旁落他人的。」關雲飛仰天一笑,大步下樓,卻隨手將手上桃花放入了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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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5 00:07: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摘星樓」位於秋風崖,倚山懸空而築,位置奇險,白雲皆在腳下,也是神劍山莊最適合觀星的地方。

  此刻,金烏西墜、玉兔東升,星星也一顆一顆亮了起來。

  慕容巧巧跪在觀星樓上的攬月台,看著天上的星星發呆;春寒料峭、夜風淒冷,她不禁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噴嚏。「哈啾!好冷,煙花三月,這地方還是冷得像冰窖;在這裡跪上一晚,姑娘明天就變冰條了……」

  「綠榿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清朗長吟穿雲破霧而至,雲霧間透出些許燈火,隱約可見一道修長身影。

  慕容巧巧循聲望去,睜大了眼睛仔細一瞧,臉上不禁流露喜色。「書呆子是你啊!你怎麼跑到秋風崖來了?這裡地勢險,天色又黑,你當心滾到山腳下。」

  「多謝姑娘關心。」關雲飛手上提著一盞燈籠,含笑站在摘星樓下。

  「怎麼又叫我姑娘?」慕容巧巧眉頭一蹙,不高興地說。「書呆子就是書呆子,果然一點記性都沒有。喂!你要是敢再叫我一聲姑娘,姑娘就不理你了。」

  「是,是我失言了。」關雲飛一笑,將燈籠略微提高,方便看清楚樓上佳人容顏。「不過,妳的記性似乎也不佳,在下姓關,草字雲飛,好像也不叫書呆子。」

  慕容巧巧臉上一紅,嗔道:「知道了啦!我以後叫你關夫子總行了吧!?」

  「不敢,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在下才疏學淺,可沒這麼大本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要我叫你什麼?」慕容巧巧惱了。

  「在下既然虛長幾歲,妳就叫我一聲關大哥好了;要不……」燈火映照下,佳人嬌顏似花,恍若天仙臨凡;關雲飛看得癡了,柔聲說:「妳要是不嫌在下寒鄙,也可以叫我一聲雲飛。」

  「不要,聽起來太親熱了。」慕容巧巧臉上莫名一紅,低聲說:「我還是叫你關大哥好了。」

  「也好。」關雲飛失望之色一顯即逝,微笑道:「寒夜客至,妳不請我上樓坐坐?」

  「既然知道是寒夜,你又上秋風崖做什麼?」慕容巧巧好奇發問。

  「今晚夜色好,滿天星羅棋佈,我觀星攬月,不知不覺就漫步到了這裡。」

  「騙鬼!」慕容巧巧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秋風崖摘星樓自成天地,與莊上其他建築都不相連屬,你怎麼可能會散步到這裡?你明明就是專程過來的。」

  「既然知道我是專程而來,又何必多此一問?」關雲飛笑如春風。

  慕容巧巧臉又紅了,別過臉不再說話口

  「妳不言不語,我只好在這裡罰站了。」關雲飛又問了一聲。

  「你兩條腿又沒跌了、瘸了、斷了,自己不會上來啊?」慕容巧巧心頭小鹿亂撞,卻不知自己在緊張些什麼;也許是為這夜色,也許是為這星光,也許是為這輕霧,更也許是為這帶著一臉和煦笑意的男人……

  「咦?妳怎麼看來有些心思不屬?」

  她回過神來,見關雲飛已經站在跟前,嚇得坐倒在地。「你是鬼啊!老是無聲無息的,姑娘總有一天非給你嚇死不可!」

  「招呼也打了,腳步也沒放輕,妳自己心神不寧,怎麼怪起我來?」關雲飛苦笑搖頭,將燈籠插在欄桿旁,上前將她扶起。「還好吧?有沒有摔傷?」

  「我又不是搪瓷娃娃,哪這麼容易就傷著了?」巧巧側身坐在地上,揉著雙腳,苦著臉說:「倒是跪了一下午,腿都麻了,現在兩腿還直發軟呢!」

  「妳也真是奇怪,這裡又沒旁人盯著,妳還老老實實跪了一下午?」他見她冷得直發抖,忙解下身上輕裘,披在她身上。「糟糕,我不知道這裡這樣冷,忘了替妳帶幾件衣裳來了。」

  「你衣服給了我,你自己難道不冷?」慕容巧巧心中暖洋洋的,嘴角漾起一抹甜笑。

  「不冷,我是北方人,北方大風大雪見慣,這點寒意根本不放在眼中。」關雲飛若無其事地在她對面盤膝坐下。

  「又胡說八道了。你要是不冷,為什麼把脖子縮起來?」

  關雲飛尷尬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壺酒,兩個杯子。「長風兄託我帶一壺酒上來,我現在可明白用意了。春寒料峭,喝杯酒正好袪袪寒氣。」

  「這酒是戚師兄託你帶來的?」慕容巧巧見他開了封口,酒香登時四溢,忍不住笑道:「戚師兄膽子還真大,要是讓娘知道他託你送酒給我,肯定非罰他也到摘星樓跪個幾天不可。」

  「長風兄豪爽大度,不會在乎這些的。」關雲飛斟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慕容巧巧,笑道:「他本來也要和我一道上來看妳,不過因為『關笑天』到了神劍山莊,為了迎接這位貴客,山莊上下忙得如陀螺似的,他實在抽不出身,所以……」

  「別說了,聽了這名字就心煩!」慕容巧巧擺了擺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讚道:「好酒!道地的女兒紅,酒一入喉,全身都暖和起來了。戚師兄還真是不錯,準備了這樣的佳釀送我。」

  「妳倒還真是樂天得很。」關雲飛苦笑搖頭,看了四周一眼。「這裡雖然名之為『摘星樓』,卻似乎只是個賞星觀月的平台,四面無牆、頂上乏瓦,難不成妳真想在這裡待上一輩子?」

  「要我嫁給那個掃把星,我仍寧願每晚在這裡看星星!」慕容巧巧冷哼一聲,憤憤不平地說:「一點主見都沒有,父母要他娶誰,他就巴巴地趕來迎娶……哼!他還真是放心,就不怕我是麻子花臉,半夜把他嚇個半死?」

  「還好妳不是。」關雲飛尷尬一笑,意有所指地說:「說不定他本來也不贊成這門婚事,是見了妳的面,跟妳相處過後,才喜歡上妳……」

  「可惜他既沒見過我,也沒和我相處過,所以這些假設完全不成立。」慕容巧巧哈哈一笑,又斟了一杯酒。「這酒名字取得還真好,女兒紅女兒紅,聽了就有種溫柔細膩的感覺,不像茅台大麴,粗粗魯魯的,聽了就倒胃口,一點都不想喝了。」

  「這話有意思。」關雲飛連連點頭,笑語附和。「百花之名不也如此?就像芙蓉花,光聽名字就覺得雅緻,還有水仙,水中仙子,總令人不自禁憶起曹子建的洛神賦,神馳想像那水上仙子的絕代風華。」

  「原來你也轉過這種怪念頭?我還以為只有我自個兒這麼想呢!」慕容巧巧笑得更甜了。

  關雲飛口中喝著女兒紅,眼中看著她醉人甜笑,醺醺然如在夢中。「這念頭非但不怪,還有趣得很,只是一般人或許會覺得可笑幼稚,不願意說出口罷了。」

  她用力點了點頭,笑咪咪地說:「對啊!所以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我只跟牙兒說……」

  「咦?話說了一半,怎麼不說下去?」關雲飛心中一動,含笑看著她。

  「姑、姑娘不高興說了。」慕容巧巧垂著頭,小臉微微發燙,卻不知是因為多喝了幾杯女兒紅,還是因為眼前這男子的溫柔眼眸比酒意更濃?

  「也對,有些事只可意會,不必言傳。」他從來不知道這位爽朗姑娘也有害羞靦腆的一面,而且竟是如此醉人;不需杯中酒,只看眼前人,他便已經醉了、癡了、再也難以自拔了。

  「古里古怪,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慕容巧巧只覺得自己如果再跟他面對面坐著,一顆心兒非跳出來不可,慌慌張張起身走到欄桿旁,抬頭看著天上星星說:「夜愈深,星光就愈亮,這裡真是看星星的好地方呢!」

  「是啊!也是談『心』的好地方。」關雲飛一笑起身,走到她身邊,倚著欄桿說:「這裡地勢比紫霞坪高,視野也更加遼闊;下有浮雲縹緲,上有星光燦爛,胸襟不覺為之清朗……咦?看來三更半夜不睡覺的人還不少嘛!妳瞧,又有人上來了。」

  慕容巧巧順著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輕霧中隱隱透出些許燈火,沿著秋風崖邊小道蜿蜒前進,夜風過處,吹散輕霧,依稀是個瘦弱嬌小的身影。

  「牙兒,是妳嗎?」慕容巧巧認出是月牙兒,高聲叫了起來。

  「小姐,妳沒事吧?牙兒擔心小姐晚上著涼,幫妳帶衣裳棉被來了。」薄霧中傳來話聲,說不盡的溫柔關切之意,卻顯得有些吃力。「對了,牙兒還幫小姐帶了懷爐,小姐將懷爐煨在懷中,再披件衣裳,跪著就不會冷了……啊!」

  一聲驚呼衝雲破霧而來,月牙兒那嬌小身影伴著微弱燈火就像流星般從崖邊直跌了下去!

  「牙兒!」慕容巧巧大驚失色,就要從攬月台跳下去救人;刻不容緩間,忽見一旁關雲飛飛身一縱,急若箭矢般射向崖邊,自橫裡攔腰接住那道急墜的流星,雙掌將月牙兒向上一送,讓地乘勢攀住崖邊,自己卻被衝下的力量一帶,向崖深處直墜了下去!

  「雲飛!」慕容巧巧花容失色,腿一軟,坐倒在欄桿邊,卻見一道青影自谷底深處破雲而出,沿著斷崖峭壁幾個起落,如大鷹般躍上了崖邊小道,順手將攀在崖邊的月牙兒拉了上來。

  慕容巧巧見狀又驚又喜,取了燈籠,衝下摘星樓,往小道方向直奔了過去。「雲飛,牙兒,你們都沒事吧?」

  薄霧中,小道盡處,關雲飛抱著月牙兒含笑而立。「別跑別跑,妳要是也跌下去,我可就非得再跳一次秋風崖不可了。」

  「牙兒她怎麼了?她、她是不是受傷了?」慕容巧巧依言停下腳步,見月牙兒被他抱在懷中,動也不動,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牙兒姑娘沒事。」關雲飛緩步走來,一派閒適自若。「她只是有些腿軟,走不動了。」

  「小、小姐,對不起,棉被衣服都、都掉到谷底了,連懷爐也……」

  「妳這丫頭說什麼傻話?只要妳沒事,我天天不穿衣服都成。」慕容巧巧扶著她在道旁石頭坐下,當真是又急又氣,又是掛心。

  「三更半夜還跑來送衣服棉被,真不知道妳心裡是怎麼想的?這裡崖險路窄,白天我都不大敢帶妳來玩,妳居然半夜一個人跑來?妳這個笨蛋、笨蛋、超級大笨蛋!」

  月牙兒眼眶一紅,委委屈屈地說:「牙兒躺在床上,想起這裡即使到了三月天,晚上還是冷得緊,怕小姐著涼,怎麼也睡不著覺,才偷偷溜上來的,小姐還罵人家……」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心急就說錯話了,小丫頭別生氣了。」巧巧心頭一暖,柔聲說。「有沒有受傷?手臂膝蓋有沒有磨破皮?妳一定是嚇壞了,臉色白成這樣,手又冷又冰,也不知道有沒有受了風寒……對了,妳跟福伯拿些人參,就說是我要的,每天煮碗參湯來喝。」

  「小姐我沒事啦!關公子把牙兒接得好好的,好像騰雲駕霧一樣呢!」月牙兒拍了拍心口,還是有些驚魂未定。「不過,有些可怕就是了!」

  慕容巧巧這才想起了站在一旁的關雲飛,張大了眼睛瞪著他。「關、雲、飛!」

  關雲飛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腦中還在想著巧巧剛才那句「我天天不穿衣服都成」,滿臉脹得通紅……

  「關雲飛!你耳朵聾了是不是?沒聽到我在叫你嗎?」慕容巧巧火氣更大了。

  關雲飛回過神來,見這位大姑娘張大了眼睛瞪著自己,臉紅得更厲害了。「妳、妳別懊惱,我、我、我可沒胡思亂想……」

  「誰管你腦袋瓜在想些什麼!」慕容巧巧聽得一頭露水,沒好氣地說。「我問你,你功夫這麼好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這件事啊!」他暗自鬆了一口氣,悠然道:「妳又沒問我,我總不好開口炫耀吧?」

  「你……」慕容巧巧為之氣結。「難怪當鋪裡那些人這麼不禁打,原來是你動的手腳。」

  「事情是我惹下的,我總不好置身事外吧?」關雲飛不得不佩服這位姑娘反應機敏,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這件事。

  「那時候你為什麼不說?」

  「我……」關雲飛為之語塞。

  「朋友相交貴在意誠,你事事隱瞞,咱們也別做朋友了。」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拉了月牙兒的手就走。

  「妳別走,我實在是有難言之隱。」關雲飛急忙從後追上,拉住她的手。

  「既然是難言之隱,那就別說了!」慕容巧巧甩開他的手,走得更快了。

  「小姐,」月牙兒頻頻回首,見他失魂落魄站在原地,有些不忍心。「關公子甘冒奇險救了牙兒一命,是個大好人,小姐別生關公子的氣了好不好?」

  慕容巧巧聞言停步,輕嘆一聲,回過身來。「喂!你這書呆子要是再有事情瞞著我,以後可別想我再理你。」

  「再也不敢了,姑娘別生氣了。」關雲飛連連打躬作揖,心裡卻是暗暗叫苦,自己瞞著她的事可多了……

  月牙兒看著兩人這模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慕容巧巧白了她一眼。

  月牙兒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經地說:「關公子明明是聰明人,為什麼見了小姐就沒輒?小姐難道不覺得奇怪?」

  慕容巧巧臉一紅,沒好氣地說:「他是書呆子,哪裡聰明了?」

  「是是是,小姐說他是呆子,他就是呆子。」月牙兒摀著嘴直笑。「不過這個書呆子武功這麼好,小姐以後就不用跑到紫霞坪遠遠偷看莊主他們練劍了。」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慕容巧巧大喜,對著關雲飛說:「喂!你過來。」

  他連忙走近,深深一揖,陪著笑說:「姑娘有什麼事吩咐?」

  「呆子。」慕容巧巧抿嘴一笑,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要我不生氣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關雲飛臉現喜色。「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沒這麼嚴重啦!」慕容巧巧大眼睛骨碌碌直轉,笑咪咪地說:「你的功夫這麼好,我的資質也不差,你既然做了我讀書寫字的老師,乾脆就一併做我習武學劍的師父,你說好不好?」

  「這、這……」關雲飛聞言一愣,臉上出現難色。

  「算了,當我沒說,關公子請自便吧!」慕容巧巧作勢欲走。

  「慢著!」關雲飛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妳把我吃得死死的,明知道我不會不答應,何必走得這麼快?」

  巧巧聞一言,臉上一紅,嗔道:「我又沒逼你,你別說得這麼委屈。」

  「是是是,我是心甘情願,一點都不委屈。」關雲飛見她輕嗔薄怒,女兒羞態動人心魄,不由得心神俱醉,別說收她做徒弟了,就是要他跳下秋風崖他也願意。

  「不過,有幾件事妳得答應我。」

  「師父有什麼吩咐,徒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慕容巧巧眨了眨眼睛,笑咪咪地說。

  關雲飛莞爾一笑,略一沈吟,緩緩地說:「傳授我武藝的師父行事低調,不希望我仗著武藝在武林中爭強鬥勝,所以我身上有功夫這件事,希望妳不要告訴旁人。」

  「原來如此,難怪你之前不告訴我。」慕容巧巧點了點頭,大聲說:「師父放心,徒弟絕對不會將這件事告訴旁人。」

  「牙兒和小姐一樣,也不會跟別人說的。」月牙兒也開口保證。

  「謝了。」關雲飛點了點頭,含笑看著慕容巧巧。「還有,妳我相處仍舊和往常一樣,妳不用叫我師父,我也不當妳是徒弟。」

  「為什麼?」慕容巧巧一愣。

  關雲飛暖暖一笑,柔聲說:「因為我不想當妳一輩子的師父。」

  話中別有深意,巧巧似懂非懂,垂著頭低聲說:「我答應你,我、我也不想叫你師父呢!」

  這話平淡無奇,卻又似乎承諾了什麼,關雲飛細細咀嚼,竟不由得癡了。

  「就這兩件事,沒別的了?」

  關雲飛回過神來。「還有一件事。」

  「還有?」慕容巧巧抬頭看了他一眼,嗔道:「我只要你答應一件事,你怎麼反而沒完沒了?」

  「這是最後一件事了。」關雲飛莞爾一笑,緩緩地說。「而且這件事也是為了妳好。」

  「喔?」

  「我不希望妳再待在摘星樓了……」

  「難不成你要我去嫁給關笑天?」慕容巧巧臉色變了,眼中流露淒苦之色。「原來你今晚是替我娘當說客來的。哼!姑娘不嫁就是不嫁,說什麼都不嫁!你們別白費心機了。」

  那絲淒苦之色並沒能逃過關雲飛的眼睛,他心中一緊,柔聲說:「我可不是替妳娘做說客,只是這裡夜寒霧冷,我擔心妳在這裡待得久了,身子會撐不住。」

  「真的?」慕容巧巧直視著他。

  「妳應該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關雲飛迎著她的目光,定定地說。「我說過,我並不想當妳一輩子的師父,我只想做妳的……」

  「我、我相信你。」他的眼神清朗澄澈,卻又帶著數不盡的綿綿情意,慕容巧巧心中一慌,低下頭來,咬著嘴唇輕聲說:「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把你兩條腿打斷,教你後悔說過這些話。」

  關雲飛聞言一楞,苦笑搖頭。我關笑天既然已經上了神劍山莊,這兩條腿不是早就該被妳給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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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5 00:08: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關雲飛原本住在神劍山莊迎賓待客的別院,不過他被慕容夫人聘為西席之後,住處轉到了「春秋閣」,地方就在慕容巧巧住處的附近,方便他授業講課。

  這日一早,天還濛濛亮,關雲飛就聽到慕容巧巧在院子裡頭大喊。「夫子早,弟子來給夫子請安了。」

  關雲飛嘆了一口氣,披衣而起,踱步到了外廳門旁。「從摘星樓下來之後,妳天天這麼早就過來『請安』,我可實在有些承受不起了。」

  「程門立雪,千古傳為佳話,弟子一早過來請安也是應該的。」聲音嬌柔輕軟,卻帶著一絲淘氣頑皮。

  「程門立雪,說的是弟子不忍打擾夫子歇息,在屋外雪地裡等候的故事,可不是一大早就把夫子從棉被裡頭挖出來。」關雲飛一開門,就見到慕容巧巧站在門外,滿臉都是笑意,身上穿著一襲鵝黃衫子,臉上淡淡施了胭脂,顯得既精神又俏麗。「什麼事這麼開心?我記得妳平常不大化妝的。」

  「不用在摘星樓數星星吹夜風,自然開心嘍!」慕容巧巧臉上一紅,靦腆地笑了笑,低聲說:「牙兒幫我妝扮的,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關雲飛眼睛瞬也不瞬,愣愣看著她,斬釘截鐵地說:「好看,當然好看!誰要敢說不好看,肯定是睜眼瞎子,白生了一對眼珠子了。」

  「又胡說八道了。」巧巧嘴角揚起一抹羞澀笑意,嗔道。「夫子也要讓弟子在外頭『程門立雪』嗎?也不請人家進屋坐坐。」

  「是是是,對不起。」關雲飛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請她進來,倒了一杯茶。「今兒個又這麼早過來,有事嗎?」

  慕容巧巧含笑落坐,瞅了他一眼。「沒事就不能這麼早過來嗎?」

  關雲飛苦笑搖頭,坐在她對面,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拿來。」慕容巧巧笑吟吟地伸出手來。

  「拿什麼東西來?」

  「你別裝糊塗。」慕容巧巧白了他一眼,悠悠地說。「我跟娘認錯,娘卻把我每天的作業加到六百個大字,是你一口幫我應承的,我可沒答應。」

  「天天的作業都是我幫妳寫,妳字沒長進,我左手運筆卻快要比右手還靈便了。」關雲飛好生無奈,嘆了一口氣。

  「那不正好?左右雙飛,這可了不起呢!」慕容巧巧甜甜一笑。

  關雲飛見了這笑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乖乖起身走到書桌旁,將昨夜寫好的那篇「洛神賦」取來給她。「寫到三更半夜才好,妳瞧瞧是否使得?」

  「謝啦!」慕容巧巧伸手接過,仔細一瞧,愈看愈滿意,笑咪咪地說:「夫子果然厲害呢!一天進步一點點,娘看了就不會生氣,我和牙兒也就不會被禁足,你也可以在紫霞坪教我另一套劍法了。」

  「我看妳也別叫我夫子了,天天捉刀代筆,哪裡像是夫子?簡直和書僮沒兩樣。」關雲飛悶哼一聲。

  慕容巧巧聞言,也有些不好意思,垂著頭小小聲地說:「你……生氣了?」

  「我沒生氣。」關雲飛見了她這模樣,即使有氣,也發作不出來了。「只是莊主夫人精明過人,妳作業天天找『夫子』代筆,就不怕穿幫了?」

  「你學得這麼像,連我都分辨不出來,怎麼可能穿幫?」慕容巧巧自信滿滿,將那篇洛神賦捲起收好,起身就往門口走。「走吧!」

  「去哪?」關雲飛一愣。

  「去找我娘交作業啊!」慕容巧巧回眸一笑。「作業交了,就可以大大方方上紫霞坪了。你昨兒個不是說要教我一路『冰心劍法』嗎?」

  「可是、可是我早點還沒吃……」

  「放心啦!牙兒已經拿食盒去廚房裝包子饅頭了,不會餓著你的。」巧巧見他愣在原地不動,嗔道:「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你這位老夫子別拖拖拉拉的成不成?」

  「妳學字要是像學劍這般用心,我也用不著三更半夜幫妳趕作業了。」關雲飛這幾日白天要陪這位大姑娘練劍,晚上要幫她寫作業,再加上還須暗中查訪一些事情,嚴重睡眠不足,無精打彩地走到她身旁。「妳自個兒去交作業不就成了?做什麼次次都要拉我一道去?」

  「有你在,娘就不好太挑剔我的作業,我要上紫霞坪玩,你也可以在一旁幫忙說說話啊!」慕容巧巧胸有成竹,得意洋洋地說。「你是夫子,你說的話娘總不好駁回吧!?」

  「原來妳是拿我當擋箭牌了。」關雲飛無奈一笑。

  「糟糕,被你發現了。」慕容巧巧促狹一笑,瞅了他一眼。「我爹娘雖然是武人,卻對讀書人很敬重呢!」

  「所以才會替妳安排了和關笑天的這門親事?」關雲飛臉上似笑非笑,悠然道:「聽說關家連婦人幼子皆能詩會文,大門上還有幅對聯:『一門七進士,父子三狀元』,是中原一帶望重一方的書香門第、世家大族哩!」

  「那又如何?」慕容巧巧臉色一沈,冷冷地說。「姑娘要是不喜歡,就是皇帝老子也不嫁,更別說只是個區區宰相而已。」

  關雲飛聞言一愣,搖頭苦笑。「那姑娘要是喜歡了呢?」

  慕容巧巧瞥了他一眼,臉上忽然飛起兩道紅雲,低聲說:「姑娘要是喜歡了,就算他只是個窮書生,姑娘也不在乎。」

  關雲飛心中一動,柔聲說:「多謝。」

  「謝什麼謝?我、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慕容巧巧臉更紅了,垂著頭只管往院子走。「你應得沒頭沒腦的,害、害人家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話了。」

  「那就無言吧!」關雲飛發現這個大姑娘人雖爽朗,一旦害羞起來,卻別有一種婉變嫵媚風情、動人心魄;他愈瞧愈憐愈愛,情難自己,悄悄地握住她的手,低聲說:「此時無聲勝有聲,心有靈犀一點通。」

  「古里古怪的。」慕容巧巧手給他握住,不由得停下腳步,心兒撲通、撲通直跳,嗔道:「你拉著我做什麼?給旁人看到要說閒話的。」

  「不拉著妳的手,有些話我說不出來。」

  「喔?為什麼?」她心兒跳得更快了,頭低低垂著,含羞帶怯。

  「我怕妳生氣,以後再也不理我了。」他見她頭低低垂著,露出如白玉凝脂、侵霜勝雪的頸子,胸口不禁一熱,輕輕將她拉入自己懷中,附在耳邊輕聲說:「妳不生氣,我才敢說。」

  「呿!一個大男人膽子這麼小。」慕容巧巧耳際傳來他的溫柔低語,酥酥癢癢的,不由得身子一軟,倚偎在他懷中,仰著臉輕聲說:「我不生氣,你只管說吧!」

  「我喜歡妳……」

  「我、我也喜歡你啊!」慕容巧巧聞言,又羞又喜,沒等他說完,埋藏在心底的相思已然脫口而出。

  關雲飛見她說完這幾個字,羞得小臉都紅了,埋在自己懷中不敢抬頭;他一見之下,大為動情,原先要說的話早拋到九霄雲外,俯身就往她唇上吻去。

  這個吻很輕很柔,像沾衣欲濕的杏花雨,也像煙花三月拂過楊柳的春風,熏人欲醉。

  慕容巧巧先是一愣,心慌意亂地就想別過臉去,但這吻實在太溫柔了,溫柔到讓人捨不得離開,也讓她兩隻小手不由自主地輕攀著情郎頸項,欲拒還迎。

  關雲飛輕輕柔柔地拂去她眉間髮絲,只見心上人小臉紅撲撲的,星眸欲醉、眼波流轉,說不盡的勾魂攝魄意;他癡了、醉了、忘我了,吻得更深入激狂,分開兩片薄唇、偷嚐丁香滋味。

  春意未盡,忽爾轉為夏日驟雨,點點滴滴落在慕容巧巧唇間頸側;神已失、情入迷,不知何時起,關雲飛已解開她腰間細帶,探手入懷,盈盈一握……

  「書呆子你幹什麼!」慕容巧巧回過神來,用力推開他,緊緊掩上衣襟,小臉脹得通紅。

  關雲飛愣在當地。「我、我以為妳喜歡我……」

  「我是喜歡你,不過,不代表你可以這、這麼做。」慕容巧巧又惱又羞,狠狠賞了他一巴掌,又踩了他一腳。「發乎情、止乎禮,虧你還是個讀書人,難道不明白這些事?」

  關雲飛啞口無言,摀著臉訥訥地說:「我只是想讓妳開心……」

  「是你自己開心吧?」慕容巧巧兩頰一陣發燙,瞪了他一眼。

  他雖然不服氣,卻是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為什麼不說話?」巧巧又瞪了他一眼。

  關雲飛陪著笑,小心翼翼地說:「我怕一開口,又惹妳不開心了。」

  「你不用開口,姑娘就已經不開心了。」她瞅著地,臉上表情十分認真。「你欺負我,就要為你所做的事負責,你要是敢負我,姑娘就把你殺了。」

  剛才不是兩情相悅嗎?怎麼變成我欺負她了!?關雲飛忽然發現當一個女人想要冤枉一個男人,檸檬都可以說成柳丁,苦著一張臉說:「妳就算不說這些話,小的有九條命也絕對不敢負了姑娘的。」

  「貧嘴!」慕容巧巧俏臉生暈,白了他一眼。「那……你什麼時候跟我爹娘提親?」

  「提親?」關雲飛一愣。「沒必要這麼急吧!?」

  「你——」慕容巧巧急了,重重搥了他一下。「我爹一從關東回來,我就要嫁給關笑天那掃把星了,你說急不急?」

  「不急。」關雲飛回答得乾脆俐落。

  慕容巧巧臉色一變。「摘星樓上你告訴我說,絕對不會讓我嫁給那個掃把星,我才答應跟你下摘星樓。原來、原來你都是騙我的!」

  關雲飛見她星眸含淚、掉頭就走,急忙拉住她,定定地說:「就算我向妳爹娘求親,他們守信重義,會肯把妳嫁給我嗎?」

  慕容巧巧一愣,咬著嘴唇低聲說:「爹娘不答應,我就跳下秋風崖,讓他們自己嫁去!」

  「那可不成,佳人香消玉殞,我也非跟著跳崖不可了。」關雲飛好生感動,輕輕將她摟在懷中。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慕容巧巧惱了,纖纖玉手擂鼓似地打在他胸膛上。

  「妳別打了,妳再搥下去,我可要吐血了。」他忙握住她的手,咳了兩聲,苦笑道:「我既然答應妳,自然有我的盤算,妳耐心點聽我說成不成?」

  「這有什麼好說的?」慕容巧巧一陣黯然,幽幽地說。「要不就一起跳秋風崖,要不就一道遠走高飛,否則,還能有什麼辦法?」

  「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關雲飛臉上含笑,輕撫她如緞青絲,柔聲說。「如果那個關笑天不是關笑天,我才是真的關笑天呢?」

  「你說什麼?」慕容巧巧愣住了,張大了嘴巴。

  「我說我才是關笑天,妳真正的未婚夫。」關雲飛見了她這傻愣愣的模樣,又憐又愛、又是動情,在她耳畔低語呢喃。「開不開心?」

  「開心個大頭鬼!」慕容巧巧眉間泛起一股殺氣,狠狠踩了他一腳、賞了他兩巴掌,氣急敗壞地說:「你這渾球究竟瞞了我什麼,還不快從實招來!」

  關雲飛被打得眼冒金星,苦著臉說:「說實話也打,不說實話也打,當妳的夫婿還真像跳火坑……」

  「你要娶,姑娘還不見得願意嫁!咱們一拍兩散,就當誰也沒認識過誰。」慕容巧巧聞言一惱,轉頭就走。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妳別生氣了。」關雲飛見她把話說絕了,心中一急,忙拉住她的手,又賞了自己兩巴掌。「小的有錯,姑娘教訓的是,妳要是覺得不夠,千萬別停手,只管再打。」

  慕容巧巧忍不住噗哧一笑,瞅了他一眼,板著臉說:「你堂堂一個男子漢,在女孩子面前裝低伏小,真是不像話。」

  「男子漢殺敵禦侮、定國安邦,威風本來就不是向著姑娘家使的。」關雲飛尷尬一笑,訥訥地說:「姑娘笑了,是不是不生我的氣了?」

  「還沒呢!」慕容巧巧走進屋裡坐下,悠悠說道:「要我不生氣也成,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你得老老實實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許隱瞞。」

  「是,在下絕對一個字都不敢瞞著姑娘。」關雲飛鬆了一口氣,連連打躬作揖,陪著笑說:「事情得從那把鳳凰劍談起……」

  「小姐小姐,妳怎麼和關公子聊這麼久?夫人有事要找妳呢!」人隨聲到,月牙兒像陣風似地跑了進來;她見屋內兩人一個老神在在地坐著,一個必恭必敬地站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夫子成了學生,學生成了夫子了?牙兒這可不明白了。」

  「夫子做錯了事,自然就是這樣嘍!」慕容巧巧強忍住笑,拉著月牙兒的手說:「一大清早的,娘找我有什麼事,妳知不知道?」

  「不早了,天都大亮了。」月牙兒隨口應了一聲,眼睛偷瞟了關雲飛一眼,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關公子真的做錯事了。」

  「妳怎麼知道?」慕容巧巧和關雲飛異口同聲問道。

  月牙兒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瞧了瞧關雲飛,摀著嘴直笑。「小姐嘴上的胭脂到了關公子嘴上,關公子要是沒錯,豈不變成小姐錯了?」

  「多嘴!」慕容巧巧大窘,偷偷瞧了關雲飛一眼,起身就走。「我找娘去了。」

  月牙兒笑嘻嘻地隨後跟上。「月牙兒沒猜錯吧!?」

  「還說?」慕容巧巧白了她一眼,一瞥間,見關雲飛還愣在原地,不禁嗔道:「喂!你愣在那裡做什麼?你不來幫忙求情,娘怎麼會准咱們上紫霞坪去?」

  「是,在下疏忽了,姑娘莫怪。」關雲飛忙站到她身旁,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月牙兒見狀,又笑了出來。小姐沒錯,關公子也沒錯,原來是我猜錯了;不過「夫子」怕「學生」怕成這樣,還真是有趣了……

  *      *      *

  慕容巧巧三人說說笑笑,穿過幾個院落,來到正房大廳門外。

  「娘,女兒來給妳請安了。」慕容巧巧站在門外,精神奕奕地說。「娘是不是有事找我?」

  「嗯,妳別站在門外,進來說話。」

  「是。」慕容巧巧笑咪咪地走進大廳,發現大廳上除了母親之外,「關笑天」也在其間,不由得臉色一沈。「你在這裡做什麼?」

  「怎麼這麼沒禮貌!」慕容夫人板著臉說。「下摘星樓的時候妳答應我什麼來著?難不成全忘了!」

  「我沒忘,我答應娘要做個乖女兒。」慕容巧巧從衣袖中拿出那篇洛神賦,恭恭敬敬地交給母親,得意洋洋地說,「字雖然不好看,可是比昨天的又進步了些,娘看了就知道。」

  「喔?」慕容夫人仔細瞧了瞧,輕嘆一聲,對著跟在她後頭進來的關雲飛說:「是進步不少,關公子這陣子『費心』了。」

  「不敢。」關雲飛尷尬一笑,拱手為禮,意在言外地說:「夫人明察秋毫,這篇文字還拙劣得很,夫人千萬擔待些。」

  「不擔待也不成,打在兒身,可是痛在娘心啊!」慕容夫人苦笑搖頭,將那篇洛神賦收好,淡淡地說:「妳的字這些日子來進步不少,等妳爹從關外回來,妳當面寫給他瞧瞧,妳爹肯定會樂壞了。」

  爹要是當面瞧著,恐怕不會樂壞、只會氣壞吧……

  慕容巧巧嚇了一跳,連忙地說:「爹在旁瞧著,女兒會緊張,書法上頭只怕就不能發揮平常的水準了。」

  慕容夫人聞言,又好氣又好笑,板著臉說:「真要如此,妳這丫頭就等著吃板子吧!」

  慕容巧巧這可說不出話了,轉頭以眼神向關雲飛示意求救。

  關雲飛好生無奈,硬著頭皮說:「夫人……」

  「關公子別說了。」慕容夫人擺了擺手,緩緩地說:「教不嚴、師之惰,關公子事事維護,這丫頭可就更加無法無天了;況且日後嫁到夫家,又豈能由著這丫頭如此胡鬧?」

  關雲飛碰了個軟釘子,好不尷尬,一瞥間卻見慕容巧巧覷著他直笑,滿臉都是得意色,不禁苦笑搖頭,低聲說:「我被妳吃得死死的,這件事妳肯定用不著擔心了。」

  慕容巧巧臉一紅,偷偷踩了他一腳,上前對著母親撒嬌說:「娘,天茫山勝景處處,夫子還有好多地方沒去過耶!我待會兒想陪著夫子賞玩咱們天茫山風光,不知道可不可以?」

  「每次都說是要陪關公子上天茫山賞花踏青,也不知是真是假。」慕容夫人口中和女兒說話,眼睛卻看著關雲飛。

  「當然是真的,娘要不信,可以自己問夫子啊!」慕容巧巧偷偷對關雲飛使了個眼色。

  關雲飛一臉尷尬地拱手道:「巧巧姑娘說是,就算是吧!」

  「你這是什麼話?」巧巧這可不高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原來夫子不想去啊!?那好,弟子還樂得輕鬆呢!」

  「想去,當然想去,巧巧姑娘千萬別誤會了。」關雲飛見她板起臉來,心中一驚,連忙對著慕容夫人說:「天茫山上,晚生還有許多地方未曾去過,因此麻煩巧巧姑娘做個嚮導,指點名山風光。」

  慕容巧巧聞言,轉惱為喜,得意洋洋地說:「娘妳瞧,夫子也是這麼說呢!女兒沒說謊吧!?」

  慕容夫人見了這情景,卻已心下了然,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看著關雲飛無奈地說:「關公子幸好只是這丫頭的老師而已,否則……唉!如此『溫、良、恭、儉、讓』,苦頭可真是吃不完了。」

  關雲飛一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慕容夫人回頭對女兒說:「妳既然愛做嚮導,那好,笑天賢姪初來乍到,這地方他也不熟,你們就一道聊聊逛逛吧!」

  「關笑天」聞言,站前一步,一派瀟灑地抱拳道:「有勞姑娘了。這幾日一直想和姑娘敘敘,卻總是不得其便,正好趁這個機會,咱們可以彼此認識認識……」

  「免了,姑娘不想認識你,你也用不著認識姑娘!」慕容巧巧冷冷回了一句。

  慕容夫人大怒,正要發作,關雲飛卻已含笑開口。「賞花踏青,人愈多是愈熱鬧,『關丞相』既然有興致,草民等自當奉陪了。」

  慕容巧巧這可生氣了,又踩了他一腳,氣急敗壞地說:「你這個……」

  有些事別說妳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趁此機會,正好弄個水落石出。關雲飛吃痛,苦著一張臉,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她解釋。還有,下次可不可以踹別的地方?小的這隻腳今天已經被妳踹了四次,再踹下去,可要殘廢了。

  慕容巧巧俏臉一紅,撇了他一眼!卻也明白了他的用意,改口說:「夫子既然不介意,我自然也無話可說。秋風崖附近的落日峽夫子還沒去過,今兒個不如就到那裡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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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落日峽地近秋風崖,終年雲封霧繞、煙靄縹緲,每到黃昏時分,金烏西墜,一輪火球浮沈雲端,落日餘暉將雲海染得瑰麗萬端、難描難繪,如斯美景自然也就被譽為天茫山十景之首。

  為了連絡山南山北,尚有一段吊橋橫亙落日峽之間,橋名「斷虹」,興建已有相當年月,橋身既窄且破,行走其上,每有驚心動魄之感,卻也是看雲海、觀落日最佳的地方。

  關雲飛一行三人,此刻就走在斷虹橋上。

  「這地方傍晚來看,才叫漂亮呢!」慕容巧巧挽著關雲飛的手,滿臉都是笑意。「這橋走起來搖搖晃晃的,有一點恐怖吧?有一次我帶牙兒來這裡看落日,還沒走到一半她就嚇得兩腿發軟,以後再也不肯跟我來了。」

  「難怪牙兒姑娘這回沒跟著來。」關雲飛莞爾一笑,悠然道:「不過膽子像妳這麼大的女孩子也真不多見,山風過處,吊橋似乎搖搖欲墜,妳倒是一點都不害怕。」

  「巧巧姑娘膽子的確大得很,男女授受不親,巧巧姑娘不也一點都不在乎?」

  「關笑天」冷冷地開口。他一向自命風流,這些日子更在這位姑娘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可是這位俏佳人不但從未正眼看過他,此刻還當著他的面和別的男子卿卿我我,不由得令他怒火中燒。

  「關少爺這話我可不明白了。」慕容巧巧回頭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這地方風大橋窄,一個不小心,人就掉到橋下粉身碎骨了;你倒說說,我扶著夫子他老人家慢慢走又有哪裡不對了?」

  「這……」「關笑天」被這話一堵,險些反應不過來,頓了一會兒才氣急敗壞地說:「這位夫子方當盛年,身強體壯,妳就算不扶著他走,恐怕夫子也不至於走到橋下頭去!」

  「尊師重道,本來就只在心意二字,難不成夫子年紀輕,你就不用把他當老師了?」慕容巧巧冷哼一聲,卻放意將身子又貼近了關雲飛幾分。

  關雲飛沒料到這位大姑娘有這般口才,強忍住笑,低聲說:「妳若生在春秋戰國時代,蘇秦、張儀只怕都得甘拜下風了。唉!難怪先前每次說嘴,我每回都被妳吃得死死的,怎麼也說不贏妳。」

  「我口才要是不好,你就真的以為說得贏我了?」慕容巧巧瞅著他,臉上似笑非笑。

  關雲飛一愣,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對妳又敬又怕、又愛又憐,妳就算是個啞巴,我恐怕也只有吃癟的份。」

  慕容巧巧小臉一紅,嗔道:「這還差不多,書呆子口才也不差嘛!」

  「關笑天」見慕容巧巧親親熱熱地倚偎在關雲飛身上,低聲笑語旁若無人,簡直把自己當成死人了;偏偏自己口頭上又敵不過這個姑娘,愈想愈怒,忍不住破口大罵。

  「慕容巧巧!妳可別忘了自己是我關笑天未過門的妻子,在我面前居然敢跟個年輕男子眉來眼去、打情罵俏……」

  「你說完了沒?」慕容巧巧臉一沈,面凝如霜。「你說你是關笑天,可惜關笑天長得是圓是扁,姑娘一次也沒見過,誰知道你是不是冒名頂替?」

  「關笑天」臉色一變。「妳不知道我是誰,妳娘可認得我是關笑天。」

  「娘也不認得你,娘只認得你帶來的那把鳳凰劍!」慕容巧巧冷冷地說道。

  「這不就對了?」「關笑天」臉上露出得意之色,輕搖摺扇,一派瀟灑地說:「十八年前你我兩家定下這門親事,交換的信物就是鴛鴦、鳳凰兩劍;十八年後我既然帶著鳳凰劍上門迎娶,試問,我若不是關笑天,誰是關笑天?」

  關於鴛鴦、鳳凰二劍的來歷,慕容巧巧始終未曾聽父母提及,無可辯駁之下,目光不禁轉向關雲飛。

  關雲飛略一頷首,直視「關笑天」。「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請教丞相?」

  「說吧!」「關笑天」看著他,眼中盡是妒恨之色。「文人無行,今日我可真是見識了。哼!不問個明白,諒你們也不會心服口服。」

  「文人無行,指的是我嗎?」關雲飛臉上含笑,毫不動怒。

  「閣下倒有自知之明。」「關笑天」臉上掠過一絲陰狠之色,冷冷地說:「為師不尊,公然和女弟子調情,當真是無恥之尤!今日本相若非作客山莊,須顧及主人家顏面,尊駕此刻已經被我命人拿下,綁赴孔夫子廟前帶枷示眾!」

  「好大的官威啊!」關雲飛淡淡一笑,神色不變地問:「洛陽文風鼎盛,關家更是其中之最,歷年來名士大儒輩出,被譽為文壇祭酒,是也不是?」

  「關笑天」冷哼一聲,瞥了慕容巧巧一眼,傲然道:「何止領袖文壇?朝中身居要津者,更多的是本門子弟,功名場中關家一樣獨領風騷!」

  「一涉「功名』二字,可就有些俗不可耐了。」關雲飛見了他這副自高自大模樣,意存輕蔑,字字清晰地說:「關家既然是書香門第、詩禮傳家,何以和慕容家交換的走親信物會是一把鴛鴦劍?」

  「我當是什麼問題?」這話問得犀利,「關笑天」卻是神色自若,大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明白……」

  「哼!你要回答不出來,你就是假的關笑天。」慕容巧巧臉現得意色,插嘴道。

  「巧巧姑娘要是有耐心,關某慢慢說來倒也無妨。」「關笑天」對著她揚了揚眉毛,眼梢含情,說不出的風流俊俏。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姑娘沒耐心聽你廢話。」慕容巧巧向他做了一個鬼臉,一臉快吐了的表情。

  「妳——」「關笑天」好不尷尬,鐵青著臉說:「這件事可要從十八年前談起……」

  「這你剛才說過了。」慕容巧巧又打斷了他的話。

  「接下來的故事,我可就沒說過了。」「關笑天」冷笑一聲,陰惻惻地說:「關家與慕容家雖然一文一武、各領風騷,卻是世代交好,逢年過節,兩家更是互有餽贈,這些事情妳總該知道吧?」

  慕容巧巧聞言一楞,不禁喃喃低語:「原來自小到大,我每年都會收到的文房四寶、字帖圖書,都是關家送來的?」

  關雲飛聽見這話,苦笑搖頭,低聲說:「年年收到別人送來的禮物,妳卻連問也不問一聲,未免太糟蹋別人的心意了!?」

  「姑娘見了這些東西就頭痛,一收到就塞到床底下,哪還有心思想到這些?」

  慕容巧巧小臉一紅,瞪著「關笑天」說:「知道這些又怎樣了?你照樣沒說出鴛鴦劍的來歷。」

  「知道這些事,也就知道鴛鴦劍的來歷了。」「關笑天」搖了搖摺扇,悠悠地說。「因為鴛鴦劍原本就是神劍山莊的名劍之一。」

  慕容巧巧這可不信了。「你少胡說八道了!如果鴛鴦劍原本就是我家的,如何又會成為關家定親下聘的信物?」

  「因為十八年前,家父在南昌擔任地方官的時候,曾意外於民間購得懷素『自敘帖』的真跡。」「關笑天」一拂髮鬢,一派瀟灑地說。「剛巧令尊那時在寒舍作客,見『自敘帖』筆勢縱橫、淋漓酣暢,隱隱然如絕頂高手舞劍自娛一般,一見之下,愛不釋手,家父因此慨然割愛。」

  「所以我爹就以鴛鴦劍相贈,作為報答?」

  「姑娘總算明白了。」「關笑天」挑眉一笑,得意洋洋地說:「日後兩家結親,家父以為神劍山莊既以劍名,少了一柄鴛鴦劍未免有些失色,所以趁此機會將鴛鴦劍當成定親信物,也是完璧歸趙之意。」

  這番說詞合情合理,慕容巧巧辯無可辯,目光不禁轉到關雲飛身上,卻見關雲飛默然不語,似也是無言以對;她心中一急,大聲說:「我不信我不信!你這傢伙肯定是胡說八道,我問我娘去!」她一旋身,轉回了山莊去。

  「巧巧……」

  「別叫了,這俏丫頭注定是我關笑天的女人了。」「關笑天」得意忘形,大笑道。「洞房花燭夜,關公子可要識趣點,別再來打擾我們夫妻倆親熱快活了。」

  「適才丞相還彬彬有禮,沒想到轉眼間就成了淫穢猥瑣之徒了。」關雲飛神色不變,目中卻有寒光。

  「面對你這種窮書生、瘟秀才,老子可就用不著裝得如此辛苦了。」「關笑天」笑容突斂,眉間泛起一股殺氣,一字一句地說:「奉勸你一句,以後別再出現在神劍山莊,否則……」

  「否則你就要殺了我?」

  「看來你並不笨。」

  「承蒙關照,在下心領了。」關雲飛意態悠閒,淡淡地說。「失陪了,巧巧給你這麼一攪和,心情肯定大壞,我得去安撫安撫這個寶貝徒弟了。」

  「原來你這小子聾了,聽不見人話了。」「關笑天」面色一冷,一步步逼近,袖中劍已握在手中,刃鋒泛出碧油油青光。

  「閣下若在神劍山莊動手殺人,這新郎倌只怕也做不成了。」關雲飛臉上含笑,自顧自地轉身離去,從容自若。

  「關笑天」聞言,手中指節握得泛白,青筋隱隱浮現,這袖中劍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揮出。

  *      *      *

  夜深沈,星漸稀,春秋閣書房裡一燈如豆。

  關雲飛坐在案前,桌上有墨,墨旁有紙,案頭還有一本唐詩選輯;他提筆寫了「長相思」三字,筆端便懸在空中再難繼續,許久許久,終於長嘆一聲。

  「我肯定是入了魔、迷了心了,一個下午尋不著這丫頭,竟然心心念念,連字都寫不好了……」

  「夫子字寫不好,弟子明天的作業才好交差啊!」聲音嬌柔輕軟,門開處,慕容巧巧提著個燈籠,俏生生立於門外。

  關雲飛聞聲抬頭,卻呆住了。

  燈火映照下,佳人點絳唇,施胭脂,更襯得膚白勝雪、滑若凝脂,嘴角含笑、眼中蘊情,說不盡溫柔纏綿意。只見她一身月白輕紗,長裙曳地,恍若謫塵臨凡仙子,如夢似幻;風起處,更有淡淡幽香隨風傳來……

  「呆子,怎麼光顧著發愣,不請人家進去坐會兒?」慕容巧巧軟語輕嗔。

  他回過神來,心猿意馬、情生意動,哪敢再多瞧這個俏佳人?低著頭正色道:「夜深人靜、四下無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對姑娘恐有不便……」

  「嘖嘖嘖!好一個正人君子呢!」巧巧將燈籠掛在門外,蓮步輕移,款款走了進來,順手帶上房門,瞅著這傻瓜直笑。「不過這可奇怪了,早上竊玉偷香的臭小子好像也是你嘛!怎麼才一天工夫,你就立刻變成道貌岸然的道學先生了?」

  關雲飛更尷尬了,訥訥地說:「妳別挖苦我了,我就算是柳下惠,見了妳這般模樣,魂魄也掉了大半了。」

  「算你老實。」她兩頰微赤,忽然盈盈一轉,長紗隨風一起,說不盡曼妙翩然,儀態萬千。「我這身衣裳漂不漂亮?這是過年的時候娘送我的,我一次都還沒穿過呢!」

  「漂亮,當然漂亮,妳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慕容巧巧惱了,走到桌旁,戳了他腦袋一下。「睜眼說瞎話!你眼睛死盯著桌子,哪裡知道好不好看?」

  「看一眼就神魂俱失,再多看幾眼,我怕老實人就不老實了。」關雲飛苦著一張臉,卻還是死盯著桌上「長相思」三個大字。

  「呿!真是沒用,滿腦袋淨轉這些念頭。」慕容巧巧臉更紅了,又戳了他腦袋一下。

  「取笑了。」關雲飛哭笑不得,訥訥地說:「姑娘深夜來訪,不會只是為了來戳在下的腦袋吧!?」

  「當然不是,我是良心發現了。」

  「良心發現?」關雲飛一愣,抬頭看著她。

  「是啊!總不好每次都要你幫忙寫作業,所以姑娘今晚也想來練練字。」慕容巧巧眨了眨眼睛,施施然走到關雲飛身旁,看著紙上「長相思」三字,悠悠地說:「你在寫些什麼?」

  「妳不是已經看到了?」關雲飛微窘,想將案上寫有「長相思」那張紙收起來,卻被慕容巧巧搶先一步拿走了。

  「看是看到了,就不知這三字『長相思』當中,夫子思的是何人?想的是何人?」她揚了揚紙張,滿臉都是笑意。

  「我要說是別的姑娘,妳會饒了我嗎?」關雲飛搖頭苦笑。

  慕容巧巧揚了揚拳頭,笑得不懷好意。「你說呢?」

  「除了妳之外,我又怎敢想著別的姑娘?」他嚇了一跳,趕緊陪笑道。「妳既然想練字,我去搬張椅子過來……」

  「不用了,這裡不就有張現成的椅子?」慕容巧巧沒等他站起,便已坐到情郎懷中,小臉紅撲撲的,含羞帶怯地說:「這位置又寬又大又暖和,我很喜歡,夫子就別費神再搬別張椅子了。」

  軟玉溫香坐滿懷,關雲飛呼吸差點沒停止。「這……這不好吧!?」

  「為什麼不好?」慕容巧巧回眸看他,眼中盡是深情,語中全是纏綿。

  佳人吐氣如蘭,撩撥得關雲飛心慌意亂,連話都快說不清楚了。「旁、旁、旁人若是知道後,會、會有閒話是非……」

  「你既然是關笑天,就是我未來的夫婿,怕什麼閒話?」慕容巧巧聲音愈說愈低,到最後幾不可聞。「難不成到了洞房花燭夜,你、你也不碰我?」

  關雲飛卻是聽見了這幾句溫柔纏綿到極點、也魅惑挑逗到極點的話語,情潮有如翻江倒海,險些難以自制。「妳今晚好像有些怪怪的。」

  「不是我怪,而是夫子『思有邪』吧?」慕容巧巧將嬌軀靠著情郎胸膛,眼波流轉,輕聲細語地說:「柳下惠坐懷不亂,夫子不會連這點定力都沒有吧?」

  「柳下惠懷中的女子如果也是他念茲在茲、無日忘之的那位姑娘,恐怕這位聖賢君子也會變野獸了。」關雲飛呼吸愈來愈粗重,左手輕輕攬著懷中佳人聊腰。

  「真是的,你怎麼把自己比成野獸了?」巧巧話聲更輕更柔,星眸半睜半閉,拿起案上毛筆呢喃低語。「你倒說說,今晚弟子該練哪些字好呢?」

  「還是長相思吧!」關雲飛握住她的纖纖玉手,順著她耳際頸側落下無數吻痕,左手更緩緩褪下她肩上輕紗,露出一領鮮紅肚兜。

  「如此的長相思,人、人家還沒經歷過呢!」慕容巧巧雙頰帶赤,身子不住輕顫,話聲卻甜到了極點、膩到了極點,充滿了誘惑之意。

  「這樣的相思,我也不許妳和別人經歷!」關雲飛耳中聽著軟語纏綿、鼻中聞著幽香氣息,更是動情;輕柔解開繫在她身上的鴛鴦戲水肚兜,盈盈一握。

  慕容巧巧嚶嚀一聲,攀著情郎頸項,嬌喘細細,癡癡迷迷地說:「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關笑天,我人既然給了你,你就是我一生一世的丈夫,誰要逼我嫁給其他人,我就死給他看!」

  關笑天聞言一震。「妳為什麼說這種話?」

  「我問過娘,娘說的和那個『關笑天』一模一樣。」慕容巧巧仰著頭,眼中有淚光閃爍。「我聽了娘的話,腦中一片混亂,我、我已經不知道誰說的是真的、誰說的又是假的……可是、可是我只喜歡你,就算你只是個窮書生,我還是只要你做我的丈夫。」

  「妳這個傻丫頭!」關雲飛聽見這話,又憐又愛、又是感動,在她額上輕輕一吻,輕輕柔柔替她掩上衣襟。

  「……你不要我?」慕容巧巧臉色一陣蒼白。

  「我當然要妳,不過不是在這種情況。」關雲飛替她攏了攏頭髮,眨著眼睛柔聲說:「他日洞房花燭夜,妳就是跪下來告饒,也別指望我會饒了妳這千嬌百媚的俏丫頭哩!」

  「貧嘴!」慕容巧巧聽了這調情話,身子一軟,倚偎在他懷中,嗔道:「你真的沒騙我?」

  「我誰都敢騙,就是不敢騙未來的娘子大人。」關雲飛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樣東西,放到她掌心中。「妳要是不放心,這東西就交給妳保管。」

  「這是什麼!」慕容巧巧拿近眼前一瞧,是個印鑑模樣的東西。

  「宰相官印。」關雲飛雙手環著她的腰,一派閒適地說。「這東西要掉了,妳相公的項上人頭只怕也要跟著掉了。」

  「既然如此,你怎麼還拿給我?我要是弄丟了怎麼辦?」慕容巧巧嚇了一跳,回身要將官印放入他懷中。

  「我的好姑娘,妳別亂動成不成?妳這般磨磨蹭蹭,我可是會挨不住的。」關雲飛連忙接過官印,放入懷中。

  「怎麼會?人家又沒多重。」慕容巧巧不服氣,故意在他懷中動來動去。

  關雲飛慘叫一聲,趕忙抱緊這個不安份的大姑娘,沒好氣地說:「妳再亂動,待會兒就別怪我亂來了。」

  慕容巧巧一楞,終於懂了,頓時窘紅了臉。「色狼!腦袋淨想這些東西。」

  「妳這丫頭還真是理不直而氣壯呢!」關雲飛也生氣了,板著臉說。「要不是妳三更半夜跑到我懷裡撩撥,我用得著忍得這麼辛苦?」

  慕容巧巧俏臉生暈,嬌嗔道:「你要是正人君子,就用不著忍得這麼辛苦。」

  關雲飛啞口無言,悶聲說:「怎麼說都是妳有理……哼!哪天我要真成了這麼個『正人君子』,妳可要發愁了。」

  「你……」她的臉更紅了,嘟著嘴用手肘撞了他兩下。「不要臉,說話佔人家便宜。」

  這麼個俏佳人在自己懷中撒嬌作癡,他即使有氣,也發作不出來了。「好好好,千錯萬錯,都是我錯,妳別惱了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巧巧白了他一眼,舒舒服服地靠在情郎胸膛上。「你既然就是關笑天,為什麼鳳凰劍不在你身上?」

  「鳳凰劍不在我身上,自然是掉了。」

  「掉了?怎麼會掉了?」慕容巧巧一愣。

  「這件事也離奇得很,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關雲飛輕嘆一聲,緩緩地說。「今年年初,我向皇上告假,表明要上神劍山莊迎娶妳這個俏丫頭時,曾經提及鴛鴦、鳳凰兩劍的故事來歷。當時皇上聽了覺得有趣,要我把鳳凰劍呈進宮一瞧,誰知道等劍送回來時,鳳凰劍已經不是鳳凰劍了。」

  「難不成被皇上調包了?」慕容巧巧心中一驚。

  「劍的確是被調包了,不過,不可能是皇上動的手腳。」

  「為什麼?」

  「皇上廣有四海,統領萬民,他若是想要關家這柄鳳凰劍,開口說一聲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關雲飛輕撫懷中佳人秀髮,淡淡一笑。「不過,因為此事涉及內廷官闈,而且又還沒能理出個頭緒,所以始終不敢張揚。」

  「難怪我爹娘不知道這件事,而那個冒牌貨也才有機可乘。」慕容巧巧恍然大悟,一臉的氣憤。「我這就去跟娘說,掀了那個王八蛋的底……」

  「還不行。」

  「為什麼還不行?」慕容巧巧一愣。

  「要證明我是真的關笑天,方法其實很多,妳可知道我為何始終不說?」

  她略一沈吟,緩緩地說:「知道鴛鴦、鳳凰兩劍來歷的,除了關家,就只有慕容家……你是不是擔心鳳凰劍失竊一事,有神劍山莊的人牽涉在內?」

  「雖然對妳爹娘很抱歉,但我的確不得不這麼想。」關雲飛眼中露出讚賞之色,促狹地說:「尤其是一抵達葫蘆鎮,就遇到妳這丫頭打算把鴛鴦劍給當了,我更是難免懷疑是因慕容家不想結這門親事,所以才盜走鳳凰劍了。」

  巧巧聞言,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禁小小聲地說:「我那時候不知道你是個大好人,所以……」

  「我明白。」他爽朗一笑,吻了吻她臉頰。「我爹娘幫我安排了這麼一門親事,我起先也不大樂意哩!」

  「為什麼?你是不是嫌棄我是個專門惹是生非的野丫頭?」慕容巧巧惱了,起身欲走。

  「我的好姑娘,妳這可真是冤枉我了。」關雲飛趕忙抱住她,解釋說:「我當時還不認識妳,怎麼會嫌棄妳呢?」

  「那你為什麼不樂意、不想娶我?」她噘著嘴,一臉的不開心。

  「妳先前還沒見過我,不是也不想嫁給我這個掃把星?」關雲飛盯著她那宛若鮮菱、嬌豔欲滴的兩片紅唇,心神一蕩,險些又要把持不住了,連忙移開視線,苦笑道:「我當時的心思,也就和妳那時候差不多。」

  慕容巧巧懂了,仰著小臉,軟語輕嗔。「當時這麼想,現在肯定也是這麼想嘍?」

  他捏了捏她鼻子,促狹地說:「天地良心!我現在只怕姑娘還是不肯嫁我,還是想打斷在下兩條狗腿。」

  慕容巧巧格格嬌笑,一雙大眼睛直瞅著他,悠然道:「原來你先前不肯告訴我你是關笑天,另外還藏著這麼一份心思。」

  「妳這丫頭還真是聰明,什麼事都瞞不過妳。」關雲飛有些尷尬,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為了保住在下這兩條狗腿,我當時心想,總得讓妳這俏姑娘死心塌地愛上我、心甘情願嫁給我才成。」

  慕容巧巧這可不依了,輕輕搥著情郎胸膛,嬌嗔滿臉。「我明天就把鴛鴦劍再拿去當掉,免得你這個自大狂在這裡說嘴。」

  「好姑娘,算我說錯話了行不行?妳可千萬別再把鴛鴦劍拿去當了。」關雲飛莞爾一笑,附在她耳旁柔聲低語。「是在下死心塌地愛上了姑娘,非娶姑娘當老婆不可,這樣姑娘滿不滿意啊?」

  「算你會說話。」巧巧白了他一眼,轉嗔為喜,輕聲說:「你既然這麼想娶我,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爹娘提親?」

  「原來不只我輾轉相思,妳心裡也挺著急的嘛!」他覺得這大姑娘真是直率的太可愛了。

  「你……」她羞紅了臉,埋在他懷中不依。「你別說嘴,惹惱了姑娘,姑娘說不定就不嫁了。」

  「開開玩笑,怎麼就認真了?」關雲飛一笑,低頭看著懷中佳人,眼中盡是柔情。「一個下午尋不著妳,心裡牽牽掛掛的就全是妳,妳要真使性子不嫁了,我可真要跳海去了。」

  「真的?」慕容巧巧聽了這話,心裡暖洋洋的,語調也跟著輕柔了起來。「你別擔心,人家也不想你跳海呢!」

  「謝謝……」他聞言,情生意動,情不自禁俯身吻上那嬌嫩雙唇。

  慕容巧巧身子一軟,丁香輕吐,回應這份溫柔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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