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容 -【百年好合(八美圖之二)】《全文完》

鈞蝦逵人

【第九章】

　　「要……要再……再來喔！等、等你喲！」

　　在口吃的八哥歡送中，酈昊喬和寇百歲各拿了兩包氣球離開，她看著他的表情還是覺得好笑。

　　「喂，別沮喪，沒進二十一分是很正常的好嗎？」拜托！把那只鳥帶走的機率比中樂透頭獎更低，「那只鳥不是叫你『要……要再……再來喔！』而且，人家還說『等你喲』！」哈哈哈……那只鳥真有喜感！

　　他默不作聲。

　　「喂！大少爺，不會這樣就惱羞成怒吧？」

　　「我沒有。」事實上他沒生氣，只要能和寇百歲在一起就很愉快了。只是……從方才他就覺得似乎有人一直瞅著他看。他知道自己的外表很吸引，也知道自己是公眾人物，偶爾被認出盯著看那也沒什麼，可注視著他的視線很不尋常，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總之，不太像記者或是追星族之類的。

　　無意間的一瞥，他彷佛看到了「某人」，一個……他很不想見到的人！

　　「你有！」寇百歲執意鬧他，她看出了他的不快樂，於是走到他面前，倒著走路。「酈昊喬先生，有沒有人說過你不爽的時候，模樣很殘暴。」

　　「沒。」

　　「是沒人敢說。」沒人說和沒人敢說差很多好嗎？「大家怕你怕得要死，誰敢說。」她原以為酈昊喬是個什麼都不會，只是靠著祖蔭光環的紈袴子弟，後來才知道他的祖蔭是根基，可大部分的財富真的是他自己賺來的。

　　世界上多得是貴公子，可若沒能力、好高騖遠，身家再雄厚也沒用。

　　聽說酈昊喬小時候身體狀況很差，幾乎不太上學。可他的智商屬於天才級的，因此，即使得請家教在家自修，他的求學路也還不算坎坷，念國小、國中時甚至還跳過級。

　　他的資優是得天獨厚，尤其對數字更是敏銳。經營公司是後來的事，可他在高中時代就開始利用父親給他的第一筆資金投資期貨、股票……剛開始自然也損失了不少，不過才投資不久的他，很快的就玩出心得，轉虧為盈，剛開始的百萬美元，經十幾年的錢滾錢，早變成了一筆天文數字。

　　高IQ又一路走得太順遂的人，通常EQ都不太好。

　　為什麼？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們「不懂得民間疾苦」啦。就好像一直都是拿一百分的學生老是不明白，為什麼就是有人會考不及格，甚至零分，因此對於成績不好的同學，那個總是考一百分的是絕對沒耐心的。

　　不可諱言的，酈昊喬在工作表現上是亮眼的，且他又是居上位，可憐他的部屬就得看他的臉色過日子。而且就算他脾氣再壞，也沒人敢說什麼，於是乎，英岱集團上下，就連董事會年高德劭的老董事也懼他三分。

　　這世上不怕酈昊喬的人大概稀少如鳳毛麟角，偏偏她就是一個。而顯然的，他也不希望她怕他，而酈昊喬對她的態度也真的不同啦！

　　「妳就敢說。」

　　「是啊！所以我要多說一點。」寇百歲對他扮鬼臉。「先生，你不笑的時候真的很冷欸！不對，那叫臉很臭，便祕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很難有你這樣的表情吧！」

　　「寇百歲，妳是女孩子。」這女人有時真是……

　　「好吧！不能說『便祕』，那就另外造句吧！咳咳，重來，先生，『塞住』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很難有你這樣的表情吧！」

　　酈昊喬笑了出來。「妳喲！」寇百歲的性子其實有點像他老媽，以前總不明白爸爸怎麼前一刻被老媽氣得臉色發青，下一刻卻能毫無防備的笑了出來，現在他總算明白了寇百歲只怕也有這能耐。

　　他笑嘆的伸出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絲，一股柔情湧上心口，他也不管有沒有觀眾，身子湊近她身邊，輕輕的在她發上一吻……

　　「昊喬！」

　　一道年輕女子的聲音由兩人左後方傳來，兩人同時回過頭。

　　寇百歲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這顯然沒印象的大美人，可她卻注意到酈昊喬看到美人時的表情，實在比看到巫婆好不到哪兒去，就連那好不容易松放了的眉也又攏近了。

　　他們肯定認識，只是……他似乎不太樂意見到她。

　　酈昊喬冷冷的看著厲曼柔。「有事？」

　　「老情人了，打個招呼不可以嗎？」她慢慢走近，臉上的笑容既甜美又迷人。

　　「妳打了很多招呼了，不是？」先是挾程式找上他媽咪談條件，後來又說她不要伊蘭黛兒的股份，而是要嫁給他！這女人，她到底想怎樣？

　　厲曼柔挑眉，既然假不了她也不想再裝，故意轉移焦點，「這位小姐是……」

　　「我女朋友。」

　　她佯裝訝異，「嗄？是嗎？我想過她可能是你的親戚朋友之類的，就是沒想到她是你的女朋友。」又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寇百歲。她有自信不會輸給這種一點女人味也沒有的男人婆！「看來你挑女友的眼光變了，以前你說過最時厭女生一頭短發活似男人婆。」

　　居然當著人家的面這麼說，果然是狠角色！不過很顯然的，她下錯藥了，別的女孩會在意的事，偏偏寇百歲就是不在意，而且不但不在意，還認為像男人婆有什麼不好，假淑女才真的很惡。

　　厲曼柔方才看著酈昊喬的眼神很柔美，讓人很難不相信她是喜歡酈昊喬的。女人最怕在心愛的男人面前丟臉，而男人最怕舊情人出現在現任女友面前，而且舊情人還是他喜歡的女人的典型，而新女友卻是顛覆版。

　　表面上看來，她射出的箭是一箭雙鵰，酈昊喬和寇百歲即使不吹，吵架一定免不了。

　　「妳……」酈昊喬冷著臉警告她適可而止，寇百歲卻由身後扣住他的手要他靜靜的看著。

　　她可以處理的事，就讓她自己來應付。「人都會變，一直沉溺在過去的人才是真正可悲。」

　　喔！這麼堅強啊？厲曼柔有心機的一笑，「妳了解酈昊喬多少？有我這前女友這麼了解嗎？」

　　「如果這麼了解他，相信現在在他身邊的就是妳，而妳也不會變成他的『老情人』或『前女友』了。」

　　「一點女人味也沒有的女人，吸引不了男人！」

　　寇百歲嘆了口氣。是她有問題，還是這女的有問題？她感覺得出來這女人很努力的在激怒她，可她卻很想笑。「說真的，一群『蚊子蒼蠅』在身邊繞的感覺真的很煩，所以吸引不了男人對我而言真是如同特赦，反正酈昊喬好像也沒因為這樣而嫌過我。」

　　酈昊喬很想笑，可寇百歲在他手心擰了一把，他要是笑了出來，情況可能不太妙。

　　「男人習慣去追求一眼就看上的夢中情人，然而不見得外表吸引得了他的，內在同樣也能吸引他，後者比前者更令人沉迷。外貌的吸引力是會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而變得越來越淡，再美的女人看久了也不這麼美了，再丑的家伙看久了也會有美化效果。」

　　厲曼柔冷笑，「那句『再丑的家伙看久了也會有美化效果』是指妳自己嗎？」

　　她很丑嗎？還好吧！只是也稱不上什麼絕色就是了。只是覺得奇怪，她家八個女兒，越晚生的越美，尤其是後頭的兩個雙胞胎妹妹寇海棠和寇月曇，那還真是美得驚人，堪稱國色天香。

　　總而言之，既然是同一公司「出品」的，那她和大姊長命還是有很大的改善空間。只是要說她長得丑？

　　她以為自己起碼長得算清秀呢！

　　「不是，是這家伙。」寇百歲指了指身邊的萬人迷，人人眼中的白馬王子。

　　厲曼柔無言以對，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

　　「他的外表是完全吸引不了我的！」感覺酈昊喬反而在她手心擰了一把。真是的，小心眼！他又不是第一次聽說她不欣賞他的長相。「咳咳……這不是重點，扯得太遠了！我想說的是，即使我是他喜歡對象典型的顛覆版，他還是願意喜歡我，那就表示他是真的喜歡，不是為了我的長相或其他條件，而是因為我。」只因為她是寇百歲。

　　「我不知道妳是否曾經歷過這樣的愛情，可對我而言，這才是我所能體會的。妳不覺得這比起什麼被電電到，耳邊奏起美妙的音樂的感覺更真切嗎？」記得有哪個不正常的家伙說，如果有朝一日有個異性能讓妳產生觸電的感覺，那就表示妳戀愛了。

　　厲曼柔抿著唇瞪她。這女人是少根筋還是怎的？竟然當著她這男友前女友的面大談這些。「妳……不會得意太久的！我很快就會把酈昊喬搶過來！他……一定會聽我的，一定！」這女人哪來這樣的自信？瞧瞧她臉上的幸福表情，酈昊喬竟然給得起這樣的幸福！怎麼可以！

　　唐宇死了，深愛著他的她過得這麼不快樂，而這個讓他們痛苦的罪魁禍首怎能得到幸福，怎能過得這麼快樂？！不可以，絕對不行！

　　這女人……是正常的嗎？寇百歲不禁這麼想。雖然只是一瞬間，可她好像看到她眼中的狂亂，那絕不是正常人的眼神！

　　酈昊喬有傷她傷得這麼重，抑或她有愛他愛得這麼深嗎？酈昊喬從沒提過和這女人之間的事，因此她知道的並不多。「強摘的瓜是不會甜的。」

　　「這不是強求！昊喬會心甘情願的，你說是吧？喬。」

　　寇百歲看了酈昊喬一眼。欸？居然沒說話耶！他是死了喔！

　　這是算默認嗎？忍不住胸口狂燃的怒火，她用力的在他手心上擰了一記。待會一定要給他好看！

　　「妳就這麼有把握？」寇百歲故作鎮定的問。

　　「因為無論他再怎麼喜歡妳，妳也抵不過伊蘭黛兒重要。」

　　她怔了一下，有些明白了。「妳……妳就是偷走『仙杜拉』程式的人！」她是聽說了這件事，卻沒想到犯案的會是酈昊喬的前女友。只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就因為要和他重修舊好？

　　不！不可能！如果只是因為這樣，她有更多更好的方式。偷東西，然後用來脅迫對方以求復合，這實在是蠢到家了！

　　既然人家都知道了，厲曼柔也大方承認，「妳知道？這樣也好。所以妳還覺得自己斗得過我嗎？呵呵……」

　　這女人真的是不正常！寇百歲看著她誇張的笑容，心裡有點毛毛的。

　　厲曼柔轉向酈昊喬。「你沒有忘記吧？你答應過唐宇要好好照顧我，答應往生者的話不能反悔喲！」她柔媚的一笑，「我想過了，結婚是你照顧我一輩子最好的方式。」無視他的眉攏緊，她依然徑自說自己的，「哎喲，我好像太專制了點呢！這樣不行，好像我在強迫你似的，這樣吧！明天下班前我到伊蘭黛兒等你，你好好考慮，我想伯母大概也等不及聽到這個消息吧？」

　　酈昊喬冷著臉看她。

　　寇百歲則是目瞪口呆。終於見識到什麼叫自說自話了！

　　＊＊＊　　＊＊＊　　＊＊＊　　＊＊＊　　＊＊＊

　　方才突然下了場好大的雨，寇百歲和酈昊喬淋得像兩只落湯雞。因為夜市距離酈昊喬住的地方近，於是在他的提議下，寇百歲就到他住的地方沖個熱水澡，換件干衣服。

　　洗完澡後，她穿著酈昊喬的休閑服在客廳吹頭發。她一直以為自己的體型已經夠高了，沒想到套上酈昊喬的衣服，休閑褲拖地不說，上衣也寬得像布袋。

　　將頭發吹到將干未干的，他就從浴室走了出來，身上穿了一件系帶子的長浴袍，他看到寇百歲一身有些松垮的衣服，忍不住調侃，「我的衣服滿適合妳的。」

　　「是啊！好過將大型購物袋剪三個洞套在身上。」

　　酈昊喬笑了出來，在沙發上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真抱歉呢，讓妳有這麼不愉快的聯想。」

　　寇百歲橫了他一眼。這樣就給他坐下來？！這男人是暴露慣了噢！「酈昊喬，雖然你不把我當女人，可很不幸的我的性別還是雌性的，你就不能稍稍尊重我一下，穿得整齊一點嗎？」她的臉上浮現一抹嫣紅。

　　現在時間有些晚了，而且他們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耶，而且他的浴袍前襟開那麼低，胸前露出了一片黑……她的眼睛都不知道該放哪兒了！

　　「我以為我穿得已經夠整齊了，妳看到我什麼地方該包而沒包到的嗎？」然後又故意喃喃自語，「內褲也穿了，妳還要怎麼樣？」

　　腦中彷佛響起「轟」的一聲，酈昊喬的喃喃自語像一顆作用強猛的核子彈，她的腦細胞給炸死了泰半！「你……你、你……」這男人……這男人是故意的！

　　「妳怎麼了？方才的那只八哥上身了嗎？」

　　「酈昊喬，你很悶騷欸！」這欺世盜名的男人！在外一副冷冰冰的死人臉，不苛言笑到部屬都很怕他，誰知道他私底下這麼騷！

　　「我是啊！」他只對她這樣好嗎？！

　　人家都承認了，她能怎樣。「真希望哪天你這樣的一面會公諸於世！」

　　「如果妳說出去的話。」

　　「我沒有那麼大嘴巴！」她的口風可是緊得如同死了的蛤蜊。

　　「那別人就不會知道了。」

　　什麼意思？兩秒後，她忽然明白他在說什麼。他……他的意思是說，只有她才能看到他悶騷的一面嘍？「真……真的嗎？」雖然不太想承認，可這樣的話聽起來此吃大餐更令她開心，「連那個女的也沒見過？」

　　酈昊喬當然知道她指誰，一想到厲曼柔，他的心情又沉了下來。「沒有。」

　　「方才那位小姐……你打算怎麼處理她的事？她為什麼說你答應過唐宇好好照顧她？」

　　他在心中一嘆，「這是一段很長的故事。她口中的唐宇是我國、高中時代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方才那女孩叫厲曼柔，是唐宇的女友……」他細說從前，那是一個既長又包含著快樂和痛苦的青春故事……

　　酈昊喬講得雲淡風輕，可寇百歲卻聽得出他對好友的死，及捐贈器官一事還是很在意，她感覺得出他的痛和遺憾。

　　「厲曼柔並不愛你。」她提出想法。

　　他有些訝異的看著她。「我看到遺書時，是既憤怒又無奈。憤怒的是曼柔的移情別戀，導致唐宇自殺；無奈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要壓抑著自己的憤怒，去照顧一個害死我好友的女人。

　　「有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我陷入矛盾的痛苦中，甚至覺得自己才是害死好友的人！那種無時無刻不在自我否定、自我厭惡的痛苦，讓我變得暴躁易怒、喜怒無常，一直到遇見妳。

　　「說真的，剛開始我只是單純的想找個狀似和我交往的女人，以斷絕曼柔回頭找我的念頭，只是妳太不好說話，我只得拿出誠意追求，誰知追著追著就真的動了心。也許是妳有我所沒有的特質，妳善良、堅強，一直追求著自己想要的認同。對我這種人生好像完蛋了一半的人而言，妳這樣才叫活著！

　　「可妳這樣的人還是有煩惱，於是想方設法讓妳能開心的笑，就好像成了使我活著的一種能量。喜歡上妳，改變了我的人生態度。」

　　講完一長串的話，酈昊喬深吸了口氣，繼續說：「前天，我媽交給我一個大牛皮紙袋，說是厲伯母交給她的。打開來看才知道，那是曼柔的日記影印，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多年前她交給我的唐宇的遺書是假的，她愛上我，唐宇受不了打擊而自殺也假的，一切的一切幾乎都是假的，她的日記內容還原了事情真相。」他壓低了眼瞼，即使事隔多年，唐宇的死還是令他傷心。

　　他是唯一一個記住他喜歡吃什麼，會在他生病未能到校時，幫他做完整的筆記拿到他家給他，甚至在考前陪著心情不好的他去看海……

　　他有不少好友，卻沒有一個是像他這樣貼心的。

　　「唐宇一直有憂郁症的傾向，後來越來越嚴重，末了變成了重度憂郁。方才妳說得對，曼柔愛的人並不是我，她一直深愛著唐宇，因為愛得太深無法自拔，因此無法接受他要求分手，更無法忍受他心裡另外有人，而那個人居然是我。」

　　寇百歲震驚的看著他。

　　酈昊喬苦笑，「同學這麼多年我一直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無法回應他……」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比較能解釋厲曼柔的行為。因為當一個人真的愛著另一個人的時候，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把對方推入絕境，除非她恨透了他。「只是……為什麼厲曼柔的媽媽願意把日記拿給你媽看？」

　　「她在伊蘭黛兒工作過，在幫著女兒偷程式之前，她一直是我媽的左右手，兩人的感情很好。這一次她會這麼做，是因為她對曼柔已經束手無策了，她知道自己的女兒精神有問題，可又不肯就醫，因此她請求我媽幫忙。」

　　「她還幫著她偷程式？」

　　酈昊喬娓娓道出另一段陳年往事，「她對曼柔溺愛也不是沒有原因。因為她曾在女兒十歲的時候，拋夫棄女的和情人跑了，後來她的情人拋棄了她，在丈夫不計前嫌的情況下才又回家。可她回家沒幾年丈夫就死了，可能是深覺對不起曼柔，因此對她十分溺愛。」

　　「伯母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厲伯母已經找到了香水程式的磁片，可那時正好曼柔回來，為了不打草驚蛇她又放回了原位置，明天她會交給我媽。」

　　「那厲曼柔呢？」她的精神問題不處理，就像埋了一枚不定時炸彈一樣，很可怕的。

　　「我媽認識一個精神科的權威醫生，她會找醫生談談曼柔的問題。」

　　寇百歲長長的嘆了口氣，「感覺上事情有點棘手呢！」這種事她一點也幫不上忙，一抬眼看到酈昊喬幾乎坦露了一半的胸口，想起上頭曾開了一道傷口，她心疼的問：「換心手朮的傷口一定很大吧？」

　　「還好。」

　　「還痛嗎？」她的聲音軟軟的，像是能撫慰人心。

　　「早不痛了。」他嘴角一揚，算是笑過了。

　　她能想象當酈昊喬知道捐贈器官給他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好友時，心裡會多麼震驚和痛苦。「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因為你的朋友這麼喜歡你，他捐贈器官給你，一定也希望你能代他活得很好，要過著兩人份的幸福和快樂。」

　　「我會的。」

　　「可是我看你現在臉臭臭的，像是活得一點也不幸福欸！」寇百歲偏頭想了一下，「沒關系，我有一個魔法！」她拆了一包打彈珠得到的氣球，拿了一個湊近嘴巴用力吹，只見氣球膨脹再膨脹，最後脹成了小玉西瓜般大的球體。

　　在吹氣口打了個結後，她又拿起另一個氣球。

　　這時，酈昊喬不知打哪兒變出了一個腳踏車打氣筒。「我想妳需要這個。」

　　「有這個？早說嘛！」她挨到他身邊把打氣簡搶了過來。這人很過分欸！害她吹得臉頰兩邊痛死了，還在想等這一堆吹完，她的臉頰大概也會因為彈性疲乏而下垂了。

　　「我看妳吹得挺起勁的。」

　　寇百歲一面把氣球吹口套在打氣口上，順道惡狠狠的賞他一個白眼。

　　「寇百歲，我現在發現妳長得有點像河豚欸！」

　　還敢取笑她！「有沒有人告訴你，河豚的毒可以致命？」

　　她的話令酈昊喬大笑，方才因為厲曼柔而引起的不快情緒也淡了些。

　　有了打氣筒，寇百歲很快的就把一堆氣球灌好了氣，她向酈昊喬要來了細繩綁住，一堆五顏六色的氣球綁在一塊的樣子像朵盛放的美麗花朵，煞是好看。

　　她走到窗口把窗子打開，雨停了，風也夠大。

　　她向酈昊喬招了招手。「喂，過來。」

　　「干麼？」

　　「你猜我拿這些氣球要干啥？」她笑咪咪的問。

　　「如果妳是要當降落傘用，可能還要多吹幾顆。」

　　寇百歲差點翻白眼。「先生，你很愛耍冷耶！」她悻悻然的把氣球交到了他手上。「吶，把你的不快樂全告訴這些氣球，然後把手中的氣球放掉，在放掉的一瞬間，那些困擾著你的事也都走得一乾二淨了。」

　　即使覺得有點蠢，但看到寇百歲興致勃勃的模樣他也不忍拒絕，於是接過了氣球，然後松手一放，看著五顏六色的氣球從高樓住下飄。

　　「小時候有不快樂的事時，我就存錢買氣球到山上放，看著氣球越飄越遠，就覺得所有不快也慢慢的離我而去，這是一種神奇的魔法哦！」她笑，然後看著他。「只不過不知道適不適合你就是了。」

　　酈昊喬嘴角微揚，看著飄遠的氣球。「我好多了。」

　　「真的？」

　　「真的。」看她因為「魔法」靈驗而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他的心也跟著飛揚。他慢慢的湊近她身邊，在她臉上吻了一記。

　　寇百歲一怔，臉又紅了。說真的，即使他們已經接過吻了，可是她對酈昊喬突來的親密舉動還在努力適應中。

　　她本來就很遲鈍嘛！對於這種事當然就更遲鈍了。不過……現在她要做一件很大膽的事。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她不能總是「接受」的一方吧？有時候……她也得主動一點！

　　打從決定和酈昊喬談戀愛，她可是很「用功」的充實自己缺乏的戀愛知識，所以高星河這戀愛專家總算派上用場了。

　　她說，男人就像小孩子一樣，心情不好、工作不順時會特別需要女人安慰他，這個時候不妨抱一抱他，主動獻吻，甚至○○××……十八限，以下空白。

　　那個……咳……除了十八限，以下空白之外，其他的她可以配合啦！她心情不好時，他不也為她做了很多事？人要知恩圖報。

　　「那個……酈昊喬……」

　　「嗯……」

　　「你的心情好一點了沒有？」她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她干啥一臉殉道者視死如歸樣？像是下了什麼沉重決定似的。「我沒事了。」

　　「這樣啊……」她偷偷的舒了口氣，可心中為什麼還有一種覺得可惜的感覺？她到底吃錯了什麼藥！「那、那就不用了。」

　　「不用什麼？」

　　「吻你啊！」話一出口，又看酈昊喬一怔之後笑得很賊，她忽然有點痛恨自己的口沒遮攔。她努力的擠出自然的笑容，可感覺上像是想在一顆石頭上抓出皺折一樣困難。「那個……星河說，男人就像小孩子一樣，心情不好、工作不順時，會特別需要女人安慰他，這個時候不妨抱一抱他，主動獻吻什麼的……」自動略過十八限，「反正……反正你也用不著了。」

　　「這樣啊，可是……我現在心情又不好了，而且非常非常的不好，不知道為什麼，十分十分的郁悶加難過，妳可以安慰我嗎？」

　　「呃？」寇百歲的「雞母皮」一顆顆的豎了起來……

　　酈昊喬看她的眼神很像是一個餓了很久的人，突然看到自己最愛的一道菜耶！

　　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他的心情真的有這麼郁悶嗎？

鈞蝦逵人

【第十章】

　　在伊蘭黛兒公司大樓前，厲曼柔擋住正要進大樓的劉玉絹的去路。她冷著臉，一雙充滿恨意的眸子盯著自己的母親。

　　看到自己的寶貝獨生女，劉玉絹著實嚇了一跳，臉色倏地刷白，模樣比看到厲鬼更恐懼。「曼……曼柔，妳……妳怎麼會來這裡？」她的視線不敢對上她的，雙臂下意識的把包包夾緊。

　　「跟著妳來的。」

　　「我只是……只是……」

　　「打從我十歲時，妳為了個小白臉拋夫棄女，這是妳第二次背叛我！」她目光一冷，不多說廢話的道：「把東西交出來！」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

　　還裝？沒關系，那她不介意提醒她。「磁片，妳從我抽屜拿走的磁片。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放磁片的抽屜像是有人動過，我不願意懷疑妳，因為妳是我在這世上唯一一個可以相信的人，沒想到我錯了！」

　　「曼柔……」

　　厲曼柔惡狠狠的大喝，「廢話少說！把磁片還我！」

　　「曼柔，這東西本來就是別人的，咱們物歸原主，然後回美國好不好？」

　　「妳以為東西還人家就沒事嗎？正如妳所說的，東西是我偷來的，妳覺得藍恆碧會這樣就放過我？」

　　「會的！她答應過我，東西還她，她會既往不咎。她甚至答應介紹最好的精神科醫生給妳。」劉玉絹努力的動之以情，「曼柔，妳病了，咱們去看醫生好不好？媽媽年紀大了，就妳這麼個女兒，妳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我該怎麼辦？妳……」

　　「有病的是妳！要去看精神科的也是妳，因為妳是神經病！東西給我！」

　　「不，東西是別人的，要還給別人！」劉玉絹護著包包。東西不能給她，若還給她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厲曼柔忽然用力去拉她的包包。「叫妳給我就給我！」她歇斯底裡的用蠻力去拉扯，根本不管會不會弄傷自己的母親。

　　一想到磁片若給她搶回，女兒的一生也毀了，劉玉絹即使手心被皮包帶子給磨破了也不放手。「曼柔……曼柔……把東西還給人家……」

　　厲曼柔的蠻力把帶子扯斷了一邊，她見母親又要把包包搶護在懷裡，忽然生出一股力量把她往外一推。

　　劉玉絹失足撲跌到車道，接著便聽到一聲刺耳的煞車聲。

　　後頭的公車雖然踩了煞車，可還是撞上了她，劉玉絹被車子撞飛了起來，拋到另一端的安全島，只見她身子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厲曼柔聽見煞車聲回過頭，正好看到母親被遠遠拋起，又落下……

　　她……全身是血……

　　厲曼柔怔然，一動也不動的看著這一幕。腦海中響起母親曾對她說過的話──

　　「曼柔……我們回美國去……我只要妳快樂……」

　　「媽媽的小公主，我最愛妳了！妳長大後一定是最美麗的小姐，將來當了新娘子不知道有多漂亮！」

　　「曼柔……曼柔……媽媽最寶貝的曼柔公主……」

　　厲曼柔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　　＊＊＊　　＊＊＊　　＊＊＊　　＊＊＊

　　一個月後

　　「為什麼厲小姐昏迷了一個星期，醒來後就不記得我們了？」酈昊喬隔著診療室玻璃窗看著在裡頭接受醫生診察，動作卻幼稚得如同國小小朋友的厲曼柔。「甚至……行為舉止幼童化。」

　　回答的是個帥氣得如同明星般的年輕醫生，很難想象他是精神科的名醫。「厲小姐患了『解離性失憶症』，患者在昏倒被機車撞上前，可能目睹了自己母親慘死的死狀，而且據目擊者說，她母親的死是她失手造成的，也因此在極度自責再加上她目睹的慘狀可能超乎我們所想象，因此大腦很自然的產生了防御機制，拒絕記起殘忍的畫面。」

　　「她……沒有恢復記憶的可能了嗎？」藍恆碧紅了眼，一想到情如姊妹的好友死了，她的女兒又變成這個樣子，她就忍不住心酸。

　　兩個星期前，她才親自處理了劉玉絹的後事，她是天主教徒，後事以天主教儀式進行，一切簡單莊嚴。

　　「解離性失憶症是屬於心因性障礙，一般而言有輕重之分，有些很快就能夠恢復，有些則有相當的難度，甚至……沒法子恢復，而且由厲小姐的性子丕變看來，她有可能引發嚴重的復合性障礙，大腦除了方才說過的解離性失憶症，也受了相當的創傷，所以……我和幾位醫生會診的結果認為，她要恢復記憶恐怕很難。」幾乎不可能。

　　藍恆碧一聽忍不住掉淚，轉身哭著跑出醫院，然而走在通廊時厲曼柔突然追了出來。

　　「藍姨！藍姨……」

　　藍恆碧拭干了淚水，止住了步伐。「怎麼了？曼柔。」

　　「藍姨？妳怎麼哭了？」

　　她努力擠出一抹笑。「今天風好大，沙子跑進去眼睛了。」

　　「喔！藍姨，我媽……我媽明天能不能不要加班？明天她生日，我和爹地打算給她好大的驚喜，妳可不可以早點放她回家？」

　　「討厭！沙好多……眼睛好痛！」她的淚一發不可收拾。

　　「藍姨？」

　　「妳媽……到好遠的地方旅行……妳等她回來再給她生日禮物好不好？」一個星期前她也這樣說，甚至昨天、前天，她也是這樣問她，厲曼柔只留下自己快樂的記憶，不斷的重復，不會成長。

　　「喔，這樣啊。」

　　「我得走了，妳要聽護士阿姨和醫生叔叔的話喲！藍姨有空再來看妳。」

　　「好，藍姨再見。」她看了眼藍恆碧身邊的酈昊喬，害羞的低下頭。「大哥哥再見。」說著就一溜煙的跑掉。

　　母子倆走在通廊，酈昊喬開口，「她不記得我了？」

　　「她的記憶停留在十歲那年，那時你們還沒見過面，她甚至連深愛的唐宇都沒印象！」她的眼淚還是掉個不停，「你知道為什麼是十歲，而且還是在那年玉絹生日前一天嗎？因為……那天之後，她媽媽就和別的男人跑了。」

　　酈昊喬感慨的說：「她把她人生中最大的痛楚全忘了！母親沒和人私奔、爸爸沒有死、她也沒有認識唐宇，更沒有後來的傷害，甚至沒有親眼目睹母親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這樣的她，也許是比較快樂的。」

　　藍恆碧長長一嘆。「也許吧！」她站在醫院門口，不久，接她的車子來了。上車後，她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按下車窗。「對了，上一次提的事你准備進行了沒？」

　　「待會進行。」酈昊喬向母親眨眨眼，逗得她笑了出來。

　　這個從以前就沒什麼表情，總是冷冰冰的兒子，打從戀愛後還改變得真多！

　　愛情果然偉大！

　　「有沒有把握？」

　　「妳看妳兒子對什麼事沒有把握過？」他想了一下又說：「就只有她！」

　　藍恆碧很不給面子的笑了出來。「加油吧！」

　　見老媽要把車窗拉上，他急急的又叩了叩窗子。「老媽！」

　　「又怎麼了？」她笑著橫了他一眼。她這寶貝兒子好像很久很久沒這麼緊張了喔！「喂，我可是要趕著赴你老爸的燭光晚餐，可不想遲到。」

　　「呃……爸爸當年跟妳求婚時說了什麼話？」

　　「喂！你是我兒子吧？拜托你有骨氣一點好嗎？還拾人牙慧哩！你當求婚詞是傳家寶，一代傳一代啊？有創意一點！」嗟！問她這種事？她打死也不會告訴他，當年可是她主動開口向他老爸求婚，求婚詞可是很給他……咳……有創意。總之，版權所有啦！想Copy？門兒都沒有！

　　創意？目送著母親的車子離去，酈昊喬無奈的苦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驅車到和寇百歲約見面的飯店。

　　寇百歲一看到他就笑吟吟的揮手。

　　每走近她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些……

　　「等很久了嗎？」

　　她甜笑。「剛到。」

　　「那個……」

　　「你怎麼啦？」從方才看他的樣子，就覺得他好像挺緊張的。

　　要說「請妳嫁給我吧」嗎？不行！老媽說要有創意。「妳還記得幼稚園妳向我求婚的笑話嗎？」

　　「記得。」她模仿當時的語氣說：「弱雞，妳還真的很沒用欸！長大以後我娶妳當老婆好了，這樣就沒人敢欺負妳了！」

　　「那時的我們都誤會了彼此的性別，妳就當是預約下輩子吧！」

　　「什麼意思？」

　　「因為這輩子的求婚詞該是由我來說的。」酈昊喬深呼吸……再呼吸……「寇百歲，雖然我沒有藍波和阿諾史瓦辛格的肌肉，也沒有拳王阿裡一拳一百公斤的力道，可是我會努力給妳幸福的！請妳……請妳嫁給我吧！」

　　寇百歲的心跳得好快好快，看他緊張得額上都冒了冷汗，忍不住好笑。算了！不刁難他了。「看在你這麼有創意的求婚詞的份上，那就……好吧！」

　　「真的？」

　　她臉紅的點了一下頭。「不過，只能先訂婚，得要等我大姊結婚後，我們才能結婚，畢竟長幼有序嘛！」

　　「沒問題。」他拿出漂亮的白金鑽戒套進她的無名指。

　　果然，老媽說得是，求婚詞果然是要求創意的，只是……

　　在酈昊喬志得意滿的以為很快就能抱得美人歸的當下，只怕沒想到，他後來會等著當新郎倌等了足足快四年。

　　四年？也不過一千四百六十天，慢慢等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