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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雨涼 -【賣夫七公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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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雨涼 - 賣夫七公主

他許過願,一輩子對她,不離不棄,她卻先走了;
她承諾過,一輩子對他,不理不睬,他卻纏上了。

赫連筠朵,東夷國最嬌貴刁蠻的七公主,向來隨心所欲的她,
仗著皇兄對她的疼愛,還有那美得比花嬌的美貌,
任誰見了都要寵愛三分,自然養成她那要風是雨的霸道性格。
唯獨那男人,好久以前,明明是他說好要陪她一輩子,
說過要永遠對她好,他卻毫不留情的轉身走了。那現在呢?
花榮里這負心漢,這麼多年後,憑什麼想對她好?
憑什麼敢來哄疼她?憑什麼這麼對她百般縱容?
不行,這男人是個禍水,是她赫連筠朵這輩子躲不掉的情債,
她張狂、她囂張;她美、她豔,可惜,還是被這男人拋棄了,
所以她不要他。怎知,高傲如她,竟然膽大的將他勾引上床,
她不要他的愛,但他的陪睡侍寢,她准了!
只是眼前這位不知好歹的女人,怎敢看上她視之如命的花榮里,
為此,赫連筠朵生平第一次回皇宮搬救兵。
畢竟,她不要的男人,別人也不准碰,更何況,這男人,
還是她七公主這輩子唯一想「折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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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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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5 00:5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筠兒,喜歡不?」男人舉著朵綠色的花兒送到她眼前,那是她最愛的綠繡球。

  「喜歡!」筠朵歡喜的接過來。
 
  「爹不在的時候,就由這花兒陪著妳吧。」
 
 
  「爹,你要去哪裡呀?」筠朵收到花兒的歡喜已不在,變得擔憂起來。
  
  「等到新一季的繡球花開時,爹就回來了。」男人摸了摸她的頭,「要聽娘的話。」

  「爹……」筠朵眨了眨眼。

  周圍的場景忽然變得很模糊,細微的煙霧從男人的周身浮起,他的身體朝後飄走,越來越快,無論筠朵如何跑都追不上……

  「爹……爹!」筠朵忽的從床上坐起來,額頭上布滿了細汗,她喘了好一會兒,才從那熟悉的夢魘中解脫出來,又是這個夢,每到爹的祭日,她就會作這個夢。

  她摸了摸自己還在撲通撲通跳的心口,勻了勻氣,而後扯了扯唇,咧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又是一天吶!」

  之後,經她一聲傳喚,宮人們魚貫而入,伺候這位東夷國的七公主梳洗打扮,其中一個宮人托著疊有華麗宮裝的盤子弓身走上前,頭壓得極低,手高高舉起,小心翼翼的說:「公主,這是內務府新趕製出的衣裳。」

  今天本是西涼國使者來訪的日子,不知怎的,東夷國君赫連息未特意指了七公主赫連筠朵一同赴宴。

  筠朵朝那衣服掃去一眼,立刻扁了嘴,「怎麼是粉色的?」

  宮人的頭壓得更低,怯聲道:「是皇上吩咐的……」

  筠朵秀眉一擰,擡手便翻了那盤子,「我要穿綠色的!」她不高興的轉過身,拍開給她戴耳環的宮人的手,「皇兄這個大笨蛋,誰要聽他的吩咐?我不管,給我換綠色的來。」她氣鼓鼓的嘟著嘴,嚇得這一屋子的宮人都跪下了。

  「奴婢有罪,奴婢該死。」

  「妳們該死什麼?」筠朵不耐煩的說。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滿屋子的宮人還是不停的磕頭。

  「別磕了,討厭!」筠朵倏地拔了頭上的釵擲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我自己會選衣服穿!」筠朵發了一通脾氣,將宮人們都轟了出去。

  而後獨自坐在梳妝鏡前,生了一會兒的悶氣,她素來是有起床氣的,尤其是今天,剛剛作了那個夢,心情更是差極,稍微和緩了些後,她自己梳了頭,又去衣櫃裡取了綠色的衣裳來。

  俐落的穿戴好後,她站在鏡前看了看自己。

  帶著些嬰兒肥的小臉兒,白皙粉嫩的皮膚,小巧秀挺的鼻子,彷若朱丹的唇,還有一對月牙兒般天生微彎的眼睛,配上這一系嫩綠色的衣裳,真真像是森林中的妖精一般,靈秀逼人,但是……

  她不喜歡,她最最最最討厭綠色了!筠朵啪的一下將銅鏡拍倒,呼吸再度變得有些急促,夢中那種心慌的感覺再度襲上心頭。

  繡球花,曾是她最愛的。

  曾經有兩個男人說過她穿綠色最好看,一個是爹,一個便是他……

  「知道綠繡球的花語是什麼嗎?是希望,就和朵朵一樣。」他曾那樣溫柔的對她說。

  「對我來說,朵朵就是希望。」他向來是個笨口拙舌的人,可說起那樣的話來,卻是格外的好聽,歡喜得她都要溺死在那片溫柔中了。

  那時候,綠色是她的幸福;而現在,綠色是她的符咒。

  她無時無刻不穿著綠色衣裳,只是為了提醒自己的罪和母親的孽。

  而她又是那樣膽小,她捨不得現在這樣安逸的生活,也沒勇氣回到那裡,於是她決定要本本分分的當東夷的公主,之所以身著綠色,不過是為了留在東夷的同時還能不忘記父親,就好像這樣時時刻刻的愧疚,就能抵消了以往的一切一樣。

  她不會忘了爹,無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是東夷的先皇。

  至於他……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筠朵搖了搖頭,其實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她不再喜歡他了,現在她已經有新的喜歡的人了!

  筠朵整理了一下表情,甩去那些淩亂的回憶,取了幾支釵插到髮間,左右端詳了自己一下後,方喚了宮人進來,取了公主專用的朝珠戴上。

  離開寢宮時,已有轎子候在外面。

  筠朵甩開宮人攙扶的手,提著裙襬小跑到轎子邊,擡腿就要爬上去,這時候,一雙大手不知從哪探出來,穩穩的扶住她,消去她的衝勢,穩妥的將她扶上去。

  筠朵一驚,回神過來後發現自己已經坐上了轎子,她轉了轉眼珠兒,探出頭來看了看那人……噢,是個太監呀。

  那人身材高大,身著深藍色的宮衣,以宮冠束著髮,面容很陌生,筠朵狐疑的打量了他一下,而後倏地將他的手抓住。

  男人手一僵。

  筠朵扒開他的手,只見他五指修長,指腹帶著薄繭,而在他右手的中指指甲裡,有一點黑色,應是幼時夾了手落下的痕跡,瞧見那黑點,筠朵立刻恍然的笑,「啊,是你呀!」她親切的晃了晃男人的手,眼睛笑瞇了起來,「好久不見吶。」

  將近五年了吧……這個男人總是出現在她身邊。

  他當過太醫、當過禦廚、當過侍衛,也當過大臣,她向來是敏銳的,早就識破了這個總是在她周圍打轉的男人,但經過觀察,他非但對自己沒有惡意,還百般保護。

  況且筠朵一向是個離經叛道又好奇心強烈的人,對於這個神通廣大,能在宮中混得如魚得水的男人,她真是好奇的要死啊!

  「你這次……」筠朵兩眼發亮。

  「公主,宮宴的時辰到了。」男人低頭,拂開了她的手,他的聲音還是跟原來一樣,醇厚中帶著些沙啞。

  筠朵先是不悅的擰眉,而後又左右打量了一下……噢噢,明白了,他這是怕別人發現呢,她理解的點了點頭,旋即乖乖的坐回到轎子中。

  而後對著男人招了招手,裝模作樣道:「你,站到轎子旁邊來,本公主有話要問。」宮人擡起玉輦,男人不語,緩步走到轎子邊隨行。

  「是榮哥兒吧?」筠朵很小聲的問,不知何時起,她就這樣喚他了。

  「叫小榮子就行。」花榮里緩聲道,就算是承認自己的身分。

  「我就知道是你。」筠朵笑了笑,坐正了身子,擺弄衣服上的流蘇,「要待多久?」

  「不知道。」花榮里頭也不擡,步履穩健。

  約莫過了半刻鐘,筠朵被擡到了瓊玉臺,遠遠的就聽到了從裡面傳出的絲竹管弦之聲,花榮里跟著隨侍的隊伍候在了瓊玉臺外。

  六月的天氣,日頭正大,一幫內侍都躲在了樹蔭下,花榮里攏著手站在了隊伍的最後,當一行人都被曬得昏昏欲睡時,他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瓊玉臺的方向看,就怕筠朵早出來一刻自己會錯過。

  這些年來,這樣默默的等著她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從最開始被她漠視,到被注意、被識破,再到如今的和平相處,還真是過了好久了……

  花榮里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那一點黑斑,薄唇不自覺的揚起了個微小的弧度,「朵朵。」

  妳離開了不要緊,我一直追著妳就好,海角天涯,妳都是我的希望。

  宮宴上的氣氛有些古怪,但筠朵又說不上怪在哪裡。

  西涼的使者是個老頭子,看起來很沒精神,半死不活的看著歌舞,而息未倒是健談,一直跟他找話說,而且還句句不離他這個「妹妹」。

  筠朵聽著有些不自在,但在外國使者面前也不好說什麼,只好一個白眼接著一個白眼的瞥向息未。

  宮宴散了後,息未將筠朵叫住。

  筠朵滿心不願,但還是扯了笑臉笑嘻嘻的,「什麼事呀,皇兄?」

  「怎麼不穿新製的宮裝?」息未擰眉打量她一下。

  「我從不穿粉色的。」筠朵撇了撇嘴,有些撒嬌的意思。

  「什麼叫不穿粉色,妳根本就是除了綠色,什麼色都不穿。」息未戳穿她。

  「怎麼,我丟你的人了嗎?」筠朵嘟嘴,傾身上去扯了扯他的鬍子,「依我看,倒是皇兄蓄了鬍子後,醜多了呢!」迅速的伸手一拽,她足尖一點,退著飛出去老遠。

  息未摸了摸自己唇上與下巴上的鬍子,若有所思起來。

  筠朵說的沒錯,他變了,也老了。

  他身邊的人都一個一個的離開了,先是完顏,之後又是齊碩。

  年少傲慢的時候已過,自己年過三十,也忍不住開始反思,或許一直以來,錯的都是自己?可是為什麼呢,他只是很喜歡看熱鬧而已啊。

  息未擡眼,看了看那跑走的倩影,輕輕的歎了口氣,但這次對於筠朵的決定,他是真的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希望不會又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筠朵沒注意到赫連息未的目光,一路跑到瓊玉臺外。

  這時擡轎的內侍早已接到傳召,整齊的候在朱紅色的大門外,筠朵踮著腳,眼珠兒轉了一圈,看到花榮里的身影後,便噌噌噌的跑了過去。

  一直在凝視筠朵的花榮里卻在她靠近後,輕輕的移開了目光,然後跟著其他內侍一起下跪行禮,「公主萬福。」

  「免禮吧。」筠朵招了招手,「小榮子。」

  「在。」花榮里起身,走過去將她扶上了轎子。

  「天氣這麼熱,你就一直在外面曬著呀?」筠朵坐上轎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不,一直在樹下。」花榮里頓了頓,從袖口裡摸出了一片樹葉,遞上去。

  「什麼東西?」筠朵咕噥著接過來,而後笑開,那是一張由樹葉剪成的小象。

  「榮哥手拙。」花榮里始終看著別處,沉聲說。

  「這還叫拙呀?好看著呢。」筠朵偷偷的把小象湊到自己臉邊,「你瞧,多像。」

  花榮里的臉有些發紅,抿了抿唇,算是笑了。

  筠朵歡喜的拿著小象比來比去,不斷感慨著,怎麼會有一個男人有這樣巧的手。

  回到寢宮後,花榮里理所當然的跟了進去,筠朵不知道他又是用了什麼辦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當她暢春宮的首領太監。

  筠朵沒問,因為他知道花榮里什麼都不會說,不過有點神祕感有什麼不好呢?他總是帶著面具面對自己,兩人隔著這一層薄薄的人皮面具,反而可以敞開心扉,就好像把所有的心事都吐露給一個陌生人,他不知道你是誰,也就不會洩露出去。

  筠朵一回寢宮,就發現了花榮里帶給她的小零嘴兒,以往幾次也是這樣,他每每再度出現時,總會從宮外帶回來些好玩的或好吃的,也正是因為這,徹底打消了饞嘴的筠朵對他的敵意與戒備。

  與往常一樣,筠朵歡喜的打開花榮里帶給她的包袱,將每一樣都逐個摸一遍,新鮮極了。

  「這個是空竹,我認識!」筠朵拿起一個,炫耀著。

  「嗯。」花榮里點頭,擡手抹去她吃糖葫蘆留下的糖汁。

  「呀呀,還有陀螺呢!你怎麼知道上回送我的壞掉了?」

  筠朵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翻騰著包袱裡的東西,感覺嘴巴黏了後,就索性湊過去在花榮里的袖子上蹭蹭,而後繼續翻騰,把包袱裡的東西都玩一遍。

  最後當她看到墊在包袱下的藍皮書時,眸子更是一亮,連糖葫蘆都扔了,「這是什麼?武功祕笈嗎?」

  「輕功而已。」花榮里眼疾手快的接住她扔掉的糖葫蘆。

  「又是輕功呀,我的輕功已經很好了。」筠朵有些失望。

  「嗯,很好。」花榮里順著她的話茬,擡手將糖葫蘆送到她嘴邊。

  「那你為什麼不給我帶些別的絕世武功來?」筠朵就著他的手吃了顆糖葫蘆。

  「沒必要。」花榮里收回手,看著她嚼完後又遞上去,「不要打架,會跑就成。」

  「嘁,打不過就跑可不是我的風格。」筠朵大力的嚼了幾口。

  「榮哥能打。」花榮里隨口就說。

  筠朵的心莫名其妙的一跳,旋即笑道:「嗨,我整日悶在宮裡,哪裡有架可打?」她輕輕的跳到圓桌邊,拿了顆蘋果扔給花榮里,「榮哥兒,你這回來,多待些日子吧,我無聊得緊,還有啊,我決定了一件事!」

  「嗯?」花榮里單手接住蘋果,拿起盤中的小刀開始削。

  「我決定了,不能再喜歡阿貓阿狗什麼的了,我要正正經經的喜歡一個男人。」

  只有這樣,她才能徹底的忘掉那個人!筠朵握了握拳,滿臉都是要慷慨就義的正氣。

  就在她握拳起誓的時候,花榮里卻是手一抖,小刀自指尖上劃過,沒流血,只是破了點皮,他不著痕跡的藏起手指,低眸認真的削蘋果,語氣有些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期待:「要喜歡誰?」

  「我的皇兄。」筠朵一字一句的說:「赫連息未。」

  「他?」花榮里忽的擡眸,眼底的失望一閃而過。

  「別這樣看著我,你知道的,我們沒有血緣關係。」筠朵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花榮里如何能不知道?赫連筠朵本家姓季,本是西涼國的人,由於東夷先國君微服西涼國,遇見了筠朵的母親何氏,並與她墜入愛河,不顧一切的將她接入宮中,又封與自己毫無關係的筠朵為公主,百般疼愛。

  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更是知道筠朵還在娘胎裡時,就已與自己訂下了婚約!

  只是她一朝飛上枝頭成鳳凰,自己便再也無法與她相配了,他知道自己已與筠朵沒有可能,情願這樣隱姓埋名的默默守護在她身邊。

  可為什麼筠朵會喜歡上一個更加不可能的人?雖然息未與她沒有血緣關係,但名義上還是他的哥哥啊!

  「榮哥兒?」筠朵推了推發呆的花榮里。

  「嗯?」花榮里迅速回神,收斂了表情。

  「你會幫我的吧?」筠朵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嗯……」花榮里目光有些閃爍,但仍沒有拒絕她的要求。

  「榮哥兒真好!」筠朵撲到他懷裡,之後又迅速彈開,拿起空竹和陀螺出去玩了。

  花榮里看著她俐落的動作與身手,眼神變得有些暗淡……

  自己對她的心思,她不可能不知道,即便是再過天真、再過愛玩,她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了,而她留到現在未嫁,全是因為這副嬌蠻的性子。

  花榮里知道她在裝傻,也知道她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單純,在有些人眼中,她甚至是有些可怕的。

  她曾笑咪咪的看著多少人死、又看著多少人生不如死,她幾度害得其他公主身陷險境……她做過好事,也幹了不少壞事,但她仍能擺出一副天真的笑顏來。

  明明不再是當年的朵朵了,但為什麼自己還是放不下呢?或許因為她就是自己的繡球花,是自己的希望,而希望,便是信仰。

  聖旨到時,花榮里正在教筠朵玩空竹。

  太監捧著聖旨魚貫而入,筠朵不明就裡的將空竹扔給花榮里,然後跪下接旨。

  筠朵聽著那太監掐著嗓子一個字一個字的唸,而後聽著聽著就變了臉色……那是張指婚的聖旨,上面明明白白的寫著要當朝七公主嫁到西涼國去和親!原來這就是皇兄讓她出席宮宴的原因,原來他是想把自己給嫁的遠遠的!

  「七公主,七公主?」太監喚了幾聲,忌憚道:「請接旨。」

  「不接!」筠朵突然發作,起身揮開太監的手,聖旨「啪嗒」一聲落到地上。

  太監被嚇了一跳,忙不疊的跪下去捧起聖旨,嘴裡嘟囔著:「使不得呀……公主。」

  筠朵哪裡會聽他的話,擡手扒拉開湧上來的宮人們,氣呼呼的回了自己的暢春宮,一路走,還一路罵:「什麼混帳西涼,我才不去,不去不去!」

  聽她如是說,花榮里眼神一黯。

  宣旨的太監左右為難,退回聖旨是死,交給那脾氣任性的公主還是死,正猶豫著,便瞥見了穿著首領太監衣裳的花榮里,他眼珠一轉,扯了幾句便將聖旨塞給了花榮里,而後逃也似的走了。

  花榮里凝眸看著那聖旨,須臾後也跟著走進去。

  剛一踏進,一個茶杯就極準地朝他飛了過來,花榮里側頭一躲,茶杯在自己身後的門框上摔碎,瓷片飛濺,從自己臉頰上劃過,他隨手抹了抹,揣著聖旨繼續往前走。

  筠朵見他臉上見了紅,眸子一顫,但還是扭著性子轉過頭,氣呼呼的躲到東暖閣去,又摔上了門,「你也滾出去,別煩我。」筠朵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花榮里抿唇,將聖旨隨手一放,而後站到門邊,「榮哥給妳變戲法。」

  東暖閣裡沒什麼反應,花榮里從懷中掏出了一片樹葉,從門縫中送進去,而後一彈,準確的飛到了筠朵的腳下。

  筠朵低頭看了一眼,撇嘴「切」了一聲,而後只聽得門外的花榮里打了記響指,同一時間,腳下的樹葉倏地就著起火來了!筠朵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擡起了腳。

  「別怕。」門外的人沉聲說。

  「喂喂,不許在我這兒放火!」筠朵擡腳上了床。

  「已經滅了。」花榮里又說,像是能看到暖閣裡發生的事一樣。

  筠朵扒著床邊往下看,火果然已經滅了,她好奇的探手下去把燒得黑漆漆的葉子拿起來,而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便用手指抹了抹,越抹越奇怪,她用力的搓了搓,最後發現手中的樹葉竟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小象!

  而那小象的主人公自然是她,赫連筠朵。

  筠朵又是驚愕又是感動,氣也稍微消了點,她又摸了摸小象,下床去幫花榮里開了門。

  「我告訴你啊,我的氣可不是一個戲法就能消了的,我還是很生氣,氣得要死……」她咕噥了幾句,把小象塞到袖子裡。

  「嗯。」花榮里附和著點頭。

  「你知不知道西涼在哪裡?」筠朵耷拉下肩膀,轉過身去。

  花榮里眉角一跳,語氣仍是無波無瀾的:「知道。」

  「我不喜歡那個地方。」筠朵在床上坐下,端起了下巴,「特別不喜歡。」

  「為什麼?」花榮里怕知道答案,卻又情不自禁的問。

  「沒理由。」有的話,筠朵還是很難說出口,那是她心裡的疙瘩。

  她擺出那副蠻橫的表情,惡狠狠的瞪著花榮里,「我是公主,討厭一個地方還需要理由嗎?反正就是不想去。」她收回目光,呢喃著:「我一定要想個辦法出來。」

  花榮里不語,筆直的站在圓桌邊,開始給她削蘋果。

  筠朵坐在床上愁眉苦臉的想辦法,不知想了多久,花榮里已經削了三個蘋果,現在正逐個將蘋果切成角,整齊的擺放在碟子內,筠朵看著他出神,而後雙眼倏地一亮,「榮哥兒,我想到辦法啦!」

  「什麼?」花榮里一擡眼。

  「我的辦法就是……你!」筠朵飛過去攀住他的肩,「你這麼厲害,每次入宮都能不被發現,那這次你易容成一個侍衛吧?我就和皇兄說和你有私情,這樣他就不會把我送走了,況且我剛決定要喜歡皇兄,這樣也可以試試他喜不喜歡我。」她眨了眨眼睛,見花榮里沒反應便又晃了幾下,「好不好嘛,榮哥兒?」

  「有損妳的清譽。」花榮里嚴肅的擰眉。

  「清譽算什麼,我離經叛道慣了,誰都管不得。」

  「可是……」花榮里的猶豫源自於自哀……他就要成為一個工具了嗎?

  「別可是啦,現在能幫我的只有你了,榮哥兒,我們交情這麼深,你不能見死不救吧?」筠朵鬆了手,微微斂了些神色,有些惱怒的意思,「到底幫不幫我?」

  筠朵就是這樣喜怒無常,順著她就給你笑臉,嗆著她就給你臉色看。

  花榮里不怕她,只是捨不得拒絕她,他垂下了目光,將裝有果肉的碟子遞給她,輕輕的「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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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得知筠朵和侍衛的「私情」之後,息未毋庸置疑的勃然大怒了。

  如今正值東夷和龍南交戰的敏感時期,而西涼是他的最佳盟友,將筠朵嫁過去,既是讓她回了自己的老家,又得到了這個盟友,真真是兩全其美,更何況他早就調查了西涼國國君的為人,年少有為又一表人才,決計不會委屈筠朵的。

  他步步盤算,顧全了她的幸福又穩固了江山,又是哪裡做錯了呢?為什麼她這個離經叛道的妹妹,偏生要跟他對著幹!

  「這回不是阿貓阿狗,而是個人,男人?」息未摸了摸鬍子,瞇眼問。

  「是。」筠朵理直氣壯的回答,面對著息未皮笑肉不笑的臉,毫不認輸。

  「是什麼是!」息未猛地拍案而起,他一向是漫不經心又格外懶散,但唯有面對這個老麼妹妹的時候,總會發火,「妳還敢說是?當初扔了聖旨,朕都不跟妳計較了,妳倒得寸進尺起來,居然跟一個侍衛……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不行也要行,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不行就是不行,朕偏不讓妳跟他在一起!」

  「那……」筠朵一瞪眼,突然笑了,「不跟侍衛在一起嘛,也不是不可以。」

  息未一愣,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那就讓我跟你在一起。」筠朵做了讓步,卻語出驚人。

  息未登時愣住了。

  筠朵還是坦蕩蕩的瞧著他,好像根本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麼不可理喻。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息未臉色變得更加凝重。

  「當然知道,你不讓我和侍衛在一起,那你就和我在一起。」

  「混帳話!」息未罵她一句,擡手將龍案上的筆筒給揮了下去,毛筆灑了一地,嘩啦的一陣響,他勻了勻氣,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歷朝來西涼與東夷都是保持著聯姻的關係,到了朕這一朝,恰逢適婚年齡又未嫁的公主就只有妳了,所以說,妳不得不嫁,再找什麼糊塗理由都沒用。」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把我趕走嗎?」筠朵有點發急。

  「西涼是個好歸宿。」息未稍微平靜了些,閉上眼不再看她,「至於妳所說的那個侍衛,朕自會處置的,妳就死了心,去西涼吧。」他將眼前的摺子合上,也無心再看了,轉而起身,往養心殿側室走去,「妳退下吧。」

  「你要怎麼處置他?」筠朵突然問。

  「來人吶,把公主送出去。」息未未答,揮了揮手便消失了蹤影。

  筠朵突然覺得自己作了個愚蠢的決定,她的一時衝動非但沒有幫到自己,反而害了花榮里。

  自從和息未談完後,花榮里所易容裝扮的宮中侍衛便消失了,據說是被收了監,而不久後,筠朵又得到了一個消息,侍衛從獄中逃跑了。

  正在擺弄陀螺的筠朵停了動作,看向那來傳遞消息的宮人,「逃了?」

  「是。」宮人恭謹道。

  「皇兄遣人去抓了?」筠朵又問。

  「正在全國通緝。」宮人說。

  筠朵的心咯噔的一跳,榮哥兒不會出事吧?她作這個決定時是太欠考慮了,只是一味的不想去西涼,但沒想到會害了花榮里,如果他出事的話……

  筠朵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發慌,一時沒握住陀螺,它在桌上打了轉,便倒下了,她咬了咬唇,有些焦躁的捏了捏自己的唇。

  然而就在筠朵心慌不已的同時,花榮里正被追兵追得狼狽至極,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越獄出來,因為在牢中被打得遍體鱗傷,所以身手遲鈍了許多,幾度被官兵圍堵,搞得他是傷痕累累,差點就搭上了一條命。

  最後他逃到了帝都城郊外的一處小村內,投奔了自己師父,青都會東夷分舵的掌門人,徐老頭。

  這個掌門人的名字一點都不掌門,他沒名字,別人都叫他徐老頭,聽著更像是個修鞋的老頭子,而他的為人,也跟個修鞋的老頭差不多,摳門又古怪,若不是那是自己的恩師,花榮里還真不會和這樣一個怪老頭打交道。

  可不得不說,自己能在東夷混得如魚得水,能變換不同的身分去接近筠朵,也全是徐老頭的功勞,他幫徐老頭打理一個幫會,徐老頭就為他提供所需。

  當自己因為保護筠朵而遍體鱗傷時,他能投奔的,也只有徐老頭家了,雖然當他滿身是血的跑到徐老頭那時,總會招來一頓臭罵。

  「哦喲,你搞什麼鬼?又弄成這幅鬼樣子了!」

  「師父……」花榮里捂著冒血的胳膊,低著頭。

  「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老子絕不當你的師父。」徐老頭黑著臉,打開門讓他進來,「老婆子,燒盆水來,小崽子又來舔傷口了。」他毫不溫柔的扯著他破破爛爛的衣服打量,摸清了他的傷勢後,一指床,「自己脫光了爬上去。」

  花榮里悶不吭聲,默默的爬了上去。

  徐老頭的妻子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鬼醫,醫術了得,三兩下就把花榮里裹得像個粽子一樣,不過期間夫妻倆因為他的治癒方式起了爭執,給他包紮好後,就忙不疊的衝到屋外比試切磋去了。

  一轉眼的工夫,屋裡就只剩下花榮里一個人了,他擡起還能動彈的手,摸了摸自己沒被包上的臉……人皮面具是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師父一眼就能透過人皮面具看出是自己,那筠朵,可不可以呢?

  如果哪一日筠朵揭下了自己的面具,會不會認出自己來……但認出來又能如何?他們很多年前就分手了,她怒氣衝衝的說過要一刀兩斷。
  十一年前,筠朵十一歲,他十三歲。

  筠朵的母親何氏身分卑微,再加上西涼與東夷一直交好,東夷國君表現出想要納這個平民女子為妃的意思後,西涼國君立刻就答應了。

  這門親事很快就傳得滿城風雨,所有人都在罵何氏的不忠,花榮里也不例外,可他並沒有就此遷怒於筠朵,只是她一瞬間貴為公主,兩人的婚事一下子就變成了不可能,所以當父親提出要解除婚約的時候,他並沒有拒絕。

  自那後,父親就不再允許他和筠朵見面,花榮里強忍著想見她的慾望,告訴自己要忍耐,時間久了就不會這麼想念了。

  事已至此,他已經不能再喜歡朵朵了,對她的喜歡,只會造成自己家庭的悲劇,她已是東夷的公主,不會和自己這個普通百姓成親的。

  可饒是這樣躲避不見,某天花榮里獨自出門時,還是被一直等著的筠朵給堵了個正著。

  「三哥。」筠朵攔住他。

  「朵朵?」花榮里愕然,「妳怎麼在這兒?」

  「你好久都沒來找我了。」筠朵有些委屈的扁嘴,「他們說,你爹解除了婚約。」

  「是的。」花榮里直接大方的承認。

  「為什麼,你不要我了嗎?」筠朵一驚,眼裡瞬間蓄了淚。

  「理由不是明擺著嗎,妳要去當公主了,我們不合適了。」花榮里硬著心腸說。

  「我不要當什麼公主的呀!三哥,爹爹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她可憐兮兮的上前拉住花榮里的胳膊,「三哥帶我走吧,朵朵不要當公主,朵朵不想離開三哥。」她說的泫然若泣,委屈至極。

  花榮里瞬間就心軟了,他自小就疼筠朵,最看不得她落淚、受委屈,可這件事,自己的心軟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所以他不能心軟!

  兩國聯姻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雖然年輕,但也知道利害關係,自己和筠朵還小,並沒到海誓山盟的程度,所以就此分手是最好的選擇。

  「三哥,你帶我走吧。」筠朵又拉住他的手。

  「我們還是分開吧。」花榮里咬牙,拂開了她的手,卻不去看她的眼睛,「不管妳願不願意,妳現在都是金枝玉葉、千金之軀,我高攀不起,若是帶了妳走,那東夷國君豈不是要滅我滿門?」

  「我不是公主,我是朵朵,是朵朵。」

  「不,妳是,現在妳的爹是東夷國的君王。」花榮里甩開她的手,冷冰冰的別開了頭,「妳是東夷公主,我是西涼臣民,我們是不可能會有交集的。」

  「但你說過……說過要照顧我一輩子的!」

  「妳的爹娘也曾許過一生的承諾,可現在妳娘不也成了別人的妻子?」

  花榮里這句話重重的撞擊了筠朵的心,難道他和別人一樣,看不起自己和娘嗎?

  她觸電般鬆開了花榮里的手,後退了幾步,嘴角不受抑制的抖動,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我知道了,你瞧不起我,你瞧不起我娘,你和那些人都一樣!你不想要我了,覺得要我是恥辱,覺得要我會虧了你的面子……好吧,我明白了,明白了!」她失控的尖叫道,而後擡手拽下脖子上的瓔珞,「還給你,都還給你,就按你說的,我們分開,我們一刀兩斷!」

  她把瓔珞扔到花榮里身上,哭著跑開了。

  花榮里覺得那瓔珞格外的沉,砸到心口,只覺得心都痛了。

  花榮里在回憶中沉沉的睡了過去。

  同時,筠朵卻在夢魘中驚醒,她雙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胡亂的摸了幾把後才想起來,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年脖子上的那串瓔珞,自己早已還給了他,怎麼還會夢到呢?

  真沒出息!筠朵罵了自己一句,下床去喝了杯冷茶後,又爬上床,她把被子拉得很高,下意識的又伸手摸了摸空蕩蕩的脖頸。

  好像從那日後,自己就什麼項鍊都沒帶過了。
  筠朵和息未談過之後,他的態度似乎更加堅決了,和親的時間很快就敲定,再過幾日筠朵就要被送去西涼,這段日子無論她如何鬧都沒用,皇上金口玉言,聖旨已下,就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就連詭計多端的筠朵也使不出什麼計來。

  更何況,花榮里事令筠朵滿心愧疚,戰鬥力直接下降了一半,雖然以往花榮里也經常會很長一段時間不出現,但這次筠朵卻是知道原因、明白底細的,所以總會忍不住去亂想,想到頭疼時,她就會懊惱的沉吟:「沒神祕感時,真的很頭疼啊!」

  一轉眼,就到了離宮的日子。

  筠朵雖然驕縱,但在有關兩國關係這件事上,還是沒法太過分,事已至此,她還是乖乖的參加了為她送行的宮宴,然後在第二天,在排場極大的儀仗簇擁之下,離開皇宮,踏上了送親之路。

  息未攜著妃嬪和大臣送她到城門,筠朵一改以往刁蠻任性的樣子,變得沉穩安靜了許多,默然的接受了他人的寒暄,她毫不留戀的上了馬車,唯一有些惦念的,就是花榮里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事?

  這麼久沒出現……或許是生氣了?

  這次的馬車是輛十分寬敞的箱車,偌大的車廂內擺著精緻的檀木衣櫥、軟榻和圓桌。

  她盤膝坐在鋪著軟墊引枕的美人榻上,手裡擺弄著花榮里帶給她的陀螺,一想到自己會再回到那個地方,心就會變得惶惶不安,甚至難過的時候,也沒有人給她變個戲法什麼的……

  「噗」的一聲響打斷了筠朵的愁思。

  她忽的擡眼,看到自己眼前漂浮這一個小火球,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小火球的火焰漸漸消失,化作灰燼落在她眼前的桌上,她跟著那灰燼看下去,赫然發現灰燼在桌上拼成了自己的模樣!

  心咯噔一跳,筠朵「刷」的擡起頭來,只見一個男人站在她面前,健碩的身軀令箱車顯得有些狹窄,男人沒什麼表情,雖然是張陌生的臉,但眼神卻是溫柔又熟悉的。

  筠朵莫名其妙的眼眶一酸,「榮哥兒……」

  花榮里斂眉,知道她受了委屈,抿唇片刻上前一步,從袖中掏出一個小油紙包來,他溫厚的大手熟悉的打開油紙包,然後蹲下身,將紙包端到她眼前,「榮哥給妳買了好吃的。」

  筠朵擡眼,看了看那被送到自己眼前的核桃酥,拚命的眨了幾下眼,逼退了眼淚後,「哼」了一聲別過頭去,「少拿這個糊弄我,不是說好了要幫我嗎?怎麼一個人跑掉也不回來,讓我一個人挨到現在,還不得不去那個鬼地方……」她抹了抹鼻子,頭還是側著的,卻伸出手來,氣呼呼的摸摸桌上的小象。

  「榮哥的錯。」花榮里溫聲道,擡了擡紙包,「吃吧。」

  「當然是你的錯。」筠朵鼓著嘴,有些心虛的把頭轉過來了些。

  雖然一直對花榮里有愧,但看到他突然出現卻很開心,可她就是這樣死要面子,就是忍不住要去欺負花榮里,就是這樣要他哄自己,筠朵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很無理取鬧。

  「不想去的話,我帶妳回去。」

  「怎麼回去啊,除非西涼退婚,否則皇兄絕不會收回成命的。」筠朵撇嘴,歪過頭來,就著花榮里的手叼了塊核桃酥,嚼了起來,一面嚼,一面咕噥:「現在東夷要和龍南交戰,西涼是最好的盟主,皇兄自然恨不得好好的巴結巴結他。」

  花榮里不自覺的攏眉,對這種政治婚姻很反感。

  筠朵又吃了塊核桃酥,花榮里的手紋絲不動,像是個專用托盤一樣,之後筠朵又絮絮叨叨了很多,像是把這段日子的苦水都倒出來一樣,花榮里安靜的聽,偶爾會替她抹去唇邊的核桃酥渣,說了半天,筠朵突然想起件事來,「啊,對了,你這次易容成誰了?」

  「誰都不是。」

  「啊?」筠朵不解的眨眨眼。

  「我潛進來的,沒人知道。」花榮里雲淡風輕的說。

  「你這麼大的個子,居然沒人發現嗎?」

  筠朵跳下軟榻,跑到小窗前撩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車輦的前後左右都有數名侍衛策馬保護,還有隨行的丫鬟、姑姑在跟著車走,在這麼多雙眼睛下,花榮里究竟是怎麼潛到車裡來的?最重要的是,坐在車裡的自己起先都沒有發現呢!

  筠朵不禁感歎:「你也太厲害了吧!」

  花榮里將空空的紙包團起來攥在手心,沒言語。

  筠朵又跑回來,抱著膝蹲在他眼前,忽閃著大眼,「那你今天戴面具了嗎?」

  花榮里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點頭,「是。」

  筠朵略有些失望,抱著膝蓋又挪近了幾分,擡頭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面具的邊緣在哪呢?是假的,總要有點紕漏吧。」她睜大了眼睛看,還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下巴。

  花榮里有些侷促的移開目光,片刻後又情不自禁的移了過來。

  筠朵端詳了他一會兒,目光一閃,不經意的與花榮里的目光相撞

  筠朵怔怔的眨了眨眼,而花榮里的目光則是緩緩地移到她的唇上。

  「呃……」筠朵的心亂跳起來。

  花榮里抿唇,突然抓住了那雙停在自己下巴上的小手,那一瞬,兩人的身體都情不自禁的緊繃了起來。

  筠朵迅速的眨眼,唇驚愕的微張。

  花榮里攥著她的手停頓了一會兒,而後挪開她的手,沉聲說:「品質好,不容易找的。」

  「噢。」筠朵將手揣進懷裡。

  「想看我揭下面具?」花榮里問。

  「不,不想看。」筠朵迅速的說,她最珍惜的就是兩人之間的神祕感。

  「嗯。」花榮里垂下眼,撩起衣袂,盤腿坐下,而後在膝蓋上鋪平了方才那張油紙,又從懷中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剪子,開始剪紙。

  筠朵悻悻的閉了嘴,起身到榻上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書開始看……不要以為她在學習,她看的是帶插圖的「聊齋志異」,隨手翻了幾頁,筠朵把書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對兒彎彎的眸子來。

  「榮哥兒。」

  「嗯?」花榮里眼都沒擡。

  「面具下的你,不會是個醜八怪吧?」

  「喀嚓」一聲,花榮里手中的剪子剪了個空。

  「唔,我隨便問問的啦,就算你是醜八怪,我也會和你做朋友的。」筠朵乾笑了幾聲,迅速擡高了「聊齋志異」遮住了自己的臉。

  「妳喜歡好看的?」花榮里問。

  「也不是。」筠朵想了想,「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譜。」

  她記得三哥就長得很好看,又黑又粗的眉毛,挺拔的鼻梁,飽滿的額頭,薄薄的唇瓣,雖然那時只有十幾歲,但卻能看出他是個十足十的美男痞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好看的少年,狠狠的傷害了她、離棄了她,所以如果以後有機會見到花榮里的臉,她更希望對方是個普通人,希望他的臉就跟他現在所表現出的性格一樣,內斂、穩重,對她又好。

  「那,榮哥靠譜嗎?」

  「嗯,目前來看,還算一般靠譜。」筠朵做了個鬼臉。

  花榮里微微揚唇,放下剪子,輕輕抖開油紙,一串連在一起的女子小象在他手中出現,他將一串小象拉開,鋪到圓桌上,目光在那小象上凝視。

  筠朵驚喜的看了看那一串小象,又歪著頭看了看花榮里的臉……普通至極的一張臉,可眼睛卻很漂亮,黑白分明,深湛幽深,那看著自己小象的眼神,更是溫柔極了。

  他是喜歡自己的吧?筠朵越來越確定了,想到這兒,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筠朵從沒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女人,她陷害過很多人,也目睹過別人的死亡而無動於衷,所以在對待花榮里這方面,筠朵的態度有點不厚道也算正常。

  她明知道花榮里喜歡自己,還利用他去試探息未;明知道自己什麼都給不了他,卻還與他親近,或許這種做法很自私,但她沒必要去阻止一個男人喜歡自己吧?

  況且,有一個人在身邊守護著自己,也不是壞事,且她也沒必要覺得愧疚、混亂的吧。

  筠朵對著鏡子,下意識的將腦中的想法呢喃了出來。

  這時候,馬車倏地顛簸了一下,筠朵的手一顫,銅鏡落地,鏡面瞬間裂了條縫,她蹙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很快,馬車外就嘈雜混亂了起來,丫鬟在尖叫,馬隊在嘶鳴,刀槍相抵也在鏗鏘作響,筠朵瞬間起身,在搖晃的馬車內尋找平衡,而後緊緊貼在車壁上,摸出了自己藏在圓桌下的軟鞭。

  「保護公主!快!」侍衛長怒吼著。

  「咚」的一聲響,筠朵擡頭,只見一把長刀插進了車廂頂,她咬牙,抽出軟鞭猛地一甩,車廂頂被她一鞭子劈開,她足尖一點躍出去,用軟鞭纏住一根樹杈,淩空一翻,穩穩的踩了上去。

  筠朵居高臨下,目光迅速一掃,發現不少黑衣人闖進了車隊,現下正與侍衛打在一起,她剛才淩空出現,使交戰變得更加激烈,因為幾個黑衣人發現她的蹤影,迅速襲了上來。

  他們個個都武功高強,筠朵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於是她迅疾的飛開,從一個樹杈飛到另一個樹杈,輕巧靈活的躲開黑衣人的襲擊。

  另一邊,大內侍衛與黑衣人不相上下,隊伍已經亂作一團,不少丫鬟、姑姑都倒在了血泊裡,高健大馬被砍了馬腿倒下,牽扯著本就裂了車頂的馬車也轟然倒塌。

  雙方拚得你死我活,筠朵也是躲得不亦樂乎。

  可就在黑衣人數目漸少,落了下風的時候,暗箭突然淩空出現!雨點般的箭簇密密麻麻的飛來,侍衛瞬間倒地不少。

  筠朵體力有些不支,因為又要躲黑衣人、又要躲箭雨而有些應接不暇,她一個翻身躍到樹上,身體左右搖晃了一下,再擡眸發現一支箭簇正朝自己襲來,她瞬間僵住身子,箭簇的尖端在瞳孔中逐漸放大……

  「榮……」她下意識道。

  「朵朵!」一個男人倏地呼喝出聲,淩空撲上來,一個轉身將她護在懷裡。

  「噗噗」的兩聲響,兩支箭同時插進了男人的背後。

  花榮里咬牙摟緊了她,揮劍砍斷襲來的箭,然後淩空飛奔。

  筠朵被他緊緊的護在懷裡,這才回過神來,她瞪大了眼睛,「你中箭了!快停下來,看看那箭頭有沒有毒。」她明顯的感覺到,那雙摟著自己的手臂在顫抖。

  花榮里卻是擡手捂住她的眼,「不能停。」

  筠朵只覺得風從自己臉頰邊呼嘯而過,花榮里像是使盡了全身力氣在飛奔,她扒開花榮里的手,仰頭朝後看了看,遠遠的瞧見數個黑影已經跟了上來,她的臉上沒有恐懼,滿是焦急與憤怒,「哪裡冒出來的王八蛋!」

  「不知道。」花榮里一擡手,劈下一支箭。

  「放我下來,我能和你一起跑的!」風太大,筠朵只能用喊的。

  「榮哥抱著妳。」花榮里很堅持,他抖開自己的侍衛鬥篷,遮住她的頭,「睡一會兒,醒來後就沒事了。」他的聲音深沉醇厚,莫名的安撫了筠朵焦躁的情緒。

  筠朵窩在花榮里懷裡,這個懷抱很溫暖,他跑得很穩,都沒有顛到自己,期間她還聽到了幾聲刀箭相抵的聲音,而後花榮里拐了幾個彎,摟著她躲到了一個角落,她不知道是哪裡,只知道花榮里停下了,隔了一會兒,她聽到黑衣人的聲音從頭上飛過。

  須臾後,花榮里又開始抱著她跑,不知跑了多久,到筠朵真的快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揭開了鬥篷,陽光一下子照過來,筠朵的眼睛被刺痛,瞇了瞇才睜開。

  他們現在在一個破廟裡,花榮里身上的鬥篷被劃了幾道口子出來,臉頰上也有血口子,筠朵立即從他懷裡跳出來,跑到他背後,看到兩支箭觸目驚心的插在花榮里的背上。

  「榮哥沒事。」花榮里安撫道。

  筠朵勻了勻氣,猛的擡手抖了抖那箭尾。

  花榮里登時疼的抽氣,筠朵卻是橫眉豎眼的罵他:「笨蛋,誰讓你去擋箭的,不要命了嗎?要是有毒怎麼辦?看著我幹什麼,脫了衣服止血呀!」

  那一瞬間,花榮里被暴躁的筠朵嚇到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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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5 00:5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花榮里保證,筠朵給他治傷的過程遠比受傷時疼得多!

  被扒光上衣的花榮里趴在稻草堆上,嘴裡咬著塊破布,疼得滿頭大汗。

  筠朵手腳俐落的給他拔箭、止血、包紮,雖然會弄疼他,但動作俐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包紮,也算是以另一種方式給他減輕了痛苦。

  而筠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發脾氣,上次花榮里也是為了自己而被全國通緝,但那次的視覺震撼不如這次強烈,這一次,他是真真的撲了過來,摟住她挨了兩箭。

  這個男人是傻瓜嗎?萬一那箭有毒的話,他就沒命了!

  到現在她除了名字外,對他一無所知,只當他是個神祕熟悉的陌生人,可為什麼,這個陌生人要為自己豁出性命?

  她雖然喜怒無常,雖然不是個好人,但那是這麼多年來,從沒有一個人這樣捨命救她,從沒有人讓她感覺到絲毫的愧疚,尤其是當他脫下外衣,露出滿目瘡痍的背脊時,筠朵的心莫名其妙的抽痛了一下。

  除了箭傷外都是舊傷,已經結了痂,但應該是前不久才落下的,筠朵第一反應就想到了是那次全國通緝時留下的,她沒說什麼,只是將外衫丟在他背上。

  「趴著別動,算你命大,箭頭上沒毒。」

  花榮里疲憊的「嗯」了一聲。

  筠朵抓起一把稻草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後走到花榮里身邊躺了下來。

  「妳膽子很大。」花榮里想起她遇到敵人時的鎮定,和為自己拔箭時的狠辣。

  「我還有很多你不清楚的特質呢。」筠朵躺著翹起腿來,「你不也一樣?」

  「我?」花榮里趴著,側頭看著她。

  「是呀,我原來怎麼不知道你這樣蠢。」筠朵陰陽怪氣的說。

  花榮里失笑,第一次遇到一個喜歡對著救命恩人冷潮熱諷的女人。

  「笑什麼,我很嚴肅的告訴你,喂喂,看著我,我很認真的。」她也側過身躺著,天生微彎的眼睛都瞠圓了,「我不喜歡有人救我,你保護我可以,但沒必要為我拚命,因為我是……不會感謝你的,你救了我,我也不會報答你。」

  「不需要報答,榮哥願意。」

  「你真是個笨蛋!這世界上哪裡有做事不圖回報的人。」

  「我就是那種人。」花榮里有點不喜歡她的觀點,微微蹙眉。

  「你……」筠朵看出他眼中的認真,忍不住別過頭去,「大笨蛋,不跟你說了!」

  她氣呼呼的翻過身去,背對著花榮里。

  花榮里老實的趴著,看著她纖細的背影,而後疲憊又不安穩的睡去。

  筠朵的自我調節能力總是好得驚人,第二天一大早醒來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昨天的驚心動魄,美美的伸了個懶腰,然後舒舒服服的呻吟:「嗯……又是一天吶!」

  但事實卻是,她昨晚一直在輾轉反側,想著是誰刺殺,想著花榮里為什麼捨命相救,最後因為越想越亂,就索性煩躁的睡著了。

  清晨早早就醒來,她看了看身邊在夢魘中緊擰著眉毛的男人,情不自禁的湊近了幾分,細細的打量著他平淡無奇的眉眼,雖然五官沒一處出彩,但他就是有一種很吸引人的氣息,一種很男人、很有安全感的氣息。

  筠朵從不否認,自己被他吸引,但她一向是討厭和感激、愧疚什麼的有所關聯了。

  她看著花榮里的臉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在自己理順了對花榮里的感覺之前,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於是她閉著眼假寐,然後在花榮里醒來之後,裝模作樣的打呵欠起身。

  「收拾一下我們就走。」

  花榮里修養了一夜,也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俐落的爬起來,俐落的穿衣,雖然那因為背脊肌肉糾結在一起而牽扯著裹傷口的布變形時,筠朵都替他疼得慌,他卻若無其事,套上外衫後,紮緊了腰帶,又拂去腦袋上的稻草。

  「等會兒,榮哥出去一趟。」

  「哎,你要去哪兒?」筠朵立刻爬起來。

  「馬上回。」花榮里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轉身走出破廟,足尖一點就消失了。

  「你的……」你的傷還沒好呢!筠朵沒喊出口,咬了咬唇後咕噥道:「跟我有什麼關係,就讓他帶著傷跑吧,反正疼的又不是我。」她唧唧歪歪了一陣,然後起身把破廟裡的帶血衣布都堆在一起燒了。

  等了好一會兒,花榮里才回來,而筠朵正抱著膝坐在稻草堆上……嗯,抓老鼠玩。

  花榮里看她一眼,雖然早就知道她古怪了,但沒想到這麼……古怪。

  他微微揚眉,上前擡腳一踹,稻草堆變得更亂,原本在裡面窸窸窣窣的老鼠「嗖」的一下就不見了,花榮里表情緩和了些,上前席地而坐,將帶來的包袱遞給筠朵。

  筠朵翻著大眼睛看了看他,懨懨的說:「回來啦。」

  「嗯。」他把包袱打開,「試試看。」

  「什麼東西?」

  筠朵好奇的扒拉開包袱看了看,那裡面裝有一件女人衣裳,淺綠色的衣裙,樣式簡單又大方,摸著也舒服,只是那顏色……迅速斂去暗淡的表情,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因為給花榮里包紮後而破破爛爛的衣裳,堅定的把那衣服拿了出來,緊接著又看到包袱裡還有些口糧和一袋子的水。

  她揚起了小臉讚歎:「這麼短的時間內,你怎麼弄到這些的……」

  「周圍有農家。」花榮里輕描淡寫地道,自覺的起身離開破廟。

  不一會兒,筠朵便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窗外,花榮里背對著自己,似乎是負手而立,背影偉岸,又道:「時間緊迫,只能找到這一件了。」

  「嘖,醜死了。」筠朵故意刻薄的說,但卻動作輕快的換下了自己破破爛爛的公主服。

  破廟裡也沒有鏡子,她只好低著頭轉了幾個圈,然後又用手撫平了那衣裳,確定自己應該不會很醜之後才敲了敲那窗子,「行了,進來吧。」

  看到她後,花榮里愣了愣,以往光鮮俏麗的七公主換下了明晃晃的衣衫,換上綠色的羅裙,倒也顯得有幾分的恬靜。

  她將頭上的珠翠悉數卸下,只以一支素銀的釵固定了烏黑透亮的髮,眉眼間的妝容也消失不見,只留下最單純的她,那熟悉的笑眼、熟悉的彎眉、熟悉的明眸……

  朵朵其實一點都沒變,她天生的一張童顏,似乎流年根本沒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我就知道很難看!」筠朵看他的樣子,有些生氣。

  「沒。」花榮里連忙回神看她,看了一眼又移開目光,有些侷促,「很好看。」

  「哦,真的?」筠朵眼珠兒一轉,笑容迅速浮上來,原地轉了個圈兒,然後飛到花榮里身邊繞了繞,因為看到他那促狹的樣子而笑得更歡,明亮的眸子又彎了起來,「吶吶,你說我漂亮,還是……」她一指羅裙上的紫菀花,「還是它漂亮?」

  自打幼時和筠朵分手後,花榮里就沒再說過什麼甜言蜜語了,過了這麼多年,時光將他改變得太多太多,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不見,只剩下一個少言寡語的內斂男人。

  花榮里抿了抿唇,還是說不出什麼花兒似的甜言來:「該出發了。」

  他將包袱繫好後,揹到身上,低眸一看,血衣和火堆的痕跡都已經被清理乾淨了,讚許的看了筠朵一眼,卻見她不依不饒的撲上來,「呀,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是覺得我不好看嗎?」她上前拉住花榮里的領子,見對方眉心一抖又倏地鬆開。

  糟糕,忘記他背後有傷了,但他有沒有傷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都是他自找的。

  筠朵又冷下臉色,傲慢的一擡下巴,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花榮里苦笑了一下,拿好了包袱跟上。

  起初筠朵不知道犯得什麼脾氣,也不和花榮里說話,可沉默了一陣子後她就憋不住了,放緩了腳步走到他身邊,悶聲問:「我們要去哪裡啊?」

  「妳想去哪兒?」花榮里寵溺的看著她。

  「先找送親的隊伍吧。」筠朵低頭踢開腳下的石子。

  「要去西涼?」花榮里略有些詫異的揚眉,他以為她會藉此機會逃跑的。

  「不然呢?」筠朵不高興的反問:「現在正是敏感時期,我要是逃跑了,那倒楣的就是東夷,本來有個龍南就很麻煩,要是再惹惱了西涼,那皇兄就不要活了。再說,有兩個國家打仗已經很討厭了,我最討厭戰爭了!因為要滿足君主貪婪慾望而產生的禍事,最後受苦的卻是老……」百姓兩個字被她硬生生的吞下。

  她在胡說什麼?沒事裝什麼大義,她才不是那種好人。

  花榮里卻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他沒想到一向任性的筠朵竟會這樣想,一時間對她也有些改觀,但她為了息未的那句卻令他有些不舒服。

  筠朵側頭看他一眼,立即轉移了話題,「話說回來,你會不會送我去西涼?」

  「嗯。」花榮里點頭。

  「就你一個人?」筠朵瞠了瞠目。

  「嗯。」花榮里前一步,替她擋開了眼前的樹杈。

  「你認識去西涼的路嗎?很遠的。」筠朵轉過身,倒退著走。

  「認識。」花榮里突然傾身把筠朵抱住,抱著她跨過一個橫亙著的樹根。

  筠朵呆滯的被抱起,又呆滯的被放下來,看著花榮里若無其事的繼續走,她甩了甩頭,卻有些口吃起來:「你……你不送我去也可以的,我自己就近找個官府,皇……皇兄自然會遣人來找我的。」

  「妳的公主印在使者手中。」

  「那……」沒有任何憑證,誰會信她呢?

  「妳一個人,也會很危險。」

  「唔……」是哦,才剛有人追殺過她。

  「榮哥送妳去。」花榮里一拔劍,劈開眼前的荊棘,樹林外的小道顯現出來。

  筠朵愣了一瞬,看花榮里已經走出去,就又忙不疊的跟上去。

  「為什麼?我之前可告訴過你,我不會感謝你的哦。」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熱衷抹黑自己的形象,就好像把自己說得很壞很壞,而花榮里還對自己很好很好就令她很有成就感似的。

  她跟上來後,花榮里刻意放緩了腳步,聽她鬧著:「也不會報答你的。」

  「嗯,我什麼都不要。」花榮里應和道。

  「你這樣說,好像我欺負你似的。」筠朵快走幾步,倏地轉身攔住花榮里。

  花榮里終於擡眸,不解的看著她。

  「吶,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喲。」筠朵喜怒無常的又笑起來,背著手看他,「現在已經出了樹林,如果就此分手的話,我也認得路的。」

  這時,筠朵負在背後的手指,下意識的糾纏在一起,但臉上的笑卻依舊是無懈可擊的。

  「為什麼反悔?」花榮里擰眉。

  「因為我們根本沒什麼關係,你用不著這樣對我。」

  「沒關係?」花榮里瞇了瞇眼,深湛的眸子裡浮起了些許的怒氣。

  「是呀。」筠朵有些莫名的心虛,但還是強撐著笑。

  「別鬧了,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花榮里終是別開目光,想要擡手輕輕推開她。

  「哪裡鬧了?榮哥兒,我很認真的呢。」她紋絲不動,笑咪咪的瞅著他,「你總不會什麼都不圖的一直保護著我吧?讓我猜猜,你是想圖財呢……」她湊近了幾分,擡起了下巴直視他,「還是圖色?」

  筠朵不受控制的就說了那些話,她有些後悔,但又覺得這樣做沒錯,她不想再欠花榮里更多,倒不如就此將他氣走,就此兩不相欠。

  如她所料,花榮里聽完後微微變了臉色,他眼中的怒氣濃郁了些,而後在筠朵挑釁的目光中倏地擡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拉入自己懷中,然後狠狠的吻了下去。

  那一瞬,筠朵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花榮里含住她的小嘴,霸道又溫柔的吸吮,修長的指還扣住了她的下巴。

  綿長到令人窒息的熱吻過後,花榮里喘息著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混沌的目光在她呆滯的小臉兒上遊移,「我圖的是妳,朵朵。」

  朵朵……多麼熟悉的稱呼。

  筠朵眼神一凜,猛地推開花榮里,擡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兩人都愣了。

  花榮里深深的看著她,筠朵勻了勻氣,露出了笑,「原來圖的是色。」
  說了那些傷人的話後,筠朵是後悔的;被憤怒的花榮里強吻了之後,筠朵是迷糊的;聽他喊自己叫朵朵之後,筠朵是瞬間暴躁的!

  這樣叫過她的只有那個男人,那個把她哄得團團轉又把她拋棄的男人,所以那一瞬間,對三哥的怨恨通通轉移給了花榮里,所以手情不自禁的就打了上去。

  之後花榮里沒說什麼,筠朵也有點發懵,兩人沒再說分道揚鑣的事,只是沉默的趕路。

  穿過官道之後,他們來到了濰州境內,花榮里在這兒似乎有相識的人,那是對很友好的夫妻,膝下有一兒一女,一家四口住在一座四合院內,而他們被安排在客房內,一人一間,房間相鄰。

  那一晚筠朵沒有睡著,她不斷的想起那個男人,不斷的想著他的面容笑貌。

  那時候花榮里還不是花榮里,他是西涼帝都內文家三少爺文榮遠;那時候赫連筠朵也不是赫連筠朵,而是西涼帝都內季家的獨生女季筠朵。

  文、季兩家是世交,在兩位夫人懷孕的時候,就決定若生兩子就結為兄弟,若是兩女拜為金蘭,若生一子一女就結為夫妻,於是在這兩個小娃兒呱呱墜地的時候,姻緣就已註定。

  兩人竹馬青梅,筠朵最喜歡黏著花榮里,她總是亦步亦趨的跟在花榮里身後,三哥三哥的叫個不停。

  那時候兩人都還小,不知道什麼兩情相悅、什麼叫私定終身,只是在懂事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女孩是我的妻,這個男孩是我的夫,他們以後是註定要成親的。

  對於這個認知,筠朵很開心,因為她覺得三哥是她見過最好的男子,溫柔俊朗又意氣風發,沒人能及的上,所以雖然三哥對她不冷不熱,但她還是喜歡黏著他。

  花榮里讀書的時候,她總愛在私塾外探頭探腦。

  「夫子,我肚子疼。」私塾內的花榮里捂著肚子舉手。

  「嗯,去吧。」夫子眼皮朝外撩了一眼,心知肚明,「你的肚子可要好好醫治。」

  花榮里低頭,捂著肚子走出去,然後弓身揪起那蜷成團兒的小人兒。

  「嘿嘿。」筠朵擡頭,露出一張包子似的小圓臉,和一對兒彎彎的眸子,「三……」

  「噓。」花榮里對她做出噤聲的手勢。

  拉著筠朵躲到大槐樹後,而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劍眉微斂,「怎麼又來了?」

  而後花榮里探頭出去看了看,似乎在找人,「沒有姑姑跟著妳嗎?」

  「沒,朵朵自己來的。」筠朵驕傲的說。

  「笨蛋,迷路了怎麼辦?」花榮里眉擰成個川字,拉起她的手打量了一下,目光落到那衣裳的汙漬上時,臉一沉,「又摔倒了是不是?」他蹲下身,撩起她的褲子,撩到膝蓋處時,果然看到一塊瘀青。

  「唔……」筠朵心虛的低下頭。

  「下次別來了。」花榮里嚴肅的說。

  「那朵朵想和三哥玩怎麼辦?」筠朵委屈的扁嘴。

  「我去找妳。」花榮里還是沉著臉,身子壓得更低,對著那塊瘀青呵了呵氣。

  「嘻。」筠朵被他吹得有些癢,縮著肩膀笑。

  「別動,吹吹就不疼了。」花榮里嚴肅的又吹了幾下。

  「嗯嗯。」筠朵忍著笑點頭。

  當花榮里確定她被自己「吹」得已經不是很疼之後,才站起身,自動的拉住了她的小手往外走。

  那時候,九歲的花榮里比其他男孩兒都發育的早,個子已經跟十二歲的少年一樣了,他拉著過分「圓潤」的筠朵,刻意放緩了步子等著她。

  「三哥,我們去哪兒玩啊?」筠朵問。

  「妳沒吃早飯吧?」花榮里低頭問。

  「嗯。」筠朵重重的點頭。

  「那去吃餛飩。」花榮里又擡起頭。

  「好的。」筠朵還是點頭,「不過朵朵不吃紫菜的喲。」

  忽然,一雙筷子探過來,敲了敲她的碗沿兒,「吃飯了。」

  筠朵恍惚的回神,才想起自己現在在濰州,花榮里好友的家中。

  一碗熱乎的餛飩就擺在自己眼前,自碗中徐徐冒出的熱氣遮了筠朵的眼,令她又有著一瞬的失神,緊接著,那雙筷子又伸了過來,熟練的將她碗中的紫菜一一挑走。

  筠朵一怔,旋即擡眸,「你……」

  花榮里沒看她,仍是專心的幫她挑紫菜,「妳說過不吃紫菜的。」

  筠朵點了點頭,低垂下目光後又細微的搖了搖頭,她怎麼會冒出那種念頭?榮哥兒是榮哥兒,三哥是三哥,根本就是不一樣的。

  心不在焉的吃了早飯,也沒和花榮里說什麼話,吃過飯後,花榮里就和他朋友出去了,說些什麼筠朵也不知道,只是自己一個人站在四合院的小花園中,扯花瓣玩。

  一片、兩片、三片……

  筠朵有些懨懨的,目光呆滯,突然,一隻蝴蝶蹁躚飛來,在她眼前打了幾個轉,她的眼珠兒隨著蝴蝶轉了轉,而後目光突然一凜,她倏地探手一抓,準確的把蝴蝶捏在了手裡!

  蝴蝶毛茸茸的翅膀刷弄著她的手心,筠朵張開手,俐落的捏住著它的翅膀,把蝴蝶拿起來,湊到自己眼前,對著眼看它。

  「轉什麼轉,打算讓本姑娘追著你跑嗎?」

  蝴蝶的翅膀哆嗦了幾下。

  「告訴你,本姑娘才不是那種矯情的人。」

  蝴蝶老實待著不動了。

  「什麼,撕花瓣?撕花瓣就是嬌羞嗎?那我是不是吃花才好?」

  蝴蝶被她呵出的氣,吹得翅膀微動。

  「你才有煩心事,我從來沒有過煩心事。」筠朵持續的自言自語,她端著下巴打量了蝴蝶一陣,狹長的眼角垂了下來。

  「不過令我有些頭疼的,倒是有一件,你不了解我,我最討厭欠別人什麼了,怎麼,看我不像個這樣的人嗎?好吧,雖然害過幾個人,但他們都不是好人,他們都欠我的。」

  「但榮哥兒就不一樣了,最開始他是對我好,但那又怎樣?對我好的人有很多,真真假假的,我都懶得去猜了,可這一回,他居然兩次差點為我喪命,所以怎麼說,都是我欠他的了,但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去還……嗯,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不想還,所以我想趕他走,走的遠遠的,最好別再理我。」

  「你又猜對了,他不但不肯走,還……」筠朵突然閉了嘴,斜斜的看了蝴蝶一眼,「其餘的你就沒必要知道了。」她一揚手,蝴蝶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筠朵雙手端著下巴,擡著頭望天,這筆帳,她該如何去還?如果他真的是為了色,自己難不成要把身子給他?不過給了他倒也沒什麼,她離經叛道慣了。

  正想著,一個人影突然覆蓋下來。

  筠朵一驚,下意識的就要閃躲,可對方快她一步,迅疾的扯住她的手,「走。」

  「榮哥兒?」筠朵認出來者,眨了幾下眼,也忘了在和他冷戰了,「去哪兒?」

  「有人跟上來了,此地不宜久留。」花榮里探身勾住筠朵的腿,將她打橫抱起。

  「又來啦?」筠朵驚愕道,然後只覺得天旋地轉,下意識的就攀住了花榮里的脖子,然後就見他足尖一點,躍上房頂,從這間院子跳到了那一間,俐落又穩當的繼續飛奔。

  筠朵的頭髮都被吹了起來,她壓了壓自己飛起的衣襬,羞惱道:「我的輕功厲害得很好不好?你總抱著我幹什麼!」

  「在榮哥懷裡安全。」花榮里道。

  「你當自己是人肉盾牌嗎?」筠朵掙紮了幾下,但花榮里還沒有放手的意思,現下他正在飛奔,自己要是硬要下去也是搗亂,於是她只好安分下來,只是任性的不去摟著他的脖子,而是雙手環胸,斜眼瞧他,「出來的這麼急,有沒有和人家打招呼啊?麻煩了人家一晚上,怎麼能一聲不吭的就……」

  「是他通知我有人跟蹤的。」

  「噢。」筠朵悻悻的閉嘴,過了會兒又問:「那他知不知道誰要殺我?」

  「不知道。」花榮里面無表情。

  「那看樣子他們要跟我們一路嘍?」

  「應該是。」花榮里想了想,還是沒表情。

  「唔……」筠朵磨了磨牙,忽的罵道:「王八羔子!」

  花榮里依舊沒表情,只是渾身下意識的一抖。

  「要讓我知道了是誰,一定誅他九族啊九族!」筠朵莫名其妙的發起飆來。

  花榮里被她的動作弄得渾身一沉,腳下的一根樹杈「喀啦」的一聲響。

  「喂,盾牌,會不會輕功呀?」筠朵聽到聲響,卻開始嘲笑他。

  花榮里的嘴角抽了抽,騰出一隻抱著她的手來,捂住了她的嘴,捂了她有半盞茶的工夫,他就已經將那些人甩掉了。

  花榮里一鬆手,懷中的小女人就張牙舞爪道:「居然敢捂我的嘴?信不信我誅你九族!」

  花榮里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判斷下方位後,心不在焉的摸了摸她的頭,「嗯,榮哥信。」

  這明明就是敷衍!筠朵氣得發怔,一張嘴就咬住了他的手。

  可花榮里還是抱著她,任她胡咬一通也不言語,徒步走了一會兒,便找到了一個小城,城鎮規模不大,但客棧、酒樓應有盡有。

  筠朵也咬得累了,在花榮里懷中吭哧吭哧的喘氣,還很壞心的想……你不是喜歡當人肉盾牌嗎?那就一直抱著我吧,累死你!她故意的往下壓了壓身體。

  花榮里見她沒有下來的意思,就索性把她抱進了城,如此這般,這對男女很容易的就吸引了城內人的目光。

  花榮里大大方方的走,倒是筠朵漸漸的不自在了,況且那雙健碩的手臂一隻落在自己的腋下,一隻落在自己的腿窩處,走起來一動,免不了隔著衣料接觸,動來動去,總好像離自己的胸和屁股不遠的樣子。

  筠朵沒堅持多大一會兒就自動自的跳下來,快走了幾步,好像要裝得和花榮里不認識一樣。

  花榮里卻是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臉色微沉,「別離太遠,不安全。」才剛被人追殺過,他不想筠朵離開自己的視線。

  「不是甩掉了嗎?」筠朵明白他的意思,翻了個白眼。

  「嗯。」花榮里點頭,但還是攥著筠朵的小手不放。

  「追來倒好了,好讓我瞧清楚是哪幾個人。」筠朵瞇了瞇眼,旋即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來。

  須臾過後,陰森的笑容又變成了燦爛的笑臉,她甩開花榮里的手,速迅地跑出去幾步,驚喜道:「呀,糖葫蘆!」

  「小姑娘,來一支吧,好吃得很。」小販笑道。

  「嗯嗯,我要一支!」筠朵重重的點頭,一摸腰包……沒錢。

  「怎麼,小姑娘,沒錢?」小販的笑容淡了些,試探的問。

  「啊……」筠朵張了張口,小手在布衣上抹了抹。

  「沒錢看什麼看!」小販看她一身素衣,迅速的變了臉色。

  筠朵被唬的一怔。

  「去去去,沒錢別擋著……哎呦!」小販倏地慘叫一聲,捂住了腦袋。

  筠朵轉過頭去,只見花榮里陰著臉走過來,從那樁子上拔下一根糖葫蘆交到筠朵手中,她愣了愣,再回頭,看那小販放下手來,腦門上頂著個血印子,手心裡拿著一塊染血的碎銀子,他咧了咧嘴,擡手朝他們看過來。

  花榮里瞇眼,「不夠?」

  「夠……夠了!」小販忙不疊道。

  「狗眼看人低。」花榮里不屑的收回目光,再度拉住筠朵,「不要亂跑了。」

  「嗯。」筠朵心不在焉的應,解恨的朝那小販看去一眼。

  「下次想吃,榮哥買給妳。」花榮里安撫的捏了捏她的手,然後看了那小販一眼,小販立即嚇得退了幾步。

  筠朵驚歎花榮里的逼人氣息,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的給他叫了聲好,所以回答時語氣也乖順了不少:「噢。」

  彼時已過晌午,花榮里又沿路給她買了些零嘴,接著去驛站買了輛馬車,沒雇馬夫。

  筠朵叼著糖葫蘆跟在他屁股後頭,驚愕的看著他掏出大把大把的銀子去買這買那,然後又驚愕的被他塞進了馬車,在來到這個小城不到兩個時辰之後,聽著那噠噠的馬蹄聲離開了這兒。

  期間馬車在幾處停了下來,花榮里又買了薄被、枕頭什麼的來,一一搬上車後就又繼續趕路,筠朵看他這陣勢是真的要送自己去西涼了。

  傍晚時分,馬車又停了下來,花榮里撩開車簾鑽了進來,他的身上帶著些塵土的味道,許是被風吹得,鼻尖還有些發紅,而筠朵正盤膝坐著,兜起的衣襬上都是點心渣滓。

  花榮里的衣襬被撩了起來,似乎裝了東西,鼓鼓的,他彎腰挪過來,單手拂去筠朵身上的渣滓,然後一傾身,把衣襬裡兜著的東西一股腦的倒了上去,是一大堆野果子,他放下衣襬,拍了拍手。

  「方才用水袋的水洗過了,只吃零嘴,難免口乾。」他囑咐完,轉身就要下車。

  「還要趕路?」筠朵叫住他。

  「不了,夜路危險,今兒就在車裡宿下。」花榮里隨口道,想了想又問:「可以嗎?」

  他忘記筠朵自小嬌生慣養了,不知道能不能適應睡在這樣的小馬車裡。

  沒想到筠朵卻大聲地說:「有什麼不可以的。」

  「嗯,那我出去睡,有事叫我。」花榮里鬆了口氣。

  「不用的呀,馬車夠大,可以擠擠的。」筠朵拍了拍被子,「外面多冷啊,會凍死人的。」

  筠朵把被子和枕頭都搬開,找了兩個角落鋪好,然後坐在屬於自己的小角落上看著花榮里,「愣著幹什麼?不好意思?」

  花榮里不語,臉有點紅。

  「一個大男人扭捏什麼。」筠朵瞪他,旋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抱著個枕頭一裹薄被,舒服的縮到馬車座位上,「哎,挺舒服的,可比外面強多了,不過你要是非得出去,我也不攔著,一個人睡多舒服呀。」說完一閉眼,不管他了。

  花榮里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是彎腰上前,在筠朵座位旁席地而坐,他盤著腿,雙手搭在膝蓋上,閉上眼,算是睡了。

  兩人沒有多話,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

  半夜筠朵打了滾摔下去,正掉到花榮里懷裡,花榮里掀開眼皮,下意識的把她撈進來,用被子裹緊了摟住。筠朵都沒睜眼,只是往熱源縮了過去,於是莫名其妙的,兩人就這樣緊緊的擁在了一起。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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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5 00:53: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夜無夢,筠朵難得睡了個好覺。

  初夏的早、晚還是冷的,更別說是在馬車上過夜,但筠朵這一夜卻睡得暖和極了,一早醒來都不願意睜眼,只覺得被窩里舒眼得很,她在被窩里舒眼的蹬了蹬腿,卻發現活動區域受到了限制,於是這才不情不願的睜開眼。

  睜開眼筠朵發現,此刻的她,正躺在一個人的懷里。

  男人盤膝而坐,闔著眼,應該是睡著了,而自己就躺在他盤起的腿澡,被他裹粽子一樣抱著。

  筠朵的眼珠兒轉了轉,略微清醒了些後才有了窘迫的感覺,因為花榮里的下體在早上發生了正常的生理反應,而那處此刻正頂在她正常的一個位置上,從而構成了一個十分不正常的場景。

  是叫醒他呢,還是等它自己下去呢?

  筠朵正開始陷入思考,好在很快花榮里就醒了,他低頭看她一眼,眼神下意識的溫柔起來,“醒了?”

  筠朵心神一凜,竟有了些心動的感覺,面皮也有些不自覺的發熱。

  其實這跟王八看綠豆對上眼的原理是一樣的,有時來感覺就是一瞬間的事,然而在這一瞬間過後,有些什麼東西就變了,很突然,也很沒道理,但沒辦法.愛情就是這樣突兀的東西。

  花榮里沒發覺筠朵的改變,只是稍微醒了醒神,有些尷尬。

  “這……”花榮里挪開目光。

  “以後就這樣睡吧。”筠朵突然興致勃勃的開口。

  “呃?”花榮里一楞。

  “我說就這樣抱著我睡,又暖和又舒服。”筠朵笑起來,眯了眼睛。

  “可是……”花榮里覺得這樣有些不妥。

  “一個大男人不要這麼扭捏好不好?吃虧的是我呢。”

  筠朵一個鯉魚打挺,從花榮里身上跳起來,然而她這個大幅度的動作使她的臀部重重的壓了下花榮里的命根子,於是只聽得他悶哼一聲,瞬間綠了臉。

  筠朵察覺到了什麼,吐了吐舌頭,迅速轉身下了馬車。

  馬車停在了一處稀疏的小樹林一內,正值清晨,陽光澄澈淺淡,林中的雀兒正嘰嘰喳喳的叫,側耳去聽,還能聽到不遠處的溪水聲。

  筠朵的心情一下子大好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這鳥語花香的緣故,還是被某人抱著睡了一夜的緣故,她張開雙臂,原地轉了個圈兒,然後足尖一點,飛上樹梢站著。

  高處的視野比平地的還要的好很多,筠朵深深的吸了口氣,又抬起手,輕輕擋開眼前的樹枝,目光眺望出去,將周遭的美景盡收眼底,同時,也瞧見了一個女子身陷坑中的場景,她瞳孔一顫,踮起腳來,看的更仔細了些……沒錯,當真是一個女人被坑洞困住了。

  “榮哥兒!”筠朵迅速跳下來。

  “怎麼?”正給馬喂水的花榮里抬頭。

  “向北約莫三百步,有一個女人被困住了。”話音末落,她就跑了出去。

  花榮里也是一凜,迅速放下水袋跟上。

  筠朵的方向感極強,從高處只看了一眼,就準確的找到了女人的位置。

  他們到達時,女人正渾身狼狽的困在坑洞里,翠薄的衣衫沾滿了污漬,還被劃破了幾道口子,聽到腳步聲後,女人原本求救的聲音又提高了些︰“救命啊,救命啊!”

  “別喊了,這不是來救你了嗎?”

  筠朵走到坑邊,往下探頭,順道不耐的揉了揉被女人震到的耳朵。

  花榮里則是二話不說的跳下去,單手摟起女人,輕輕一踮腳,就跳了上來,到了坑外,花榮里就放開了手,走到筠朵的身邊,對這女人說︰“應該是獵戶挖的坑,一會兒回去時,你小心點。”說完牽起筠朵的手就要走,似乎不打算再搭理那女人了。

  “恩公!”女人急急的叫道,而後匆匆走到他們倆眼前跪下。

  “不用這樣,舉手之勞。”花榮里微微頷首。神色淡漠。

  “是呀,就當積德了。”筠朵笑著看了花榮里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看他對這女人冷冷淡淡的,自己就格外高興。

  而且仔細打量,那女人臉雖然染了土,但仍能看出秀麗的五官,她的顴骨上有一顆痣,離眼角有段距離,不是淚痣,所以不顯得嬌弱,反而為她添了幾分嬌媚。

  “不不,如果沒有兩位恩公,我恐怕要困死在這林子中了。”女人抽泣道。

  “天公憐你,才讓我們遇到你呀。”

  筠朵笑起來,這種被人感激的感覺她十分受用,她雖然沒做過幾件好事,但不代表她沒有同情心,之前不做善事,是因為在皇宮那種地方,沒人值得她行善。

  於是七公主的小同情心一下子就泛濫了,笑咪咪的問她︰“你怎麼會跑到這林子里來的?家人呢?”

  “我是逃婚出來的。”女子弱弱的說。

  “逃婚?”筠朵歪著頭打量了一下她的單薄衣衫,也像是毫無準備就跑出來的。

  “是,爹娘要將我嫁給一個已有八個妻室的商賈,我不願,便在成親前夕逃了出來。”女人見兩位恩公都沒有要扶她起來的意思,於是只好跪著繼續說︰“夜黑風高,我不識得路,就來了這兒,又一不小心,掉進這坑里。”

  “唔,真可憐。”筠朵不痛不癢的說︰“那你準備逃去哪?”

  “西涼的姨母家。”

  “你逃過去,不怕她告訴你家里人嗎?那你不是又要回去成親了?”

  “不會的,我早就給姨母寫了書信,姨母是極不贊成這樁婚事的。”

  “喔,西涼呀。”筠朵眨了眨眼,笑著合掌一擊,“我們也要去那兒,不如同去?”

  “這……”女人惶恐的一掩唇,“會不會拖累了你們?”

  “如果拖累,半路再扔掉你也不遲。”筠朵語出驚人,然後用手肘頂了頂花榮里,看他一眼,“你說呢?”見花榮里有些猶豫,筠朵有些高興,但同情心一澎湃起來又抑制不住,只好游說︰“如果再遇上那些人,我們就扔了她自己跑。”

  女人肩膀一抖。

  “聽你的。”花榮里點了點頭。

  “好勒,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筠朵笑著看了看那女人。

  “謝謝兩位恩公。”女人又磕了磕頭,然後見兩位恩公要走,只能尷尬的自己爬了起來跟上。

  回到馬車上後,筠朵問她叫什麼,女人乖順的答︰“顏鳳稚。”筠朵跟著念叨了幾次,而後誇她的名字好聽。

  馬車緩緩移動,花榮里拐出林子,行上了官道。

  筠朵不知道他計畫的路線是怎樣,她也懶得去問,只知道花榮里肯定不會把她拐跑就對了,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信任的想法,她也不明白。

  於是她只管待在車廂內,和顏鳳稚大眼瞪小眼的坐著,似乎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了,直到抵達了下一個目的地之後,花榮里敲了敲車板讓她們下來,兩人尷尬的沉默才終止。

  下車後,顏鳳稚瑟縮了一下。

  筠朵瞥去一眼,唏噓道︰“穿得這麼少,當然會冷的。”

  花榮里和顏鳳稚都沒說話,似乎在等她的下一句,不過筠朵卻毫不自知,大搖大擺的到客棧里去了。

  顏鳳稚咬了咬唇,可憐兮兮的看向花榮里。

  花榮里撩了下眼皮,“跟她走,我搬行李。”言罷回身鑽進馬車了,也不理她了。

  顏鳳稚杏眼一眯,一抹鋒芒自眼底迅速的劃過。

  訂好了房間後,三人出來踫頭吃飯,筠朵又看了看顏鳳稚的打扮,搖頭,“真是的,你出來的時候怎麼不穿得厚一點?雖然已經是六月了,但一入了夜,還是會冷的,畢竟才剛初夏,還沒入伏呢。”

  花榮里終是沒忍住,“你有多餘的。”

  筠朵一楞,想了想後拍的一下腦門,“哎呀,我忘記了,你上次給我買了幾件來呢,都還沒穿過。”她不是故意刁難,只是真的沒有把自己衣服送給別人穿的想法,所以就根本沒動過那根弦,只是一味的可憐顏鳳稚沒衣服穿。

  顏鳳稚眼神一黯,低頭推辭︰“不用麻煩恩公了。”

  筠朵擺手,“既有多餘的,何苦還凍著?一會兒我拿給你,先去吃飯啦,餓死了。”筠朵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蹬蹬蹬的跑下樓去叫菜了,

  筠朵沒顧念破衣爛衫的顏鳳稚,要她這副樣子下樓著實是為難,而顏鳳稚一直以為,換做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給她這種可憐的美人一件衣服穿的,但不湊巧的是,她遇到的是七公主。

  顏鳳稚正躊躇著,一件寬大衣衫遮了上來,讓她一怔。

  抬眼看到花榮里冷著一張臉道︰“先吃飯,一會兒還我。”言罷負手下樓了。

  看著他偉岸筆直的背影,顏鳳稚有些怔忡,她拉緊了男人的寬大衣衫,那上面帶有塵土混雜著皂粉的味道,不算好聞,但很……男人。

  飯桌上,筠朵看到顏鳳稚身上的衣服,臉色一沉。

  花榮里未覺,點了幾道筠朵愛吃的菜,然後又將她眼前茶杯中的茶葉都挑了出來。

  筠朵看著他這熟練的動作忍不住一驚,連不開心都忘了,只是疑惑的問︰“我也告訴過你喜歡喝不帶茶葉的茶嗎?”

  “嗯。”花榮里頭都沒抬道。

  “我都不記得了。”筠朵眯起眼想了想。

  一旁的顏鳳稚突然插嘴道︰“你們可真恩愛。”

  花榮里的心咯哩一跳,不自覺的就想起當年兩人定親的事,生怕筠朵會排斥,所以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答︰“不,我們不是夫妻。”

  筠朵眉角一跳,迅速綻出了笑顏,“怎麼會是夫妻呢?他只是我的護衛而已。”

  顏鳳稚輕輕的“啊”了一聲,惶恐道︰“那真對不起,冒犯了。”

  筠朵大方的擺了擺手,然後拿起眼前的茶喝了一口,倏地擰眉,“這茶怎麼都涼了?小二,給我換一杯熱茶來!”她一翻手,將花榮里挑乾淨茶葉的茶倒到腳邊,然後笑眉笑眼的看向花榮里,“我有告訴過你我不愛喝涼茶嗎?”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那花榮里已經死一百遍了,不過筠朵隱藏得很好,笑容中的戾氣一點都沒有泄露出來,笑得燦爛極了.

  筠朵的情緒總是變化得很快。

  對花榮里心動、對顏鳳稚同情是一瞬間的事。而對花榮里生氣、對顏鳳稚討厭又是一瞬間的事。

  在看到顏鳳稚穿著花榮里衣服的那一刻,她倏地對顏鳳稚產生了敵意,而在花榮里對顏鳳稚撇清兩人的關系時,她倏地就對花榮里生氣了,於是就有了以下一幕。

  “哦呀,怎麼辦,車馬勞頓的,我的衣服都顛壞了。”筠朵捧著一堆被剪子剪爛的衣服,無辜的眨巴眨巴眼睛,“所以顏姑娘,真對不住啦,你先穿這身湊合湊合吧。”然後一松手,碎衣裳落到地上,她瀟灑一轉身,砰的關上門。

  花榮里很莫名奇妙的站在門外,看了顏鳳稚一眼,而後又抿著唇看向那扇緊緊閉闔的門。

  顏鳳稚有些尷尬,但還是笑了笑,“真不湊巧呢,那我先回房了,兩位恩公也早休息吧。”她有禮的福了福身,轉身回房了。

  花榮里擰眉思忖了一會兒,手抬起來想叩門,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了。

  筠朵一進門就立即吹滅了蠟燭,嘔著氣坐在床邊,床上還鋪著一件尚且完好的綠色衣裳。

  蠢蛋花榮里,為什麼總給她買綠衣服穿?他自以為很了解自己嗎?不過他確實挺了解自己的,筠朵咬牙,問題就是他為什麼會這樣了解自己啊!她氣呼呼的把自己扔到床上,撕扯了一會兒床單又停下了……等等,她這是在吃醋嗎?

  筠朵的腦袋轟的一響,啊啊啊,就是吃醋!

  對花榮里那種心動、那種懊惱的情緒,好像當年對三哥的那樣,這算是背叛嗎?不不不,怎麼會,是三哥不要她的,她也喜歡上別人才算扯平,而且她不是一直致力于找新歡的嗎?原本把皇兄息未當成目標,但如今看來,比之于息末,花榮里是更合適的人選。

  只是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她對新歡的勾畫很清晰,什麼都聽她的,疼她、護她,不讓她難過、傷心、生氣。

  雖然前兩條花榮里還算符合,但第三條就他就敗了!就在剛剛,他讓七公主不高興了,讓七公主吃醋了!好像理想中的他消失了,筠朵惱怒至極,莫名其妙的怒火令她有了個古怪的念頭……

  一定要拿下花榮里!他是理想的新歡,是唯一能將三哥從自己心理趕走的人,一定要拿下啊拿下!

  筠朵在床上焦躁的打滾翻騰,有那麼一瞬,她都被自己的焦躁嚇到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月信來了?折騰了一陣,她幾度想拿起剪子也把那件衣服給剪了,但終究是沒下手,而是打開窗子,把衣服給扔了出去,然後爬上床,一裹被子,睡覺,雖然沒有花榮里的懷抱,她很不舒服。

  半夜,筠朵才剛睡著,就有人敲了門。

  半夜被吵醒的她,如同厲鬼一樣爬起來,蓬頭垢面、死氣沉沉的去開了門,看到直挺挺站在外面的花榮里後,運了運氣,靜默了一會兒,倏地扯了嗓子道︰“如果沒有火燒屁股的事兒,我就誅你九族一百零八遍啊一百零八遍!”

  花榮里的髮絲都被她的怒吼震得顫了顫。

  筠朵咆哮過後喘了喘,讓灌進來的夜風一吹,也稍微清醒了點,她黑著臉打量了下花榮里,這樣近距離的面對面站著,竟能感覺到他身上冒出的細微的寒氣。

  筠朵的臉色變了變,問︰“你一直站在外面?”

  “嗯。”花榮里點頭。

  “蠢啊你,不冷嗎?”筠朵罵他。

  “不冷。”花榮里搖頭,傾身邁了進來,筠朵後退一小步。

  兩人站得更近了些。

  花榮里負手闔上門,隔絕了夜風。

  “你來干什麼?”筠朵的心又跳了起來,但還是冷冰冰的說。

  “不想進屋睡覺。”花榮里沉聲說,而後細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你不睡覺就來騷擾我嗎?”筠朵不高興的反問。

  “你剛才不高興了。”花榮里凝視著她,眸子漆黑,“所以睡不著。”

  “你哪只眼看見我不高興了?我一直在笑呀,像這樣。”筠朵手動的扯著臉笑。

  “榮哥的錯。”花榮里拉下她扯著臉的手。

  “好端端的道什麼歉。”筠朵別扭的挪開臉。

  “因為她?”花榮里伸出另一只手,手上拿著那件被她扔出的綠衣。

  “才不是,我這不是找到衣服了嘛,扔出去等著你揀給她。”筠朵沒好氣的說。

  “不給她穿。”花榮里兩只手扯住衣裳,作勢要把它撕開。

  “哎,別!”筠朵伸手攔住他,扒開他的手把衣服搶了回來。

  “怎麼?”

  “她那副樣子怎麼帶上路,好像我虧待她似的。”筠朵把衣裳扔回給花榮里,“給她……”

  “嗯,都聽你的。”花榮里表情這才鬆弛了些。

  “當然得聽我的,我是公主呢。”筠朵傲慢的揚了揚下巴,唇角也帶了笑。

  “嗯,很晚了,睡吧。”話雖這樣說,花榮里卻是站著沒動,直到筠朵無聲的詢問他,他才目光閃爍的開口︰“要……榮哥抱著睡嗎?”他的心撲通撲通的亂跳,長年處變不驚的臉也忍不住有些發紅。

  筠朵看他這窘迫的樣子,噗哧一聲笑了,他的臉瞬間紅得更厲害。

  “當然要了!”筠朵眯眼一笑,踮起腳,豪氣的單手勾住花榮里的肩膀,把他拽得彎了腰,“你這天然的棉被可是好用得很,本公主嘗了甜頭,就不打算放過你啦!”話中有話的一說,她狡詐的笑了笑,一路把花榮里給拽到了床上,花榮里手長腳長,一時間竟身體失衡,“咚”的一聲躺了上去。

  筠朵靈機一動,順勢爬到他身上,拉起他的手臂圈住自己的腰,自己柔軟的胸脯擠壓在那堅硬的胸膛上,曖昧的變了形狀,身下男人紊亂的心跳有力的撞擊著自己的雪乳,帶來微妙的刺激,筠朵吞了吞口水,童顏上的燦爛笑容變得有些嫵媚,她雙手壓在他胸口上,將下巴墊上去。

  “榮哥兒……你身上真暖和。”

  “別這樣壓著,榮哥喘不過氣了。”花榮里有些局促。

  “那我幫你呼吸呀。”筠朵探頭過去,目光從他唇上劃過,然後抬眼看著他,月牙般的眼笑得彎彎的,“從這里把氣送進去就可以了。”

  她天真的笑、無邪的言語,加上這輕佻的動作,成功的引起了花榮里的欲望,不過花榮里自制力極強,他抬手壓住筠朵的肩,笑容因為隱忍和克制變得有些別扭,“別這樣開玩笑,榮哥禁不起逗的。”

  “我沒開玩笑呢。”筠朵眨眼。

  “朵朵。”花榮里有些混亂。

  “別叫我朵朵。”筠朵倏地冷下臉,湊上來狠狠的咬住他的下唇辦。

  “嘶……”花榮里輕嘶了一聲,順便吸了口涼氣。

  “你不是說了嗎,保護我是為了色。”筠朵松口,對著他被自己咬出印子的唇上呵氣,“那我今天就成全了你,算是對你救了我幾次的回報。”她輕輕的說完,湊上去壓出了他涼涼的薄唇。

  這一時刻,花榮里的理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他是個正常男人,有正常的需求,而眼前這個正在勾引他的女人,又是自己愛了這麼久的人,所以“將她推開”這幾個字在自己的腦海里越飄越遠……越飄越遠……最終變成了一個小亮點,“叮”的一聲消失了。

  他漸漸的回應,並且很快的掌握了主動權,他的手沿著筠朵的背脊來回的撫摸,透過單薄的衣衫感受她的顫抖。

  兩人難舍難分的糾纏著,唇辦相離,舌尖卻還在蹭來蹭去,淫靡的銀絲沿著唇滑下,浸濕了花榮里胸前的衣襟,這一個綿長又火熱的吻幾乎抽走了筠朵全部的力氣,她的腦袋暈陶陶的,早就忘記是誰在勾引誰了,只是溫順又嫵媚的在花榮里的掌下細微的呻吟,然後順從著身體的本能在他懷中蠕動。

  花榮里翻身將筠朵壓住,一手托著她的頭,一手在她身上輕輕游移,靈活的舌在她臉上流連,從額頭來到耳垂,而後又著迷的吻上她的唇,再次將她吻得快要窒息之後,他的唇滑下來,來到那早已被自己剝得只剩一件肚兜的嬌軀上,他停了停,稍微消化了一下眼前的景色帶給他的視覺與生理的雙重刺激。

  一股熱氣從小腹緩緩升起,花榮里只覺得心跳得飛快,猶豫了片刻後,他傾身壓下去,隔著肚兜含住了她的柔軟,舌尖來回剛弄、挑逗,直到那柔軟的尖端在自己的唇舌下變得堅挺、濕潤。

  他忘情的吸吮,淫靡的聲響令筠朵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出聲,她不是個淫蕩的女人,只是忠于自己、不愛扭捏,喜歡在床上把最誠實的自己曝露出來。

  花榮里抬頭,看著自己留下的那塊濕潤,忍不住更加動情,他埋頭含下去,略微用力的吸吮,又微微抬頭,將她的胸脯拉了起來,然後驟然松口,筠朵柔軟的雪乳瞬間又彈了回去,左右抖動了下。

  筠朵因為那微痛的刺激而顫抖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摟住了花榮里的脖子,把臉貼上去,然後咬他,“輕一點啊混蛋……”可惜是軟綿綿的威脅,毫無震懾力。

  花榮里充耳不聞,繼續愛撫著她的雙峰,大手也不閑著,從她的脖頸處開始撫摸,一路來到了小腹處,雙手一勾,解開了她的褲帶就要滑進去,然而就在這一瞬,筠朵只覺得小腹一陣刺痛,然後就下意識的叫停︰“啊,好痛!”

  花榮里手一僵,現在喊痛……是不是早點?

  他疑惑的抬頭,擔心的打量著筠朵的臉,“怎麼,哪里痛?”

  筠朵皺眉、眯眼、撇嘴,“下面……”

  花榮里看她那糾結的表情,以為是突發了什麼疾病,忙不迭的單手拾起她的腰,低頭朝底下看去。

  筠朵捂著嘴驚呼了一聲,還來不及阻止就被花榮里看到了,就在她方才躺過的地方,落了一塊紅。

  花榮里登時蹙眉,現在落紅,是不是也早點了?呆滯了一瞬,花榮里瞳孔一縮,似乎明白了什麼。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筠朵來月信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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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5 00:53: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月信期間的女人永遠都是無法理解的。

  她昨晚還在你懷里嬌喘呻吟,今天就能毫不留情的把你踹下床。

  當被花榮里看到窘態的筠朵又羞又憤,還來不及發飆就又因為新一波襲來的疼痛而捂著小腹蜷縮。最近她因為車馬勞頓而疲憊,又因為被人追殺而心累,再加上情緒總是不穩定,所以這次月信來是格外的疼。

  於是她連發飆的力氣都沒了,只是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嗚嗚的呻吟,花榮里自然明白她是怎麼了,起初還有些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但看她疼成這樣,立刻忘了窘迫,心疼的想去抱她,可手剛一沾上,她就滾開了,然後裹著被子挪下床,往床旁的簾子跑,“你別過來,我自己弄。”

  她鑽了進去,半晌後才清理完畢出來。

  花榮里還呆楞楞的坐在床上,見她過來後立刻下床站好。

  筠朵用被子蒙著自己的頭,透過縫兒看他一眼,然後垂頭搭腦的爬上床。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來月信的時候被人看到了,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終於知道了尷尬的滋味,為了掩飾尷尬,她滾上了床,悶聲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花榮里不語,沉默的又爬上了床。

  筠朵一驚,下意識的要趕他,可在她有所動作之前,花榮里就掀開她的被子鑽進去,然後摟住了她。

  筠朵的雙手被箍住,正要開口就感覺到一雙溫暖的人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然後小心翼翼的開始……按摩,他的力道不輕不重,溫柔的力道和溫暖的溫度逐漸驅散了她的疼痛。

  筠朵閉上嘴,輕輕吐出口氣。

  花榮里沉默的摟著她,大手在她小腹上摩挲,沒有情欲所趨的激烈,而是緩慢又有力的,帶著幾分愛憐的小心翼翼。

  筠朵被那溫柔打動了,月信中的她就是這樣喜怒無常,所以起碼在這一瞬間,她愛上了花榮里。

  然而隔日一早,筠朵剛一睜開眼,就把花榮里給踢下了床。

  理由很簡單,她好害羞,特別特別特別特別的害羞,害羞的要死掉了!

  今天理智蟲回到大腦叫囂,筠朵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花榮里,於是索性把他趕出去,不面對了,然而筠朵卻不知道,這種無理取鬧,這種莫名奇妙,這種想要欺負他讓他哄自己的感覺,就叫做……撒嬌。

  在屋內折騰了許久之後,筠朵才表情正常的開門出去。

  花榮里正坐在客棧二樓的欄桿上等她,一見她出來,立刻跳下來,然後一扭臉走了。

  筠朵一怔,迅速的眨了幾下眼,沒怎麼搞清楚此刻的狀況。

  很快,花榮里又出現了,手里多了一碗熱熱的紅糖水,他把碗湊到她嘴邊,“喝了就不疼了。”

  “唔,難聞,不喝。”筠朵擰眉別開頭。

  “放了薑絲。”花榮里把碗挪過去,誘哄道︰“甜的,不難喝。”

  “不要啦!”筠朵又把頭別到了另一邊。

  “乖。”花榮里無奈,又把碗送了過去。

  兩人這樣一個遞碗、一個扭臉的玩了半天,筠朵終於是妥協了,臭著臉一張嘴,一杓溫度正好的紅糖姜湯就送到了她口中,她鼓了鼓嘴,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花榮里松了口氣,用杓子攪了攪湯,又舀了一杓喂她。

  筠朵不高興的抬眼,只見對面的男人對她抬了抬杓子,眼神溫柔又寵溺,她肩膀一垂,挪開目光含住杓子。

  花榮里神色一松,繼續喂給她,然而喂到第四杓的時候,對方很不配合的咬住了杓子,他一怔,往外拔了拔,筠朵不肯撒嘴,鼓著小臉兒瞪著他,嘴里還發出小獸般咕嚕咕嚕的聲音,花榮里看她那可愛的樣子,忍不住莞爾,難得露出了笑容,湊上去用額頭蹭了蹭她的,低聲道︰“乖乖喝完才會舒服。”

  兩人頭抵著頭。

  花榮里眼神溫柔,筠朵則是眨巴著大眼。

  然而下一瞬,筠朵的眼神突然變了……好像在很多年前,那個人也曾這樣抵著自己的額頭笑,那樣溫柔的眼神、那樣溫柔的表情,他離自己很近,近到彼此的鼻尖錯,彼此的呼吸糾纏,好熟悉的感覺,她目光變得有些驚慌,忙不迭的鬆了口後退了幾步,看著花榮里呢喃︰“你……”

  “怎麼了?”花榮里不解。

  “恩公姐姐。”顏鳳稚突然出現,手中端著一盤早飯。

  筠朵目光一劃,被那她一身翠綠的衣裳引得定了定。

  昨天那個狼狽骯髒的女子經過了梳洗打扮,儼然成了另外一個人,同樣是一襲綠色,卻被她穿得如此……溫柔。

  如果自己是綠葉兒的話,那她就是柳條,婀娜又多姿的柳條,她的五官帶著三分嬌俏、七分嫵媚,狹長的睫毛輕輕一抬,就生出一股內斂的媚態,尤是她頰上的那顆痣,點得極為巧妙,將她的嫵媚發揮了十足十。

  這樣一個女人中的女人,令筠朵本能地產生敵意。

  顏鳳稚見對方打量著自己的穿著,忍不住心虛的低下頭,“昨天的衣服實在是太破了,所以今早見榮大哥房里有一件就取來穿了,難道是姐姐的嗎?”她抬眼看了看筠朵,抱歉的說︰“實在對不起,我不知道,噢,也不是榮大哥給我的,是我擅自取來的。”她越描越黑,越描筠朵臉越難看。

  她今早去了花榮里的房間?就在自己把他踢下床之後嗎?這女人還真會趁虛而入啊!

  “不,那不是我的衣服。”筠朵鄙夷的說︰“我才穿不慣這種劣質的布料。”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同樣的衣料,傲慢的一抬眼,掃了她一眼,態度變得有些盛氣凌人,“你來幹什麼的?送早飯嗎?”

  “是。”顏鳳稚湊近些,“我見姐姐未起,便給姐姐留了些。”

  “別姐姐、姐姐的叫,誰大誰小還不一定呢。”筠朵哼了一聲,“你多大?”

  “二十整。”顏鳳稚輕聲道。

  “噢。”比自己還小兩歲。

  筠朵一撇嘴,“不沾親不帶故的,還是別套近乎的好,我叫赫……何筠朵,你叫我全名好了。”她看了眼顏鳳稚端著的托盤,走過推開她,“我可不像你的榮大哥,這麼裝、熟。”說完白了花榮里一眼,揚著下巴下樓吃早飯去了。

  花榮里放下手,一抬手將紅糖水飲盡,他抿去唇邊甜甜的水漬,抬眼看了看顏鳳稚,而後一頷首,也下樓去了。

  其實他只是把會給任何一個陌生人的目光睇給了顏鳳稚,沒想到她卻從中看出安慰的情緒來,她若有所思看著花榮里離開的背影,突然作了一個很草率的決定。

  花榮里似乎十分熟悉去往西涼的路,不過幾天的工夫,他們就快出了東夷國界,然而越靠近西涼,筠朵的不安感就越發的強烈,或許是這種不安感作祟,她居然總能在花榮里的身上看到三哥的影子……可根本就是不同的啊,一個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個是沉默內斂的男人,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幼時的場景更加頻繁的出現在她的夢境中,加之又來著月信,筠朵的情緒波動總是很大,對西涼的排斥越來越嚴重,她幾乎是一想到西涼,就會感覺到窒息,但她卻把這種無助與徬徨,以一種無理取鬧的方式表現出來,刁難花榮里、刁難顏鳳稚,而筠朵也不想這樣,但好像就控制不住似的。

  但要她把顏鳳稚轟走吧,她又不忍心。

  想到這兒,筠朵憤憤的瞪了眼顏鳳稚,剝了根香蕉來吃。

  顏鳳稚安靜的坐在馬車角落,看了她一眼,擔憂道︰“香蕉性涼,姐……何姑娘還是少吃些好。”接觸到筠朵充滿敵意的目光,她一抖,又迅速的低下頭去。

  筠朵擰眉看了她片刻,突然明白了些什麼,“你知道我……”來月信的事兒了?

  不用問完她也從顏鳳稚那表情看出來了,她將口中的香蕉咽下去,突然起身從車窗探出頭去,把香蕉遠遠的扔出去,然後敲了敲車板,“停車!”

  “怎麼?”花榮里微微側頭。

  “停車。我有話問你。”筠朵氣呼呼的說。

  “嗯。”花榮里勒了勒韁繩,馬兒嘶鳴了一聲,穩穩的停下。

  筠朵掀開車簾跳下來,把花榮里也給拽下來,然後沒好氣的問︰“你把……那件事告訴她了?”看著花榮里滿眼疑惑,她氣結的把他又拉遠了幾步,然後看了眼馬車,確定顏鳳稚聽不到後才問︰“就是……就是月信的事啦!”

  “沒有。”花榮里擰眉,“她知道了?”

  “這件事就你、我知道,不是你告訴她的,難道我自己跑去說的嗎?”

  “我沒有。”花榮里搖頭,又擔心的伸手去抓她,“你別太激動,肚子會疼。”

  “不要你管!”筠朵“啪”的打開花榮里的手,“少兩面裝好人了你,花榮里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個大色狼,看到美人就沒主意的大色狼!”她跺腳罵了幾句,然後推開花榮里跑起來,不過她沒使輕功。

  花榮里迅疾的追上去,略施輕功,幾步就跟上了,他摟住筠朵的腰,抱著她凌空一飛,然後又隱隱落地。

  看著懷中的小女人不斷的掙扎,花榮里有些不明就里,其實他活到這麼大,就只有筠朵這一個女人,自從和她分手後,就沒再接觸過其他人,而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筠朵還不會吃醋、撒嬌,所以花榮里自然也不會明白。

  “你怎麼了?”花榮里緊摟著她,低頭去看,“榮哥不是色狼。”

  “那你是什麼,你接近我不就是為了色嗎?這下好啦,有比我漂亮的出來了,你可以不用保護我了,你去跟她走吧,跟她走吧,我自己去西涼!”

  筠朵用力的掙扎,還拚命的去打花榮里的胸口,然而槌了半天,他還是紋絲不動的站著,她也沒了力氣,只得挫敗的用額頭撞他。

  花榮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摟了她半天,最終是低頭堵上了那張咒罵不休的小嘴。

  筠朵忽的瞠目,嗚嗚嗚的反抗,但沒反抗一會兒,她就軟倒在花榮里的懷中了。

  兩人接了個綿長溫柔的吻後,花榮里依依不捨的抬頭,抬手用拇指抹了抹筠朵艷紅還帶著些水漬的唇辦,“榮哥圖的是你,不是色。”

  “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嗎?”

  “不。”你何止是漂亮,更是我的希望、我的信仰,花榮里沒說出來,只是溫柔的看著她。

  兩人的關系發展到這一步是他所沒有想到的,這讓他有點受寵若驚,也有點心慌……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會怎樣呢?溫柔的眼神霎時變得帶了幾縷的憂思。

  筠朵沒察覺他的擔心,只覺得他這種又溫柔又憂傷的眼神很迷人。

  “那,真不是你告訴她的?”筠朵狐疑的問。

  “嗯。”花榮里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吧,暫且信你了。”筠朵垂下頭,任由他抱著自己。

  “讓她走吧。”花榮里抬頭,將她的頭按到自己的懷中,“我不想你不高興。”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最近欺負她欺負的狠了?”筠朵稍微有那麼一點愧疚。

  “不,榮哥心疼你。”

  花榮里雖然沒看出來她在吃醋、在撒嬌,但卻能看出她的苦惱與糾結,那種折磨別人也讓自己受傷的筠朵,令他心疼極了。

  她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個女人,他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負了她,於是他決定要用下半生來守護她,無論付出多少的代價,所以他根本不會在乎筠朵欺負了誰,就算所有人說她笑里藏刀、說她離經叛道,他都不在乎……她是他的朵朵、他的希望,即便她要成為魔鬼,自己也甘心陪著她墮落。

  “她一個人也怪可憐的。”筠朵咕噥著,“我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

  “啊……”倏地,身後的馬車內傳來尖叫聲。

  筠朵和花榮里轉過身去,赫然發現幾個黑衣人已經將馬車包圍。

  車簾被撩開,一個蒙面黑衣人綁著顏鳳稚走了出來,他將明晃晃的刀抵在顏鳳稚纖細的脖頸上,手腕一翻,刀光晃了筠朵的眼。

  黑衣人抱著顏鳳稚跳下車,向他們走進了幾步,顏鳳稚駭得渾身顫抖,臉上滿是淚,“何姑娘,不要管我……你們快走!”

  “放下武器,否則我割斷她的喉嚨。”黑衣人的聲音透過面紗,變得扭曲。

  “王八蛋,竟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筠朵咬著牙大罵,但看著黑衣人突然抬起的刀還是跟著瞳孔一顫,之後卻笑了出來,“她不過是個過路的,殺了便殺了,我若為了她被擒,豈不是傻瓜?”

  顏鳳稚渾身一抖,而黑衣人也是一怔。

  筠朵旋即又面露凶光,“再問你一次,放是不放?”

  “難道你以為我沒了武器就贏不了你嗎?”筠朵囂張的笑,一把抽出腰間的軟鞭,輕松的扔了出去。

  “告訴你,姑奶奶我玩鞭子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呢,快把那麻煩的女人給放了,和我痛快的打一場。”

  花榮里瞳孔一緊,“朵朵!”

  筠朵斜他一眼,壓低聲音︰“榮哥,把刀放下。”

  花榮里正要放刀時,顏鳳稚突然尖叫了一聲,在黑衣人被她驚得手抖時,她狠狠的朝他的手背咬了下去,黑衣人的手一鬆,顏鳳稚便跑了出來,黑衣人目皆欲裂,咆哮一聲後揮刀就要砍向她……

  “蠢蛋,你咬他幹什麼!”筠朵一個跟斗翻過去,一腳踹向黑衣人的手腕。

  “別管我,我……我只會拖累你們。”顏鳳稚眼角還垂著淚,她慌亂的推搡筠朵,“你們救了我一命,我也該報答你們。”說完就轉身要撲向那襲過來的黑衣人,筠朵面色一緊,一把拽住她的衣服,把她給拉過來,然後翻身護住她。

  刀光驚現,黑衣人一刀便要劈向筠朵!

  電光石火之間,一柄長劍凌空飛過來,“叮”的一聲撞飛了黑衣人的刀,然後從他面前飛過,筆直的插進不遠處的樹干上,劍柄還在微微顫抖。

  筠朵回過神來,摟著顏鳳稚跳上了樹,臨走前還不忘摸走了被她扔到地上的軟鞭,顏鳳稚現下正渾身顫抖,整棵樹都因為她在嘩啦啦的響。

  “你們先走。”花榮里已與黑衣人打成一團。

  “榮哥兒……”筠朵咬牙,一甩鞭子劈向樹下一個黑衣人的頭。

  “快走。我很快就趕上你們。”花榮里一記側踢,踹飛了一個襲上來的人。

  “那……那你自己小心。”筠朵抬手將鞭子甩出去,勾住遠處的一棵樹,然後略一發力,便摟著顏鳳稚飛了過去。

  可她畢竟是一個女子,又抱著一個人,輕功總是使得不完全,跑得也不如原來快了,期間有幾個黑衣人躲過花榮里追了上來,但都被筠朵一鞭子一個的解決掉了他們。

  她帶著顏鳳稚玩命的跑,避過了官道,專挑偏僻的路走,沿路又給花榮里留了記號,一直到傍晚,她們才在一個山坳里歇了腳,顏鳳稚似乎被嚇到了,跟丟了魂兒似的,筠朵罵她沒用,但還是去給她找了點水來壓驚。

  兩人在山坳里點了火,筠朵心不在焉。總要跳出去看花榮里有沒有跟上。

  “怎麼還不回來?”筠朵回來後咕噥道。

  “我……我是不是又連累你們了?”顏鳳稚突然感感道。

  “這回是我們連累了你。”筠朵嘆了口氣,拿起一根樹權挑了挑火堆,“不過我倒是小瞧你了,平時看起來那麼沒用,關鍵時刻還挺勇敢。”她看過去一眼,又別開目光,“我可不是誇你,是罵你笨,那種時候發什麼瘋。”

  “對不起。”顏鳳稚又低下頭。

  “沒什麼可對不起的。”筠朵看著火堆,烏黑的瞳被點得很亮,不得不說,顏鳳稚剛才的舉動令她的敵意散去了好多,也開始願意和她多說幾句話了︰“你以為那幫衝你來的嗎?拜托,逃個婚而已,不會這麼興師動眾的。”

  “那……”顏鳳稚小心翼翼的問。

  “衝我來的。”筠朵嘟了嘟嘴,停頓了一會兒後,看向正準備聽她繼續說的顏鳳稚,“唔,看著我做什麼?才不會告訴你。”

  她撇了撇嘴,屁股一挪,扭過去又不搭理顏鳳稚了,而是托著下巴往遠處看,等著花榮里出現。

  顏鳳稚臉上的驚慌散去了些,變成了疑惑。

  當火堆快要燒盡的時候,花榮里才駕著馬車出現,他掛了些彩,卻沒受什麼重傷,只是鬢髮有些凌亂,帶了些疲態。

  筠朵一聽見聲音就立刻爬起來沖過去,跳到他旁邊,然後拍了拍車板,“厲害呀,還能把馬車救出來。”

  “不能讓你凍著。”花榮里表情溫柔,摸了摸她的頭,“睏了?”

  “不睏。”筠朵搖頭,然後朝蜷成一團的顏鳳稚看去一眼,“她倒是睏了。”

  “我去叫醒她。”花榮里作勢要下車。

  “別了,這廢物嚇得不輕,睡得也不安穩。”筠朵攔下他,一努嘴,“抱上來吧。”

  “我?”花榮里驚愕的一揚眉。

  “是呀,我都抱著她跑了一路,難道還我去?”

  “可是……”花榮里有些猶豫,看了看筠朵,不明白她的意思。

  “哎呀,美人在懷,多好的福利,好好珍惜。”筠朵拍了拍他的肩。

  “別逗榮哥。”花榮里搖頭。

  “沒逗。”筠朵繃起臉,看他還是不怎麼相信,便有些急,“哎哎,我就不能做回好事嗎?她剛才差點為了我送命呢,快去快去,我也累得很,先去睡了。”筠朵掩口打了個呵欠,撩開車簾鑽了進去。

  不一會兒,花榮里也把顏鳳稚抱了上來,他把她放到座位上,就迅速鬆了手。

  “今晚你就坐著睡吧。”筠朵確實是累了,一蓋上被子就開始打盹。

  “我出去。”花榮里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捋了捋她的發。

  “別呀,小心被狼叼走了。”筠朵困頓的說,伸出手來指了指自己座位旁的地方,“坐在我旁邊,嗯,就這里,快過來。”花榮里聽話的走過來,盤膝坐下,然後側過頭去,在筠朵的臉上親了親,“明晚找個安生的地方,榮哥抱你睡。”

  “嗯。”筠朵迷迷糊糊的應著。

  翌日,花榮里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迷了路。

  這個山坳他十分的陌生,所相鄰的小城他也不認識,這個變故令原本制定的行路計畫完全泡湯,至於筠朵,天生就是個路盲,更別說靠她了,就在兩人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兒的時候,顏鳳稚突然懦懦的開口,“這段路……我好像認識。”

  “你認識?”兩人同時回頭看她。

  “是的,幼時去過幾次姨母的家,走得好像就是這里。”

  “你確定?”筠朵追問,眼中閃起了希望的光。

  “應該……”顏鳳稚左右看了看,“前面的那座城應該是信陽城。”

  “榮哥兒,你去前面問問。”筠朵看了眼花榮里。

  現在馬車正停在一處小城的城門口外,花榮里聞言跳下車,到城門那問了句,很快就折身走了回來。

  他跳上馬車,看了顏鳳稚一眼,又向筠朵點了點頭。

  筠朵眼睛一亮,笑咪咪的合掌一擊,“那真是老天有眼呢,知道我好事做得多,所以不難為
我。”她彎著眼看向顏鳳稚,“好啦,你認識就好辦多了,帶路吧。”

  “能幫上恩公,我也很開心。”顏鳳稚也笑了。

  “呿,假的吧?”筠朵又斂了笑白她一眼,看著顏鳳稚臉色一僵。

  “恩公……”顏鳳稚有些慌張。

  “少可憐兮兮的了,我開玩笑呢,你都聽不出來,笨蛋。”筠朵又笑起來,湊到花榮里身邊坐下,小腿垂下來來回回的晃蕩,“就按她說的走吧,臨時變個路線也沒壞處,免得那幫王八蛋又很快的追上來。”

  花榮里沒說什麼,駕車進了信陽城,他們挑了間客棧住下,到那兒的時候還不到晌午,收拾好了東西後,花榮里便把筠朵給叫了出來,特意的避開了顏鳳稚。

  筠朵被他拉到了市集上,閒逛了一陣子後花榮里開口︰“真的要相信她?再走走我能找到路的。”

  “哎,前幾日你嫌我欺負她,如今我要信她,對她好點了,你又不同意了。”

  “只是這件事……”花榮里有些猶豫,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還有昨天,你差點為她送了命。”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似乎因為昨天的事還心有餘悸。

  “昨天那種狀況,我總不能看著她死吧。”筠朵聳肩,“再說了,我雖然喜歡看熱鬧,但卻不喜歡見到太多的血,如果黑衣人要毒死她什麼的,我可能就不管啦,而且要不是她突然發了癲,我們沒準兒還不能就這麼離開呢。”

  “你感激她?”花榮里有點不敢相信。

  “什麼叫感激!”筠朵大聲抗議,“我只是不想欠別人的罷了。”

  “好,聽你的。”花榮里的臉還是有些緊繃,“反正有榮哥在。”

  “而且她能幹什麼壞事?昨天還差點為了我喪命。”筠朵嘟囔著。

  她一直把討厭的界限分得很清晰,有的人討厭,就該死;有的人討厭,就該整;而有的人討厭,是挺無辜的,因為她七公主討厭一個人很沒道理,她自己也明白,是因為顏鳳稚長得美,自己才討厭她,所以即便再欺負,也是有底線的。

  她覺得自己那樣欺負顏鳳稚,關鍵時刻,顏鳳稚還能拚命讓自己跑,那麼這個人應該是可信的,只可惜,七公主還是太單純了。

  她的惡劣任性、離經叛道都是被人寵出來的,真正的險惡,她還沒有遇到過。

  逛集市的時候,筠朵又買了支糖葫蘆,可是周遭的糖太多了,她不喜歡。

  花榮里聽她抱怨,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拿過那糖葫蘆,把周圍的糖片都給咬掉吃了,他一向是個不愛吃甜的人,這樣純的糖吞下肚,害得他整張臉都糾結了。

  筠朵接過來舔了舔糖葫蘆,“真噁心,你都咬過了。”她又舔了舔,然後整個咬下一個紅果兒,“不過算了,我勉為其難吃了吧。”

  “嗯。”花榮里覺得自己被甜到了。

  “喂,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麼會一直都有錢讓我們住那麼好的客棧?”

  “不入宮的時候,我就在掙錢。”花榮里隨口就說。

  “噢噢,那你很有錢嘍?”筠朵單眼眨著,佯裝諂媚的問。

  “夠養你。”花榮里揉了揉她的臉,“天不早了,買全了就回去吧。”

  “嗯,我還要吃糖花生。”筠朵一指遠處的一個攤子,蹬蹬蹬跑過去了。

  花榮里緩步跟了上去,目光始終追隨著他。

  然而有另外一雙眼睛,也始終在看著他們,她的目光狡黠又陰森,在黑暗的角落如同貓瞳,她緩緩走出黑暗,對面酒樓燈籠的光照亮了她頰上的美人痣……

  花榮里,難道你愛上了西涼的未來王妃嗎?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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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5 00:54: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接下來所定的路線花榮里完全不認識。

  他心里始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又說不上是為了什麼,或許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帶給自己的不安全感罷了,他如此安慰自己,但還是盡量的不讓筠朵走出自己的視線範圍,盡可能的護她周全,但饒是如此,他還是疏忽了。

  那一晚他們在一個山村的民宅休息,這地方地勢偏僻狹隘,很難被人發現,他們在那停留了兩日之久,期間花榮里摸清了地形,並確定黑衣人一時半刻也不會追到這里來,然而他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他沒有錢了。

  他拿錢的方式很簡單,就是到了一個城市後,去那里的青都會幫派取些銀子來就可以了,花榮里這些年除了在宮中保護筠朵,就是在外面為青都會賣命,他年輕有為,處理事情謹慎內斂,武功又好,一直很受幫主們的青睞,但他卻拒絕一切的職位,不想被牽絆,所以這一路,他挑了自己曾經待過的城市,隨時都能去幫會取到錢。

  然而這一次,計畫被打亂,錢也收不上了,但他不能讓筠朵在外面過夜,所以就決定飛鴿傳書,讓屬下送錢來,信是剛來的那一晚送出去的,第二天的晚上就有人到了。

  等到顏鳳稚和筠朵睡下,他才出門,到約好的地方時,已經有人等在那里了,那是個又高又瘦的男人,看到戴著面具的花榮里後狐疑了一瞬,才將他認出來,“花大哥!”

  “叫榮大哥。”花榮里始終對自己的姓氏很介意。

  “好吧,榮大哥。”男人撓頭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迭銀票和一袋子銀子。

  “麻煩你了。”花榮里把錢都接過來,數都沒數就塞到懷里,“會中有事嗎?”

  “前幾天倒是出了一件事,不過老大不許我們告訴你,免得耽誤你的終身大事,好在現在已經消停了。”說到這兒,瘦高男人促狹一笑。“這麼多年了,和我們嫂夫人進展的如何了,什麼時候才能修成正果啊?”

  “知道我現在送她去哪兒嗎?”

  “哪啊?”男人順著話茬問。

  “去做別人的新娘。”花榮里淡然的說,然後揚了揚錢袋子,一扯唇,“行了,我走了,多謝。”然後在男人驚愕又迷茫的目光中,飛入了黑暗,他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很快就沒了蹤影。

  回到民宅後,花榮里卻沒有找到筠朵。

  他提著錢袋在每個屋子里都轉了一圈兒.也沒有發現顏鳳稚的蹤影,手中的錢袋“啪”的一聲掉到地上,花榮里腦袋轟的一聲響,“朵朵……”目光茫然的一轉,而後在被扔到地上的陀螺上定了定。

  筠朵迷迷糊糊的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黑屋子里。

  她的腦袋腫了個包,在隱隱作痛,記憶有著些許的流失,她只記得自己本來是要和顏鳳稚玄老鄉家要點白糖的,可後來莫名其妙的就被打暈了,然後再醒來,就被綁在了這里。

  被綁著的雙手掙扎了一下,筠朵掃視了下這個房間,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那幫王八羔子把自己綁來了!

  顏鳳稚呢?筠朵又想,怎麼沒和她綁一起。

  “刷”一聲,木門上一塊木板被抽開,一雙眼睛出現。

  筠朵抬眼,與那凶狠的目光對視,那人的眼角帶著一道疤。

  “主子,她醒了。”

  “嗯。”一個女人淡淡的應道。

  “王八羔子們,眼睛倒是毒得很,那種地方都被你們找到了。”筠朵啐了一口,笑起來,“好啦。我已經被你們抓到了,快讓你們的頭兒出來吧。”

  她眼珠一轉,笑容輕快,“對了,和我一起的那個女人……”話鋒一頓,筠朵突然閉了嘴,半晌過後,她又狐疑的開口︰“顏鳳稚……是不是你?”

  木門倏地破打開了。

  陽光霎時傾泄而入,刺痛了筠朵的眼。

  “恩公果然聰明。”一個女人娉婷而入。

  筠朵眯了眯眼,片刻後才看清女人的面容,她一怔,旋即笑起來,“真的是你。”

  顏鳳稚換上了一身圖樣花哨復雜的長裙,脖子上戴著項圈,烏發用銀色發箍束起,她單手扶在腰上,貼身的長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怎麼這麼快就想到是我呢?”顏鳳稚微微側頭,笑容因為那顆痣而顯得分外妖嬈。

  “還不夠快。”筠朵聳肩,“要不你怎麼會這麼快就得手呢?”

  顏鳳稚淡淡的笑,絲毫沒了以往膽怯恐慌的樣子,她略微揚著下巴,氣質高貴矜傲,但又比同樣嬌貴的筠朵多了幾分雅致。

  顏鳳稚緩緩走進,擺弄著手腕上的一串的銀鐲子,“其實你是個挺好的人,可惜受人所托,你不得不死。”

  “受誰所托?”筠朵反問,絲毫不因為死亡的壓力而變色。

  “一個不想讓你嫁入西涼的人。”顏鳳稚笑著抿唇,“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

  “好吧,其實我也不是很好奇。”筠朵無所請的一聳肩,又問︰“那榮哥兒呢?”

  “或許還在來救你的路上。”顏鳳稚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可他是趕不上了。”

  “或許吧。”筠朵攪弄著手指,“唉”了一聲,然後看了看四周,不大高興的扯開了話題,“身為一個殺手,你們為什麼不找一個高檔點的地方殺人?好歹我也是個有身分的人,怎麼能死在這種骯髒黑暗的地方。”

  “何姑娘,你拖延時間的方式很不高明。”

  “可你還是和我說了這麼久不是嗎?”筠朵挑眉。

  “所以我現在該動手了。”顏鳳稚的目光沉了沉。

  “臨死之前我還要說,你穿這件衣服可比綠色的好看多了。”筠朵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嘖嘖道︰“穿那件時,你就像個村姑,當時我沒好意思告訴你,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她的身子稍微扭動了一下。

  顏鳳稚目光一閃,突然喝道︰“快,她在割繩子!”

  話音剛落,筠朵身上的繩子就軟趴趴的落了下來,她倏地站起來,翻身賞給那人一個側踢,咯咯的笑起來,“蠢貨,你怎麼現在才看出來?本姑娘解開繩子好久了,就等著看你這睜眼瞎什麼時候能識破呢。”

  “怎麼會這麼快?”顏鳳稚咬牙低語,側一步讓開,“都給我上!”

  “你該問問,你怎麼會這麼蠢?”筠朵笑得開心極了,靈巧的閃躲著黑衣人的襲擊,然後從縫隙中鑽來鑽去,繞得幾個人頭直發暈。

  但筠朵輕功雖然了得,武功卻是一般,鞭子甩得雖好,對付幾個武功高強的殺手,還是十分吃力,不過她的目的只在于拖延時間,她從沒想過自己能逃出去,只是在盡力的拖時間,等待花榮里。

  花榮里趕到的時候,筠朵正在幾個男人間躥得激烈,屋外的男人則被花榮里撂倒了幾個,但還是有不少撲上來,他只看了一眼屋內的筠朵,就又再度加入了戰局。

  可花榮里被幾個人纏得分不開身,只能大喊︰“朵朵,撐著點,榮哥馬上來找你!”

  “你來得好晚!”筠朵有些氣喘,不高興的喊,“等你等到都快要死了!”

  “榮哥的錯。”花榮里應和,同時利落的揮劍劈向來者的手,然後在對方手抖的時候利落的奪了他的劍,兩柄劍在他手中靈活的翻飛,切出了漂亮的劍花。

  和他的應付自如不同,筠朵那邊變得有些吃力,閃躲的速度慢了下來,一個慌神,她的胳膊就被人劃了一劍,她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花榮里的目光立即追了過來。

  筠朵的衣衫顯出了血紅,花榮里瞳孔驟縮,而後霎時迸出一股殺氣來!

  花榮里一側手,一柄劍筆直的飛了出去,然後破空刺向那傷害了筠朵的人的心口,又快又準的一劍插進了那人的胸膛,男子瞪大了雙眼,半張著嘴倒了下去。

  筠朵眨了眨眼,捂著胳膊跳到一邊,遇襲這麼多次,花榮里第一次殺人,在她驚愕的目光下,花榮里的招式變得狠辣凌厲起來,一劍一個,準確無誤,他突然變得像個戰神一樣,以不可阻擋之勢沖到了自己身前。

  “榮哥兒。”

  “榮哥沒護好你。”花榮里迅速的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愧疚極了。

  吻過之後,花榮里迅速轉過身,把筠朵的雙手環在自己腰上,然後拔出死人身上的劍,兩只手將劍揮成一張網,阻斷了那些人的攻擊,然而就在敵人稍有喘息的問隙,他出其不意的出劍,致所有人于死地!

  顏鳳稚看著他,有些呆住了。

  花榮里利落的放倒了一屋子的人,臉上和身上都濺了血,再加上他目光陰霾可怖,使他像個羅剎魔鬼一般令人瞻顫。

  他將雙劍攏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壓著筠朵的手,然後緩緩走到顏鳳稚的眼前,“若不是我從不殺老人、孩子和女人,你此刻肯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手腕一轉,迅速的一劈,顏鳳稚的一撮髮翩然落地。

  “讓你的人退下,否則休怪我破戒殺了你。”

  “你……”顏鳳稚看了看指到鼻尖的劍,“放了他們。”

  “主人……”手下有些猶豫。

  “聽他的。”顏鳳稚咬著牙道。

  “把武器都扔到我眼前來。”花榮里吩咐。

  叮叮當當一陣響,所有人把武器都扔到了他腳下.

  筠朵眼珠兒一轉,探出頭來一指其中一個,“把暗器也扔了,說你呢,別看別人,就是你,眼上帶疤的!”

  那人憤憤的瞪了她一會兒,還是垂頭喪氣的過來把身上的暗器也扮了出來。

  筠朵這才放心,拍了拍花榮里的背,“走吧。”

  “嗯。”花榮里點頭,目光掃視了一圈,然後單手將筠朵摟過來到懷里,接著一收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點腳飛了出去,開始迅疾的狂奔。

  這段日子以來,筠朵似乎都習慣被花榮里抱著狂奔了,這樣亡命而逃的感覺,很刺激、很好玩,而花榮里對于甩掉追兵也很是在行,每次都能輕松的甩掉他們。

  飛奔的路上,花榮里用比以往都大的力氣抱著筠朵。

  筠朵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但她沒說話,因為她能從花榮里如鼓的心跳聲中,感受到他的恐懼。筠朵有些莫名的觸動,她揚身摟住花榮里的脖子,把臉貼到他胸口上,難得溫順的開口︰“榮哥兒,你怎麼了?”

  “對不起。”花榮里竟然有些哽咽。

  “是我自己疏忽了,居然信了她。”筠朵拍了拍他的胸口,“不干你的事。”

  但花榮里還是自責的無以復加,他不知道是因為筠朵受傷,還是因為……

  場景變得有些重迭,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小筠朵爬上了樹,托著一顆鳥蛋招呼著花榮里︰“三哥,我們烤鳥蛋吃好不好啊?”她單手拽著樹權,整個身子都傾了下來。

  “放回去,鳥媽媽會啄你。”花榮里沉著臉。

  “朵朵想吃鳥蛋了嘛。”筠朵嘟了嘴,“三哥我們吃一個吧。”

  “你不放回去,我就不理你了。”花榮里轉過身去。

  “三哥,三哥……”筠朵央求的叫了幾句,隨後突然尖叫了起來︰“啊……”

  花榮里一驚,連忙回過身去,果然見到一只鳥從空中沖下來襲擊筠朵。

  筠朵雙手遮著眼,身子往後仰,就這麼掉了下來,花榮里飛快的跑過去接她,但還是慢了一步,“砰”的一聲,弱小的身軀墜落到地上,又輕輕往上一彈,筠朵登時暈了過去,花榮里的心瞬間揪緊,跑過去把她抱了起來。

  那場意外令筠朵的胳膊骨折,並且對鳥產生了恐懼,自此一見到鳥就渾身僵硬。

  花榮里當時愧疚得要死,筠朵一醒過來就被他拉著手不放,“三哥沒有護好你,三哥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不理你了……”

  “三哥沒有護好你,三哥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不理你了……”原本有些犯睏的筠朵在恍惚間聽到花榮里這樣說。

  她睜開眼,混沌的目光漸漸清晰起來,“你說什麼……”他說的是三哥嗎?

  “醒了?”花榮里已經是在徒步走了,他扯了扯唇,“我沒說話。”

  “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筠朵疑惑的歪了歪頭,真奇怪,好端端為什麼會想到他,她甩了甩頭,一抬眼發現天色已經黑了,花榮里抱著她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里好像是個水鄉,放眼望去全是湖水。

  於是今晚他們就在一艘類似于客棧的船上住下了。

  客船上的房間不多,這個時辰就只剩下一間房了,所以花榮里和筠朵只能同住,房間在二樓,打開窗子,滿眼看到的全是深綠色的湖水,月光泄下,湖水粼粼。

  筠朵撐在窗邊好奇的看這看那,全然忘記剛經歷一場生死劫難,並且還帶著傷。

  花榮里上前,不打擾她看湖景,只是小心翼翼的拉過她的手,輕輕將衣袖撩了上去,然後拿出藥膏抹在傷處,清涼的藥膏接觸到紅腫的皮膚,有些刺痛,筠朵的肌肉下意識的一抽,花榮里立刻放柔了動作,還低頭下去,對著傷口呵了呵氣。

  筠朵覺得有些癢,忍不住露出些笑意,但很快,笑意便散去了,“你……”

  花榮里未覺,一直揉著她的傷口一面呵氣,“榮哥給吹吹就不疼了。”

  筠朵只覺得心咯 的一跳,眼眶有些發酸。

  花榮里的動作一僵,不動聲色的直起腰,抬手為她包扎。

  “榮哥兒,你是哪里的人?”筠朵突然問。

  “東夷人。”花榮里眉角一跳,知道筠朵是察覺到了什麼。

  “噢。”筠朵點點頭,等他包扎完後輕輕的收回了胳膊,她放下衣袖,若有所思的低著頭,片刻後說︰“你好像從沒和我說過你的事。”

  “你想知道什麼?”花榮里放下藥,凝視著她。

  “我也不知道……”筠朵呢喃,她好想知道花榮里的身分,但又很怕知道。

  “在怕嗎?”花榮里察覺到她細微的驚慌,溫柔的上前摟住了她,“雖然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但榮哥永遠不會離開你。”他一手按著筠朵的頭,一手安撫的拍著她縴弱的背脊,“永遠都在。”

  “即便我要成為西涼的王妃?”

  “不管你成為什麼,你都是朵朵。”花榮里溫聲說。

  “我不想當王妃。”筠朵側頭,將臉埋進去,“也不想當朵朵。”

  “但為了東夷,你還是答應了這門親事。”花榮里輕聲說,眼底有著心疼。

  “別提這些了。”

  筠朵似乎是勉強的笑了,自己最愛莫名其妙的傷感和恐慌,或許是快到西涼了的緣故吧,總會想起當年的事、當年的人,尤其是總把花榮里當成三哥,剛才他為自己呵氣的時候,自己直一的差點就哭了出來。

  說不上為什麼,就是委屈,好委屈、好難過……好想問三哥,你為什麼不要我了?又好想問榮哥兒,為什麼把我弄得這麼混亂、這麼喜怒無常?當年與三哥在一起的一幕幕與和花榮里相處的重重場景重迭出現,她覺得喉嚨發堵,勉強的笑再也維持不住。

  “怎麼哭了?”花榮里覺得胸口一熱。

  “想家了。”筠朵說,忍不住更加用力的摟著他的腰,“我不想去西涼。”

  “榮哥帶你走。”花榮里扳起她的下巴,指腹沾染了她的淚。

  “如果當年的他,也能對我說這樣的話,一切就不是這樣了。”筠朵嗤嗤的笑起來,眼淚卻落得更凶了。

  榮哥帶你走,好好聽的話,當年自己苦苦的哀求三哥帶自己走,他都沒有答應,可現在的花榮里卻總是這樣說,他比三哥好,比三哥更疼自己,如果錯過了這個男人,自己肯定會後悔的。

  “榮哥兒,親親我吧。”筠朵突然說。

  花榮里一怔,心跳的慢了半拍。

  “榮哥兒,親我。”筠朵踮了踮腳,微微仰著臉。

  “嗯。”花榮里憋了半天,終於只說出個嗯字,他吞了吞口水,將唇壓了下去。

  然後一切就都變得不可收拾了,兩個人吻著吻著就滾到了床上,筠朵誘人的嬌哼著,花榮里忘情的親吻與撫摸她,似乎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揉到自己的身體里,永遠不分開,在脫下筠朵褻褲的瞬間,花榮里卻突然停了。

  筠朵停了呻吟,睜開意亂情迷的眼兒,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下面,“我月信沒了啊。”

  “我們不該這樣。”

  “你……不喜歡我嗎?”

  “不。”花榮里抬手撫摸著她的臉,“你馬上要成為王妃了,我……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筠朵攀住他的脖子。主動的湊上紅唇吻了吻他,“我想你疼我。”

  花榮里目光一閃,似乎被她說得熱血沸騰起來,於是二話不說的就咬上她的唇,更加用力的、忘情的開始愛撫她,將她身體的每一寸都納入口中,而後將頭埋到她的雙峰間,悶悶的嘆了口氣,“朵朵,覺得榮哥喜歡你嗎?”他緩緩抬頭,雙臂撐在她臉邊,深情的凝視。

  “嗯,喜歡。”筠朵笑了笑。

  “不。”花榮里卻搖了搖頭,然後在她驚愕的目光中,低頭吻了吻她,“榮哥愛你。”

  他撐著手臂,低著頭,脖頸上的骨胳形狀形成一個健美的弧度,使他好像一頭每一塊肌肉都充滿力量的豹子。

  “榮哥兒什麼時候也學會油嘴滑舌了?”筠朵噗哧一笑。

  “真話。”

  花榮里露出了笑容,筠朵很少看他笑,但卻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

  “那會一直愛下去嗎?”筠朵又問。

  “嗯。”花榮里簡短的一個字,卻堅定而有力。

  筠朵把他的頭拉下來接吻。

  花榮里輕輕的撥開她的雙腿,腰部略帶威脅性的往前一頂,而後隔著布料緩慢的摩擦著她的柔軟,吻過之後,花榮里直起身脫掉自己的衣服,然後又壓下來,堅硬如鐵的肌肉貼著她的嬌軀滑下去。

  筠朵享受的閉著眼,感覺到男人將她的腿曲著抬了起來,一道灼熱的目光正盯著她最羞恥的地方,筠朵忍不住睜開眼,用手去擋,“喂,看什麼啊……”

  花榮里撥開她的手,略黑的大手扒著她的大腿內部將她的雙腿大大打開,極致美麗的花叢毫無保留的曝露在他的目光之下,這令他有著一瞬的窒息。

  花榮里忍不住側頭去吻了吻她的大腿內側,溫柔的舔舐,然後一寸寸的側移,來到她柔軟嬌嫩的花穴,他凝視了一會兒,就在筠朵害羞的抗議時,突然吻了上去……

  筠朵霎時渾身一顫,忍不住低低的尖叫了一聲,“啊,榮哥兒,你……”

  花榮里不語,忘情的吻了幾下,然後感覺到些許的體液從她身體里溢出。

  筠朵急促的喘息,呻吟聲里帶著些哭腔。

  “朵朵舒服嗎?”花榮里問。

  “嗯……”筠朵拱了拱身子,情不自禁的說。

  花榮里繼續親吻她的柔軟,淫靡的吸吮聲令彼此更加動情,他的舌掃過筠朵的花核,然後來回的掃動,他逐漸的加快了舌尖的動作。

  筠朵隨著他的頻率而不斷呻吟,最私密的地方被人親吻令她羞恥萬分,但卻又舍不得叫停。

  花榮里的技巧越發嫻熟,他收斂了舌尖,雙唇一夾,不輕不重的玩弄那已經紅腫起來的花核。

  “嗯……啊……”筠朵雙手抓著被子,難耐的弓起身子。

  她的反應無疑給了花榮里莫大的鼓勵,他以手代替唇撫弄著她的花核,然後唇齒游移,來到那對粉紅的花辦處,試探性的舔了一下,感覺到筠朵一陣顫栗後,便伸長了舌頭探進去,他手唇同時動作,一波一波的快感席卷過筠朵,她的五官糾結在一起,渾身的皮膚都因為肉體的愉悅而微微泛紅。

  當她到達高潮後,花榮里才緩緩的挪上來,薄唇上帶著曖昧的水漬,望著筠朵高潮的余溫未過,渾身癱軟無力。

  花榮里將柔軟的她擁入懷中,用灼熱的吻繼續喚醒她體內情欲的火種,他耐心的親吻著筠朵,將她每一個虛弱的喘息都納入口中,待時機差不多之後,他才又撥開她的腿,將早已膨脹的灼熱緩緩送入她濕潤的花徑。

  埋入的一瞬.花榮里低濁的喘息伴隨著筠朵的尖叫。

  他霎時停止了動作,滿眼的憐惜卻沒有驚恐,因為他知道,初夜中疼痛是必須的,他也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給筠朵更大的歡愉,於是他俯身下去,安撫的親吻她。

  筠朵還有些無力,反抗聲也很沒有威脅感︰“混蛋,好痛啊……我不要做了,快拔出去……”

  “嗯。”花榮里敷衍的應下。

  他直起腰,抓起她的手親吻,他的動作小心翼翼,好像對待珍寶一般,將她如蔥般的的手指悉數吻過,然後在她羞恥的目光下,將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含入口中。

  筠朵沒有抽出手,嘴里卻在抗拒︰“好惡心啊……不要弄了。”

  花榮里只是笑,舌尖從她指尖上掃過,筠朵身子一抖。

  在親吻筠朵的手指時,他的腰部還在緩慢輕微的移動,直到確定筠朵的痛感已經減少之後才規律的動起來,這回筠朵沒有再拒絕,而是十分享受的哼吟起來,花榮里一笑,將她的雙腿抬起,讓她的腿根緊貼著自己的小腹,他抓起筠朵的手,與她十指相扣,一面運動,一面問︰“還要拔出去嗎?”

  “少廢話……”筠朵無力的咒罵。

  “榮哥好好疼你。”花榮里拿起她的手吻了又吻。

  由于筠朵也是花榮里的第一個女人,所以他的控制能力稍弱,抽插了一陣便射了,不過時間短不代表他次數少,再加上這只是經驗的問題並非能力,所以花榮里拔出半軟的家伙,抱著筠朵親吻了一會兒便又立刻硬了,筠朵頻頻高潮,被他擺弄得渾身虛弱,除了呻吟都說不出話來。

  第二波、第三波的時候,花榮里的“性”致似乎被徹底的調動了起來,他抱著筠朵在床上做完又去了桌上,最後一波將陣地轉移到了窗子邊,他大膽的將窗子打開,讓筠朵趴了上去。

  這樣大膽的舉動嚇到筠朵的同時,也帶給了她不同的刺激,她雙手撐在窗欞上,雙乳緊緊貼著冰涼的窗邊。

  花榮里欺身壓上來,抬起她的一條腿,朝側邊高高的舉起,然後自己挺身埋入,開始飛速的抽插,筠朵的小足在半空隨著他的動作而擺動。

  窗子大敞,筠朵不敢叫出聲,就只能咬著手硬生生的忍住,而花榮里瞧她那隱忍的樣子,忍不住探手過去,將手指塞進她的唇,攪動著她柔軟的舌。

  “唔唔唔……”筠朵呻吟著。

  她覺得自己深陷在情欲的潮水里不能自拔,然後在男人迅速的律動中渾身痙攣的抵達了高潮,很快,花榮里也繳械投降,埋在她體內的男根一陣腫脹,將灼熱的種子釋放……

  筠朵雙手一松,垂到了窗子外,然後她感覺到花榮里也是沒了力氣,壓著她趴了下來,他的頭歪在自己臉側,滿是汗水的鬢角貼上自己的臉。

  “朵朵……”花榮里湊過來用鼻尖蹭了蹭她。

  於是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夜晚,這樣一個美麗的湖心。

  即將成為西涼皇妃的筠朵,和一個自己甚至不知道真實面容的男人交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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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5 00:54: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就在和花榮里發生關系的當晚,筠朵居然夢到了三哥!

  這令她開始審視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了……

  多情又花心嗎?不是的啊,當初喜歡三哥時她是一心一意的,而如今喜歡花榮里她也是很用心的,如果之前還會有自己會不會是為了忘掉三哥,才會允許花榮里接近的懷疑,現在也不復存在了,當年她將真心給了三哥,如今更是將身體都給了花榮里。

  這樣說的話……她難道是誰都喜歡嗎?

  沒有喜歡哪個更多一點,而都喜歡、都愛?

  雖然一直怨恨三哥,但她心里明白,這分怨恨也是源于愛,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無法將三哥從自己心底剔除,這樣將愛分成兩半的自己,是不是很對不起花榮里呢?當初是三哥拋棄了自己,所以她問心無愧,而如今對花榮里,她卻是……不但不能給他完整的愛,連人都不能完整的給他,因為自己馬上就要嫁去西涼。

  “榮哥兒,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壞女人?”筠朵突然有了這樣的擔憂。

  “不。”花榮里摟著她,有力的心跳在筠朵耳邊響起,給了她安穩感。

  “我經常做壞事。”筠朵挪了挪,將臉貼在他胸口上。

  “榮哥沒看到。”他露出個淡淡的笑容,“我看到你救了顏鳳稚。”

  “可我總是欺負她,雖然她不是個好人。”

  “殺手讓你放下武器時,為什麼同意了?”花榮里摸摸她的頭,不答反問。

  “總不能看著她為了我死啊。”如今想想,那時候也是她的一個計謀吧?

  “所以,朵朵最善良。”花榮里低頭吻了吻她的發心,“不要亂想了。”

  “嗯。”筠朵不再說話了,將臉埋入他懷中,似乎準備要睡了。

  這幾日他們一直共枕而眠,筠朵睡得卻不是很安穩,總會在熟悉的夢魘中醒來,然後便一夜無眠,睡不著的時候,她就喜歡盯著花榮里的臉看,並且越來越堅信,有這樣一副好看健碩身子和眼睛的男人,絕不會有一張普通的臉,有幾次她甚至摸到了他人皮面具的邊沿,然後在猶豫中又放開了手。

  她一直都珍惜兩人之間的神秘感,可現在這分珍惜的情緒之中,又多了一絲的恐懼。而那恐懼的源頭卻不得而知。

  既然兩人注定沒有結果,那還是不要看得太明白了吧,筠朵放下手,輕輕的撥開花榮里摟著自己的手,然後轉過身去睡覺。

  之後的夢境很混亂,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但偶爾還會有一、兩張自己不想再見到的臉出現,那些人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對著她怒目相視,雙唇分分合合的……

  “天生長得一張狐狸臉,肯定跟她娘一樣是下賤胚子!”

  “下賤胚子我見得多了,但又下賤又是賣國賊的,我便沒見過了!”

  他們越罵越難聽,越罵越不堪入耳,筠朵覺得耳朵里被塞滿了太多東西,她的頭嗡嗡作響,眼前那些人的臉交迭重合,唇分分合合個不停,令她近乎崩潰,於是她蹲下身去,捂著耳朵尖叫起來……

  然後世界突然變清淨了,她疑惑的放下手,抬頭來便看到一個手中拿著繡球花的少年朝自己走過來,他一如既往的星眉朗目、意氣風發,少年在她眼前站定,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然後他露出回然于以往的溫柔笑容。

  “你的爹娘也曾許過一生的承諾,可現在你娘不也成了別人的妻子?你跟你娘都一樣,是不值得相信的女人。”

  他一把將繡球花摔到地上。

  “不值得相信。”

  “下賤胚子,賣國賊。”

  “你跟你娘一樣。”

  他們的聲音又冒出來混雜在一起,擾亂了筠朵的思維,心飛快的跳了起來,睡夢中的筠朵焦躁的翻了個身,沒有醒來,之後她又夢到了自己的爹。

  他拿著綠繡球送給自己,滿臉都是愧疚的笑意,“爹要出去給你們娘倆掙錢,等新一季的繡球花開時,爹就回來了。”

  爹的身影消失了,但卻有帶著回聲的話不斷響起來……

  “爹的生意都敗了。”

  “你的王叔將咱家的錢全都騙走。”

  “爹要去別的城市,重新做生意,等爹回來,讓你和娘過好日子。”

  可是爹食言了,他一走五年,杳無音訊。

  第二日醒來,許是作了整宿夢的緣故,筠朵的精神有些不好,於是她沒有坐在新馬車里,而是坐到了花榮里的身邊,兩腿懸空的垂著,卻沒有晃來晃去的興致了。

  她安靜的看著周圍的景色,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筠朵凝神看了一會兒,然後有些凝重的問︰“我們是不是……快到了?”

  “是,過了這條官道就是西涼國了。”

  “這麼快……”筠朵的心咯 的一跳,下意識的呢喃。

  馬兒適時嘶鳴了一陣,蓋過了筠朵的呢嘀。

  花榮里沒察覺到筠朵的抵觸,一路駕車來到了西涼國城門口。

  不過在經過入城關卡時,他們卻被守城兵給攔住了,花榮里大致解釋了一下全部經過。說明了車上的人就是東夷的公主赫連筠朵,又拿出了公主的鳳佩,但守城兵仍是不讓他們進去,花榮里有些惱怒,筠朵倒是很淡定。

  “這是鳳佩。”花榮里又拿起鳳佩。

  “我不管什麼鳳佩不鳳佩的,皇上下了旨意,近百日內,不許任何人進出西涼國,除非有皇上欽賜的權杖,你有嗎?”守城兵面無表情,好像個鐵人一樣。

  “你知不知道東夷要和西涼聯姻?”

  “知道是知道,但我要見到送親的使者和詔書才能放行。”

  送親的隊伍還沒到,詔書也在那使者的手里,如此一來,堂堂的東夷公主竟然被關在城外了?花榮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西涼國君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旨意。

  花榮里正躊躇的,筠朵卻開口了︰“算了,不讓進就不讓進,到時候拿了詔書,讓他們用八抬大轎拾本公上進去便是!”

  “可是……”

  “快走啦。”筠朵扯著花榮里的衣袖往回走。

  “朵朵?”花榮里疑惑的看著她的背影。

  “我餓了,先去吃飯吧。”筠朵頭也不回的朝馬車走過去。

  見她如此堅定,花榮里也只好妥協。

  他們當晚在帝都城下的遼州暫時住下,筠朵又給息未飛鴿傳書了過去,告之他西涼無禮的行為,話中的意思就是能不能取消了這樁婚事,帶著些許的期盼,筠朵在花榮里懷中入睡,難得沒有被夢魘纏身。

  接下來的幾日,送親隊伍和息未那邊都沒有消息,西涼也始終沒有讓他們進城,但這絲毫沒有損壞筠朵的心情,她還是天天眉開眼笑的,盡情的在遼州吃喝玩樂,而且,那撥殺手也沒有再出現過,所以日子暫時的平靜了下來。

  她每天白天出去玩,晚上就和花榮里膩在一起,很純粹的生活,不過這種歡愉卻是充滿了不安感的,明知道兩人不可能在一起,但還是和花榮里盡情廝磨,令彼此的牽絆更深。

  又一個風平浪靜的白晝,花榮里陪著筠朵在市集轉悠,快接近鳥市的時候,花榮里耳朵一抖聽到了鳥鳴,便下意識的攔下了筠朵,“那邊有鳥,別過去了。”

  說完就攬著筠朵往回走,就在筠朵還沒來得及多想的時候,一只從籠子里脫逃的鳥兒發了瘋的朝他們飛過來,花榮里瞳孔一縮,一把劍將那鳥兒劈成了兩半。

  不少人都圍過來看熱鬧,看了看那鳥屍,又驚恐的看了看花榮里。

  過了會兒鳥的主人跑過來,指著花榮里大罵,讓他賠鳥,花榮里懶得與他糾纏,扔下一錠銀子就拉著筠朵離開了,而筠朵從聽到鳥鳴聲的那一瞬就渾身僵硬,此刻還沒有緩過神兒來,花榮里摟著她,搓了搓她僵硬的手臂。

  “朵朵,我們去吃烤乳鴿。”

  當花榮里還是文榮遠的時候,他總是杜絕所有的鳥靠近筠朵,因為她小時候曾經被鳥襲擊而從樹上墜下,摔斷了胳膊,此那以後一見到鳥,她就渾身僵硬,而這時候,三哥就會沖出來保護她,英勇的趕走大鳥之後,還帶她去吃烤乳鴿解氣。

  其中一次,三哥還被大鳥啄傷過,筠朵永遠也忘不了,所以在花榮里說出那句話時,她的大腦轟的一響。

  “你說什麼?”筠朵吶吶的問。

  “讓你別怕,我們吃烤乳鴿去。”花榮里抬手一指。

  筠朵側頭一看,發現臨近就有個小攤子是烤乳鴿的。

  湊巧吧?

  筠朵像前幾次聽到花榮里說出三哥說的話.那樣的欺騙自己,她總是告訴自己,這兩個人男人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是因為她太不堅定,因為她兩個人都愛,才會出現這種錯覺,筠朵搖了搖頭,看了眼那攤子,“就吃烤乳鴿吧。”

  見她沒有疑心,花榮里剛才猛然提起的心才安穩落下,他挑了張桌子坐下,而後招呼了老板過來。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身材有些臃腫,穿著粗布麻衣,頭上戴著頂布帽,幾縷卷曲的白發鑽了出來,他的眼神渾濁頹敗,似乎對這種生活充滿了厭煩,於是對待客人也是不冷不熱的。

  “噢,要酒嗎?”他懶懶的問。

  “茶。”花榮里言簡意賅,擺了錠銀子出來。

  男人一見到銀子,眼睛就放了光,拿起來後忍不住打量起花榮里和筠朵來,打量筠朵的時候,他眼神變了變,有些疑惑,認真的又看了一眼,男人雙眼一亮,整個表情都變了。

  花榮里以為他是老色鬼,板起臉來一拍桌子,木桌一震,正好頂了男人抵著桌子圓肚子。

  “看什麼?”花榮里擰眉。

  “沒什麼,沒什麼。”男人後退了幾步,不死心的又看了筠朵幾眼。

  男人去準備烤乳鴿和茶水時,花榮里卻是拉起了筠朵的手,“不吃了,我們走。”

  筠朵不解的眨眼,被他拖著走了幾步才掙扎,“為什麼啊?銀子都給了的。”

  花榮里拉著臉,因為她的掙扎而停了腳步,卻不看她,“他總看你。”

  筠朵一楞,旋即嘻嘻的笑起來,踮起腳湊近了看花榮里,“喲,是吃醋了嘛?”

  “沒有。”花榮里迅速否定,轉身就走。

  “哎呀,臉上寫得明明白白,還不承認呢。”筠朵跟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蠢蛋,你看那個老男人長的樣子,那麼丑,我看都不會看的,他愛看我就讓他看去唄,又不會少塊肉。”她大氣的拍拍他的肩。

  “榮哥是不是長得也很丑?”花榮里突然問。

  “怎麼這麼問?”筠朵一歪頭,用手指戳戳他的臉,“不丑呀。”

  “這是面具。”花榮里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筠朵臉色一僵,像是他提了不該提的事似的,“干嘛突然說這個?”

  “或許我面具下的臉,會嚇跑你。”花榮里的手不易察覺的顫了顫。

  “那你就追我回來呀,你不是就喜歡粘著我嘛。”筠朵笑嘻嘻的,將小手從那雙僵硬的大手中抽了出來,然後背著手走到前面,看著一個攤子叫喚道︰“哎哎,有糖花生呢,買給我吃吧!”

  花榮里抿了抿唇,最終抬起眼,露了些笑,“好。”

  當晚,兩人還是相擁而眠。

  花榮里一向淺眠,但這回卻是睡得很死,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太累、太困,而是因為在晚飯的時候,筠朵在他的茶里下了藥。

  筠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那個念頭在心里越來越膨脹,一直存有的懷疑一下子被挑起來,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她一開始還騙自己是湊巧,可在從集市到客棧的這短短的路程中,筠朵就將自己的理由給推翻了……不看一看,怎麼知道是不是湊巧呢?

  大致算了下時間,黑暗中的筠朵忽的睜開了眼,烏黑的眼瞳滴溜溜的一轉,她安靜了一會兒,而後輕輕的推了推花榮里的胳膊,“榮哥兒?”

  看花榮里沒什麼反應後她稍微用了力,聲音也大了點︰“榮哥兒,睡著了嗎?”

  回答她的是均勻又輕微的呼吸聲和鼾聲,她松了口氣,抬起他的胳膊坐了起來。

  到了該動手的時候,她的心卻不爭氣的狂跳起來。

  在害怕什麼呢?他們肯定不會是一個人的,她只是確定一下,看一眼就給他貼回去,然後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筠朵猶豫了一下,側過身打量了一下花榮里的眉眼,靜靜的坐了一會兒之後,才緩緩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沿著下巴摸了一圈後,終於找到了人皮面具的邊緣。

  輕輕將人皮面具掀開一個角,她忍不住屏息……

  線條要比之前瘦削一點的下巴先顯露出來,接著是如削的薄唇、筆直的鼻梁、深刻的眼窩、縴長的睫毛和緊閉的眼睛,最後是濃黑的劍眉,他的輪廓英俊得如同雕像。

  但這張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英俊的臉,卻讓筠朵的身體逐漸僵住,好像她每看清一個真實的五官,自己的身體就會冰凍一分。

  怎麼會……是這樣?

  筠朵的反應有些呆滯,她忘記要抬起手,而是就那樣停留在花榮里的臉上,比他成熟、比他深刻、比他瘦削、比他黝黑,可眉梢眼角的韻味卻與三哥一模一樣!

  不,不會的,怎麼會是同一個人呢?

  或許只是長得像吧,筠朵搖搖頭,目光茫然的移開,四處的掃來掃去,就是不敢看花榮里的臉,她真想跳下床去,可怎麼辦,腿肚子在抽筋,渾身都軟得厲害,連動都動不了。

  視野有些模糊,可她並不想哭,她還在告訴自己他們不是一個人,胡亂的抹了抹眼睛之後,筠朵低低的“啊”了一聲︰“傷疤!”

  那道三哥為了救自己被大鳥啄傷的傷疤,花榮里他一定沒有!

  筠朵這才有了些力氣,抬起花榮里的胳膊,急忙的擄起他的衣袖……

  然後她的渾身一僵,泄氣般的癱坐了下去,雙手一鬆,花榮里的胳膊無力的垂下去。

  花榮里覺得這一覺睡得很沉也很久,早上醒來的時候,腦袋還因為過度的睡眠而有些發脹,他緩緩的掀開眼,混沌的目光先是滑到身邊,尋找筠朵的影子,然而他剛轉過頭來,赫然發現筠朵就跪坐在旁邊盯著自己看,花榮里一驚,緊跟著就注意到她紅腫的像核桃一樣的眼睛。

  “朵朵?”

  “醒了?”筠朵一直死氣沉沉的眼珠微微一顫,大夢初醒一樣。

  “你怎麼了?”花榮里擔心的坐起來,傾身過去摸她的臉,“怎麼哭了?”

  “你瞞得我好久啊……”筠朵痴痴的笑起來,“三哥。”

  “你……”花榮里渾身一震,旋即抬手摸了摸臉,這才發現面具不見了。

  “在找這個嗎?”筠朵抬手,指間捏著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

  花榮里目光一閃,旋即眸色暗淡了下去,他嘆了口氣,滿眼抱歉,“我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沒找到機會說?真有意思,我們認識了將近五年,你總在我身邊轉悠,怎麼會沒機會表明你的身分?好吧,就算你沒有機會,可這幾天呢?我們獨自趕路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們同床共枕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筠朵的聲音越來越大,紅腫的雙眼里又沁出了淚,“你就是在耍我對不對?甩了我,又讓我主動對你投懷送抱對不對?混蛋,你,你太……太惡劣了!”

  “我……”花榮里語塞。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一筠朵推開他跳下床。

  「朵朵!”花榮里一步就跨下床,摟住了筠朵,“你別這樣……”

  “是我拜托你不要這樣才對。”被他死死的摟著,筠朵掙扎了許久也得不到掙脫,於是只好泄氣的哭起來,她哭的那樣委屈、那樣無肋,好像哭了一夜還沒有將眼淚流完。

  “既然不要我了,干嘛還回來找我,我用了十一年的時間來忘掉你,可你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她哭的泣不成聲。

  “是我的錯,是三哥的錯。”花榮里緊緊的摟著她,愧疚和心疼令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將頭埋在筠朵的頸窩,竟也有些哽咽,“我不該這樣膽小,當年因為懦弱而放開你,如今又因為膽小而一直欺騙你,原諒我好不好,原諒我。”

  “如果我們還有第二個十一年的話,我就會原諒你。”筠朵的唇不住的顫抖,她被花榮里強制的扳過身去,抬起淚眼婆娑的眼與他對視,“換做是之前,我絕對會原諒你,因為那時候你是我的三哥,是我的天,可現在不一樣了,是你殺了季筠朵,是你殺的。”

  筠朵鼻涕、眼淚止不住的流,雖然說了狠心的話,但那副表情卻告訴了花榮里,她對自己還是有倩的。

  “那就把我當做榮哥兒……”

  “你覺得可能嗎?”筠朵不住的抽噎。

  “我戴上面具,我們……”花榮里自欺欺人的說。

  “夠了。”筠朵打斷他,因為抽噎而渾身顫抖,“其實我……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可就是不敢承認,不想承認你是……文榮遠,你已經殺了一個筠朵,為什麼還殺掉了我的榮哥兒?如果不是你的話,那我可能會開開心心的和榮哥兒告別。”

  花榮里手陡然一松,他到底在奢求什麼呢?

  從一開始就沒奢望過筠朵會和自己在一起,明明已經打定了默默守護她的主意,明明已經決定無論她做什麼,自己都站在她這邊,所以如果她情願為了國家嫁給西涼,那他就送她到另外一個男人的身邊,然後護她一生周全,既然已經決定好了,現在的他,又在干什麼?

  告別……是啊,朵朵也做了要分手的準備。

  可當面具被揭開,兩人重新見面的時候,一切的決定就崩潰了,他以為筠朵已經忘了自己,以為筠朵恨自己恨得要死,但他不傻,他能從筠朵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痛苦,看出她對自己的情意,所以他舍不得了,舍不得再度放開筠朵的手。

  “如果我是花榮里,你還是要去西涼嗎?”

  “是。”筠朵點頭,唇角顫抖著垂下去,“如果你是花榮里,我走的還能開心點。”

  “朵朵。”花榮里咬了咬牙道,上前一步想再抓她的手。

  “別這樣叫我。”筠朵稍微止住了眼淚,“如果你是花榮里的話,或許我到了西涼還可以希望看到你,可現在……”她輕輕的推開花榮里的手,後退幾步搖了搖頭,“我不想再見到你,文榮遠。”

  “你為什麼不能理解一下我?”花榮里眼眶發紅,上前一步。

  “當初我沒得選,選擇了你,我的家人全都有危險,換做是你,你該怎麼選擇?我真的是沒得選,沒得選!”他略有些崩潰的低低咆哮,懊惱的抓住自己的頭髮。他搖了搖頭,聲音又突然低下去︰“如果我能選擇的話,怎麼會放棄你?我自以為那時候愛得不深,那時候還小,所以放手也只會痛一陣而已。”

  花榮里垂下眸,雙手握成了拳,一滴淚不爭氣的滑了下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走到筠朵的身邊,“可我沒想到,失去了你以後的日子會這麼痛苦。”他又拉住筠朵的胳膊,哽咽起來︰“聽不到你的笑,看不到你的眼,牽不到你的手……”

  花榮里停頓了一下,類似哭泣的聲音從喉嚨中逸出,片刻後,他拉起筠朵的手親吻,咸澀的淚落在她手背上,“就算在夢中,都只能見到你的憤怒與傷心。”

  筠朵剛止住的淚又撲簌簌的落下來,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泣不成聲。

  花榮里也在哭,他無助的親吻著她的手背、她的胳膊,“朵朵,別再離開我,即便要走,也請允許我在你身邊看著你,求求你。”他拉著筠朵的手,貼在自己眼上.然後緩慢又筆直的跪了下去。

  筠朵幾乎就要妥協了,都說女人拒絕不了舊愛,男人拒絕不了新歡,眼前的這個男人,既是她的新歡又是她的舊愛,如果真的恨之入骨,在揭下面具的那一瞬她就該離開了。

  此刻的她,看著沉穩內斂的高大男人在她眼前跪著,哭得泣不成聲,她好想跪下來抱住他,然後親吻他、原諒他,和他一起離開……可她不能這樣做。

  “你再出現只會令我更加混亂……”筠朵的聲音因為哽咽變得音調古怪︰“我怕會忍不住和你走,那會給東夷和西涼帶來災難。”她搖了搖頭,逼著自己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然後倉皇的後退,看著花榮里的雙手無力的下垂。

  “在你拋棄我的時候,結局就注定了。”筠朵最後看他一眼,哭泣著轉身離開。

  “朵朵……”花榮里沒有追過去,而是失魂落魄的看著地面,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地,變成圓形的水漬,他身子無力的前傾,雙手撐地,哭著哭著竟笑出來,“知道繡球花的花語是什麼嗎?是希望。”他凝視著地面,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筠朵年幼的笑臉,他失神的伸手去撫摸,“你就是我的希望。”

  如果沒有了希望和信仰,他該如何繼續走下去?

  在遼州待到第十日的時候,送親隊伍終於到了。

  有了使者和詔書,守城兵不得不把他們放進去,花榮里又恢復了宮人的裝扮,規矩的跟在隊伍中,遠遠的張望著筠朵。

  筠朵已經換上了公主朝服,胸前的朝珠在日光下璀璨生輝,華麗的珠翠綴滿了頭,一顆圓潤的玉石垂在她眉心,在她明亮的眼眸旁顯得有些失色,她的美,張揚又充滿朝氣。

  朵朵永遠都是這樣好看。

  花榮里緩緩的低下眸,好像方才那一眼便將筠朵的容貌印在了心里。

  因為他答應了筠朵,此生再不在她眼前出現,所以將她平安送入皇宮之後,自己的使命就算完成,也應該消失在筠朵的生命中了,她說的沒錯,他們的感情只會挑起戰爭、帶來災難,就像他當年為了家人放棄她一樣,這次,她也放棄了自己。

  雖然十日前,西涼表現得很無禮,但他們入宮後,對方的禮數卻十分周全。

  西涼國君在上朝的勤政殿接見他們,陪同著朝中無數官員,在西涼國最大的宮殿內,看著這位美麗又驕傲的公主傲慢的向他們走過去來,而筠朵對著西涼國君微微行了一禮,對方目光一動,沒開口,抬手示意她平身。

  筠朵有些心不在焉的抬眼看過去,卻是渾身一僵!

  龍椅上的那個人……怎麼會是顏鳳稚?

  雖然沒了脂粉修飾,雖然稜角有了細微的變化,但那頰上的痣不會變,那眉梢眼角間的媚態不會變,她就是顏鳳椎,一個穿上了龍袍,束上了發髻的顏鳳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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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筠朵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再見到花榮里。

  他沒有再戴人皮面具,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曝露在眼前,筠朵的心不可抑制的抽痛,但她還要裝得傲慢端莊,不讓人看出絲毫的破綻,於是她不著痕跡的劃開目光,轉而看向那居高而坐的女人……準確的說,是扮成男人的女人。

  大殿上只剩下他們三個人,顏鳳稚遣去了所有人,似乎給了筠朵發問的機會,她知道,筠朵一定會有很多疑惑需要解開。

  “你這是什麼意思?”筠朵冷冷的凝視她。

  “你不要先問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龍椅上嗎?”顏鳳稚笑,媚態盡顯。

  “沒興趣。”筠朵撇開眼。

  “可是接下來,我很可能會娶你呢。”顏鳳稚淺笑著說。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花榮里徒然開口,聲線冷凝,“為什麼派殺手?”

  “當然是殺她。”顏鳳稚目光一轉,望向殿下的花榮里,“我這個樣子根本不可能娶一個女人為妃,但拒絕婚事又會影響兩國關系,所以我只能除掉她,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麼……當然,身為一國之君,殺掉你們倆易如反掌,你會成功一次,但我絕不會讓你成功第二次。”

  “那我們為什麼會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這里?”筠朵問。

  “因為……他。”顏鳳稚抬起手,指了指花榮里。

  “這是朕看上你了的意思。”顏鳳稚嬌笑起來。

  “什麼?”筠朵的反應比花榮里還大。

  “先別急著驚訝,我還沒說出重點。”顏鳳稚用手支著臉,看戲似的看了看筠朵,又看了看花榮里,“因為你,我臨時改變了主意,不殺她了,變成和你做一個交易,別急著拒絕我。”她堵回了筠朵的抗議,笑道︰“兩國聯姻,無非是送一個人到另一個國,我看得出來你不想來,那不如讓他頂替你?”

  “你休想!”筠朵斷然道。

  “如果你這麼不配合,那我也不會客氣了。”顏鳳稚沉下臉,身子朝後倚了倚,“不過我還是會給你時間考慮,是你回去,他留下,我們兩國友好結盟;還是你們一起回去,我去和龍南結盟。”

  “你!”筠朵沒想到她這麼卑鄙。

  “來人吶!”顏鳳稚沉著嗓子喊道︰“給朕點上一炷香。”

  “你只給我一炷香的時間考慮?”筠朵氣的眯起了眼睛。

  “聰明。”顏鳳稚嫣然一笑,“我可是很忙的,沒有時問和你耗著。”

  “你……你就不怕,我把你這半男不女的身分說出去嗎?”筠朵拍案而起。

  “你可以試試看。”顏鳳稚也斂了笑容,“那你連和我交易的機會都沒有了,就等著看西涼和龍南把東夷攻下吧。”

  “你不要太自大。”

  “那我們走著瞧,看是你贏,還是我們……贏。”顏鳳稚刻意拉長了那個“們”字。

  “卑鄙。”筠朵氣結,咬牙切齒的說。

  “我將你們擋在城外,不就是給了你離開的機會嗎?誰讓你不珍惜。”

  “你明知道只要皇兄不收回成命,我就不會回去的。”

  “所以你輸了啊。”顏鳳稚無辜的眨了眨眼。“對了,香已經開始燒了哦。”

  那一瞬間,筠朵在顏鳳稚的臉上看到當年的自己,那樣放肆、張狂又任性的笑,就好像一個更嫵媚的自己一樣。

  作為交換條件的花榮里始終沉默不語,似乎陷入了思考。

  筠朵看了眼點燃的那炷香,又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花榮里,陷入兩難……

  要讓花榮里留下嗎?就像皇兄對待自己那樣,以為國為民為借口逼他留下,逼他娶一個不愛的女人嗎?她真的沒法選。

  這一瞬,她突然明白了花榮里兩難的感覺,一邊是自己還愛著的男人,一邊是一觸即發的戰爭,她該選什麼?筠朵臉色緊繃著。

  三個人誰都不說話。

  花榮里面無表情,筠朵神色猶豫,顏鳳稚神態輕鬆。

  就在香燒到一半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花榮里突然開口了︰“我留下。”

  顏鳳稚神色一喜,筠朵則是一楞,旋即站起來怒道︰“你胡說什麼?”

  花榮里抬眼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溫柔又堅定,“你不要選了,我留下就是。”

  “我還沒有說選的是什麼!”筠朵著急道。

  “三哥替你選。”花榮里笑了笑,眼神卻哀傷,“留在這,是在你生命中消失的最好方式。”

  身處兩國,就真的再也沒有交集了吧,如果自己留下來,就能使筠朵既擺脫了她不喜歡的婚事,又令兩國友好結盟遂了她的願,那他沒得選擇。

  “還有別的辦法的。”筠朵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但她不能接受。

  花榮里卻是搖了搖頭,“沒有了。”

  顏鳳稚從龍椅上站起來,略有些不耐的看了他們一眼,“很高興你們這麼識時務,東夷和西涼一定會世代交好的。”她虛偽的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旋即忽的揚手一拍,“來人,把花公子帶下去。”

  “等一等!”筠朵下意識的說。

  “我沒打算給你們時間告別,帶下去。”顏鳳稚道︰“也送公主回去吧。”

  顏鳳稚怎麼會看不出這兩個人之間的糾葛?

  可她寧願無視,因為她最見不得這些濃情蜜意的東西了,從小到大,她向來是看上什麼就會得到什麼,花榮里是她認為不錯的男人,所以理所應當的應該留下,之前給了他們無數逃跑、離開的機會,已經是自己最大的讓步與仁慈了。

  再說了,這世上會有真愛嗎?

  這世上的任何東西都比愛情這東西值錢,她最不信的就是……愛。

  將兩個人強行的分開之後,顏鳳稚吁出一口氣,後退幾步坐回到龍椅上,她姿態優雅的整理了一下穿起來十分不舒服的龍袍,而後對著一直站在暗處的心腹太監一招手。

  那太監立刻湊上前,弓著身恭順道︰“公主有什麼吩咐?”

  “皇兄什麼時候回來?”

  “皇上前個來信,剛到,還沒找到陸姑娘呢。”

  “只知道追女人的家伙。”顏鳳稚目光一暗,低咒幾句,旋即抬頭,恢復了那副嫵媚優雅的姿態,她眼神一瞟,看了眼那老太監,“蘇公公是看著本公主長大的吧,自然也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嘍?”

  “是,奴才明白。”蘇公公身子壓得更低.

  “那就好。”顏鳳稚目光瀲濫,吩咐道︰“就說東夷的公主已經被我打發走了,讓他安心,對了,還要告訴他,找到了陸無雙就趕快滾回來!西涼的爛攤子不能總讓我給他頂著。”掩口遮去了一個呵欠,懶洋洋的起身往後殿走,“就先讓花榮里住在養心殿吧,別讓別人發現了。”

  “是。”老太監亦步亦趨的跟上去。

  “睏得緊,我先睡會兒。”隔著前後殿的簾幕被放下,遮住了顏鳳稚的身影。

  從知道花榮里就是三哥,到知道顏鳳稚就是西涼的國君,才過了不到五天的時間,筠朵感覺身處在雲里霧里,還來不及傷心難過,就已經被連人帶隊伍的轟出來西涼國。

  於是她和送親隊伍又回到了遼州住下,等息未旨意一下,就動身回東夷。

  而當筠朵又回到了和花榮里下榻的客棧,當她孤零零躺在床上時,她才開始反應過來,才開始感到心痛,這種痛慢慢的襲上來,一點點的鑽入五髒,那種緩慢、遲鈍的疼,令筠朵覺得自己像是一只溫水里的青蛙。

  這個國家帶給了她太多不好的回憶,父親的負約、三哥的拋棄、他人的鄙夷,而如今,在這個她與三哥相識的國家,她和他做了個徹底的了斷。

  事到如今,筠朵竟還有些不真實感,好像花榮里還躺在她的身邊,她仰面躺著,情不自禁的伸手過去,摸了摸自己旁邊空蕩蕩的枕頭。

  翌日醒來,筠朵發現臉邊的枕頭濕了一大片。

  這一夜的夢,作得太雜亂無章,筠朵記不清細節,也不想去回憶,她披頭散發的坐在梳妝台前,無心去修飾打扮,只是看著台上的陀螺發呆……

  不知道花榮里在宮里做什麼?顏鳳稚有沒有強迫他?他們有沒有……她焦躁的甩了甩頭,甩去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明明是她親手將花榮里推出去的,現在還唧唧歪歪什麼呢!

  “赫連筠朵,不要想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發,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花榮里,他們根本不可能,就算西涼放了人,她也不會和他在一起,一看到花榮里,只會讓自己想起在西涼不好的回憶,讓她想起遠走的爹,想起不守婦道的娘!

  “公主,醒了嗎?”許是聽到她的自言自語,門外的宮人輕輕叩門問。

  “干嘛?”筠朵停止了自殘行為,沒好氣的問。

  “門外有個人想見您,說是您的故人,無論如何都趕不走,現下正壓著。”

  “故人?”筠朵蹙眉,用手攏了攏長發就走過去推開了門,“帶上來。”

  “是。”宮人稱是,而後使了一個眼色給其他人,即刻有人押著一個男人上前。

  那人被反扣著一只手,疼得齜牙裂嘴,筠朵打量了他一下,覺得有些眼熟,仔細再看一看,才發現是不久前那個烤乳鴿攤子的老板,這令她又不自覺的想起了花榮里,於是心頭一陣刺痛,臉色也冷了下來,“你是誰?”

  “公王不認識小的了嗎?”男人忍著疼,諂媚的笑。

  “你怎麼知道我是公主?”筠朵警惕的反問。

  “公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想當年可是小的親手將公主抱上了大轎子呢。”

  “你……”筠朵被他一提醒.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但那記憶卻又模糊不清。

  “小的在季府當過差,公主您和娘娘被接走的時候,小的還去幫忙了呢。”

  “噢,是你。”

  筠朵想起來了,這人曾是季府的採購主事,父親的生意敗落後他就離開了,而當傳出自己和娘要去東夷為妃、為公主時,他又突然出現,對她們母女極盡的巴結,或許以為他們會帶他走,當個官什麼的。

  想起這些,筠朵的表情里不禁多出了幾分不屑,“當年因為那事,你被轟出了西帝都?”

  那時她和娘是為所有人所不齒的.接近他們的人都被人排擠,或許他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來到違州。

  男人頻頻點頭,哭訴道︰“是呀是呀,所以小的對公主可是忠心不二的,當年小的和那些人據理力爭,才被逼迫的無處可去,來了這里,如今營生做的也不好,三餐都成了……”

  “你想要什麼?”筠朵不耐煩的打斷他。

  “小的哪敢問公主要什麼,只要公主不嫌棄,小的當牛做馬……”

  “要錢?”筠朵再度打斷他,以目光示意身邊的宮人,“去給他拿些銀子來。”

  “哎呀……”男人的眼睛瞬間一亮,笑容更加諂媚起來,“果然是成了貴人主子,出手就是大方,哎哎哎,想當年若不是老爺狠心拋下你們娘倆出走,或許小的現在還在您身邊伺候呢,哪里會落得如今這個境地。”

  “你說什麼?”筠朵忽的抬眼,“我爹拋棄了我們娘倆?你胡說什麼!”

  “小的……小的沒有胡說呀,當年老爺拿走了家里所有的家當,是小的親眼所見,為了不讓我說出去,老爺還分了我一點,讓我趕緊滾出去,哎呀,我當時就不該收下,以至於撿了芝麻丟了……”男人察覺說得太多,趕忙閉了嘴,表情有些訕訕。

  筠朵覺得腦袋哄哄作響,但男人的話還是一字不落的都飄進了她的耳朵……

  難道這是爹一走五年的真正緣由?難道這就是他為什麼在離開的時候滿眼愧疚?難道他從一開始,就並沒有打算回來嗎?她如同被五雷轟頂,連站立都困難。

  “公主。”宮人湊上來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那他……現在在哪里?”筠朵吞吐困難的說。

  “公主不知道嗎?老爺他前些年就回來了,還是住在了季府,一家四口……”

  “一家四口?”筠朵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呃……是。”男人被她看得有些別扭,話也少了。

  “夠了,把他帶走。”筠朵別過頭去,對著宮人揮了揮手。

  “哎哎,公主,小的對您可是……”男人被侍衛強制性的帶走,聲音變遠。

  “公主,您沒事吧?”宮人小心翼翼的問,公主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呢。

  “嗯,都下去吧,我出去走走。”她就這樣在宮人詫異的目光下毫不修飾的離開了客棧,她沒有哭,只是眼神空洞,那樣茫然的走入人群,然後漫無目的的跟著人群,不知道到了哪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

  日頭越來越毒辣,筠朵的額頭上沁出了汗水,她的眼眶紅紅的,想哭卻硬生生的忍著不哭。

  當年的羞辱是為什麼?這些年的愧疚又是為了什麼?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一直以為自己和娘是罪人,一直以為爹是被她們拋棄的,可現在真相卻是與其大相徑庭。

  真正可憐的她,卻始終在自責。甚至為此排斥西涼、排斥三哥……筠朵空洞的瞳孔顫了顫,下意識的轉過身去。

  身後是無數張陌生的臉,她有些暈眩,那些人的臉有些重影,那麼多張臉,那麼多種表情,筠朵有些無措的看,她竭力使自己的目光劃過每一個人的臉,不,都不是三哥,都不是榮哥兒,沒有了,不要再妄想了,自己以後的生命中,不會再有一個人那樣默默的等在她身後了。

  或許,他才是她如此任性的理由,因為知道無論做了什麼,當她回頭時,都有個人在等她。

  “沒有了……”筠朵抬起胳膊遮住了嘴,在匆匆的人群中蹲了下來,無助的大哭起來。

  旁人都用怪異的眼神來打量她,但沒有人上前詢問,他們都繞著這個瘋女人走。

  筠朵蹲在路中央,從晌午一直哭到了傍晚,又從傍晚一直哭到了暮色四合,街上的人都散去了,小販也都收了攤子,只剩下稀稀疏疏的路人和她。

  她覺得仿佛有無數只螞蟻從骨頭里爬出來,雙腿又癢又麻,於是當筠朵終於想站起來的時候,卻又無力的跌坐了下去,疼痛令她的淚腺又有了感覺,剛止住的眼淚再度落下。

  她不是個這樣脆弱的人啊,為什麼跌了一跤就要哭,筠朵懊惱的抹去掩上的淚,搓得整張臉和眼睛一樣又紅又腫。

  大街上靜謐的只剩風聲,和一個匆匆而來的腳步聲。

  筠朵低垂著頭哭,聽著那腳步越來越近,然後等著它再迅速的消失,可沒想到,那腳步聲在自己的跟前停止了,她抬眼看過去,先是看到了一雙靴子,而後是筆直的雙腿,挺拔健碩的上身和那張她熟悉萬分的臉,“三哥?”

  他鬢髮微亂,像是一路奔來。

  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發楞,筠朵反應過來之後,唇角下彎,抽泣了一下又要哭。

  花榮里則是一言不發的撲過來把她擁入懷中,摟著她顫抖了好一會兒,花榮里才緩慢的開口,“對不起,我食言了。”

  花榮里把頭埋進筠朵的頸窩,摟著她的身軀在微微顫抖,“一想到再也不能見到你,三哥的心就快要痛死了。”他混亂的親吻著她的脖頸和肩膀,聲音都在抖。

  “三哥……”筠朵反摟住他.“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朵朵不哭。”花榮瑞安撫的拍著她的背,眼眶赤紅,“三哥在,三哥在。”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承認自己不如筠朵大義,他沒辦法放開,這樣的蠢事他已經做過一回,絕不能再做第二次!

  那一瞬,筠朵突然明白了什麼,和這個男人的糾纏是命運,她無論如何都逃不掉了!

  接到筠朵的書信之後,息未正在御花園里玩弄花草。

  他用剪刀“喀嚓”一聲,剪了朵開得正盛的牡丹下來,捏在手里端詳了好一會兒後,才慢悠悠的對著身後的影衛一揚手,“嗯,把公主的信念給朕聽聽。”

  影衛開始語氣無波的念信,息未卻是越聽臉色越怪,古怪當中又有一絲興奮,這是唱的哪一出戲?公主沒要,反而留下了一個男人?居然用一個他都不知道的男人來換取了兩國結盟嗎?有意思,真有意思。

  “朕記得,不久前公主是不是還來過一封信?”息未念叨著,還沒等影衛回答就又自問自答道︰“好像是說他們被關在了西涼城外……”

  息未捻了捻牡丹花桿,當時他並未在意,只當是筠朵那丫頭又撒謊耍賴想回來了,可似乎,事情並非他想的那樣簡單……西涼國的那個混蛋居然退了自己妹妹?

  “皇上,還有一件事。”

  “嗯,說。”息末滿眼的好奇,心不在焉的問。

  “七公主知道了當年的事,非常的……難過。”影衛如實道。

  “誰告訴她的?”息未登時斂了笑,擰起眉來,“朕不是囑咐誰都不能說的嗎?”

  “是當年季府的人。”影衛低頭。

  “那筠朵什麼反應?”息未有些擔心。

  “避開宮人離開了客棧,並且在路上遇到了一個男人。”

  “男人?”息未眉擰的更深,“哪里來的男人?”

  “就是西涼國君要求留下的人。”

  息未一瞪眼,看影衛那表情就知道這男人和筠朵關系不淺,讓他想一想,也就是說,西涼國君那個疑似斷袖的家伙,不但退了自己的妹妹改換成要一個男人,而且他要的那個男人還是筠朵心上人?這也欺人太甚了吧!

  “顏鳳臨那個混蛋,是欺負我們東夷沒人嗎?”

  息未沉下臉,將牡丹花擲了出去,“快,讓七公主回來,這個盟朕還不結了呢!”

  “皇上,請三思。”影衛撲通一聲跪下。

  “朕做事,何時三思過了?”

  他拂袖轉身,眉宇間盡是惱意,本以為這回深思熟慮所做的事是為了筠朵好,可沒成想還是成了鬧劇,留下一個男人?開什麼玩笑,難道他千挑萬選的妹婿居然是個斷袖之癖?

  息未捋了捋袖口,狐狸一樣眯起了眼睛,“對了,那個跟筠朵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知道晚香玉的花語是什麼嗎?是危險的歡愉。

  而此刻,花榮里和筠朵就在做這樣的事。

  花榮里在無數雙監視的眼神之下,潛出了皇宮,一路狂奔到了遼州,然後將筠朵緊緊的摟在了懷里,在擁抱的那一瞬,他們就確定了彼此的心意。

  入夜時分,他們倆偷偷溜回客棧,避開了宮人的目光,回到房間里,開始幾近抵死的纏綿。

  這是筠朵知道花榮里真實面目後,第一次和他纏綿,在肉體歡愉的同時,筠朵的心也被撐得滿滿的,再也沒有那些古怪的負罪感,原來她同時愛著的男人是同一個人,原來她不是一個淫蕩的女人,自始至終,筠朵愛的都是一個人,所以今晚格外美妙,沒有人說話,似乎是生怕耽擱了任何一個瞬間。

  可做到一半的時候,筠朵突然哭了。

  花榮里將她翻過來,月光之下筠朵淚眼婆娑,他俯身下去吻了吻她的眼,她閉上眼的那一瞬,又是一滴淚落了下來,花榮里反復的親吻著她的眼,他知道筠朵在想什麼、在傷心什麼,可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用這種笨拙又溫存的方式來親吻她,試圖驅趕她的恐懼。

  “三哥,我們該怎麼辦?”

  “在一起。”花榮里轉而親吻她的唇,一字一句的說︰“永遠在一起。”

  “可以嗎?”筠朵問,她知道不可以,所以只是睫毛顫抖的睜開眼,抬手捧住了花榮里的臉,仔細的看著他,好像要把他的每一處都記得牢牢的。

  她是個哭起來不文雅的女人,唇角顫抖又下垂,像個孩子,“三哥……三哥……”

  “三哥在。”花榮里微微動了動腰,那灼熱的溫度讓筠朵深刻的體會她的存在。

  “今晚好好疼我吧。”筠朵把他摟下來。將花榮里的頭按在自己的頸窩,不讓他看到自己悲感的臉,“我特別想你……”她收攏了纖細的手臂,“特別特別想你,如果你再不摘下面具,我恐怕都忘記你長什麼樣子了。”

  “三哥也想你。”花榮里吻了吻她的耳垂,挺腰開始律動。

  “嗯,可是,可是你一直在我身邊呢,你可以看著我。”筠朵開始喘息。

  “是,只要看著你,三哥就高興。”花榮里覺得喉嚨有些發堵。

  “朵朵也高興。”筠朵緩緩閉上眼,把頭埋到他胸口去。

  這一夜他們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花榮里把熾熱的種子一次又一次的留在筠朵的身體里,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烙印。

  筠朵也是格外熱情,她將全部都交付于花榮里,全身癱軟的掛在他身上,不住的索取、呻吟、迎合。

  他們以為自己是沒有未來的,所以好像要將一身的火熱,都在這一夜釋放。

  破曉時分,花榮里終於筋疲力竭的趴倒在筠朵的身上。

  他們倆渾身是汗,連發根都有些濕潤,筠朵安靜的摟著他的脖子,花榮里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呼吸由粗重變為平和,然後在清晨澄澈的陽光中,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相擁。

  花榮里感覺到有眼淚滑到自己的耳根處,他知道筠朵又哭了。

  他哽咽的轉過頭去,含住了筠朵的耳垂,“朵朵,三哥愛你。”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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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5 00:54: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當得知花榮里出現在宮門外時,顏鳳稚著實被嚇了一跳。

  她換上了紫金色的龍袍,攜了幾個御林軍趕到宮門口,一眼便看到花榮里和筠朵雙雙站在宮門外,顏鳳稚眉角一跳,緩緩往前走了幾步,又揚手讓御林軍別跟上來,直到確定御林軍聽不到他們的談話時,顏鳳稚才開口,“你何時出宮的?”

  “昨晚。”花榮里頷首。

  “你們是忘記我們之間的交易了嗎?”顏鳳稚有些不悅。

  “我是來換一個交易方式的。”花榮里沉聲說。

  “什麼方式?”顏鳳稚眯了眯眼,左右看了看他倆。

  筠朵變得有些沉靜,穩穩當當的站在花榮里的身邊,她今日還是穿了件綠色的衣裳,裙擺處繡著素淨的繡球花,顏鳳稚覺得她變了,但又說不出哪里變了,好像是眼神吧,不同于以往的任性與張揚,變得有些通透、有些澄明,直覺告訴自己,這兩個人是來……

  尋死的!

  “他不會一個人留下來的。”筠朵開口了,她沒有生氣,神色恬淡。

  “可以。”顏鳳稚點了點頭,目光冷傲,“那我們兩國的友好關系便就此結束了。”

  “我和他一起。”筠朵側身,抽出花榮里腰間配著的劍,將劍柄沖著顏鳳稚遞過去,“我們倆不會分開,所以要嘛你把我們兩個一起殺了,要嘛放我們走,我們一死,你是女人的事實也不會有別人知道了。”

  “你……”顏鳳稚瞳孔一縮。

  筠朵拿著劍,安靜的等著顏鳳稚接過去。

  在這件事,她和花榮里在昨晚就達成了共識,他們不會為了自己而引起戰爭,但也不會為了乎息戰爭而屈服。

  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東西,並且無法和大義平衡。於是他們選擇了一個十分決絕的方式,雖然用他們兩條命抵不了戰爭所帶來的傷害,但這已經是他們所能付出的最重要的東西了。

  花榮里輕輕靠上來,拉住了筠朵的手。

  顏鳳稚看了看那遞到自己眼前的劍,又看了看那對視一笑的兩個人,怔忡了一會兒後,倏地冷笑了出來,“是在表現真愛無敵嗎?很好,我最喜歡看這種戲碼了。”她笑容一冷,抬手一揮,“來人,把這兩個人給朕就地斬殺了!”

  御林軍齊齊的應了一聲,迅速上前,一左一右的將他倆反手一縛,逼著他們跪倒在地。

  顏鳳稚滿意的看著他們手被反綁著跪下,然後在御林軍將劍擱到他們脖頸處的時候,慢悠悠的喊了停。

  “朕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如果你們非要以這種交易方式的話,那也無所謂,只是你們自己想想這樣做值得嗎?為了一個人,丟了自己的腦袋,這樣做難道不可笑嗎?”

  “你沒有愛過吧?”筠朵困難的抬起頭,笑起來。

  顏鳳稚被問住,有些惱怒,“這世上根本沒有愛這種東西。”

  “我明白了,你動手吧。”筠朵一聳肩,把頭又低了下去。

  “你自以為很懂得愛嗎?那好,我再給你們一條路。”顏鳳稚側滑一步,拾手板起了花榮里的下巴,信誓旦旦的說︰“只要你承認不愛赫連筠朵,我就不殺你們,也不逼你留下,只要你承認,你不愛她,一、點、都、不、愛!”

  花榮里看了他一會兒,鄙夷的笑出來,“不懂愛的女人真可悲。”

  顏鳳稚一楞,旋即翻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少廢話,只要告訴我,你不愛她。”

  花榮里被打得偏過頭去,正對著筠朵,他費力的往筠朵那邊挪了挪,和筠朵同時傾了傾身子,然而兩人額頭輕輕相抵,花榮里笑了,難得笑得這樣溫柔和燦爛,“愛上她,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一件事。”

  顏鳳稚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蠢貨?”

  顏鳳稚有些惱羞成怒,猛地上前奪過了御林軍手上的劍,猛的抬高了朝筠朵劈了下去!

  筠朵閉上了眼,等待著那一瞬間的疼痛,然而等了一會兒,預計的疼痛還是沒有襲來,她睜開眼,看到顏鳳稚把劍停在了自己脖子上幾寸處,始終沒有落下來。

  “殺了你們,太便宜了。”顏鳳稚冷哼一聲,倏地改變主意,“當啷”一聲,把劍給扔了,“我要放你們走,然後等著你們在一起,在等著你們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拌嘴、而分手,記住了,放你們走,只為了證明這世上根本沒什麼長久的愛。”

  “你……”筠朵有些發怔。

  “放了他們。”顏鳳稚下令,然後轉身,“你們過得如何,我可是會派人看著的。”

  顏鳳稚走進了宮門,然後聽著宮門“吱呀”一聲緩緩闔上,那兩個人的臉在逐漸變小的縫隙中逐漸消失。

  顏鳳稚沒有回頭,也沒有後悔自己的決定,但她還是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樣的愛情,或許他們倆是個例外吧,而且不得不承認,這兩個例外稍稍的打動了她,嗯,只有一點點的打動而已,反正她也沒有多喜歡花榮里,走就走吧。

  顏鳳稚恢復了那副慵懶又嬌媚的表情,在碩大的皇宮內,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她有著皇宮內所有人的敬畏,她擁有所有皇兄們的疼愛,她什麼都不缺,只是這皇宮太大了,她稍微有點寂寞而已,稍微有點覺得那兩個愚蠢是例外,也是值得羨慕的。

  日頭正盛,皇宮的正中央,顏鳳稚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著。

  公元五五三年,東夷和西涼正式成為盟國關系。

  花榮里和筠朵跟著送親隊伍一起折返,浩浩蕩蕩的隊伍行進了接近二十天,才又回到了東夷。

  息未在御花園召見了筠朵,依舊是那派漫不經心又懶洋洋的樣子,他手里把玩著一朵剪下來的牡丹,目光一劃,轉而看向站在筠朵身邊的花榮里,他略一揚眉,“這就是你當年說的那個侍衛吧?”

  赫連息未說的是筠朵利用花榮里撒謊的那一次。

  筠朵重重的點了點頭,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皇兄,他是花榮里。”

  “朕還以為你在騙朕。”息未五指收攏,將牡丹攥在手心,“結盟的詔書呢?”

  “這里這里。”筠朵立刻十分狗腿的把詔書拿出來遞上去。

  “嗯。”息未古怪的看她一眼。

  展開詔書看了一眼,旋即一點頭,手一抬,把詔書遞給身邊的太監手中,然後又問,“聽說你路上遭了殺手圍堵?”沒等筠朵答,他就又說︰“還是顏鳳臨派人干的?”

  “可以……這樣說吧。”筠朵把顏鳳稚的真實身分給瞞下了。

  “這個死斷袖居然為了這個花……”息未擰眉頓了頓。

  “花榮里,皇兄。”筠朵立即道。

  “對,居然為了這個花榮里而不要你?”

  “可是花榮里他不是斷袖啊。”筠朵立刻撇清,伸手撞了撞花榮里,“解釋啊。”

  “嗯,我不是。”花榮里面無表情的說。

  “你瞧他,一副面癱相,我不喜歡。”息末撇嘴搖了搖頭。

  花榮里嘴角一抽。

  筠朵嘟起嘴來,“可是我喜歡他呀!”

  “懂什麼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我是你兄長,相當于父親,過不了我這一關,你喜歡也沒用。”

  息未信手一拋,將牡丹花扔出去,然後站起身來,走到花榮里身前,眼珠上下一轉,露出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來,“想娶朕的妹妹?”

  “嗯。”花榮里一點頭。

  “可沒那麼容易。”息末哼了一聲,瀟灑的離開了。

  “皇兄!”

  “不行,什麼阿貓阿狗你都喜歡!”

  “皇……兄……”筠朵追上去喊。

  “沒得商量。”息未背對著他們揮了揮手。

  “皇兄,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討人厭啊!”筠朵原地跳腳。

  片刻之後,她灰頭土臉的耷拉著腦袋定回來,嘟著嘴撲到花榮里的懷中,嗚嗚的蹭了幾下,“怎麼辦啊,我皇兄他這麼難搞定……”腦袋在他胸口上碾了幾下。

  “沒關系。”花榮里摸了摸她的頭,眼睛一眯,“三哥搞定他。”

  花榮里沒想到和筠朵的情路會這麼坎坷,生死都經歷過了,卻還要過息未這生不如死的一關。

  他放下了所有的尊嚴試圖去討好他、接近他,可這個變態的皇上總是能想出新的辦法來折磨他這個待定的妹婿,比如讓他光著膀子去挑水,比如讓他以蛤蟆跳的方式從養心殿跳到昭陽宮,比如讓他去抓牡丹上的蜜蜂……

  花榮里終於明白,筠朵的任性和那些壞主意都是和誰學的了。

  忙中偷閑的時候,筠朵就悄悄的去找花榮里,跟他膩膩歪歪的玩一會兒。

  譬如現在,花榮里被罰在日頭下赤膊繞著皇宮跑了二十圈,筠朵一直在陰涼下等著他,待他跑到第十圈的時候,她匆的跑過叫住他︰“三哥三哥,別跑了,過來喝冰鎮酸梅湯!”她用力的揮了揮手。

  花榮里左右看了看,拽下系在腰上的外衫抹了把臉,朝她跑過來,筠朵笑嘻嘻的看著他,將冰鎮酸梅湯遞上去後,盯著他的嘴,看著他咕咚咕咚的全喝完。

  花榮里仰頭一飲而盡,而後抹了抹嘴,露出笑,“真涼快。”

  “一直放在冰塊里給你冰著呢。”筠朵指了指一旁塞滿了冰塊的大海碗,笑道︰“我好不好?”

  花榮里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好。”

  他垂下拿著大碗的手,俯身下去索吻,“三哥親親。”筠朵卻是笑著閃躲,嫌棄他一身的臭汗,花榮里也察覺自己身上都是汗,訕笑的撓頭直起腰,“嗯,有點髒。”

  “擦擦。”筠朵又變出汗巾來,給花榮里擦了擦身上的汗。

  “熱不熱?”花榮里摸了摸她的抬頭,上面帶著些細汗,“熱就回去吧,三哥跑完了去找你。”

  “不可能,你跑完了,皇兄肯定想出新方法折騰你。”筠朵扁嘴。

  “都不是多難的事,三哥受得住。”

  花榮里寬慰她般笑笑,拉過她的手,用那汗巾擦乾淨了身上的汗,然後低頭迅速的在她頰上印上一吻,而後轉身走到了陽光強烈的地方,對著筠朵一揮手,又繼續跑了。

  “三哥,加油哦!”筠朵雙手圈在唇邊,跳著喊。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玉輦緩緩停下,息未撩開玉輦上金黃色的繚綾,抬眼看了眼樹下的筠朵和在更遠一點的地方跑圈的花榮里,唇邊情不自禁的揚起了一抹笑來,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筠朵這麼小嬌羞、小可愛的樣子呢,看了一會兒,他又放下了繚綾,“走吧,去慶陽宮,好久沒見朕的慶妃了呢。”

  “擺駕慶陽宮!”太監尖利的喊。

  一說去看那個三公主進獻的慶妃,免不得就想起了三公主齊碩,想當年自己剛剛處死了以前的慶妃之後,她就把這個和慶妃有七分相似的女人送入了宮,聽說這個慶妃汪氏當年還差點嫁給了三駙馬肖景雲呢,息末收回了飄匆的思緒,忍不住問︰“三公主什麼時候到?”

  “剛才駙馬府遞來消息,公主今日胎動不適,恐怕不能面聖了。”

  “都第二胎了,還這麼嬌氣。”息未不悅道,旋即一揮手,“也罷,不來算了。”

  時至傍晚,息未才從慶陽宮出來。

  他遣去了隨行的大內侍衛,只帶了一個太監和一個影衛左右相護,慢悠悠的在宮苑里面散步,走到泗水亭時,看到了筠朵,她眼尖的瞄到了息未金黃的衣擺,在他閃躲之前就貼了上來,一見面就氣呼呼的指責息未︰“你知不知道三哥的腳底都磨出泡來了?不要再折騰他了嘛!”

  “磨練而已。”息未懶洋洋道︰“要娶你的人,沒有鋼鐵一樣的身體和意志怎麼行?”

  筠朵秀眉都豎起來,“才不用。我跟三哥好著呢,才不會折騰他,倒是你……”

  息未擰眉打斷她,“你什麼你,叫皇兄,真是的,一個、兩個的,有了心上人後先學會的就是沒大沒小。”他拂袖轉身,淡淡的瞥她一眼,“這件事先放著不說,朕正有件事要問你,聽說你知道了當年你生父的事?”

  他這樣開門見山,倒讓筠朵一時有些怔忡,她的表情一僵,緩了一會兒後才發現自己笑不出來,於是只好輕聲說︰“嗯。”

  息未微微俯身,摸了摸牡丹花下油綠的葉子,“怎麼不問問朕為什麼一直瞞著你?”

  “雖然很不想承認,不過你應該是怕我難過。”筠朵無奈的笑。

  “雖然也不想承認,但朕是這個意思。”息未一撇嘴,“要朕幫你把他找來嗎?”

  筠朵迅速否決︰“不要。”

  息未一揚眉,“那幫你殺了他?”

  筠朵一抖,更加用力的搖頭,“不要!”

  “那你要怎麼樣?”息未擰眉。

  “我什麼都不做。”筠朵垂下目光,“沒有他,我活得也很好。”

  “因為有了那個花……”息未一頓。

  “花榮里。”筠朵提醒他,倏地展顏笑起來,“是啊,有了三哥就夠了。”

  再去見面又能怎麼樣呢?痛罵他一頓,還是讓他在娘的墳前磕頭?

  過了這麼多年,她習慣了愧疚,一時告訴她真相,她到不知道該如何去恨了,況且爹已經老了吧?人已經老了,過去的都讓他過去就是了,筠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或許經歷過這許多的事情之後,她也長大了不少吧。

  “皇兄,其實你不會拆散我和三哥的吧?”筠朵突然說。

  “這可不一定。”息未直起腰身,捶了捶腰,“只是難得遇到一個可以讓你變成這樣的男人,朕很是好奇,所以同樣也很好奇,要是真成全了你們會如何。”

  “不試試怎麼知道?”筠朵歪頭笑。

  “臭丫頭。”息未沉下臉,旋即神色一松,“朕年紀大了,拗不過你。”

  筠朵倏地一蹦,然後落地後忍著笑扭頭跑走了。

  息未搖了搖頭,看她一溜煙的跑走,然後遇到正來找她的花榮里,接著就悶頭撲到了他的懷里。

  “三哥三哥,皇兄答應我們在一起了!”筠朵摟著他又蹦又眺,花榮里臉上溢著笑,寵溺的攬著她。

  像是察覺到息未在看他們,花榮里抬起頭,兩個男人四目相對,花榮里點頭一笑,息未則是哼了一聲別開頭。

  哎,又一個妹妹便宜給別人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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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5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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