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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默嬋 -【意鏡奇緣(雙飛如意鏡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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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6 00:04: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默嬋 - 意鏡奇緣(雙飛如意鏡之二)

近來她的運道真是衰到無人可比
意想不到的惡運接二連三的砸在她身上
害慘了她不說還牽連到雙胞胎弟弟
而罪魁禍首正是教她難以忘懷的那個人!
五年前他使出下三濫手段大大方方拿走意鏡
兩人初打照面她便輸得徹徹底底
五年後他再次耍計謀自她身上奪走如鏡
她終於嘗到自取其辱的苦澀滋味
毫無反抗能力地被他玩弄於股掌間
甚至在不自覺間對他滋生莫名的情愫
憑她敏銳的知覺知道他其實也心起波濤
可惜為母報仇的執念教他想愛不敢愛
若即若離的態度讓她深刻體會愛情的多變
也許他不是個會輕易敞開胸懷的人
不過她苦追了五年又豈會在乎多等他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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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6 00:05:1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凌雲城,世人心中的神秘城,遠位於北方疆地,坡延婉曲會合一處肥沃的谷地。

  城建造在終年圍繞著裊裊煙霧、陰森氣息濃重之地,曾有位名風水師在采過這塊土地之後大歎,稱之為「鬼之城」。

  凌雲城歷經三代城主,現任城主易陽在十三歲時即接任此一職位。

  當年前任城主自雪地中將他救回時,即將他當作是繼承人一般培養,而易陽也沒有讓前任城主失望,是以在前任城主因傷逝世之時,將整座凌雲城交於易陽才沒有反對的聲浪。

  凌雲城在易陽的手中未見衰落之相,反而有凌駕於前三任城主之勢。

  自易陽掌理凌雲城以來,他大開門戶予以因各種緣由無法待在外處之人一個棲身之所,使得原本冷清的凌雲城一下子熱鬧不少。

  十年過去,凌雲城也成了江湖一處禁忌之所,他們雖然歡迎江湖人,卻鮮少與江湖人士打交道,自成一格;但城主易陽卻以一把冰靈劍成為江湖記錄人笑世生所著《江湖軼聞錄》中兵器俠士排名的第四位。

  凌雲城內分子複雜怪異,牛鬼蛇神、慈善藹和之士在此皆可見,另有少許的女眷,包括前任城主凌魁的女兒,年方十八的凌水璃。

  「陽。」凌水璃一襲水藍紗衣翩然來到黑漆漆的書房,輕喚著佇立窗前凝望未曾撥雲見天明過的凌雲城上空,身著一襲與灰暗氣息融合的黑衣的易陽。

  「陽。」凌水璃見易陽沒反應便再喚一次。

  背對著水藍身影的黑影在凌水璃喚出第二聲時稍稍有了反應,但沒轉身面對。

  久久,凌水璃只聞得一聲——

  「說吧。」

  「陽,你回頭看看人家嘛!」凌水璃嘟起小嘴,輕跺小腳嬌嗔。「快呀!快回頭看看人家嘛!」

  易陽不買凌水璃的帳,一徑遙望灰蒙的天空,若非吹進窗內的微風輕揚起易陽的衣袂,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易陽是一座雕像。

  「哈哈哈,小姐,你新制的衣裳可和你嬌艷的容貌配合得天衣無縫啊!」

  正當凌水璃要跳到易陽面前去強迫他看她時,一陣笑聲打破了原先只有凌水璃唱獨腳戲的場面,也打破了書房內沉冷鬱悶的氣氛。

  凌水璃聞聲回頭,只見一名頭戴綸巾、年約三十的男子邊搖羽扇邊踏進書房。

  「哼!」凌水璃不屑的冷哼,「我不需要你的讚美!」

  說完即輕盈回身打算執行她原先的意圖——跳到易陽面前讓他不得不注意她。

  只可惜易陽早在她要跳之前已然回身,冷眸只稍睨凌水璃一眼,凌水璃立即斂顏,連舉止都收斂許多,只有那雙水漾的眸子仍在易陽冰寒的臉龐上留連。

  易陽沒有理會凌水璃,專注地看著剛進門的男子,問道:「如何?」

  「回城主,一切皆安排妥當。」男子也收斂笑臉,一派正經的拱手回答。

  「立刻出發。」易陽下達命令,人影一閃,已不在書房內。

  凌水璃一見易陽離開,掩不住嬌顏上的失望,緊盯著書房門口,哀怨的眼眸寫滿了對易陽無情的傷懷。

  「小姐,城主有正經事待辦,你有什麼話就靜待城主了給大事再說吧!」男子見凌水璃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勸道。

  唉!想他孫志煌,除了當師爺以外,還得安撫這脾氣說風是雨的小姐,想來就頭痛。

  「什麼大事?還不就是為了兩面破鏡子!那兩面破鏡子有什麼用?我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連看也不看我一眼,所思所想全是那兩面破鏡子!什麼雙飛如意鏡!那根本就是單飛不祥鏡!我哪一點比不過那兩面鏡子,你說,孫志煌,你說啊!我是人,卻比不上鏡子……」凌水璃也只有在孫志煌面前才會不顧小姐形象的發飆。「他有了意鏡,卻還想要如鏡,他到底在想什麼……我比不上那兩面破銅鏡……我真的有那麼差嗎?孫志煌,你說,為什麼陽只有談到那兩面破鏡子的時候才會有反應,其他的他全不屑一顧?」

  五年前他就已經得到了意鏡,而且還是從一個南方的笨女人手中拿到的,當時她就納悶為何易陽不殺了那個舞逍遙以絕後患。

  現下她明白易陽當時不殺舞逍遙的原因在於舞逍遙……不僅僅是意鏡的主人,還有其他的原因,可是……身為一個女人,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做此臆測,只能在一切尚未明朗化之際,盡可能的挽回。

  否則她何必要制新衣裳,每日每刻皆希望能待在易陽身邊?

  可惜她這番努力沒入易陽的眼內,倒是落入了孫志煌的口實。

  孫志煌盯著凌水璃,搖搖羽扇,順順下顎的鬍鬚,無話問「灰」天。

  「孫志煌,你說呀!」凌水璃站在孫志煌身前,任性的質問。

  城主心裡所想的事情,只怕他自己才知啊……連他這個凌雲城的師爺,也猜不透渾身上下充斥著冰冷氣息的城主在想什麼。

  他沒有情緒,沒有表情,沒有……心。

  除卻五年前他下過一次江南之後拿了意鏡回來卻顯得有些呆愣,雖不知原因為何,可也算是他看清易陽不是座人偶的證據之一,但他依舊摸不透他心裡在想什麼。

  「小姐……志煌也不知呀!」孫志煌搖著扇子,避重就輕的回答。

  不願讓嫉妒心強烈、認定易陽為自己所有物的凌水璃得知五年前的事情,但他瞧凌水璃的神情,分明是個妒女才會有的神態,想必是……察覺了什麼吧!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說出口,只因他效忠的是城主易陽,而非前任城主的遺孤凌水璃。

  但是,城主……唉!

  如此年紀卻如此老成與冷漠無情,有時候孫志煌真想掐著易陽的脖子說:「放任自己去做一些你這個年紀該做的事!」

  但易陽武藝高超,只怕他還沒近他身就先被他打死。

  「你跟在他身邊那樣久,你會不知!」凌水璃強壓下心中不安,朝孫志煌尖叫。

  易陽近來發呆的次數愈來愈多,愈來愈明顯,案上有關「逍遙二仙」和「如鏡」的資料意積愈多,孫志煌會不知個內真章才怪!

  孫志煌這次乾脆不理凌水璃,搖搖頭,望著窗外。

  此次城主吩咐他料理的事,縱有百般未解,有點頭緒,他也未敢有異議,也未敢發問。

  凌水璃見孫志煌來個相應不理,氣憤的腳一跺,跑離書房。

  轟隆一聲,雷雨大作,似為凌雲城……不,整個武林即將掀起的腥風血雨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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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6 00:0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數月後

  洛陽南門富商韓家一夕之間慘遭滅門,惟一僥倖存活的只有韓家「少主」韓如淨與其姐韓端端。

  韓端端與夫婿葉雲暫居於洛陽西邊才子方世文家中,而韓如淨則教韓家在江南的世交友人滄浪山莊風天行之一雙兒女——江湖人稱逍遙二仙——所救。

  一切真相大白之際,所有的事件只為韓家傳家寶——如鏡。

  如鏡的出現與韓家的滅門牽扯出十三年前武林的無頭公案——映月劍的擁有人易水寒的失蹤以及全套的映月劍法劍譜。

  這兩項因素使得整個武林為之瘋狂的想找到如鏡與意鏡。

  正當所有的人將焦點集中在如鏡身上之際,離風雲焦點中心洛陽不遠的一處小渡口孟津,因一場驟雨使得黃河水位高漲過平日可行駛的安全水線,欲在此搭船的人們全都湧入附近一家小客店。

  入春的夜,悄然降臨。

  「說來也奇,我才從洛陽來,偏就遇上這麼一場雨,分明是老天爺在跟我這小商人作對!」由於客店滿是人,因而席地而坐的不在少數,此時,有人發出了這樣的感歎。

  「怎麼兄台突興此感歎?」客店內有人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小哥兒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咱們洛陽突然出現一大批江湖人士,貧的富的、窮的貴的都有。我本是在洛陽一帶做小本生意的,誰知那些江湖人士一來,把我的客人全給嚇跑了,不得已,只好轉戰他鄉,看看有什麼好意頭賺賺。天可憐見,現下又遇上這驟雨使得渡船停駛,唉!」

  「江湖人士到洛陽跟兄台你的生意又有何干係?」另一人也疑惑的問。

  照理說,做生意的人不都奢望多些人來才是,怎地這名商人反倒反其道而行?

  「還不是為了咱們洛陽南門的富商韓家的滅門慘案。」

  此言一出,在場的客倌們有大半發出驚歎。

  「這我倒是有耳聞。」

  「是呀!聽說只留下韓員外嫁出去的女兒韓端端跟兒子韓如淨。」

  「可是聽說韓如淨後來也死了,所以韓家的產業全數交予韓端端處理。」

  「一個女人哪成得了大事兒!」

  「是啊!韓家的產業看來就這麼葬送在韓端端手上了。」

  「不過說也奇了,怎麼韓員外一家會遭此橫禍呢?」

  「各位有所不知。」先前那名商人見機不可失,「奪」回發言權。「為了韓家的傳家寶——如鏡。」

  「如鏡?!」

  「是呀!這如鏡聽說只有半面,小巧若掌中鏡,可背面卻雕刻了古漢時烏孫富商雷尚霆所有財產的地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聽說這面鏡子是尋找出十三年前獨步武林的映月劍法的鎖鑰。為了傳說中的寶藏,更為了映月劍法,大批的江湖人士聚集到洛陽,連帶的,一些像我這樣的商人也就待不下去的離開了,全因洛陽現已成了個戰場。天知道,連江南三大莊——寄暢園、論語山莊、滄浪山莊——也都跟著攪入這場混戰,你們說,我能不離開嗎?」

  「哎呀!兄台,你這話也未免言過其實!」不情之語紛然四起。

  「絕非虛言,我今兒個在這家客店所說的話要是有半句假話,馬上扭下自個兒的頭給你!」

  「嘖嘖!為了面鏡子呀……」突然有人如此喟歎著。

  「是呀!就是為了面鏡子。」

  「江湖人的想法不是我們這種平凡老百姓可以理解的。」

  語盡於此,客店內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

  「小二哥,煩請再來壺酒。」一個清脆若鈴的女聲打破了這片寂靜。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出聲的人身上。

  一見,眾人不由得倒吸口氣。

  好個綽約若西湖纖細之柔的美人兒啊!

  美人兒坐在客店的角落,致使或躲雨、或專注聽故事、或忙著整理細軟的人皆未注意到她,直至她出聲。

  她微低螓首,但藉著油燈仍可辨出她那出色的容貌。

  彎長睫羽,盈巧鼻尖,微微上揚的紅艷唇兒教人想一親芳澤,柔和而細緻晶瑩的肌膚……一群人全看呆了。

  「是!一壺酒到!」小二哥特別起勁的持著酒壺到她所在之桌。

  聞言,原本低垂的睫羽微顫,爾後如蝶兒展翅飛翔般揚起,露出一雙水灩靈眸,在場的客人們又失了心魂一次,整個客店靜得連遠處的蟲鳴聲也可清晰聽聞。

  她微頷首,示意小二哥將酒壺置於桌面。隨著她的動作,她身上不知何處竟輕響起銀鈴的細細聲響。

  原來是她腰間垂掛著一面用紫蘇線繫著的半圓銅鏡,在銅鏡與紫蘇線的交接處有個小小的銀鈴,只要她一動,小銀鈴就跟著發出聲響。

  他們這也才發現,美人兒身著白色單衣,外披水綠輕紗,寬袖窄腰,腰環同色緞質腰帶,裙擺及踝,柔順長髮中分,以水綠色的絲帶捆綁拉至胸前,長度及腰,頭頂還裹上水綠方巾做為遮蔽之用,一件水綠色的斗篷放在一旁。

  耳穿細緻的長鏈墜型耳環,艷若桃李的容顏未施脂粉,身態恍若輕風,恍若隨時會因風飄揚起舞。

  她是一朵不該出現在北方的花兒,該在南方盛春之際盛開的花朵,竟不合地點的在此綻放。

  「謝過小二哥。」她輕聲道謝,柔軟舒潤的嗓音教所有人恨不得自己便是那小二哥。

  小二紅透了臉的點點頭,拙態百出的回到櫃檯,途中還絆倒了好幾次,回到櫃檯還被掌櫃的投以嫉妒的眼光。

  正值所有人皆沉醉在美人兒的美裡,一群彪形大漢在美人兒將酒傾入杯,執杯就口時闖進客店。

  「終於找到你了!」其中一名彪形大漢在環視過狹小客店內所有人後,將目光放在美人兒身上。

  美人兒就杯緣的唇角上揚,形成一個魅惑的弧度,優雅地將稱不上好的酒飲盡,纖指順順胸前的長髮,「我原以為我至少得續四壺酒,你們才追得上我,看來我是高估了你們的追蹤能力。」

  想她在這客店坐到都快失去耐性,劣酒、壞天氣、耳邊還得忍受有人無聊說的「舊聞」,心情正惡劣的她,「終於」找到機會發洩了!

  細細一瞧,方知美人兒桌上擺了七隻空酒壺,她適才再續的,已是第八壺酒。

  「你……你別得意,要不是下雨……哈……哈啾……哈啾!」彪形大漢的吼聲教鼻尖突來的癢癢阻斷。

  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抖落濕透衣衫的水珠波及客店內的幾名客人,但沒人敢吭聲,次要的原因是那群彪形大漢長相嚇人,主要的原因是小客店內的氣氛是緊繃的、一觸即發的。

  可令人心顫的是美人兒面對這麼一大群大漢,竟仍氣定神閒,安之若素。

  「看來各位英雄追小女子追得很是辛苦,何不坐下喝杯酒休息一會兒,以慰辛勞?」這話若非美人兒自個兒找死,便是美人兒武功高強可抵擋得住這些大漢的圍攻。

  此話一出,客店內更是寂靜,每個人都心跳如擂鼓,深怕一場混仗會在此開打。

  「你……」大漢們被她鎮定自若的態度給嚇了跳,難不成她真不怕和他們一群人開打會吃虧?

  「假若各位英雄不想稍事休息,那咱們就到外頭去如何?」美人兒緩緩起身,引起所有人警戒的目光。

  身上的銀鈴輕響,可現下卻無人覺得好聽來著,反似地獄使者前來索命的鈴聲。

  「哼!舞逍遙,我就不信扇逍遙不在你身邊你變得出什麼把戲來!咱們到外頭去一決勝負!」彪形大漢被美人兒的態度惹火了。

  原來美人兒即是江湖上人稱「逍遙二仙」之一的舞逍遙!

  客店的人們不由得讓出一條路讓舞逍遙風蝶衣經過,她的腳步輕盈,猶若舞者不踏地般地行走著。

  他們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跟著風蝶衣移動,直到她和那群彪形大漢出了客店。

  一出客店,大漢們便圍住她,個個手持大刀,兇惡的瞪著她。

  風蝶衣環視了下他們,陡然露出一個璀璨的笑容,一個舞揚旋身,全部的人一一倒地,頸子上有道細細的銀並,泛著微微的冷光。

  「今日我饒你們不死,如果想要如鏡,回去再修個幾年或許可以碰到我的衣角。」風蝶衣唇角的笑意不在,剛露臉的初陽灑下柔和光芒落在她身上,卻格外突顯她姣好容顏的無情……

  此時,一名身著黑色布衣的中年男子悄然靠近風蝶衣。

  「風姑娘,船已備好,隨時可以出發。」

  「辛苦你了。」風蝶衣容顏微漾笑意,朝掌握了黃河大半運權的玄穹堡水氏水運孟津的負責人水平頷首。

  「哪裡,請風姑娘隨在下前來。」水平作個揖,領著風蝶登上水家的船。

  上船後的風蝶衣安頓好自己的行囊後站上甲板。

  水綠衣擺隨風飄揚,看呆了不少正在甲板上工作的水手們。

  她凝望那滾滾黃河出神,雙手環抱胸前,因雨過後的寒氣逼人而略感冷意。

  想她那雙胞胎弟弟風幽禽應該與韓如淨在一起了吧?

  她感受到心上傳來陣陣欣悅的情緒,也跟著微露笑意。

  從今以後,她便要孤身一人闖天涯,她最好快些適應才是,慨然輕喟,心若有所失……至於失落什麼,風蝶衣也無從探尋,她該志氣滿滿,心懷高志的找到「那個人」才是啊……

  一想起「那個人」,風蝶衣整個人精神一振。

  是啊!她跟「那個人」有未了的情事……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要苦苦追尋著「那個人」的步伐?

  為何一切真相揭示,證實了自己心目中的他僅僅是個為了己身目的而不擇手段的殘酷的人時,她的心卻彷彿遺落什麼?

  她不該有這樣的感覺的,她該……她該是跟風幽禽同仇敵愾的為韓家喪命的人討回一個公道,但是她卻……

  卻只想著「那個人」!

  思及此,她的思緒便落入前些日子他們兩人再次會面時的情景……

  那日,韓家血案大白時,韓端端無所適從的盡吐一切真相。

  「我只想要韓如淨嘗嘗我受過的委屈,只想要她知道她現在身邊所有的一切是我最想得到的,他……找上我,我……便應允了……一切的一切,我……我……我只是恨她……只是恨她……我不知道……不知道會引起這麼大的風波……」

  「這不是你所希冀的嗎?我不過實現你心中最深、最黑暗的慾望罷了。」突然出現的陌生聲音讓所有人進入警戒狀況。

  風幽禽微蹙眉退守至韓如淨床畔,握緊手中的白玉扇。南宮揚暗自運氣,嚴陣以待。林語竹不動聲色地將手置於劍柄。風蝶衣手持「冰魅銀針」,警敏地望向聲源,大吼:「誰?速速現身!」

  此人武功必定不凡,否則不會藏身那麼久他們竟無一人發覺。一股不安襲向風蝶衣,她不知自己在不安什麼,但她就是不安。

  一道疾風伴隨一道黑影出現在房內,緊接著是一聲慘叫,風蝶衣回身一看,只見韓端端頸項噴出一道鮮血,人也倒地不起。

  她聽見葉雲和韓如淨的叫聲,但她只想跟來人過過招。

  林語竹快速移身至黑衣人面前,銀芒一晃,陰風劍已直指對方咽喉,但來人靈巧地以劍格開她的攻勢,兩人過招,林語竹暗暗驚訝於他劍法之怪誕,他趁勢欲逃,卻讓風蝶衣的「冰魅銀針」逼退。

  兩人一同向黑衣人發出攻勢,林語竹漸摸清黑衣人和他所持之劍的底子,大叫一聲:「冰靈劍!」

  風蝶衣聽聞林語竹的叫聲不由得一呆。

  笑世生的《江湖軼聞錄》中,天下排名第四的「冰靈劍」易陽竟然……

  黑衣人的腳步因林語竹的叫聲而煩了下。

  沒時間發呆了!

  風蝶衣逮著機會抽出腰間軟劍直攻他的心窩,黑衣人身影靈活一偏,躲過風蝶衣的攻勢,來到窗前。

  「冰靈劍,凌雲城,易陽,笑世生都不過是名稱代號,正如《江湖軼聞錄》不過是一本嘲笑江湖的書罷了!」黑衣人冰冷透心的眸子落在心有未甘的風蝶衣身上,風蝶衣直視他的眼。

  一雙冰冷凍結的黑眸,一雙怒火狂燃的星眸,兩人相會的視線似出現冰與火的戰爭。

  「我、一、直、在、找、你!」風蝶衣似與他有深仇大恨,怨對地一字一句的嘶吼著。

  從十五歲及笄那年開始……

  從那時開始……

  「我一直在等你。」黑衣人說完便躍出窗口,身影飄忽,不一會兒,消失在他們的視界範圍。

  「別去!」林語竹攔住想追上去的風蝶衣。

  「竹?!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風蝶衣這輩子沒什麼放不下的,惟獨「他」,她是勢在必得。

  「你敵不過冰靈劍。這事得從長計議,不是你憑著一股衝勁便使得。」林語竹冷靜的分析道理。「你可明白個中危險?」

  聽著林語竹難得起伏的聲調,風蝶衣這才穩下自己過於激動的心緒,「我知道了。」

  林語竹森寒眸光在風蝶衣身上流轉著,似在思考著什麼。

  久久,她才道:「我癡長你幾歲,因此說這話兒或許會有些不中聽,但是我希望你知道自個兒在做什麼才好。」

  風蝶衣臉色一變,驚撼地抬眼對上林語竹明白的眼。

  不多話的林話竹此次難得再加上一句,「有的時候感情是會蒙蔽理智的。」

  風蝶衣微微一笑,「我一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深深望她一眼,林語竹轉身回到丈夫身邊。

  風蝶衣看著林話竹的背影,握緊拳,合了合眼,心中暗暗立誓:易陽,笑世生,說書老人,無論哪一個是真正的你,我都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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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林語竹的話語猶在耳畔,她那時的執著卻已開始動搖,她不禁有所遲疑的問著自己:我真能對「他」勢在必得嗎?

  「快把那個人撈上來!動作快!」

  風蝶衣陷入回憶的思潮因這連聲的叫喚而停頓,她望向聲源,只見一堆人聚在甲板上,她心起疑惑,走近那群人。

  只見水平正指揮著兩名水手撒下大網,網住黃河河面上載沉載浮的某個小點。

  未久,那個小點被網子網住拉上甲板,是名男子!

  「水叔,發生什麼事了?」風蝶衣睇著那名喝了不少水而陷入昏迷的人,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在河裡。

  怎麼這種天氣還有人有興致下河泅水的?

  「回風姑娘,這人溺水,可能是被浪打落的吧!」水平恭敬的回答。

  「不要緊吧?」風蝶衣站到那人旁邊,只看得見趴在甲板上的他活像條死魚動也不動,不由得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微弱的氣息自他鼻中噴出,還活著!

  「他還活著。」風蝶衣點了他的穴,再攤掌使力一推他的背。

  「咳——咳咳——咳咳咳——」一連串的咳嗽伴著河水吐出,那人似是清醒了下,迷茫的看了眼風蝶衣,又昏昏睡去。

  「將他抬到艙房去。」水平下令。

  一群人馬上動作,抬起那人之際,從他身上掉落一個包袱,風蝶衣隨手拾起。

  還挺重的!難不成這人帶了千萬銀兩出遊?風蝶衣壓下欲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跟著下到艙房。

  「風姑娘。」水平喚住風蝶衣。

  「嗯?」風蝶衣回頭以眼神詢問船家。

  「我們不知此人身份,雖將之救起,但仍希望風姑娘小心為上。」出門在外,最要緊的便是警覺性與防人之心。

  「我知道啦!水叔。」風蝶衣淘氣地朝水平頷首,下到船艙。

  望著風蝶衣玩心大起的背影,水平一點也不敢奢望風蝶衣將他的話聽進耳裡。

  風家的少爺與小姐同他們家的少夫人一般,都是玩心重的孩子啊!

  這般好玩的性格真不知會讓人操多少心。

  水平搖搖頭,又去做他的事了。

  靜得連根繡花針落地的聲音也可聽聞的艙房內,只有床上的人的呼吸聲。

  未久,他平緩的呼吸聲有了變化,吸入一大口氣,然後似乎是被太過充足的空氣給嗆到,吸氣聲一轉而成小聲的咳嗽,沒多久又變成無聲的咳氣,到最後竟演變成阻塞住呼吸的求救聲。

  風蝶衣一腳踏入艙房時所見到的便是他一手摀住脖子,一手顫巍巍的向前伸想求助於人的景象。

  風蝶衣一個輕盈的躍步來到床邊,拉起床上掙扎求生的他,往他的背上一拍。

  「咳……呃咳……咳咳咳……」拜背上那一拍所賜,他開始猛烈的咳嗽,咳到一個段落,他疲累的呼吸著。

  然後,風蝶在來到桌邊倒了杯水。

  「喝口水吧!」她坐到他身邊,將杯緣湊近他。

  他毫不猶疑的張嘴便喝。

  「慢點慢點,水不會不見,可是你要是再嗆到命就沒了。」風蝶衣忍不住出口勸道。

  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總之,他喝水的速度放緩是真的。

  連喝了好幾杯水,他才算是清醒。

  「多謝姑娘相救之恩,小人銘記於心,沒肯難忘。」他蒼白的俊臉滿是感激,聲音裡充斥著虛脫。

  「呃……哪裡。」她只是剛好拿他的包袱進來遇著他差點斃命,順手救了他而已。

  但為免麻煩,風蝶衣自是當仁不讓的接受下來。他的自稱讓風蝶衣微揚眉,原來他是一名士人啊……

  見他清俊不染脂粉味的面容,換上一襲布衣的他,氣質倒是少有的正派。扶他躺下,她兀自笑了笑,伸伸懶腰,未曾留心的是,有雙冷酷冰寒的眸子在她起身放杯子時猶如獵人追捕獵物般以眼神追獵著她。

  即刻地,風蝶衣頸背一寒,瞪向身後的書生,雖然他立刻收回視線,看似毫無動靜,但風蝶衣這次可不會就此放過他。

  「起來。」風蝶衣輕柔地喚著。

  書生沒有動靜。

  「起來。」柔和的嗓音這回加入了些許命令因子。

  書生動了下,可仍未起身。

  風蝶衣忍耐的限度也只有這樣,她猛地使出擒拿手要擒他,一聲慘叫聲響起,風蝶次立刻放鬆力道。

  「姑娘!姑娘!輕點兒,輕點兒!小人可禁不起姑娘你的一捉啊!」書生慌張的捉住風蝶衣擒住他頸背的手,一臉痛苦的嚷著。

  「有膽子做就要有膽子承擔。」風蝶衣瞇起眸子,細細端詳這布衣書生,除了瞧見他一臉惶恐,再無任何情緒。瞧他一臉溺水後的灰白,加上軟弱無內力的表現,是沒什麼好懷疑的,可她下意識就是覺得不對勁。

  剛剛頸背受寒的感覺還殘留著,船艙內只有這名書生,不是他還有誰?

  「小人……小人未曾看過如此美麗的姑娘家……才會……才會偷偷的窺看……誰知……」布衣書生說得滿腹委屈,只敢偷瞄風蝶衣,絲毫不敢用正眼瞧。

  風蝶衣黛眉一皺,放開那布衣書生,不明白自己的心緒為何如此紊亂,不明白自己為何……

  「姑娘?」此時布衣書生不怕死的再次接近風蝶衣,見風蝶衣想得出神,於是舉手往風蝶衣眼前揮了揮,「姑娘?」風蝶衣不耐煩的捉住布衣書生的手,哀呼聲又起。

  她發現他的手軟弱無力,不似有武功底子,戒心卻仍未放下,聽他叫得誇張,便出口喝道:「叫什麼?殺豬啊!」

  嘖!明明溺水初醒,竟還有力氣瞧漂亮姑娘,這人真不怕死。

  「好痛啊……」布衣書生活似個女子般委屈滿腹地半坐在床上,捂著手腕揉呀揉的,一邊還不停的嚷著:「好痛!好痛!」

  「吵死了!」風蝶衣危險的瞇起美眸,上身威嚇地傾前,布衣書生讓她嚇得她一傾前,他就後移,瞪大的眼眸盈滿恐懼。

  啊哈!風蝶衣腦中靈光一閃,突然發現布衣書生的反應很好玩。

  「你再叫一聲,我就拿你當我今晚的晚餐!」風蝶衣很滿意布衣書生的「表現」,但仍不忘撂下狠話,才要坐下,船身猛地晃動,她整個人往布衣書生身上壓過去。

  兩聲慘叫同時響起,風蝶衣因事發突然而低呼,布衣書生則是誇張的大叫。

  緊接著,船身又來一個大傾斜,不過這回是布衣書生整個人壓到風蝶衣身上。

  這次只有一聲慘叫,布衣書生被風蝶衣踹開,彈回床上的痛叫聲。

  好不容易船身穩住,水平連忙探頭進船艙,「風姑娘……這位公子醒了?」

  書生點點頭,望了眼水平,給他一個有禮的笑容。

  可惜水平無暇回應,懷著他剛剛在甲板上聽到的慘叫聲的疑惑,又快又急的說:「你們沒事吧?」

  「沒事。」風蝶衣回得既快速又得體。

  「沒……沒事……」布衣書生回得既虛軟又無力,不敢有所怨言,一邊還摸著跌痛的臀部。

  可他那雙眼就滿是「哀怨」的瞪著風蝶衣,風蝶衣只淡淡一瞄,書生馬上收回目光,未敢造次。

  「哦,那就好。」水平將剛剛那幾聲慘叫拋諸腦外,開始解釋狀況,「剛剛突然來了兩個大浪,看樣子我們得盡快到下一個渡口,以防下起傾盆大雨,河水暴漲,咱們就危險了。」

  「水叔,性命要緊,你趕一趕吧!」風蝶衣想起書生的遭遇,可不想也跟他一樣像只死魚被人撈起來。

  「是。」水平應聲,隨即離開艙房。

  「姑娘,你……」布衣書生捂著被風蝶衣踢痛的肚子,坐穩,才伸出指著風蝶衣的手指沒多久又收回,連帶地,連想說的話也全數吞回肚內。

  「何事?」風蝶衣給了他一個璀璨的笑容。

  「沒……沒事。」布衣書生連忙搖首,深怕一會兒自己會被風蝶衣丟下黃河餵魚。

  艙內陷入一片寂然,直到布衣書生發現床上有一塊碎片。

  他好奇地拾起,船身陡地一個大晃動,他不防,整個人貼上風蝶衣,兩人的身子密切地貼合。

  布衣書生才要移開,胸口即傳來一陣悶痛,整個人又「飛」到床尾。

  「你夠了沒?三番兩次吃我豆腐!」風蝶衣趁布衣書生眼冒金星之際,不容他有任何思考空間的欺身上前拎起他的衣襟,兇惡的問。

  「姑……姑……姑娘,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布衣書生趕緊結結巴巴的解釋,省得真被丟進黃河。

  「不是故意的?」風蝶衣隱忍住笑意,扮上冷酷的容顏,高挑起一邊的眉頭,「那我的清白也不是故意的就被你給玷辱?」

  不經過剛剛那些事情,風蝶衣還沒發現這布衣書生其實很適合當「玩具」。

  正好可以排解一下她的鬱悶心情的「玩具」。

  那些碰觸地在意是在意,卻沒有到要殺、要剮的地步,只是這書生的反應太過好玩,讓她不得不先將她遭受輕薄一事先行擱下來好好的「玩一場」。

  「姑娘,小人適才只是為了拾撿一樣東西,誰知船會大晃,真的不是有意的。你看,東西在我的手上,有它為憑!」布衣書生將剛剛拾起的碎片攤放掌上讓風蝶衣看。

  風蝶衣一看,玩樂的心情盡失,搶過布衣書生手中的碎片,不敢置信地喃喃:「怎麼會這樣?」

  船身一邊因河面的波動泛大而搖晃著,她的心也跟著上下起伏。

  老天!怎麼會這樣?!

  她拿起繫在腰間的半圓銅鏡,顫巍巍地將碎片與銅鏡的缺口相合。

  她的希冀破滅,那碎片與銅鏡的缺口不偏不倚正好吻合。

  「噢……我完了,我怎麼會犯下這種錯誤呢?」風蝶衣沮喪的蹙眉,美顏佈滿錯愕。

  如鏡在她的守護這下竟然缺了個角,天!她該如何是好呀?!

  早知……真是的,早知啥呀!如鏡缺了個角,代表什麼兆頭呢?

  管他代表什麼兆頭!如鏡被她弄破了個角是事實,現下重要的是該如何補好缺口,老天!

  老天為何要這樣待她……她什麼都還沒做啊……呃,但這可不代表她想做什麼。

  風蝶衣沉浸在自責的心緒中,並未察覺布衣書生見風蝶衣懊惱的模樣,四下找尋自個兒的包袱,而在桌上看見他的包袱時,他露出個傻笑。

  「姑娘。」

  風蝶衣不理他。

  「姑娘。」布衣書生不放棄的再喚。

  「幹嘛?」風蝶衣不善的抬首看他。

  他就不能讓她安靜一下,為如鏡缺了個角哀悼嗎?  「我有工具。」布衣書生指指桌上的包袱,露出個友善的笑容。

  「什麼工具?」風蝶衣防備的看著他。

  「修銅鏡的工具,小人是個制鏡工。」他趁船未有大晃動時,請風蝶衣將他的包袱拿過來,風蝶衣不甘不願的依言拿包袱給他。

  他打開包袱讓風蝶衣瞧個分明。

  「你是制鏡工?」風蝶衣懷疑萬分的盯著他,發現他有一雙坦率得過份的黑眸。

  在這個混亂的時刻還能見到此等明鏡般的眼眸實屬不易呀!

  「嚴格說來只是磨鏡跟修鏡的工人而已,真正要制鏡,那可非我一人之力可及的。」布衣書生溫和的笑笑,拿出個罐子後將包袱重新綁好。「不過說起修飭銅鏡,小人可不是自誇的,包姑娘你滿意。姑娘手中的銅鏡可願讓小人看一看?說不定還有得補救。」他笑兮兮的伸出手來想跟風蝶衣要她手中的銅鏡。

  風蝶衣在評估,估量這布衣書生的可信度,開始有些後悔讓陌生的他與自己同船,雖然他看來不具威脅性,可通常最有威脅性的,便是自己認為沒有威脅性之人。

  唉!該怪以前出來身邊總有風幽禽相伴,以致自己沒注意的地方,他會注意;他沒注意的地方,自己會注意。

  但現下她忘了自己只有孤身一人,縱有武藝,稍一不慎,仍是會被騙。

  不是她不想信任眼前的書生,而是他出現得過於湊巧,在這個人人皆想搶她手中執有的如鏡之際……

  這巧合令她無法不存疑。

  「姑娘別忙著否定小人,咱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小人也無處可逃不是嗎?」布衣書生見風蝶衣面露猶疑之色,開口說道,面容誠懇得不能再誠懇。

  風蝶衣睇睨他幾眼,眸兒一溜,自懷裡拿出一隻瓷瓶,倒出一顆藥丸,猛地扼住他的下顎逼他張口,將藥丸丟入他口中迫他吞下。

  「姑……咳!姑娘給小人吃的是什麼啊?」布衣書生輕咳幾聲,撫著脖子,一臉無辜的問。

  「沒什麼。」風蝶衣的笑容妍麗,吐出的話語比蜜還甜,卻足以甜死一個人。「只是致命毒藥罷了!」

  「致命毒藥?!」布衣書生一聽,馬上用手指摳喉嚨,希望將剛才風蝶衣逼他吞下的藥九給吐出來,可怎麼也無法吐出半點東西,只是不斷的乾嘔。

  「姑娘,你……小人一番好意,你卻如此相待,這……天理何在?!」布衣書生顫抖的手與聲音在在說明他有多後悔上了這條船。

  「這世上本就無天理的存在。」風蝶衣氣閒神定的笑笑,將手中的如鏡與碎片交予布衣書生,「現在是我逼你補鏡,不是你幫我補鏡,之中的差別可大得很。現在,快替我將鏡子補好!」

  「我……」布衣書生瞪大了眼,看著風蝶衣水艷姿容散發出可親卻危險的笑意,便將滿腹苦水往肚裡吞,默默地修起銅鏡來。

  「別給我玩花樣兒,你腹內那顆致命藥丸七個時辰內沒有解藥必死無疑。想逃咱們就走著瞧。」風蝶衣閒閒地拋過來的話讓布衣書生整個人震顫了下。

  「……知道了,姑娘。」布衣書生答允的聲音悶悶的。

  風蝶衣防備的看著布衣書生補鏡,沒有一刻放鬆,直至他補好將鏡子遞還給她,方才稍鬆戒心。

  「姑娘,小人發現你那鏡子是透光鏡,最好別掛在身上,否則易招祝融。」布衣書生小心翼翼的出言警告。

  雖然她為人奸險,但他還是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

  風蝶衣檢查過鏡子無恙之後,斜睨他一眼。

  布衣書生急忙抱緊包袱,防備的望著風蝶衣。「姑……姑娘,小人可是把你的鏡子補好了……」

  「你不覺得這鏡兒僅有半面很稀奇?」風蝶衣掐著系綁著如鏡的紫蘇線,半邊鏡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伴著風蝶衣天仙般的笑顏。

  布衣書生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你到底是覺得罕見或平常?」風蝶衣微挑眉,趁著風平浪靜船未晃的當口,她要好好的把握時機「玩」,否則等下船就不可能如此輕鬆了。

  「小人……小人覺得那鏡……鏡子……」

  「這鏡子如何?」風蝶衣笑容愈發的美麗動人,布衣書生的表情愈發的恐懼。

  「真的很奇特,一般銅鏡鏡背皆是雕些瑞獸,或是吉祥話,可姑娘你的鏡子鏡背竟是風景圖,小人除了讚歎鑄鏡人的鑄工精巧,也自歎弗如。」布衣書生一副深怕風蝶衣吃了他似的急急說道。

  「喔?」

  「只因在鏡背鐫雕風景那對同是鑄鏡工的小人而言是一件浩大的工程……」

  風蝶衣媚眼微睇,笑著自懷裡取出一顆藥丸,丟給他。

  「這是?」布衣書生傻愣愣的盯著掌心裡的藥丸。

  「解藥。」風蝶衣小心冀翼地將如鏡重新繫上腰帶。

  原本她便想過藏起來,可一藏起來就沒人看見如鏡,沒人看見如鏡就沒人會來追殺她,沒人來追殺她,她能找到易陽嗎?

  是以才冒著招惹祝融的危機繫在腰間,別以為她愛。

  布衣書生擺出一張「這真的是解藥嗎?」的臉看著風蝶衣。

  風蝶衣皺起眉頭,不怨反笑,「我要是會害你,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布衣書生聞言半信半疑的將藥丸吞落喉內,一邊抱緊包袱,移動著要遠離風蝶衣,一邊露出僵笑地說著:「姑娘說得是……姑娘說得是……小人見識不廣……見識不廣……」

  書生只差沒說:只要姑娘饒命,要小人做什麼皆可。

  「怎地?怎麼坐那麼遠?這樣咱們可是會讓船的重心不穩,萬一來個大浪……」風蝶衣深感有趣的望著布衣書生畏怯的臉孔,故意將話尾隱去,見布衣書生一聽臉色比適才更加蒼白,不由得好笑的觀察著他緩緩地、緩緩地將身子移回中間。

  正好與她相對面。

  可想而知書生的臉色並不好看,先前教風蝶衣戲弄,好心替她補鏡,可卻招來這樣的對待,再怎麼開朗的個性,也會不舒坦。

  「對了,尚未請教公子名姓。」風蝶衣笑容未改,只由奸險轉為可人,活似天邊彩霞般炫目的笑靨著實教書生呆了半晌才得以回過神來。

  「小人名喚……」才出口四個字,書生像是想起風蝶衣先前的所做所為,急忙又將話吞口腹內,防備的看著風蝶衣,心想不知她又在玩什麼詭計。

  「放心,我這次不會再戲弄你了,公子。」風蝶衣特別加強「公子」二字,教書生一時紅了脖子。

  「看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姑娘大人之腹了。」書生才雙手抱拳要作揖,船身猛地晃動。

  活似水龍翻騰,風蝶衣尚未來得及意識到何事,天地一翻,變了顏色……

  老天!

  水不斷的灌入她的口鼻,教她只能拚命的爭取呼吸空間,然而她的身手在水裡完全無法施展,使得她的掙扎也愈發的徒勞無功。

  漸漸地,她的手腳失了氣力,她的意識開始渾沌。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一個低沉冷鷙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捉到你了。」

  誰……是……誰?風蝶衣殘留的意識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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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6 00: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書生面無表情的在一旁觀看風蝶衣在河中載沉載浮,冷眸倏地晃過一絲異樣,一反常態的在水中靈敏的抱住風蝶衣,在洶湧的波濤中游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岸邊的馬車。

  「城主。」馬車旁的男子恭敬的在雨中作揖,有兩名僕役趕忙將傘移至書生頭頂,見到書生懷抱的風蝶衣時眼中皆有掩不住的驚詫。

  「嗯。」書生點了下頭,將濕透的風蝶衣交由候在一旁的侍女。「盡速延請大夫。」

  風蝶衣的身體冰得難以想像,恐怕是泡水過久,只是他未曾料到風蝶衣長在南方,水性卻比他這北方人還差……

  可他拿到了如鏡就該除去風蝶衣不是嗎?

  他發現自己無法回答為何要救風蝶衣,只是等他發覺之際,風蝶衣已在他的臂膀中。

  那樣的輕盈,那樣的軟弱……

  「城主?」叫喚聲將他拉回現實。

  「何事?」書生,不,該稱他為易陽,一反適才在船內讓風蝶衣捉弄的窘態,全身籠罩著一股讓人難以親近的冷漠。

  「城主也請換上乾淨衣物,以免著涼。」

  他頷首接過呈上的衣物,進入另一輛馬車。

  兩輛漆黑的馬車在晦暗的天色中行進,沒入雨幕中。

  然而幾不可辨識的是,有道黑影一路跟隨著。

  事情來得突然,使得一大群人忙著穩住船身,無法顧及船艙。

  直到那陣豪雨減弱,而有人經過船艙時發現大敞的艙門,一看大吃一驚。

  風蝶衣與道才他們救回的那名書生憑空消失了。

  水平接到消息,趕忙進船艙一看——

  船艙內一片混亂,但可確定的是這片亂像是因剛剛的震顛而非掙扎留下。

  「頭兒。」副手此時前來,拿著一條水綠色的頭巾。

  水平接過查看,皺起眉頭,順順鬍子,「是風姑娘的。」

  「頭兒,那風姑娘她……」

  「放出通訊鴿,告訴寄暢園的人,請他們將消息告予少城主與少夫人,就說風姑娘失蹤,屬下會盡速回玄穹堡請罪。」水平捏緊頭巾,沒想到由他們護送風蝶衣都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是。」副手領命而去。

  身懷全江湖皆想得之而後快的如鏡的風蝶衣安全堪虞,因而少城主水羿雲才派出他來護送風蝶衣至風陵渡,爾後再由寄暢園的人接手。

  孰料,竟中途發生了這種事。

  水平盯著艙內,懊悔的歎息。

  闃靜無人聲的房內隱約傳來這樣的對話——

  「城主,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我確信她沒有那麼脆弱。」

  「那麼城主打算將她如何處置?」那人再問。

  一陣靜默。

  「奴才多嘴,該罰,望城主原諒。」先前說話的人陡然說道,聲音恐慌至極。

  「去吧!」

  「是。」

  有人在看她。

  風蝶衣的意識混淆,時而清晰時而迷濛,讓她不知東南西北,是白晝或是黑夜。

  但是……有人在看她……這是她惟一清楚知道的。

  有人……在看她。

  一抹冰冷的觸感碰上她的額,讓她意識到自己的身子正散發著高熱。

  她用盡吃奶的力量,奮力睜眸,模糊的視界中,只見一道黑影在眼前晃來晃去。

  「……誰……」她無聲的蠕動唇瓣,「你是……誰?」

  這種感覺並不好,讓她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因為如此而被「那個人」拿走意鏡。那是她最不願意再次經歷的感覺……

  那種無力對抗的虛軟……

  「你在發燒。」來人只說了這句話,聲音聽來軟厚輕密。

  不是她認識的人……是誰……

  「不要多說話。」

  「我……」風蝶衣想看清眼前的人,無奈全身氣力抽盡似的,無法使力。

  「好好休息,便會沒事。」

  「你……」風蝶衣在跟體內的熾熱對抗,執意地想要問清自己的情況,還有眼前是何人。

  「睡吧。」來人輕聲安撫著。

  「不……我……」風蝶衣眨眼的動作愈顯緩慢,口齒也不再聽從指揮。

  「睡吧,別害怕。」

  風蝶衣想反駁自己沒有害怕,可是……

  「睡吧。」來人的聲音平緩而低柔,拂平風蝶衣因不明情況而想問個清楚的惑然。

  揮不去的燥熱在風蝶衣體內發酵,她再也睜不開眼睛,眼前讓一片黑暗佔據。

  徐緩的風吹來,讓風蝶衣稍稍平息那股燥熱——這是她最後殘留的感覺。

  「城主。」孫志煌悄然出現在易陽身後,因他反常的行為而憂心。

  沒想到城主外出奪如鏡,卻連意鏡的主人也帶了回來,聽前去接應他的人回報,原先城主不打算救她的,但最後一刻卻改變了主意。

  這……

  「志煌,借我幾套衣物。」易陽口出驚人之語。

  「呃?」孫志煌瞪大眼抬頭,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敢情易陽想再扮一次書生?可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別再讓我說第二次。」易陽無意再出口。

  孫志煌心中滿是豁然與疑然交錯的矛盾,但可預見的是,城主出去一趟回來,似乎有些改變,而這改變,說不定連城主自個兒也未曾察覺吧!

  他作個揖,退了出去。

  而易陽僅是無聲無息地擰條布巾,為風蝶衣拭去俏顏上的冷汗。

  動作與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嗯……」風蝶衣輕吟出聲。

  「姑娘!」

  耳畔傳來的是一個說熟悉又不熟悉,說陌生也不陌生的男聲。

  「姑娘!」

  風蝶衣擰眉,意識在聲聲呼喚中逐漸清醒過來,她微張眼,發現眼前有一張放大的臉孔。

  嗯?!

  風蝶衣睜大眼,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個人。

  「你……呃……」風蝶衣因喉嚨乾燥不已而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姑娘,等等,小人去替你倒杯茶水。」易陽離開了一會兒,又陡然出現。

  緊接著,風蝶衣感覺到自己的上半身被支扶起,然後乾燥不已的唇瓣被清涼的水給濕潤,燥熱的喉嚨也因此而獲得舒緩。

  「緩些喝,緩些喝,沒人同姑娘搶的。」見風蝶衣像久旱逢甘霖的人一般拚命的喝水,他不由得開口阻止她。

  好不容易,風蝶衣才平緩內心想喝水的渴望,她虛軟無力的「掛」在易陽的手臂上。

  待她認出眼前的男子是與她同搭一條船的書生時,她微喘息著將自己推離書生。

  「怎麼回事?」舔舔乾燥的唇,風蝶衣知道自己生病了,否則不會教個書生照料。

  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從船上來到這個……風蝶在環視所處之地,發現這個房間出乎意料之外的精緻。

  一片柔和的水綠色包圍著他們,水綠色的柔軟床鋪、水綠色的輕柔被子、水綠色底繡有白荷的枕頭、水綠色的輕盈床帳,放眼望去所有的擺設也都是以水綠色為主,連窗上的紗帳也是用蟬翼紗的松綠刻意淡化而化成的水綠。

  整個房間呈現一片水波蕩漾的錯覺。

  像極了江南任一處地的景致,而擺設無一不細緻……

  細緻?!

  怎麼在黃土遍地的黃河邊會有這麼細緻的房間出現?!

  「我們在哪兒?這兒是哪兒?發生何事?」風蝶衣被一股不安攫住,晶瑩大眼威嚴的瞪著書生。

  這才發現書生的衣裳換了。

  「你……」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啊!

  原先麻布衣的書生至此已換上一套白色直裰,質地為緞絲,如此好料質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突兀。

  先前只覺書生有一雙很坦率的眼眸,如今見變換服裝的他,反倒有絲威凜之氣流露。

  威凜之氣?一抹寒意竄上她的心窩,她不禁大口吸氣以鎮定自己的心緒。

  「我們遇著船難了,突來的大雨使得黃河河水暴漲,我只來得及拯救姑娘,那船……整個翻覆……連小人的細軟和姑娘的……」

  「我的銅鏡呢?」風蝶衣聽至此,已自行推論出結果。

  沒想到會這樣,一場不測的風雨,竟教整艘船的人……不知道水叔他們是否平安?

  「銅鏡?」易陽傻愣愣的反問。

  「對,銅鏡呢?」風蝶衣翻找著自己身上,發現如鏡不翼而飛!

  老天!她真是倒霉透了!

  「姑娘,你別亂動啊!你受了風寒,別亂動,得好好休善啊!」易陽制住風蝶衣亂動的身子。

  「我得找到銅鏡才行,它很重要!」風蝶衣眼前一黑,但她強撐過昏眩,虛軟的說著。

  「小人知曉,但是姑娘你也不必如此慌張呀!」

  兩人四目交接,風蝶衣漸漸地沉靜下來。

  「我的銅鏡……」縱使頭昏眼花之際,她心心唸唸的還是如鏡。

  只因那是她手上惟一的籌碼——可引易陽現身的籌碼。

  「姑娘,銅鏡在這兒,小人怕弄壞了,所以先替你收了起來。」易陽自枕頭底下取出一塊用布包裹著的東西,在風蝶衣眼前攤開。

  風蝶在一見,這才安心的搶過如鏡,匆匆檢視過真偽後想重新包好它,但手突然無力,如鏡跟著掉下,風蝶衣才想要俯身撿拾,易陽已在如鏡落地之前接住,他小心的包好它,將它收在風蝶衣的枕頭底下。

  風蝶衣攏眉,這種情況與之前剛好相反,感覺很奇怪。

  「姑娘,你先喝下藥吧!」易陽不知打哪兒捧來一碗黑壓壓的藥汁,笑容可掬的說道。

  風蝶衣皺著眉頭喝下藥,然後發出疑問:「這兒到底是哪兒?」

  她的印象中除了在回疆的「馳騁居」中有見過這般雅致的房舍之外,再無其他地方可以像「馳騁居」砸下大把金錢只為在沙漠中求一安身立命之所。

  那麼這兒……是哪兒呢?

  這兒出奇的像她在滄浪山莊的居所,若非北方的天氣仍寒冷,她真會以為自己身處家鄉。

  「噢,小人都給忘了,我們掉進河裡後,姑娘昏迷過去,我一慌了手腳,後來有人救了我們,我也失去意識,醒來就在這個地方了。」

  「這兒是哪兒?」

  「這兒……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座很大的城堡。」

  「城堡?」風蝶衣心一緊,皺起眉頭。心下明知她多疑,但她仍無可避免的將城堡聯想至「那個人」掌理的城堡。

  「是的,好像叫楊家堡的樣子。這兒的主人很好,他還給小人換穿的衣服呢!」易陽說著,露出呆傻的笑容,展示他的新衣服。

  「剛開始小人都還捨不得穿呢!可是小人的衣服全毀在姑娘手上,不得已只好穿上,小人生平頭一次穿這麼好的衣裳呢……」他摸著身上質地上好的衣裳,叨念著。

  「等等,你說毀在我手上是什麼意思?」風蝶衣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將注意力集中在「全毀在姑娘手上」那句上頭。

  「就……姑娘生病,又不讓那些奴婢動手,所以小人只好照顧姑娘,這也讓楊家堡的人誤以為姑娘和小人是……是夫妻關係……所以只好由我照料你……可你又是吐又是昏的……小……小人的衣裳……」他意說愈小聲,身子也有先見之明的往後退。

  「什麼?!」風蝶衣聽到這兒,忍不住暴吼了起來。

  她和這個書生被錯當夫婦?!

  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之下,她就這麼被「賣」了?!

  她不該一時好心讓他同船的!不該!

  她要宰了他好洩憤!她一定要宰了他!

  望著風蝶衣陰晴不定、略顯蒼白的臉色,易陽趕忙道:「小人不是有意的呀!只因你發高燒,又無人肯受你那無意識之間使出的拳腳,小人只好犧牲小我的扛起照顧你的工作。但小人發誓,絕無做出任何輕薄姑娘的舉動,真的!」易陽信誓旦旦的說著。

  望著書生可笑的舉動,風蝶衣強壓下心頭沸騰的怒火,發覺近來自己的心緒因易陽而變得極易受撩撥。

  深吸口氣,風蝶衣冷下心緒,無力的倚著床柱。

  不行,這樣她拿什麼同易陽斗呢?

  她可是找了他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不能在還未見著他的面之前便自亂陣腳!

  「算了。」風蝶衣阻止書生欲出手攙扶的手。「我叫風逍遙,字蝶衣。叫我風蝶衣便行,別再姑娘姑娘的喚了,江湖兒女向來不時興這些的。」

  再聽他一下子小人、一下子姑娘的叫來喚去,她的頭會更痛。

  風蝶衣微抬星眸,不經意瞥見書生清僮颯爽的臉上隱隱現出一抹冷酷,霎時一驚,連忙再定眼看清楚。

  沒有,書生的臉上除了笑容,找不到別的情緒。

  風蝶衣心中疑根已種,此刻她卻不願多想。

  「小人姓易……自題字為月,姑娘若不嫌棄,喚小人為濯月即可。」易陽打躬作揖,露出個笑容,只是笑容有些僵硬,但風蝶衣忽略了那嘴角的僵化。

  濯月?風蝶衣仔細端詳著他,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姑娘?蝶衣姑娘?」

  聞聲,風蝶衣回過神來。

  「我要多久之後才能下床?」感受到自己受的風寒不輕,風蝶衣省略問自己睡了多久,直截了當的問自己復原的情況。

  「啊!」易陽經風蝶衣這麼一問才像是想起什麼的叫出聲。

  風蝶衣聽了不禁微攏眉心。

  老天!書生除了驚叫就是大叫嗎?怎麼她從來只見南宮揚溫文有禮,慢吞吞到了極點,不疾不徐的舉止?

  一樣米養百種人……眼前的書生,可見吃的米雖然一樣,但生長的環境絕對是很「不一樣」。

  可是他的名字,她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尤其「濯月」二字更是耳熟,可是她昏沉沉的腦袋此刻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煩請姑娘等會兒!」急急說完,他人就衝出房門,中途還聽見他撞倒東西所發出的叫聲。

  「喂……」風蝶衣想叫住他疾跑的步子,見他不知打哪兒來的衝勁,一會兒便不見人,也不理會。

  暗施內勁,風蝶衣方才發現自己的內力……盡失。

  內力盡失——怎麼會?

  風蝶衣手捉著粗大的床柱想起身,這才發現自己不只是生病這麼簡單。

  她連內力也耗盡,可……可生一場病可能連內力皆失嗎?

  不,不可能,絕對是有人……有人使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怎麼會……

  「噢……」風蝶衣倒回床上。

  可惡!她全身沒力,強忍著想吐的衝動,她細細地喘息著,只覺自己現在什麼也不能做。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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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6 00:06: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凌雲城分為四大部分,分別以四個角落的高樓為分界點。

  一是東凌樓,二是西雲樓,三是南樓,四是北寒樓。

  東凌樓附近有凌水璃的居所「瀟湘居」,也是凌雲城內少有的女眷之所;西雲樓附近有師爺孫志煌的居所;南樓是僕役們居住的地方;北寒樓則有城主的居所與一處名喚「茵綠湖居」之地。

  此時,瀟湘居發出一陣巨響。

  房內一片狼藉,侍女們恐懼的站立在一旁,戒慎地盯著滿臉怨恨的凌水璃。

  打從城主帶著那位姑娘進城後,凌水璃一進房使大發脾氣,能砸的全砸,能扔的也難以倖免。

  直到搖著羽扇的孫志煌敲了敲大敞的門,暗命侍女們退下,侍女們才敢退下。

  「小姐,你這是何苦?」他見凌水璃滿臉淚痕與怨恨,上前扶起癱坐在地、體力耗盡的她。

  「我不甘心……憑什麼那女人……那女人憑什麼……」凌水璃見是孫志煌,淚再度落下,「她被陽抱住……我卻連他的衣角也碰不到!」

  為什麼?分明她該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可為何事實上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小姐,話不能這麼說。」孫志煌見房內殘破的模樣,知曉自己此次前來極可能是白來一遭。

  原想替城主省去這筆情感困擾的,看來……

  投注濃烈的感情卻無法得到回應,隨之而來的連鎖反應可不是他三言兩語即可化解的。

  「為什麼不能?」凌水璃妒火中燒的大吼,「她不瞭解陽,我瞭解!我比她還早認識陽,比她還早!為何僅只一面,陽便將她銘記在心……而我……我努力了那樣久……」

  「感情之事本無常理可循,不是嗎?」孫志煌喟然長歎,因而他只願保持距離,不肯輕易靠近。

  「管他是否有常理,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我比那女人差,我絕對不會放棄陽的!」

  「小姐,你是否深思過你對城主的情感是否為真情感?」凌水璃的樣子讓孫志煌想到被搶走玩具的孩子。

  「我當然深思過!否則你以為我對陽僅是兒戲?」凌水璃瞠目質問。

  「小姐,志煌無意之言,請小姐息怒。」孫志煌心知肚明自己再說什麼皆是白費,但基於凌水璃是前任城主的遺孤的份上,於情於理,他都該讓凌水璃明白強搞的瓜是不會甜美的。「只是依志煌的淺見,看得出城主心繫之人是那名姑娘……」

  「不是!」凌水璃嘴硬的否認,「陽只是為了雙飛如意鏡而救起她的,與情感無關!」

  是的!與情感無關,只有利益而已。陽必須,也得是,只因他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本該屬於她的東西,她絕不會讓他從手中飛走!

  「小姐,」孫志煌收起羽扇,順順鬍子,「城主不是物品,不能讓你隨心所欲的拋丟憐愛,你明白否?」

  「住口!別再說了!無論你如何勸諫也無用!」凌水璃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反倒信誓旦旦的宣稱。

  「那也請小姐自重。」孫志煌眼神一暗,「整座城的人自城主即位那天已宣誓效忠城主,若是你做出傷害城主之事,莫怪全城的人不敬你為前任城主之女。」

  孫志煌認為多說無益,一揮袖,撂下嚴正的警告後離開。

  「你……」凌水璃生平未曾受到如此的羞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語塞地看著孫志煌離去的背影,氣得握緊拳,滿腔的怒火卻不知往哪兒發洩。

  「美麗的小姑娘,何須為此擾心?」一個男聲幽幽迴響在凌水璃房內。

  「誰?」凌水璃眼前一花,只見一道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她不由得心生疑懼。「你是誰?」

  黑衣人半邊蒙面,教她看不清他的面目。

  「小姑娘,願意和我來場交易嗎?」

  「交易?」按捺住內心的不安,凌水璃如是問道。

  「一場有利於你奪到易陽的交易。」

  總覺得……自小生長的凌雲城繚繞的灰霧似有加重的傾向。

  近年來,凌雲城的霧氣愈趨嚴重,真不知是她心理作用,還是確有其事。

  被催眠似地,凌水璃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喀」的一聲輕響,內室中的風蝶衣一聽,原以為是濯月那書生而想朝他發脾氣,反正她大病初癒,內力盡失,全身沒力,正在修養,只有嘴巴能發揮功用,她再不善盡,會對不起郁卒到極點的自己。

  再者,就算她再怎麼罵、怎麼說,濯月那書生就只會笑笑的回她,她怎能不加以「利用」?

  哪知,一名身著水藍色衣裳的女子帶著和善的笑意,捧著薰香爐和盛了食物的托盤進來。

  「姑娘,你醒了?」她的聲音甜美。

  風蝶衣上下打量她,對於她沒有期待且非所願所遇著的人,她向來抱持著警戒。

  「濯月呢?」她以為依她的「驕蠻」、「刁鑽」、「難伺候」,只有濯月一人敢前來持虎鬚。

  「哦,公子他有事耽擱,因而差奴婢前來。」藍衣女子微微一笑,將食物擺好。

  「哦?」風蝶衣看得出這女孩衣裳的質料不是一般奴婢穿得起的,心念一轉,怕是這楊家堡的小姐看上濯月,而她這「夫人」成了絆腳石,才偽裝成奴婢前來「刺探敵情」。

  她就不明白,士人有什麼好愛的?士人!只是著士人之服卻無一點士人之行,名不副實的「士人」多得是,雖說當朝重文輕武,風蝶衣還是不愛與士人行。

  玄穹堡堡主水羿雲是第一個她見過有士人氣息,然而行事作風完全背離土人的人,光憑他有勇氣娶論語山莊那火爆的三小姐,就可讓她交上他這個朋友。

  第二個不像士人的士人讓她打破不親近士人原則的人就是那個人稱「妙手神醫」的南宮揚。不過想也怪奇,向來厭惡士人不與士人行的「冰山女俠」林語竹,最後竟會跟個士人成婚,唉!世事難料呀!

  第三個就是現下與她「假扮」成夫妻的濯月。

  思及他,風蝶衣只有歎息再歎息的份兒。至於為何歎息?大概是因他全身上下宛如籠罩著一團迷霧,她猜不透也不知從何臆測起。

  「姑娘,讓奴婢扶你。」藍衣女子伸手欲扶風蝶衣。

  「我不餓。」風蝶衣稱不上有禮的拒絕她的攙持,自個兒下床,一離開溫暖的被子,一股寒意刺入風蝶衣的身子,教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北方真冷……

  「姑娘,你還好吧?」藍衣女子斜眼瞧著只著單衣的風蝶衣,鳳眸不自覺地冒出妒恨的火花。

  「嗯。」風蝶衣拉過外衣來套上,抵禦寒氣入侵,同時注意到那奴婢的手細白嫩幼,怎麼也不像是做慣勞役的人的手。

  當下她更加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測,這濯月也是一名白淨的書生,有人心生愛慕是常事。

  水綠色的衣裳披在風蝶衣身上只顯透出她那飄忽的氣息……因為如此,陽才會不捨得殺她嗎?

  還是……不!

  小心地低首掩去眸裡燃燒方熾的焰火,再抬首時已是船過水無痕。

  「姑娘,天寒,還是多加件衣裳吧!」

  「嗯。」可惜風蝶衣沒什麼心情玩,否則這小姐會被她玩在股掌而不自知。

  「要不,姑娘,多吃點東西讓身子暖和一下吧。」藍衣女子再勸道。

  「我沒胃口,你撤下吧!」風蝶衣微斂睫羽,覆蓋住漾著無趣的眸光。

  「是。」藍衣女子暗自握了握拳,轉身到桌邊將飯菜收好,然後點上薰香,福了福身離去。

  唉!真是無聊。風蝶衣不放棄的暗使內力,得到的依然是如同以往嘗試的結果——沒有。

  她的內力全被封住,三大穴被制,內力怎麼也提不起來。

  想問濯月那白癡書生,卻又怕被他得知自己現下半點功力也使不出,讓自己招致不可預知的危險。

  畢竟,她身懷如鏡……

  咦?風蝶衣敏銳地感受到房內空氣的變化。

  一股異香飄入鼻,風蝶衣意識一昏。

  天地盡倒。

  一道水藍色的身影自首綠湖居中離開,那身影帶著一股幽香。

  她嬌美的臉上有著得意的笑容,等他發現她是個多淫蕩的女人之後,一定不會留她在身邊的,她才不會輸給一個外頭帶回來的野女人!

  不會!

  他是她的,永遠是她的!

  她絕對不會將他讓給別人,尤其是外頭帶回來的!

  他扯扯身上的士人衣裳,卸下滿顏冰霜,硬是擠出笑容,沒多久,那個笑容失敗的垮下,他不明白自己為何還要假冒書生與風蝶衣相處,他與她之間沒什麼好隱瞞的不是嗎?

  可為何他會下意識的躲避與風蝶衣真正面對面的那一天?

  不行!他不能再想這種與雙飛如意鏡無關的事情!他是為了一窺雙飛如意鏡的奧妙才救了意鏡的主人風蝶衣,如此而已。

  想是如此想,但當他低首見著那碗黑壓壓的藥時,一個笑容硬是爬上他的臉,端著冒煙的藥汁推門入內,空氣中撲來一股異香。

  他警覺的屏息……迷魂香!

  運用真氣將房內的異香驅散,他發現燃有迷魂香的禍首是桌上不知何時擺上的薰香爐。

  他不記得自己有拿這種東西進來過。易陽攢起眉心,現下的狀況有些難以理解。

  抄起薰香爐,他隨手推開窗戶往外一丟。

  「嘔……嗚……」自內室傳來壓抑的低低哀嗚讓他心神皆亂。

  他衝進內室,只見風蝶衣掙扎的在床上打滾,他臉色一變,衝上前去抱住她,以連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緊繃聲音喚著:「蝶兒!」

  「嘔……」風蝶衣難受的乾嘔著,全身抽搐,環抱著自己,容顏痛苦的扭曲著。

  他趕忙點了她幾個穴道,輸真氣給她,穩住她的脈息。

  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亂攫住他,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風蝶衣便會因迷魂香中毒而死去。

  他記得風蝶衣對迷魂香沒有任何抵抗力,一般人中迷魂香只會迷亂心志,對風蝶衣而言卻足以致命!

  有人想殺死風蝶衣……這個事實教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城內有人違背他的命令想殺人!

  這座城允許人城的先決條件便是不許再動殺念,而今……有人違背了這條誓言……

  易陽眸裡殺意旺盛,懷抱著風蝶衣的動作卻輕柔無比。

  「志煌。」他輕喚隨侍在旁的孫志煌。

  「屬下在。」未久,孫志煌現身,一見易陽的模樣,不由得心下暗驚,未曾見過易陽盛怒的模樣,現下一瞧,寧願未曾見過。

  「追查迷魂香的來源,並下令所有人等沒我的命令不得擅入茵綠湖居。」

  「是。」

  孫志煌退下後,易陽小心地將風蝶衣置放床上,黝黑瞳眸望著地蒼白的容顏,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十三年前母親那張失血的慘白容顏……

  他甩甩頭想拋掉那重疊的兩張面容,不知怎地卻無法甩脫。

  「不會的,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信誓旦旦地喃喃,易陽並未發覺自己許下了什麼樣的承諾。

  「情況如何?」低沉冷銳的問話在房內迴盪。

  若非及時發現,只怕內力被制住的風蝶衣早魂歸西天。

  「迷魂香下得太重,風姑娘的體質並不適合迷魂香,城主。」沉老的聲音隨之響起。

  「我知道。」先前的聲音微微高揚。

  沒有人敢開口再說什麼。

  不一會兒,被稱作「城主」的易陽猛一揮袖,「將窗戶大開。」

  「是。」

  餘香在窗戶全開後散去,房內恢復原有的清新,隨即又關上窗戶,只留一扇窗通風。

  「那麼她的病情如何?」

  「風姑娘的病情很穩定,請城主放心。」

  「去吧!」

  「是。」

  風蝶衣幽幽醒來之際,房內並無任何人,靜得連針落地皆可聽聞。

  除了外房傳來突兀的低叫聲。

  雖一聽便知是濯月那笨書生,但風蝶衣仍是警敏的保持不動。

  事實上,她也動不了,昏睡前的那股異香八成是迷魂香。

  唉,誰會知行走江湖的逍遙二仙中的舞逍遙生平最怕的就是迷魂香這類下九流的毒物!可天生的身子骨使然教她如何防也沒用。

  因此她隨身攜帶龍曾石,卻防不勝防,這是自懂事以來第二次被迷昏。

  腦海冷不防閃過當年的情景,讓風蝶衣虛軟的握緊拳頭,那是恥辱……是一項在她心中永遠也抹不去的羞辱!

  有人刻意要勾起這段她不願意想起的回憶嗎?這段她視為恥辱的回憶,是向來有仇必報的她至今惟一未報成的仇,為此還牽扯出韓家的血案,韓如浮與風幽禽的事,可除了引出他一次現身外,再無他的蹤影,虧她在寄暢園與玄穹堡的協助之下查出凌雲城約莫的位置,卻在前往的途中遇到水難。

  那撈什子的天災什麼時候不來,偏偏要在那個時候來,還害她跟個書生一同被救……數日過去,除了書生,她什麼人也沒看見,好不容易看到個「人」,下場卻是被下迷魂香。

  真是慘一個字也無法形容!

  但光是這一點,便足以教風蝶衣這段日子特別不穩當的情緒翻覆,此時靈眸的怒焰旺盛得可以焚燒整座森林。

  頭一個被怒火焚燒的定是她接下來會見到的「人影」

  「蝶衣姑娘,你醒了?太好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呢!」書生裝扮的易陽躡手躡腳的掀起外室和內房的隔間珠簾。

  一見眼睛睜得大大的風蝶衣,一時間笑開了眉眼,想上前又想起手中還拿著個碗,他先將碗置於圓桌上,才笑著走近床畔。

  風蝶衣惡狠狠的瞪著易陽,絕美容顏上覆蓋的冰霜嚇得易陽噤口不敢說話。

  久久,只敢問一句:「蝶衣姑娘,你沒事兒吧?我……小人該不該去找大夫前來呢?」

  「不必了。」風蝶衣語氣淡漠的喊住轉身要逃離房間的易陽。

  誰讓你進來送死的?風蝶衣思緒一閃,人一愣,隨即回神。

  仍有些模糊的眸子一時間竟將書生看成是那個深烙在心底的身影,她情難自禁的開口,才要喚,忙收口。

  傻子,傻子,傻子!風蝶衣唇角牽動,扯出一抹弧度,卻苦澀無比。

  心頭傳來陣陣的欣悅,那是弟弟風幽禽的喜悅,她感受到了,可是她的呢?

  她的喜悅何時能傳到風幽禽的心中?

  「蝶衣姑娘?你還好吧?」易陽硬是扯出個笑,深怕風蝶衣狂性大發似的看著地,見她想起身,因而上前想助她一臂之力。

  「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風蝶衣死命的掙扎著撐起上身,不願易陽碰她,氣喘吁吁卻語意堅定的瞅著易陽,質問。

  「蝶衣姑娘,我不知道啊!」易陽見風蝶衣執意下床,不顧她反對地忙上前攙扶。「你小心些,別太逞強。」

  風蝶衣想掙脫,卻出乎意料的發現自己的氣力竟比一個書生還弱!

  天!她受不了了!

  「別碰我!別碰我!」風蝶衣沮喪得想哭、怎麼兩姐弟一分開她的運道就開始走下坡?

  怎麼會這樣?連生性灑脫的她也灑脫不起來……

  要真是如此,她還寧願杵在風幽禽和韓如淨中間做個不討喜的障礙物也好過現在,做什麼非要找易陽?她會被自己這性子給氣死!

  「蝶衣姑娘,別這樣!別這樣!」易陽用力制住失去控制的風蝶衣,大聲吼著要風蝶衣冷靜下來。「這樣的蝶衣姑娘不是蝶衣姑娘,小人寧願自己讓你捉弄,也不願見蝶衣姑娘如此啊!」

  風蝶衣冷靜不下來,現在她只想找個東西來發洩自己的情緒。可是沒有,沒有管道讓她宣洩那早已蓄至極限的不滿……

  「我要離開這兒!我要走就是要走,誰也管不著!」她風蝶衣要走,就算天皇老子也無法阻攔。哪怕她現在像個任性的千金小姐,無理地要求著不合常理的事物。

  「蝶衣姑娘!」易陽不得已只好點住她的麻穴。

  「你……」風蝶衣不敢置信地瞪著面容有一瞬是冷沉陰鷙的易陽。

  「失禮了,蝶衣姑娘,你現在的身子並不適合遠行,還是再等些時日,待你的身子骨養好,再行離開也不遲啊。」易陽的神情在轉瞬間變換,讓人誤以為是錯看。

  她還能去哪兒?她不是正要朝這兒來嗎?他這城主都莫名其妙的讓她進城了,她還在那邊扭什麼?

  「哼!怕是我身子未善好,人就先死了!」風蝶衣好困難好困難才穩住失控的心緒,勉強自己冷靜,讓自己客觀公平地看待遇襲的事件,哪知,一出口仍是火藥味十足的諷語。

  該死的,她招誰惹誰啊,這種危機她一點也不想招惹!

  「蝶衣姑娘,堡主答應給你一個交代,他會查出是誰下的迷魂香。」易陽狀似苦惱的安撫風蝶衣。

  聞言,風蝶衣冷眸半掃。

  「不過幾日你已同堡主交好,難怪那千金小姐會前來查采我這易夫人的虛實。」風蝶衣本就對他沒有半分感覺,為的只是將他當成自己無聊時可供排遣的「玩具」,未曾料想自己跟他的立場會掉換過來。

  「千金小姐?」易陽一臉未明,心的一角卻開始融化。

  非春日暖陽的功勞,而是夏日旺盛的焰火作怪。

  「你少裝,恐是人家堡主的千金看上你,又因你有了『夫人』而心生比較,否則我哪會倒霉被迷?」風蝶衣將夫人二字喚得特別甜膩而諷意十足。「只是那千金小姐怕是沒有料到本小姐什麼都不怕,最怕迷魂香,正因迷魂香會令一般人喪心,對我卻是致命的毒物。」

  風蝶衣意說意氣,牽動未癒的身子,痛得她自動衝開被點住的穴,身子軟綿綿地癱入易陽及時伸出的雙臂中。

  易陽心下分明,礙於情勢,只能裝出笑容,將她扶回床上,替她蓋上被子,以期暖和她冷冰冰的手腳。

  「小人愚魯,未諳蝶衣姑娘所言。」

  早認定他是裝傻第一能手的風蝶衣不言不語,只將氣憤的眼眸移開,環視整間房的擺設,猛然覺察到不協調之處。

  這兒……打從一開始她便覺這兒的一切與她的居所像得過火,卻從未深思箇中奧妙。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惟有去過她居所的人才能將所有的一切裝設得如此之像,而她竟遲鈍至人了才發覺到……

  「呵呵呵……」風蝶在技散著爰絲遮住臉龐,發出一陣又一陣的低笑聲。「濯月,你說這兒叫什麼名字來著?」

  「楊……楊家堡……」易陽見她又瘋又笑的,心生不安。

  風蝶衣半坐起倚著床柱,甩甩柔亮未加綁束的青絲,露出微紅的容顏,美麗不可方物。

  只著單衣的她有著不可侵犯的妍麗與……邪氣!

  「楊家堡坐落何處?」

  「似是……似是坐落於……離風陵渡不遠的岸邊。」易陽吞吞吐吐的回道。

  寄暢園的探子所探尋的約莫方位,也是風陵渡!

  「我們所居之處呢?」

  風蝶衣用「我們」不是沒有道理。只因她次次昏迷後醒來皆只有書生一人在,因此,她推想這座別苑大概只住了他們兩位客人,而她房裡更是除了書生一人,其他人想必未能接近。

  除了那名前來下迷魂香的姑娘外,她未曾見過其他人。

  這般詭異的現象加保風蝶衣心中的質疑,她是病,但沒病壞了腦袋,一些看似巧合的事件串在一起便是人為的道理,她不至於不明白。

  「名喚茵綠湖居。」易陽拿起置於圓桌上的藥碗,「蝶衣姑娘,小人想你還是先將藥喝了吧!喝了藥,會好過些的。」

  「這可是毒藥?」風蝶衣白若天邊雲的臉龐緩緩綻開一抹邪氣的笑容,燦若星辰的黑眸此刻盈滿令人發顫的惡冷。

  「蝶衣姑娘,這是治療風寒的藥,怎麼會是毒藥呢?」易陽小心地說著,邊觀察著風蝶衣的反應。

  這藥他親自喚人煎煮,難不成還會害她不成?

  風蝶衣唇角的笑意加深,將碗裡的藥一仰而盡,手一鬆,碗即落地,碎裂聲迴繞不散。

  風蝶衣與易陽相視,他的笑容愈來愈難維持,到最後只能僵著嘴角站在原地。

  「我不是傻子,不會想不透你的來歷,你說你是制鏡工,你真是個制鏡工?」風蝶衣逼視著易陽。「我要你誠實道出,不得隱瞞。」

  「蝶衣姑娘,小人還是個書生,只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做副業以維持家計。」易陽好一會兒才吐露出這些話。

  風蝶衣聞言哼笑出聲,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蝶衣姑娘?!」易陽瞪大了雙眼,直視風蝶衣病中猶帶妍麗的美顏。

  「說實話!不然我掐死你!」風蝶衣絕對不相信他的來歷如此簡單。

  在所有人都想要——尤其是那個人——她身上的如鏡之時出現,可以說是巧合,但翻船、她受寒、身上三大穴受制……

  一切的一切絕不是以「巧合」便能搪塞!

  她不相信眼前的濯月!卻無法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亂成一團的思緒她無力理清,她鬆開手,頹然落坐,「罷了,我現在連只螞蟻也踩不死,哪來的氣力掐死你呢?」

  「蝶衣姑娘,你到底怎麼了?」易陽如履薄冰的問,一雙星目閃著關心的光芒望著她。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的死活不關你的事。」風蝶衣美眸微斂,冷芒微露。

  這個人……風蝶衣難忍的合眼,再張眼,抑下那翻攪心緒的狂熾情感。他仍是不願以真面目示她嗎?即使她已看穿他的真實身份?

  「嗯!」她胸口一窒,一股惡寒自心窩散開,她想捉住易陽,可卻發現自己才剛回到體內的那絲氣力不知何時全無……

  一抹黑霧悄然侵襲風蝶衣的視界,待她發覺想甩掉時已來不及。

  「蝶衣姑娘,你……怎麼突然有點冷呢?」明明是初春,怎麼會覺得冷?易陽搓搓上臂,畏冷的說。

  北方的春天來得總比南方遲,他們才由已算是北方的洛陽來,但洛陽的春天已至,這兒的春天卻來得更遲些。

  「咚」的一聲,喝完藥的風蝶衣就這麼筆直倒趴在床上,上半身懸於床外。

  唇角緩緩滑出一道黑色的血跡。

  易陽一見,先是愕然,隨即驚惶的扶起她。

  風蝶衣半合著眸子任他擺弄。

  她先是發覺自己被點了幾個穴道,然後察覺有股內力自外逐漸向她體內擴散。

  爾後,她想問他問題,眼前的景象卻分化為數個,再分化成無數個,天旋地轉……

  「蝶衣姑娘?蝶衣姑娘!」

  易陽的叫聲近在耳邊,她想開口叫他小聲一點,別總是大聲小叫的。

  打從她認識他開始,他總是扯著嗓子在叫,難得看到易陽假扮書生如此惟妙惟肖,連書生特有的氣質也拿捏得宜,比如渲大驚小怪的叫聲。

  後來她有沒有開口,她自己也不曉得,只知曉有人抱起她沉重的身軀,有人在她身邊叫她。

  「蝶兒……」

  是他嗎?

  那個深印在腦海中的那個人嗎?

  為何用如此親密的口氣喚她?

  為何他的聲聲呼喚中有著顯而可見的焦灼?

  「蝶兒……蝶兒……」

  她的意識飄遠,回到五年前的那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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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方的夏天實在是熱得教人受不了。

  年方十五的風蝶衣剛和弟弟風幽禽一邊練功,一邊打著他們打從出生以來便爭到現在的「爭名」架,打得她全身熱汗。

  沒辦法,誰教她和風幽禽投胎做了姐弟,又有這麼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教他們共享一個名字,這任誰也不會服氣的。

  一身熱氣的她一邊推開自己的居所茵湖軒一邊揮汗輕叫著服侍的奴婢水兒,但水兒不在房內,她只好一切自理。

  「天!這是什麼鬼天氣!熱死了!」風蝶衣咕噥著,以最快的速度換下汗濕的衣裳,再挑一件她最鍾愛的水綠紗衣穿上,稍微整理頭髮之後才清爽的倒在窗邊的太妃椅上,舒適地歎口氣。

  「好舒服。」自窗口拂入的輕風緩緩吹過她的臉,讓她舒服得想就此一生都賴在太妃椅上不動,就這麼享受的睡死。

  嗯……這樣的午後,不睡真是太對不起自己了……風蝶衣放任自己地合上眼眸。

  突地,半夢半醒的風蝶衣被驚醒,她嗅著空氣中飄來的淡淡的危險的味道。

  意識到一件事——有人!

  靈眸悄然游移在曾經以為只有自己一人的房內,數度不放棄地搜尋之下,她終於發現陽光照不到的暗處有詭異。

  「是人就光明正大的出來。」風蝶衣閒散的把玩著髮絲,一邊站起身子,一邊垂眸淡道。

  沒有動靜。

  風蝶衣黛眉微蹙,一抹銀影閃過,直飛向暗處。此時,隱身角落的暗影稍稍動了下,他的身影半隱在暗處,半曝在亮處,陰暗的氣息教風蝶衣不由得全身一顫。

  「報上名來。」風蝶衣位於背光處,是以瞧不見似幻影又似實體的他。

  黑色的衣擺因吹入房的風而揚起,風蝶衣這才看清此人有一副瘦削的身形,但她不會因為他的外表即妄下結論。

  可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息卻讓她提早感受到冬日來臨的寒冷,她握緊拳,不願在初照面之際即先輸了氣勢。

  「你有何目的?」風蝶衣平常是一言不和即開打的豪朗女子,可眼前的景象教她不敢輕舉妄動。

  「冰魅銀針不過如此。」來人終於開口,他的聲音平緩而低沉,活似澗谷間敲落在岩石上的冰冷水珠激起的聲音。

  冰魅銀針本就只是用來制止人的行動,又沒淬上什麼毒物,當然不過爾爾。

  「你是誰?」風蝶衣的問話含在嘴裡,睜大靈眸,不甚相信眼前所呈現的景象。

  那人踏出暗處,俊逸灑脫的樣貌,修長卻不單薄的身材,一雙寒眸似看透世間人事物般超然,卻隱隱透著強烈的憎怨。

  好個矛盾十足的組合,風蝶衣無法解釋此刻心中所受到的震撼為何,只道此人讓她下意識的想逃。

  她深吸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湧。怎地一名未曾交手、未曾交談的男人會帶給她如此大的壓迫感?

  「一個來試試舞逍遙的無名小卒。」他冷冽的薄唇揚起一個弧度,霎時,風蝶衣看見自他略揚的手掌中有堆白色的粉末,直朝她飛過來。

  風蝶衣壓根兒來不及避開,瞬間所有的景物扭曲,風蝶衣雙腿發軟的跌坐太妃椅上,昏眩感主宰了她,讓她看不清所有的東西。

  「你……」

  迷魂香!這個人竟然用……迷魂香……

  速度之快教她防不勝防。

  「原來你害怕迷魂香……這種下九流的毒物竟然輕易就迷倒盛名初崛的舞追遙,真是令人訝異呀……」那人移動身影來到風蝶衣面前,冷峻的臉孔放大。

  可惜在風蝶衣眼中的他是一片迷濛,渾身無力的她就算聽見他輕佻的惡語想反擊也無法出手。

  易陽冷眸直瞅著跌躺在太妃椅上的風蝶衣,她的呼吸疾然,面色潮紅,迷魂香的功效發揮在一個懂武之人身上如此顯著,他生平首見。

  眸光移開,他未再在她身上流連半分餘光,逕自在房內翻找。

  他輕易地在她的鏡台上找到那小巧的半圓銅鏡。如此輕忽待之,可見風蝶衣必定不知它的妙處。

  不過,干他何事?意鏡如此輕易到手,還得歸功於風蝶衣的粗心。

  易陽轉身再次面對風蝶衣,被她眸中不肯輕易認輸的光芒給吸引住。

  她是對生命有所執著還是逞強?

  易陽突然有個衝動想讓風蝶衣活下去,看看她未來會有什麼樣的轉變。

  「池潔映月,似想濯月,惜月之光華又豈是屈屈池水可濯?可掠?」他低吟著,那特殊的嗓音與寧靜的夏日午後撞擊著。

  伴隨著一些怪異的思牽聲後,風蝶衣在勉強維持清醒的眸子教一道光芒照耀,她不由得合上眼,想避過那強光卻教黑暗給攫獲。

  「雙飛如意鏡的意鏡……」那人手持一面小巧的半圓鏡,絲毫不因它透亮入掌的光熱而有所影響。「我想要它。」同樣地,風蝶衣也奇異的引起易陽的興趣。

  「你……」風蝶衣沒辦法說話,只能用迷濛的眼眸循聲辨位,迷魂香的藥力癡纏,讓她用盡全身的氣力抵禦,使得她無力分心。

  這個人沒事拿她家家傳的意鏡做什麼?

  那只是個沒人要的破爛銅鏡不是嗎?

  怎麼這個人……

  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該殺了你的。」留下活口向來不是他的作風,但易陽卻出乎意料的對風蝶衣心軟了。

  「不用你殺……我……」不行了!沒力了!再也撐不下去,風蝶衣只覺自己教黑暗吞噬,貫穿全身的劇痛襲來,她禁不住地嗚咽出聲,痛得打滾,毫無意識的喘息著。

  什……麼?!

  訝異閃過易陽冷酷的眼,他不由自主的上前抱住她,點住她的穴道,毫不遲疑的貢獻出真氣替風蝶衣逼毒。

  「嘔……」風蝶衣吐出一攤黑血後,倒入易陽懷裡,虛癱地揚睫,渙散的眸光只依稀辨出一團黑影。

  為什麼要救她?

  「蝶衣,蝶翼,一隻翩然飛舞的蝶兒失了羽翼後也只會變成大地的養分。好好練武,我等你來奪回意鏡,蝶兒。」那人的話消失在空氣中,卻烙入風蝶衣心底。

  深深地、狠狠地烙印她的心坎。

  她對接下來風幽禽因突感心頭不安而闖入茵湖軒發現昏迷的她,以及被人一掌打昏的水兒,引發滄浪山莊一陣騷動渾然未覺。

  她的腦海中只不斷浮現那人說的話——

  我等你,蝶兒……

  寄暢園

  「啊!」風幽禽在睡夢中驚醒,胸口痛得他發不出半個字。

  該死!該死!這是他最近頭一次感受到風蝶衣傳來的心訊。

  沒想到卻是這般的疼痛,風蝶衣一定又受傷了!她怎麼這麼不小心!可惡!

  風幽禽一邊咒罵,一邊捂著胸口下床為自己倒杯水喝。

  「鏘」的一聲,杯子落地應聲而碎。

  風幽禽臉色大變,扶住桌緣,借由微弱的月光瞪著自己顫抖不已的手。

  怎麼回事?

  可惡!該死的風蝶衣,她就不能讓他好過一點嗎?

  一股黑暗侵佔他的腦海,老天爺……痛死他了!

  風幽禽極力想看清眼前的事物,但事不如已願的,他很丟臉的就這麼撞倒桌椅,非但弄出巨大的聲響,還驚醒寄暢園內所有的人,昏迷倒地。

  「幽禽大哥!」韓如淨驚惶未定的帶淚容顏投射入風幽禽的視界中。

  眨眨眼,風幽禽想起身,豈料他一動,全身就痛得不得了。

  「我怎麼……呃……」風幽禽不住的喘息。

  痛死他啦!

  「幽禽大哥,你終於醒了。」韓如淨緊繃的神經一放鬆,淚跟著放肆。

  「你別哭,我又沒死。」風幽禽不耐的想抬手拭去她的淚,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現在的他連動嘴唇也會痛。

  「可是……可是……幽禽大哥,你就這麼突然倒下,沒有任何預警啊!」韓如淨壓根兒抑制不了氾濫心中的惶然。不要!她不要幽禽大哥有事!這樣……這樣……她會受不了的!

  「現在我不是醒了嗎?」唉!他就是對她的眼淚沒法子。風幽禽心中暗喟,盡量小心的微扯個笑容,想讓韓如淨安心。

  「幽禽,你真可憐。」一個清朗帶笑的聲音插入他們。「分明沒中毒,竟然會有『遺三更』這種致命毒物的中毒徵兆。」

  「你你你!」風幽禽好不容易升起的感性細胞全被出現的人給打死,只見他就算忍著全身劇痛也死命的要起身的模樣便知他與這人有化解不開的結待解。

  「幽禽大哥,你千萬別起來啊!」韓如淨整個人都撲了上去,只為壓制住風幽禽,卻沒料到原本對風幽禽算不上重的身子,現下都成了是一種加劇痛楚的催化劑。

  「小……小魚兒……好……好痛……」風幽禽的痛呼成了軟弱的慘呼。

  「啊?幽禽大哥,對不起,對不起……」韓如淨急忙起身,小心地不壓到他身上的任何地方,以免他太痛。

  「我沒事,別再道歉。」風幽禽虛弱的安撫著戀人,獨自品嚐著想擁她入懷卻又做不到的惱火,然後他化惱火為力量的朝另一個方向吼去,「姓樊的小人,聽說你把我家的土全移到漢口的寄暢園就是為了植一方追日葵花?」

  樊少珩的笑臉就這麼大咧咧的映入風幽禽向來只容得下韓如淨的眼裡。

  「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寄暢園會無償替你打探那麼多消息啊!當然得拿一點好處!」樊少珩一屁股坐到床頭,笑容可掬的彎身看他,如願地在他眼裡看見燃起的狂濤,並成功地在下一刻跳離床鋪,遠離風幽禽噴出的火花。

  「去你的好處……噢……」痛痛痛!風幽禽才動了那麼一下下,即痛得齜牙咧嘴。

  「你別動啊!」一旁的韓如淨見了又是心疼又是好氣的,命令完風幽禽後,立刻轉向樊少珩,「你也是!離幽禽大哥遠一點!」

  「是是是。」樊少珩高舉雙手退得遠遠的。

  「愛玩。」一聲童稚的嗓音傳來。

  「葵!」樊少珩咧開個大大的笑臉,瞬間成了只跟屁蟲,尾隨於身著一襲鵝黃衣裳的妻子身後噓寒問暖。

  韓如淨看得啞口無言。

  「噁心!」風幽禽毫不客氣的啐出聲。

  「幽禽,如果你還愛惜自己的羽毛的話,就別亂說。」樊少珩懷抱著妻子林語葵,火氣不比風幽禽小的吼回去。

  「你們好吵。」林語葵的四個字立刻讓所有人噤聲。「你,」她皺著眉看著明明痛得要命還想在口頭上佔上風的風幽禽。「身體不是鐵打的,毒的來源不明,解不開,想吼就吼,吼到你痛死我也沒辦法幫助你。」

 「怎麼會?我又沒怎麼樣。」風幽禽乖乖的躺好,氣勢全滅。

  連有「絕色毒仙」之稱的林語葵也找不出毒源,可見下毒的人很高明。

  「不知道。」林語葵很乾脆的給答案,「別讓淨兒哭。」

  「哦。」風幽禽倒是聽話的放棄想起身的念頭,安靜的躺好。

  等等,找不出毒源……一個荒唐的想法閃過風幽禽的腦袋。

  林語葵捕捉到風幽禽快速的心思,也蹙起眉,「有可能。」

  「不會的!風蝶衣不會的!」風幽禽違背林語葵的禁令,激動得想起身。

  「幽禽大哥……」韓如淨連忙扶住他。

  「風蝶衣現在人在哪兒?」風幽禽沒想過以風蝶衣的聰明才智會讓自己陷入危境,更別說中毒了!是以她失蹤時他才不覺得有大礙,可他那來源不明的中毒現象……

  要是風蝶衣有個萬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願意像現在這樣只能感受卻見不著面。

  最近江湖上流傳的最新消息是雙飛如意鏡皆落入凌雲城城主易陽手中,使得這位神秘的冰靈劍主人成了江湖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寄暢園探得的消息證實雙飛如意鏡的確在易陽手中,但風蝶衣的下落卻成謎。

  「放心,寄暢園的孫子正全力找尋中。」樊少珩的神情跟著凝重起來,希望風蝶衣沒事才好。

  不過看風幽禽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有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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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6 00:06: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幽幽轉醒,風蝶衣發現自己的身子比先前醒來後更加虛軟,她壓根兒無法使力,這並非由於她的病未癒,亦非全身三大穴被封的緣故,而是她中毒了。

  勉強使力想起身,卻讓一股力道重新壓下身子,引來前所未有的痛楚。

  「別動。」夢裡的聲音重現。

  風蝶衣眨眨因身上的劇痛而不經意凝聚水霧的雙眸,就著搖曳的煙火看清他的臉,教火光照耀的半邊臉是五年前那張教她又是心恨又是心纏的臉……

  「讓我走。」風蝶衣神情複雜的望著他,平靜地吐出這句話。「我要離開這兒。」

  她真是無聊至極!何苦在見著自己心心唸唸的人之後,又急著離開?風蝶衣嘲笑地自問,卻得不到任何回答。

  反正她被他戲弄夠了,他玩夠了,也該放手。

  「叫你別動。」他有些煩躁的下令,一隻手橫隔在她的胸前制止她起身,有力卻不傷人的力道成功地制住風蝶衣。

  「放手。」然而風蝶衣向來不喜歡受制於他人,她困難的翻身想躲開他的手,可下一秒,她放棄地躺回原位,只因她一動,全身上下的肌肉跟著繃緊,刺穿全身的痛楚令她不得不屈服。

  「我警告過你。」他冷冷的睨著痛得直喘氣的風蝶衣,制住她身子的手臂放鬆力道,毒根未清之前任何加諸她身上的力道皆可能會成為傷害她的惡力。

  風蝶衣恨恨的睢著他,什麼話也不說。

  「舌頭不見了?」他微一挑眉,似乎預期風蝶衣會出言反駁,為她沒有出現預期中的行為而問。

  風蝶衣沒有答腔,只是合上眼,軟下身子,使加諸身上的力氣化為無,減輕無謂的負擔。方才發現除了身體的痛外,她的頭亦隱隱作疼,加上剛剛做夢又想起那一天……實在是很討厭那時受制於他的情形,現下可不也一樣?

  她自嘲一笑。

  五年了……她沒變,仍是被他玩弄在股掌中。

  「我輸了。」風蝶衣想灑脫地笑道,卻發現自己的心一縮,擠不出笑容。

  因他執著於雙飛如意鏡,因而執著於他的她,也跟著趟入這場風暴中,現下,她失去的不只是鏡子而已……

  「你沒輸。」低沉的話語傳來,「沒有開始,何來的結束呢?」

  「還沒開始就輸得徹底的是我,不是你。」風蝶衣嚥不下胸口的苦澀,緊合的眸子泛熱。「自始至終贏的都是你,沒有所謂的競爭。」

  反正她從五年前初打照面就輸了,只是好強的她不肯認輸,直至五年後的今天來自取其辱,顏面全丟光了,無所謂羞不羞恥。

  「別說了,喝完藥就休息吧!」他剛健的手臂這回移到她的背,只手撐起她的上半身,讓她整個人倚在他的臂彎中。

  「這回該不會又是毒藥吧?濯月?還是……我得喚易公子?」風蝶衣盯著那碗黑壓壓的藥汁,諷刺地問。

  易陽沉默以對,半晌,才聞得他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你中的是『遺三更』。」

  聞言,風蝶衣沒來由的惱極。

  「那麼我該稱我的救命恩公為何名姓?」她不願張嘴喝藥。

  中了遺三更這帖毒的人毒根未清之前會動彈不得,像極了人垂死之前的僵冷,正是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怪不得她全身痛得要命!風蝶衣睜著眸子看著他,現下她全身上下惟一有氣力的便是這張嘴。

  但她不懂,若真要她死,用迷魂香就夠了,何必大費周章的使用遺三更這種難尋的毒藥?難不成她的命當真比五年前來得珍貴許多?

  她厭惡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更厭惡自己被扮成書生的易陽耍弄在手掌心上。

  「別考驗我的耐性。」向來面無表情的臉龐起了波紋,聲音裡充滿不耐。

  「恩公名姓如此神秘,不肯透露隻字片語?」風蝶衣無視於他言語間的警告,大眼就這麼滿是挑釁的著他。

  盈盈秋眸隱藏著連她自己也探查不到的委屈。

  「風蝶衣,你在鬧什麼脾氣?」他低斂眉睫,沒有表情的望著她,察覺心不小心抽動了下。

  在她未睜眼說話之前,他曾以為風蝶衣只是一具會呼吸的木偶,當他發現她喝下他給的藥非良藥而為毒藥時,心的沉痛讓他以為自己跟風蝶衣一樣中了毒。

  在她與毒抗爭時,他的心竟不由自主的跟著起伏,從未有人能侵入他的心緒中,未有人能似她這般一舉一動皆牽引著他,這樣的一個人存在對他而言是一大威脅,本該除去的威脅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留她活口,他自認為對她夠縱容了,豈知她一醒來就給他臉色瞧,還不怕死的直想激怒他,不肯喝藥!

  看來對待非常人,得用非常手段。

  易陽冷沉下氣息,將碗內的藥汁一仰而盡,在風蝶衣仍喋喋不休時低首吻住她。

  「恩公如此神通廣大……嗯……唔……」風蝶衣話沒說完,鼻子先被撞到,就在她痛得張唇時,唇被覆住。

  隨即,苦澀的藥汁滑入她的喉嚨,她皺起眉,想要推開他,卻反被制住,餵了更多口的藥汁。

  直到那碗藥全喂光,他才放手給風蝶衣一個呼吸的空間。風蝶衣急促的喘息著,狼狽的瞪著他,連說話的氣力也被他奪走。

  這個人……竟然這樣……老天!他餵藥的技巧實在有夠差勁,還會撞到她的鼻樑。

  「你到底……要怎麼樣?」風蝶衣死命的呼吸著,可這樣反而招來更大的痛楚。

  痛是痛,可心跳也不受控制的加快速度,盯著易陽亦沾上些許藥汁的唇,她別過臉不看他,強忍著身子的痛,想推開易陽。

  「我叫易陽,你可以記住,也可以忘了它。名姓之於我,不過是個代稱。」易陽硬是將適才被他半抱起、現在死命忍著痛掙扎的風蝶衣壓倒在床,就在她痛得抑不住呻吟時,冷冷地吮她一眼,起身離開房間。

  偌大的房間因他的離去而變得空蕩蕩的,而胸口的空虛感自他一放手便產生。

  風蝶衣平躺在床上,久久,身子的痛離去,心跳卻未曾平復。

  五年未見,他還是那個樣子……

  她在期待什麼?她在想什麼?五年來她惟一的執著……

  到頭來似乎是兩頭皆空。

  那他為何留下她?為何說沒有開始哪來的結束?

  雙飛如意鏡他皆到手,何以他會這樣說?

  風蝶衣發現自己現在走在一片充斥迷霧的森林,怎麼也找不到通往出口的路,迷失在這座名為「易陽」的森林中……

  窗外的月冷冷的倒映在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模糊的影家如同雲霧繚纏的凌雲城,始終讓人看不清它的模樣。

  凌雲城又陷入一片灰霧中,伸手不見五指,凡是開著窗和門的房間皆會被霧侵佔,連易陽的書房也不例外。

  「城主。」孫志煌搖著羽扇一臉恭敬的作揖,輕喚著立在窗前發呆的易陽。

  發呆?是的,從來不發呆甚至沒有時間發呆的城主這下子竟然是在發呆,即使他仍是張萬年不變的冷臉,可孫志煌還是憑著多年來的觀察發現易陽的情緒轉變。

  「找到了嗎?」易陽問的是下毒的嫌疑犯。

  「據奉命煎藥的小菊說,她曾在煎藥時離開一陣子去上茅房,之後未曾離開過半步。」孫志煌回道。

  全城上下全教易陽的怒火掃過一次,幾乎沒有人倖免……呃,中毒的風蝶衣例外。

  偏偏易陽的脾氣不似一般人發發就算了,他的怒火是冰的,被他掃到的人全身上下無一處是暖的,只怕凍成冰人還得感謝易陽「手下留情」。

  風蝶衣生命垂危之際,凌雲城上下就成天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直到風蝶衣清醒為止。

  「沒有人見著行跡可疑的人物嗎?」易陽冷沉的問話充分顯示出他的不滿意。

  「回城主,是的。」三日來,孫志煌全城上下全問遍了,幾個擅長使毒的高手甚至被他徹底盤查,然而,他們無一人身上有配製遺三更的藥材,或是殘留有遺三更。

  「志煌,我予你七天的時間查出誰下的毒手。」

  「城主,這……」孫志煌暗自叫苦,他怎麼那麼倒霉?

  「我相信你的能力。」易陽微揚唇角,冰眸淡視。

  孫志煌見易陽的笑容,霎時瞪大眼,簡直像白天裡活見鬼了那般驚駭,但他強壓下心中不斷冒出的惶然,忙稱是。

  咳,百年難融的寒冰突然被融化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而他孫志煌何德何能,「有幸」見著,真是該回去找個道士來收驚……呃,不是,是該上廟裡去焚香謝佛。

  易陽沒有任何回應,只是揚揚手,孫志煌即再作個揖,預備退下之時,他咬住他:「志煌。」

  「城主?」孫志煌看見易陽臉上浮現一絲困擾的神色。

  「我……沒事,去吧!」

  「城主,有事縈懷?」孫志惶不是首次看見易陽有如此人性化的表現,五年前他從江南回來便曾如此。

  易陽臉上突現一絲狼狽,「沒事,去吧!」

  「城主,有事的話,小的可以幫你分擔,說不定還可以給予城主一些建言。」孫志煌壯著膽子彎身打恭作揖,一邊偷偷瞄著易陽的反應。

  「我……」易陽欲言又止。「沒事,去吧!」

  「是。」孫志煌轉身離去,在合上門之前,他又說了句話,「城主,有時候顧慮太多反是致命傷。」

  易陽震驚的看著合上的書房門,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射到擺在案頭上已經合而為一的兩個半圓鏡上。

  如鏡上的銘文刻著:毋離、毋棄、毋忘。

  意鏡上的銘文刻著:相思、相屬、相映。

  而兩鏡相合後呈現一幅精緻的山水圖樣,山川百岳他看得透徹,惟獨這幅山水圖他不清楚真正所指的地域為何,而它又跟映月劍法有何關聯?

  輕歎口氣,易陽指尖輕拂過雙飛如意鏡,思及風蝶衣……

  想起她,他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易陽不知道自己這種心情喚作什麼,只知曉自己五年前到滄浪山莊奪意鏡時沒有殺了風蝶衣是他一時的心軟,接下來五年他不是不曉得她在追他,可那種複雜的心境並未如現在這般明顯。

  雙飛如意鏡,他皆得手,可為什麼那般紊亂的心情會困擾著一向沒有情緒的他?

  他分明只是去奪鏡子的,他眼中也只有鏡子的,不是嗎?

  可現下他卻不急著探索銅鏡的秘密,反而只關注風蝶衣。

  她的目光一直在追他嗎?

  她的眸子看來如此的清亮,清澈得可以當倒映他內心真實想法的明鏡。

  五年前一別再次見面,她變得更加清妍,那雙眸子似乎成為他心中的法尺。

  她在譴責他為了如鏡利用韓家全家嗎?譴責他的見死不救嗎?

  可是為了引「那個人」現身,他不得不如此計劃,為了報仇,他什麼都可以捨棄。

  「那個人」在他十歲的時候殺了原來的他,現在的他只是一副空殼子。

  一副空殼子竟然還會因為風蝶衣而心起波濤。

  這個可笑的事實讓易陽不由得揚起嘴角,拉開一個嘲弄的弧度。

  自十歲後,他就沒當自己是個人過,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復仇。

  為了這個目的,再多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可是風蝶衣的眼神……

  他卻無法不在意,無法不任地看透他的內心般任她透視。

  她臉上不經意出現的哀怨教他不知所措,感同身受。

  他該怎麼對她才是?

  該拿什麼樣的心情去待她?

  易陽眼前出現的,是五年前教他迷昏的風蝶衣和五年後再次相遇的風蝶衣。

  兩個影像合而為一,成為一道柔柔的輕風,吹掠過他終年冰凍的心……

  「砰」的一聲,隨即聞得一聲壓抑的痛呼。

  痛痛痛啊……嗚……明明她已經夠小心了……怎麼並非如同預期的是「下床」而成了「跌床」?

  風蝶衣緊咬著下唇,硬是撐起自己,將原本趴在地上的自己「翻」過來變成躺在地上。

  風蝶衣一連喘了好幾下後才再次打起精神側撐起自己,努力良久,終於不再是躺著,而是直挺挺的坐在冰冷的地上。

  光是這個簡單動作便費去她不少的時光。

  主宰全身神經的感覺目前叫作「痛」。

  仿若有千萬根針往身上扎,那種難以形容的痛正快意的在她全身上下內外肆虐著,但風蝶衣不打算認輸。

  然而,她的驕傲沒有持續多久,她的上半身自動自發的往床邊倚靠,以減輕腰的負擔。

  風蝶衣略感舒適的吁口氣,眨眨沾上汗水的睫毛,連抬手拭去的氣力也無。

  該死的,她會渴死。想喝杯水也可以跌到地上,然後用光了所有的力氣,不上不下的「卡」在地上動也動不了,要是易陽進來看到,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他一定會笑……風蝶衣輕哼一聲,又開始動了起來,她不能讓他恥笑!

  她會辦到的!她可以「走」到圓桌那邊喝到水的!

  只要……只要再一下下……

  「你在做什麼?」突來一聲問句,嚇住了風蝶衣。

  風蝶衣雙手忙著想捉住什麼,卻撲了個空,整個人失去平衡往前,眼看就要重演適才的「趴地」事件——

  她緊閉上眼,連尖叫也來不及發出就這麼倒入易陽的胸懷。

  「你在做什麼?」易陽冷淡得不能再冷淡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同時她發覺有個力道環住她的腰,支撐她免於軟癱到地上。

  易陽一進房就看見毒根未清的風蝶衣像正在學步的嬰孩般還站不穩就想踏出第一步,頭一個閃過心中的念頭便是她想要逃,但她這個樣子只怕逃到城門口已是數年後。

  不怎麼喜愛腦中縈繞的想法,他的眉不自覺地攏緊。

  風蝶衣放任虛脫的自己被他攔腰抱起放回床上。

  「我要喝水。」被子蓋上的瞬間,她口乾舌燥的命令。

  易陽挑起眉,睨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即轉身去幫她倒杯水來,坐上床沿,將杯緣湊近她唇邊,風蝶衣一連喝了三杯才肯罷休。

  見她喝水的那個蠻勁,易陽推翻了先前的臆測,「你想喝水?」

  「廢話。」風蝶衣瞟易陽一眼,不是渴到受不了她幹啥自討苦吃亂動?

  「你可以等我來。」易陽心的一角因風蝶衣的承認而舒緩。

  她不是要逃。這個認知讓易陽不由得想笑。

  想笑?沒事他笑什麼?易陽強烈意識到自己的不同以往。

  「等你來?」風蝶衣尖聲叫著,「那要是我要解手呢?也要等你來啊!」

  易陽被她這一問,低笑出聲。

  「笑什麼?」風蝶衣氣呼呼的鼓起腮幫子,滿是埋怨的瞪著易陽。

  有什麼好笑的?她說的可是很實際的民生問題耶!要不是她真口渴得受不了,哪會無聊到拿自己尚未痊癒的身子來玩?

  可是,這可惡的男人竟然笑她!

  「沒什麼。」易陽輕咳幾下,正正臉色,而笑意仍殘留在不曾有過笑意的眸底。「那麼,你現在想解手嗎?」

  「喝了那麼多的水,當然會想啊!」風蝶衣惡聲惡氣的說,尚未理解到易陽問這話的意思。

  「我想我能理會你的抱怨。」如果可以,易陽也不想親自照顧她,但有鑒於先前的經驗,他寧願辛苦一點自己來,也不願意再開一條道路讓有意殺風蝶衣的人通行。

  「嗯?」風蝶衣在易陽離開又回來手中拿著一件披風時霎時明瞭他要做什麼,「易陽,我現在沒……」

  易陽只是微挑下眉,便拉過她的手,輕柔不傷她的力道讓風蝶衣些微失神,而易陽就趁著她這失神的短暫時間將她騰空抱起。

  披風以輕舞之姿從頸至腳覆住她,有飛揚之嫌的披風角也讓易陽以包裹的方式折好。

  「你……」風蝶衣略顯驚訝地顫動睫羽,清妍的容顏染上一抹淡紅。

  「怎麼?」易陽低頭看她,冷冷的黑眸深沉不見底。

  「我尚未想要解手,不過你可以帶我出去透透氣。」老實說,風蝶衣說出這話一點也不覺不合宜,只是被易陽抱著,她有些心慌罷了。

  「這兒沒什麼好透氣的地方。」要他選,他還寧願待在房內,至少茵綠湖居乃至整座凌雲城向來皆是死氣沉沉,最有生氣的地方是凌水璃的居所。

  但凌水璃想必不會歡迎他們的到訪,與其徒勞無功,倒不如什麼都不做。

  「可是我快悶死了。」風蝶衣蹙起黛眉,她成天待在房內都快悶死了,再不出去透個氣,她會瘋,尤其是現今有人自願當她的腳,她怎能輕易放過。

  易物陽沒有答腔的回身,將風蝶衣重新放回床上。

  「我要新鮮的空氣。」風蝶衣恨恨的說出她的需求。

  天!易陽怎能……她要出去!

  易陽替她蓋好被子後,打開離他們最近的一扇窗,冷冽的空氣竄進暖和的室內,顯得格外的清新。

  「易陽!」風蝶衣會被他氣死。

  「別動。」他像教訓頑劣學生的夫子皺著眉。在見著風蝶衣枉顧他的勸告亂動招致惡果時,他的眉攢得更深,「我警告過你。」

  「你到底要像這樣把我關多久?」風蝶衣氣惱的語問。

  一道冷芒劃過,凝凍易陽眸裡那簇小小的笑意,「你以為我會給你機會探知凌雲城的地形嗎?」

  什麼?!風蝶在未曾料想易陽會扭曲她那一點小小的渴望至此。

  易陽的話比一刀砍在她身上還令她難受。

  風蝶衣彎起紅艷櫻唇,美眸裡的冷意猶如狂雪,爽朗輕快的嗓音吐出的卻是充塞著寒肆邪妄的諷語,「我是否該感謝你給我這個靈感?」

  知曉要是再說下去自己會失控,風蝶衣乾脆忍痛翻身背對易陽。

  易陽冷凝俊顏在風蝶衣轉身背對自己的剎那有破裂的跡象。

  窗外白雪紛落,窗內氣溫陡降……

  迂迴廊道間,有道水藍色的身影若隱若現,在灰暗沉重的凌雲城中顯得格外突兀而耀眼。

  而那道水藍色的身影後,暗蘊著一抹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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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6 00:07: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鏡,又叫「鑒」。

  古人以鏡照自己以端正行止。

  曾幾何時,銅鏡鑒人的功用不再,而成為人人欲奪之而後快的藏寶圖?

  風蝶衣望著茵綠湖居窗外的景致,不由得輕歎了起來。

  她不該坐在這兒哀聲歎氣的,也不該在這兒感歎雙飛如意鏡的功用遭曲解,更不該在這兒想著易陽那個腦袋有大半是裝進石頭的大蠢人。

  這個綠湖居還真是靜得驚人,不知是因為只有她一人在而靜,還是真的因為這兒便是一處偏僻的居所而靜。

  總之,她快悶瘋了。

  這些天,她的毒根已清,身子骨也漸漸復原。

  直到能下床走動,她才發現這首綠湖居很少有人走動,也很少有動物出沒,除了易陽,她壓根兒沒見過其他人。

  想來他該是惡意的要隔離她,將她軟禁起來。

  可他為什麼不一刀殺了她以求個痛快,反要用這種方式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一想到那天他說的那句話她就有氣!什麼要探凌雲城的地形,她壓根兒沒那個意思!

  可是為什麼她沒有的想法聽在他人耳裡就全變了質?

  真不知是她的表達能力有待加強,還是易陽的聽覺有問題,一句好好的話,都可成為傷人利刃。

  「別站在窗前。」

  易陽的聲音無預警的自身後傳來,風蝶衣肩膀一抖,輕纖的身子回轉過來,望著手執盛有飯菜的托盤的易陽。

  一襲黑衣的他看來比平常更加冷肅。

  「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風蝶衣俏眸一瞇,發尾隨著拂入房內的風而揚起,劈頭不是問候而是質問。

  水綠色的袖子因風而輕盈地搖擺著,身態猶若因風吹拂而動搖的柳樹。

  兩人眼眸相對,易陽先行低首避開眼神的交會,將托盤放在桌上,「用膳吧。」

  「我不吃。你到底解不解開我的穴道?」風蝶衣皺起眉,緊盯著易陽波紋不興的臉龐。

  她倚在窗台上,背有些受冷的瑟縮了下,但她立即挺直背脊,不肯示弱。

  「時候到了自然放了你。」易陽的目光冷冷的落在她身上,好似黑夜中盯著獵物的狼。

  「時候到了是什麼時候?」風蝶衣保持著與易陽的距離,不肯退讓的問。

  「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你。」易陽以眼神示意她用膳,態度擺明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混蛋!王八蛋!亂七八糟蛋!風蝶衣教易陽的態度給惹惱了,移步來到他面前,這才發現兩人的身高有一段差距,因而不自覺地退後一步。

  「易陽,這算什麼?」她不明白為何易陽要留下她。

  明明沒有感情的人,何以強留下她?

  總之她是自作孽,在交淺之時即不小心投入過多的情感,害得自己現在完全不知如何自處。情感會使人脆弱,風蝶衣親身印證了這句話的真實性。

  所以她現在當懦夫,想抽身了,卻身不由已。

  「什麼算什麼?」易陽突然拉開椅子坐下,冷眸淡掃,略過她仍有些蒼白的容顏,微蹙起眉。

  「我對你而言,是個失了利用價值的人,你為什麼不乾脆一刀殺了我,或是放我離開了事?」風蝶衣問出連日來一直藏在心中的疑惑,晶亮的黑眸凝睇,眸中閃著瑩瑩怒火。

  這樣的等待她已厭倦!

  「你這樣問一個主宰你生死大權的人未免過於僭越。」易陽似被風蝶衣眸裡的火花燙傷似的移開目光。

  每回見著她,總覺得她似乎又比上一次見面時更加美麗,那份靈動活躍的美麗在他晦暗的眼裡格外耀眼。他發覺自己停駐在她身上的目光愈來愈久,愈來愈移不開。

  這種不該有的情感困擾著易陽良久,可他卻不知該怎麼讓自己遠離她。

  「主宰我生死大權?」風蝶衣冒火地露出個微笑,「是啊!那我的態度應該如何,易公子?」

  面對風蝶衣的反問,易陽並未直接回答,只道:「俘虜就應有俘虜的態度。」

  「我沒做過任何人的俘虜。」風蝶衣瞇起眼眸,極力克制自己的脾氣。

  她待在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之下夠久了,而她的耐性也已經被磨到一滴不剩,這種情形之下,她無法做任何事,她無法安心,無法平靜!

  紊亂的心緒無法自理,風蝶衣首次發覺自己是這麼的浮躁,無法安穩下來,而讓她發覺這個她所不熟悉的自己的人竟是眼前的易陽。

  「你現在是我的俘虜。」易陽冷冷的宣告,冰眸直視她冒著怒火的瞳眸,撞擊出火花。

  「若是無法展翅飛翔,蝴蝶將無法展現最美的一面。」風蝶衣澀然一笑,低聲道。

  正當易陽以為風蝶衣會同他對峙下去,她卻突然乖順地坐下,拉過托盤埋頭大吃。

  他有些不知所措,原以為她會同他長期抗爭下去……

  心中的迷霧如同瀰漫在城堡內的濃重霧氣,意擴愈大,而易陽不知該如何處置。

  向來目標堅定,只為復仇的他,現下竟因風蝶衣而方寸大亂。

  一股衝動促使他伸手握住風蝶衣執箸的手,忘卻風蝶衣內力被制住等於武功盡失,用力過猛使得她痛得低呼一聲,他一驚,急忙放輕力道,但沒放開她。

  「這兒不是江南,你該多添件衣裳。」不知該說什麼,易陽依依不捨的放開掌下那柔軟卻有著練功留下的前而泛涼的肌膚。

  經由她涼冷的肌膚,易陽順道診了下她的脈,發現她有適應不良的狀況。

  是因為他制住她身上的三大穴的緣故嗎?易陽不願多想,也不願承認自己已投注過多的心思在她身上。

  而對她所說的關懷之語已違背他的個性,他不禁有些慌了。

  總是如此,同風蝶衣在一起時,他會不自覺的扭曲自己的性格,變得不太像他自己。

  風蝶衣一聽反而微睜眸子,倒映著易陽略顯失措的側臉的瞳眸一亮,刻意冷淡卻落寞地道:「你會在乎嗎?我不過是俘虜。」

  「你是鏡子的主人。」易陽簡短卻傷人的話化為鐮刃戳傷風蝶衣欲試探的心。

  「鏡子現下在你手上。」風蝶衣自懷中取出那面仿得惟妙惟肖的如鏡,左瞧右瞧後,手一鬆,鏡子在落地之際應聲破裂。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易陽皺起眉頭,暗自驚異於風蝶衣的觀察力,但他展現出來的模樣卻看似厭煩也看似訝異。

  「接二連三中毒,身上三大穴受制,不懷疑也難。」何況她本非天真無邪之輩,從一開始他假扮書生上船到將她軟禁在此,她無時無刻不在懷疑易陽的用心。

  可她弄不明白的是,為何易陽明知她對迷魂香沒有任何的抵抗力,還刻意對她下此毒?

  「不是我。」易陽才鬆開的眉頭再次聚攏,否認風蝶衣過於顯著的質問。

  「什麼?」風蝶衣正眼看著他,想摸透他的心,卻反而陷入他重重的心防中,在其中進退不得。

  「迷藥和毒。」不是他下的。易陽不是會為自己的行事做辯解的人,但在他察覺之際,他已出口為自己的清白解釋。

  或許是不願風蝶衣對他的誤會繼續加深,但矛盾的是,縱然世人對他的誤解已深不可測,他也沒想過要開口辯駁半個字。

  風蝶衣睇著易陽,忽地笑了。

  「為什麼笑?」頭一次,在與風蝶衣相處的時候,他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看來身為濯月的你與身為易陽的你還是有相通之處。」風蝶衣好笑的說,眼眸流轉的卻是水柔暖情。

  五年來,風蝶衣的武藝仍比不過易陽,但看人的功夫卻修得不錯。

  「別自恃瞭解我。」易陽惱了,一拂袖,起身想離席。

  「難不成你怕了?」風蝶衣心中突然有種或許易陽並不若想像中無情的光亮默默點燃。

  「怕?」易陽聞言轉身,雙眼惡狠狠的瞪著風蝶衣。「我易陽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我會怕你?」

  「那麼易公子何以看似倉皇地想逃跑呢?」風蝶衣抬手理理被風吹亂的髮絲,露出連日來第一個出自內心的笑容。

  易陽有那麼一瞬間呆愣住了。

  好似荷池中的白荷綻放的花顏……那樣的絕色……

  純淨不帶雜質卻又有著難以忽視的狡詐,風蝶衣不啻是個美麗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名相當聰穎的女子,卻也有著一般女子的柔弱一面。

  到底……她能有多少面?

  易陽發現自己看呆了,想移開視線卻怎麼也移不開。

  時間彷彿就此定住,流轉過身旁的風,流動的時間,與他們一點兒也不相干。

  「城主,屬下有要事稟報。」房門外傳來的是孫志煌的聲音,向來從容的他,此刻的聲音聽來急切且短促。

  迷咒在剎那間打破,易陽再不敢回首看風蝶衣,立刻拉開房門,低聲與孫志煌交談幾句後便一道離去。

  被他形同是丟棄在房內的風蝶衣並不以為忤,相反地,她的笑容意擴愈大,直至聽見自己的笑聲。

  雙眸交視的剎那間,風蝶衣發覺易陽真正的內心。

  原來……易陽也是人,也是有感情的。

  她很高興自己發現這個事實,這為她增添了不少信心。

  盤旋在凌雲城內的灰霧因天氣放晴而逐漸散去,嚴冬將離,暖春將至。

  荒原也有欣欣向榮的一天。

  易陽清俊秀逸的臉上有著一抹不容小覷的殘冷笑意,他盯著書房棟樑上留下的痕跡,那道痕跡極細薄,卻深及斷梁的中心點。

  來人所使的兵器是劍,且是十分罕見的好劍。

  「城主?」孫志煌見易陽看著那劍痕出神微笑,感覺書房內的溫度下降了數度,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什麼時候發現這道劍痕的?」易陽向來沒有起伏的低沉嗓音透著些微的顫抖——那是見獵心喜的興奮顫抖。

  「屬下無能。是稍早發現的。」孫志煌低首想避過易陽那無心無性的注視。

  凌雲城向來守備森嚴,連號稱具有全國最密的情報網的寄暢園也無法滲入,沒想到仍是被人闖了進來。

  「是嗎?『他』果然來了。」易陽唇角的笑意愈來愈濃,冷眸也展露出欣喜的光芒,或者該稱那為嗜獵的光芒。

  「城主,城內遭人如入無人之境地闖入,你……」孫志煌首次見到這樣的易陽,不禁打個寒顫。

  「不論『他』怎麼找,也找不著『他』想要的東西,就讓『他』來吧!不需要刻意鬆懈警戒,只要依照平常的步調即可。」來吧,來吧,凌雲城就是你的喪身之地。

  經過十三年的時間,他已非吳下阿蒙。他要讓「他」進得來出不去,他要拿「他」的血來擦他的冰靈劍,要用「他」的頭來祭拜慘死的母親。

  不經意地,風蝶衣的容顏晃入思緒,易陽呼吸一緩,立刻地,母親染血的容顏出現,易陽硬生生捏碎心頭那因風蝶衣而軟化的一角。

  報仇,是的,只有報仇才是他的目的,其餘的,什麼都不必想。

  「可是,城主……」這樣太不尋常了,難不成城主想以空城計來誘敵?

  雖然凌雲城龍蛇混雜,可這兒的每一個人皆視凌雲城為家,要是有個萬了……

  「志煌,我明白你的顧忌。」

  易陽嘴角揚起,柔化他冰冷的臉部線條,可孫志煌沒來由的打起頭來。

  他咬牙忍住想衝回房內添加衣物的衝動。

  「但我等這一刻幾乎等了一輩子,我不會輕易放過。」易陽陶醉的看著那道劍痕,低緩道。

  「城主?」孫志煌想問的是,那麼個綠湖居內的那位姑娘呢?

  易陽本人或許沒有察覺,但週遭的人可全因他對風蝶衣特別的態度而感受深刻。

  「此人非池中物,且這純屬我和『他』的個人恩怨,傳令下去,其他人皆不可插手。」該是了斷的時候,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他等了、找了十三年……

  終於來了,原來「他」想的還是雙飛如意鏡……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想……

  易陽不知如何處理這般纏亂的思緒,形於外的只有那不帶笑意的笑容。

  「城主,我們有責任保護……」孫志煌不同意易陽隻身涉險,就連易陽出城到洛陽去假扮說書老人之時,他們還是有人隨著,此時城內遭人侵入,且無人察覺,讓人留了道劍痕在書房內,這是他們的嚴重疏失。

  可城主卻說這是個人恩怨?

  易陽瞇起眸子橫瞪還想說些什麼的孫志煌,孫志煌因此而噤聲。

  「這是我的事情,誰要是插手,可別怪我不顧情分。」

  「城主……」孫志煌還想力勸,可易陽不領情的瞪視教他隱去話尾。

  易陽掃了眼孫志煌,一拂袖,離開書房。

  踏出書房,直到他站在茵綠湖居前,易陽才發現自己竟在無意識之際來到有風蝶衣在的地方。

  不知怎地,他緊繃的神經悄然放鬆,步伐也由帶怒而漸趨緩和。

  他還是來了……如何也遏止不了自己的心向於此啊……

  思及風蝶衣嬌嗔帶怒的眸子,那散發著活力的絕美容顏,他的心再次柔了,露出一個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微笑,步向那有著令他心起波瀾,卻又平息他內心起伏的人的居所。

  生平首次,他的腦中有了報仇以外的意念,而那執想是他拚了命也壓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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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6 00:07: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凌水璃望著四周封閉、只有一道縫隙讓空氣流通的個綠湖居,捧著那盤酒菜遲疑的裹足不前。

  「這樣真的好嗎?」她的聲音細若蚊蚋。

  「當然好,她可是讓你的陽迷了心魂的狐狸精呀。」凌水璃身後有道黑色影子,因為蒙著面,讓人看不清他的樣貌。

  「可是她命好大,兩次都不能置她於死地,何以見得第三次會成功?」

  「她很想離開這兒的。」黑影的聲音有些模糊,似乎是笑了。

  「你怎麼知道?」凌水璃看著茵綠湖居,眸裡盛著滿滿的怨懟。

  「別忘了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只要是有關於你的敵手的資料我定會搜集齊全。」

  凌水璃轉頭往後看那黑影,再回頭看前方,「我信你。」

  至少在凌雲城中,她還沒找到一個像這個人這麼為她著想的,不用她說出口,這個人便會知道她在想什麼。雖然有些可怕,但比起易陽和孫志煌,這個人是站在她這邊的。凌水璃如是想。

  「去吧,我幫你把風。」黑影在她背後推了一把。

  「你確定陽不會突然過來?」

  「他人在書房查看稍早侵入書房的人留下的東西,肯定會待上好一陣子。」

  「好。」凌水璃深吸口氣,舉步往凌雲城新興的「禁地」茵綠湖居走去。

  敲門聲響起,風蝶衣詫異的前去應門。

  易陽向來當她這兒是任意來去之地,他愛來便來,連敲個門也未曾有,是以風蝶衣對前來的訪客抱持相當大的疑心與好奇心。

  門一開,映入眼簾的是上次那名千金小姐。

  「你……」風蝶衣以為經過上次,她再也不敢來。

  看來易陽並未發現她便是下迷魂香的人,但她是何身份?怎可能兩次來訪皆無人發覺?且易陽也沒提過?風蝶衣心中的疑惑不斷的冒出。

  嘖,易陽同她提做什麼?他們非親非故,他沒必要跟她說明凌雲城有多少人,或是……多少女人。

  本就沒有必要說明的事,她又何需在意呢?

  只是,不知怎的,她的心竟隱隱作痛。

  凌水璃硬是擠出一個虛假的笑容,頭一回如此清楚地打量風蝶衣,任憑她再怎麼有信心,也自認沒有風蝶衣吸引人。

  光是她那抹自在若風的氣息就夠引人注目了,遑論容貌的出色以及綽約的風姿。

  「我是來致歉的。」凌水璃一咬牙說出向來不輕易說出口的道歉,擺出前所未有的低姿態。

  「致歉?」風蝶衣揚眉,語氣間掩飾不住的輕快是乍聞凌水璃說出她的目的時的第一反應。

  從凌水璃的行為舉止來看,風蝶衣都只會認為她是來找碴的,再見她手中的酒菜已涼,足見她在外頭「掙扎」很久才決定敲門。

  風蝶衣不相信凌水璃今天只為單純的道歉而來。

  「我來為我上次的愚蠢行為道歉,姐姐,你願意原諒我嗎?」凌水璃楚楚可憐的模樣足以打動頑石。

  風蝶衣不禁想像起凌水璃要是在易陽面前擺出這樣的姿態,易陽會是怎樣的反應?她無法克制地微蹙眉頭,非常不喜歡這種想法,也不愛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更不愛因這種想法而扭曲自己原先便不怎麼客觀的心。

  「沒什麼好原不原諒的。還有,我們連認識也稱不上,你便稱我姐姐,似乎有點交淺言深。」交淺言深?是呀,她和易陽便是交淺,可她卻言深了,不只言深,她還……

  「啊,是呀,我怎麼這樣糊塗呢?」凌水璃怎麼也想不到風蝶衣是名如此精悍的女子,瞧她的外表看似溫柔,實則卻不然呀!陽怎會教這樣的女子牽動心弦?

  她力持鎮定的微微一笑,「我叫凌水璃,是陽的未婚妻,前些日子陽帶姐姐進城,我一時好奇裝成侍女來看你,沒想到反而害了姐姐,因而今日妹妹特地帶來酒菜想同姐姐喝杯交好酒。」凌水璃反將一軍,十分得意地看見風蝶衣在聽聞「未婚妻」三字時的有異神色。

  未婚妻?風蝶衣心神一震,隨即鎮定下來,強迫自己露出笑容,「我不是易陽的誰,你不必對我懷有敵意。」

  澀澀道出,風蝶衣暗自握緊了冰冷的手,五味雜陳地發現自己的心同吐出的話一般苦澀。

  「但是我還是做出笨事來,雖然陽發現後沒有責怪我,但我總掛念著姐姐,是以今日才鼓起勇氣前來……」她贏了!凌水璃暗暗露出勝利的笑容,一邊天真的說道。

  「你怎麼會在這兒?」易陽的出現為這場戰局投入變數。

  「陽……」凌水璃不經意地瑟縮了下,像是老鼠看見貓氣勢瞬間消弭。

  易陽沒有看她,反而看向風蝶衣,並因為她未披上外衣而攏眉,「你最好別故意讓自己生病。」言下之意為,生病了就別找他。

  「我也不想。」風蝶衣瞟瞪他一眼,因易陽未合上門而發起抖。

  「水璃,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為何你會在此?」易陽移動身軀,適巧為風蝶衣阻擋冷風。

  「我是來探望姐姐的,希望她的身子早些痊癒。」凌水璃壓根兒不敢抬首看易陽,深怕讓他無情的眼眸給凍著。

  「我記得我下過命令,任何人皆不得進入茵綠湖居,除非有我的允准。」易陽低冷的聲音在室內迴響,嚴峻的面容冷硬而不帶情感。

  未婚夫婦會同他們這般相處的嗎?風蝶衣瞧出其中端倪,竟會到凌水璃適才話語的真實性有待商榷。

  她對易陽有情,然而易陽卻對她無意。易陽啊易陽,你到底要傷多少人的心,才會一嘗被人所傷的滋味?風蝶衣無言地望著易陽,眸光流轉間,不意透著點點戀慕。

  她呢?她是否也會像凌水璃那般,成為被易陽的無情所傷的其中一人呢?風蝶衣伸手想拉住易陽,卻及時醒悟。

  不,她不允許自己成為一名企求情感卻從不付出的人,她付出了情感,同樣地,易陽就算不愛,也得付出同等的心力才行!

  「我……我好奇嘛……」凌水璃咬住下唇委屈道,不是沒看見易陽不經意對風蝶衣呵護有加的行止,滿腔的妒人讓她想哭。

  為何不是她?為何不是她?!

  易陽目光更加冰沉,視線移轉到置於桌上已涼透的酒菜,斜看凌水璃,舉箸方要夾菜,凌水璃來不及發出警告,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低呼,便足以讓易陽貫串所有的前因後果。

  完了!凌水璃全身的氣力像被抽光似的跌坐在椅上,她完了……

  她怎麼那麼笨,沒事叫什麼?凌水璃惶然地看著易陽,而易陽卻只取出銀針一一檢視酒菜,終於在酒壺上發現奧秘。

  鴛鴦壺。

  沒有多問,易陽將凌水璃交予孫志煌。

  「志煌。」

  「是。」孫志煌如同魅影般出現。

  這是風蝶衣被帶進凌雲城以來頭一次見著這麼多人。

  「水璃交予你,務必查問出個結果。」易陽說完,未再看凌水璃一眼。

  「是。」孫志煌惋惜地看著凌水璃扭曲的美顏。

  當易陽將風蝶衣帶回凌雲城之時,凌水璃眼中的妒火旺盛得足以使風水不佳的陰冷之地凌雲城整個燒起來,易陽心裡在想什麼沒人知道,卻禁止任何人靠近茵綠湖居,這使得凌水璃不只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而當場失控。

  這些事易陽並未放在心上,也不關心。

  直至前些日子先是迷魂香使風蝶衣昏迷三天三夜,後是道三更讓風蝶衣差點送命,他才警覺到有人不理會他的命令使風蝶衣的生命受到威脅。

  而最大的嫌疑者即是可以在城中各處自由出入的凌水璃,也只有她會傻到去動易陽帶回來的人,但易陽不動聲色,沒想到凌水璃會再動殺機。

  這也只能怪她自做自受!

  「陽,相信我,我只是想要為你除去這個禍害啊!」凌水璃被孫志煌扶起,急著想要為自己辯解。「這個狐狸精會讓你喪失想復仇的心啊……我為你除去她,你的大業方成……」

  口不擇言的凌水璃在風蝶衣心湖投下無數石子,泛起無數的漣漪。

  復仇?對什麼復仇?風蝶衣腦中念頭轉得飛快。

  然而她的話卻沒有動搖易陽的意志。

  「志煌,帶她下去。」他冷酷絕情的下命令。

  「不!陽,你聽我說啊!聽我說!」凌水璃的呼喚被隔絕在茵綠湖居外。

  風蝶衣從頭至尾只做壁上觀,靈動水眸直瞅易陽的側影,孤絕冷漠的身影如同石像般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不由自主的上前拉住他泛著虛無空冷的身軀。

  捉到時,她恍若受到震撼般強烈認知到一件事:他是真實的!她放心的吁口氣,卻不知如何打破兩人之間的隔閡。

  易陽一震,回首,視線由風蝶衣拉住他衣擺的手、絕倫的容顏到那雙閃著疑惑的眸子。

  他平靜的等待風蝶衣發問,畢竟她不是會安靜地等人家開口的人。

  「你是真的,剛剛我還以為你是石家呢。」風蝶衣微微一笑,強迫自己放開手,旋身坐下雙手交抱,俏眸顧盼生姿,「對了,你怎麼會這時候來呢?」

  易陽在非用膳時間出現,她的確有些訝異,但那時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凌水璃身上,也就沒問了。

  一襲黑衣的他就算不出聲,還是給人強烈的存在感,她明顯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上如五年前那般的冰冽,卻又多了點什麼她不是很瞭解的東西。

  「我沒有試圖要逃走,不必親自監視我。」風蝶衣微微挑眉,在房內無事可做她快無聊死了,想出去卻因外頭冷得她受不了,只好繼續窩在房裡發呆。

  但她沒想到凌水璃會到訪來毒害她,而且當場被逮個正著。至於易陽的處理態度也讓她有說不出的怪。

  易陽唇角微揚,跨步走向風蝶衣。

  風蝶衣因他的接近而感到有壓迫感的起身後退,移動的速度遠不及易陽的步伐,沒兩下,她便被他圈進懷裡。

  「你……你要做什麼?」風蝶衣震撼的抬首看著他的下巴,雙頰因他逾矩的行為而緋紅。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游移幾下,然後推開她,沒有感情的眸子有了起伏,微亂的氣息說明他的心跳失速。

  「解開你的穴道。」易陽拉大與她之間的距離。

  她好香。不是香精的味道,而是那種女人天生具有的柔軟香氣,當他擁住她時,他竟有種能永遠抱她在懷的渴望。

  在「那個人」終於現身後,他察覺自己的情緒……多年來不曾為誰波動的情緒被挑亂了。

  然而,面對風蝶衣時的紊亂又同面對「那個人」時的紊亂是不同的。

  他無法解釋自己內心的紛亂。

  「為什麼?」風蝶衣不明緣由的偏首凝望。

  原先不管她怎麼說他都不肯解開她的穴道,怎麼今兒個竟然反常起來了?可笑的是,她心裡並未因此而輕鬆。

  「時候到了。」這是他惟一可以說得出口的理由。

  「時候到了?」風蝶衣挑眉,不太能接受這個理由,總覺得易陽在隱瞞什麼。

  「時候到了。」易陽肯定的回答,站在門口,任由寒風撲打在他身上。

  風蝶衣臉上明顯寫著「不贊同」,但當她的身子因受不住刺骨的風而開始發抖時,易陽移動了下身影,身後的門「砰」的一聲關上。

  房內漸漸地暖和了起來。

  風蝶衣因易陽的動作而給他一朵明媚的笑,易陽發現自己的呼吸幾乎被她的笑容奪去。

  他強壓下內心的騷動,不著痕跡的深呼吸幾下。

  「坐下,我有話問你。」

  風蝶衣雖因他命令的語氣而微挑眉,可也沒有反駁的坐下,才想要倒杯熱茶暖手,易陽已送上一杯仍冒著煙的熱茶。

  風蝶衣接過杯子,兩手摩挲著杯子,靈媚俏眸滿是風情的睇望著易陽。

  易陽低斂眼睫,避開風蝶衣的視線。

  「你想問什麼?」風蝶衣假裝沒有看見他明顯的逃避動作。

  她是歡愉的,因為他避開自己的動作證明自己對他並非完全沒有影響力,因而她允許自己微笑。

  玩著杯子的動作未曾停止,直到掌心熱了,她才執杯就口,溫熱的茶傾入喉,直達冰冷的脾胃。

  「鏡子的秘密。」易陽冷眸不帶情感的注視著風蝶衣,溫暖的大手拿過她的杯子,再傾壺倒杯熱騰騰的茶給她。

  「我以為你才是最清楚的。」風蝶衣微冷的指尖碰觸到易陽的手,想要接過茶杯,卻被易陽反手包握在掌心裡,陣陣暖意傳來。

  「南方人。」易陽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三個字。

  風蝶衣知道他所指為何,「中原地大物博,南北差異大也是無可避免的事實。」

  易陽挑眉,等著下文。

  「所以我是南方人是事實,不耐冷也是事實。」風蝶衣笑睇易陽,另一隻手主動握住易陽的手。

  它們冷得嚇人。易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該加件衣裳的。」易陽不由自主的說出關心之語。

  「我在等。」風蝶衣笑答,笑容輕忽猶若雪花。

  易陽將她的雙手包在自己的掌心內,眸底的冰雪有融化的跡象。

  暖流緩緩地透過風蝶衣的手傳至四肢百骸。風蝶衣笑得璀璨,好似冰天雪地中盛開的白梅。

  頭一次,易陽沒有迴避她的眼神。

  四目交接,彼此都從對方的視線中發現到什麼,卻都有默契的心照不宣。

  慢慢地,易陽微揚唇角,拉開一個僵硬卻難得的弧度。

  春雪緩慢地飄落,有些溜進留了一道縫隙的窗戶,片片春雪化成一攤水……

  「為什麼找我問鏡子的秘密?」風蝶衣享受著被暖流包圍的舒適,雖然只有眼神交會,雙手交握,她卻感受得到易陽的氣息濃濃地裹住她,替她阻隔了寒冷的氣候——那個她不適應的寒酷天候。

  「因為你是主人。」易陽簡短答道,握著她的大手捨不得放開,小心地將內力傳入她病了一場後尚在調善的身子裡,眼眸……眼眸也被蠱惑般移不開。

  「我只知道是傳家寶,其餘的一概未知。」不用易陽說,她也感受得到易陽對雙飛如意鏡近乎瘋狂的態度。

  瘋狂卻又理智得教人難以置信……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讓他如此的……執著於這兩面半圓鏡?

  說穿了不過是風韓兩家世代交好的證明,以及傳家用的寶,但傳家的「寶」對於外人來說,除非是有什麼附加利益,否則即似垃圾,沒有價值的物品。

  然而,雙飛如意鏡內蘊的寶藏,只不過是謠傳,映月劍法也看不出藏在這面鏡的哪兒。

  易陽執著的可是映月劍法?然而,他的冰靈劍獨步武林,何以還想要映月劍法?

  萬一練了壓根兒與自己所學的武功是相沖的,又該如何是好?

  風蝶衣不相信易陽沒有深思過這一點。

  而他卻在五年前便開始尋找如鏡與意鏡……不,假如凌水璃的話語可信,那麼易陽絕非自五年前開始尋找如意兩鏡,而他尋鏡的目的——是為了復仇?

  「是嗎?」易陽用一隻手握住她的雙手,另一隻手伸入懷裡取出如鏡與意鏡,現在的它們是沒有結合的狀態。

  置於桌上的如鏡與意鏡……如此的相似卻又二致。

  風蝶衣微掙了下手,易陽便放開她,她將兩面小巧的鏡子合在一起,但一放開,兩面鏡子又成了個體。

  咦?兩面鏡子的接合處有些古怪。風蝶衣看了又看,終於發現兩面鏡子的巧妙之處。

  「這兩面鏡子無法合而為一?」她故作疑惑的問著易陽。

  「無論如何也無法合而為一。」易陽似有所指的說,言話間有著連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悵然。

  風蝶衣瞳眸一溜,刻意設下陷阱等著易陽自投羅網,「如果我可以將之合而為一,你有什麼可以給我的?」

  易陽眼底迅速閃過一道冷芒,聲音緊繃的回道:「隨你。」

  「真的可以?」風蝶衣為確認而再問了一次,眸裡倒映著易陽緊繃的臉龐,不由得盈滿了笑意。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易陽未曾發現自己在風蝶衣面前失態,只覺說出這話來的自己,呼吸在一瞬間顯得不順暢。

  「我信你一次。」風蝶衣微微一笑,執起如鏡與意鏡,先將它們的鏡背靠在一起,然後示意易陽扶住鏡緣。

  易陽挑了下眉照做,然後她依著兩面鏡子的鏡鈕往順時針與道時針方向試著轉一轉,然後以順時針的方向一轉,發出「喀」的小小聲響。

  兩鏡相合,雙飛如意……

  「被你誑了。」易陽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風蝶衣得逞的俏顏。

  「怎麼不說我心思靈妙?」風蝶衣眸底閃現明亮的笑意。

  「那麼……說出你的要求吧。」易陽別過臉不看風蝶衣,發覺自己在她面前不太像平常的自己。

  風蝶衣凝望他良久,一邊把玩著繫在如鏡與意鏡鏡鈕上的水綠紫蘇線與紫色紫蘇線。

  隨著沉默的時間意久,易陽的眉也跟著愈攢愈緊,他不喜歡這種等待的感覺,而且他心中充斥著名為「懊悔」的情緒,後悔不該輕率的答允風蝶衣,她提出的要求可能會讓他不願卻不得不遵守。

  「易陽,你很愛皺眉頭。瞧,眉心都被你皺出一條深紋來了。」風蝶衣終於打破沉默,卻不著邊際的伸出手來以指背拂了下易陽皺緊的眉頭。

  易陽上身往後退,避開風蝶衣輕佻的動作。

  「呵呵。」風蝶衣不在意的收回手,很高興瞧見易陽因她而失措的模樣。

  她與凌水璃是不同的。風蝶衣想著,她不會成為第二個凌水璃。她暗自立誓,有些驚惶的想要捉住些屬於易陽的東西。

  「你這是做什麼?」易陽狠狠的瞪著風蝶衣。

  「沒什麼,我的要求想先行保留。」風蝶衣把玩著合而為一的雙飛如意鏡,未盤起的髮絲微亂地披散在肩上、胸前。「我的要求你絕對不能拒絕哦。」

  易陽覺得自己正踏入風蝶衣鋪設好的陷阱中,可他仍是竭盡所能的維持面無表情,輕輕點個頭。

  「我說過……」

  風蝶衣不等他說完,搶著接下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是吧?」

  「是的。」易陽十分後悔自己的重諾。

  「那麼,我希望你對凌水璃下毒一事徹底清查。」

  易陽沒料到風蝶衣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遣三更不是普通的毒物,除了高手之外,很少有人能調配得出,然而凌水璃卻能輕易的使用這樣的毒物,可見背後有推手。」風蝶衣主動解釋。「別以為我是多麼好心的人,我這麼要求只是想要保命。我可不想凌水璃這名傀儡落網,結果我卻反被背後的推手害死。」

  易陽沉斂眸光,半晌才道:「依你所願。」

  被怒火沖昏頭的易陽外表雖然與平常無異,但的確影響到了他的判斷力,只因凌水璃兩次皆差點得逞。風蝶衣所言甚是,若說凌水璃厭惡風蝶衣,那麼給予她毒物讓她下手的人必定更加罪大惡極。

  風蝶衣笑了笑,微斂眼眸,眸光落到雙飛如意鏡上。

  兩鏡相合,雙飛如意;映月劍法,手到擒來。

  心底迴盪著這兩句話,風蝶衣螓首微抬,正好落入易陽專注凝視的眸裡。

  「……只是銅鏡……」風蝶衣突地喃著。

  「什麼?」易陽沒聽清楚。

  「這面銅鏡是風韓兩家先祖情誼真切的表徵,如今卻因映月劍法而背上無數血腥,只是面銅鏡,卻因人的私慾加諸而使得它黯然失色。」

  易陽保持沉默,黝黑的眼眸凝睇風蝶衣,冷峻的臉龐依舊冷然,然而那凝視卻又透露過多內心糾葛的複雜情感。

  「怎的?」風蝶衣發現他的注視,微揚睫低問。

  「外頭的天氣……」易陽扯開話題。

  他們之間的牽繫比他所想的更深,深到已教仇恨佔滿心腸的他開始……不,打從那場相遇,這樣的牽繫已保結在兩人心上。

  他知、她知、天知、地知,卻不知該如何使其明朗化,而天地可鑒的是,他們無法使彼此完全信任——只因他們之間橫隔著太多不信任與誤解。

  而他不知何時才能跨越……

  易陽發現自己對風蝶衣有過度的期待,這樣的心情使他無法捨棄她嗎?

  是這樣的心情教他在取得如意雙鏡後沒有放棄救她?他仍記得那日她落水時的情景,那讓他心慌意亂。是這樣的心情讓他甚至在乎起她對自己的想法,而在她大病初醒之際仍扮演濯月這個角色?

  在乎?

  他不該在乎任何人事物,他該想的只有……只有……只可以有……雙飛如意鏡……不,是映月劍法……

  然後……「那個人」會現身,他相信了十三年!

  「那個人」仍在人世,「那個人」仍在找映月劍法,否則……否則韓家不會被失傳的五毒爪滅門……不會以那樣殘忍的手法被滅門……

  書房不會出現劍痕……那是映月劍……是映月劍!

  他等了那麼久,那麼久!

  怎麼會在此時出差錯呢?

  怎麼會?

  「外頭的天氣如何?」等著易陽繼續下去的風蝶衣因瞧見他變幻不定的臉色而開口問道。

  易陽渾身一震,冷眸漠然無情的瞅著風蝶衣。

  一抹寒意悄然爬上風蝶衣的頸背,一股想遠離易陽的念頭剛剛形成,她人即被易陽擒住,強健的手掐住她的頸項,逐漸加重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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