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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袁圓 -【我愛小麻煩(寶貝麻煩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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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8 22:30:3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袁圓 - 我愛小麻煩(寶貝麻煩之一)

迷糊少根筋的楚楚硬要賴上眼前沉著偉岸的男子──龍紹麟。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死巴著這熊模熊樣的男人,
更不是故意要讓人拐跑行李,還遭群羊追擊……
要不是為了千里尋父,活著離開,她豈會拋棄矜持,毫無選擇?

龍紹麟不明白,他不過舉手一撈,竟給自己惹來一個麻煩製造者,
先是性別錯置,讓自己懷疑成了同性戀,然後還得捨命陪她尋父,
陷入一連串謀殺、懸疑的尋寶遊戲中……
且看兩人如何在非洲的致命之旅中,追逐一場愛情冒險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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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8 22:30:5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樹大就是美!

  龍紹麒將手提隨身電腦放入背包裡,倚在幾株猢猻麵包巨樹中最粗壯、鼓脹樹幹旁,伸直頎長的雙腿,釋放全身的情緒,觀賞這非洲特有的景觀和享受那片放眼看去一望無際的原野,狂熱的情緒與頂上灸烈的陽光成正比,隨著清爽和風撲面而來的草香,他整個人有與大地起伏多變的脈搏合為一體之舒坦。

  在這兒,沒有擾人的大哥大、沒有電視、沒有公事,當然也沒有裝得高貴無邪卻死纏著他不放的名門淑媛,更沒有破壞自然風景、象徵文明和代替樹木「照顧」地球的電線桿……有的只是原始!對身為中龍企業長子、卻酷愛醫學和研究植物藥性及毒性的他來講,此處無疑是少數能讓他放鬆的新天堂樂園。

  遠方突生的騷動將龍紹麒拉回現實裡,此番並非他第一回造訪非洲,所以他能霎間判斷有危險欺近。

  他站起身來,拾起簡便的背包,躲在粗得足以掩護他的樹幹後觀察,萬一有事發生,在這寬廣遼闊的莽原中,它反倒是唯一的屏障。

  只見塵囂越來越近,地面的震動越蕩越強,讓人懷疑是否置身於巨浪翻攪中的小船裡!那撮跑在滾滾黃沙前的小人影亦越來越放大,就當對方經過他身旁之際,他一把將來者快速拉到樹後避難,以僅差零點一秒的迫在眉睫時刻,挽救此傢伙免除被亂蹄奔騰踏成肉醬的命運。

  下意識地,他將逃過一劫的「路人甲」緊緊埋在他的臂彎中,靜候大地歸復最初的平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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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8 22:3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楚楚不曉得自己走的是什麼楣運,前幾天她還只是個神昏顛倒、閉門造車的愛情小說作家,突然接獲長年在外忙著考古研究的父親來信,便輕而易舉地破壞和改變她現有的一切生活步調……

  信上是這麼寫的:

  楚楚吾愛:

  當你收到為父托人寄的這封信,表示為父的已遭不測!

  「這算什麼?」望著隨信附上的水晶項鏈和一張舊得可以、約兩個巴掌大小的皮革,上面堆著密密麻麻的鬼畫符,楚楚氣得想把信撕掉,她有多久沒見到父親啦——五年?六年?

  早在十年前母親去世後,父親便辭去大學教職跑到埃及,將所有的時間和精神全奉獻給他熱衷的考古學,丟下十五歲的她一人在學校宿舍,除了每月固定由銀行撥生活費給她外,沒盡過其他父親應盡的義務。

  這些年父親只回國一趟,兩人只是匆匆一瞥,隨即他又飛往非洲,然後音訊全無,現在乍然來道晴天霹靂……教她如何不發火!

  唉!再怎麼火大,也是自己的父親。信上說的不測……她趕忙將信從地上撿起來!

  我們很高興能找到……糟糕,他來了,我不能再寫,我要……

  此信顯然是在緊急中完成,所以字跡潦草、語焉不詳,甚至連署名都來不及簽上,要不是她對父親的筆跡尚有印象,否則天曉得是誰搞的惡作劇……最後是亂七八糟不成行的零落幾個字眼——

  肯亞奇育洛斯方

  她知道「肯亞」是國名,但是「奇育洛斯」呢?「方」呢?是姓、地名,或是另有其意?

  當下楚楚只感到一陣混沌,父親是生是死,她全然沒概念。下一刻鐘,她人已搭上飛機,行李怎麼整理的都不清楚,只記得在登機前買了本「肯亞指南」的旅遊指南,在機上拚命地讀,得到的結論為「奇育洛斯」是座山,遠在肯亞的西察沃,離下機的地方仍有段路得奮鬥。

  但「方」是什麼?仍舊未解。

  飛行時間超過二十四小時,終於抵達肯亞的首府奈洛比,她才發現肯亞其實並不落後,然而貧富差距卻非常懸殊。

  楚楚,半生不熟的英文在市區問路,搭火車來到Kibwezi,因為奇育洛斯山並非觀光地點,害她額外花了許多時間和金錢,才請到一個年輕的當地居民當導遊帶她上山,當然,一路上的長途跋涉、坐車、爬山、過水……歷經的折騰不在話下!

  她一介弱質女流累得再也受不住,於是在休息的樹蔭下憩了幾分鐘,沒想到倒楣的事便如骨牌效應般接二連三地到來……

  當她醒來的一剎那,四周的沉靜讓她覺得不對,定眼一看——

  「不見了,導遊居然……跑了!」別說是導遊,連她的行李亦一並不見蹤跡。

  「喔!上帝!」她所有的東西和錢財都在行李裡呀!幸好護照和父親給的信、項鏈及皮革她全藏在身上,不然這下連身份證明和找父親的線索都丟啦。

  唉!荒郊野外,適逢迷路,能活著看到「一個」——只要一個——人就該偷笑,更遑論能走出這座森林,回到台灣……她悲慘地想。

  炎陽高頂,她現在才驚覺到自己的膽子有多大,竟然毫不細思就莽撞地闖入這陌生的環境,又找陌生人領路,活該要受騙上當……

  就這樣漫無止境地走到兩腿快斷、不抱希望之時,眼前一大群數不清的羚羊讓她振奮起來,那是居住在都市的人不曾見面的大場面,跌入谷底的心情頓時放寬,正欲大大欣賞一番,豈料禍事約伴而來,她的衰運還未走完——

  那群為數壯觀的羚羊不知為什麼,突然全朝她直直衝來……

  羚羊本是種很溫馴的動物,一隻兩隻在一起時很討人憐,十隻成群時仍惹人愛,但若變為數萬千隻受驚狂奔時,就無所謂的「憐愛」可言,其殺傷力連猛虎都得暫閃一邊!何況她僅是個拿筆桿的「文弱書生」,能如何?拿筆去指揮「交通」?別傻啦!不須推理動腦,不必構思、擬稿,她能做的只有……跑!

  「救命呀!」楚楚失聲大叫,但這聲救命能喊給誰聽?短短幾分鐘的快跑卻有如一世紀長,她已筋疲力盡,眼看羚羊群就要瘋狂地踏過她的身子……倏然「咻!」地一下,有「東西」從樹後抓住她的手腕往旁邊一帶,她嚇得連救命也喊不出來……


  「你還好嗎?」龍紹麒一直等到惶懼的羚羊群帶走黃澄澄的沙浪後,才推開懷中戰忄栗的楚楚,用英文和東非較常說的史瓦希利語各問一遍。

  楚楚無力的心臟仍梗在喉頭未復定位,哪裡有多餘的氣去答話!

  「你還好嗎?」龍紹麒好心地再問了幾次,厲眼一掃,他已把楚楚從頭到腳打量過,依他方才摟時的感覺,這命大的孩子應該是「他」吧!

  莫怪他會誤認,實在是楚楚貪圖方便,在寫作時不想為蓬頭垢面傷神,所以剪了個五公分長短不及覆耳的短髮,且經方才沒命狂奔已成了朝天飛沖的模樣,身上寬鬆的衣褲又完全看不出曲線——

  「別碰我!」楚楚驚魂未甫,加上數小時前才被陌生人欺騙的經驗,全身的汗毛全倒豎起,慌亂地向後退了一大步,揮掉龍紹麒伸出的友誼之手,雙手復維持緊縮在胸前的保護動作。情急下,脫口吼出的是國語。

  就女孩家來論,楚楚的聲音算是低沉的,但在龍紹麒聽來,由於先入為主的觀念卻以為她仍是個處在變音階段的小男孩。

  「喂!小弟弟,好歹我也救了你!」他微斂眉峰改用國語回她。摸摸幾個星期未刮而蓄出的絡腮鬍,拍拍衣服和背包上的塵灰,戴上抖淨的獵人帽,恢復淡然的神色轉身就走。

  多管閒事向來不是他慣有的習性,換作平常,他早就靜默地走人,剛才會救這小鬼也不過是醫生的本能,不願看見生命被糟蹋罷了。

  「你……」楚楚倉皇氣極地喊出。小弟弟?他叫她小弟弟?她哪點不像女人?

  好嘛!頂多她頭髮短了點、身材瘦了點、相貌普通了點,再經先前種種的「野戰訓練」,想必看來狼狽了點……只是她沒料到,這麼多「點」使她凌亂得比她想像中還要不堪!

  也好,至少她可以安心他不會對自己下手摧花。話說回來這高壯如大灰熊的男人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遇到的,雖說有首歌叫「下一個男人會更好」,但若放他走,她得捱到民國幾年才會碰到另一位「說國語嘛人通」的?

  「嗯?」龍紹麒其實不須理「他」,但那雙夾雜戒備與桀騖不馴的烏瞳,明明嚇得半死仍強裝鎮靜的模樣,和彷彿是衣索匹亞難民的干扁狀,外加頂多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個子,硬是定住他的雙腳不忍離去。

  楚楚不知所措地絞著手,「大灰熊」的身高少則也有一百八十五公分以上,與他相較下自己顯得好嬌小!以前常耳聞非洲有食人族,不知此熊是否也偏愛此好?她不會運氣背到非洲吧?

  作家的通性就喜天馬行空,楚楚已忘了他還在等自己的回答,逕自地胡思亂想起來。等了好半晌的龍紹麒不見「他」開口,聳聳肩,便掉頭離開

  在東肯亞,一般的日照時間全年平均雖說一天有九小時,但是太陽起得早、降得快,他若再蘑菇,可能在天黑以前沒辦法到達休息的地點,那時恐怕就不妙了,他可不想自找麻煩成為猛獸的食物!

  「怎麼辦?」楚楚暗忖,跟著他吧!起碼他一副很有方向感的長相,沒聽說過「熊」會迷路嘛!主意既定,她小跑步地追上他,為了安全起見,她始終保持與他相差十步的距離。

  龍紹麒知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後,他不會天真地認為兩人恰好只是順路,甚至他停、「他」就停,他走、「他」才走!

  「你要跟到什麼時候?」他止步轉頭問。

  楚楚抿著嘴,精神戍衛地看回去,一腳前一腳後,隨時準備跑路的預備動作,「大灰熊」不怒則威的氣勢給予她十足的壓迫!

  龍紹麒可以趕「他」走,但他做不到!楚楚漾著水光的求助雙眸在滿是污穢的髒臉襯托下,顯得格外亮潔和清澈,誠如受傷的稀有貂羚,深深牽動他從未被人開墾的內心,一股熱流無由地在脈管中隨著血液亂竄,竄得他自己都覺莫名其妙。甩掉此荒謬的感覺,他故意邁大步向前行。

  楚楚不解「大灰熊」為何忽然生氣,熊胡上面的熊眼溢出「熊怒」,該不會是「熊性」大發,想吃她果腹吧?慢著,他幹麼突地走那麼快,也不想想他的「熊腿」比她長多少?腿長就能欺侮人嗎?

  罷矣!人在「迷途」下,不得不低頭。

  她舉步維艱地緊跟著,哀歎明天鐵定全身酸痛,誰叫她平日不多努力,入了寫作這一行,整身運動到只有常打電腦的手指頭!總不能改用指頭來跑路吧?

  龍紹麒終於走到與德拉米約定的集合地點,老遠就看到他坐在吉普車頂上熱絡地揮著手,黝黑的皮膚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麒,我在這!」怕他看不見似的,德拉米誇張地站在車頂狂喊。德拉米是龍紹麒的朋友、嚮導兼助手,是當地的馬賽人,別因他矮瘦的外表就小覦他,他可是奈洛比醫院的王牌醫生喔!

  龍紹麒回以微笑地走到車邊,沒預警地倏然停止,而楚楚追趕得太專心,來不及煞車,「砰!」地一聲便撞上他的背,瘦骨嶙峋的身體往後彈了好幾步,若不是他好心將她拉住,她八成會摔得很慘,但由於他出手的力道太強,她便順勢被帶入他的懷裡。

  「麒,她是誰?」德拉米好奇地問。打從六年前在一次國際性的醫學研討會中認識龍紹麒後,兩人對彼此已有相當程度的瞭解。他看得出龍紹麒的眼底閃過異樣的神采。在他去加油的這段時間他必然錯過了什麼。

  他的問話驚醒了楚楚,她驚懼地伸直雙手抵開龍紹麒,退開了一段她認為可以接受的安全距離。從未讓人碰觸的身子,一天之中卻讓「大灰熊」連抱了兩次,而這兩次都讓她沒辦法呼吸,體內激起的熱流讓她羞怯地摟著雙臂,躁紅從頭到腳火也似地燒燙下來!

  「不認識!」龍紹麒收泯還想擁「他」入懷的念頭,兩手一攤,兀自上車。

  「要不要我去趕她?」德拉米試探地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能為他崇拜的龍紹麒盡點力,是他引以為傲的事,更何況他想一探龍紹麒的怪異反應究竟為何?

  「不用理他!」龍紹麒帶上車門,帥氣地將手肘倚靠在未關的車窗上,他只盼趕快離開這「罪惡」的邊緣。

  「喔!」德拉米頗感失望地坐進駕駛座,難道是他判斷錯誤?

  楚楚聽不懂他們說的馬賽語,但是看他們的表情應該是在商討如何處置她……那「大灰熊」的態度瞧不出絲毫的友善,莫非他們想賣掉她?或是……

  不必「或是……」啦,因為他們已經揚長而去了,他們……竟棄她而去——

  「別丟下我啊!」她邊追邊喊,使勁賣命的結果是滿嘴的黃土。

  楚楚頹喪地蹲下去,方纔的生死不定都沒讓她像此刻有股想哭的衝動,嗚呼哀哉!這下死定了,沒想到最後是客死異鄉,她那幫為數不少的讀者大概想都沒想過吧!如斯的死法算不算浪漫呢?

  呵呵!她沒藥救啦,都什麼時候了她還能想到「浪漫」?她會屍骨無存嗎?她會成為哪一種野生動物的「一部分」?獅子怎麼樣?……獅子是萬獸之王可卻沒有雲豹來的漂亮……這裡有雲豹嗎?不然退而求其次,花豹好了……

  她以為她在幹什麼?居然有心情討價還價……咦,那是啥聲音?

  她不相信地抬起頭……竟看到「大灰熊」的吉普車緩緩地向她接近……完了,她會不會是大限將至,否則怎會開始出現幻覺?


  龍紹麒睨著後視鏡,看著楚楚孤伶伶的身影消失在沙地中的地平線,情緒沒來由地隨之沉陷,胸口近似被活生生地剮掉一塊肉,他握拳暗罵一聲該死,偏頭對正哼著土著歌曲的德拉米低吼。「回去!」

  「嘎?」德拉米的歌聲戛然而止。

  「我說,把車開回剛剛那個地方!」龍紹麒有些懊惱,對自己失去一向過人的冷靜感到意外。

  依他謹慎的個性,他絕對不會單為了「心軟」而倒車回頭,也不會產生不該有的悸動,更不會讓個不明底細的人貿然上車,這種極為不智的抉擇,等於將他和德拉米置諸險境。

  「是!」德拉米一個大轉彎將車往原路開,眼角不斷地偷瞄線條緊繃卻不減分毫俊逸挺拔的龍紹麒……知道這意味著有「大條代志」要發生了……

  龍紹麒無暇理德拉米投來的怪異眼光,只希望「他」仍「活著的」站在原地,因為在這動物比人多的曠野裡,生命隨時會受威脅,況且「他」看來就是笨手笨腳、不會照顧自己的熊樣。

  「你要找那個人是嗎?」德拉米問,短拙的下頷比著前方又漸現的小影。

  「載他一程吧!」龍紹麒如是說,他無法解釋看到楚楚時心中頓時鬆了口氣的緣由;亦無法解釋下腹的騷動所為何來?對方僅是個未發育完全的男孩也!難不成這二十八年來,他對女人興趣不大,緣起於他是……「那個」?

  吉普車戛然停在楚楚身前,龍紹麒直視她驚喜摻半的眼神,兩行淚痕在恐懼的小臉上劃出兩道清河,也劃痛了他蟄伏已久的心……

  「上車!」龍紹麒用國語說,他甚至必須刻意才能裝回原有的冷漠。

  一定是陽光太強了,照得他有點中暑,不然他怎會對一個平空鑽出的小鬼,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現失常?只因他媽的同情心?

  「嗯!」楚楚對於這生死之間的轉折,一時無法適應,她真的不必葬身獅腹,這一線曙光叫她感動不已。

  「上車啊!」龍紹麒煩躁地催促。

  楚楚也很想,無奈……「我、腳、麻、了!」丟人啊!

  「呃……」龍紹麒哭笑不得!

  「你幫她吧!」德拉米國語的聽力還不錯,他用馬賽語告訴龍紹麒。

  「唉!」也只能這樣!龍紹麒打開車門,瀟灑地跳下來,單手一拎就把楚楚從地上拉起。「站得住嗎?」耶穌基督呀,「他」輕得像隻貓!

  楚楚赧然地搖頭。

  「你抱她上來嘛,天快黑了。」德拉米催他。

  龍紹麒蹙著眉,二話不說便將「他」打橫抱起,楚楚嚇了一跳不知他要做什麼,剛想要反抗,他已經將她丟入後座,然後自己跳回原座。「開車!」

  上車後,德拉米熟練地一轉,快速地開往來時路。氣氛因龍紹麒沉肅的臉而達「最高品質」——靜悄悄!楚楚宛如小媳婦地坐在後面,一雙靈氣活現的大眼骨溜溜地在車內轉,待視線與龍紹麒於後視鏡中相交時,她遽然放下眼簾,將會說話的眸子,藏匿在長髮濃密的睫毛下。

  「喝水?」他詢問的語氣中帶著命令。

  楚楚點頭如搗蒜,好似怕他反悔地搶過水壺,就口咕嚕嚕的拚命喝——「咳!咳!」這一急,入口的水全岔了路灌進氣管裡,讓她免不了一陣嗆咳。

  「他」槌胸的幼稚舉止令他莞爾。他翻過身幫「他」拍背順氣。「喝這麼快,你不怕我在水中下藥嗎?」

  「哽?」楚楚愣了愣,雙眼瞪得像銅鈴。

  「現在操心不覺太慢了?」他揶揄地輕笑。

  「你是開玩笑吧?」楚楚挑眉斜睇他。

  「你說呢?」她的表情真逗,讓他朗笑出聲。

  楚楚正經八百地考量他話裡的真實性,並挑著柳葉眉看看他,又看看另一邊肩膀上下動得很奇怪的德拉米。「他騙我,對不對?」她反問德拉米。

  德拉米本來忍著的笑,被她天真的一問給破了功,放聲大笑之餘肩膀動得更厲害!

  「你騙我!」楚楚瞧了半天,最後作出結論。

  他倆已笑得東倒西歪,這種事她竟要苦思那麼久,該說她「純」抑或「蠢」?

  「你們到底在笑什麼?」楚楚忍不住嘟嚷。

  這實在不是她的錯,她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封閉在自己的夢幻國度裡,創造一本本羅曼蒂克的愛情故事。

  生活不是寫小說便是欣賞別人的小說。對於眼前的這兩個男人的反應,她實在不解。

  一陣大笑完後,車內又回復安靜,靜到可聽見三個頻率不同的吐氣聲!

  德拉米黑炭般的面孔張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時拿眼瞥向龍紹麒。

  受他有意飄來眼光的一再侵擾,龍紹麒捺不住地低斥:「你究竟有什麼毛病?」他不想讓楚楚聽懂,因此用的是馬賽語。

  「沒事!」德拉米咧嘴一笑,話是那麼說,表情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不必拐彎抹角!」龍紹麒盡量保持好風度。

  「我從沒看過你的情緒像今天這樣大起大落!」德拉米若有所思地說。

  「開你的車!」他心虛地以話堵住德拉米的大嘴巴。

  他知道德拉米說得沒錯,別說是德拉米沒看過,連和他共同生活二十多年的一對雙胞胎弟弟們也沒見過,而自己更是該死地沒讓它失控過。

  「你叫我說的!」德拉米無辜地聳肩。

  「你何時這麼聽我的話?」他想把楚楚遞來的水壺,塞入德拉米笑得大如河馬的嘴中。

  「我一直唯你獨尊。」德拉米不卑不亢。

  「哈!」龍紹麒的鷹眼裡一點也沒有笑意。

  「你抱她上車的耶!」德拉米似乎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

  「你叫我抱的!」他學德拉米無辜地聳聳肩。

  「你何時這麼聽我的話?」德拉米歪過身子問道。

  「我一直唯你獨尊。」龍紹麒不卑不亢,用德拉米早先的話和態度反將了他一軍。

  「哈!這下我終於瞭解貴國『薑是老的辣』的俗諺!」德拉米仰笑。

  楚楚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麼,只見「大灰熊」一會兒動「熊火」,一會兒挺「熊胸」,慍容和得逞之色換來換去,她坐在那兒無聊得快要打瞌睡,但仍強忍著,怕一睡著又被人放鴿子。

  「你國語說得很好,也是來自台灣嗎?」楚楚主動打破冷宮之門,插入他們的笑聲中。

  「對!」若非「他」開口,龍紹麒幾乎要忘記他們爭論的主角在後座。

  「我……楚楚。」楚楚遲疑了一下下才說出。

  「……」龍紹麒不解地揚眉透過鏡子看「他」。

  「我的名字,我姓楚,單名楚,兩字都是四面楚歌的楚。」她輕聲說。「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不客氣!我是龍紹麒。」龍紹麒禮貌地自我介紹。「你剛剛的險境,真的是四面楚歌。」

  「我是德拉米。」德拉米用他很破的國語插話。

  楚楚對兩人粲然一笑,龍紹麒恍若被電了一下。「你要去哪兒?」早點把「他」送走,他可少些想入非非。「我們可載你過去,這裡很難叫到計程車的。」

  他的幽默感又成功地逗楚楚發笑,緊張的空氣瞬間化無,亦是同時,楚楚彎彎的唇形往下落,甫收起的害怕重入黑瞳。「我……沒有……地方去。」

  她單憑一股尋父的傻勁兒和父親提及的地名來到這裡,至於下一步該何去何從,她壓根兒沒合計過。

  「那……」龍紹麒面有難色。

  話聲尚在喉結中晃蕩,德拉米已熱心地邀請。「那就和我們回家休息吧!附近並無妥當的安身場所,夜很快就會來臨!」語畢,才用嘻皮笑臉的眼波徵求龍紹麒的同意。

  「也……好。」龍紹麒投給德拉米一記殺人的厲光,他曉得後面那兩句話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可……以嗎?」楚楚眨著祈求和歡欣的眸子。

  「當然。」龍紹麒話一出口便馬上後悔,這不是個好主意,或許他比外頭飢餓的老虎還具攻擊性,因為他竟有想吻那雙眼主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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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色已暗,藉由昏黃的古老油燈,楚楚好奇地東張西望——

  德拉米指稱的「家」,實際上較像個臨時搭建的茅屋。以樹枝為軸,覆上類似棕櫚樹的葉叢,有門、有窗,能夠擋風避雨,非常地克難。

  「餓嗎?」龍紹麒問。

  楚楚漫不經心地搖頭。二十分鐘前他在車上給她的那些乾糧,足夠餵飽兩個她哩。她把所有的注意力花在觀察屋子裡的陳設,甚至東摸西碰,拿自己的臀去試試那些籐編的椅子牢不牢靠……

  「這是做什麼用的呀?」她好奇地指著最裡面的桌子,上頭擺著一排排放著試管的架子和精密的儀器。

  「分析。」他沒有多作解釋,自顧自地由背包中拿出今天的收穫。

  「那是什麼?」楚楚嘗鮮地靠過來,盯著他把裝有不同花草葉片的透明塑膠袋放置桌面。

  「植物。」他將它們捲成圓筒塞進試管裡。

  廢話,這也算是回答?楚楚猶不死心地繼續問道:「你在做什麼?」

  「放進去。」他難道不曉得靠這麼近對他無異是種折磨……沒想到自己竟對一個男孩的身體有反應!

  「為什麼?」

  「分析。」話題又轉回起點。他第一次明瞭自己的意志有多薄弱,一想到自己可能產生的癖好,他不由得在心底呻吟。

  「你的手為什麼在發抖?」楚楚關心地問道。

  「有嗎?」龍紹麒手中的試管差點掉了下來。「我在研究植物的藥性和毒性。」見「他」一副受傷哀怨的模樣,他不由得心軟。

  「為什麼?」聽得出他態度軟化,楚楚耐不住又問。

  「我的興趣。」他好脾氣地說。

  「為什麼?」楚楚打破砂鍋問到底,對於他,她有濃烈的探索欲?

  「不要再問為什麼!」他不可救藥了,雜亂的心只想用吻封住她一張一閉的兩片唇,它們看上去非常……秀色可餐。他有股想逃的衝動。

  堂堂中龍企業和醫院負責人的龍紹麒,面對數十億的生意和重大的手術都不曾退縮的他,現在居然為了個「弟弟」想逃開?

  「為什麼?」楚楚對著他往外走的背影脫口就問,話一出口便連忙掩住嘴,挪出一手猛晃,表示真的不再問了!

  龍紹麒失笑,對自己竟會渴望一個又髒又臭又瘦的小男生……完了,想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毀了。

  他從外面端進來一小盆水,對楚楚道。.「這些水讓你稍微清洗一下,雖然照你的模樣,需要大大整理一番,但是晚上的池邊相當危險,會有很多凶悍的動物出來覓食,你就忍到明天吧!」他也須忍到明天才能沖個冷水澡!

  「喔!」經他一提,楚楚還真想整個人泡在溫水裡好好享受一下。她檢視自己身上的髒污凌亂,唉!她開始懷念家中的浴缸了。

  「床在那兒,累了就去休息。」

  「我不累。」楚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鋪上毯子的乾草堆。

  「是嗎?」龍紹麒鬍鬚下的唇瓣微微牽出一抹笑。繼而他轉身走到隔壁找德拉米,與其看得到吃不著,他選擇遠離「誘惑」。

  楚楚一直等到他進鄰屋後,才倉促地洗了個半幹不淨的澡,嘴巴推說不累,實則除了眼皮勉強睜開外,她的每一寸細胞早在周公殿宇裡癱平!

  「不能睡呀!」她唸唸有詞地坐在「床」沿,萬一她睡著被人給煮了吃要怎麼辦?萬一……萬一……其實她最擔心的是,萬一「大灰熊」棄她不理時該怎麼辦?不能睡……不能睡……


  楚楚懷中抱著一團毛毯,「順便」也抱著龍紹麒的一隻手臂。

  「楚楚!」龍紹麒無奈地推著熟睡的楚楚。他只好試著,不吵她的方式「抽出」自己的臂膀,孰料她越抓越緊,最後乾脆學無尾熊的手腳並用。

  「楚楚?」他使力推她,她也使力緊緊攀住他。「喂,小鬼!」

  命運就愛捉弄人,愈害怕面臨的事物愈躲不過!龍紹麒本來是要和德拉米擠一擠的,免得自己做出「傷風敗俗」之舉,於是回來想向楚楚說一聲,沒想到她已經睡著了;這不打緊,他才經過床邊便被她猝不及防伸出的「魔爪」給捕獲!

  「別丟下我!」楚楚說著夢話。

  「喂!楚楚!」這次他喚得很輕,這傢伙也許是作噩夢,瞧她的眉鎖得多緊。

  「別丟下我一人……」楚楚偎攏他,兩手交合住他的大掌,一起拉靠到她的耳鬢廝磨,宛若對主人撒嬌的貓兒。

  憑他的力氣他盡可扭身離去,然而他終究是不忍心,只為她一句句的哀求!

  「嗯!」龍紹麒吐息呻吟,陣陣的波濤洶湧擊潰他設防於心的堤壩,他只好不斷地與禮義廉恥、四維八德做拔河競賽。

  他凝視「他」漸呈安祥的睡臉,隨即掉頭逼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別的地方,但雙眼轉了轉卻又溜回「他」的身上。

  見「他」的臉和手腳已經洗乾淨了,透過柔柔的光線,「他」白嫩得像個大女孩——細緻的兩道眉下是卷扇般的濃睫,小巧的鼻子配合鵝蛋型的俏臉,上唇薄、下唇厚的性感弧線正朝他發出「追緝令」……喔!不行!他連忙把視線往下移……

  「他」的指頭很纖細,掌印較他的小好多,手腳雖瘦比例倒很修長,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皮膚的彈性和柔軟……嘖!又想歪了……

  他幫「他」拂去短髮上沾黏的黃塵,指上傳來柔細的觸感,軟滑如緞質的黑髮,和自己的是那麼地不同。

  「爸!」楚楚滿足地嚶嚀一聲。

  龍紹麒啼笑皆非,「他」當他是爸爸呢,而他這做「爸爸」的卻是滿腦子色情想吃「兒子」的豆腐,真是罪過!罪過!

  楚楚動了動,枕著他的手沉睡,龍紹麒低頭靠近「他」揚起的唇,在覆上的一剎間,僅存的一絲理智硬是將唇的走向掉個彎,印上「他」的額,留下個晚安吻。

  今夜,他是注定要失眠了……


  這一覺睡得好沉,楚楚半夢半醒地酣笑著,她作了一個荒唐謬悠的怪夢哩!

  夢裡的她,因父親的一封信跑到非洲的什麼山上去,結果導遊跑了、行李被偷,還被羚羊追,又被「大灰熊」凶……嘻嘻!這要是寫進她的小說中一定很有意思,讀者肯定會喜歡!

  嘿!她記得好清楚,「大灰熊」名叫龍紹麒,虎背熊腰的身軀怪嚇人的,偶爾會「熊」吼她一兩句,可不知怎地,他卻讓自己很有安全感,好似天塌下來都不需驚駭,自有他會幫自己頂著……

  他身上混著青草的氣息,百分之一百是男性的陽剛,像極了她現在聞到的味道……現在?楚楚皺皺鼻峰、大力地嗅了嗅!那?吸起來好真實,嗯!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你是小狗呀!」躺在旁邊早已醒來的龍紹麒,對「他」的「嗅覺」侵犯,倘若不及時提出抗議,只怕自己又要亂性啦!

  沙啞的譏誚猶近耳際,鼻頭觸到的是什麼?手中握的溫溫暖暖是什麼?楚楚慌神兒地睜開眼,茫然的焦距越對越準,眼前有雙漆黑的眸子與她對牢,青草般的氣息正吞吐在她的鼻尖,大片的鬍鬚搔刺她的頰骨……這……這……這不是……「大灰熊」嗎?

  「哇!」楚楚尖叫聲驚得滿山飛鳥振翅慌逃!她姿勢很不雅地向後彈坐,猛一個踉蹌便摔下床去。「你……在這裡幹什麼?」她仍在做夢?什麼時候美夢竟變成噩夢了。

  「睡覺。」瞧她遭人非禮的指責樣,真像德拉米暗示的,他的意圖有那麼明顯嗎?

  「睡覺!?你哪不睡卻睡我旁邊?」楚楚怒斥。她的屁股摔得好痛!

  「這是我的床咆!」龍紹麒頗感委屈,他還是被「他」強拉上床的。

  「呃……」

  「怎麼啦?」德拉米聞聲跑來。

  「沒事——」龍紹麒以手支腮、半側著身調侃道:「只是來了只大蜥蜴!」

  「哦!」德拉米頷首。

  他頭才點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楚楚已急速跳回床,攀抱著龍紹麒亂喊。「哇!在哪裡?在哪裡?」

  「別叫了,已經被你石破天驚的吼聲給嚇跑啦!」龍紹麒沒轍地摟住「他」。

  「想不到你個頭不高,嗓門倒挺大的。」

  「真……的?」楚楚賴在他的懷裡躊躇著,緊揪他襯衫的雙爪沒有鬆弛的打算!從小住在都市的人,要對此等長相怪異的爬蟲類有好感是非常困難的。

  「真的!你再不放開我,我會窒息。」龍紹麒力求語氣上的平穩,但身體的自然反應卻出賣了他,急促的吐納聲就是最好的證明!

  「哇!」楚楚臉紅耳赤地遽松兩手,由於重心乍然向後,使得上身跟著往後傾,幸好他眼明手快拉住「他」的手,順勢將「他」帶回自己懷裡。

  「小心點!」是他的錯覺嗎?怎麼她胸脯貼近的感覺是軟綿綿的。

  「對……不起!」她面頰上有難為情的潮紅。猛一抬頭,眼睛對上他藏在鬍子裡的唇,心跳驀地失了節拍,他身上遞來的熱度貫穿己身,莫名的情愫在心底孳生,她如置於火窟裡般的遍體燒燙,眼看就要化為灰燼……

  「沒關係!」龍紹麒的情況比她好不到哪裡去,那張他想碰卻一直沒碰的丹唇微啟著,像是對他發出無法抗拒的邀請函,噴在他臉上若蘭的嬌喘氣息,無非是道強勁的催化劑,他的唇在慾望趨使下決定釋放……

  「嗯咳!」德拉米一聲乾咳驚醒兩位夢中人。「我先去弄早餐。」

  楚楚迅速低下頭,龍紹麒僵直地放開她,背過身子。「我帶你去沖澡。」

  不管「他」跟不跟,他是很需要,而且是刻不容緩!

  楚楚好想、好想、好想痛快地洗個澡,所以哪有不跟龍紹麒的道理!

  昨天抵達的時候已是晚上,因此她沒看清四周的景致,現在仔細觀望,光是臨近的優美景色,便已讓她歎為觀止。「哇!好美喲!」

  白日初現迷人的風采,在她未來得及讚美之時,它已劃破湛藍的天際,從地平面升起,喚醒了群山,照亮了大地。

  隨著龍紹麒往洋槐樹林裡走,鳴鳥與白頭翁在樹叢中啁啾,黃狒狒於枝幹間嬉耍,不知名的野生動物躲在遠方眺望……此時此景,應該是只存於圖書和幻境裡!

  楚楚太顧著左瞧右盼,以致走在前面的龍紹麒突然停步,她一個不慎撞上龍紹麒的背。

  「哎呀!」楚楚痛得大叫,天啊!她是撞到鋼板或是牆壁?

  「你還好吧?」龍紹麒搖頭,這小鬼怎麼盡愛拿臉來貼他的後背。

  「好……」個頭啦!楚楚暗想,灰頭土臉的容顏全縮成一團,連忙捂著鼻頭輕揉著。

  「已經到了!」龍紹麒指指前方。

  楚楚忍痛拐跨出樹林,面前的視野豁然開朗,一條傾洩直下的瀑布匯聚成溪流自峽谷間蜿蜒而下,野花、野草綴得兩旁山水五顏六色。佇足對岸溪邊飲水的動物們眨巴、眨巴地抬頭望著他們。

  「哇!好多動物唷!」楚楚瞬時忘了疼痛,像是初次逛動物園的小朋友,扯著龍紹麒的衣角興奮地又叫又跳!「鹿耶!」

  抓著他又指——「大象!大象!哇!那邊有犀牛!」

  「小聲點!你會嚇到它們!」他笑著俯身在她耳邊輕說:「那是小葦羚,不是鹿。」

  「沒關係!反正我都沒看過!」楚楚才不管那是鹿還是羚,能看到除了人以外的動物就足以讓她興奮莫名了。

  「好啦!盡情地洗吧!」龍紹麒邊解衣服邊說。「那些動物只要你不去干擾它們,它們就不會來騷擾你。」他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去騷擾她。

  「你……在做什麼?」楚楚惶惶然!

  「脫衣服啊!」龍紹麒奇怪地看著她。「你洗澡是穿著衣服洗的嗎?」

  言語間,他已褪去上衣露出精壯碩實的肩膀和胸部,楚楚嬌呼一聲,用手蒙住雙眼。「你……你……你……」她吭了半天只擠出一個重複的字。

  天老爺呀!她從不知男人的身體也能這麼……好看!那一撮撮的胸毛好……性感,活脫脫是她筆下走出來的男主角!喔!不!她書中描繪的男主角都不及他的五分……畢竟眼前可是「活色生香」的真人啊!

  「什麼?」龍紹麒感到莫名其妙,楚楚忸怩的表現和娘兒們一樣!照理說,該緊張的是他,因為他可能會把持不住自己撲向他的衝動。「我去那頭洗好了!」

  楚楚透過指縫偷窺,見他已經脫得一絲不掛、涉水走至瀑布底下,光盯著他那背部均勻強健的肌肉,就讓她遐思不已……

  「嘎!停!停!」楚楚撫頰垂顏罵自己真是不知羞。再想下去,難保她不會像大野狼似地撲到「大灰熊」的身上去!這該如何是好?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進退兩難地卡在原地!

  而不遠處的龍紹麒因瀑布水流的衝力,沖刷掉他不少的邪念,使得軀體內的炙熱暫時得以舒緩!但見楚楚仍杵著不動,他不禁問:「你到底洗不洗?」

  「我……肚子餓!等會兒……吃完……再……來洗!」楚楚掉過頭結巴地找借口推拖。

  當龍紹麒洗完澡走回茅屋時,楚楚與德拉米正對坐在石上享用早餐。

  「洗好啦?」德拉米問。

  「是呀!好舒服呀!」龍紹麒席地坐在楚楚的身邊,順手拿起她放在腳邊的鋼杯聞一聞。「駱駝奶嗎?」說著,他舉杯就喝。

  「啊!」楚楚倉皇失措地想搶回杯子,但仍慢了一步,龍紹麒已飲盡杯中物。間接接吻的想法刷紅了她的臉!

  這一切化學變化全看進德拉米旁觀的眼,可惜兩位當事人皆懵懂地毫未察覺。龍紹麒粗線條地又斟滿遞給她。「哪,在台灣你一定嘗不到駱駝奶!」

  「嗯!」楚楚雙手抱著杯子,低首不敢瞧他,怕誠實的眼睛會洩漏心底的非非遐想!

  「再低,頭就要摔進杯裡淹死嘍!」龍紹麒以指抵住她的額,將她幾乎埋在杯口的頭往上推。

  楚楚似觸電般地跳起來。「我……去溪邊!」話一拋下便慌忙地消失在他們兩人面人面前。

  「他是怎麼了?」龍紹麒揚眉,今天的楚楚真的很奇怪,不過也許他本來就是這德行,畢竟他們相識不過兩天。

  「笨蛋!」德拉米哈哈發笑。從前他直道龍紹麒是個風流的大眾情人,現今觀來,他和媒體都錯得離譜,足見謠言和傳說的可信度有多低!

  「你在罵誰?」龍紹麒嚼著非洲土法製成的奶干。

  「不是我就是你。」德拉米不想便宜他,偏要賣關子。

  「哈!那鐵定是你!」龍紹麒很自信地昂胸。

  「是嗎?」德拉米冷笑。「笨蛋!」

  「喂!到底什麼事?」龍紹麒再傻也聽得出話是衝著他來的。

  「沒事!」德拉米抵死不說!龍紹麒生來即是天之驕子,外貌、內在、能力全好得令人自慚形穢,如今總算老天有眼,發生了這段插曲來挫其銳氣,他得把握機會,好好看戲。「我們要怎麼處置楚楚?」

  是呀!這是個問題!「送他回市區?」龍紹麒念頭方轉,就明白自己不是很喜歡這個建議。

  德拉米不置可否地聳著肩。

  「總不能拉著他跟著我四處采植物和行醫吧?」他此趟的最終目的,是順經偏遠部落幫助病患重拾健康。

  「你看著辦,我只是助手。」德拉米露出白牙,一副懶得多管的樣子。

  「先前我作決定時,怎不見你這麼說?」龍紹麒嘖嘖稱奇。

  「情勢不同,這決定到你的未來。」德拉米暗藏玄機。

  「未來?」龍紹麒按住他。「你話中有話。」

  「聰明!」德拉米撥開龍紹麒的手,開始收拾飯後殘局,但龍紹麒的「殘局」他插不上手。

  「什麼『話』?」龍紹麒追問。

  「答案在楚楚身上。」德拉米詭譎一笑。「她是去洗澡吧?好像久了點,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比較好!」

  「嗯!是久了點,我去去就來!」龍紹麒飛奔入林。非洲的動物雖不把人當人看,但就怕楚楚因為好奇,招惹了溪邊不該惹的動物。

  「去去就來?我想不會那麼快吧!」德拉米望著林子竊笑。

  不知這小插曲能否變成一出動人的交響曲?

  德拉米拭目以待!

  在肯亞,清晨和黃昏後的短暫涼爽時分是動物們的活動高潮,之間的烈日會烤得人汗如雨下!

  楚楚歷經昨兒一天的磨難,現下能脫卸這身既髒且黏的衣褲,浸在冰涼的溪水中,已經能使人如置身天堂般地暢快。

  為了擔心有「人」忽然闖入,楚楚特別選了個三面圍石的隱密處盡情享受。

  一隻戲水的小象,好奇地游到楚楚身邊,不認生地與楚楚打起水仗,一人一象玩得好不開心,嘻笑聲旋即充塞滿山滿谷。

  龍紹麒沿溪晃了片刻,卻不見楚楚的蹤跡,擔憂之情油然而生。平常,即使是泰山壓頂依然面不改色的他,而今卻為一個男孩讓他的自制力受到莫大的考驗……

  「救命!」

  咦!是楚楚的聲音……龍紹麒三步並作兩步地往聲音發源處奔去,撥開長草,他立刻就被眼前的歡樂景象給吸引,若非剛才那一聲,他可能還找不著這般幽密的小天地。

  他忍俊地站在石上,居高臨下看著正被小象以鼻噴水攻擊的楚楚——

  「哇哈哈!救命呀!」她邊笑邊逃,偶爾「抽空」潑水反擊,但她的小掌敵不過象鼻的優勢,致使她連連敗陣,只好被迫退守倚著石邊尋求庇護。「好冰啊!『嘟嘟』!」嘟嘟是她為小象的體型而取的名字。

  龍紹麒蹲下身來,笑看正倚在他下方大石塊邊的楚楚。「楚……」他原要出口喚她卻因入眼的旖旎風光而梗住……

  那曼妙玲瓏的曲線和滑玉凝脂的肌膚,誰都不會懷疑她是貨真價實的女人……

  多可笑啊!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不正常!他對她起的身體反應、楚楚迴避的態度、德拉米的暗示……現在謎底揭曉了,該給她小小的處罰,她害他誤以為自己是同性戀,還瞎操心一陣,至於幫兇德拉米更須為他的隱瞞付出代價!

  龍紹麒性感的唇瓣泛起戲謔的笑,犀利的目光閃著如花豹巡視獵物的光芒!是的,她是他的獵物!打從上帝驅使羚羊群把她逐送到他眼前,便是另一場追逐賽的起始,不論遊戲規則和過程如何,結果就只一種——她將完完全全地屬於他一人!

  「哎呀呀!『嘟嘟』!住『鼻』!我投降、認輸了啦!」楚楚貼著巨石東躲西藏,小象興沖沖地又噴來一柱水。

  「哈哈哈哈!」玩到忘我的楚楚,毫無危機意識地仰頭開心大笑,卻不小心瞥見頂上咫尺之近的「熊臉」,頓時,她呆若木雞、姿勢不變地與龍紹麒莫測高深的黑眸對望了好一會兒!

  起初是狐疑,漸而轉為確定,接著是驚懼,紅艷欲滴的小嘴越張越大,

  「你騙得我團團轉。」龍紹麒半蹲半跪,俯視那張表情多變的小臉。

  「我……」楚楚開口才發覺自己仍仰著頭,連忙閉上嘴,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老大,神色很是尷尬!連小象都因這入侵者所散發的侵略性給嚇得落荒而逃。

  楚楚就沒那麼幸運,他侵略的眼神和溫煦低沉的嗓音似有催眠作用,定得她難以動彈。「你打算一直看著我呢,還是想上岸來?」

  她呆愣了一下,隨即又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她轉過身來與他相對。「我……你……」

  她感覺到龍紹麒胡下的唇在笑,隨著他熾熱的視線看下去,她驚覺自己的一絲不掛,清涼有勁的「冰淇淋」盡收他的眼底!此時遮胸、遮神秘地帶都不若遮住他不懷好意的狗眼來得痛快!

  「請你掉過頭去。」楚楚一身羞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

  「你說的是這樣嗎?」龍紹麒聽話地將腦袋轉到旁邊去,在楚楚滿意的笑容才揚到一半時又轉回來。

  「就是那樣,不要轉回來。」楚楚霞光滿面地嬌斥,當然,有部分是被他氣紅的。

  「但是那樣很累耶!」討價還價地調笑著。

  「你……」楚楚杏眼圓睜。「你不會整個人轉過去呀!」

  算了!你不轉,我轉。楚楚轉身背對龍紹麒。

  「有句話說,永遠不要背對你的敵人!」龍紹麒笑意更深。她大概不知道她雪嫩光裸的頸項、弧度優美的脊椎曲線,和水中若隱若現的渾圓臀部更能挑起男人的性慾。

  「有理!」楚楚偏頭怒目瞧向仍笑得色迷迷的他。

  「你想在水中躲一輩子嗎?」龍紹麒裝得很好心。

  嗟!黃鼠狼給雞拜年。「你想在那裡站一輩子嗎?」楚楚反問。目前她最想做的是一拳把「大灰熊」打得七葷八素!

  「既然你要求,我豈有不從的道理!」龍紹麒曲解她的語意,慢條斯理、尋一個耐久舒適的坐姿。

  「我哪有!你……你……」楚楚氣急敗壞,翻遍腦中的罵人字彙,良久才迸出:「你——可惡!」可惡,可惡!回台灣後她第一件事是將三字經搬出來背!

  「是嗎?很多人都這麼說!」龍紹麒不痛不癢,一點都不介意她無傷大雅的指責。

  「你……」楚楚氣得咬牙切齒,卻拿他沒辦法,烈日雖然當頭,但在水中待久了也會覺得冷,她潔淨的身子有了顫意!

  「上來吧!」龍紹麒看得分明,他揚著剛才洗完澡後便掛在肩上的大毛巾。「感冒了就不好玩嘍!」處罰夠了,只要等一會兒再討點「利息」就可以抵過了。

  「我不要!」誰在跟你玩來著?

  「上來!」他跳下大石,走到離她最近的岸旁,手執敞開的毛巾兩端等著。

  「不要!」楚楚掩著胸、紅著頰,意志堅定地搖頭。

  「上來!」龍紹麒一字一句,表現出較她更堅定的意志,渾然天成的王者傲氣讓人不得不服。

  楚楚挫敗地慢慢往岸邊滑,不甘不願的速度連烏龜都嬴她。

  龍紹麒揚起一抹壞壞的笑,然後故作惶恐地驚喊著:「啊!好大的一條蛇!」

  這一聲果然比任何催命符皆有效。信以為真的楚楚,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哪管害羞怎麼寫,倉皇地跳入他備好的胸懷蜷縮。「哎呀!」

  龍紹麒依勢將她橫抱,忍住笑意地哄她。「別怕!有我在!」

  「不要!」楚楚驚悸猶存,小臉埋於他的肩頸間不住地哆嗦。

  「好,不要!不要!」龍紹麒順她的口氣安撫著。看她嚇成這樣還真有點罪惡感,但罪惡感歸罪惡感,他想笑的衝動卻未能消退。

  漸漸感覺不對的楚楚,強逼出一點勇氣,偷偷地瞄向後方……哪來什麼「好大的一條蛇」?連小蛇的影子都沒有,再看笑彎了眼眉的龍紹麒,明顯擺著「你被騙了」。

  「你騙我?」楚楚怒氣衝天,只記得鼓腮、不記得自己仍掛在他的身上,手還勾著「人家」的脖子,送上憤懣的眼和他鼻頂鼻地瞪視!看在他人的眼中,畫面曖昧得倒像是楚楚要強吻他!

  到口的香肉沒有不吃的道理,龍紹麒不是柳下惠,他也不想當君子,當下他貼上她噘起的嘴,趁她愕然啟唇要開罵之交,更加膽大妄為地伸舌入侵,霸佔她幽暗封閉的空間!

  楚楚的腦中倏地一片空白,寫過那麼多的男女情愛,雖說從未「實地操練」但也在「紙上談兵」過,誰知臨到頭來所有的「模擬戰況」全都白搭,她竟不知如何抵抗,只能任他為所欲為地不斷索取!沸騰的血液使她幾乎沒法子呼吸,一顆心狂跳得如擂鼓……

  龍紹麒沒料到他會失去自持,原來的淺嘗難填丈深的欲壑,他甚至無法克制自己想佔有她的衝動……但他還是極力壓抑,他要她的身也要她的心,所以他必須先忍耐,等到她的心完全屬於他後,才去佔有她,他不要因一時的情慾而一發不可收拾,他要她甘心地付出!

  他有把握能得到她的心,畢竟她是他看中的「獵物」,他不會讓她有脫逃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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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8 22:32: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楚楚覺得她快要死了……

  她不能思考、不能說話、不能透氣,四肢抽搐,隨著一雙厚實的大掌所帶來的是……喔!她不能確定,她什麼也不能,七情六慾全耽溺在火海裡翻滾……

  驟然間,壓在身上的重量不見了,在她隱諱地區撫摩的大掌消失了,氧氣又開始灌注她的肺部,思維逐漸轉動,涼意拂上心頭。她看到龍紹麒狼狽地扒梳他凌亂的頭髮、拉平他紊縐的衣服。

  「我……」心臟急速地收縮使她喘不過氣來。聖母啊!她剛剛……在做……什麼?楚楚猝然坐起,抓起散落於地的毛巾,遮蔽她「全多露」的身體,卻遮蔽不了她的羞愧!「你——怎麼可以……」

  龍紹麒蹲至她身前,收斂神色,故意歪曲她的意思嘲訕道:「你怪我不該停是嗎?」

  「你……」楚楚挪出一手拿起地上的石頭便丟。

  「別這樣嘛,得不到滿足就發火。」他輕易閃開。「我不介意再繼續!」說著,他又靠過來。

  「去死啦你!」楚楚為之氣結,一口悶氣竟逼出了淚意。

  「哎唷!怎麼漏水啦?」他發現和她相處時,他總能露出最輕鬆的一面,連幽默感都增加了。「這麼喜歡的話,我再親你一下好了。」他繼續逼她。

  「你……還說!」楚楚揮拳作勢打他。「那是人家的初……」這吻字說什麼也出不了口,她惱羞成怒地將粉拳往他槌去。

  「別!別!」龍紹麒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由她青澀的反應,他當然曉得她還不解人事,只是想到連她的初吻亦為他所屬,笑逐顏開不禁對她更加珍惜,而她日後的每一個吻,全標屬「版權所有」,旁人「盜用」不得。「別氣啦,我不過逗著你玩的嘛!」

  「一點也不好玩!」楚楚嗔怒道。

  唉!真是一物克一物,瞧她嬌羞可人的模樣,清純中帶著嫵媚,他好不容易克制下來的慾火再次燃燒,他確定自己已經找到要共度一生的伴侶了……德拉米不是也說這是他的「未來」嗎?

  「不好玩,下次就不玩了!OK?」他連說話都和她一樣孩子氣了。

  楚楚單純得像個孩子,脾氣來得急、去得快,人家「大灰熊」都拉下臉來向她賠不是,她怎好意思硬繃著臉生氣。「好……吧!不可以再有下次。」其實她一點也不排斥「那種」感覺,不過這想法令她心中不由得一羞。

  「是,遵命!」他行個禮、鞠個躬保證,下次他就不是用「玩」的。

  「嗯……」楚楚躁紅的俏顏低垂著。「你……轉過身好嗎?」

  「好。」龍紹麒意態瀟灑地轉過身。

  「謝……謝。」原猜想他會有陣刁難才肯動,結果他乾脆地允諾反令楚楚愣了二下。

  基本上龍紹麒覺得他轉不轉身沒,反正她嬌軀的每一寸皆已烙印在他的腦海中,光是聽背後的聲音,他就能料出她現在的動作,比方說剛剛是站起來,包緊毛巾,移動比例勻稱的長腿走到溪旁拾起髒衣服,穿上……呀!她這聲輕呼是毛巾不小心掉下來,然後偷睨他,趕緊匆促地套上衣服……

  「髒衣服就不要再穿了。」龍紹麒說道,他可以想像她可愛的詫異樣,然後一臉疑惑地想他是不是在偷看……他不自覺地笑瞇了眼,這丫頭的心思透明得像張玻璃紙,一眼就能望透。

  鏡頭轉到那廂去,楚楚果真瞠目結舌,一隻手停在才伸進一半的衣袖間。「你……」她分明盯得好緊,難不成……他的背部有長眼睛?

  「毛巾包好了嗎?我要轉身啦!」龍紹麒雙手抱胸地等待,他肯定她還是赤條條地待在那兒。

  事實勝於雄辯,她遽喊——「等一等!」

  「再等下去要吃中餐了。」龍紹麒唇角向上揚。

  「好了,好了……」楚楚手忙腳亂地包回大毛巾,想想仍不妥,她又披上髒外衣,才拎著其他的髒衣物站在他左後側輕語。「我好了。」

  「放心!我不會讓你罩裹著毛巾四處轉。」他道出她的心事,不過就算她想,他也不答應。「你那些衣服大概洗不乾淨了,暫時先穿我的吧!」

  「嗯。」楚楚乖巧地點頭,跟著他回小屋,在他去找德拉米時,趕忙將他遞給她的衣服穿好。

  楚楚穿上衣服時才發覺龍紹麒比她臆測的還要高大——

  棉質T恤的肩線掉到手臂,上身的長度落至膝蓋,百慕達短褲可當馬褲使用,腰圍尚可塞入兩個拳頭……當龍紹麒再度出現時,她慌忙地抓著正在滑落的褲腰。

  他綻開笑容,立刻解下自己的皮帶幫她繫上,一種莫名的親暱讓她頰上泛起紅潮。

  「這樣就不會掉下來了。」龍紹麒頗自滿地欣賞他的傑作。「不過你比我想的還要瘦。」

  她抬頭欲向他道謝,卻感覺到他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同了……看了半天才意識到——「嘿!你把鬍子刮掉了。」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味道,蓄胡的他豪邁不羈、器宇軒昂,不蓄鬍子時貌似潘安、清雅堂正,可見造物主在創造他時的心情特別好,費的心思特別多。

  「前陣子都在山上跑,沒時間刮。」龍紹麒撫著下巴。「很奇怪嗎?」

  「不會,很……乾淨。」她差點脫口說很帥。

  「乾淨?」他放聲大笑。「我留胡時看起來很髒嗎?」

  「當然不是,你留鬍子時給人是種粗獷的美,不留的時候是……」楚楚急急地解釋,直至看見他嘴邊的嘲笑。「哇!你又逗我……」

  龍紹麒接下她幾道粉拳。「夠本啦!過來,我們有事情必須先商量。」

  「什麼事?」楚楚任他握住自己的柔荑,透過他掌心傳來的溫暖讓她踏實地感到可以將一切放心托付給此掌的東家。

  隨他進入德拉米的茅屋。屋子大小和他的差不多,裡面的設備簡單到只有一「堆」乾草床和手編的蓆子,屋角堆置著鍋碗器具和他私人的用品。

  楚楚禮貌地向德拉米打招呼。「德拉米早……那?你的眼睛……」要不是她心細,外人恐怕很難在他黝黑的皮膚上,分辨出他眼窩的一圈黑青。

  「沒事,他不小心撞到牆壁。」龍紹麒冷笑。那「牆壁」是他的拳頭,誰叫德拉米「知情不報」,害他當了一天的白癡擔憂他有戀男童症!

  「是呀!該死的牆壁。」德拉米吃了悶虧還不敢哀叫,真是天理何存?不過既然因而看了一場劃時代的好戲,倒也划算。

  「呃?」楚楚覺得那比較像是被揍,張嘴欲言,卻被龍紹麒伸手阻攔她。

  「我想你的事比那個重要。」他說。

  「我的?」楚楚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你是來自助旅行的吧?住哪個飯店?」德拉米插話。「再來我們會離開這個地方,進入很原始的部落行醫,所以我可以利用今天送你回住處。」

  「我不是來自助旅行的,我是來找我爸爸,他寫了一封信說他在這兒,我擔心他出事……」楚楚娥眉緊蹙,扯著龍紹麒的手肘。「而且我所有的財產和行李,全在來的路上讓導遊偷走,我沒錢回台灣,在找到爸爸以前也不想回去,你讓我跟著你好不好?」

  「是嗎?」龍紹麒不置可否。他已托好友王佑盞,請他代為調查楚楚的底細,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

  「我沒必要騙你們。」楚楚說完便跑回另一間屋子,把父親的信從髒衣服中拿出來給他們看,不過她沒有提及項鏈和皮革的事。

  德拉米會說但不會看中文,因此由龍紹麒擔任鑒定的工作。

  「我父親叫楚國城,是位考古學家,他來非洲有好些年了。」楚楚附加說明。

  楚國城確是位考古名家,龍紹麒曾聽說過,但他最被人論及的是他對妻子的癡情。看完信後龍紹麒問道:「你知道光是奇育洛斯山就有多大嗎?」

  楚楚嘟著嘴,搖頭。中國的地理她都不及格了,更何況是遠在天邊的肯亞。

  「它全長有八十公里,寬約七公里,最高點超過二千一百七十公尺,這樣的面積你想找一個人,簡直像在大海裡撈根針!」龍紹麒分析。「何況令尊給的線索太模糊,你要從何找起?」

  「我不知道。」楚楚長吁一口氣,她當初只想先來了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那也必須是在船安然無恙的情況下才到得了橋頭。」龍紹麒語含責怪她莽撞之意,他不能想像她若遇到的不是他們會有什麼可怕的下場。

  「我……」楚楚也知道自己是輕率了。「我總不能呆在家中什麼也不做啊!」

  「總比冒生命危險好。」龍紹麒倚老賣老。

  楚楚憤然站起。「你不幫就算了,沒什麼了不起!」

  德拉米曉得龍紹麒是用心良苦。「你是故意要把她氣回台灣,因為這信並不尋常。我由你的神色可以瞧出蛛絲馬跡,再者,我們此刻要踏入的是真正的蠻荒地帶,帶她在身邊你不放心……是吧?」他用馬賽語說道。

  豈止對,簡直對極了!龍紹麒訝異地用馬賽語對他說:「沒錯,我相信她和我們純是偶遇,而看到信的第一眼,我的本能反應就是『危險』!尤其信上最後那幾個字,錯落不齊,顯示筆者在寫的時候非常匆忙,像是趕著去哪裡或是『不測』正在接近?」

  頓了頓他又說:「從楚先生的信可知他已曉得自己會遇到『不測』,一個考古學家會遭遇什麼危險……」

  「可能是他發現了藏寶圖或寶藏吧!」德拉米戲謔地接下。

  「你電影看太多啦!」龍紹麒譏笑他。

  「偶爾作作發財夢嘛!」德拉米憨笑,只是誰也沒想到他的夢想後來會成真。

  「既然你明白我的顧忌,為什麼我看你是一副不苟同的嘴臉?」龍紹麒收住笑問道。

  「讓她回國你會放心嗎?」德拉米自問自答。「不,你不會!我說過她是你的未來,因此你的心會永遠放在她身上,與其這樣,倒不如讓她跟著你,你能看得到、摸得到、親眼確定她的安危。」

  「這……」龍紹麒啞口無言。德拉米說中他的要害,事實上他本身也很矛盾,捨不得她在身邊受苦,但又擔心她會因那封信所帶來的訊息,而惹禍纏身……唉!看她個子小小的,拗起來可是挺強的。

  「隨你高興吧!」說罷他搖搖頭,回去整理他昨天帶回來的植物!

  楚楚的決定當然是「高興」地留下來。

  接著的幾天,龍紹麒專心致力於植物萃取和分析,然後將一些她看不懂的化學程式輸入電腦中,楚楚根本插不上手,最多幫他洗洗試管,德拉米則自那天晤談後便開車下山,閒得發慌的她只好乘機四處探險。

  說「四處」是誇張了些,「大灰熊」因安全顧慮,限制她僅能在茅屋的四面附近閒逛,不過她最常去的地方仍是溪谷間,除了小象「嘟嘟」外她還結交了幾個好友——河馬「圓球」、水羚「芭比」、藍猴「紳士」、犀牛「淑女」和今晨新加入她們的紅鶴「紅兒」。

  這天,楚楚又同往常一樣跑至溪邊玩到濕透才回「家」,她踩著步,一路上唱著:「天大,地大,我什麼都不怕……」

  好似存心和她作對,無巧不巧樹上垂下一條蛇,她愉悅的歌聲倏地變成驚心動魄的尖叫——「哇!我怕!」

  她火速向前衝,正好落入一個熟悉的胸膛裡,她連考慮都不用就抱著不放。「蛇啊!」

  深山大小動物很多,所以他對楚楚的反應早已習以為常,隨時張開雙臂,讓受驚的楚楚衝入懷中,這樣的狀況,一天要演上好幾回。「別叫了,它已經被你給『嚇』跑啦!」

  楚楚現在因「訓練」有素,「神志」復甦得相當快,她沒好氣地推開龍紹麒。「你說的是什麼話?難道是我先嚇到它不成?」瞧他一臉被抱會吃虧的德性,她又不是故意要抱住他,只是他恰巧在面前「等」她抱嘛!

  「我說的是『中國話』啊!」龍紹麒故意氣她。

  楚楚紅咚咚的小臉鼓得像河豚。

  「那有什麼地方需要『解釋』的呀?」龍紹麒調侃。

  既然說不過人家,楚楚只好嘴巴認輸,心裡卻不,氣呼呼地越過他而去。

  「慢走喔!」龍紹麒雙手環胸,忙不迭地提醒。「不要像昨天一樣又碰到蜥蜴或大牛蛙,再不然就是前天的變色龍,大前天的巨型蜘蛛……」

  龍紹麒話匣子方開,她已垂頭喪氣地乖乖退回到他的身邊,小辮子被人抓得死牢,楚楚再怎麼耍老大亦不敢拿自己的膽子去冒險……唉!別人她是不清楚啦,可是那些爬的動物總令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們先回去!」龍紹麒側目睞視她。

  沿途路不長,但龍紹麒卻變得陰陽怪氣,他不開口,楚楚也只好沉默,直至入了家門口,他手插褲袋、視線停在別處,聲音粗嘎地命令:「把衣服換一換!」

  「為什麼?」楚楚訥訥地低頭一瞥,他借她穿的這件衣服有啥不好,不過是大了些……「啊!」她火速地鑽回茅屋,一路還發出幾聲尖叫哀鳴。

  又出醜了,原來她剛在溪谷玩水,濕漉漉的上衣幾乎透明地順著沒穿內衣的胸部緊貼在身、娉婷上圍一覽無遺……「天呀!天呀!」

  而差點噴鼻血的龍紹麒,則回到溪邊沖涼是也!

  德拉米要再不回來,楚楚恐怕會腆顏地躲在房內餓到變人干了還不敢跨出門。

  「來,盡量吃!」德拉米笑嘻嘻地招呼。「這米飯和龍蝦是我特地從山下帶來的,不錯吧!」

  看到楚楚塞得滿嘴、開心地點頭,他才滿意地扒著自己碗中的食物。「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更何況已經吃了那麼多天的玉米了。」

  德拉米狼吞虎嚥一番後,用油膩的手指著龍紹麒問楚楚:「這龍蝦的味道和我們的『龍兄』哪個好啊?」

  楚楚險些被嗆到,龍紹麒則長腳飛向德拉米!

  德拉米被踢得疼卻依舊笑開嘴。驀然他勾一勾食指,歪頭要楚楚靠過來聽仔細:「龍紹麒的廚藝很差,你這幾天一定餓慘嘍!」他聲音大得正好讓一旁的龍紹麒聽得一清二楚。

  「不會啦!」楚楚抬頭看向對面的龍紹麒,不意正好與他投來的眼波交纏,中午她曝光的那一幕刷地重返記憶,嫣紅雲霞瞬忽爬上雙頰,她下意識鴕鳥地掩住兩眼。

  德拉米涎皮賴臉地望著兩人眉來眼去,他不怕死地捱在龍紹麒的身邊問:「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不然為何剛剛你叫她吃飯時,她不肯出來?」改用史瓦希利語繼續虧道:「該不是趁我不在時你『下手』啦?」

  「去你的!」龍紹麒撞開他。

  楚楚發誓要學會他們的語言,每回他們用肯亞地方語交談時,雖然她是鴨子聽雷,但直覺是與自己有關,更何況德拉米輕佻的笑眼令她更加確定——

  「我先進去了。」她赧然站起身離席。

  「她害羞嘍!」德拉米在她身後起哄。「新娘子害羞嘍!」

  「閉上你的河馬嘴。」龍紹麒不客氣地拿起木杓往德拉米的腦門敲。「你讓她受窘了。」

  「噫呀!」德拉米痛得哇哇大叫,猛搓著被敲的地方。「新娘害羞,新郎動肝火……唉啊!」後頭那聲慘絕人寰的哀嚎是龍紹麒木杓又敲了記的緣故。

  「還說!」龍紹麒作勢再敲。

  「開開小玩笑,幹麼那麼認真?」德拉米翹著黑褐色的厚唇。

  「活該!醫生的口德都讓你丟光了。」龍紹麒啐道。

  「醫生要的是醫德,跟口德啥干?」德拉米手搓揉著挨敲的腦門。

  「廢話少說,該辦的事辦得如何?」龍紹麒截斷德拉米的呶呶不休。

  「我親自出馬會辦不好嗎?」德拉米沾沾自喜地拍著胸膛。「你列的東西全買妥啦,備胎、汽油……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還有你特、特、特別吩咐買給楚楚的衣物……」他用肘輕撞龍紹麒。「穿你的不就好了嘛,性感,又顯得你倆相親相愛……」

  當接到龍紹麒宰人的目光,他馬上三八地揮著手。「哈!開玩笑!」斂著氣方道:「有關你要我查的考古隊,我們的運氣不錯,駐紮在奇育洛斯山的僅有一團,位置在夏伊塔尼附近。」

  「夏伊塔尼?你說的可是那塊史瓦希利語中『邪魔』之意、至今仍是黑色山脊的『夏伊塔尼』?」龍紹麒掀眉,這下好玩囉。

  「邪魔」是肯亞近百年留下來的傳說。

  「夏伊塔尼」為奇育洛斯山脈中的一座,據說此山是受詛咒的不祥地,裡面住滿會奪取侵入者靈魂的惡魔,放眼所及沒有生命體,僅有被腐蝕的厚石,所以當地人又說,連石頭都活不下,它才會呈罕見的黑色。

  「賓果!就是那座目前連土著都沒人敢去的黑山。」德拉米揚起大拇指說。

  「你呢?敢去嗎?」龍紹麒操心地問。

  「不敢。」德拉米老實說。「但有你在,我相信邪魔也會迴避。」

  龍紹麒誑笑。「太好了,雖然此話傷到我脆弱的心,可總比你為『迷信』而不肯去要好,你知道,到了那裡,我會很需要你的幫助。」要去哪兒找到像德拉米這麼好的搭檔?又有誰能像他穿梭於山區卻自由地儼若逛自家裡的花園?只要有他在,可減少大自然所帶給他們的天然危機。

  「曉得自己受重視是令人愉快的事,可惜我卻得要為這點喜悅去冒生命危險。」德拉米唱作俱佳。「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龍紹麒拍拍德拉米的肩。「不好意思,為了我的研究擔誤你今年巡診的時間。」此乃他尊敬德拉米的地方——德拉米每年都會固定到落後的山間林區做義診。

  「嘿嘿嘿!實際上是我賺到咧,正因如此,我才能拖你這位大名醫和我一起下海呀!」德拉米好笑。

  「如果不是因為認識你,我會以為自己被你設計了。」龍紹麒伸了伸懶腰,這些天除了「接住」驚跳到他懷中的楚楚——如果那也算運動的話,他大多是坐在桌前研究他的植物報告,沒什麼運動——如今筋骨真有點鬆散哩。

  「好說,好說,相差不遠。」德拉米亮出「你現在察覺已晚矣」的哂笑。

  龍紹麒裝出恍然大悟貌,兩人相視笑鬧,他舉起拳頭輕擊德拉米的頭。「我去準備明天出發的東西。」

  龍紹麒待德拉米走後,甫就著落日的餘暉拆開信來看,那是他托王佑鑫調查有關楚楚的檔案,裡頭洋洋灑灑三大張,楚楚從小到大的一生只佔了不到一頁,剩下的全是王兄的廢語和好奇。

  真是敗給他,龍紹麒沒轍地搖頭,有朋如此,他只能……再搖頭!然後把看完的信丟入火堆中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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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8 22:32: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整裝出發,此去少說要兩個月,但因龍紹麒和德拉米皆具野外求生的好技能,所以只帶輕便、必備和應急的衣服及用品。

  楚楚穿著昨晚龍紹麒給她的新衣褲,不知是巧合或他深諳女人的尺寸,居然件件合穿,不光如此,他仔細到連女人每月的「必需品」都幫她備齊!一想及也許他常買衣物送給其他女人,楚楚興奮的情緒一下落掉一半,不覺無精打采,並生起「一點點」……她不願承認是「很多」……的妒意,招致殘餘的好心情全部告失!

  「怎麼啦?」德拉米見楚楚一臉訕訕然的模樣,開口探問。

  「我想學你們的語言。」楚楚隨口提道。

  「好啊!」德拉米凝神望著前方,向坐在旁邊研究地圖的龍紹麒說:「喂!兄弟,教她幾句吧!」這條路有些下坡,加上折人的顛簸,對駕駛和機械都是一種挑戰。

  「想先學哪一句?」龍紹麒由地圖中抬起頭轉身問她。

  「我常聽到你們的談話中有『咪咪』和『威威』……」楚楚想了會兒說。

  「不錯嘛!那是史瓦希利語的『我』和『你』。」龍紹麒黑檀眼珠爍起誇讚之光,不愧是作家,對語文的敏銳性很夠。

  「我還以為是寵物的名字呢!」楚楚吐吐粉舌。

  「敢情你把我們都當寵物啦!」德拉米搶白道。三個人也因之發笑。

  之後的路上就在學習的歡笑聲度過,到了正午停車用餐時,楚楚已記住:「希希」是我們,「哈巴裡」是你好嗎,「蒙祖裡」是我很好。

  「原來電影『遠離非洲』中的『Humbo』是『嗨』的意思,『哈泰利』是『小心』!」楚楚學得很快,接過德拉米遞來的午餐,她笑著說:「薩瓦!」

  「不對,那是『好』,『謝謝』應該念成『阿桑提沙納』。」龍紹麒微笑地糾正她。

  「哎呀!這句好難,我老是忘記耶!」楚楚大口地吃著這三角形、類似無糖甜甜圈的「曼達起斯」。

  「沒關係!不過這吃的東西,你倒記得挺清楚的,真不簡單。」龍紹麒愛憐地點點她略噘的嘴。

  楚楚神經被震了一下,藉著反駁他話中的嘲諷來掩飾自己臉上的羞澀。「蒙巴亞!」

  「竟敢罵老師『壞』!」龍紹麒輕彈她的鼻尖。

  「你才不是我的老師呢!」楚楚做個鬼臉。

  「哇!過河拆橋唷!」龍紹麒揉亂她的發頂。

  楚楚的紅頰因他的親近而呈豬肝色,龍紹麒打住笑鬧,伸手攬過她的頭,以頰去貼她的額。「你是不是發燒啦?臉怎麼這麼紅?還是剛剛路太顛,還在暈車?」

  「我沒發燒啦!」那是你靠過來才燒起來的。「暈車早好了,你給我吃的藥草很有效。」

  「那就好。」龍紹麒如釋重負地鬆口氣。

  「笨蛋!」德拉米從碗裡悶冒一小聲。

  「德拉米醫生,敢問這是您的口頭禪嗎?」龍紹麒陰森森地將手放在德拉米的頸後,大有隨時用力掐他之勢。

  識時務者為俊傑,好漢不吃眼前虧,德拉米努力吃著碗中物陪笑。「我什麼話都沒說呀,喉嚨梗到而已嘛!」

  「那不得了啊!讓我這遠來的名醫幫你治療治療……」說著,他的手已狠狠地往德拉米的背脊上拍去。

  德拉米口中未吞的食物隨即噴出,人亦往前栽了好幾步,幸好龍紹麒的身手夠快,一接他手中捧的碗才沒摔地,只是這下子他真的梗到了!所以說啊,人不能為貪一時的口舌之快而自掘墳墓!」


  吃過飯後,龍紹麒一行人沒做多餘的耽擱便繼續上路,由於剛剛所受的教訓,德拉米不再多言,少了他的甘草穿插,山路又顛動不停,楚楚伏在後座很快就打起盹來。

  當楚楚被喚醒時,頂上的火輪已偏西行。

  「我們到了!」龍紹麒說。

  「哇噢!」楚楚讓他扶下車,前方的土屋、草帳讓她看得目不暇給、合不攏嘴,這根本就是置身電影「上帝也瘋狂」之中嘛!楚楚興奮之情表露無遺。

  逐漸靠過來的土著將他們連車圍成一圈,男女老幼閃著好奇、親善的笑容,在他們身邊嘰嘰喳喳!小孩多為裸體,大人則僅以草裙掩住下半身,或長或短,全身甚或臉上有著不同的刺青,有些人還用羽毛、花朵、色彩鮮艷的石塊、植物種子串成的項鏈,在身上各處裝飾著。婦女清一色穿戴大量的珠串,並將一種稱為「亞拉干」——由黃銅或鋁制的項圈套在脖上。

  「他們是早一輩的特坎納族人。」龍紹麒附在她耳邊解說。

  有好幾位彷彿和龍紹麒及德拉米很熟似地,輪番上來與他們互相摟抱,拍肩、拍背的好不親熱!

  龍紹麒逮住一個空檔偏身又向楚楚說:「去年和前年我們來過幾次。」

  後來楚楚才知道,那些人或他們的家人都曾受他倆的醫助,而那些花稍的裝飾品是有地位和貴族之分的。

  接著一群人擁著他們走至部落中最大間土製帳頂的房屋前,有人跑進去通報後,一位老者戴著沖天大羽翼、間雜數根象牙的華麗頭冠,肩披獸皮、鼻穿紅珠圈,脖系多環似白貝的項鏈,拄著綁上黑羽毛的枴杖,威風凜凜地走過來。

  一看他的裝扮,楚楚便猜他是此地身份很高的長者,果不其然,他是這部落的巫師,也是此族的統治者——那哈本。

  「歡迎!歡迎!」那哈本嚴謹但親切地與龍紹麒他們相擁。

  「對不起,這次我們來晚了。」德拉米說。

  「不會!你們肯來幫我們治病,我代表我的族人向你們致最深的謝意!」那哈本抬起手停在半空中,所有的人包括小孩子皆靜下來,當他手放下時,那些人以他們三人為圓心跪拜!

  楚楚不曉得現在發生什麼狀況,無意識地依近龍紹麒並抓住他的手腕。

  「不用怕,他們是在謝謝我們。」龍紹麒輕輕將她攬在臂彎中。

  他沉穩的聲音有鎮定的作用,楚楚忐忑不安的心應聲熨貼,已安心不少。

  之後的場面可亂了,那哈本堅決要舉行營火晚會為三人洗塵,龍紹麒和德拉米則堅拒。

  「我們是來醫療不是來玩樂,您的好意我們心領。」龍紹麒說。

  「下次有機會吧!」德拉米附和。

  楚楚雖然很想開開眼界,但基於她是三人中的「拖油瓶」——也就是閒閒什麼忙都幫不上的「米蟲」,只好乖巧本分地坐在龍紹麒的身旁,擺出友誼的笑,瞻望兩方論斤較兩。

  正當「戰況」如火如荼地展開,雙方僵持不下之時,巫師的兒子喀拉跌跌撞撞飛馳奔來,面色慌張且匆忙,斗大的汗珠吊滿臉。

  他哇啦哇啦的說一串,本來還在爭辯的男士們旋即停話,速速隨喀拉而去。龍紹麒對楚楚吩咐道:「到車上拿醫藥箱,喀拉的太太要生了!」

  楚楚不敢逗留,迅捷扛著藥箱跑至喀拉家中。要認出他住的屋子並不難,因為所有的族人全堆擠在他家門前,房內傳來產婦的哀啼聲更是令人悚然。

  「糟糕!有難產的現象。」龍紹麒用國語對德拉米說,轉頭卻笑著對其他人以當地土語告知——「很順利,喀拉就要當爸爸了!」

  德拉米偷偷向那哈本報告情況不大樂觀,那哈本不愧是一族總長,即刻配合龍紹麒的指揮,所有的族人不分大人小孩,都分配到輕重不一的工作,年幼的負責撿柴火,力壯的就去河邊挑水,婦女備鍋燒熱水,那哈本率隊去採植物。

  「要馬上動手術!」龍紹麒當機立斷。「胎位不正,嬰兒恐也被臍帶纏住,再拖下去,母親和胎兒都會有生命危險!」

  「嗯!」德拉米贊同。

  龍紹麒朝屋外喊道:「我們需要很多很多的熱水……」

  德拉米跑去取出後車廂內的大白箱,楚楚看見裡面放滿各式各樣的手術刀。

  龍紹麒安頓好孕婦的位置和周圍的環境。

  「龍醫生,你要我找的植物採來了。」一名族人跑進來報告。

  「很好!將黃楊的木材打出汁,混上薄荷油先拿給我,我要做麻醉劑用,羅望子的種和葉與臘腸樹的樹皮弄成糊,再加一些蘆薈,手術完後我要敷傷口,另外再找一些『紫景天』來……」

  只見那族人又啪啪地跑出去,俯仰之間,已端進一盆搾好的汁液。

  「可以了嗎?」德拉米問。

  「可以了!」龍紹麒篤定地點頭,兩人很有默契地淨手、戴手套,然後在設備非常簡陋的情形下,幫孕婦以土法麻醉,進行剖腹生產手術。

  楚楚不怕見血——這是她的新發現——所以擔任拭血、拭汗的工作。熱水、髒水來來回回地被人捧進捧出,大家忙得不可開交,准爸爸則因緊張過度,經龍紹麒的命令,已嚼下有鎮靜作用的「百脈根」的黃花,躺在鄰帳休息。

  「我的診斷沒錯,嬰兒真被纏住了,再晚幾分鐘,他大概就直接找上帝報到了。」龍紹麒對德拉米說。

  楚楚在觀看之餘,對龍紹麒和德拉米的敬佩隨著時光的溜過而劇增,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他們的四周已點著照明的火把。

  「哇哇」當第一聲哭啼由發青的新生兒喉中發出,然後目睹小baby的皮膚漸轉正常時,楚楚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和其他祈神的族人一樣,眼眶不禁都濕了,鼓掌聲和歡呼聲此起彼落、絡繹不絕。

  原來新生命的降臨能這麼感人!

  「恭喜你,母子平安,是個強壯的兒子。」龍紹麒將嬰兒交給喀拉。

  「謝……謝!喀拉喜極而泣,抱著孩子到處去炫耀。「我做爸爸啦!是兒子……巫師,是兒子耶!你有孫子啦!」

  引頷望著這令人動容的畫面,楚楚回眸問在處理孕婦傷口的龍紹麒。「你最早為什麼要騙他們說很順利?」楚楚不懂,那時他倆的臉色難看到極點。

  「我不想讓他們擔憂。」龍紹麒手仍靈巧地動著。

  「嘎!」楚楚怔忡,為他的心細體貼大感意外,對他也有了新的評估。

  「況且有我在,一定會順利的。」龍紹麒做完最後一道步驟,手術總算成功地結束。

  「你辛苦了!」楚楚用毛巾幫龍紹麒輕擦去額頭上的汗水。他剛剛於緊要關頭所展現的從容不迫、卓爾不群,在在皆令她刮目相看,而那自然天成的領導氣魄,更令她深信他不會只是個醫生那麼簡單!

  「謝謝!」龍紹麒脫下手套幫她抹掉眼角殘留的淚珠,然後隨地靠牆坐下來憩息。

  此時無聲勝有聲,外面瘋狂的慶賀聲似乎變得好遙遠,他倆只聽到彼此心跳的聲音……

  偏偏半路冒出個電燈泡——兩千燭光!「我也很辛苦呀!」破壞王德拉米的黑炭臉硬塞入兩人的中間。

  「我把髒水拿出去倒!」楚楚緋紅著雙腮轉過身,提起一旁的一盆水轉身走出去。

  看著她急急躲開的背影,龍紹麒悻悻然,如果眼神能刺人,德拉米只怕已千瘡百孔。「你這下稱快了吧!」

  「好說。」德拉米得逞地嘻嘻笑。你對她的感覺到底如何?時冷時熱不是好法子,楚楚太純情,不適合陪你玩遊戲。」

  「我有說我在玩遊戲嗎?」龍紹麒反詰。

  「看樣子你是認真的嘍?」德拉米以問制問。

  「你說呢?」龍紹麒不作正面的答覆。

  「我相信你是當真的!」德拉米由龍紹麒的眼看進他的心。

  龍紹麒笑逐顏開。「我素來知曉我要的是什麼,也有第一眼就能看準目標的自信!」

  「這點我從不曾起疑過。」德拉米掌心朝上地向他伸出——「喏!」

  「今天你表現得很棒!他一掌拍在德拉米的黑手上,藉著對方的拉力站起身來。

  「若非你,我沒辦法單獨完成這項手術。」德拉米真誠地反握他的手。「你的醫術又進步了,我永遠追不上啊!」

  「誇獎啦!」他以空著的那隻手攬著德拉米的肩,兩人英雄惜英雄地走出去接受眾人的喝采。

  當晚,巫師那哈本在近郊的廣場舉行盛大的晚會,一方面是感謝龍紹麒和德拉米的救命之恩,一方面是慶祝他的長孫誕生!楚楚沾他倆的光,偕同坐在那哈本的身側。

  所有族人均穿戴上他們認為最漂亮的衣飾,圍著火堆載歌載舞,民族風味濃厚的歡樂氣氛很快地感染在座的每一位。

  大夥兒交替來向龍紹麒和德拉米敬酒,聒啦啦地說個不停,內容大抵相去無幾,不外乎感激、感激、再感激,喀拉還抱著孩子由他倆為他點上聖水,據龍紹麒解釋,此神聖的工作只由巫師來主持。

  「我們下去跳舞吧!」龍紹麒將臉貼近楚楚耳語,他注意到她的腳隨著音樂在打節拍。

  「什麼?我聽不見。」震耳欲聾的歌聲和鼓聲將他的聲音淹沒,楚楚附在他的耳邊問。

  「我說,我們去跳舞!」龍紹麒雙手圈成筒狀挨近她喊。

  「這個……」

  「走啦!」龍紹麒拖起猶豫中的楚楚,不管她反對或贊成,反正她的力氣比不上他。

  楚楚本想婉拒,在台灣她連PUB都沒去過,當學生時也是呆呆傻傻的未參加過什麼活動,更甭提年輕人辦的party,這樣一號人物竟於畢業前一個無心插柳的機會下,成了專職的愛情小說作家,跌破眾生的眼鏡!

  經寫小說的長期磨練,她雖不擅與人搭訕,卻起碼學會觀察個性。像此刻,龍紹麒是絕對霸道的,她「要」與「不要」的答案皆非他依據的重點,所以她只好認命地讓他牽著手、舞進人群裡。

  「很容易,跟著他們動就行啦!」龍紹麒笑得像鄰家的大哥哥。

  他的笑和他的話總能輕而易舉地消除她的不安,在不小心踩了他好幾次後,她漸抓住竅門,舞步並不難,均是反覆的幾個動作,難在她本人粗手粗腳……

  不過她的笨拙為晚會帶來不少高潮,許多人都在旁邊吆喝加油,害得她羞赧地頻頻出錯,笑聲頓然四起。歎!能這樣娛樂大家也是不簡單,只可憐龍紹麒那雙大腳了。

  「如何?不難嘛!」龍紹麒笑,跟著音樂舞轉,他轉到她身側。「現在這首是特坎納族的求偶曲,只有未婚男女可以參加。」

  「呃!」楚楚手腳猝地僵滯,他的俊臉恰好背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一閃神,腳又踏到他的。「沙馬哈尼!」

  「嘿!你居然記得『對不起』怎麼說。」龍紹麒學著別人的舞步,把她一反旋拉坐至他半蹲的大腿上,口哨聲和呼噪聲轟然響起!依特坎納族的習俗,若女方無意大可推開男方拂袖回席,若有意則男方會獻予定情之吻,雙方家長即可商討何時舉行婚禮。

  楚楚當然不知這些冗文規矩,而龍紹麒深邃的墨瞳在火光下照照生輝,所湧現萬鈞無法抗禦的魔力攝取她的三魂六魄,害她心跳如戰鼓急敲,屏息看著他的五官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直至他的熱情燙上她期待的唇,再起的喧囂並未喚回她失掉的神志……

  「天啊!你好美!」龍紹麒貼著她的唇瓣呢喃。

  他的話驚動了她,她受傷地垂下顏避開他追逐的唇。「你在挖苦我嗎?」

  看了二十幾年的臉,她會不清楚自己的長相?頭髮短得像小男生,普通略嫌瘦的體型……一樣是像男生,充其量是臉蛋清秀,不過……大概也像男生,他早先的誤認就是鐵證!

  「看著我,我像是騙你嗎?」他執起她的下巴,扳過她的臉和她正視。

  「我不曉得你對『美』的定義,但我不是單重外表的膚淺份子,更何況美女我是見多了。」他不避諱地說。

  「是嗎?」男人喜歡的不淨是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姝麗嗎?連她筆下的男女主角也不能免俗地全是男的英俊、女的絕色!現實裡的社交和尋偶,一開始不亦是適用此公式?她不相信有人背道而馳,尤其當他能有更佳的選擇時……

  「是,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最美的女人!」龍紹麒圈緊她。

  楚楚還是不信,瞟了他半晌,沙馬哈尼、對不起、Excuse me……她仍舊不信!「謝謝你的日行一善,我累了!」她掙出他的懷抱,跑回座位上生悶氣。

  龍紹麒無奈地向德拉米聳肩,又坐回那哈本的旁邊,本欲對楚楚乘勝追擊,但那哈本抓著他聊東談西的,他只得暫放她一馬。

  受到冷落的楚楚,無趣地看著玩得正瘋癲的德拉米,不自覺地拿起面前的飲料一杯接一杯地喝著,越喝身體就越往龍紹麒的身上靠,龍紹麒不疑有他,以為她已想通剛剛他那番肺腑之言,繼續和那哈本擬設醫療所和培訓人才的事宜。

  等龍紹麒再轉頭和她說話時,她已飲乾一整壺。

  「好喝……呃!」楚楚打了一個大嗝——咚地側倒在他盤坐的腿間。

  「你怎麼啦……哦!不會吧?這壺由雪球花漿果煮熟製成的蒸餾酒都是你喝的嗎?」龍紹麒低頭望著已將他腳作枕躺平的小酒鬼。「它喝起來似果汁,但後勁很強你知道嗎?」

  顯然她現時知道啦!「嘻!好……喝!呃!」楚楚格格傻笑,接著又是一個酒嗝!

  「你喝醉了!」龍紹麒哄小孩般地輕語。

  「對,你……喝醉……了!所以……你變成了……三個……嘻……又變……成……四個!」楚楚困難地抬起手,順著他飽滿的天庭往下摸,循著他剛正的下巴來回輕撫。「刺……刺……的!」她指的是他的鬍渣。

  「你話都說不清了……」龍紹麒含笑縱容她的「吃豆腐」。

  「哪——有……」楚楚大舌頭地頂嘴。

  「還說沒有!」龍紹麒溺愛地,順時鐘方向摩掌她的唇瓣,現在的她,醉眼醺醺濛濛很引人遐思。

  「沒……有就……是……沒有……呃!」楚楚撒野地雙手懸空亂揮。

  「好,沒有就沒有。」聰明的話,不要嘗試跟醉酒的人講理。

  「嗯,呃!」她遂心地點頭,眼睛半瞇半啟。

  「我帶你去睡覺。」龍紹麒沒給她考慮的機會,就算給了,她浸漬酒精裡的腦袋也無思考能力,與那哈本招呼後他打橫將她抱起。

  「我……不……要……睡覺!」楚楚慢一拍的聲音含糊咕噥,雙眼幾近合上。

  「好,不要睡。」龍紹麒順她的話說。

  「一睡……你們都……不見了,媽媽……是……這樣,爸……爸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楚楚緊貼在他的胸腔前抽噎。

  「不會,我絕不會不見,我保證!」想來她父母的「走」對她傷害很深,他心疼地說出雙關語!

  「真……的?」楚楚垂簾慢聲問。

  「真的,我會一直伴隨你左右,和你長相廝守,共度未來!好不好?嗯?」得不到回答,他俯頭一看,懷中的人兒不知何時已然入睡且打著輕鼾……就在他龍紹麒——全球排行有名的黃金單身漢——表明愛意之時……唉!唉!唉!

  貪杯的人往往要捱到第二天才會得到報應!

  楚楚四肢儘管已經醒了,可是昏聵的大腦仍泡在乙醇中,此時哪怕是根細針掉下地,皆能掀起十級陣風的大海嘯撞擊她發痛和發脹的太陽穴……至於爆炸,只是早晚的事!

  「疼呀!我快死了……」她哀嗚。

  龍紹麒搓揉她埋在他胳肢窩的腦袋瓜子。昨夜承蒙抬愛,他二度被她絆住,因此他「天經地義」地與她共眠。「放心,你死不了的。」

  耶?她不是躺在台北公寓的床上嗎?怎麼她的「抱枕」會說話?還會摸她的頭?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咦?該不是窘劇……又……重演啊?

  楚楚朝下的臉須臾間猶抬不起,唯有使用尚可移動的小掌爬摩它平放下的地方……嗯!觸感硬實,不時有圓滑的小山的起伏和柔柔的短毛……

  「你再挑逗下去,後果我不負責喔!」龍紹麒攫住她在他胸腹亂撫、不規矩的玉手。

  楚楚霍地酒醒,像有人從她頭上澆了大桶冷水,猛仰身——「哇!你怎麼又睡在我旁邊?」

  「我不喜歡你用『怎麼』和『又』!」龍紹麒單手枕後、灑脫自若。

  「你……」她趾高氣昂的音階,震得她自己欲裂的頭殼頻起耳鳴。「唉喲!好痛呀!真的要死啦!」不然她怎麼會如此難受?楚楚抱著頭呼號。

  「宿醉是死不了人的!」龍紹麒誚笑跪匍於床的楚楚。

  「宿醉?」楚楚霧霧然。

  「你昨晚喝醉了,不記得嗎?」

  搖搖頭,她如洩了氣的氣球。「不記得啊!」

  「你喝的份量足以醉倒一頭大象!」若非他灌她喝藥,她可能連前天的食物都會吐出來,他跳起身套回上衣。「我去幫你弄點解酒的。」

  楚楚無力答辯,貼於床面的眼口鼻縮得歪七扭八。「隨便!唉唷唷!」

  龍紹麒笑著走出去,在她哀到不能再哀時才又出現,手中多了一杯汁液。「喝下它吧!」

  楚楚翹著屁股的趴姿不變,獨睜一眼微偏臉問:「那是什麼?」看起來烏漆抹黑怪嚇人的。

  「可樂堅果做成的,內含可可鹼和咖啡因,喝下去頭就不痛了。」龍紹麒坐至床沿,將它放到她眼前。

  「真的?」楚楚疑信參半地瞅他。

  「真的!」龍紹麒笑。「放心,不難喝,它是可樂飲料的基本成分之一,味道就跟可口可樂一樣。」

  「不騙我?」楚楚咕噥。

  「不騙你!」龍紹麒保證。

  他的保證對她永遠有效,她接過杯子,攢眉抿嘴、欲飲還休瞧著它發呆。

  「等什麼?快喝呀!」龍紹麒催她。

  「我在培養情緒!」楚楚正言厲色,眼睛仍瞪著它不動。

  「培養情緒?」第一回聽到有人喝可樂還須培養情緒,龍紹麒朗聲大笑。

  「喂!給點面子好不好?人家是說真格的耶!」楚楚瞧他一眼,誰叫她從小怕上醫院、怕吃藥,這下可好,偏偏心上人是位醫生……唉!心上人?

  「對不起!打擾你神聖的儀式。」龍紹麒摀住嘴巴,以免笑聲逸出。

  楚楚將思維和目光轉回杯口,長吁短歎兼唉聲歎氣,最後是鐵了心腸,面色如喪考妣地一口氣吞下,小臉因藥味而苦哈哈地吐著舌。「你騙我,好苦!」

  龍紹麒忍不住前仰後合,笑得淚水都擠出來了。

  「我這麼辛苦喝下那鬼東西,你居然忍心笑我!」楚楚呱嗒著臉嗔斥。

  「我哪有!」龍紹麒憋笑否認,寬肩卻洩底地頻密顫動。

  「還說沒有!」楚楚扯著證據不放。「你看你的臉,你看你的嘴,你看你的肩!」

  龍紹麒狂笑地放縱任她追著打,一個沒站穩,兩人雙雙倒臥於床,楚楚很不雅地撲在他的身上,臉則撞上他強健的胸膛,痛楚尚未恢復,整個人已被他往上帶,直待她與他面對面,他環住她的纖腰,逼視她子夜般的星眸,反映在他眼瞳中的是露骨的危險訊號。

  楚楚腦裡想著要推開他,但是手腳並不受理這項命令。

  「我要吻你!」他直截了當地說出他的慾望,輕描淡寫地彷彿在說件很普通的事,煦煦柔語卻席捲著無盡的熱潮將她滅頂。

  他說話一向算話,楚楚只知頭被他往下壓,然後就是一陣飄飄然,猶如沐浴天堂裡,白茫茫的還有奏樂!

  「咳咳!」德拉米假咳的聲音將她從雲端拉下。

  龍紹麒大掌恰巧包住她整個後腦,她伏在他的左胸部位聽他抑怒低咆,而他的心臟和她的同樣亂跳。「怎樣?」為什麼德拉米的時間總是算得這麼準?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小倆口,可是我們該開始工作了,病人都在等著哩!」德拉米擠眉弄眼。

  「喔!」龍紹麒搔搔頭髮,他真的忘了。「我馬上就來!」

  「好。」德拉米轉身要走,踮踮腳,又伸頭進來。「我想讓他們等一等也沒關係,兩位請繼續!」語罷,很志得意滿地闊步晃出。

  楚楚相信她連腳趾頭都紅了!趕忙翻身坐起背對著龍紹麒。

  「我去工作了!」他的口氣像新婚夫婦,做丈夫的在上班前對妻子的道別。

  「嗯!」她抱著蜷縮的雙腿,以膝促著下頷。

  他悄聲偎近,在她紅頰啄了一啄。「一會兒見!」

  楚楚霎感撼然,輕摸他留下唇印的腮幫子……「穩住!」她囑嚀跳動紛飛的心。「你無論如何也是個專寫愛情的作家,這種場面你怎會應付不來……人家『青菜』一吻,你就失魂落魄成何體統。」

  可是呀可是,她真的按捺不住奔騰的情……呃?情?是啊!她現在的症狀不就同她書中女主角墜入情網時一個樣……墜入情網?會嗎?……不會啦!她對他就像對明星那樣的仰慕,只是短暫的迷戀而已,畢竟龍紹麒是各類女人會心儀的白馬王子嘛!

  噢!肯定是這樣,她拍拍自己的臉兒,假裝被說服地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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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8 22:3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接著的幾天,楚楚和龍紹麒再無獨處的機會。

  此部落人口雖僅及百,但由於醫藥和醫療設備的貧乏,獨靠巫師土傳的秘方是不夠用的,所以龍紹麒和德拉米替大部分的族人做簡單的健康檢查、幫小朋友注射預防針,還依病症做衛生教育,並用附近能找到的植物開設治療處方,每天從日出忙到日落,而她只是打雜就已累得倒頭就睡!

  「我現在才察覺到醫生的工作好辛苦!」楚楚在收工時對龍紹麒說。

  「哦?不然你以為呢?」龍紹麒揚眉。

  「我以為滿輕鬆的,因為每次去醫院,光是掛號排隊就要半小時,等醫生門診時得花一小時,領藥時又要再費半小時,但醫生看你的時間卻不到五分鐘!」楚楚滿腹牢騷。

  「這麼嚴重,看來回國以後我要向醫師公會建議改革一下。」龍紹麒笑答,繼而掉頭對德拉米說:「我想明天該去下一站了。」

  「嗯!我想也差不多了,等一切結束回奈洛比後,我會安排他們的人去我那兒求學受訓,這才是治本的方法。」德拉米伸展懶腰。

  「細節就照我倆討論的方案去進行。」龍紹麒忽地凝視默不作聲的楚楚。「累了嗎?」

  「還好已經習慣!」楚楚回笑,那麼正經的一張臉,實在很難想像他竟會扮鬼臉來逗怕打針的小孩子,經過這些天的觀察,更見他對病患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民胞物與的胸襟,她明白他是個外冷心熱的大好人,她也明白自己對他不再只是仰慕,一直被她鎖住的愛早已傾巢而出,只是先前的她並不知那就叫「愛」!

  「習慣就好,我可不希望得分神照顧你喔!」龍紹麒撥撥她比他還短的頭髮,「把它留長一點嘛!」

  戀愛中的女人是非常神經質的!楚楚誤會龍紹麒的玩笑話是嫌她麻煩和討厭,臉色刷然黯沉。「再說吧!」為保留一些自尊,她快步超過他們。

  「她怎麼啦?」龍紹麒暗問側旁的德拉米。

  「我哪會曉得?大概每月的『好朋友』來了吧!」德拉米自作聰明地判定。

  「唔!」龍紹麒理解地沉吟。

  他們的聲音雖然很輕,但仍傳到離有幾步之隔的楚楚耳裡,她氣得想吐血,猛然旋轉腳跟與他倆相對,而那個白癡也愣地停蹄,四隻眼睛透著「阿這是啥米代志要花生」的訊息。

  楚楚不看已經很氣,再看肚內就更烏煙瘴氣。「你們『好朋友』才來了呢!」腳跟轉回,她握拳邁步離去,留下兩個面面相覷、被罵得不明不白的魯男子。

  兩人張口結舌做出的總結是:「真的是『好朋友』來了!」

  曾有筆者書及,在非洲僱車的車資是用路面的坑洞數來計算,此箇中滋味須待親身經歷才能體會。

  揮別了那哈本和其族人,楚楚與兩張仍不懂她昨天為何「瞬然」生氣的無辜臉前往下一站,車身的搖晃加上她昨晚的失眠,上車沒多久,楚楚即覺有台老舊的果汁機在胃底翻攪。

  「停車!」龍紹麒從後視鏡中看到她慘白的臉,他拍著德拉米的臂。

  「怎麼?」德拉米來不及反應,一個不留神,接著「砰」一聲,車子顛覆加劇,他猛踩煞車,才穩住打滑的吉普車。

  楚楚在車停止的一剎間便打開車門,衝出去直吐。

  「你還好嗎?」龍紹麒蹙著眉心,輕拍她的後背。

  「我想我暈……」連著「車」字一起出來的是股酸水,楚楚虛脫地垂坐在地。

  「天氣太熱,你可能也有點中暑。」他扶住她,回頭對德拉米說:「休息一下!車怎麼了?」

  「爆胎。」德拉米踢踢已洩盡氣的輪胎,一塊利石嵌在裡頭。

  「你等我一會兒。」龍紹麒抱她走到最近的樹蔭下,讓她倚著枝幹坐好,幫她拭去汗水。「我換完車胎就來。」

  「好。」楚楚眨眨眼,看他走回車邊,然後和德拉米搬出車後的千斤頂及備胎,兩三下就換好新胎,俐落熟練的手腳,不由得讓人佩服他的多才多能。

  他再走來時,手中多了一個小盒。「好點了嗎?」

  「好一點了。」楚楚懶洋洋地納著含熱氣的風。「你拿的是什麼?上回給我吃的暈車藥草?」

  「好奇心不減,表示你確實是好多了。」他摘下樹上的種子,用打火機將它稍烤。「這棵是『葫蘆肉豆』,你將種子咀嚼並擦在額頭上可減輕頭痛。」

  打開盒子,裡面是許多的瓶瓶罐罐,他邊說邊取出來。「這瓶是『小地榆』葉的淬取液,你皮膚有些曬傷,直接擦上即可,這杯是我預泡的『野薄荷』茶,喝了可止噁心感。」

  拿起另一罐,他有點遲疑。「這是『香附子』、『艾草』和『鼠尾草』混製成的藥丸,可減緩你的『腹痛』。」

  他溘然靦腆狀令她失笑,說實話,她亦不懂自己幹麼要生氣,只因他對她表示嫌惡?

  「好,謝謝!」鬧了半晌,他依然當她是經期不適……但他的體貼讓她窩心。

  「這『孜然芹』制的精油是極棒的按摩油,你轉過身。」他不等她移位已逕行扳過她的身,然後不管她的抗議自顧自地把油抹在她漂亮的頸子,幫她按摩起來。

  「你……」

  「噓!閉上眼睛不要說話,肌肉放輕鬆!」龍紹麒附耳哨囁命她噤聲。「聽到了嗎?那是風的聲音,那是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

  「嗯……」楚楚在他有磁性的嗓音和輕重適中的力道按摩下,舒緩放鬆自己享受這極樂世界。

  龍紹麒的手滑到她的香肩,他濕潤的唇貼近她的耳邊喘息。「那是雲飄過去的聲音,那是……」

  因受他吹在耳後敏感地帶的熱氣影響所致,他後來說些什麼,楚楚全沒聽進去,體內肆虐亂竄的狂風暴雨正狂襲她一池春水!

  「那是……那是……」龍紹麒輕含她的耳垂低喃,高漲的情慾就如高掛的驕陽般熾炙。

  「你們好了嗎?」殺風景的德拉米依慣例在最、最緊要的關頭出場。

  龍紹麒的腦袋鏗地垂掉在楚楚的肩頭上,莫奈何地哀吟。「那是破壞者的聲音!」

  楚楚啞然失笑,龍紹麒跟著也笑,他拉起她。「走吧!天黑以前我們必須趕到預定的地點。」

  「好。」他知道他牽著她的手嗎?楚楚覷探龍紹麒,他笑盈盈地接住她的窺視,大方地執起她的手放至唇邊輕吻,含笑的雙眼望得她面紅耳赤……呵!他是知道的。

  楚楚羞怯地喜眉笑眼,幸福瞬間攏塞滿懷,殊不知危險就在前面等著他們呢!


  才上車,德拉米迫不及待地向龍紹麒報告。「你托人調查有回覆了,我剛收到無線電的通報,他們確定楚楚的父親楚國城就在夏依塔尼那團考古隊的名單中,但前幾個星期他就平空消失,無人知道他的下落。」不想讓楚楚憂懼,他說的是馬賽語。

  「咦?」龍紹麒支頤琢磨,他曉得楚楚在觀察他們。

  「你們在說什麼不願讓我聽的嗎?不然為何不說國語?」楚楚狐疑地問。

  在商場上的歷練使龍紹麒迅即應變。「沒事,我們討論的是醫學上的東西,德拉米的國語沒有好到能講專有名詞。」

  「對,對!」德拉米陪著笑臉。

  「這樣啊!」楚楚於是無聊地欣賞窗外的景致。

  德拉米用眼尾瞥龍紹麒,在獲得後者的示意,他繼續說:「可疑的是,該團沒有人報警或尋找。不過聽說楚國城常會脫隊尋求他自認有價值的古跡……」

  「現在的負責人是誰?」龍紹麒直入核心。

  「施文青教授,他和楚國城是二十多年的好友。」德拉米依資料上的內容說。

  「他對楚國城的失蹤怎麼說?」

  「他說楚國城常會忽然消失一、兩個月,故不覺有異,團員們都習以為常。」德拉米聳聳肩膀。

  「其他助手呢?」龍紹麒又問。

  「說辭相同。」德拉米小心地避開路上的石頭。

  龍紹麒凝思,扭頭問楚楚:「你父親曾寫過那樣的信給你嗎?」

  「啊?」楚楚的注意力正被窗外狂奔的獅子所吸引,給他這麼沒頭沒腦地問一句,還傻愣愣地得想一下才能回答。「沒有,事實上他從沒寫過信給我,所以我才會貿然跑來。」他不提,每天充實的生活還真的讓她忘了來此的目的哩!

  「那麼你也不清楚你父親在考古隊裡的情形嘍?」龍紹麒問號中帶肯定。

  「不知道。」楚楚一臉陰霾地搖頭,不知該怨父親不理她,或該怪自己不夠關心她的父親?「怎麼,為何突然問這個?」

  想想,她驚喜地叫道:「你們有我爸爸的消息是不是?」

  「我們查出你爸爸在夏依塔尼山附近挖掘古物……」

  不待龍紹麒說完,楚楚已急急插入。「太好了,我們是不是要去找他?現在嗎?可以嗎?」

  綜合楚楚所言,龍紹麒心裡有了合計,他截入她的語無倫次。「我們現在就去找你爸爸。」改用馬賽語,他對德拉米說:「我猜楚國城真的遇到麻煩了,你介意我們先去看看嗎?」

  「當然不,人命關天的事永遠排第一,何況對象是你未來的丈人!」德拉米不忘開他玩笑。

  「謝謝你!」龍紹麒銘記在心。

  「自己兄弟謝什麼?到時記得讓我喝你們的喜酒就行啦!」德拉米將車行的方向略作修正,換朝「夏依塔尼山」前進。

  而楚楚快樂的笑臉令龍紹麒不忍破壞她的興奮,只好藏住他不樂觀的想法,也許事情會有轉機吧!

  路上的簸蕩持續著,楚楚為讓自己分心,不停地找龍紹麒聊著天南地北,不經意,她說出心中的疑竇——「我覺得你不像是個醫生。」

  「哦?不然你覺得我像什麼?」這倒鮮,龍紹麒想。

  「我覺得你比較像是個萬人之上的企業大老闆。」楚楚誤打誤撞。

  「是嗎?」龍紹麒淨笑不議,楚楚的猜測確與實情相差無幾,這令他想到行前將公司的指揮權交給老二龍紹麟,麟那張與他接棒之初相仿的苦瓜臉便不覺笑意加深……

  「紹麒,你再多管一些時候嘛!」龍紹麟軟言軟面地癱坐椅上。

  「少來!」龍紹麒拍掉龍紹麟跨在他的行李箱上的長腳,繼續收拾著簡單的行囊。「我們早就說好的,每個人輪流管理公司半年,在輪到你和紹祥接任的這一年,我該去我的醫院和學校露一下臉。」

  「可是你現在是要去非洲耶,這一去肯定同往常一樣,沒有半年,少說也要三、四個月,那還不是無法去醫院和學校。」紹麟抱怨。

  「我高興等下半年再去『我的』醫院和學校,你管我?」他看也不看紹麟一眼,將上回未完成的一些植物資料放進行李中。

  「我哪敢,只是身為兄長的你,忍心為了非洲的怪花野草和那票饑民而見到你可愛的弟弟受難嗎?」龍紹麟擺出可憐相,盼能喚起他一丁點的良知。

  「怕什麼?反正除了你,我尚有位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叫龍紹祥的小弟,因此不會有任何損失,再且以你辦案時不怕死的態度來看,失去你只是早晚的事,所謂『短痛不如不痛』,我這是助人行善。」他不為所動地答道。「何況,你把管理公司這件大事稱為『受難』,爸聽了會笑不出來喔!」

  不過龍爸笑不出來也非一天兩天的事,他獨創的「中龍」在台灣和國際間的商界皆算舉足輕重、赫赫有名的大企業,好不容易生了三個號稱「龍中龍」的兒子,原欣慰日後有了接班人,孰知人算不如天算,外貌出色的兒子們各有各的志向。

  在脫去中龍企業董事長的頭銜時,龍紹麒是中龍醫學院和附屬醫院的院長,老三龍紹祥是新一派的電影導演兼製片,最被外界譏為不正常的是龍紹麟,家財萬貫偏愛當個苦兮兮的警察,成天在槍林彈雨中遊蕩。

  再怎麼開明的老爸,在三個能幹的兒子都不願承繼家業的不肖情況下,這會兒不「ㄌㄚ尓ㄍㄨㄙ」也難,「輪職條約」於焉產生——每人掌理公司半年,在另二位「輪班」的同時,則可獲准一年的「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三龍少誰敢不從?

  「這話不能這麼說呀,紹祥哪能跟我比?」龍紹麟此時為達目的,不惜犧牲只比他晚一分鐘向世界報到的同卵雙胞胎。

  「你倆的確是不能相比,因為他比你好太多了。起碼他知道求人『替職』是『違憲』。」他笑著將行李箱關上。

  「我要請老爸『修憲』。」龍紹麟繃緊俊臉,按著指節發出僻哩啪啦的聲音。

  「你真不夠意思。」

  「不是我不夠意思,有本事待你請爸修完憲再談。」他笑言相譏,只有在家人面前他才會收拾起平日對待外人的冷酷面具。

  「要不是我手中有個殺人搶劫案還沒破,我怎敢拖延你每隔一段時間就學神農氏上山採藥的精神呢?」龍紹麟秀朗的面孔佈滿哀戚,用小指頭想也曉得,要改變老爸已訂定的「遊戲規則」恰如妄想改變大哥龍紹麒已作好的決定般難——登天都比此兩事要簡單!

  「做人要甘願,台灣的治安不會因為你不在警界的半年內,就變得不可救藥,至於你手中的案子,我相信你那位國際特勤小組的上司,已經很習慣在這期間找別的警官來接手。」從小看著龍紹麟長大的他,會不清楚這小子漂亮的眼睛內暗蘊的詭詐?

  「這……」龍紹麟皺著濃眉,絞盡腦汁翻著說服的理由。

  「不用再動腦啦,你知道我不會答應的,我的班機時間到了,你何不試試找紹祥?搞不好天下紅雨,他一時神經錯亂會幫你。」他好心建議。

  「嘿嘿!」龍紹麟傻笑,誰說他沒試?

  「哈!連你的『另一半』都不願意,就更別怪我不顧兄弟之情嘍!」龍紹麟馬上就曉得答案。

  「他現在的片子剛拍到一半,當然沒法子幫我啊!」龍紹麟猶作垂死的掙扎。

  「再說吧!看看我在台灣剩下來的這幾分鐘,你有沒有辦法讓我放棄到非洲的念頭。」

  龍紹麟當然沒有辦法讓龍紹麒放棄念頭,要不然他現在也不會在東非——肯亞,一個讓你放縱自我,徜徉在充滿熱情奔放的原始自然中,並找到他尋尋覓覓已久的終生伴侶!

  他豁達地向楚楚獻上溫馨的微笑。

  當楚楚看到考古隊駐紮的帳棚時,她感覺這一天一夜的山路折磨都是值得的,龍紹麒在抵達的前十分鐘已用車上的無線電與考古隊聯絡上,因此他們的車子才停,就有人出來迎接他們,害得龍紹麒的話沒來得及講完——「楚楚,你爸爸他可能……」

  「呀!是施叔和方叔!」楚楚指著其中一瘦高、一矮胖的長者,然後歡欣地打開車門,叫著衝入較矮的那人懷中。「施叔!」

  施文青摟著個子和他差不多的楚楚,蒼老的臉上堆滿慈祥的笑,胖胖的身材和八字鬍,有點像某速食連鎖店的招牌人物。「乖丫頭,讓施叔看一看……嗯,你長高了,變漂亮嘍!」

  「你頭髮怎地剪得那麼短?像個男孩似的!」方叔——方正義,不苟言笑的鐵臉和下垂的嘴角完全顯現他一板一眼的個性,與施文青全然相異。

  「嘻嘻!方便嘛!」楚楚喜不自勝地一手拉住一人,面向龍紹麟和德拉米。「施叔,方叔,跟你們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沒有他們我就找不著你們,他倆是很棒的醫生喲!」

  「你們好。」龍紹麒主動伸手分別與施文青和方正義相握。「我們剛剛才通過話,我是龍紹麟,這位是德拉米。」

  「龍先生,德拉米,幸會,幸會!」施文青熱絡地用雙手包住他倆的手猛晃。

  反觀方正義,僅愛理不理地虛應。「謝謝你們帶楚楚來。」

  「不客氣。」龍紹麒禮貌地說著門面話,對初次見面、認識不深的陌生人,他的態度會是格外漠然但絕不失禮。

  「呃!」施文青被龍紹麒那雙精悍的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到帳裡聊吧,這兒太陽大。」他回過神地引他們入帳,心中暗自驚訝,龍紹麒傲岸不屈和沉靜優雅的風度,竟逼得他一身冷汗。

  「好那!」楚楚是在座中笑得最甜的,她仍是拉著施文青的胳臂問:「我爸爸呢?怎麼沒見他出來?」

  「這……」施文青為難地看向方正義,旋即問龍紹麟:「你們沒告訴她嗎?」

  龍紹麒搖頭。「來不及說。」

  「要告訴我什麼?」楚楚有不好的預感。

  「你爸不在這兒呀!」施文青苦笑。

  「那他在哪兒?」楚楚慌忙地問。

  「我們不知道。」施文青尷尬地摸著頭。

  「不知道?」楚楚聲音往上爬了八度。

  施文青緊接著說:「不過你放心,你爸爸常因過度沉迷某一處而與我們失去聯絡,過一段時間他想到了,又會再出現且帶回驚人的發現……所以我想他過幾天就會自己現身。」

  「可是……」

  「真的不用擔心,只是……」施文青訥訥地問。「你怎麼會忽然跑到這裡來找他?」

  「爸爸寄了一封信給我。」楚楚據實以答。

  「嘎!他在信上說了什麼?」方正義一改靜默,急巴巴地問。

  「沒說什麼,只說他會招不測,因此我才……」楚楚焦灼憮然。

  「不測?沒其他的……」方正義大皺眉頭,欲言又止。

  施文青則和藹地安慰楚楚。「不測?不可能啦,該不是有人和你開玩笑?」

  「真的沒有其他的?你們確定他一定會回來……」楚楚坐臥不寧,非得到解答不可。

  「當然,他兩個月前剛失蹤過一次,但一星期後他又自己回來,他這種習慣性的失蹤,我們大夥兒都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施文青背地鬆了口氣。

  龍紹麟眼利,將方正義、施文青的言行舉止全看得分明,他告訴楚楚,「方先生和施先生一定有另外的事要忙,我們不妨先休息片刻。」

  「可是……」楚楚急於求解,卻不知從何著手。

  「不忙,不忙——」施文青打著圓場。「不過楚楚啊,龍先生說的是,我瞧你也累了,有話休息過後再談吧!」

  「好吧!」楚楚無法違抗龍紹麒拋來的堅持眼色,無可奈何,她勉為其難地將手放在他等著的手心中,隨他牽著自己跟著施文青走到另一個帳子。

  方正義則立在原地別有用心地看著他們,細縫眼伏著陰晴不定。

  施文青領路帶龍紹麒他們來到中間的帳棚,和藹可親地在帳前解釋:「我很抱歉兩位男士必須和我們的助理擠一個帳棚,你知道的,在這種地方,我們經費又有限,所以事事需要從簡。」

  「能有地方讓我們休憩就已經很感激了。」龍紹麒客套地謝過。

  「至於楚楚呢,可以和我女兒玉鈴睡一起,就在隔壁的棚子。」施文青和善地笑答。

  「玉鈴?她在這裡?」對呀,她怎麼忘了,施叔雖說和爸爸一樣熱愛考古,可是他倆最大的差別是,施叔向來把獨生女玉鈴帶在身邊。

  「別急,晚上你就可以看到她,你們很久沒見,應該會有很多話要講,那囡囡越來越野了。」施文青假意的埋怨中洋溢著為人父的驕做。

  「喔。」楚楚是急著想開溜,她僵愕的語氣可無施文青那般殷切。

  「不打擾你們休息啦!」施文青起身告辭,自始至尾,祥和的笑臉不變。

  龍紹麒直到他完全消失時才問楚楚:「你不喜歡那個叫玉鈴的女孩?」

  「你怎麼知道?」楚楚詫異隨後欲蓋彌彰地搗嘴。「我哪有!」

  龍紹麒一改方才在施文青面前的冷漠,笑得一臉朝陽。「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他說過她的眼神和表情是藏不住情緒的。

  「這麼明顯嗎?」楚楚懊惱地咬唇望向德拉米,企求不同的答話。

  「別問我,我的大腦公休中。」德拉米避重就輕。

  「噢!」楚楚無力呻吟。「其實不是討厭她啦,只是她……嗯……該怎麼說?……我倆從小就是同班同學和鄰居,但個性和許多地方卻不太一樣……」

  話句方落,帳口已多了個美艷女子,蕩著小發挑染的波浪長髮地走進來。「我聽爹地說有客人來……」

  一聽來聲,楚楚的氣色倏地變青,臉也因而垮下來。那綽約多姿的妖冶女子,連開口的聲音都嗲得彷彿可掐出水來,聽得人會酥掉似地,正如她瑰麗的花顏和惹火的身材同樣吸引人。

  「喲!」當她勾魂攝魄的目光掃到龍紹麒時,眼睛霎時一亮,還擺個模特兒的pose伸出自己的蓮花指——「你好,我叫施玉鈴,你是……」

  聽哪!尾音都抓得「嘟嘟賀」!

  「龍紹麒。」龍紹麒輕吻施玉鈴的手背寒暄。

  「龍紹麒……」施玉鈴撒媚地膘了瞟桃花眼。「我可以叫你紹麒嗎?」

  龍紹麒未應允,她已大方地攬進他的臂彎。「紹麒,你第一次來吧,我免費當你嚮導,帶你去四處參觀如何?我保證你賓至如歸、不虛此行!」

  紹麒?她叫他紹麒!楚楚磨牙擦齒暗捺住氣,自己認識他到今,仍不敢將他名字直喊出口呢!拒絕玉鈴,拒絕玉鈴——楚楚心裡嘶吼著!可是她的心電感應沒有傳到龍紹麒的心中……

  「好啊!」龍紹麒紳士地微笑,向德拉米和楚楚說——「我隨施小姐去參觀了。」

  德拉米雙手一攤,看好戲地找個好角度入坐,他靈敏的鼻子可是聞到一股很濃的醋意哩!

  「哎唷!別叫我施小姐、施大姐的……喚我玉鈴嘛!」施玉鈴笑得花枝招展。

  「好,玉鈴。」龍紹麒恭敬不如從命。

  「這還差不多!」施玉鈴玉指輕點他的唇公然挑逗,毫不在乎有他人在場。

  這對吃醋的楚楚而論卻是差很多,她也在噴火,但噴火的部位是她的眼睛和鼻孔,當施玉鈴粘著龍紹麒經過她眼前時,火山熔岩濺出了,她輕哼——「咳!」

  施玉鈴眨著故作天真的大眼,許是這時才瞄到她似的。「這位小兄弟是……哎唷……」施玉鈴特意把「唷」音拉得又高又長。「我道是哪裡冒出的小男生,原來是楚楚喲!真要命,你打扮成這樣我都不認識了,沒想到你越變越……」施玉鈴笑不明言,奚落的眉頭和眼神卻已將她的意思顯示得再明白也不過。

  有關這點,楚楚不得不對施玉鈴首度心折,因為即便是身處這種不毛荒地,她臉上的妝仍沒少掉,緊身的上衣和長褲與在都市中毫無二致。嫉妒嗎?嘖!楚楚不會,對於這些自己不在意的東西,她連嫉妒都懶。

  「呵呵!sorry,我忘了你根本連什麼叫『打扮』都不懂!」她掩口譏笑,臉緊挨住龍紹麒的臂膀。「不同你多聊了,紹麒我們走。」臨出門,她勝利地回眸微笑。「和你聊天很愉快,我等不及晚上我倆共住一起的時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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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8 22:33: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又是舊劇重播!

  楚楚氣自己真如施玉鈴說的——和以前一樣沒點長進……雖嘔得要死卻罵不出一個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像小時候那樣,搶走自己的鉛筆、洋娃娃、和其他許多、許多,凡是只要她喜歡的,哪怕是小小的一支髮夾,施玉鈴都會處心積慮地把它奪走,等到弄壞、玩膩了,才會再丟還給她。

  現在換成龍紹麒……什麼東西皆可讓,唯獨他不可,她不願!

  「呀!」德拉米猛皺著鼻子嗅。「咦?怎麼這裡的空氣怪怪的,楚楚你有沒聞到……」

  「有嗎?」楚楚心不在焉,沒聽出他話中有話,還真的用鼻子猛吸。「沒有啊!」

  「怎會沒有,氣味好重呢,酸酸的……喔!是醋罈子打翻的味道啦!」德拉米調侃道。

  「是嗎?我鼻塞。」楚楚裝傻。

  收起玩笑之色,德拉米眼窩裡蘊著善解人意的溫柔。「她不是麒喜歡的那一型,你放寬心。」

  「干……干我什麼事?」不可否認,他讓她覺得好過多了,糾結的心亦鬆弛一些。

  「是嗎?」他模仿她剛才的語氣。「麒不是小孩,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則。」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楚楚背向他,不想讓他看出心事。

  「我以為你想知道。」德拉米聳肩並換個話題。「方正義和施文青是怎樣的人?」

  「他們和我爸都是大學及研究所的同學,學校一畢業就加入考古隊,而我爸在我母親在世時曾在大學任教。施叔人沒啥脾氣、很慈善,方叔面惡心善、不多話,兩人都很疼我。」楚楚依她的印象答道。

  「可信度如何?」德拉米問。

  楚楚想都沒想便答:「可信度?很好呀!」見德拉米深思熟慮的嚴謹貌,她抬眉。「幹麼突然問這個?你們發現了什麼是不是?」

  「我不清楚該不該說……」德拉米彷徨。「或許麒不想讓你曉得。」

  「有什麼事他不想讓我知道?」楚楚一臉疑惑。

  「麒……這……」德拉米抓耳撓腮,他太多嘴了,龍紹麒鐵定不想她操心。「麒沒說什麼,但我覺得他不信任他們倆!」

  「不信任?」楚楚到底寫過幾本偵探情節的小說,腦筋還不致轉不過來。「你的意思是他猜疑他倆和我爸的失蹤有關?不可能啦!」她笑,有如聽到很爆笑的笑話。「施叔不是也說我爸只是開小差,過幾天就會回來嘛!何況他倆和我爸是多年的生死之交,從小看著我長大,相當於我另一個爸爸,他們和我們父女倆的關係就跟親人一樣,而且他們為什麼要害我爸?沒道理呀!」

  問題就出在這兒,他們為什麼要害楚國城?德拉米無法解答。「不是就好,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你別當真,休息一下吧!」忍不住他又叨一句:「放心麒啦!他和施小姐不會有什麼的。」

  楚楚怎能放得下心!

  龍紹麒和施玉鈴有說有笑地出現時,夜暮早已低垂,兩人親暱的模樣讓從不知嫉妒滋味的她都禁不住妒滋味火燒心,尤其施玉鈴在晚飯中有意粘著他坐,且旁若無人地和他打情罵俏,他不但沒回絕,反而笑得開心,幾次和她眼光相對,他還別有深意地淺笑示威……

  男人呀男人,永遠是心口不一的偷腥哺乳類,說是一套、做是另一套!此乃亙古以來不變的定律;因此千萬別太相信男人的海誓山盟,請平心看待為「海逝山目蒙」,你就會多愛自己一點!

  「楚楚!楚楚!」坐在楚楚身邊的史密斯,是美國W大學研究所畢業的高材生,據說他的前途無量,自施文青將他們介紹給考古隊的十五位隊友認識後,他便一直像哈巴狗般跟在楚楚左右。

  「啊?」楚楚從斜對面的龍紹麒身上回轉過神。

  「我叫了你好幾聲。」史密斯笑,兩個小酒渦使他看起來有些孩子氣。

  「對不起,我在想別的事情,你剛剛說到哪兒啦?」楚楚振作精神地支著頭,側身對他微笑。

  受到楚楚的鼓勵,史密斯興致勃勃說得更起勁。「我剛剛說到……」

  楚楚感覺得到龍紹麒灼灼的盯視,不服輸的她瞇眼直衝著史密斯笑,不時地回著「喔、這樣啊、好棒、真的?」……等驚歎句,但實質上他說了些什麼,一餐飯下來,她半個字也沒聽進去,怪那天殺的龍紹麒,有事沒事談笑得很大聲,成功地干擾她的集中力。

  回帳棚休息時,史密斯仍纏在她身旁,龍紹麒有心越過他們,於錯身之際竟然厚顏低身向她耳語。「聽那個長雀斑的外國人談挖掘的種種,會很有趣嗎?我懷疑。」

  「你……」楚楚怒目握拳,他倒沒事般地繼續與緊巴著他不放的施玉鈴向前走去。

  「怎麼啦?」逕自說得眉飛色舞的史密斯,猝然發覺旁邊的人兒不見了,東望西瞧巡了半天,回頭才看到她在後面。「你怎麼站著不走?」

  「沒什麼——」楚楚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不如的笑。「我吃太飽,想走慢點兒

  「這樣呀,那我陪你也走慢點。」史密斯淺露酒渦。

  「不用啦!」楚楚其實希望一個人靜靜。

  「沒關係,送女士回到家門口是男人應有的禮儀。」史密斯無邪的笑讓人不忍遣他滾蛋!

  「那……有勞你。」楚楚只得奉陪他的「男人禮儀」到底。

  偏那惹人厭的龍紹麒,站在他及她的帳間和施玉鈴調笑,花枝亂顫的施玉鈴動不動就往他懷裡磨來磨去,氣得她全身的肌肉也跟著顫,牙齒也跟著磨!原來愛情的魔力能把本是與世無爭的人變得暴力傾向和湧起強烈的獨佔欲!

  「你回來啦!」龍紹麒撥空問候她,揚起一邊的嘴角要笑不笑,施玉鈴火上加油地靠貼他的胸膛,兩手耀武揚威地環著他的腰,兩人親暱得猶如連體嬰。

  「是呀!」楚楚不甘示弱地勾住史密斯的小手,楞小子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你該走了。」龍紹麒手入褲袋陰森地睇著史密斯,冷冽的眸光可凍死方圓百里的生物。

  「我和你住一起……」史密斯迴避龍紹麒冷硬的逼視,無端由腳冷到頭。

  「那你可以進去了。」龍紹麒只差沒說個「滾」字!

  「是……」史密斯怯懦地向楚楚道晚安,眼角不斷瞄著龍紹麒,他不會動粗吧?「明天見!」

  「你不吻我嗎?」楚楚說,話出口後也為自己的幼稚行為感到驚異。

  「我……」史密斯心動地湊上來,在即將碰到她臉時又停住……龍紹麒騰騰的殺氣叫他卻步。「我們明天再聊……」然後便逃之天天!

  「晚安玉鈴!」龍紹麒粗魯地推施玉鈴入帳,反手卻揪住欲跟著進帳的楚楚。「你還沒向我說晚安!」

  「有美女相伴,你何差我這一聲晚安!」楚楚不甘示弱地仰起下巴。

  龍紹麒忿鷙的瞠視漸轉柔和,態度也三百六十度的大翻轉。「你在吃醋!」他彎身將那張丰神俊朗的面孔移至她眼前咫尺處。

  「你才在吃醋呢!」他臉上春風得意的笑,不曉得能否用拳頭揮掉。

  「我是在吃醋!」龍紹麒直言無諱反令她咋舌,久久發不出聲。

  不過她也沒時間出聲,因為他已攬住她往懷裡帶,跋扈猛狷的狂吻隨之烙下,像是處罰、像是宣戰,吻得她神魂顛倒、吻得她心慌意亂,當她放開她時,她腿軟的得讓他攙扶才沒摔下地。

  「記住!」他用嘴來回刷她的唇,相當稱意自己在上面留下的痕跡。「以後那句話只准對我說,這件事也只准和我做,否則你就等著收對方的屍!」

  楚楚想駁斥,但腦中卻只有一堆干漿糊,猛地推開他,她奔進帳內不讓他看見簌簌滴落的淚珠。

  「你和施小姐在一起,雖然是為了探聽消息和瞭解狀況,但你那種做法很容易引起楚楚的誤會。」德拉米指控龍紹麒的行為,剛才那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由於同帳的還有史密斯,故他小聲用特坎納的土著話,防止對方偷聽他們的談話內容,畢竟現下聽得懂這種土語的人不多。

  「我自有分寸。」龍紹麒機警地回以相同的語言,怒眼偷瞥那裝死裝睡的史密斯。

  「是嗎?你剛才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失控行為,我看不出分寸在何處。」德拉米不敢苟同。

  「這你就不必管了,事情查得怎樣?」龍紹麒將話鋒轉移。

  「我也管不動你,只是你別傷到她。」德拉米話不吐不快,吐完才歸入主題。「三分之一的隊員包括你想殺掉滅跡的室友史密斯,我都和他們交談過,沒什麼特別的,但有一位叫劉少奇的,聽說跟楚國城情同父子,是他的跟班,也是他以前的學生,我今天找不到機會跟他聊。」

  「注意一點,害楚國城失蹤的兇手可能是你問的其中一人。」龍紹麒叮嚀。

  「我會注意的,我還想活著看你娶妻生子。」德拉米笑。

  「從前我不敢說,但是現在……你會如願以償。」龍紹麒也笑。

  「是因為楚楚的關係吧!」德拉米暖昧地,肩頂他。「可是你怎能確定楚國城已遇害,而兇手會在這些人之中?」

  「我不確定他『已』遇害,但我確定他遇到危險!」龍紹麒胸有成竹。「施玉鈴對這事也有看法,她說楚國城是常不按章行動沒錯,可從前他至少會留張字條,但這次失蹤得卻很倉促,連一件衣物都沒帶。」

  「你真厲害,才半天的光景她就全掏空告訴你。」德拉米笑諷道。

  龍紹麒對他的嘲諷充耳不聞。「現在我們證明了他確實常離隊……我期盼他是躲起來或是被人拘禁,仍然活著。」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已經有嫌犯嘍!」德拉米好奇地捱近。

  「目前每個人都可能是嫌疑犯。」龍紹麒具深意地回視德拉米。

  「不過你認為最可疑的,若非施文青就是方正義,對吧?可是我探問過楚楚,她說這兩人與她家交情匪淺,所以不可能做出危害她父親的事。」德拉米說。

  「你覺得呢?」龍紹麒反問德拉米的看法。

  「我覺得方正義那人怪有問題的,尤其他急著知道信上的內容……」德拉米說出自己的見解。

  「你也注意到了?還記得楚國城信中的最後一個字……」龍紹麒點醒他。

  「『方』?你的意思是……」

  「有可能是楚國城想寫下方正義的名字來通知楚楚,但因時間緊迫或他沒法寫完,所以僅草草寫出個『方』……」龍紹麒縝密地剖析。

  「有道理!」德拉米讚佩不已。「我們現在就去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別急,無憑無據沒人會理你的。」龍紹麒說。「兄弟,動動腦,對方是考古的,常有機會挖掘出古老的東西,有什麼事物能讓兩個好朋友反目?」

  德拉米想了會兒,然後興奮地彈指。「你的意思是,楚國城發現什麼寶物,方正義想佔為己有,因此起了殺念?不會是金銀珠寶吧?」

  「為什麼我看到你的眼睛中全閃著錢的光芒?」龍紹麒譏刺他。

  「別笑我,錢財珠寶誰不愛?也只有『貪婪』才能使人喪失心智。」德拉米實話實說。

  「和我的揣測很接近。」龍紹麒勉許地拍他。「從方正義的神態觀之,我斷定他想要的東西一定還沒拿到手,問題是——那東西是什麼、在哪裡?如果沒錯,應該在楚楚的身上才對呀!」

  「可是楚楚不是說沒有嗎?」德拉米說。

  龍紹麒好笑中有著愛寵。「她啊!八成壓根兒不記得有那麼一回事,你看著好了,明天問她你就會瞭解了。」

  「有理!」想到她獸愣的模樣,德拉米也嗤笑出聲。

  史密斯翻了身,德拉米連忙壓低音量問:「事情最終會怎麼樣?」

  「誰曉得,世事難料,說不定到頭來只是虛驚一場。」龍紹麒衷心希望。

  夤夜裡,沒有莽原中該有的蟲鳴或蛙鳴,僅有唬呼的山風拂破沉悶的幽靜,為詭異的夏依塔尼山憑添更多的傳奇,凌空翱翔的兀鷹,是廣闊黑石上寥寥無幾的生氣!在月亮照不著的角落,混進兩條竊竊私語的人跡。

  「楚國城的女兒肯定是知道了什麼。」身材較高的說道。

  「還不確定!她不是說了嗎?楚國城只說他會招不測……」

  「單是這句話就很危險!搞不好是她存心說給咱們聽。」高個仍覺芒刺在背。

  「應該不至於,她沒那等心機。」矮個賊笑道。

  「她是沒有,跟她一道來的那兩個人就很難講啦,尤其是那個姓龍的,每次被他一瞪,我渾身便發毛!」高個一想及,仍感毛骨悚然哩!

  「少沒出息,不過我也很不欣賞那小子,常一臉尊貴地冷視我們,我看的真他媽的不爽!」矮個惱羞成怒。

  「你知道他倆四處在問楚國城那老傢伙的事嗎?」

  「沉住氣,先把藏寶圖和項鏈拿到再說。」矮個提醒道。

  「東西會在她身上嗎?」

  「百分之百,楚國城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不給她給你嗎?」

  「若給了我,你我還須這麼麻煩嗎?」

  「當初我就叫你別急,東西先拿到手再處理他,你偏忍不住氣,平白浪費我們的時間。」矮個口氣頗不悅。

  「怪我?那時你也在場,而且人是你先動手殺的。」

  「要不是你那致命的一刀,他怎麼會死?」矮個理直氣壯地反駁!

  「你……反正東窗事發,我倆都脫不了關係!」

  「你記著這點就好,現已騎虎難下,你最好穩當些,免得害到我!你我共在一條船上,船沉了對誰都沒好處!」矮個穩了穩情緒道。

  「嗯!他的確是個麻煩。」矮個沉吟半晌。

  「他肯定知道不少,怎麼辦?」高個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你別那麼沒用好不好,那懦夫沒什麼好怕的,我看他沒那個膽。」矮個邪惡地笑。

  「萬一……」

  「若有萬一,就讓他到地府當楚國城的學生!」矮個的面龐變得猙獰扭曲。

  「這……也只能如此了。」

  「好了,咱們分頭依計行事,套套她的口風,順便查查楚國城到底向她透露了多少!有消息互相通報,再商量該如何做,記得凡事,拿到東西為優先。」矮個再三囑咐。「回去時小心點別被人發現。」

  高個應諾一聲,兩人又鬼鬼祟祟地分道揚鑣,夏依塔尼山仍剩那幾隻兀鷹飛過返回,為尋不到食物而悲嗚!

  次日,楚楚有意熬到施玉鈴和考古隊員離開時才起床,在他們出發前玉鈴和龍紹麒說話的事,她自是沒漏掉,只是沒聽清楚他講些什麼,反正是玉鈴蠻纏他幾句話後,帳外很快便靜悄悄了……

  應該全走光了吧!想到玉鈴抱著龍紹麒的畫面,楚楚心就發疼。拖著懶懶的步伐走出帳棚,卻意想不到害她徹夜難眠的罪魁禍首龍紹麒竟堵在門口,他沒跟玉鈴去?楚楚稍感欣慰但仍擺出晚娘臉孔——

  「哼!」昨晚也是他,施玉鈴才會在她耳邊聒噪不休,炫耀不停,幸虧她使出殺手鑭——來個相應不理,否則怎能安然度過?

  楚楚不甩他。側身走過,赫然面前多出一叢花,紫藍黃心好不可愛!

  「給你的。」他傾身諂笑地將花束塞入她手中。

  女人呀真好打發,一些小野花就能讓她歡天喜地!瞧眼前這鴨霸的人——楚楚暗想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曾送過女人花吧,居然不懂得謙恭外帶甜言蜜語,不乘機給他來個機會教育,他永遠不會長進,她撇過頭。「我不要!去送你的大美人。」

  「我已經送過她了。」龍紹麒笑得很壞。

  「什麼?」楚楚瞪圓雙眼,嘴翹得可掛上幾斤豬肉。

  她光火正想把花拋在地上洩忿……龍紹麒即滿眼促狹地迫近低語。「騙你的啦!小氣!」

  「你……」她不敢仰頭去看他,因為他呼在耳後的氣,擾亂她的語言能力,他明知她那兒很敏感還……他是蓄意的!

  「我才不管你送花給誰呢?」楚楚紅著臉嬌嗔道。

  「是嗎?那這束我費盡千辛萬苦、差點摔死摘來的『勿忘我』我拿去送玉鈴羗,橫豎你是不想要……」龍紹麒故作惋惜狀。

  「誰說我不要的,你要送她不會再去摔一次啊!沒有誠意。」聽他那麼說,豈有不要的道理,何況這花雖小,名字倒很特別,她將它搶奪回來。「你說此花叫什麼來著?」

  「勿忘我……」龍紹麒柔笑,貼近她耳際低語。

  「誰要記得你!」楚楚口是心非地嬌嗲。

  「『誰』我是不在乎……」龍紹麒見她小臉又轉陰,立即甜膩地說:「我只要『你』記得我。」

  「呸!花言巧語。」楚楚啐道,熱烘烘的暖流湧進心房裡。

  「相信我,我親近她是有目的的。」龍紹麒與她交頭接耳,這話旁人聽不得。「日後我不論做什麼都是為了你……」他恢復正常聲量。「所以你這小傻瓜別再東想西想,對我有點信心好嗎?」

  「你才是大傻瓜。」楚楚是對自己沒信心哪!

  「那正好,小傻瓜配大傻瓜,絕配哩!」龍紹麒油嘴滑舌。

  「誰和你傻瓜配?」楚楚表面否認,心裡卻樂呼樂呼地。

  「除了你沒別人啦!」龍紹麒狠狠捏住她的鼻尖,痛得她哇哇叫!

  「你還取笑我,別跑!」楚楚搗著紅鼻頭追著龍紹麒,兩人又鬧又笑。

  一個年輕人驀地從旁邊撞出來,楚楚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跑在前面的龍紹麒聽到聲音轉回來時,那人已溜遠。

  「你沒事吧?」龍紹麒扶起她,望向那人的身影很像是他們要找來詳談的劉少奇。

  「沒事啦!」硬著頭皮忍住痛。倒楣呀,每次摔的都是同一塊!「咦?這是什麼?」楚楚翻開手掌,不知何時有了紙團,應該是劉少奇在撞她時故意塞的吧!

  「打開看看。」龍紹麒說。

  「真是的,給個紙條那麼神秘巴拉,直接給就好了嘛,幹什麼用撞的……」楚楚滿腹怨懟在看到內容後終止。「這……」

  「給我——」龍紹麒照著上面念:「老師的信是我寄的,他交代我若三天後他沒出現就把信投寄出去……我知道他死了,你快回台灣,危險!」他拿出打火機將它燒燬,這警告信函若讓敵人瞧見,只怕劉少奇會有殺身之險啊!

  德拉米在山腰晃,看到他倆便衝下來。「麒,你約我自己竟然遲到!」接著他瞧見蹲在地上不動的楚楚。「怎麼啦?是不是氣還沒消?要不要我幫你揍他?」

  「不是,你別鬧了!」龍韶麒於是把剛才紙條的事告訴德拉米。

  「有這回事?」德拉米轉頭問龍紹麒。「你問她了沒?」見他搖頭,德拉米料事如神地怪笑。「我就猜到!」

  「楚楚,你先別難過,現在真相未明,他說的不一定准。」龍紹麒蹲下身牢牢地環住她。

  「可是……」楚楚暗啞啜位。

  「相信我好嗎?現在聽我的,我需要你的幫忙才能找到你爸爸。」龍紹麒哄小孩似地哄她,見她點頭,他繼續說:「首先擦掉你的淚,振奮你的精神,剛才的事只有你知、我們知,其他人包括你的方叔、施叔都不能透露。」

  「為什麼?你懷疑他們?」楚楚聽話地抹去眼淚。

  「在搞鬼的人未找出來前,我誰都懷疑。」龍紹麒在她兩頰各親一下。「現在我要你仔細想想,你父親除了信之外,有沒有附別的東西在信裡?」

  楚楚左想右想、前想後想,然後搖頭。「沒也!」

  「這就奇了?東西會在誰那兒?劉少奇那嗎?不可能!」龍紹麒暗忖。「你確定?」

  「是啊!你再好好想想,一定有東西附在裡面,像……」德拉米急如星火、亂扯一通。「像鑰匙啦、戒指啦、或藏寶圖!」

  瞎貓碰上死耗子,楚楚尖呼!「哎呀呀!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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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想起來了,楚楚總算想起來了,她羞愧赧然地吐舌敬禮又鞠躬。「是有條項鏈和一塊舊皮革,對不起,我一時忘了。」

  兩個男人有默契地相視對笑,龍紹麒用眼神對德拉米說——「我說的準吧!」

  「佩服,連表情都不差分毫!」德拉米回他一句。

  「喂!你們倆眉來眼去的在做什麼?」楚楚從腰包中取出皮革。自龍紹麒送她這個新包包後,她就把它藏在夾層中沒再動過,就因為藏得太好,讓她這糊塗妞忘得三干四淨!「就這張。」

  說實話,從接獲皮革以來,至今她是頭一回細瞧它哩!

  「不像藏寶圖嘛!」德拉米的發財夢正於破滅中。

  「是不像,有點像古老的象形文字。」龍紹麒將它上下左右翻來覆去研究。

  「你看得懂嗎?」在楚楚心裡早把龍紹麒看作萬能的超人。

  「隔行如隔山,我接觸的僅是皮毛,怎可能看得懂。」龍紹麒坦然微笑。

  「唉!白忙一陣,居然不是藏寶圖。」德拉米仍扼腕不已。

  「不!它確是藏寶圖!」方正義鬱鬱的聲音冷不防地鑽出,三人嚇了一跳,龍紹麒本能地護在楚楚前方。

  「你不是跟考古隊走了嗎?」龍紹麒眼底有著防禦,剛剛太專注探索皮革上的文字,竟連有不速之客侵入都輕忽了;真是太大意。

  「我專程踅來和楚楚談幾句話。」方正義依舊是一臉凶相,指著皮革問:「我能看一下嗎?」

  「好呀!」龍紹麒才想拒絕,楚楚已無戒心地將皮革交給他。

  龍紹麒和德拉米暗自槌胸。沒辦法,只得謹慎防著他了,若他有不軌,憑他們兩個年輕人,不怕打不過他,互使眼色後,他倆一左後、一右前地將方正義圍住。

  「我有事想告訴你……」方正義猶豫不決的話被再插進來的聲音打斷。

  「還是我來吧!」施文青姍姍走來,彌勒佛的笑臉漸消退,換成痛心疾首的愁顏。

  「噢!My god,又來一個。」屋漏偏逢連夜雨,龍紹麒和德拉米骨子裡快抓狂,門面上卻要裝得很鎮定,真令兩人扼腕氣急。

  「你……你怎麼來了?」方正義怵惕動容。

  「我看你怪怪的,所以跟在你後頭怕你出事,你有事瞞我吧?」施文青苦喪著臉質問。「你手上的是不是楚兄發現的那塊皮革?」

  「你知道這件事?」方正義驚愕,細眼頓睜為原本的兩倍大。

  「嗯。」施文青喟然興歎。「他當初曾向我略提過這碼事,興沖沖地想說服我和他一起去尋找,我那時沒有很在意,只說要先和你商量,孰料……」他涕泗滂沱地對楚楚歉然道:「楚楚,原諒我,是施叔沒留心才害死你爸爸……」

  楚楚愣圓了眼,但覺天旋地轉,世界在她的面前崩坍,幸賴龍紹麒手快將她扶住,她才沒不支倒地。「你是說……」

  「殺死你爸爸的兇手就是……」施文青比直食指往方正義的身上一指——「他。」

  「什麼?」所有的人連同方正義自己都詫異。

  「就是你,我親眼看到你推他下山谷,那洞深不見底,摔下去絕對粉身碎骨。」施文青跪爬拉著楚楚的手痛哭。「原諒我,我膽小不敢揭發他,我……」

  「不是我!」方正義百口莫辯。

  「我早就查覺你不對……」德拉米趁他一個閃神,劈手奪回皮革。

  「事實擺在眼前,方兄,自首可減輕刑罰呀,你不要一錯再錯,我會想辦法幫你找個好律師。」施文青軟言規勸。

  方正義不再作聲,四周瀰漫緊鑼密鼓的空氣。

  「真是你?」楚楚泣不成聲,冥冥中雖知父親生還的機率低於零,但依然抱著點點的希望,如今親耳聽到這個噩耗,她先前努力築起的心理建設仍潰不成軍。「我不相信!」

  她不相信唯一的親人已死,她不相信疼她、愛她的方叔是兇手,她不相信……霎間昏天暗地,她便失去了知覺。

  「楚楚!楚楚!」龍紹麒焦急地輕拍懷中的人兒,施文青和德拉米也紛亂地圍過來。

  此時,方正義逮了個空隙,猝不及防地往後溜馳飛奔而去。

  「快追!」龍紹麒不能棄楚楚於不顧,只能遺憾地看著施文青和德拉米越追越遠。


  現在真相大白,龍紹麒、德拉米和施文青與楚楚躲在施文青的帳內商榷下個步驟。

  方正義已於三個時辰前,經施文青和德拉米追趕至懸崖邊,在逃脫無門的情況下選擇跳崖自盡。山崖的高度估測,他的下場應和楚國城相差無幾。

  「活該!這叫死得其所。」德拉米唾罵。

  楚楚服下龍紹麒給的鎮定劑,情緒已然穩定下來,面對他充滿關懷的憂慮神色,她蒼白卻堅強地向他說:「我沒事。」

  「累了要說哪。」他憐惜地拉她入懷。

  「嗯!」楚楚箍緊他的腰,回他一個虛弱的笑,她很傷心,但她不應再掉淚。人的潛力是非常可怕的,倘若不是今日之事,她豈料自己能夠如此堅強?只是,她付出的代價太大!

  恃著親暱輕揉的小動作,龍紹麒傳達對她的呵護。「究竟是什麼樣的寶,竟會引發殺意?」龍紹麒向施文青探問。

  施文青清清喉嚨。「古代傳說中上帝的聖盃。」

  「聖盃?」龍紹麒和楚楚異口駭呼。

  「聖盃?」德拉米卻是懊惱。「不是什麼金銀財寶?」

  「有了聖盃就可以長生不老。」施文青眼神裡閃過一抹光芒。

  「哼!長生不老?呆子才會相信那個傳說,若真有此物或此物真有魔法,那為何上帝還會死在十字架上?」德拉米嘀咕。

  他的偏辭不代表大家的立場,施文青又繼續說道:「能找到聖盃是我們考古人一生追尋的夢想,也因此,才會造成心存邪念的覬覦,畢竟『長生不老』對大部分的人而言,是極大的誘惑。」他搖頭歎氣。「所以我建議今天的事大家還是保密的好,以免……」

  「我贊同!」龍紹麒腿都差點舉起來,他可不希望楚楚因一個未經證實的「傳說」而遭受任何的傷害。

  搔搔耳,德拉米止不住好奇。「皮革上的鬼塗鴉說的是啥?」

  施文青詳詳細細審閱。「這不是鬼塗鴉,是十分早期的文字。」他出聲斥責德拉米的不敬外,胖圓的臉頰顯出他澎湃高昂的歡雀,假使沒有他們同在,他也許會狂喜地跳起舞來。「你們知道嗎?肯亞可說是人類的搖籃,『路易李奇」就是在這兒發現了『第三類原人』的顱骨,人類便是由他繁衍而來的!『伯納尼格紐』也是在此掘出被命名為『1470』的顱型……」

  德拉米不得不插入施文青的滔滔不絕,這些考古歷史聽得他快睡著哩!「先說皮革上的東西吧!」

  「喔!」施文青對興頭被中斷感到怏怏不悅。他將皮革從頭掃到尾,納悶地說:「咦?這像首詩嘛!」

  東昇太陽起,山色仍如黑,置身夜底中,白河經八指!

  神杖穿過石,睜眼望向日,躲開月和器,生命起創時!

  「有什麼意義嗎?」楚楚的好奇心不比眾人低。

  「不知道呀!」施文青惆悵地壓著太陽穴,怎麼會是一首詩呢?怎麼會?

  「哈!我就說是騙人的!」德拉米幸災樂禍往地上一坐。

  「你……」施文青實在很不苟同他對考古文學上的不敬。

  「即使是詩,相信也有它的道理吧!」龍紹麒適時發言和緩了場面。「你確定這真是尋聖盃的指引嗎?」

  「當然確定。」施文青悲歎現在的年輕人恁地不懂何謂「尊敬」。

  「別誤會,我沒有不敬之意,只是想從中求取解答。」龍紹麒一眼看穿他的動念,施文青回復原有的親切,正要張嘴說話,一聲尖叫驚動了大家。

  龍紹麒趕緊收起皮革,握著楚楚的手箭步往聲音發源處跑去……

  「啊!啊!啊!」施玉玲握拳放在兩腮邊歇斯底里叫個不停,當眾人聞聲而來時,她立即「化亂嘶為行動」奔入龍紹麒的懷裡。「好……恐怖……啊!死……死……死……」

  龍紹麒輕推她往施文青的肥胸塞,朝施玉鈴所指的窪地看去,赫然是具上半身埋於亂石裡的屍體,露出的部分血跡斑斑已可見骨,依肌肉被撕扯的傷痕辨識,十之八九乃現正在他們頂上盤旋的兀鷹群啄食所致。

  「德拉米,不要讓楚楚看!」他乍喊。

  德拉米當下摀住楚楚的眼睛,半轉過她的身子讓她背對著現場。「你不准偷看喔!」

  接下來德拉米便跑到龍紹麒的身旁協助把屍體上的碎石挪開,其他陸續前來圍觀的考古隊員,有的嚇得腳軟,有的不敢再看,作嘔聲絡繹不絕,只有史密斯下來幫忙。

  楚楚終是忍不住,不禁退後幾步掉頭看……「啊!」她慌得又遮回眼,無奈抵擋不住已上喉頭的酸液,嘩啦啦地吐出胃中所有的殘食。

  「我不是叫你不要讓她看嗎?」龍紹麒怪罪德拉米,凶完後立感後悔,他罵了自己一聲混蛋。「對不起,我……不該怪你的!」

  「沒關係!」德拉米笑。「你不覺得她走到哪兒,麻煩就跟到哪兒?」細細思來確實是,第一遇見她時,她即「率領」暴動的羚羊出場,接續是些五四三的小問題,現在又……唉!而他偏偏愛上這個小麻煩……

  因石頭是隨便堆上去的,三個大男人不算困難地便拖出屍骸,由於上半身未被食損,死者的臉孔仍可清晰瞧出!

  「是劉少奇!」德拉米訝然。

  龍紹麒端詳後也確認。「真是他!」

  「喔!怎會這樣?」史密斯低吼。「方教授失蹤了,楚教授又不回來,如今少奇也死了,而且死得那麼慘!」

  「天呀!這是造了什麼孽?」施文青也跪地吶喊,喊得眾隊員人心浮動、惶惶自危。

  龍紹麒沒時間加入他們的「五子哭墓」,他忙著和德拉米合力檢驗屍體。

  接著他推論:「依身體僵化和屍斑的程度看來,死亡時間應在早上九點到十點間。」

  「那不正是……」劉少奇撞倒楚楚後的沒多久嗎?德拉米噤若寒蟬與龍紹麒大眼瞪小眼,雙方心底的念頭一致。

  「一定是方正義殺的。」施文青亂了心神,顛三倒四伏地急雲。

  「控制一下你的言詞。」龍紹麒警示施文青,後者忌憚於龍紹麒的虎威雄風,不由得靜默謐音,可是他的話確實給了別人一種兇手是誰的指向,其他人已議論紛紛。

  「後腦曾受重擊,而真正死因是大量的失血和窒息。」龍紹麒繼續研判。「所以說他被壓在亂石下時仍是活的。」

  「嗯,也就是遭人活埋。」德拉米作了結論。「沒想到方正義死前還拉了人墊背,真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兇手啊!」

  龍紹麒不敢斷定,以附近原就到處是亂石的條件審之,縱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也可輕易犯案。兇手真是落崖的方正義嗎?他總感覺到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兇手胡亂用石頭將他埋住,目的只是隱藏,可見行兇後很匆忙,也許是打算無人打擾時再回頭處理,但血味引來大批兀鷹拖拉食取,才使得屍首曝光!」龍紹麒條分縷析彷彿他就在現場,聽者無不折服。

  「玉鈴!」他走向她,施玉鈴以為他要過來安慰自己,遂佯裝弱不禁風驚顫貌,以她最美的角度眨著盈盈淚眼,就要撲入他懷抱,誰知他下一句話卻是氣煞人。「你怎麼會發現屍體呢?」照理說,此處石地不平並不好行,故而大夥兒多避走這一帶!

  轉身,他竟扶起楚楚,以柔得不能再柔的好聽嗓音問:「你要不要緊?」

  施玉鈴怎嚥得下這口窩囊氣,他從沒用那種眼神、那種口氣對待她過,即使笑也是笑得很有禮,現在當著她的面,他居然……對方還是自幼樣樣不如自己的醜小鴨、她最看不起的楚楚耶!

  未經她施玉鈴「使用過」的舊東西,楚楚哪來的資格享有呢?憤妒之火燃於她的心,怒焰燒灼她的身,她會報復的——她要楚楚痛不欲生、為搶走她的「東西」付出代價。她要龍紹麒,而他,也會要她的……

  「你怎麼會發現屍體?」龍紹麒見她發著呆,眼裡晴雨不定,時有暴戾之氣,心中覺得納罕,於是又問一次。

  「喔!我看到兀鷹全聚在這兒上空不停地往下衝,所以覺得奇怪就過來看,結果……」施玉鈴我見猶憐地搗著面,等了半天,龍紹麒仍舊杵在原地……摟著楚楚,她的怒火累增。

  「這樣啊……」龍紹麒忖度著。

  施文青登時抓住愛女的雙臂,猛地將她往後藏。「你該不會認為人是我女兒殺的吧?不可能,她不是兇手,她絕不是兇手。」

  「聽閣下話意,莫非你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龍紹麒打開天窗直言。

  施文青愣了愣旋即駁道:「廢話,兇手很明顯是方正義。」

  「是嗎?」龍紹麒咕噥。「我們先把人埋起來再談吧!」

  大家於是同心協力挖洞將劉少奇埋好,劉少奇命案暫時告一段落。


  東昇太陽起,山色仍如黑,置身夜底中,白河經八指!神杖穿過石,睜眼望向日,躲開月和器,生命起創時!

  是夜,在月亮照射不到的陰暗角落裡,相同的兩條人影又探頭探腦地湊在一起。

  「這詩究竟有何涵義?」高個怔忡惘然地問著。

  「不知道!我想了一天都想不出個屁,你不可能看幾分鐘就悟得出。」矮個不屑地直言,完全不替他留點顏面。

  「既然它是藏寶地點,為何會是一首詩呢?該不是楚國城聯合他女兒欺騙我們?」高個忍氣吞聲,以拿到聖盃為優先,屆時再一腳踢開眼前這自以為是的人……

  「不會!那皮革我親眼看到,還特意鑒定摸了摸!」矮個很有信心。

  甲拿起乙給的繕本反覆苦索。「它應該說的是地點!」

  「廢話,這還要你告訴我嗎?問題是它指的是哪裡?光第一句……總不會就是指字面上的太陽吧!如果這麼易解,楚國城怎麼會臨死仍未找著?」矮個有時很受不了高個的駑鈍,他不抱指望地說:「反正你也想想看啦!」

  「對了!你幹麼殺了劉少奇?」

  「你是在責備我嗎?」

  「沒……有!」我哪敢!高個支吾。「我只是……」

  「楚老頭早就把整件事告訴他啦!今早,他膽敢威脅要舉發我,要我去自首?哈哈!天大的笑話!既然他愛作白日夢,我理應助他一臂之力。」

  見他的殘暴讓高個慶幸自己不是他的敵人。「小心點為妙,那姓龍的不簡單呀,光是聽他分析案情,我心搖搖如懸旌,直為你提心吊膽,瞧他自認福爾摩斯的口吻,該不是懷疑你?」

  「哈哈!別忘了,兇手『已經』死啦,他龍紹麒再神,也無法找死人回來對證。」矮個猖獗肆笑。「不過,那小伙子的智商確實過人,嗯!正好可以利用他,來幫我們解謎尋聖盃。」

  「你的意思是……」

  「嘿嘿!我的意思是『以逸待勞』,由他當我們的『嚮導』,等到聖盃找著時再……嘿嘿!」矮個奸笑做個殺頭的手勢。

  「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要讓他嘗嘗自作聰明的苦果。」矮個老狐狸的笑聲隨著夜風飄散在空中。


  龍紹麒一早便爬起,盤膝坐在帳外的空地,盯著太陽逐漸東昇,德拉米端了兩杯咖啡走來。

  「怎麼?」德拉米遞了一杯給他。「想到了什麼?」

  龍紹麒略帶失望地接過杯子。「沒有,我猜不透『東昇太陽起』的意義。」撇頭,他看到楚楚,於是揚手舞著示意她過來。

  楚楚砰砰砰地跑到他面前。「唷!缺乏運動!」她彎著腰、雙手放在大腿上氣喘咻咻。「你們這麼早起?」

  「你也是啊——」龍紹麒拍拍身邊的空地。「坐這兒吧!」

  楚楚毫不考慮便依言坐下。「你在想那首詩是不是?」我則是在想「你」……但此話她只敢在心底說。

  「嗯,我總覺得前頭那幾句要告訴我們的是地點,卻想不出它指的是何處?」龍紹麒兩手向後撐支著身體。「你呢?德拉米。」

  「你都想不通的東西,我怎麼可能猜得到。」德拉米自動棄權。

  「如果按字面的解釋就是:太陽從東方升起來,山的顏色還是黑的……」楚楚試著解釋。

  「呀!」龍紹麒驀地撫額低頭吃吃笑個不停。「原來是這樣。」

  德拉米和楚楚張口結舌滯目對望,兩人兩嘴同聲——「你怎麼啦?」該不是想過頭想得「花轟」?

  龍紹麒仍是在笑,且轉變成大笑,然後擊掌叫好地抱著楚楚又親又吻的。「太棒了!你真厲害。」

  楚楚憨憨地嘿道:「哪裡?哪裡?」是哪裡棒?是哪裡厲害?她搞不清楚他誇的是「啥米碗糕」!

  「噯!」龍紹麒好笑地搖頭。「我挖空心思尋了半天,沒想到楚楚無意的一句話就把詩的謎語破解了。」

  她和德拉米再對望。「破解了?」有嗎?真是慚愧,楚楚一點也不明白。

  「沒錯!其實答案很簡單,而我們把它想得太過複雜。誠如楚楚說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來,山的顏色還是黑的』,反言之,山的顏色在白天看起來依舊是黑色……這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了嗎?」

  「你是說……」德拉米興奮地睜大眼。

  「我不懂!」楚楚噘嘴,儘管龍紹麒把功勞推給她,可她真的是「莫宰羊」。

  「你換個角度想,哪座山的顏色是黑的?」龍紹麒在她腦上磨圈。

  「嘎!是……是……」楚楚不敢置信地搗嘴驚笑,指著她腳下的這片地,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聰明,就是這座夏依塔尼山。」龍紹麒稱許。

  「哇!太好了!」楚楚興奮得手舞足蹈,拉著龍紹麒的衣袖跳呀跳的。「那下一句呢?下一句呢?」

  「下一句是『置身夜底中,白河經八指,神杖穿過石』!」龍紹麒念。

  「意思是要等到深夜的時候,白河經流八隻手指,拿神杖去穿過石頭嘍?」德拉米依樣劃葫蘆直接翻譯。

  「這附近有叫白河的河流嗎?」龍紹麒翻出口袋中的地圖,三人於是圍著地圖趴在地上仔細的找。

  「奇怪呀,沒有啊!」龍紹麒疑惑。

  「會不會是地名?」楚楚問。

  「有可能!」龍紹麒大喜,三顆腦袋又湊起盯著圖找,楚楚看不懂肯亞的文字,所以只是湊熱鬧。

  瞧龍紹麒和德拉米的眉頭,楚楚又問:「沒有嗎?」

  「沒有。」德拉米搖頭。

  三人的臉同時垮下。

  「或許古時候是有的,我想那便是我們拚命在尋的方向,但這八指會是真如德拉米所譯?」龍紹麒審思。

  「我發電報回城市,讓我朋友查一查。」德拉米說。

  「嗯,越快辦越好。而『夜底』指的可能是近凌晨,即十二點!故我們現在有了時間和地點,問題是,我們沒有神杖,楚楚父親給她的是條項鏈!」龍紹麒雙手環胸。「再來,就算我們有神杖,要去穿過哪一塊石頭?」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並且是個相當大的問題!

  此山什麼沒有,偏就石頭多,總不能每塊都去給它試一試?果真如此,他們不用找到聖盃便已經先去見上帝啦!

  遠方,考古隊正準備出發,施文青離隊步來。「早啊!你們在這聊天呀?」

  楚楚快活地擁上前,稚氣地把剛才他們所解開的部分全說給他聽。「施叔,我跟你講,我們……」

  龍紹麒和德拉米真想撞壁,怎地有人這麼心地純潔、不懂得防人呢?難道在她眼中沒有壞人嗎?我看乾脆拿麥克風來廣播算了……值得欣慰的是幸虧她沒提到項鏈,不過那可能是因為她忘了……

  「嗨!真有你們的!」施文青竊喜。「如今看來,我們要等到晚上了。」轉瞬間,他潸然淚下,頗多感觸。「楚楚,你爸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接著他,做父親的神態將她的手放至龍紹麒的手中。「孩子,我把她交給你呀,你要好好待她啊!」

  他算老幾?憑什麼代替楚國城?楚楚當他是乾爹,我可沒有!龍紹麒對他此舉有些微詞,但依然漾著笑臉。「你放心,她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責任?楚楚淡蹙娥眉,她對他而言只是「責任」嗎?當他們再回到帳內與施文青談論今晚事宜時,這兩個字仍旋繞在她不安的心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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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8 22:33: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睜眼望向日,躲開月和器,生命起創時!

  「仍在想啊?」德拉米又泡了咖啡來幫龍紹麒提神。

  「謝謝!你泡的咖啡我最愛喝。」龍紹麒啜了一口。「噴!真香。」

  「嗟!你是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這咖啡明明是你自己碾製成的。」德拉米笑謔著。

  「兩個都誇嘍!」龍紹麒把咖啡放到桌上。

  「我已打了電報問之前拜託查詢的朋友,現在和古早以前,夏依塔尼山甚至肯亞並無一處喚『白河』的地名或河川。」

  龍紹麒看著帳外的夕陽餘暉染紅了天。「再幾個時辰就是夜晚,我剛在想下句話的涵義——『睜眼望向日』是要我們在十二點時開始熬夜等日出,於白河處看著太陽,至於『八』可能只是個關鍵數字,到時會有作用,然後即可獲得進一步的指示,但現在沒有了白河、少了地點……」

  「最終一句『生命起創時』說的應該就是聖盃,但前一句『躲開月和器』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假設我們熬到第二天的早上,接著看到我們要的指引,而後必須趕在天黑以前拿到聖盃,否則月亮出來後會有危險?……嗯!這樣說得通,不過『器』指的是什麼呢?」

  德拉米粗枝大葉地嚷嚷。「別想太多,也許到時自會有我們要找的……管他是什麼。」聖盃?嗟,他沒興趣,不過是個舊杯子嘛!假若它是黃金打造鑲鑽石……那就不一樣咧!

  「怎麼能不想,目前賠了三條人命,我巴不得此事早點結束。」龍紹麒愁眉不展。

  「我知道你是為了楚楚,你怕她受傷。」德拉米剖析他的情。

  「可惜那小麻煩不懂我的心。」龍紹麒哀歎。「對了,楚楚呢?怎沒看到人?她方才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德拉米閃爍其詞。「是……呀?我泡咖啡時就沒注意到她人。」他哪敢告訴龍紹麒說她被史密斯邀去看羅曼「狄哥」的夕照,保證會立刻出現第四條人命!

  「千萬不要讓她落單,危險尚未脫離,我去找她好了,免……」龍紹麒話未落音,艷如桃李的施玉鈴移著蓮花步扭進來。

  「紹麒,你瞧這新衣是我今天去鄰近的小村莊買的,樣式雖普通了些,可是織功、質料都不錯。」她敞開衣服比上他的肩膀。「幸好我叫他拿大一點的給我。」

  跟著一手愛嬌地搭上他的肩,她嗲聲嗲氣地說:「你的肩真寬,令我好有安全感喲!」

  龍紹麒根本沒發話的餘地,施玉鈴回凝德拉米。「你沒有別的事嗎?」

  好明顯的逐客令,德拉米不想與女鬥,不理會龍紹麒的飛眼,他識趣地揮手說拜拜,臨去還不忘以上著語臭龍紹麒。「小心偷腥被抓喔!」才大笑離開。

  施玉鈴滿意地媚笑。「你試穿看看合不合呀!」

  龍紹麒不想!楚楚個子矮,醋勁卻超量的大,他可不願無故沾染一身腥。「送給你父親吧,我衣服夠穿了!」

  「不管啦,人家只想送你,你一定要接受!」她不依地耍脾氣,背對著他,她盯著桌上的咖啡。「這是你喝的嗎?是什麼呀?」

  龍紹麒自以為很懂女人,但是來到肯亞後,他覺得他越來越不能摸透她們的小腦袋想的是什麼,剛剛還在為他不要試穿而生氣,一眨眼,她卻轉到桌上的咖啡去?嘖——「那是咖啡。」

  他當然看不到施玉鈴正笑得很蛇蠍,再轉過身面對他時,已乘機從口袋中掏出一包粉未,手背在後面、以身遮住,將它全倒入杯中,並偷偷地把它攪勻,她嘴巴自是也沒閒著,好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試穿看看嘛!試穿一下又不會少塊肉!難道是顏色你不喜歡嗎?不喜歡你直說,我可以拿去換呀,幹麼一臉嫌棄,好傷人家的心唷!」

  龍紹麒翻翻眼珠,不打算再容忍,才想把她趕出門,楚楚卻進來了。「德拉米說你在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嘴上的笑在看到施玉鈴時刷地垂下,龍紹麒暗叫不妙,德拉米這傢伙唯恐天下不亂,皮膚欠修理,故意害他,可惡呀!

  「對!有事。」龍紹麒腦筋轉得快。「玉鈴要送我一件衣服,我想問你的意見……」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兩女眼波正在戰火中,楚楚仰著下巴繃著臉道:「她送你衣服,干我什麼事。」

  「哼!」施玉鈴也仰著下巴繃著臉,心裡在噴笑,楚楚呀!我看你囂張到幾時,只要龍紹麒喝下那杯咖啡,他就是我的了……你等著像小時候那般躲著哭吧!

  「既然你把決定權交給我,那麼我……」他看著兩人,清楚她倆全在期待他的決定,他走向施玉鈴,將衣服舉在她志得意滿的面前。「這衣服你轉送他人吧!」

  「你……」施玉鈴面子掛不住,臉呈灰青,抓回衣服後,她瞪著楚楚啐道:「你不要高興,他不可能會喜歡上你這種料的!」吼完,她奪門而出。

  她的話深深挑起楚楚的自卑。楚楚頹喪地坐下,悲愴的心情覽現在死白的臉龐上,為什麼麻雀一定要變鳳凰方能飛上枝頭?

  「你別聽她的胡言亂語,你要相信我或是要相信她?」龍紹麒悒悒不歡地蹲在她的面前、目不轉睛地娣著她。

  楚楚倒吸一口氣,他非凡儀表上的溫情綢繆說明了一切。「我相信你!」她在作夢嗎?這會是真的嗎?「可是……」

  「什麼?還有但是啊?」龍紹麒沉吟。

  「你……」問明白吧!長痛不如短痛,若他真不愛自己,她何苦直拋出感情呢?「早上你對施叔說,我是你的『責任」,你是因為之前我求你幫我尋父才不好意思拒絕我嗎?」

  「喔!上帝的聖盃呀!你為何總愛鑽牛角尖?」龍紹麒對天歎氣。「有愛就會有責任!朋友之間有朋友間應盡的責任,夫妻之間也有夫妻間應盡的責任哪!只是現在我不能向你討取後者的『責任』。」他擠眼地親她一下,摟摟她,將桌上的咖啡拿給她。「喝喝看,這是我用山渣種子壓碎所泡成的,味道跟咖啡一樣,不對,該說更香!」

  「是嗎?你好像魔術師,總能用植物變出很多驚人的東西,藥、飲料,還有我現在用的香皂、洗髮精!」她邊飲邊說。「真的味道好特殊!」一口喝盡後,她笑著說:「還有昨晚我們吃的……我想到那些隊員原本不敢吃怕有毒,結果變成搶著吃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別太崇拜我,我會吃不消哩!」龍紹麒滑稽的動作逗得楚楚哈哈大笑,可是她的笑聲被痛苦所取代,抓住他的手也漸發抖。

  「你怎麼啦?」他緊張地反抓她的臂。

  「我……不知道,身體……突然……好熱,肚子裡……有東西在燒……我好難……過呀!熱!好熱!」楚楚捧著腹部,身子越縮越低……越縮越低……

  龍紹麒急死了,他把楚楚抱到床上躺著,惶惶不安地問:「你哪裡熱?哪裡不舒服?你要告訴我,我才有辦法幫你呀!楚楚,回答我!」

  楚楚冒著冷汗、縮緊身軀,精神根本無法集中,只會不停地喊著。「熱……痛……好難受……」

  她的瞳孔在擴張,她的知覺在渙散,她的意識在半昏半醒的邊緣,諷刺的是,他救人無數卻救不了心愛的人……

  「你回答我呀!」她什麼都不說,他真的是束手無策!

  此時,德拉米冷笑地推著施玉鈴進來。「猜猜看我在咱們門口發現誰?」

  「我……路過都不行嗎?」施玉鈴死拗。

  「這麼巧啊,我在山腰上看你一直走過來、走過去的,何況看到我也不需跑嘛!是不是作賊心虛哪?」德拉米挖苦,尤其她舉止倉促、躲藏在附近偷聽,他就感到不對勁!

  「我……」施玉鈴平常再如何伶牙俐齒,衝著他倆凶煞的面亦不免笨拙。

  「是不是你搞鬼?說!說!」龍紹麒發指皆裂、憤怒陰鷙地攫住施玉鈴,隨時像要掐死她的猛晃,力氣之大猶若老鷹捉小雞!「你快說!」

  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施玉鈴,何曾挨過這樣的怒濤,嚇得不禁抽噎哭泣。「是她自己活該,誰叫她下賤跟我搶東西!」

  「啪——」地好大聲,施玉鈴讓龍紹麒一巴掌打得翻繞一圈摔下地,他指著她的鼻樑咆哮。「細選你的用詞,我從不打女人,你不要逼我再破例一次!」

  「別考驗我們的耐心喲!我可不介意在你漂亮的臉上留下刀疤……」德拉米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刀,直轉著手腕在她面前劃「8」。

  施玉鈴嘴巴滲血、眼冒金星,陰冷的刀鋒傳來的麻怵使她全身起寒顫,深恐刀兒不長眼畫花了她最自傲的臉,敢再撒野嗎?呵!她早就屁滾尿流、老實地全盤都抖出。「我在你的咖啡中加了『苑荽』草,那是我今天去村莊向巫師求來的,他說讓你吃下它,你就會愛我,你就會是我的!」

  「喔哦!」德拉米大叫糟糕!這「苑姜」草在土法中通常煉製成春藥,故肯亞當地人又名此為「愛情草」,難怪那巫師會告訴施玉鈴那番話。他看向龍紹麒,麒比他更懂藥草,肯定詳知要解此藥別無他法,除非……

  「你……」龍紹麒盛怒地舉起手。

  「我再也不敢啦!」施玉鈴嚇得用手蒙著臉,以為他又要打下來。

  「麒——」德拉米拉住龍紹麒,他自然瞭解龍紹麒不會再動手,可是從未發過這麼大脾氣的麒……或許有失準頭的時候。「趁大夥兒從山裡回來前,我先帶她出去敷藥,畢竟人家借我們住,不要失了和諧,你先『幫』楚楚吧!」

  拖起施玉鈴,德拉米很不客氣地推她出去。「看什麼看?走啦!不想臉腫成現在的三倍就手腳快一點……」

  聽著德拉米的叨絮聲愈變愈遠,龍紹麒呆望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楚楚,他此生初次有了猶豫……握緊拳頭,他問自己,他……能「那麼」辦嗎?

  楚楚承受不住了……

  體內的暴動宛如強勁的颱風,掀起電激雷崩的驚濤駭浪,將她的理智連根拔去,她想……「要」!腹部翻騰的騷熱,令她輾轉反側、坐立難安,她肯定她必須「要」……但是要什麼?她不知道。她視線模糊無助地揪住龍紹麒哀鳴。「救我!」

  「楚楚……」龍紹麒進退兩難,此藥只有一解,除了「做愛」另無良方,否則楚楚一小時內便會因慾火燒身而死亡,目前不作他想的解藥當然是自己!但……

  他不是不樂意做,事實上這些日子以來,天明白他必須花費多大的自制力,才沒像惡虎撲羊地佔有她,他想要她簡直是想瘋了!之所以會忍耐這麼久,無非是希望等她「成長」,於感情的世界裡,她就像個新生兒差不多,他知道她是愛他的,但她小小心窩內卻未能確定那就是「愛」,他在等她覺醒!

  「救我,麒!」楚楚藉著他的衣角慢慢往上拉,順便把他拉向自己。

  「噢!楚楚!」龍紹麒處於天人交戰中。

  印象裡,她頭一次呼喚他的名字,悅耳動人的聲音沁人心脾!而她,真的好美,天真浪漫的皓眸一直是她最吸引他的地方,如今已覆上縹緲的薄霧,對他施行沒法子抗拒的蠱毒,藥效的作用令她散發出平常少有的蕩媚,她怎能信任他能承受她的勾魂懾魄?

  「愛我!麒!」楚楚秋波微轉、桃腮微暈。

  「楚楚……」龍紹麒騎虎難下,他真不願意她是在這種情況下分享他們之間的愛!

  「麒!抱住我!」楚楚張開雙掌掬飲著他的臉,主動獻上熱情的吻並喁喁低語,「我愛你,麒!好愛你!」

  「噢!神!」龍紹麒低哮,她終於說出口了!慾海似洪水氾濫般破閘傾出,一發不可收拾,此時就算世界末日降臨,也阻擋不住他對她的付出……

  「我更愛你!」他繢綣欺上她,將全部的愛潮一遍復一遍地散播給她,替傳聞中的黑色邪魔「夏依塔尼山」增添幾許錦簇綿綿的春色。

  為了怕眾人打擾龍紹麒和楚楚的「好事」,德拉米硬拖著大夥兒聊天,聊到每個人都筋疲力盡,他大爺仍不放人,尤其是倒霉的室友史密斯,兩眼惺忪、睡意朦朧直想跪地求饒。可是基於來者是客,大家只好捨命陪君子。

  「咦?玉鈴?」施文青驀然看到施玉鈴低著頭,躲躲藏藏拿著食物回帳中,他想到她晚飯推說不舒服沒出來吃呢!「玉鈴……啊!你的臉……怎麼腫那麼大?」

  德拉米立刻先聲奪人。「她牙齦發炎,我已幫她上過藥,明天就會消退。」

  「牙齦發炎?你牙齒一向都很好……」施文青關切地問。

  「牙齒嘛,就同女人一般,稍不留心便會來點小毛病。」德拉米答腔,悠哉游哉地看著她。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施玉鈴恨得入骨卻不能反擊,氣得未紅腫的那半邊頰綠青、綠青,整張臉乍看下有如交通標誌。

  「這樣嗎?」施文青訥罕。

  「對呀!爸你別煩我了,德拉米已說明天就會消腫啦!」施玉鈴敢怒不敢言地配合德拉米,若讓施文青知道她闖的禍,鐵定下場差不到幾分。

  「好,好,爸不煩你,你快去休息。」

  「是!你快去休息。」德拉米一逕地笑。

  施玉鈴磨牙啖齒地瞪著德拉米對施文青說:「晚安!爸!」

  「乖女兒晚安!」她人都已進入棚子裡,施文青仍曉曉不止。「奇怪?早上看還好好的,為何才晃眼功夫就腫得像顆球,怪哉!」

  「是啊,我做醫生這麼多年,也很少見那種現象。」德拉米偷笑。

  「那?龍先生和楚楚呢?」施文青壓低聲音靠過來問。「不是說好等會兒要去找聖盃的嗎?」

  「他們啊……正好有點私事。」而且還是天大的喜事,德拉米忙不迭地譎笑,心中大放鞭炮。「別去吵他們,如果你想去『那裡』,他叫我們先去不必等他!」有了愛情就能長生不老,誰在乎什麼聖盃!

  「哦!那只好我們兩個去嘍!」施文青暗歎可惜。

  「你自己去啦,我興致不高。」德拉米擺擺手。

  這黑面「德」有時很討他厭,施文青百感交集,為現下青年輕蔑古文化而悲慟!根據龍紹麒解詩的方式,他也詮釋出剩餘的詩義,其實內容和龍紹麒大同小異,他也想不出正確的方位應在何地,但身為楚國城的好友,他必須早日尋到聖盃,以慰已失的三條人命,懷著姑且一試的沉甸步伐,長吁咨嗟地爬上山去!

  德拉米俯首看手錶。

  算算時間,龍紹麒再「行」也該休息了,於是德拉米伸腰打呵欠地向眾生說:「今晚和大家聊得很盡興,我看你們都累嘍,早點歇息吧!咱們明天見!」

  現在實則已經是「明天」了,但沒人想和他爭辯,所有的隊員皆把握僅餘的寶貴睡眠時刻,幾秒鐘後全部鳥獸散!

  史密斯倒無那個福分,他腳才抬起,脖子就讓德拉米扣著四處逛。「很抱歉要讓你受些委屈,你的帳棚今夜被外租包下來了咧!」

  「外租?包下來?」史密斯試著使勁兒,但哪比得過自小在山中生活、以動物為師、身手靈巧有力的德拉米,孱弱沮喪的他,氣喘如牛地只得省點力氣。

  「是的,反正天快亮啦,你我就窩在外面看星星、聽微風,光想就很詩情畫意。」德拉米咧咧嘴,笑著展出他的牙齒。

  「詩情畫意?」和他?史密斯是光想就起疙瘩。

  「這雖然不及黃昏的美,可也有另一種的滋味,對嗎?」德拉米誚諷。

  「呃……喏……!」史密斯滿面癩瓜,怎會不懂德拉米意指他傍晚約楚楚的事呢!

  「既然你贊同,表示咱們倆有了共識,那麼接下來的時光就不難打發。你想聊什麼呀?」德拉米稱兄道弟地與他勾肩搭背。

  「還聊啊?」史密斯好想哭,什麼共識、贊同全是德拉米說的,他可啥都沒吭喲!

  「你不愛聊天?我瞧你總纏著『我們家』的楚楚講東談北,才誤認你很喜歡,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德拉米的臉笑得很詭譎,這麼沒男子氣概的史老外,居然想跟「龍中龍」的龍紹麒相爭,呸,瞎子都不會選錯。

  史密斯哪敢回話?怕說得不對又讓他一個用力再扣住頸子,僅能槁木死灰地坐在原位,有一句沒一句地虛應,幾回打了瞌睡還被他踢醒,真是……衰呀!

  總算太陽由地平線的位置掀起蓋頭,德拉米任著昏睡的史密斯躺在地,自己跳上最大的石頭上盯著日出,從曙光初露直瞧至火傘高張,這之間不忘觀察四周,然而卻找不到任何異態或與聖盃有關的進一步指示。

  「奇怪?真和『白河』有關?或我疏失漏看了什麼?」德拉米按揉雙肩,斜睨了下史密斯,懶得叫他便自行離去,要不是詩中說要熬夜等日出及獲悉暗號,他才不會找那種水準的人陪他「過夜」哩,史密斯當真認為他有多了不起?嘿!笑話!他只是更不想和施文青兩人去尋寶。

  他不死心,又跑到另一頭眺望,但覺陽光刺眼外並無所謂的訊息。「怪啦,怪啦!怎會這樣呢?」

  也許施文青有收穫。這麼一想,他就放心了,反正他會參加尋寶是貪刺激好玩,如不是楚楚想圓父親的遺憾,他寧願把找杯子的時間拿去醫治病人,相信麒的想法和他一致。

  「麒和楚楚應該醒了吧?既然閒來無事,去譏笑他們好了……」這一刻他等了好久,德拉米賊眼賊眉地一路賊笑著。

  可憐累倒在那廂睡到昏死的史密斯,直夢見被人丟至火鍋裡烤,直近下午才週身是汗地嚇醒,蹣跚爬回紮營區時已嚴重曬傷和中暑。


  幾番雲雨巫山過後,龍紹麒寵溺地凝視貼在他懷裡的楚楚,她仍當他是抱枕的睡姿,一腳橫放在他的大腿上。想到昨天兩人的男歡女愛,從沒女人能令他這般瘋狂過!

  他愛看她此時的釵橫發亂,紅俏甜滋的玉顏多了幾分嫵媚,上滑的嘴形反應出她有個好夢,想來昨夜她和他一樣得到相當的滿足。

  「我的小麻煩!」他俯首吻上她,先是她的額角,再來是兩道彎眉、合著的眼瞼、微翹的鼻翼、優美的下巴、漂亮的耳垂,當然不能漏掉她微裸的肩和臂!

  「嗯!嗯!」寢寐中的楚楚不自覺地躬起身回應他,她所發出的陣陣嬌囈,不意乎是顆核子彈,炸得龍紹麒愈吻愈烈,楚楚雙手環住他的頸項,正當她以為夢到在品嚐美味而伸出舌頭舔他時,她醒了……

  「早安!我的愛!」龍紹麒實在不習慣中途被打斷,暗嘎低啞地喘息著。

  「早!」楚楚下意識地反問候,微笑後才感到情況「好像」不對……

  「嘎!」楚楚迅然抽回手臂頂在他的胸前,這一摸卻摸到他的「葡萄乾」,驚得她又急速收回,尷尬得不知該擋在何處,最後只好蓋住自個兒的面和眼!

  「你不記得了嗎?」龍紹麒不怪她,他柔情萬千生怕嚇到她。

  在手背下的小臉左右搖一搖。

  唉!「你對我說的話記得嗎?」龍紹麒耐心地再問。

  小臉帶動巴掌左右再搖一搖。

  「那我對你說的話呢?」龍紹麒音調不變,暗吁的唉聲已疊起羅漢。

  「我……不是很記得。」有那麼隱約的影像浮現楚楚茫無頭緒的空腦中。

  「你昨天誤飲施玉鈴放了春藥的咖啡,在不得已的狀況下,我和你行了夫妻之禮,你現在全身一定很酸痛吧!」龍紹麒略述經過,祈能喚醒她的回憶。

  「『不得已』的狀況下?」楚楚提高聲量,肉體的痛哪有淌血的心來得痛,她憤然推開他衝出被單,才意識到她仍是赤條條的,尖叫一聲,她快捷地蹲下抱住自己並向他大吼。「轉過身去,不准看我!」

  龍紹麒依言轉身。「我會對你負責。」他以為她生氣是因他奪走她的第一次,他本就計劃想要她、珍惜她,如今只是步調提早了些嘛!

  「謝謝你的『不得已』,我已超出法定年齡,不需要你來對我負責……」楚楚怒髮衝冠地穿上衣服。

  「我說過我會負責的!」龍紹麒轉回身對她說,她不是就在等他那句話?既然他允諾要娶她,她還有什麼不滿?

  「轉過去!」楚楚氣呼呼地跺腳,沒穿上的短褲只好遮著腿。

  龍紹麒也火了,邁開長腿越過床鋪站在她面前,絲毫不介意自己的裸裎。「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哇!我不要你怎麼樣,你只要穿上衣服啦!」楚楚驚叫,短褲立刻拉過頭掩住眼,但又露出美腿!

  龍紹麒狡黠笑出,怒氣頓然全消,這個小麻煩喔!總有把他弄到失常的大本領。他壓抑想撫摸她腿的衝動。「昨天你脫我衣服時怎沒今天的害羞?」

  「你亂講,我哪有!你……」楚楚扯著手中的短褲打他。

  那可愛的舉止惹得龍紹麒哄堂大笑,一翻身二翻掌,他輕而易舉地將她摔臥在床,只手壓握她的雙腕平放於她的頭頂,人則跨坐在她的腿股處。

  掃興的德拉米毛毛躁躁衝撞進來時,恰巧看到的就是這一幅令人想歪的風月景致!

  德拉米連眼角都笑彎了。「哈!當我沒來過,別停啊!我會替你們把風。」

  「哎呀!」楚楚難堪地看德拉米笑著走出,她拍打身上的龍紹麒。「都是你,害他誤解了,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啦!」

  「你犯不著去跳河,他沒誤解,是你頭腦不清,這麼重要的話,你怎能不記得?」龍紹麒換上認真的表情。「我吻你的時候,你說什麼?你回吻我的時候,我又說了什麼?」

  楚楚眼睛不敢亂飄,怕瞄到不該瞄的地方,只好盯著他的雙眸望,漸漸地,她在那兩潭黑淵裡看到了熟悉的東西……是呀!昨天她難受得快死去,喊著要他救命時,他溫柔地抱著她,細語軟聲地告訴她,他愛她,而她也……

  啊!記憶全回來了,他說他愛她。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忘記。」單瞧她臉部表情的變化,他便能斷定她想起一切。「這下不該再生我的氣嘍?」

  「我……」楚楚期期艾艾紅著頰,底下的話久久未能出口。

  龍紹麒笑吻她那雙不敢直視他的水眸。「不急,我瞭解,只要你記著我對你說的話。」他起身套上衣服。「等聖盃尋到後我會給你一個很隆重的婚禮。」

  「你不必……」楚楚拉住他。「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因為昨晚的事而娶我,我……」

  「我愛你,小麻煩!」他又補上一吻才出去。

  楚楚怔忡地撫頰,他……剛剛說……愛她?他不是在哄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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