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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秋緹 -【盜情曲(長相思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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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0: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秋緹 - 盜情曲(長相思之三)

他是天,她是地
一個是人人尊崇、號令眾人的護國大將軍
一個卻是人人喊打、身分卑微的乞丐賊兒
在宏偉氣派的將軍府裡,她過得膽戰心驚
她謹守分際,生怕與救命恩人的他有任何牽扯
但將軍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態度教人心慌......
那白玉般的絕美面容教他一見傾心、再見銷魂
一心只想與她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而她!該死的她竟避他如蛇蠍猛獸般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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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人來人往的市集裡充斥著各種噪音:攤販忙著叫賣、婦女們執著地討價還價、年幼的孩子則吵鬧不休……這喧鬧的景象對人們來說與往常沒什麼不同。

  直到街上突然出現一名高大的男子,一切,才都變了樣。

  展凌雲一言不發地疾步往前走,途中撞倒一名乞丐以及一個吃著糖葫蘆的小孩,他沒有停下來說聲抱歉,更沒有減緩腳步的趨勢。怒火在他臉上造成驚人的效果,他的出現使得市集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

  「小鬼,給我站住!」展凌雲銳利的目光一閃,急速翻身落在往左邊巷口急奔的小乞兒跟前。「把不屬於你的東西交出來。」

  「什麼……什麼東西……不屬於我……」小乞兒說得結結巴巴,目光則不停亂瞟。

  「最好乖乖交出來,省得我親自動手。」展凌雲不耐煩地將手伸到小乞兒面前。

  方纔他正在酒樓裡吃飯,順便喝了一點小酒,所以神志不是很清楚。

  當這名小乞兒走到他跟前來乞討時,展凌雲還好心地送出一隻雞腿,沒想到付賬時居然發現自己早在不注意的時候被洗劫一空,若不是把隨身玉珮抵押在店裡頭,至今他恐怕還出不了酒樓的大門。

  身為護國大將軍、有著崇高爵位的展凌雲自然丟不起這個臉,逮到竊賊之後,勢必得大大地加以懲罰。

  「我……我不能還給你!」小乞兒挺起胸膛勇敢地說著。

  「奉勸你最好別激怒我。」展凌雲咬牙切齒地瞪著小乞兒。

  「我真的……不能還。」小乞兒將錢袋揣在懷裡,整個身子縮成一團,雖然明知道敵不過對方的力氣,卻仍是固執地不願歸還。

  看見小乞兒寧死不屈的這一幕,展凌雲突然覺得他也許有什麼難言之隱。「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偷錢?」

  小乞兒怯懦地看著展凌雲,水汪汪的大眼睛裡寫滿慌亂與無助。

  展凌雲心頭一熱,這小乞兒有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副無辜的模樣煞是憐人。「如果你真有困難,那些錢我可以不加追討。」

  他說出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話。

  「真……真的嗎?」小乞兒直盯著展凌雲,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見的。

  「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你如果不說就快點還錢!」展凌雲不悅地皺起那雙濃濃的劍眉,面部表情霎時變得嚴厲。

  「我……」小乞兒張口欲言,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看見小乞兒的淚,展凌雲的胸口像是哽著什麼東西,呼吸也為之一窒。

  「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啊!」展凌雲情急地追問,語氣中流露出不尋常的關心。

  「我爹病得好重……我沒錢……請大夫……看病……」小乞兒哽咽地訴說著,雙手則狼狽地猛拭淚。沒想到愈拭,淚掉得愈凶。

  小乞兒一邊流著淚,一邊娓娓道來自身不得已的處境——

  小乞兒姓程名淮清,與她相依為命的老父染上重疾已有好些時日,為了醫治世上惟一的親人,她花光了所有積蓄。

  然而老父的病情依然不見起色,最近這幾天反而比往常更加惡化,在籌不出醫藥費的情況之下,只好鋌而走險竊取他人的財物。

  「別哭了,快點帶我去看看你爹,如果這些錢不夠,我再替你想其他辦法。」展凌雲一點兒也不嫌髒,豪氣地攬住小乞兒細弱的肩頭安慰。

  「公子,謝謝您,真的感謝您!」程淮清完全沒料到自己運氣這麼好,立刻不假思索地跪在展凌雲面前用力磕頭。「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淮清願意為您做牛做馬!」

  「好了、好了,誰要你做牛做馬!」展凌雲不由得歎了口氣。

  「不要淮清做牛做馬?」程淮清不解地望著他。「那麼,公子您希望淮清怎麼報答您天大的恩情?」

  程淮清純稚的眼神,讓展凌雲的心神又是一閃。

  老天爺,今兒個該不會是撞邪了吧?展凌雲完全無法理解自己怪異的反應。

  「公子?」程淮清怯懦地打斷展凌雲的思緒。

  「走吧,帶我去見你爹,報恩的事以後再說。」展凌雲勉強收回心神,給小乞兒一個鼓勵的眼神。

  「嗯,請公子跟我來。」程淮清唇畔綻開一抹淺淺的笑容,長期以來的擔憂似乎因為這名善心公子的出現而稍減一些。

  小乞兒的笑,就像由層層烏雲中穿透而出的太陽,光芒四射、璀璨耀眼,毫無意外地再次加快了他心跳的速度。

  展凌雲心神不寧地跟在程淮清身後,為自己失常的行為舉止感到一陣茫然。

  從來不懂善心為何物的他,居然會救助一個窮困潦倒的小乞兒,更誇張的是,還被他牽著鼻子走、不由自主受他一顰一笑的影響。

  展凌雲想了半天,總算歸納出一個結論——

  他一定是方才喝多,神志不清了!

  若不是奉了聖上之命追查逆賊的名單,出身於富貴之家的展凌雲根本沒有機會深入民間,更加沒有機會見識下層百姓的生活。

  程淮清帶領他轉進一條彎曲的巷子,這周圍的環境惡劣到讓人不忍卒睹,展凌雲幾乎是打從進入巷子裡就一直憋著氣。

  水溝裡堆滿人畜的排洩物,還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腐臭氣味令人作嘔,這樣的環境,實在是惡劣到令人難以想像。

  展凌雲的眉頭一直不曾放鬆,反而有愈皺愈緊的趨勢。

  「到底在哪裡?」展凌雲忍不住發問。

  「就快到了。」程淮清抱歉地賠著笑,接著拐進一條更為偏僻的窄巷,在一間幾乎已成廢墟的房子前停了下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你家?」

  「是……是的。」展凌雲臉上的表情讓程淮清覺得十分難堪。「可是,公子,您……確定真要進去?」

  「當然!」展凌雲故作鎮定,砰的一聲打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柴門。

  一陣撲鼻而至的臭味,讓展凌雲差點將肚子裡剛吃下去的酒菜吐得一千二淨,他神色微變,卻仍然逞強地大踏步走了進去。

  僅容旋身的斗室裡光線十分暗淡,他差點踩中一個形容枯槁的男人,好在一連串虛弱的咳嗽聲阻止了他的腳步。

  展凌雲吃驚地注視著躺在破爛草蓆上的病人,他懷疑病成這副模樣是否還有藥救?

  「淮清……是你……回來了嗎……」病弱的老人躺在髒污的草蓆上,斷斷續續地發出幾不可聞的聲音。

  「爹,這位公子願意幫我們出醫藥費,您的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程淮清連忙跪在草蓆邊,用力握住父親瘦骨嶙峋的手臂。

  「傻孩子……爹已經……不行啦……」

  「不會的,您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您看看,我帶回來一個善心的公子,他說過會幫我們的。」程淮清情急地大喊,指示父親看向展凌雲的方向。

  程父使盡全力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一個偉岸的男子站在女兒身側。「這、這位……這位是……」

  「有我幫得上忙之處,請儘管吩咐。」展凌雲嚴肅且誠懇地說道。

  程父盡量仔細地打量展凌雲,過了好半晌才困難地吐出聲音:「如果可以……請照顧我的……女兒……」

  「你的女兒?」展凌雲難掩心頭的訝異,聲音不由得提高。

  「淮清……我的女兒……」

  展凌雲這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小乞兒是個女孩子。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他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好,助人的心也更加積極。

  「你希望我怎麼做?」展凌雲深思地打量程父,總覺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

  「只是……照顧她……」

  「沒問題,我可以給你保證。」展凌雲幾乎沒經過考慮就同意。

  「那麼……我也可以……安心地……走……走了……」程父溫柔地注視女兒,唇畔含著一抹欣慰的笑。

  苟活於世,只因為捨不得女兒孤苦伶仃,而今出現一名願意照料程淮清的男子,他總算可以走得無牽無掛。

  「爹,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啊!」程淮清恐慌地哭了起來。

  程父艱困地抬起手,不捨地擦拭程淮清臉上氾濫的淚水。

  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已經耗去他全身的力氣,他的手臂突兀地從女兒臉頰上滑落,嚥下最後一口氣。

  「不!爹,您不會離開淮清,不會的!」程淮清不敢置信地哭倒在父親枯瘦的身上。「快點跟我說話,不管說什麼都好,爹,求求您別丟下淮清,爹——」

  程淮清哭得聲嘶力竭,卻還是不肯相信她的父親已經離開人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她不斷哭著,碎心斷腸。

  「你夠了吧!」展凌雲實在看不下去,於是將她拉進自己懷中。

  她沒有拒絕他的懷抱,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不肯放手般緊緊地攀著展凌雲,將哀傷的、痛楚的、惶惑不安的心情全部傾瀉在他寬闊的胸膛裡。

  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捏住一樣,疼痛與憐惜的感覺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維。雖然兩人相遇還不滿一個時辰,但是展凌雲知道自己絕對無法狠下心不理會她。

  她的慌亂與無助、她那哀痛欲絕的淒楚,是那麼深刻地影響著他,讓他的心也跟著起伏不定。

  「別哭了,讓你父親安息吧。我……會照顧你的。」

  就算是同情心氾濫也好,自找苦吃也罷,總之,他已決定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直到她心底的傷痕復元之前,他都不會拋下她一個人無依無靠。

  程淮清明白自己十分幸運,第一次行竊非但沒為自己惹來一身麻煩,反而有了意想不到的際遇。

  在展凌雲的幫助下,她得以厚葬老父,也不致淪落到露宿街頭,然而,她並沒有為自己的好運氣暗自竊喜。

  親人過世的哀痛佔滿了她所有的意識,只要想到父女倆相依為命的這些年來生活的片段,她的眼淚就忍不住氾濫成災。

  整整一個月來,她沒有心思設想自己的將來,當展凌雲帶她進入宏偉的將軍府時,也沒有多大的感觸。

  她只是過一天算一天地活著。

  自從安排她住下之後,展凌雲就不曾出現過。對此,她並不覺得困擾,反而認為這種現象很正常。

  身為護國大將軍,展凌雲哪來閒工夫仔細安排她的生活起居?她只不過是他動了一時善念而決定加以援助的孤女罷了。

  獨自走在靜謐的花園小徑,程淮清看著四周珍奇的花草,未曾化去的憂傷又開始侵蝕她的心,她抬頭仰望著天際,眼眶中盈滿了淚水。

  「你怎麼啦?」一道輕快的男性嗓音由樹上飄了下來。

  程淮清被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一跳,點點梨花淚沾染上她白皙的雙頰。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樹上傳來的聲音歉意十足,在程淮清驚魂未定的時候,一個矯健的身影已落在她身前。

  男子道歉的話語並沒有收到效果,程淮清反而驚得倒退一大步。

  「哎呀呀,真是抱歉了,我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麼小。」展凌霄誇張地打躬作揖,「不過說實在的,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你到底是誰啊?」

  「我……」一時之間,程淮清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先自我介紹,我是展凌霄,府裡的二當家。」展凌霄先說明自己的身份,以撤除程淮清的心防。

  這名女子身上穿的衣服是上等質料,因此她在將軍府裡的身份絕非一般下人。既然如此,身為二當家的他,自然應該好好認識一番。

  「二……二少爺……您……您好!」知道對方的身份之後,程淮清緊張得結巴起來。

  「沒必要那麼緊張吧?我又不會把你吃了。」展凌霄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我的問題,你好像還沒有回答哦!」

  「我……我……大少爺好心收容了我,但是……但是我不會白吃白住的!」程淮清這才發現,一個月來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忘了應盡的本分。危機感登時爬滿心頭,她害怕自己會被掃地出門。

  「我大哥好心收容了你?」展凌霄不敢置信地提高嗓音。

  程淮清說出口的消息對展凌霄來說真是不可思議,他當展凌雲的兄弟不是三天兩天的事,當然清楚自己的大哥是什麼樣的人。

  展凌雲一向冷漠慣了,從不多管閒事,並且視女子為天底下最麻煩的「東西」。如果連這種人也會善心大發,那麼在朗朗乾坤裡,似乎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了。

  「嗯。」程淮清點點頭。

  這時候,展凌霄才注意到程淮清耐人尋味的細緻五官,並發現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瞳,閃爍著楚楚可人的風韻。

  展凌霄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既然如此,你就是府裡的貴客囉?」展凌霄往前跨了一步,注視程淮清的眼神是友善的。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程淮清拚命搖著手。說難聽點,她只是吃了一個月免錢飯的米蟲,哪有資格被稱之為貴客?

  「我認為你是,你就一定是。」展凌霄獨斷地說道,在程淮清尚未來得及反駁之前,他拉住她的手,「身為主人的我,有必要帶你熟悉一下環境。」

  程淮清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情況,只能呆呆地任人拉著走。

  「首先,從我大哥住的地方認識起吧!」展凌霄不懷好意地說著,唇畔掛著一抹暖昧至極的笑。

  「我……」

  「你別吵,跟著我走就對了!」展凌霄刻意加大嗓門,硬將她的抗議打壓下去。

  果然,程淮清再也不敢表示意見,雖然臉上寫滿不願,卻還是得跟隨展凌霄的腳步快速移動著。

  她不明白展凌霄的用意,只覺得他眼中熱切的神采,似乎有些不尋常。

  程淮清的疑問沒有機會問出口,光是追趕展凌霄的腳步,就讓她忙得分不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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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展凌雲一走出「浩然衙」,就見晨凌霄拖著一名女子往他所在的方位直衝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展凌雲皺緊眉頭,疑惑地問道。

  「是這樣的,我想帶小清參觀一下將軍府,第一個地點就是浩然閣。」展凌霄老神在在地回答。

  「小清?」展凌雲不經意地瞥了站在展凌霄身旁的程淮清一眼。

  聽見展凌雲的聲音,程淮清自然地將頭往上抬,對上他那雙炯亮的瞳眸。

  有好長一段時間,展凌雲的腦子裡是一片空白。

  他當然已認出程淮清是他帶回家的小乞兒,只是沒料到經過梳妝打扮之後的她,看起來會如此不同凡響!

  他一直以為她只有那雙眼睛可取,沒想到洗去髒污之後才發現,細緻的五官在她有如白玉一般的小臉上搭配得完美無比。

  她那雙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眸依舊耐人尋味,只要看一眼就忘不掉;她小巧的鼻子惹人愛憐,讓人想化身成一隻小粉蝶,輕輕拂過她形狀優美的鼻端;她那柔軟的雙唇則像極了細緻的花瓣,輕易地便可攪亂一個男人的心湖……

  將程淮清帶回將軍府之後,展凌雲一直刻意避開與她接觸,以免自己的心因為她而搖擺不定。

  然而,他的渴望只是暫時被壓抑下來,一旦她再次出現,他為自己構築的防禦城牆即漸漸出現崩塌的跡象。

  「怎麼啦,大哥?」展凌雲失神的模樣看在展凌霄眼中真是再清楚不過,然而身為弟弟的他,並沒有點破。

  「沒什麼。」展凌雲好不容易才將視線調開,他吞嚥了一下口水,神情有些狼狽。

  「那麼,我可以帶她參觀一下吧?」展凌霄故意把牽著程淮清的手高舉起來,刻意表現的動作讓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一把無明火登時在展凌雲心中熊熊燃燒。

  「就算要參觀,也不該是由你來帶她!」說著,便將程淮清拉到自己身邊,她小小的手,也落入展凌雲寬厚的大掌中。

  「可是……」展凌霄佯裝一臉為難。

  「沒什麼好可是的,你可以滾了!」展凌雲不悅地瞪著展凌霄,說完便拉著程淮清的手走進了浩然閣。

  看著展凌雲怒氣騰騰的背影,展凌霄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向嚴肅冷漠的大哥,終於卸下那張討人厭的冰塊臉,從小到大,他不知道努力過多少次,今天終於讓大哥臉上出現殺人似的凶狠表情。

  倒不是他皮癢欠揍,只是惟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又發作了,沒有逮著百年難逢的好機會興風作浪一番,有違他做人的原則。

  很明顯的,那名清秀可人的女子在大哥心中已佔有一席之地,大哥才會為她失了往日從容的氣度。

  這事當真有趣極了,他非得在一旁湊湊熱鬧不可。

  一連串計謀在他腦中閃過,展凌霄嘴角的笑意也愈來愈大,他已經等不及要觀賞接下來的精彩好戲了!

  她的手,還在展凌雲的掌中,雖然他走路的速度不致快到讓人跟不上,但是她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他看起來很生氣,問題是她根本不知曉展凌雲生氣的原因,在這種情形之下,她怎麼可能輕鬆得起來?

  「將軍……您……可不可以鬆開我的手?」程淮清硬著頭皮說道,若不是他使的力道愈來愈大,她絕對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你讓那輕浮的小子握你的手,卻拒絕我?」展凌雲不敢置信地提高嗓音。

  「可是……好痛……」程淮清囁嚅地說道。

  這時候展凌雲才覺悟自己太過粗魯,於是立刻鬆開手,低頭注視程淮清那雙被他捏紅的白皙小手。

  「我不是故意的。」他的語調中有著幾不可聞的歉意。

  「沒……沒關係。」程淮清結結巴巴地說著,尷尬地試圖縮回自己的手。

  想不到他卻不肯放手,寬厚的大掌再次包覆住她纖細的小手,少去了令人駭怕的力量,只餘暖暖的溫柔。

  「今後,不准你和男人手牽著手。」展凌雲獨斷且不容辯駁地說道。

  您自個兒不也是男人嗎?程淮清不敢頂嘴,眼中的疑惑卻顯而易見。

  展凌雲看出她的疑問,於是不輕不重地說道:「我例外。」

  「可是……」她依舊不瞭解。

  「因為只有我能主宰你的一切。」他也不瞭解自己,只能以牽強的理由當作借口。

  程淮清沉默了,眼中的好奇也跟著消失無蹤,若說這世上有什麼人是她必須絕對服從的,那個人毫無疑問是眼前這名偉岸的男子。

  如此輕易地,她感受到自己與展凌雲之間的不同。

  他高大、強壯、充滿力量,足以成為依靠;同時他也專斷、獨裁、脾氣暴躁,讓人打從心裡感到畏懼。

  她不懂自己的心情為何充滿矛盾,想依附著他,同時又想遠離他。

  她惟一明白的是——他灼熱的眼神、他手掌上傳來的溫度,以及充滿佔有慾的口吻,都令她的心加速狂跳。

  在兩人相處的這一刻,她忘卻了憂傷,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依舊存活於遼闊的天地間,只是除了生存外,似乎又有其他價值開始萌生。

  遇上他,是如此特別的經歷,在這秋涼的季節裡,他的手好暖、好暖……

  年近三十的展凌雲,從來不曾動過娶妻的念頭,儘管朝廷中有待嫁閨女的王公貴族紛紛將他視作乘龍快婿的第一人選,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對女人的評價一向是負面多於正面,除了滿足男人的慾望之外,實在想不出女人還有什麼可取之處。

  他不願娶乏味且高傲的金枝玉葉入門,然後戰戰兢兢地供養著,生怕她一個不高興會為兩家族間帶來紛爭。

  娶妻,等於為自己找來一生甩脫不掉的麻煩,這種苦差事,他一向避之惟恐不及。

  然而,自從他遇上了程淮清,一切,似乎已變得不同——

  她就像是綻放在郊外的小野菊,看似柔弱卻又強韌,與他往常認知的那些高貴牡丹大不相同。

  他喜歡她不矯飾的自然氣息、喜歡她眼眸中所流露的純真無邪,更喜歡和她相處時那種全然放鬆的寧靜和愉悅。

  當然,他也不是一開始就能坦然接受對她動心的事實,剛安排她進府時,他刻意藉著繁忙的公事忽略她的存在,但是他發現腦子裡依舊充滿她的身影。

  即使如此,他依舊不放棄掙扎,直到看見二弟展凌霄親暱地牽著她的手,才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漠然以對。

  於是,一向視女人為無物的展凌雲,再也無法否認程淮清已在他心中佔據了極重要的地位。

  前些天,他奉命前往山東一帶討伐逆賊,才不過離開幾日,便患了嚴重的相思病。然而這樣的思念卻是好的,他以前所未有的驚人速度逮回皇上最頭疼的亂黨頭目,並獲得多樣奇珍異寶作為獎賞。

  這些精緻的珠寶對他而言幾乎不具備半點功用,但他猜想程淮清可能會喜歡這些小巧玲瓏的珍玩。

  展凌雲特地挑了其中最精緻的幾樣,裝在小巧的檀木盒裡,希望能以此換取她未曾綻放的笑容。

  他的腳步是輕快的,並且夾雜了難以言喻的期待。

  展凌雲安排程淮清住下的「滌塵軒」旁,有一泓清淺澄澈的小池塘,毫無意外的,他在池塘邊發現她駐足的身影。

  「淮清。」他情難自禁地出聲喚她。

  程淮清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腳底跟著打滑,眼看就要摔進池塘裡——

  「小心!」展凌雲口中喊著,手腳也沒慢下來,才不過轉瞬間的工夫,便將她傾斜的身子拉了回來。

  她纖細柔弱的身子因為他強大拉力的作用,緊緊挨著他高大的軀體,無可避免的,兩顆心跳動的速度脫離了正常頻率,彼此呼應著。

  「將軍,您……嚇到我了。」程淮清語氣不穩地說著,「您這樣抱著淮清,似乎是……不太合宜。」

  程淮清那副餘悸猶存的模樣,讓展凌雲不由得失笑,「此刻我如果把手放開,你肯定會掉下去的。」

  「呃……」一時之間,她倒忘了該如何接口。

  雖然很想逗她,但生性嚴謹的他不諳捉弄人的技巧,於是往後退了幾步,這才鬆開對她的鉗制。

  「你剛剛在想什麼?我只不過叫你的名字,就讓你差點掉進池子裡。」展凌雲興致高昂地詢問。

  「我……沒什麼,沒想什麼特別的事。」程淮清故作冷靜,然而染上紅雲的雙頰已洩露了她的心事。

  展凌雲著迷地望著她含羞帶怯的神情,她那有如黑色絲緞般柔軟的秀髮隨著微風吹拂,在她粉紅的頰畔留下淡淡陰影。

  他無法克制自己心中的嚮往,伸手輕輕撥開那一綹不聽話的髮絲,粗糙的指腹觸著她臉頰細緻的肌膚。

  她的發一如想像中柔軟,她那宛如新生娃兒般細緻的膚觸則比想像中更加令人愛不釋手,他無法不為她心動。

  「頭髮實在不聽話,我應該把它們紮成辮子。」程淮清沒話找話說,實在是展凌雲的目光令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不,這樣很好。」他發現自己以前所未有的急切語調說著。

  他喜歡她現在的模樣,不要她做任何改變。

  「呃……是嗎?」程淮清尷尬地絞著手指,不知道該怎麼化解這種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緊張氣氛。

  「對了,我有東西要送給你。」展凌雲突然想起自己來訪的目的,並立刻由懷中取出雕有精緻花紋的檀木盒。

  「送我?」程淮清有些受寵若驚,目光落在那精美的盒子上頭。

  「重點不是盒子,我要你親自打開,看看裡頭裝了什麼。」展凌雲執起程淮清的手,將盒子放在她掌心。

  受到他急切目光的驅使,程淮清不假思索地打開檀木盒,她看見了她一輩子也夢想不到的精巧飾品,有好一瞬間,她甚至忘了眨眼睛。

  「喜歡嗎?如果喜歡,它們全是你的。」展凌雲大方地說著。

  「不行的,它們太貴重了,請將軍收回吧!」程淮清不敢貪圖,連忙合上蓋子,推還給展凌雲。

  「你不喜歡嗎?」

  他原本帶著期望的眼,閃過顯而易見的失落,但他隨即想到補救的方法:「如果這些都不合你意,我讓你自個兒挑喜歡的,好嗎?」

  「將軍您誤會了,淮清並非不喜歡這些飾品,只是以我這樣的身份,怎麼能接受如此貴重的禮物?」程淮清誠惶誠恐地說道。

  「我要你收下。」展凌雲的口氣有些不悅,他不喜歡程淮清如此看輕自己。

  「別這樣,將軍,我怎麼能毫無來由便接受您慷慨的饋贈?我爹曾經告訴過我,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可貪求。」程淮清有些慌亂地表態,她的拒絕也許會讓展凌雲不悅,但是她深信做人必須安於本分。

  「你如果不收下,就是違抗我的意思!」展凌雲神情嚴肅地說,將她推回給自己的木盒硬塞進她手裡。

  程淮清抬頭看他一眼。展凌雲是認真的,並且不容反駁,她知道自己若是再一次拒絕,他的怒氣必定是她所承受不起的。

  放置在她掌心的木盒似乎比它應有的重量還沉重,程淮清眼中寫滿苦澀,這份貴重的禮物,看樣子是推不掉了。

  但是身無長物的她,該如何回饋?程淮清憂心忡忡地盯著檀木盒,她的表現完全不像一般人收到禮物時該有的反應。

  展凌雲看著她悶悶不樂的小臉,一顆心跌到谷底。

  他一直以為她應該會很喜歡,才會花費心思為她挑了這幾樣應該很適合她的小飾品,沒想到她非但不高興,反而想退回他的禮物。

  展凌雲內心的挫折可想而知,如果連送禮都無法激起她的興趣,那麼他當真不明白還有什麼方式可以令她一層歡顏。

  兩人之間霎時籠上一股難堪的沉默。

  展凌雲厭惡這樣的情況,他在馬背上顛簸了一日一夜,可不是為了趕回來增加兩人之間距離的。

  「究竟有什麼是你想要的?如果你說得出來,我一定想辦法為你找到。」展凌雲抬高她的下頜,要她看見他的誠意。

  程淮清默然無語,淚水卻在剎那間盈滿她的雙眼。

  「我說錯話了嗎?」展凌雲一陣心慌,她的模樣讓他不知所措。

  程淮清連忙搖頭,淚水隨著這簡單的動作泛出眼眶,「我想要和我爹團聚,但……這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真的妄想……」

  展凌雲動容地注視著她,心中盈滿了不捨。

  他敢用他脖子上的腦袋打賭,若有選擇的機會,程淮清寧可與父親在陋巷中過著三餐不繼的生活,也不願住在將軍府裡享受衣食無缺的供給。

  她是多麼與眾不同的女子啊!

  他怎麼能夠不憐惜她、不照顧她、不為她丟失了一顆心?

  展凌雲看著程淮清轉過身去,背對他壓抑地啜泣,他的心隨著她抖動的雙肩上下起伏,內心掀起的波濤幾乎淹沒了他的理智。

  他不喜歡她如此的絕望、如此的孤獨,好似茫茫天地間沒有她容身之處。

  這樣的心痛迫使他將她摟入懷中緊緊地呵護著,他那護衛的姿態像是情願為她扛起一切憂傷和疲憊。

  如果你願意,請把我當成一輩子的依靠。展凌雲在心裡如此吶喊著,然而不善表達情感的他,卻無法將之訴諸言語。

  即使話沒說出口,相信她也應該明白。

  因為,他已藉著行動表達了對她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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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程淮清小心翼翼地捧著展凌雲送她的飾品,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寧可退回這些必定十分昂貴的禮物。

  倒不是她難討好,而是這麼一來她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如果不小心損壞其中之一,而展凌雲又臨時決定收回對她的饋贈,她就算把自己賣了也賠不起啊!

  程淮清緊皺的眉頭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就連如何安放那些東西,對她來說都是個異常棘手的問題。

  她低頭注視手中的檀木盒,完全沒注意前方的路況。

  一個不注意,她與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正著——

  「哎喲,好痛!」與程淮清對撞的丫環跌坐在地,誇張地呼叫著。

  「你還好吧?要不要緊?」程淮清忍住腰部傳來的一陣酸疼,扶著腰起身,口中不忘詢問對方的情況。

  丫環沒有回答程淮清的問話,只是直直盯著路面上撒落的珍奇寶物,瞪大的雙眼有如銅鈴一般。

  程淮清這才注意到自己不小心把檀木盒摔著了,裡頭裝著的首飾也掉了一地,她立刻慌慌張張地撿拾起來,並且小心檢查是不是有所損壞。

  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實在太貴重了,她忘了自己酸疼的腰部,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你怎麼會有這些東西?」丫環湊上前去,好奇地探問著。

  「將軍送給我的。」程淮清不疑有他,據實回答。

  丫環眼中閃過一抹算計,臉上已無疼痛的跡象。她快步走向將軍府左側的院落,將跪坐在地上的程淮清遠遠地拋開……

  住進將軍府已經有好一段時日,程淮清逐漸由失去親人的傷痛中平復,也開始思考自己在將軍府的定位。

  程淮清意識到自己只是個窮困潦倒的孤女,她不敢奢求能在將軍府長住下去,如果一直過著不事生產的日子,也許不久之後就會被掃地出門。

  她非常擔心自己會流落街頭,她害怕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她寧可付出勞力換取一個安定的生活,也不願巴望著別人的施捨度日。

  於是,程淮清自願幫忙府裡的雜務,舉凡洗衣、燒飯、打掃、整理園圃……她一概不加以推辭。

  今兒個據說是老夫人的壽誕,一大早下人們就忙著準備壽筵所需的菜餚,程淮清也跟著忙東忙西,幾乎一刻不得閒。

  然而,她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頭,手中雖然忙著,腦子裡卻想著別的事。

  「好痛!」一個不留神,刀鋒劃過她手指的皮膚。

  「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展凌雲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響起。

  「啊!」程淮清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一大跳,手一抖,厚重的菜刀直墜而下,刀背敲上她的腳趾。

  「你到底在搞什麼!」展凌雲情急地大吼,連忙趕上前仔細觀察她有無大礙。

  「你……嚇著我了。」程淮清心有餘悸地撫著心口,語氣中還有些微的顫抖。

  「是誰准你到這裡來的?萬一掉下來的時候是刀鋒先著地,你這腳趾恐怕會被硬生生給截斷了!」展凌雲不悅地責備,連忙將她從廚房裡拖走。

  「等……一下,走慢點……」受傷之處還隱隱作痛,程淮清皺著眉頭低聲要求。

  展凌雲無奈地瞪了程淮清一眼,抱著她走向約有一百步距離的一座小涼亭。

  「你看看,好好一雙手被你弄成這個德行!」看見她粗糙的掌心與刀子劃破的傷口,展凌雲是又憤怒又心疼。

  「對不起……對不起……」展凌雲發怒的模樣令人畏懼,程淮清只能低垂著頭,誠惶誠恐地道歉。

  「你不必道歉,只要告訴我,你沒事跑到廚房去做什麼?」看見她受驚的模樣,展凌雲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將語氣緩下來。

  「對不起,將軍,淮清不是故意惹您生氣,請您原諒我!」程淮清從頭到尾都不敢抬頭看向展凌雲,只是以卑微的姿態懇求他的原諒。

  「淮清,不要表現得像只受驚的小兔子,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動不動就生氣,只是因為擔心你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所以口氣才會比較差,但這並不代表我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展凌雲抬高她細緻的下頜,正視她的雙眼誠懇地訴說著:「我不希望你怕我,更不願見你擺出這麼疏離的姿態,懂嗎?」

  「我……只是個下人……」程淮清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誰說的?」展凌雲不自覺地提高聲音。

  「我和將軍並沒有特別的關係,如果……如果不做事,其他人心裡會怎麼想呢?」程淮清吞吞吐吐地說著,她無法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你別管其他人心裡怎麼想,當初我帶你進府並不是要你做這些事,府裡多一個人吃飯根本不算什麼,你別放在心上。」展凌雲放柔了語氣,眼中寫滿憐惜。

  「我……只是不想成為無用之人。」

  「無用之人?誰說你是無用之人?」展凌雲聞言攢起了眉心,「你說,我絕對會把那亂嚼舌根的人狠狠教訓一頓。」

  「沒有人說,是我自己這樣覺得,我希望能或多或少做一些事,才不會浪費府裡的米糧。」程淮清誠實招認自己心中的想法。

  「傻丫頭!你擔心的事未免太多了。」展凌雲失笑地說著:「不要為這種事煩惱,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就把將軍府當成你自個兒的家。」

  「不行的,以我這樣的身份,怎麼可以……」

  「別說了!」展凌雲截斷她的話,警告似的敲了敲她的頭頂,「你這小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老是這麼悶悶不樂,打從你進府以來,我沒見你笑過。」

  他的聲音是那麼樣的溫柔,對她的關心是那麼樣的明顯,程淮清激動地抬起頭,久久說不出話來。

  失去父親之後,她以為天下間再也沒有人會關心她、在意她,絕對想不到像展凌雲這般高高在上的男子會對她如此呵護。

  她是如此卑微,而他,是如此高貴……

  展凌雲由衷的關懷讓程淮清覺得受寵若驚,另一方面又覺得不可思議,她懷疑這一切全是夢裡發生的事,與現實扯不上半點關係。

  「怎麼了?」展凌雲傾下身子,注視她出神的小臉。

  「沒……沒事。」程淮清由呆愣狀態中回復神志,然而白皙無瑕的俏臉上,卻無可避免地染上微醺的嫣紅。

  雖然她臉紅的模樣收買了他的心,展凌雲仍沒忘記對她叮嚀:「今後不准你再進廚房做這些下人做的事,知道嗎?」

  他是個不善於表達情感的人,所以說出口的關心聽起來像是警告。

  「嗯。」在他的強勢宣告下,程淮清勉強自己點了點頭。

  「你的頭髮亂了。」看見她因為勞動而略顯凌亂的長髮,展凌雲心中不由得湧上一股突發的渴望。他渴望為她梳理如瀑的青絲,感受她細柔髮絲的絕佳觸感。

  他想起昨天曾在市集上看見一把花梨木製成的精巧梳子,當時他毫不考慮就買了下來,今兒個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展凌雲由懷中拿出那把雕工精美的木梳,掬起程淮清細柔的髮絲小心翼翼地為她梳發,生怕一向粗枝大葉的自己會造成她的疼痛。

  「這梳子好美。」程淮清發自內心讚歎,伸手輕撫那細緻的木質紋理。

  「你喜歡嗎?」展凌雲滿懷希望地問。

  「喜歡。」程淮清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就送給你。」他可以上刀山下油鍋,只為滿足她一個小小的心願。

  「真的嗎?」程淮清純淨無瑕的眼眸中,呈現出無比的喜悅。

  「當然是真的。」

  展凌雲寵溺地拍拍她的頭,將花梨木製小梳子放在她手心中。

  她輕輕抬起自己的手,以那質感良好的髮梳輕碰自己凌亂的髮絲……此情此景,毫無疑問美得教人轉不開眼睛。

  再一次,他為程淮清不同於世俗的價值觀深深動容,這柄在市集裡不難發現的梳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竟超過遠從海外進貢而來的寶物。

  他確信自己已找到能與他共享生命的女子。

  若是錯過她,也許他將注定一生孤獨。

  將軍府佔地雖廣,但因為人多口雜,許多未經證實的謠言反而比普通人家傳得更快,展凌雲與程淮清之間的進展,就成了下人眼中注意的焦點、口中描述的重點。

  雖然展凌雲對程淮清有著不一樣的感覺,倒也沒有傳言中那般親密,那些加油添醋的閒話,總是誇張了事情的真貌。

  這些閒話,無可避免落入展夫人的耳中,這讓一向保守的展夫人氣得不輕。

  「娟兒,你去替我調查清楚,凌雲是不是真的與那來歷不明的丫頭過從甚密!」展夫人氣憤地指示貼身丫環。

  「夫人,娟兒現在就可以回答您,將軍的確迷戀著程淮清。」娟兒斬釘截鐵地說道。

  「怎麼說?」展夫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某日下午,娟兒經過芝心圓時正巧撞上程淮清,她手中拿著的木盒摔著了,裡頭的東西落了一地,您猜猜那裡面是什麼東西來著?告訴您,夫人,那裡頭的首飾隨便一樣就可抵過一幢富麗堂皇的屋宇,根據娟兒探問的結果,那全是將軍送給程淮清的禮物。」娟兒繪聲繪影地打著小報告。

  「真有其事?」展夫人一聽,氣得臉色都變了。

  「娟兒對天發誓,絕對不敢胡亂造謠。」娟兒慎重其事地舉起右手。

  「這女子到底是什麼來歷?居然勾引得了從不對女人動心的凌雲?」展夫人的情緒是既憤怒又好奇。

  「據說是個窮人之女,她爹的後事還是靠將軍出面解決的。我猜想,她一定用了什麼狐媚之術誘惑將軍,否則以將軍的身份地位,怎麼可能看上那種窮酸的孤女?」娟兒不屑地說著。

  她嫉妒程淮清的美貌,更嫉妒她的好運道。

  「這怎麼行,我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展夫人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展家可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怎麼可以與這種來歷不明的女子糾纏不清?」

  「還不只如此呢!程淮清仗著將軍的寵愛對下人頤指氣使,這種情況要是不制止,不久之後她恐怕會爬到您頭上來了。」娟兒面不改色地撒謊。

  「豈有此理!」展夫人說著就要往外走,打算給程淮清一個下馬威。

  「等等啊,夫人!千萬不可衝動行事!」娟兒連忙擋在展夫人前頭,「您這麼一去恐怕會打草驚蛇,到時候她若是哭哭啼啼地跑去將軍那兒告狀,豈不是弄擰了將軍與夫人之間深厚的母子之情?」

  「你說得有道理。」展夫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腳步。

  「夫人您是知道的,娟兒一向最懂為您設想,實在不希望您與將軍之間發生不愉快,可這件事若不解決,恐怕又會影響展家的聲譽。」娟兒做作地攢起眉心,佯裝苦惱地道。

  「你一向聰明,快幫我拿個主意。」展夫人焦急地抓著娟兒的手。

  「主意是有,只是……」

  「但說無妨。」展夫人急切地接口。

  「是這樣的,您聽我仔細道來……」娟兒附在展夫人耳邊低聲說道。

  展夫人糾結的眉心舒展開來,看樣子,她已經同意了娟兒的計劃。

  雖然展凌雲對她照顧有加,程淮清卻不敢恃寵而驕,反而比起往常更加戰戰兢兢地過日子,生怕落人口舌。

  最近這幾天,氣候明顯較之前更冷了些,程淮清自願幫府裡上上下下的人清洗並曝曬準備過冬用的衣物。

  這項工作雖然一點都不困難,但因為將軍府裡養了近百人,累積起來也夠可觀了,足夠讓她忙得幾乎直不起腰。

  然而真正令她困擾的,並不是這些吃重的工作,而是她沒辦法阻止根本不存在的謠言繼續擴散。

  在眾人眼中,她是個貪圖富貴、妄想攀上枝頭當鳳凰的陰險女子,靠著美色引誘主人走進她設下的圈套中,企圖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她多想告訴他們錯得離譜,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就算說了也等於白說,對於這些沒有根據且惡毒的指控,她根本是無能為力。

  目前,她還沒有足夠能力扭轉現狀,她必須待在將軍府裡等時機成熟才能謀求另一條出路,天知道她多麼不願讓自己陷入這種尷尬的局面,然而現實的情況卻教她身不由己,只能過一日算一日。

  展凌雲對她的態度尤其教人心慌,他總是有意無意貼近著她,雖然她一點都不討厭他身上的氣息與舒適的體溫,但看在外人眼中,是多麼不適當啊!

  程淮清不止一次聽見府裡的下人七嘴八舌地預測她與展凌雲未來的發展,幾乎所有人都一致認定,她只是展凌雲一時興起的玩物,初時新鮮,時間久自然就膩了。

  意思是她與展凌雲之間是注定沒有未來的,家世顯赫的他就算真的動心,也不見得會對她認真。

  極有可能的情況是,他們兩人之間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繼續下去,而他終究會娶一名雍容華貴的富家千金作為正室。

  運氣好一點的話,展凌雲也許會將她收在身邊當侍妾,畢竟她的確有一張令人百看不厭的脫俗容顏;運氣差一點的話,她只好自求多福。

  程淮清不由得苦笑,她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女子,何以有如此高的價值供人談論?其實不用旁人點醒她,她也知道自己的斤兩,更不會妄想不屬於她的一切。

  但,真是如此嗎?

  她當真清心寡慾到可以對展凌雲的一切無動於衷?

  好吧,她承認,自己的心確實呈現出那麼一點點波動,但原因並非渴望與展家攀親帶故,她只是很單純地喜歡看他,如此而已。

  一想到展凌雲,程淮清的俏臉便不由自主地發紅,要是被人知道她腦子裡成天繞著男人的影子,恐怕會以看待怪物的眼光看待她吧?

  程淮清失笑地搖了搖頭,強迫自己將展凌雲的身影逐出腦袋,她不容許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這麼做太不莊重,也……太危險了!

  於是,她掬起木桶裡的水,輕拍自己紅透的臉頰,一方面得以降溫,一方面可以幫助她將飄遠的神志拉回來。

  程淮清將木桶裡所剩無幾的清水倒進洗衣用的木盆裡,接著站直身體,走到井邊試著打上另外一桶。

  半桶水的重量對程淮清來說已十分吃力,她咬緊牙根專注地拉起麻繩,以致忽略了身後朝她接近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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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1: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在這裡做什麼?」展凌雲十足十充滿火藥味的大嗓門,朝著她直衝而來。

  程淮清驚得鬆掉手上的麻繩,繩子以極快的速度往井底直墜而下,在她早巳凍僵的手掌上留下兩條紅痕。

  她連忙轉身看向聲音來源,發現展凌雲揚著怒火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您……回來了……」程淮清囁嚅地開口,右手不自覺緊捂著怦怦直跳的心口。

  「如果我沒看錯,你似乎正打算把自己累得剩下半條命!」看見她那凌亂的髮絲,他的怒火於是更加熾盛。「我才不過離家三天,你就把我說過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老天爺,他真不敢想像如果他遲個幾天回來,她又會如何地折磨自己?那堆小山一般高的衣服洗起來可是一點都不輕鬆,他實在懷疑她是否有自虐的傾向。

  「這……我只是做我分內該做的事。」在他的怒氣之下,程淮清只能忍痛將受傷的手藏到背後。

  「你的手怎麼了?」展凌雲的觀察力可是一等一的敏銳,立刻察覺她的小動作可能代表的涵義。

  「沒什麼!」程淮清抬起頭急切地說著,然而她刻意隱藏的痛楚並沒有逃過展凌雲的雙眼。

  展凌雲二話不說往前跨一大步,將她的手由背後拉了出來——

  「這叫沒什麼?」展凌雲失控地大喊。

  那粗糙的麻繩磨破了她掌心的皮膚,傷口看起來糟透了,由傷口滲出的鮮血使得展凌雲幾乎當著她的面大聲詛咒。

  他想詛咒那堆該死的衣服、那個該死的木桶、那條該死的麻繩,當然還有該死的她以及他自己!

  展凌雲深深相信,程淮清肯定是上天派下來專門對付她的剋星,就算是一個小小的傷口,也足以讓他心疼得幾乎無法忍受。

  程淮清試著掙脫,然而他那有力的手掌像是鐵鉗一般牢牢鉗住她的手腕不放。

  「不,別想我會放過你,你必須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展凌雲強迫自己重拾冷靜,雖然每回遇上她時想冷靜總是特別難。「我明明千交代萬交代,要你別做這種粗重的工作,為什麼你就是不肯聽話?」

  「我不能!」程淮清鼓起勇氣直視他揚著怒氣的雙眸,「請您諒解淮清的處境,我……真的必須有份工作,才能在府裡住下來。」

  「誰說的!這幢宅子裡,恐怕還沒有我不能做主的事,我有足夠理由相信,你可以遵照著我的要求在這裡住到你嚥下最後一口氣!」展凌雲的怒氣一發不可收拾,他痛恨程淮清總是試圖貶低自己。

  「我還是必須說,我不能!」出乎展凌雲意料之外的,程淮清並沒有在他的怒火下退縮,反而勇敢地挺起肩膀,直直望向他的眼眸。

  「天殺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耐心幾乎快用盡了,他不喜歡程淮清同他爭論,尤其是在這件事上頭。

  「我和將軍非親非故,沒有道理享受您提供給我的一切而不付出代價。」程淮清再一次試圖將手由展凌雲掌中抽回。

  這一次,展凌雲放鬆力道,讓她的手得以重獲自由,然而他也察覺到程淮清正試圖與他保持距離。

  「我告訴你,我對你的表現非常不高興!」他終於能以冷靜的頭腦思考,然而,他的語氣仍有忿忿不平的味道。

  程淮清尷尬地轉過身去,也許她可以試著忽略他灼灼的目光,然後將自己心中真正想說的話一古腦兒說出來,「將軍,您對淮清的態度是不合宜的,如果您可以將淮清當成一般的僕傭看待,那麼……」

  「不准你背對著我!」展凌雲不悅地打斷她。

  程淮清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早該知道事情沒這麼容易解決的。

  

  於是她強迫自己重新面對這個權威感十足的男子,強迫自己說出極可能會惹怒他的話:「如果您能將淮清當成一般的僕傭,那麼,淮清將會覺得非常感激。」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說這些話,你明知道我從來不曾以看待下人的眼光來對待你。」果然,展凌雲緊蹙的眉頭更加糾結,他極力克制著想用力搖晃她肩膀的衝動。

  「將軍,請您千萬別這麼說,淮清只是您一時善心救回府裡的孤女,沒資格讓您另眼相待。」程淮清驚恐莫名地說道,生怕他大聲說出來的話會被其他人給聽見了。

  「你……」他已經快被她氣炸了心肺,「你是不是腦筋不清楚?還是,你認為我對你還不夠好,故意用這種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不是的,淮清絕對沒有那種意思!」程淮清瞪大了雙眼,生怕他誤會了自己。

  「既然如此,就別再惹我生氣。」展凌雲強硬地說道。

  「就算會惹您生氣,我還是得說。」程淮清用力嚥下一口口水,打算把一切豁出去:「如果將軍還是堅持我必須待在將軍府裡讓人伺候而不做事,那麼,淮清只好離開了。」

  「你說什麼?」這下子,他再也忍不住了,攫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扯離地面。

  「我說我必須離開!」程淮清閉上雙眼,也許展凌雲會痛毆她一頓,她已經做好挨揍的準備。

  「老天,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展凌雲簡直快瘋了。

  望著程淮清視死如歸的表情,生平第一次,他竟感到束手無策!

  「兩位真是好興致,在聊天嗎?我可不可以也參一腳?」展凌霄帶著戲謔的嗓音,突然介入這緊張的形勢當中。

  展凌雲看了弟弟一眼,勉強自己鬆開鉗住她雙肩的手,天知道那是多麼的不容易,他多麼想狠狠地搖晃她,直到她的腦筋恢復清醒為止!

  「勸你最好別多管閒事。」展凌雲冷冷地瞪了展凌霄一眼,這種時候,不需要人多嘴,尤其是他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弟弟。

  「怎麼啦?小清,看你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天要塌了!」展凌霄不理會大哥的警告,輕鬆自在地與程淮清攀談。

  「我……」程淮清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尷尬地絞著手指。

  「你的手受傷了!」展凌雲不贊同地瞪著她,隨即將她的手納入自己的手中,阻止她繼續殘害自己。

  「將軍……這……與禮不合啊,何況二少爺在這裡……」程淮清無奈地喊道,雖然明知她的抗議收不到效果。

  「胡說八道!」展凌雲簡簡單單就阻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程淮清求救似的看了展凌霄一眼,對展凌雲,她根本無計可施。

  「你看著他做什麼?」一股不知名的鬱悶襲上展凌雲向來平靜無波的心,他討厭程淮清看著別的男人,非常討厭!

  「我敢說你一定做了什麼事得罪我大哥,要不然他不會輕易動怒的。」展凌霄不表贊同地朝程淮清搖了搖頭,同時意有所指地看了展凌雲一眼。

  「我……只是想盡我應盡的本分,可是將軍他……」由程淮清的語氣,不難聽出她的委屈。

  「住口,不准你再說一個字!」展凌雲尤其討厭程淮清向展凌霄求助,好似那輕浮的小子才是她依靠的對象,「從今以後,不許你像個傭人般工作,更不許你踏出將軍府一步!我說的話,你是不是聽進去了?」

  「不會吧,小清,你居然想離開!」展凌霄大驚小怪地叫嚷著:「有什麼困難,你大可以找我幫忙呀!你知道我一定不會拒絕你的。」

  聽見弟弟的話,展凌雲更氣了,卻因為一向不習慣在別人面前表現情緒,所以憋著一口氣沒有立時發作。

  「我只是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程淮清落寞地說著,她早已習慣簡單的生活方式,因此非常希望擺脫加諸在她身上的這些是非和流言。

  「這樣的日子難道還不足以令你安心?在這裡你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如果你有任何想獲得的東西,我甚至可以為你設法。」展凌雲不解她的態度,他不是已盡可能提供給她足以安穩過日的一切嗎?

  「您不會懂的,因為您是位高權重的將軍,所有的蜚短流長都不可能指向您,但我不一樣,我們的身份天差地遠,我只會被指責為貪圖富貴、善用心機的女子……」程淮清苦澀地說著,她怎麼能寄望像展凌雲這樣的男子,能夠體會她屈辱的心情?

  「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展凌雲終於知道她說這些話的原因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直髮酸,對她的憐惜也益加氾濫。

  「我無法不介意,也許孑然一身的我是自卑的,正因如此,才更需要維護我僅有的尊嚴……」程淮清坦誠地說出自己的心聲。

  「我從來都沒有輕賤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遵照你父親臨終的交代——好好照顧你。」展凌雲誠懇地說道。

  「二位,你們可不可以暫時休兵,先讓我插個嘴?」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展凌霄,決定該是自己發言的時候了。

  「你就是非得攪局不可?」展凌雲的氣從心底直冒上來,當他在與程淮清談話的時候,非常不高興有一個不相干的人擠進來湊熱鬧。

  「不,我怎麼會是來攪局的?我提的建議保證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展凌霄自信滿滿地說道。

  「喔?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建議。」展凌雲雖是如此說,但表情可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很簡單,只要小清嫁給我,所有問題就解決了嘛!」展凌霄眉開眼笑地說著,趁著兄長呆愣的瞬間,將程淮清的手移到自己掌心裡。

  「你說什麼?」展凌雲、程淮清不約而同地喊了出來。

  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展凌霄「含情脈脈」地對著程淮清再說一次:「只要嫁給我,保證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你瘋了!」展凌雲毫不客氣地怒斥,展凌霄卻視而不見。

  「我只是個庶出的次子,而且親娘早就過世了,因此我敢擔保就算想娶一名街頭賣唱的女子也不會有人反對。」展凌霄這席話說得程淮清目瞪口呆,而他似乎還不打算停止。

  「雖然我在家中的地位比不上大哥,不過也足以供應你生活所需,讓你吃得白白胖胖,等我們成婚之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住下來,而不必擔心那些蜚短流長的閒話會對你造成傷害。如果這幢大宅子依舊令你覺得壓迫感十足,我們甚至可以在外頭另置產業。你可以放心,我絕對值得你托付終身,因為打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便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展凌霄說得口沫橫飛,活像他說的一切全是真心話。

  「住口!」展凌雲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的臉上籠罩著令人望而生怯、陰鬱且極為複雜的嫉憤之火。

  「怎麼了,大哥?您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嗎?有道是人言可畏,小清畢竟是未出閣的閨女,長期住在咱們府裡會招來多少不當的臆測?我絕對不會容許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展凌霄堅決地說著。

  但只要仔細觀察,便不難發覺展凌霄認真嚴肅的表情只是假象,只有眼底那一抹狡詐是真實的。

  「你再多說一句廢話,我就讓你永遠開不了口!」展凌雲警告似的瞪了弟弟一眼,接著將程淮清拉入自己懷中,那充滿佔有慾的態度,活像一個嫉妒到快發狂的丈夫。

  「難不成……大哥您有更好的方法?」展凌霄興致勃勃地問道。

  「沒有!」展凌雲不情不願地開口,接著露出一抹意味深遠的笑容,「但是,恐怕我得謝謝你提供的好意見,我決定自己娶她,這麼一來,問題依舊得以解決。」

  程淮清不可置信地來回看著展家兄弟倆。

  她所聽到的一切,應該不是真的吧?像她這樣卑微的女子,絕不可能嫁給展凌霄,更加不可能嫁給展凌雲!

  「我必須非常遺憾地告訴你,從今起,不准你叫她『小清』,只可用『大嫂』來稱呼她!」展凌雲拋下這樣一句話,隨即帶著程淮清離開他那不懷好意的弟弟。

  看著展凌雲大步離開的身影,展凌霄忍不住捧腹大笑。

  當他睿智且慎謀能斷的大哥恢復理智的時候,恐怕會懊惱到恨不得敲昏自己,以逃避曾經愚蠢做過的傻事。

  「哇哈哈!」連續大笑三聲,展凌霄一邊揩著眼淚,一邊跟了過去。

  接下來也許還有好戲登場,他可千萬不能錯過呀!

  展凌雲拖著程淮清,以極快的速度往大廳接近。他臉上表情是急切的、動作是粗率的,然而卻有一抹堅定的笑容浮現在嘴角。

  短短不到幾刻鐘的時間之內,他打定主意與程淮清共度白首,在外人看來這樣的決定也許太過草率,但是他明白自己絕不後悔。

  有什麼比獨佔她一輩子還令人感到滿足?

  有什麼比疼惜她一生一世還教人心動?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給程淮清一個安定的保證,讓她可以安安心心待在他身邊、將他視作惟一的依靠。

  展凌雲摟著她跨過門檻、走進寬敞的前廳,展夫人正坐在席上喝著熱騰騰的參茶。

  「娘,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展凌雲迫不及待地開口。

  「什麼事坐下來再談吧!」展夫人淺笑著招呼愛子。

  展凌雲沒有異議,拉著程淮清坐在一旁,「我想也該是時候了,請娘挑個日子讓我和淮清盡快成婚。」

  展凌霄的一番話提醒了他,程淮清一直覺得自己與將軍府格格不入,怎麼樣都無法把這裡當成自個兒的家。

  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很容易,那就是把她變成名副其實的展家人,這麼一來,她就不會再萌生離去的念頭。

  「什麼?你說你要娶誰?」展夫人驚得噴出一口茶,這時候才察覺展凌雲身邊跟著一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女子。

  「就是她,程淮清。」展凌雲將縮在他身後的程淮清拉出來,以帶笑的口吻介紹:「原來我是不打算成親的,可是遇上了她,她是我認定非娶不可的女子。」

  「胡來!這丫頭既不是大家閨秀,也不是金枝玉葉,怎麼入得了我展家門!」展夫人氣得將茶杯摜在茶幾上,瞪著程淮清的目光充滿敵意。

  「娘!我不在乎淮清的出身,展家也不需要為了利益和王公貴族攀親帶故!」展夫人的表現讓展凌雲的臉色沉了下來。

  「你這女人,到底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迷惑我的兒子!」展夫人嫌惡地指著程淮清的鼻子破口大罵:「憑你一個沒身家、沒背景的窮酸女,也敢妄想當我展家的主母?做你的春秋大夢!」

  展夫人惡毒的語氣讓程淮清嚇呆了,雙手牢牢抓住展凌雲的手臂,眼中盛滿了無助。

  「娘,您把她嚇壞了!」展凌雲不悅地看了母親一眼,將程淮清攬入他堅實的懷中,不讓她覺得孤獨無依。

  「這成何體統!你竟然為了一個野女人給我臉色瞧?」展夫人拔尖著嗓子,語氣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孩兒並非有意冒犯娘親,可這事不管您同不同意,我已經決定最遲在這個月底,淮清就會成為展家的長媳。」展凌雲面不改色地說道。

  「你瘋了!這野女人肯定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否則你不可能會變成這個樣子。」展夫人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像她這種出身的女子,你隨便玩玩可以,但絕不能認真啊!」

  「夠了!」展凌雲的怒火已近爆發邊緣,「雖然淮清不是富貴人家的女兒,但也是清清白白出身,沒有配不上我的道理!」

  「在我看來,再過一百年她也不夠格成為你的妻子!我要你立刻打消主意,因為我絕對不可能同意。」展夫人態度堅定、絲毫不為所動。

  「今天我帶淮清來見您,只是告訴您孩兒即將成婚的事實,並不是特地來徵求您的同意,即使您反對到底,也不能改變孩兒的決定。」展凌雲鏗鏘有力地說道。

  「反了!真的反了!」展夫人氣得聲音發顫,「你是存心想氣死我,是不是?」

  「大娘,您別氣嘛!」隨後跟來的展凌霄立刻出面打圓場:「大哥和淮清是兩情相悅,您何不成全這對有情人呢?以往您不是一天到晚催大哥娶媳婦,現下不就正合了您的心意?省得您操心到頭髮都白了!」

  「住口,這裡沒有你說話的餘地!」展夫人氣憤地瞪著展凌霄,她一向痛恨這個庶出的孩子,「如果是你要娶這個賤丫頭,我倒是一點意見都沒有,但我的凌雲不一樣,他值得更好的對象。」

  展凌霄眼中閃過一抹苦澀,但他立刻以嬉笑作為掩飾。「別氣嘛,大娘,可惜大哥不准,要不然我真想如您所願娶淮清當老婆呢!」

  「抱歉!我……並沒有高攀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離開將軍府。」一直默默不語的程淮清忍不住喊了出來,下一刻,她掙脫展凌雲的掌握,跌跌撞撞地往門外沖。

  「如果您堅持不接受淮清,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您!」展凌雲拋下話,追著程淮清的背影飛奔而去。

  展夫人目瞪口呆地望向門外,一時之間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聽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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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1: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程淮清以極快的速度往外狂奔,即使如此,展凌雲還是輕易地追上了她,並將她牢牢地禁錮在自己懷中不肯放手。

  「我說過,永遠別想從我身邊逃跑。」展凌雲語氣不穩地警告著。

  「放我走,求您放我走!」強忍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程淮清哽著聲音,深沉的委屈盈滿了胸臆。

  「不,永遠別想!」展凌雲急切地轉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自己,「你完全沒聽進我的話,是不是?我說過我該死地不在乎一切,甚至包括我娘的意見,我只要你待在我身邊,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做不到!」程淮清挺起胸膛,硬將淚水逼回,「我無法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有我不容踐踏的尊嚴,請將軍別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你……」展凌雲痛苦地看著她,眼中盛滿不捨,「就算是為了我,也不願意?」

  展凌雲聲音中毫不遮掩的苦澀撼動了程淮清的心,她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望著他剛毅的五官默默無語。

  「我知道你不是貪求富貴的女子,如果是,我也不會這般為你心動。」展凌雲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真實的心意。

  「您……」程淮清想說出口的反駁哽在喉嚨裡,他眼中那抹認真與專注是那麼動人、那麼教人心醉。

  「我娘一向疼愛我,雖然她現在反對,但不代表會一輩子反對。」展凌雲以不自覺的溫柔嗓音繼續說服程淮清:「難道你不願意試著努力改變她對你的看法?」

  「但……」

  「別說你一點都不在乎我、一點都不願為了我而試著改變我娘的看法,我……遠比我自己想像的還要在乎你!」展凌雲困難地吐露心聲,這已經是他所能表示的極限了。

  「可是……」

  「別再可是了!」展凌雲急切地截斷程淮清接下來想說的話,隨即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決定以行動來證明。

  他強硬且充滿佔有慾的雙唇,牢牢貼著她細緻如花的唇瓣,藉著唇與唇的接觸,他想告訴她的訊息絕對不只是心動而已。

  已經弄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她產生這種無可替代的情感,他渴望著她嬌美的唇、那芳香的氣息以及獨一無二的觸感,以致當他實實在在吻上她朱唇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早已不翼而飛。

  他惟一能感受到的,只有猛烈的心跳和紊亂的呼吸。

  程淮清整個人傻住了,他的心意是那麼的明顯;他的氣息是那麼的灼熱,她再也無法否認內心試圖壓抑的情感,早在兩人初相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必定是為了他而存在,只有展凌雲能夠決定她的未來。

  單純的吻已不能滿足他們深深渴望著彼此的心,展凌雲採取主動,以舌尖誘她張開唇瓣,進而與她的舌緊緊糾纏。

  良久之後,展凌雲才勉強自己放鬆對她的鉗制,讓兩人得以順暢呼吸。

  「告訴我,你願意和我一同努力。」展凌雲直視她的眼眸,要求她的保證。

  「我……可以嗎,可以和你相守到老嗎?」程淮清像被催眠似的低聲問道。

  「當然!」展凌雲咧開一口白牙,笑得好開心。由她的言語及表情看來,她對他一定也有著相當程度的好感。

  「但是我的出身不夠高貴……」

  「別說這種傻話。」展凌雲摀住程淮清的口,對她搖了搖頭,「朝廷中有不少達官顯貴爭著把閨女嫁給我,如果我真想娶一個身家背景顯赫的千金小姐,那麼我早就成親了,絕不會等到現在還是單身。」

  展凌雲的雙手珍愛地捧著她細緻的臉孔,他的神色無比正經。

  程淮清被他柔情的注視攪亂了心神。

  「不要再游移不定了,好嗎?」展凌雲專注地問著,極度渴望從她口中聽見肯定的答覆。

  「……嗯!」考慮了半晌,她終於點頭。

  「你說真的?保證是心甘情願?」展凌雲提高嗓音,滿含期盼地問著。

  「是的,我……一點都不覺得勉強。」程淮清羞澀地綻開一抹笑,展凌雲顯而易見的愉悅表情感染了她,讓她的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展凌雲衝動地一把抱起程淮清,興高采烈地轉著圈子。

  程淮清忍不住笑了,銀鈴似的笑聲從她口中逸出,她覺得自己彷彿身在雲端,她從來不曾有過如此幸福的感覺。

  「你啊!八成是我的剋星,一遇上和你相關的事,我就變得不像原來的自己。」展凌雲輕點她小巧的鼻尖,欣喜著不確定的感覺終於煙消霧散。

  「我覺得,世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幸運。」程淮清小小聲訴說著自己的感覺,瑰麗的霞彩毫不客氣地染上她嬌羞的雙頰。

  展凌雲忍不住再次低頭親吻她,藉由唇舌所點燃的熱火,是炫目的、是純感官的、是令人無法抗拒的。

  在這一刻,言語是多餘,理智更加沒有存在的必要,純粹而熱烈的情感,再也阻擋不了……

  經過一番耳鬢廝磨的幸福時光,程淮清再也無法否認自己的心早已繫在展凌雲身上,更無法貫徹離開的決心。

  由於他的關心、他的溫柔、他無微不至的呵護,她才能由喪失親人的悲痛中站起來,瞭解到生命總是充滿了無限的喜悅。

  也許她的心還有那麼一絲不確定,但是對於未來美好的憧憬,早已遠遠超越那微不足道的心慌。

  她想認真愛一個人,也想領受被愛的感覺,因此,她同意了展凌雲的決定,將兩人的婚期訂在這個月底。未來也許還有諸多困難等著她一一克服,但是有展凌雲保護著她,她相信自己可以堅強無畏地面對。

  就在他們決定之後的隔天,展凌雲已開始著手準備婚禮的相關事宜,這幾日,將軍府裡喜氣洋洋,所有人全為了即將到來的婚禮忙得不可開交。

  而其中,最有閒暇的人大概就屬新嫁娘,展大將軍嚴格規定,所有事務都不准程淮清插手,她只管保養好自己的身體,等著在不久之後嫁給他。

  「少夫人,這兩匹綢緞是我們店裡品質最好的,您可以任選其中之一,也可以兩匹都訂下來。」錦繡坊的老闆娘攤開兩匹鮮紅的布帛,笑盈盈地說著:「這手工可真不是蓋的,不信的話,您可以摸摸看。」

  「真好,摸起來好舒服。」不好拒絕老闆娘,程淮清勉為其難地伸手摸了摸那細緻光滑的絲緞。

  說實在,她並不願展凌雲如此大費周章,畢竟他們兩人的婚姻是在長輩反對的情況下勉強舉行的,如此大肆張揚,看在展夫人眼中會是什麼感覺呢?

  但展凌雲堅持要給她一個最隆重、最體面的婚禮,他說,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天大的喜事,其實最主要的用意是為了奠定她在家中的地位,讓府裡的下人不致因為她卑微的出身而輕視她。

  因此,她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她如何能拒絕展凌雲真摯的情意?只不過,一向樸素慣了的她,還是覺得有點彆扭。

  「不瞞少夫人您說,敢拿到將軍府來的,自然不是平庸貨色,依小的看,您就挑左手邊這一匹好了。」錦繡坊老闆娘利用程淮清出神的當兒,自作主張幫她挑了價格較高的那一匹。

  「可是……這會不會很貴啊?」程淮清猶豫地說著。

  「別擔心,將軍特別交代價格不成問題,最重要的是少夫人喜歡。」老闆娘眉開眼笑地說道:「我說少夫人您真是好福氣啊!嫁給將軍這麼威武的男子漢,又承受著如此的眷寵,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待嫁女子萬般羨慕著您呢!」

  「快別這麼說,我只是運氣比較好而已。」程淮清不自在地紅了臉頰。

  「難怪了,難怪將軍會這麼珍視您,少夫人果然是內外皆美的女子。」老闆娘歎息似的說道:「做我們這一行的,總免不了要與達官貴人攀上點關係,通常有身份、有地位的夫人們,是不會像您這樣平易近人的。」

  「白夫人,您快別說了。」贊同也不是、反駁也不是,程淮清只得尷尬地轉開話題。

  「好吧,接下來我們看看嫁衣上要繡的花色吧!」老闆娘自木箱中取出好幾個款式的圖樣,塞到程淮清手中讓她當參考。

  「嗯……我看這張好了。」程淮清看得眼花繚亂,只得隨便挑一張。

  「夫人您真是好眼力,這張圖是我們坊裡的師傅花了大半年時間才畫出來的,這款嫁裳至今還沒有人訂做過,肯定可以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老闆娘又開始對程淮清讚不絕口。

  「就這麼辦吧!」程淮清不會為了這種事挑剔,只要有件屬於自己的嫁衣,對她來說就非常足夠了。

  接下來,老闆娘幫她量了身,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讚美起她的身材,程淮清覺得自己已經快笑僵了,好不容易老闆娘才告辭離去。

  程淮清才剛吁了好大一口氣,正準備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展夫人貼身的侍女娟兒在這時候推開她房門走了進來——

  「程姑娘,老夫人要您到前廳去,說是要幫您挑選婚禮時佩戴的首飾。」娟兒故作熱忱,其實心中大大地不以為然。

  「我……明白了。」雖然程淮清心中著實害怕,既擔心又緊張,但她知道自己無法躲一輩子,遲早得面對她未來的婆婆。

  深吸了一口氣,程淮清提振起精神跟著娟兒往外走。

  展夫人對她的觀感,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正面的。

  程淮清無法克制懼怕的心情,她感覺自己似乎快被那種不確定的壓迫感淹沒了,因此從房間到前廳這段不算長的路,對她來說卻像是永遠沒有盡頭般。

  她的手心直冒汗,心兒跳得怦怦作響,當她立在門前的那一刻,呼吸甚至呈現暫時停止的狀態。

  「請進啊,程姑娘。」展夫人眼尖地發現程淮清站在門口,她故意用客氣但生疏的方式打招呼。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程淮清只得硬著頭皮跨進門內。

  「老夫人,您找淮清有事嗎?」程淮清心驚膽戰地問道,那聲音是顫抖的、態度是卑微的。

  「沒事,只想找個機會和你聊聊天。」展夫人扯開嘴角,笑得有些僵硬。

  程淮清心頭登時湧上一股不安的情緒,視她若糞土的展夫人居然想與她聊天?這……怎麼可能?

  「坐吧!別擔心我會把你給吃了。」展夫人意有所指地譏刺道。

  程淮清就算有無數的疑問,也不敢正面挑戰展夫人的權威,她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坐在展夫人身邊。

  由於太緊張的緣故,當丫環遞了杯茶水給她潤喉時,還差點打翻了。

  「你一定以為我今兒個找你來,是為了阻撓你和凌雲的婚事。」展夫人由程淮清的表情逕自加以推測,「你錯了,我並不想為這事弄僵我們母子間的關係,我找你來,只是為了把實際情況對你說個分明。」

  「實際情況?」程淮清不解地重複道。

  「是啊!你一定以為凌雲肯娶你為妻,就可以奠定你日後在這宅子裡的地位,但我不得不說,你實在太天真了。」展夫人同情似的看程淮清一眼,「展家祖先是大唐開國重臣,幾代下來,累積的人脈、勢力和財富,就連皇上也要敬重三分。你會想盡辦法入我展家門也是無可厚非,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有多少王公貴族等著和我們結為親家?」

  展夫人說得不慍不火,程淮清卻聽得頭皮發麻。她的確聽展凌雲說過,朝廷中有不少達官顯貴意欲將自家的閨女嫁與他。

  「我承認你有一張出色的臉孔,也不否認在凌雲心目中你的確佔有一席之地,但我相信這樣的日子不可能維持長久。幾個月之後,長一點也許幾年後,凌雲就會厭倦你,到了那時他會明白,只有娶一名對他最有幫助的妻子,才是身為嫡長子應盡的責任。」看見程淮清灰敗的臉色,展夫人說得更起勁了。

  「你以為男人會一輩子只忠於一個女人嗎?平民百姓或許如此,但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絕對不然。凌雲的爹生前有過三名妻妾,若非過世得早,也許還會娶進更多更多女子來服侍他。」

  展夫人原意是想讓程淮清知難而退,但說著說著,卻讓自己陷入黯淡的回憶中:「我並不是先夫第一個娶進門的女子,會成為正室,完全是因為娘家地位崇高的關係。因此,你要明白就算你是凌雲第一個娶進門的女子,也未必能夠成為他明正言順的妻,頂多,你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妾而已。」

  展夫人話語中的苦澀震撼了程淮清,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的念頭,讓她不寒而慄。

  「咳!」展夫人發覺自己的情緒漸漸失控,連忙清了清喉嚨,「如果你堅持嫁給凌雲,我不會再表示意見。畢竟展家人丁單薄,多你一人傳宗接代有助開枝散葉,但你生養的孩子肯定不會太受重視,在富貴人家的傳統中,庶出的子女只是為了服侍嫡子而存在,這點我認為有必要先提醒你,妄想母憑子貴是不可能的。」

  展夫人話說得直接明白,程淮清自然懂得展夫人對她說這一席話的用意。

  即使成為展凌雲的妾,展夫人仍舊認為程淮清不夠資格,最好能逼她打退堂鼓,才能維持展家子孫優良高貴的血統。

  雖然程淮清沒見過大世面,但她不笨,她有一定程度的判斷力,足以察覺就算展夫人不再表示反對的意見,也永遠不可能接納她成為展家的一分子。

  根深蒂固的成見一向難以破除,憑她如此單薄的力量,能對抗得了嗎?

  從頭到尾,程淮清不發一語,到了最後,只是順從而麻木地聽展夫人為她分析嫁入展家可能面對的一切。

  她覺得好心寒,在展夫人眼中,一個人存在的價值竟只局限在其本身附帶的條件,若沒有富厚的身家,連帶的也和一件隨時可以棄之不用的廢物沒有兩樣。

  除此之外,展夫人的警告確實在她心中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程淮清無法想像若干時日後,展凌雲對她的感情漸漸冷卻、其他條件更好的女子取而代之……

  她深信會有這麼一天,她太卑微、太懦弱、太有自知之明,任何一個女子,都足以將她比了下去。

  她更無法忍受自己的孩子被當成可有可無的次等品,毫無尊嚴地陪著她一起忍受旁人的奚落與訕笑……

  蒼天可鑒,她寧可過著一貧如洗的日子,也不願處在吃穿不愁的豪門世家與眾多妻妾互相爭寵。

  不知何時,淚水已爬滿她蒼白無血色的容顏,椎心刺骨的疼痛揭示著她即將作出的抉擇。

  她知道自己的心永遠要為這無法挽回的遺憾疼痛著,直到生命終了之時,依舊無法忘懷曾與展凌雲共享的一切。

  她決定帶走對他的思念與愛意,那麼這個無法成真的夢,永遠都不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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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1: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蔚藍的天空,點綴著朵朵棉絮似的白雲,秋日清涼的空氣讓人心曠神怡……展凌雲信步走在鵝卵石路面上,悠然享受這平靜的時光。

  才不過一個晚上沒見面,他覺得自己已按捺不住想見見程淮清的衝動,成堆公文被他擱放在案桌上,他決定與她談談心,紓解一下對她的相思之情。

  輕輕叩著她閉合的門扉,久久不聞回音。

  展凌雲沒有足夠的耐心等待,手掌略一使力,雕花木門往兩邊開啟——

  「淮清,你在嗎?」展凌雲揚高聲音,視線快速地在房內逡巡了一遍。

  觸目可見鮮紅顏色的雙喜字,以及高疊的綢緞與妝奩,這顯示他與她的婚禮即將展開,不久之後,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擁有她。

  「淮清!」展凌雲再喊一遍她的名字,「奇怪,一大早會跑到哪兒去?」

  展凌雲開始搜尋佳人芳蹤,連屏風後、床底下都不放過,直到他決定放棄時,才在梳妝台前發現一封以蠟封口的信箋。

  展凌雲心頭登時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以至於當他拆開那信函的時候太過急切,紙張也被他弄得殘缺不全。

  將軍:

  淮清所做的一切,是不足以被原諒的。一直以來,我對您並沒有特別的情感,我利用您對淮清的心意、試圖由您身上獲利,直到婚禮迫在眉睫的此刻,才發現自己無法承擔良心的苛責,更無法與您攜手共度未來的人生。

  請遺忘那並非真心許下的承諾,並希望您能早日覓得良緣……

  展凌雲看到這兒就讀不下去了,大概明白她取走一件首飾以便換取盤纏,除此之外,那些祈求原諒的字句完全無法進入他的眼中。

  腦子裡是一片空白,展凌雲彷彿被抽走全身的力氣,笨拙地跌坐在梳妝台一側的躺椅上。他的視線雖然停留在信箋之上,眼前所見卻是一片模糊。

  淮清離開了!留下一紙絕情斷義的書信消失不見了!

  她說什麼來著?好像告訴他,這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惹來的災殃……

  「這是真的嗎?不,絕不會是真的!」展凌雲理智全失地吶喊著,手中脆弱的信箋,被他揉成殘破的紙團,「誰來告訴我,這根本不是真的!」

  一定是他的眼睛有毛病,才會曲解了這信箋上所傳達的訊息。

  展凌雲邁開大步走出房間,他一定可以在府裡的某個角落找到淮清,然後證明她不可能如此殘酷、不可能將他的真心視若敝屣。

  他們的婚禮在幾天後就要舉行了,她絕不會這樣待他,絕不會的!

  展凌雲一直是個天之驕子,身世顯赫、相貌堂堂、官運亨通,更是許許多多待嫁閨女心目中理想的如意郎君。

  也許是老天爺看不慣他的人生如此順適得意,才會出現程淮清這麼一個女子,她的出現是如此的偶然,攪亂他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湖後,又像朵瀟灑的浮雲般,在他未曾留意的瞬間乘著風兒飄然遠去……

  他一向是個不怕挫折、不畏考驗、頂天立地的男兒漢。然而,程淮清的欺騙與背叛卻徹底顛覆了他處事的態度,讓他一向平和的心中充斥著難解的怨與怒。

  黃湯一杯接著一杯下肚,展凌雲已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醉了,又或者是沉在噩夢中仍未甦醒。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再於一杯!」展凌雲舉杯對著朗朗白日,八成是醉糊塗了,竟將正午高掛的日陽視作滿月。

  展凌霄老遠就聽見展凌雲模糊的叫嚷聲,也看見他不合常理的行止。

  雖然展凌霄沒喝半滴酒,但是看見展凌雲那瘋狂的模樣也夠教人頭疼了,連續十日,展凌雲天天大醉,再這樣下去身子不搞壞才當真有鬼!

  據說已經有不少長工和丫環被他那酒鬼大哥嚇得不敢接近,他這苦命的弟弟只好將勸酒的重責大任一肩扛起。

  展凌霄暗暗歎了口氣,硬著頭皮接近他那比猛獅更危險的大哥。

  「大哥,你也該振作起來了吧?難道你不想知道淮清的下落嗎?」展凌霄知道大哥消沉的原因,於是自作聰明地以為程淮清的下落是他最感興趣的話題。

  「該死!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女人的名字!」展凌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透過矇矓的醉眼怒瞪展凌霄,「她該死!她是個無情無義、沒心沒肝、冷血又殘酷的婊子,我恨她,到死都不會原諒她!」

  「我敢保證你確實醉過頭了。」展凌霄同情似的看著連站都站不穩的大哥。

  「唉,去去去!說好別提那女人了,我們來吟詩作對如何?前陣子我聽到一首詩不錯,內容還記得一些。」

  展凌雲突兀地笑了起來,執起另一杯酒硬塞給展凌霄:「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多煩憂,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還有什麼……嗯……舉杯消愁愁更愁!對了,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你說,這詩是不是做得極好?」

  「管它愁不愁,只要你清醒一點,我就阿彌陀佛嘍!」展凌霄沒好氣地將酒杯扔在一旁,語氣中充滿無奈。

  對一個正在發酒瘋的男人,你能說得出什麼道理?

  「你說,如果我把頭髮打散,到江邊去租艘小船,是不是真的就可以把這些不稱意的事完全拋諸腦後?是不是就可以忘了那該死的女人?」展凌雲幾近粗暴地扯著展凌霄的衣襟,似乎急於尋求一個肯定的答覆。

  展凌霄實在看不下去了,他的手癢得受不了,於是二話不說掄起拳頭,朝展凌雲的下頜揮了一拳——

  已被酒精麻痺的展凌雲,根本無力抵禦展凌霄施予的重擊,腳步一個踉蹌,頃刻間已癱倒在花圃之上。

  「你這要死不活的模樣簡直難看死了,我實在看不下去,更替你感到丟臉!」展凌霄毫不客氣地批評。

  光揍一拳還不夠,如果可以,展凌霄真想拿把鐵錘用力敲打他形同作廢的腦子,看看能不能讓他重新恢復思考的能力。

  看著展凌雲頹廢的身形,展凌霄既是氣憤又是無奈,只能徒勞地仰天長歎。

  這場架一下子就傳了開來,不到幾刻鐘,展夫人已由前廳奔往浩然閣。

  展夫人趕到的時候,展凌雲正趴在地上大嘔特嘔,直到身體裡面已經沒有半點東西剩下,仍不斷地乾嘔著。

  「你對凌雲做了什麼!」展夫人怒氣騰騰地指責展凌霄。

  「不是我對他做了什麼,而是您對他做了什麼!」展凌霄毫不客氣指責。

  展凌雲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無疑是程淮清的離去所引起,而程淮清為何在婚禮舉行前三天失去蹤影?這其中的緣由只要仔細考慮便不難發現。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指我把自己的兒子害成這副模樣?」展夫人臉色灰敗,不敢置信地叫著。

  「是不是您把大哥害成這樣,只有大娘您自個兒最清楚。」展凌霄懶得多說,轉身走了開去。

  「……等等!」展夫人猶豫地喊住展凌霄。

  「大娘有何吩咐?」展夫人畢竟是長輩,展凌霄雖然極不願意同她多說半句話,還是勉強自己停下來。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大哥變回原來的模樣?」心疼地看了兒子一眼,展夫人再也無法維持高傲的表相。

  「很簡單,把您對淮清做過的事全向大哥招認。」展凌霄攤了攤手,一副要不要全憑展夫人做主的模樣。

  展夫人咬著下唇猶豫不決,她擔心若坦誠自己曾對程淮清說過那一番話,兒子將真會如他所說過的那般——永遠不原諒她。

  可是……他是她惟一的兒子,她怎麼忍心看他夜以繼日折磨自己?怎麼忍心讓一個原本意氣風發的男子變成醉生夢死的酒鬼?

  管不了這麼多了!就算兒子無法諒解她的所作所為,她也決定把對程淮清說過的話全盤托出。

  「凌雲,別再消沉下去了!」當展夫人看見剛吐完的展凌雲隨手又拿起酒,整顆心都擰疼了。「儘管去把你心愛的人找回來,娘決定不再干涉你們的婚事,並且會接納淮清成為我們展家的媳婦。」

  「我說過了別再提她!她把我的真心當成不值錢的廢物隨意踐踏,我又何必在乎她、何必費心去找尋她?」展凌雲用力甩開展夫人企圖奪走他酒瓶的手,他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但被人觸著傷口,便會毫不容情地展開反擊。

  「錯了,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展夫人情急地喊了出來:「是我逼走她的,她會離開你,全是我造成的。」

  打從得知程淮清離去的消息,展夫人就知道自己錯了,如果程淮清是貪戀富貴的女子,那麼根本不可能放棄這攀龍附鳳的大好機會。

  展夫人喊出的話,像是當頭棒喝,霎時將他迷濛的神志敲醒大半——

  「您……說什麼?」展凌雲的聲音破碎,清清楚楚的抖音顯示他的心正面臨一場極大的風暴。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恐嚇她,讓她誤以為你會娶一大堆妻妾入門;我不該嚇唬她,讓她誤以為你只打算將她收作偏房;我更不該威脅她,讓她誤以為她生下的子嗣永遠見不得光!」

  展夫人豁出去似的喊了出來,淚水也隨之奔流。「凌雲,你要相信娘,娘從來都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如果我早知道你對她的感情是如此濃烈,我絕對不會逼走她的。」

  展凌雲聽不進母親接下來的解釋,他終於知道淮清離開的原因不是因為對他沒有感情,而是誤以為他可能變心。

  他必須盡快找到淮清,然後向她解釋所有的誤會。

  老天爺,他無法想像她承受了多少傷心與屈辱,他一定要向她說個明白,今生今世,她將是他惟一的摯愛、是他名正言順的妻,永遠不會有另一個人瓜分掉他對她的愛!

  急著想挽回連日來所錯失的光陰,展凌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未經思索便吃力地往外衝。

  看著凌雲那激動的模樣,展夫人的心提到喉嚨口,「凌霄,你快想想辦法,你大哥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能出門找人?」

  站在一旁看好戲的展凌霄原想置之不理,但展凌雲那搖搖晃晃像是隨時可能摔倒的模樣,著實教人感到於心不忍。

  展凌霄勉為其難地移動腳步追了上去,在展凌雲無暇防備的時候伸手點住他的穴道。

  此時此刻,展凌雲最需要的不是趕路,而是好好地大睡一覺!

  程淮清別無選擇地決定了自己的去向。在長安城內,她無親無故、沒有投靠的地方,然而在蜀郡成都,卻有個從未謀面的叔父。

  拿著以翡翠玉鐲典當得來的盤纏,她付了乘坐驛馬車的開支,而後輾轉來到位於成都西南大街底的程家。

  經過一番確認,程淮清順利地住下來,但是就在她抵達的當天便染上風寒,連著好幾日下不了床,直到今兒個才有力氣到房外頭走動走動。

  從將軍府帶出來的東西,除了一隻兌換盤纏用的翡翠玉鐲外,大概只有展凌雲送她的那把花梨木製小梳子。

  每當她想起與展凌雲共處時的一切,總忍不住拿出來睹物思人一番。

  「我說淮清啊,你的病才剛好,怎麼可以出來吹風呢?」程夫人老遠就看見程淮清獨坐在迴廊底下。

  她正想找個機會與程淮清談談,現下正是個機會。

  「沒關係的,嬸嬸,我已經復元得差不多了。」程淮清壓下喉頭的騷動,扯開一抹勉強的微笑。

  程夫人自動自發坐在程淮清身側,別有用意地感歎:「唉——自從你叔父過世之後,這個家的情況就一日不如一日,家裡的開支又這麼龐大,憑我一個人哪有能耐應付得了?而現在,又多了一張嘴吃飯……」

  「上回給嬸嬸的那些錢,不夠用嗎?」程淮清疑惑地問道。

  初到程府,她不好意思白吃白住,於是將剩下的盤纏全數交給嬸嬸,打算等安頓下來之後再想辦法賺錢將玉鐲贖回,照理說,那些錢足以支付好一陣子的食宿費用。

  「怎麼可能夠!你叔父生前欠下一屁股債,光還債都不夠!」程夫人嗤之以鼻地說著。要不是看在淮清手頭上有不少銀兩,否則恐怕早被她掃地出門了。

  「可是……我已經沒有多餘的錢。」程淮清擔憂地皺緊雙眉。

  「我知道你沒有多餘的錢,可是現在能幫我的人只有你了。」程夫人突然拉住程淮清的手,眼中寫滿了急切。

  「我……怎麼會有辦法?」程淮清尷尬地將自己的手收回。

  「只要你答應就有辦法!」程夫人興致未減地湊上那張大餅臉,「昨兒個葉家公子上門提親,如果你答應嫁給他,我就不用操心錢的事了!」

  「這……行不通的!」程淮清驚恐地直往後縮。

  「怎麼會行不通?嫁過去之後包你吃香喝辣,還可以穿金戴銀,對你,葉公子絕不會吝嗇的!」程夫人不肯放棄地努力遊說:「再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人家的閨女在你這年紀,恐怕早就兒女成群,你要是再不嫁,恐怕往後都不會有人要了。」

  「沒關係,就算一輩子不嫁也無所謂。」程淮清怯怯地低語。

  「要死了!你不嫁是打算要老娘養你一輩子嗎?」程夫人一聽,拔尖的嗓子立刻驚天動地地大喊出聲:「就算你是我親生的女兒,也容不得你待在家裡浪費米糧。」

  「您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當奴婢也沒關係,就是別把我嫁出去!」程淮清心慌地懇求:「我……一定會為您做牛做馬。」

  「誰要你做牛做馬?有本事你拿出個五十兩黃金,否則就給我乖乖嫁過去!」

  程夫人不屑地起身甩了甩袖子,既然她身上已沒有多餘的財物,她也沒必要繼續虛偽下去,「事實上,你站在門口那天葉家公子已經見過你了,就是他主動來向我提親,並要我在你復元之後立刻通知他,不管你願不願意,今天下午你就得嫁過去!」

  「不要!求您不要啊!」程淮清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跪下身去,緊緊拉住程夫人的裙擺。

  「來到我家就得聽從我的打算,我可是代替你爹幫你找到一門好親事,你應該要感激我才是!當然,如果你堅持不答應,就算用綁的,我也要將你綁上花轎。」程夫人用力將裙擺扯回,態度依舊強硬。

  程淮清整個人彷彿陷入冰寒的地窖,嬸嬸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罔顧她的意願,堅持要她嫁給別人?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今生今世,她愛的人只有展凌雲,雖然兩人緣已盡,情卻未了。

  「我要離開,現在立刻就走!」光想著要與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度過下半輩子,程淮清渾身血液就像失去溫度一般,凍得她直發顫。

  「休想!」程夫人奪走程淮清手中的花梨木小梳子,用力折成兩半後丟在腳邊,藉此彰顯她非得將程淮清嫁出去的決心。

  那清脆的斷折聲像是利刃般直接命中程淮清的胸口。

  下一刻,她感到一陣暈眩,隨即跌倒在地,整個人陷入了昏迷……

  展凌雲再度清醒,已是三天之後的黃昏。

  對於展凌霄用藥使他持續昏睡的做法,展凌雲非常不以為然,臨走之前還對他發了一頓脾氣。

  但只要他肯誠實一點,就該認可展凌霄對他所做的一切,否則極有可能在他還沒找到程淮清之前便已墜馬身亡。

  展凌霄這個弟弟的確不賴,在他昏睡的期間已探聽出程淮清的去向,讓他得以有個方向尋找,不致像只無頭蒼蠅般橫衝直撞卻撞不出個所以然來。

  根據程淮清留下的字條,展凌霄確定她帶走了一隻翡翠手鐲作為兌換盤纏之用,於是他開始向長安城內大大小小的當鋪詢問。

  曾經有好幾家店表示見過展凌霄描述的女子與她帶著的手鐲,但由於這隻手鐲屬展家所有,當鋪老闆害怕惹上麻煩,所以交易並沒有談成。

  就在展凌霄即將宣告放棄的時候,號稱絕不拒收任何物品的「蘇氏當鋪」老闆表示是他收下這麼一隻手鐲的,展凌霄由裡側花紋認出其確實是程淮清帶走的那一隻。

  蘇老闆進一步說明成交的經過,當程淮清拿來這隻手鐲時,承諾在一年後托人送來典當時雙倍的銀兩作為代價,條件是蘇老闆必須在收到錢之後將手鐲送往展家。

  於是,展凌霄由單據上所載的地址,得知程淮清確實的去向,並在展凌雲清醒後告訴他調查的結果。

  展凌雲再一次深深感謝老天厚愛,讓他有了展凌霄這麼個弟弟,如果不是他一向不善於表達情感,否則他真想給展凌霄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不論如何,欠展凌霄的這份人情他會牢記在心,並且總有一天要回饋給他,但是在這之前,最重要的還是找回他臨陣脫逃的未婚妻。

  他的心太急切、太渴望,等不及想立即與她重逢,對展凌雲來說,沒有什麼比讓淮清重回他的懷抱更加重要。

  他一定會找到她,並讓淮清再也無法懷疑他對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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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展凌雲風塵僕僕地趕往成都,幾乎未曾稍事歇息。

  抵達的時候已是黃昏,當他站在街底的程家、面對著那扇厚實的木門,心中的忐忑真是前所未有。

  他以略顯顫抖的手,重重地叩了叩門環——

  「誰啊?」

  「請問,這裡是不是住了一位名叫淮清的姑娘?」當門板被人由裡頭打開之時,展凌雲心跳得飛快,口氣也略顯急切。

  看見威風凜凜的展凌雲站在門外,程家的長工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到底是不是住在這兒?」展凌雲沒有足夠的耐心等待,於是自動自發,一腳跨進門檻。

  「等……等等!」長工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完全制止不了他,只能跟在他身後徒勞無功地喊著:「你這是擅闖民宅啊!」

  『淮清,你在哪裡?「展凌雲如人無人之境,扯開嗓門大喊程淮清的名字。

  「你等一下,不可以再進去了!」長工連忙追上,擋在展凌雲身前。

  展凌雲卻完全不將他的存在當成一回事,手一揮就將他推得老遠,「淮清,我來接你了,聽到沒有?我來接你了!」

  「什麼人在那裡鬼吼鬼叫的?」程夫人聞聲由內室走了出來。

  「想必你就是淮清的嬸嬸,她呢?她在什麼地方?」展凌雲急切地詢問,渾然未覺他的舉動已經招來諸多好奇的目光。

  「恕不奉告。」程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狡獪。

  稍早,她利用程淮清昏迷不醒時將她的手腳捆綁起來塞進花轎裡。軟的不行,她只好來硬的,誰教她早巳收下聘金,也花費了一部分。

  「你說什麼?」展凌雲豈容人蔑視,衝上前一把將程夫人提了起來。

  「你……你做什麼?哪來的蠻子,竟敢對老娘動手動腳!」程夫人氣急敗壞地喊著,一手用力拍打展凌雲的手背。

  「淮清到底在哪裡?你再不說,我就殺了你!」展凌雲泛著血絲的雙眼更顯駭人,死瞪著程夫人,熊熊怒火完全不加掩飾地表露出來。

  「救命啊……殺人……你們是死人嗎?還不快點過來救我!」程夫人完全失去風度,不雅地喳咋著。

  圍在一旁觀看的下人卻還是愣在原地,不敢輕易冒犯盛怒中的展凌雲。

  「我再問一次,淮清到底在哪裡?」

  「我……早就把她嫁掉啦……」程夫人嚇得不輕,還來不及編出一套完善的謊言,就將實話透露出來。

  「什麼?」展凌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將她嫁給葉大少了,花轎前不久才剛抬走。」程夫人意識到情況非常不妙,為了她的老命著想,坦白承認才是明智之舉。

  「天殺的!你該死!」展凌雲全憑一股意志力在支撐,否則聽到這驚天動地的消息,他早該倒了下去。

  馬不停蹄由長安趕到成都,卻發現他所要找的人正在通往別人家門的花轎上,任憑再堅強的人都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我……饒命啊!我、我只是怕再不幫淮清……找婆家……她就會嫁不出去……所以、所以……幫她定了一門親事……沒、沒想到……她居然……是大爺您的意中人……」看見展凌雲殺人似的目光,程夫人嚇得口齒不清。

  「天殺的!你居然要她嫁給別人!」展凌雲氣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怒極地狠狠踹了程夫人一腳。

  程夫人立刻跌倒,嘔出一口腥紅的鮮血。

  「說!花轎往哪個方向去?」展凌雲按捺著欲殺人的衝動問道。

  「北……就在城北……最大戶的……葉家……」程夫人縮著身子,萬般恐懼地回答。

  「你最好求上天保佑讓我來得及找到淮清,否則你這條狗命我一定會回來取!」展凌雲冰寒地吐出話來,旋即像陣風似的離開程府。

  就像出現時那般突然,展凌雲走得異常迅速。

  但是,那駭人的怒氣卻像暴風一般,在每個人心頭震盪不已……

  成都地方上最具勢力的葉家,今兒個娶進第十一名小妾,這原來應該是早就司空見慣的事,但這回迎親的隊伍卻浩浩蕩蕩的,比迎娶大房時更加熱鬧。因此,街上自然而然齊集了大批民眾,爭相目睹這難得一見的盛況。

  據說八人大轎裡抬著的新娘子長得國色天香,更有一種神秘氣質,看起來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仙子。如果傳聞屬實,也難怪葉大少要如此大費周章,自古以來,美麗的女子總值得人另眼相看。

  展凌雲老遠就看見那大排長龍的迎親隊伍,想到程淮清就坐在花轎裡,他的憤怒已不是言語所能形容。

  展凌雲怒氣騰騰地騎在高大的馬匹上,手執韁繩在人群中快速穿梭,絲毫不去想會否傷及無辜的路人。

  他整顆心亂了,腦中混沌一片,就算眼前佈滿荊棘,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往前衝。

  「小心、小心!」圍觀的民眾注意到馬背上的男子正在人群裡橫衝直撞,連忙相互提醒著。

  當然,這其中也摻雜著無數的咒罵聲,但是展凌雲絲毫不以為意。

  擔心自己成為馬蹄下的冤魂,群眾們一邊罵著一邊連忙走避,不到一會兒工夫,道路已通暢多了,展凌雲通行無阻地趕到迎親隊伍之前,勒住了韁繩——

  「立刻停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展凌雲單手安撫馬匹,以洪亮的聲音喊道。

  「大膽狂徒!本少爺大喜之日,竟敢前來搗亂!」葉大少也不是好惹的人物,立刻對著展凌雲破口大罵。

  「很遺憾,今兒個恐怕是你的大凶之日。」展凌雲輕蔑地說完,長劍立即出鞘,轉瞬間便挑去葉大少頭上那頂式樣誇張的禮帽。

  人群中立刻揚起軒然大波。

  這來歷不明的陌生男子真教人大開眼界,竟敢得罪地方上的惡霸——葉大少。

  「你……好大的膽子!」葉大少直愣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不太具有威力的警告,試圖挽回他嚴重受損的顏面。

  展凌雲懶得理會這種無關痛癢的叫囂,因為他似乎聽見某個微弱的聲音,虛弱且困難地喊著他的名字。

  他的整顆心都繫在轎子裡的人兒,如果他的判斷沒出錯,那個聲音八成是淮清對他發出的求救信號。

  他再也無法等待,跳下馬背直衝向那頂大紅的花轎。

  「來人哪,把這個膽大妄為的登徒子給我抓住!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本少爺的妻室,簡直是豈有此理!」葉大少氣急敗壞地喊著,到了這時,他若還弄不明白這個平空冒出來的陌生人正試圖搶親,那麼他的腦袋八成裝的是一堆漿糊。

  為了不弄丟飯碗,家丁們只好群起攻之,將展凌雲團團圍住——

  「我不想傷及無辜,你們快點退下!」展凌雲不耐煩地警告。

  「把這人給我抓起來!」葉大少在背後叫囂。

  家丁們逼不得已,只好硬著頭皮對付看起來十分危險的展凌雲。

  果然,展凌雲身手了得,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擋,極短的時間內已撂倒半數家丁。

  然而雙拳難敵四掌,何況是這麼多人圍他一個,展凌雲漸漸有力不從心的感覺,身上也開始掛綵。

  此刻,行進的隊伍早就停了,坐在花轎裡的程淮清聽見了打鬥的聲音,稍早展凌雲對著葉大少怒吼的時候她就已經醒過來,也認出是展凌雲前來救她。

  但是她的手腳被麻繩捆綁住,疼痛的喉嚨也只能發出破碎且模糊不清的聲音,對於這樣的情況她只能乾著急,卻無能為力。

  不行!她怎麼能困坐在這窒人的轎子裡,讓凌雲獨自面對那聽起來十分可觀的眾人?

  程淮清極盡所能移動自己僵麻的身體,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根本幫不上忙。她憑著一股不肯認輸的意志力,終於能夠站起身來。

  就在她即將跨出轎子的那一刻,凸出的橫檻絆倒了她,程淮清以極狼狽的姿態摔了出去——

  一直注意花轎動靜的展凌雲自然有看見程淮清摔著的那一幕,也看見她身上纏綁的麻繩。漫天焚燒的怒火席捲他的四肢百骸,難怪迎親隊伍能夠成行,原來她是被迫的啊!

  展凌雲既憤怒又心疼,使勁揮開擋在他前方的人潮,像箭矢一般衝到程淮清身邊,將她牢牢地抱在懷中。

  「天殺的,他們竟敢這樣對你!」展凌雲連忙解開程淮清身上的束縛,她那毫無血色的蒼白容顏、弱不禁風的瘦小身軀,讓他的心疼得快碎掉了!

  「我沒事……別……傷了無辜……」程淮清抬起虛軟的手,心疼地輕觸他帶血的額角。晶瑩的淚從她漆黑的大眼中滑落,使她看起來更惹人心憐。

  熾烈的眼波相互交融,久違不見,使他們對彼此的渴望及愛意再也無法隱藏,此情此景教人感動,前一刻的打鬥也因此無疾而終。

  「你們還在這邊看戲?還不幫我把人要回來!」葉大少眼紅地看著那對纏綿對視的愛侶,猶試圖作最後的掙扎。

  「噢,你少殺風景了!」人群中有人毫不客氣地發出噓聲。

  接著不久之後,有人朝葉大少扔出第一塊石頭,接下來第二塊、第三塊……無數的石頭全以葉大少為靶子投了出去——

  一時之間,痛快的呼喊聲與痛楚的哀號聲,讓大街上顯得熱鬧非凡。

  「年輕人,快帶著小嫂子離開吧!你們是天生的佳偶,任何人都無法拆散!」一名熱心的老者朝展凌雲與程淮清大喊。

  人群中立刻響起如雷的掌聲與歡呼聲。

  「承蒙各位鄉親幫忙,展某人來日必報!」展凌雲抱起程淮清,向群眾們鞠躬致意。

  當展凌雲帶著程淮清跨上馬背時,正巧看見葉大少被家丁抬回去。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必定趕在葉大少復元到足以作威作福之前,為地方上的人們除去這心頭大患。

  馬兒載著展凌雲與程淮清往北出發,他們相依相偎的身影,令人羨慕。

  當馬蹄揚起的輕塵消失在遙遠的天際,眾人悠悠的歎氣聲卻還不止息……

  日已黃昏,瑰麗的彩霞灑滿天,展凌雲與程淮清依偎在某不知名的小湖畔,細訴著別後的心聲。

  「我必須說,你有罪。你不該懷疑我對你的感情,更不該試圖離開我。」輕撫她因病而蒼白的雙頰,展凌雲責難的話語聽起來更像憐惜。

  「與其說不相信你,倒不如說,我不相信自己……」程淮清虛弱地倚在展凌雲的肩頭,她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下得了決心,遠離他堅實可靠的胸膛。

  「傻瓜,我不是早說過,要你扔掉所有的懷疑,只管全心全意信任我。」展凌雲不得不搖頭歎息:「難道說你寧可嫁給別人,也不願賭我會疼惜你一輩子?」

  展凌雲的話讓她畏縮了一下,她不敢想像展凌雲若是遲了一步,自己將會陷入何種境地。

  程淮清不由自主地顫抖,更加偎緊了他,「我只是好怕……怕你……不會只屬於我……」

  「難道要我把心挖出來向你證明,你才肯相信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展凌雲憐惜地攬住程淮清細弱的雙肩,捨不得她如此難過。

  「你……愛我?「程淮清不敢置信地瞅著他。

  「廢話!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傻瓜。」展凌雲不由得失笑,動手輕掐她的臉頰,「我不愛你愛誰呢?我本來打算一輩子不成親的,若不是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不會違背自己的原則,更不會與我娘起衝突、打算不顧一切娶你入門。你說,這還不夠明顯嗎?」

  「你不說,人家……怎麼會知道……」程淮清嬌羞地躲進展凌雲懷中,他說這話的意思,好像她是這一團混亂的始作俑者似的!

  「總之,不許你胡思亂想,要是你再不安分,我會用鐵鏈把你拴在身邊。」展凌雲似真似假地警告著。

  「可是,老夫人好像很討厭我……」程淮清憂心忡忡地咬著下唇。

  「別擔心,我娘會接納你的,事實上是她把真相全告訴我,要我盡快帶你回家。」展凌雲安慰似的輕拍她的背脊。

  「怎麼可能?」程淮清壓根不相信,她永遠忘不了展夫人說那些話時臉上的神情。

  「我以項上人頭保證,我所說的話沒一句是假的!」展凌雲認真地舉起右手,「你離開之後,我連醉了十天十夜,我娘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兒子,自然看不慣我如此殘害自己的身體,也就是那個時候,她才完全明白我對你的感情是認真的,絕對不是一時迷惑。」

  「你……你居然……」程淮清哽咽著,想到自己離去的舉動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傷害,她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我以為你背叛了我、以為自己自作多情,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怎麼辦呢?」他想隱藏自己話中的苦澀,但失敗了,那椎心刺骨般的疼痛,及至今日他仍記憶猶新。

  「我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

  「別說了!只要你答應再也不離開,我就不向你追討這些日子以來我精神及肉體上的損失。」展凌雲輕快地阻斷她的話。

  此時此刻,他們應該沉浸在相逢的喜悅中,而不是把心情弄得烏煙瘴氣。更何況,由她病弱的模樣看來,他知道她也不好過。

  「嗯。」程淮清釋懷地點了點頭,她與展凌雲一樣,不願再回想那段慘淡的日子。

  也許,當疼痛的感覺不再那麼強烈的時候,她會告訴展凌雲由長安到成都這一路上的經過,但可以確定的是,絕不會是現在。

  夕陽西沉,天色逐漸變暗了。

  程淮清就著最後一絲黯淡的光,仔細凝視他剛毅的面孔,她無法克制心頭強烈的愛意以及滿溢的柔情。

  她醉人的眼波鎖定他飽滿的唇,心底無數的小聲音驅策她湊上自己的唇瓣,與他共享唇舌交融的親密感。

  夜晚的微風拂過兩人,天邊璀璨的星子,一顆顆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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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2: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延宕已久的婚禮即將在近日內舉行,展凌雲特地挑了一日進宮,打算邀請幾位與展家素有交情的同仁參加婚宴。

  展凌雲意氣風發地由高聳的城門進入皇宮,心裡正盤算著如何開口向皇上告假,他想在婚後帶著淮清至江南過冬,直到隔年春天再返回京師。

  此時,一名和展凌雲十分熟稔的侍衛提供消息,告訴他皇上正於御花園設宴。

  聽聞這個消息,展凌雲心中的大石放下了,皇上會在御花園裡設宴,代表有什麼喜事或者心情正佳,趁著這好機會告假,多半可以獲准。

  將馬匹交給侍衛,展凌雲徒步走向設宴的地點。

  「將軍,您總算來了,咱們就等您一個人了。」皇帝跟前的太監笑嘻嘻地招呼著,帶領展凌雲走向席中。

  展凌雲心中著實納悶,他並沒有明確表示會在今天進宮,怎麼會有就等他一個人的說法?

  「將軍,坐啊、坐啊!剛剛朕才派人前往將軍府邀你前來,想不到你速度這麼快。」皇帝笑容滿面地招呼:「今兒個這聚會可是特地為你舉辦,幾天前朕就吩咐下去,務必辦得有聲有色,待會兒上場的重頭戲肯定是你不曾見識過的。」

  「是。」展凌雲雖覺疑惑,倒是沒有立刻問出口。

  宴會隨即熱鬧展開,所有人附和著皇帝的喜好,沉溺在一片歌舞昇平的歡樂氣氛中。展凌雲卻只是端坐在位子上,等待適當時機向皇帝開口告假。

  「實不相瞞,朕今兒個設這場宴會,並不是只為了吃吃喝喝,而是有一樁天大的喜事要告訴諸位。」皇帝注意到展凌雲一點都不感興趣,立刻撇下一群演奏的樂官,「展將軍,你知不知道朕所謂天大的喜事,指的是哪樁?」

  「微臣雖不明白,但天大的喜事,自然是該慶祝。」展凌雲恭敬地說道。

  「朕十分賞識你,因此決定將今年剛滿十六的長寧公主嫁給你,今後你的身份除了護國將軍、鎮遠侯之外,還是皇室的駙馬爺。」皇帝大聲地宣佈,舉起酒杯邀展凌雲對飲。

  「回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展凌雲一聽這消息臉色驟變,連忙抱拳下跪,擺出贖罪的架勢。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皇帝臉上熱切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的微慍。

  「啟稟皇上,臣早已定下親事,不到三天就要成婚了。」展凌雲不卑不亢地說著:「不瞞聖上,今兒個微臣進宮來,就是為了邀請幾位大人蒞臨婚筵。」

  「大膽!沒有朕的允許,身為臣子的你竟敢擅自成婚!」皇帝將酒杯往幾上用力一擱,裡頭的酒液濺出大半。

  「請皇上息怒,臣與未過門的妻子情投意合,早已許下山盟海誓,臣實在不願做個背信忘義的小人!」展凌雲一揖到地,懇切地請求皇上諒解。

  「這是朕賜的婚姻,怎能說娶了長寧公主是背信忘義?誰要敢說,叫他來朕跟前說!」皇帝暴怒地說著,一口駁斥展凌雲的理由。

  「回皇上,能夠冊封為護國將軍、鎮遠侯,臣認為已經是莫大的恩寵,像臣這樣一個粗鄙的武夫,實在不敢高攀金枝玉葉的長寧公主。」展凌雲自貶身份,急切地說著:「滿朝文武官員,多的是比臣更加適合的人選啊!」

  「朕看你年近三十仍未娶妻,好心把公主許配給你,而你竟是這種態度!」皇帝不以為然地怒視展凌雲。

  「皇上請息怒,臣絕對沒有嫌棄公主的意思,只是……若臣棄糟糠而不顧,在外人眼中看來,就與趨炎附勢的小人沒有兩樣啊!」展凌雲連忙跪在皇帝跟前,重重地叩頭,「臣的未婚妻子不像公主那般高貴,但她與臣的感情天地可表,懇請皇上成全。」

  展凌雲認真的請求震撼了每個人的心靈!

  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干犯聖顏、不惜捨棄可提升名望地位的聯姻,普天之下,像他這樣不慕榮利、不畏強權的男子,恐怕不多見。

  皇帝看見展凌雲認真的模樣,不由得歎了口氣,臉上僵凝的線條也趨於和緩。

  「朕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嗯……不如就這樣吧!你娶長寧公主當正室,原來的未婚妻子當偏房。」皇帝考慮半晌,作出此項決議,「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經地義,朕相信長寧公主會諒解的。」

  「請皇上恕罪,臣實在不敢委屈公主。」展凌雲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打定主意推拒這樁姻緣。

  「大膽!區區一個護國將軍,竟敢三番兩次拒絕朕的好意、掃朕的興!你當朕是沒有脾氣的嗎?」皇帝這下真的冒火了,大掌用力拍在幾上,令置在上頭的醇酒、佳餚、瓜果……全數翻倒。

  「皇上息怒,皇上請息怒!」在座大臣立刻跪了一地,有人甚至磕頭磕得砰砰作響。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不准再有異議!」皇帝暴怒地拂袖而起,飲宴的樂趣已被破壞殆盡。

  「懇請皇上降罪於臣,臣無論如何不能娶公主為妻!」冒著受死的危險,展凌雲不顧一切脫口而出。

  席上登時一片嘩然,所有人都懷疑展凌雲是不是腦筋不清楚,就連皇帝也深覺不可思議。

  「好個展凌雲,你當真以為朕不敢辦你?」皇帝怒極反笑,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展凌雲堅決的神情。

  「聖上,可否聽臣一言?」司馬翔見情勢不妙,立刻試著打圓場。

  「說!」皇帝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近幾個月來,突厥又有復甦的跡象,寇擾邊防,根本無視我大唐的聲威,武威將軍、風雷將軍分別遣使來函,說明亟需援助。」司馬翔故意不提賜婚,由旁事切入。

  「朕的確為了此事躁煩。」皇帝沉吟地說道。

  「臣建議,不如讓護國將軍帶兵前往,對付突厥除了謀略之外,經驗更是不可或缺,朝中最能勝任的,非護國將軍莫屬。」司馬翔明確地分析著。

  「司馬卿說得沒錯,朕原有此意。」皇帝眼中閃過一絲贊同,隨即轉向展凌雲,「除了娶長寧公主,朕另外給你一個選擇,如果你願意帶兵出征,朕就不干涉你婚姻的自由。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再來答覆!」

  「臣遵旨!」展凌雲叩首謝恩,緊蹙的眉峰卻沒有放鬆的跡象。

  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然而,他真捨得離開程淮清,到邊關作戰嗎?

  返家路上,展凌雲的眉頭沒有一刻放鬆,直到進了家門,才勉強自己打起精神。

  「凌雲,你回來了。皇上准你假了嗎?」看見兒子推門而入,展夫人放下手中的針繡,開心地問道。

  自從得知兒子對程淮清的愛已牢不可破,展夫人決定接納程淮清成為展家的媳婦,並為兒子即將成婚而欣喜著。

  她手中的織錦鴛鴦枕,就是送給他們的新婚賀禮。

  「娘,婚事恐怕要暫緩,先準備一些御寒的衣物及藥品,三天之後我就得出發了。」展凌雲勉強擠出笑容,佯裝輕快地說道。

  「你在說什麼啊?你要御寒衣物及藥品做什麼?前不久才從北方回來,現在又要出發到哪裡去?」展夫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在臉上,「老天保佑,你該不會……又要出征了吧?」

  「您別大驚小怪,這個機會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能夠為朝廷效力,是孩兒的幸運,也是母親您的光榮啊!」展凌雲拍拍母親的手,安撫地說著。

  「這種光榮我寧可不要!」展夫人淚眼婆娑地喊了出來:「為什麼是你?為什麼?難道沒有其他人可以派上用場嗎?幹嗎非得要你不可啊!」

  「娘,拜託您冷靜點!我只是去打個仗,又不是不回來了,您只管在家等我的好消息,相信我,孩兒很快就會回來陪伴您老人家。」展凌雲拭去展夫人臉上的淚水,極盡所能地勸慰著。

  「你教我怎麼冷靜?你可是我惟一的兒子,我不想到了這把年紀還要操心你的安危。好不容易你要娶媳婦,現在卻突然要你到千里外的蠻荒之地,皇帝身為一國之君,怎麼如此不通人情!難道咱們展家三代為朝廷付出的還不夠?我可不要我的兒子和丈夫命運相同……」展夫人完全聽不進兒子的勸告。

  「娘,您打算讓府裡上上下下的人腦袋搬家嗎?違抗聖命可要株連九族,我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啊!」展凌雲無奈地歎息。

  「可是……我……捨不得啊!」展夫人哭得肝腸寸斷,「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展凌雲不打算對母親吐實,生怕這麼一來她會強迫自己迎娶皇室公主。

  「怎麼會這樣……」展夫人不斷啜泣著。

  展凌雲無計可施,只能不斷拍撫母親顫抖的雙肩。

  「老夫人。」程淮清一進到前廳,就看見淚流不止的展夫人,她立刻上前關心道:「發生什麼事了?」

  「凌雲……凌雲他……他……」展夫人緊緊拉著程淮清的手,泣不成聲。

  「怎麼了?」程淮清疑惑地看向展凌雲,在他眼底發現一抹濃重的苦澀,「到底怎麼回事?別嚇我啊!」

  「凌雲他……三天之後……要……出征……」

  乍然聽見這個消息,程淮清完全無法消化,呆立在原地忘了如何思考。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程淮清自言自語地說著,淚水毫無預警地由眼眶中直墜而下。

  「別難過了,你們這不是更讓我放心不下嗎?」展凌雲懊惱得不知如何是好。

  程淮清突然掙開展夫人的手,朝門外奔了出去。

  「淮清!」展凌雲擔心地喊著,眼睛牢牢瞅著她的背影。

  「去吧!三天後就要出發了,有什麼話想對她說的,全說出來吧!」展夫人體諒地看兒子一眼,伸手將他往外推。

  展凌雲立刻不假思索地追出去——

  老遠地,他就看見淮清倚在一棵梅樹下哭泣著。

  滿溢的情感讓他不能自己,他一把抱住淮清,讓她緊緊貼靠著自己的胸口,「別哭,我會捨不得的。」

  「你……可不可以別去?」依著他的胸口,程淮清可憐兮兮地問道。

  「別這樣,別讓我為難。」展凌雲彎低身子,心疼地注視著她淚光瑩瑩的雙瞳。

  「我……好怕!」程淮清不顧一切摟緊展凌雲的腰。

  得知分離在即,她的心早已慌得不成樣子!

  「傻瓜,有什麼好怕的?我們只是分開一段時間而已,又不是從今以後都不能見面了。」展凌雲安撫似的拍著她的背脊,「我保證一定盡快解決邊防的問題,等我回來的時候,天底下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娶你為妻。皇上已在所有大臣面前許下承諾,如果我征伐有功,就讓我擁有婚姻自主的權利。」

  「你說什麼?難道是你自願去打仗的?」由他的話中聽出弦外之音,程淮清立刻大驚失色地問道。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好好保重自己,別讓我擔心。」展凌雲連忙轉移話題,不願對出征的緣由多作解釋。

  「凌雲,你對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的?」程淮清突然掙開他的懷抱,以嚴肅的表情正視他。

  「還用說嗎?」展凌雲不解地朝她猛皺眉,「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懷疑我對你的感情不是真的?」

  「既然如此,告訴我實話。」程淮清哀怨地瞅著他。

  「這……」

  「別瞞我,為什麼皇上突然要求你帶兵出征?」程淮清扯著他的衣袖,急切地詢問。

  展凌雲深深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瞞不過她,只好將稍早在宮裡發生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你……居然是為了這種事答應出兵?」程淮清覺得自己快站不住腳了,連忙靠向身後的梅樹。

  「我不想娶長寧公主,我想娶的人只有你一個。」展凌雲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她完全理不清自己矛盾的心緒,在感動的同時,也深覺愧疚。

  「我是絕對不會委屈你的,這輩子,只要有你就夠了。」展凌雲帶著深情款款的笑容凝視她。

  「我……可以接受你娶長寧公主。」程淮清咬著唇瓣,艱難地說出口。

  「你說什麼?」展凌雲的聲音突然提高八度,眼中盛滿了不可置信。

  「長寧公主比我……適合你。」程淮清痛苦地垂下雙眼,貝齒緊緊咬住唇瓣直到泛出淡淡的血絲。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難道你一點都無法體會我的用心?」展凌雲憤怒地抬高程淮清的下巴。

  當他看見她眼中氾濫的淚、她唇間點點的鮮血,所有怒氣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我……不想成為你的包袱,如果……如果可以讓你平平安安,就算當偏房也無所謂。」她的淚像是斷線珍珠,不斷地滑落眼眶。

  她是想賴著他一輩子、是想成為他惟一的妻,但她更希望他平安幸福。

  「別說這種傻話!」展凌雲動容地摟緊她,低頭親吻她臉上濕濡的淚水。

  他深深明白,自己已在這一刻正式成為她的俘虜,再也沒人能讓他擁有相同的感動。

  「我……只想一直看著你,只要能待在你身邊,怎麼樣都無所謂。」程淮清的眼神無比堅定,她決心捨棄獨佔凌雲的念頭。

  「會的,等我凱旋歸朝,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展凌雲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原本晦澀的心情早已不復見。

  「什麼?你還是決定去打仗?」聽見他的話,程淮清頓時雙腿發軟。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地說服他。

  「我已經說過,這輩子有你就夠了,我一定會帶著勝利的旗幟回來和你成親。」展凌雲以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輕訴。

  「我想照原定的計劃舉行婚禮!」程淮清突然鼓起勇氣大聲說道:「我愛你,無法等到你打完仗才嫁給你。」

  「我可不想這麼倉促,既要準備出兵,又要準備成婚,不妥!」事實上,婚禮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他這根本是推諉之辭。

  他實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平安歸來,如果戰死在沙場上,不就耽誤了淮清一輩子?不,他做不到,他無法罔顧她的幸福!

  「你是不是怕自己回不來?是不是怕我變成寡婦?」程淮清看穿他的心思,立刻崩潰似的哭喊出聲:「你根本無法保證,是不是?」

  「誰說的!我答應過的事,從來沒有做不到的!」見她哭泣的模樣,展凌雲心碎了,只要能安慰她,要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他都願意。

  「那麼就娶我為妻!」程淮清的雙眸透過淚霧,牢牢鎖住他的眼。

  「好!」展凌雲堅定地點頭,決定滿足她的希望。

  也許藉著實質的婚姻關係,他的意志將更加堅定,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須保護她,永遠不令她傷心難過。

  他絕對不會有意外的,因為他摯愛的妻子會等著他,直到他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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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1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展凌雲與程淮清的婚禮在隔日舉行,賀客只有少數幾位親朋好友,並未大肆鋪張,但是對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賓客在用過餐後提前離開,將短暫且珍貴的時光留給即將分別的新婚夫婦。

  此時,這對新人正在佈置得極為喜氣的新房中,大紅龍鳳雙燭提供了一室柔和的光線。

  展凌雲就著搖曳的燭火審視程淮清嬌美的容顏,想到在往後歲月中,她將伴隨著他、與他共同分享喜怒哀樂,展凌雲的心就激動得無法平靜。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你呢?」展凌雲在她耳畔低語,像是在問她,也像是問自己,「我想,應該是你從我身上扒走錢袋的那一刻,就連帶把我的心也一併偷走了。」

  「那已經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你還記得那麼清楚!」程淮清似真似假地埋怨著,掄起粉拳捶打他的胸口。

  「新婚的第一夜,你就想謀殺親夫?」展凌雲將她的拳頭包在掌心,揶揄著。

  「我才沒那個能耐呢!」程淮清倚著展凌雲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眷戀著他身上獨特的氣息,「不過我真的沒想到,生平第一次偷東西,就讓我偷著了無價之寶。唉!我爹如果還在世該有多好,我真想告訴他,自己是多麼的幸運。」

  「我相信你爹在天上,一定能夠感受你想告訴他的這些話。」展凌雲安慰地擁緊了她。

  「是啊!一定是他老人家在冥冥之中庇佑著我,才讓我能夠成為你的妻子。」程淮清深深埋入他懷中,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

  「你……知道這樣抱著一個男人,是危險的吧?」她的動作挑起他的情慾,展凌雲壓抑地警告著。

  他原想與她徹夜聊天、把想說的話一次說完,但是直到此刻才發現,要忍住不碰她是多麼困難。

  「有多危險?」程淮清沒被他嚇著,雙手反而有意無意在他背後游移。

  「非常的危險!」展凌雲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畔誘惑地低語。

  他的唇舌沿著雙頰移向她微啟的唇瓣,汲取她芬芳的氣息。單單吻她是不夠的,展凌雲無法按捺碰觸她的渴望,粗糙的大掌略顯急切地探入她衣襟之內。

  程淮清顫動了一下,但沒有抗拒他的愛撫,反而放縱自己輕吟出聲。

  接著他濕熱的吻佔據了她的頸項,當他試圖解開她的衣襟時,她羞紅了臉,當她白皙無瑕的玉體在他目光下展現,她侷促地試圖用手遮擋。

  「別遮,你的模樣好美!」展凌雲歎息著,拉開她的柔荑,用自己的大掌取而代之……

  在離別的前夕,他們共享了極致的纏綿,她將自己毫無保留地獻給他,而他,也毫無保留地獻出自己……

  隔日。

  長安城外的校練場上,齊集了由各地徵召而來的壯丁,一共十萬人的精銳部隊皆已接受過嚴格的訓練,深諳各種作戰技巧。

  士兵們穿戴堅硬的鎧甲、手執銳利的兵。刃,還配備著雄健的軍馬,益發顯得軍容強大,令人不敢逼視。

  指揮官敲著大鼓,以分批進行的方式讓整合完畢的士兵朝既定的路線前進,伙夫、工匠也隨著糧車及兵車踏上征途。

  展凌雲肅立在高台上,看著隊伍以整齊劃一的步伐進行,他的眼神比翱翔在天空中的鷹隼更加銳利,他的身形比穩固的泰山更加難以撼動——他是所有人誓死效命的對象。

  突然,一輛不屬於軍隊的馬車衝入校練場,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跳下尚未停穩的馬車,提著裙擺奔向高台之前,張著驚慌的大眼逡巡著她所要找的人。

  「淮清,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展凌雲飛身躍下高台,無法形容乍見她的那一刻心中受到多大的震撼。

  「太好了,你……還沒……走……」程淮清氣喘吁吁地拍著胸口。

  「快點回家去,這裡不適合你。」展凌雲想到自己此時的身份以及擔負的使命,勉強克制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你……不高興見到我?」她的心登時涼了半截,臉上血色盡失。

  「當然不是!」展凌雲氣急敗壞地低喊,苦於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表露自己的心情。

  看見他眼中流露的焦急,程淮清似乎感應到他心中的想法,隨即釋然地一笑。

  她的笑容讓展凌雲鬆了一口氣,這時候,她的淚水卻突然毫無預警地滑出眼眶,讓他好不容易稍稍平靜的心湖在一瞬間又湧起滔天巨浪。

  「別哭呵……」

  「對不起,我實在太軟弱了。」程淮清以袖子抹了抹眼淚,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就只有這個。」

  「送給我的?」展凌雲伸手接過,動容地看著那上頭一針一線刺繡而成的佛像。

  「你一定會平安無恙,每一日,我都會祈求上蒼保佑。」

  「你該回去了。」展凌雲情難自禁地伸出雙手,輕撫她帶著濕意的臉龐。

  她的淚再一次決堤,濡濕了他的手掌。

  「你怎麼這麼愛哭呢!」展凌雲歎了口氣,溫柔地以手指抹去她臉頰上的熱淚。

  「別讓我捨不得離開,快點回家去。」她的傷感,讓他跟著染上離別的愁緒。

  「你乾脆別去了,塞外朔風野大,連生活都不容易,何況是打仗?」程淮清突然攫住展凌雲覆著鎧甲的手臂,一想到他即將面臨的危險,她的心就疼得幾乎快死去,「我真的……不在乎是不是能獨佔你一個人。」

  「別哭,我的淮清,別哭!」展凌雲顧不得下屬的眼光,忍不住將她一把摟入懷中,「我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我給了你我的承諾,絕對會信守到底。」

  「我要在這兒為你送行,直到看不見你。」程淮清抬起下頜,笑中帶淚地看著展凌雲。

  她的神情是那麼堅決,那雙盈滿溫柔情意的翦水雙瞳有一種讓人無法違拗的魔力,他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所有人馬差不多已經上路,當主帥的兵車整裝完畢,展凌雲將絲帕貼身收藏,利落地翻身上馬,隨著出征的行隊往北出發。

  程淮清亦步亦趨地跟著,馬蹄之後揚起的漫天塵沙幾乎令她停止了呼吸。

  她不屈不撓地追隨著,甚至不顧一切跑了起來,翻飛的黃土阻礙她的視線、刺痛了她的雙眼。

  馬匹行走的速度愈來愈快,展凌雲的身形縮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她已經快看不見他——

  「凌雲,我會等你、一直一直等著你!」程淮清聲嘶力竭地吶喊著,但是,激狂的野風卻毫不留情地吹散了她的聲音,她根本無法將自己的承諾送達遙遠的彼方。

  程淮清來不及注意絆腳的石頭,重重地摔了一跤,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仍然不死心地凝望著展凌雲消失的方向。

  就在她以為即將看不見他的時候,遠方渺小的黑點突然愈變愈大,原來是展凌雲掉轉馬匹循著原路奔馳而回——

  程淮清尚未由錯愕中回復知覺,就被展凌雲重重地攬進懷中!

  「我會記著你的承諾;你也別忘了我說過一定回來。」展凌雲不捨地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內心翻湧的情意如排山倒海一般狂襲向他。

  他像一個獨佔欲極強的掠奪者,一次又一次狂吻著她嬌弱的唇瓣,似乎想將自己早已不言而喻的深情摯愛,牢牢地鐫刻在她的唇間以及她的心版上。

  她則拋下無謂的矜持,響應著他纏綿的熱吻,彷彿早已承認兩人之間所有的糾纏永遠拆解不開,她願意沉浸在他的愛情之中,只為了等待他而存在。

  「我真的得走了。」良久之後,展凌雲勉強自己收回心神,鬆開懷中的佳人,手掌卻仍眷戀不捨地輕撫程淮清沾染上黃土的臉頰,「千萬別追在我後頭,知道嗎?」

  「嗯。」程淮清柔順地點頭,淚水卻隨著這個簡單的動作落下臉頰。「

  「那麼,我走了,好好保重自己。」展凌雲困難地將手縮回,用力地甩了甩頭,他強迫自己不能看向她的眼睛,否則恐怕永遠都離不開了。

  程淮清睜著淚眼,看著他再度上馬絕塵而去。

  狂風起,塵煙漫天,程淮清立在曠野間,望著他消失的地平線潸然淚下,一顆心彷彿也跟隨著他飛奔至海角天涯……

  展凌雲離開之後的兩個月,程淮清發現自已有喜了。

  原本低潮的情緒,因為這小生命的到來漸漸變得開朗,雖然對凌雲的擔心沒有一刻放下,但是她變得比以往更有信心。

  她幻想著孩子的模樣,猜測著凌雲得知她有孕的消息時會是何種表情。

  她的生活是安適平和的,自從展夫人知道自己即將升格當祖母,對她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

  她什麼都不缺,也不再擔心展家容不下她,現在就等凌雲回來,只要他一回到家,她的生活將會是圓滿而無可挑剔。

  程淮清引頸期盼著軍中的消息,每當朝中侍衛傳來捷報,她便知道距離美夢成真的日子又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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