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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邊飄過一片烏雲,溶進鬼沼聖姑常無嬌的眼裡,放射出兩道漆黑的毒光,要把痛苦欲裂的杜水穿透。
杜水以無比的耐力度過一陣來勢如潮的分解之苦,清醒過來,大叫道:“常無嬌,你也算是個高人了,何以用君子所不為的無恥偷襲?你若以公平之鬥,我死而無憾。這樣去死,難以瞑目。”
“哈哈……”一陣女人的狂笑:“小子,談什麼公平、偷襲,你的那兩下我一眼就看穿了,連三腳貓都不如。”
杜水辯道:“君子成道在於悟,你怎知我現在不能勝你?你不放我,就說明你害怕我。”
常無嬌又是一陣狂笑:“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憑你那本事,虧你有膽說我怕你!”
杜水說:“彆嘴硬,你若敢放我,才算真正的聖姑呢?”
常無嬌大怒:“好個無賴!你若是輸了,我讓你生死兩難。”
杜水大喜,忙說:“行,行,若是輸了,隨你處置。”
常無嬌甩手一彈,解開了他的穴道,又一彈,杜水站了起來,“嘿嘿”笑道:“聖姑,您果然有君子之風,謝謝。”
常無嬌怒道:“少廢話,快動手?”
杜水在一邊活動一下手腳,伸伸腰,故意拖延時間。這一陣子可把他苦壞了,肌肉還沒有鬆弛下來。
常無嬌見他這副鬆散的樣子,氣笑了!小子瞎能,待會看你還有何話可說?冷笑道:“動手吧!”
杜水嘿嘿笑道:“聖姑,我的腿腳還不靈便呢?你既把我的穴道解開了,何必不讓我恢復過來,大戰三百回合呢?”
常無嬌嘴都差點氣歪。行,看你能拖到何時!
杜水一邊活動身體,一邊思索開了,這女人實在太厲害,我要巧妙與她周旋,再被逮住,可要成無爪的烏龜了。
杜水在極度的痛苦中,也沒放過觀看九玄使者和常無嬌拼鬥的場面。他知道,世間不會有任何人來救自己,能否活下去,全靠自己的韌性了。他把痛苦看成帶淚的微笑,強睜眼睛盯著他們令人神迷目眩的爭殺。
這一切都過去了,那九玄使者要變成自己,如何爭鬥,在他的腦中成了關鍵的問題。
杜水想起在君陽府聽吳音欣談琴時的情景,靈感如狂潮浪湧,接連不斷地撲了過來。
他依自己的想法,行了一下氣,果然身體變輕了,如弱柳和風、片羽柔水,明淨透澈,光華閃爍。
他主意一定,人也悠閒起來。他把自己的身體變成思想,隨風飄,隨雲動,再不把常無嬌放在眼裡了,似乎他面前根本沒有這麼一個敵人,一個陷阱。
常無嬌見他變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心中大怒,叫道:“小子,你準備好了嗎?”
杜水從懷中掏出家傳神兵刃器,一節一節拉成長劍,甩手一劃一個弧形,慢聲慢氣地說:“隨便。”
常無嬌叫道:“攻我!”
杜水冷然道:“你不配。”
常無嬌氣衝腦門,她一直把杜水視若無物,哪能容他傲慢。可是,交手前大怒,卻犯了武學大忌,你縱是天下僅有的高人,也會因此而吃虧。
由於杜水的冷漠,使她更加憎惡他,可杜水對她的怒容視而不見,眯起眼,看那水,瞧那風。
常無嬌一聲厲嘯,身形一轉,如一團鬼影,利爪一伸,點向杜水。這一式可說是快、恨、毒之三全齊美,十分驚人,比和九玄使者交手時發揮的更淋漓盡致。常無嬌並不是看杜水有什麼厲害才出絕學神功,而是出於憤恨。如一隻虎因嫌羊不老實被吃,要撕爛它一樣。
杜水身子一扭,腳下走成三角步形,手中青沉沉的寶劍反手一刺,一道青蒙的劍氣陡升三尺,電光石火之間,刺向常無嬌的俠白、乳中、膻中、期門四處要穴。
常無嬌太大意了,進攻時已把對方看成了死屍,這一突然鉅變,縱是她這樣的高人也難以應付,只覺前身被擊,四處一涼,衣服上出了四個如小杏般大小的圓孔,露出常無嬌的白肉。這四個小洞大小一樣,挖得極巧。
常無嬌退出一丈開外,驚怒萬分。
杜水冷笑道:“常無嬌,這一招是謝你放我之恩,若是你再動手,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週年。”
這下氣壞了常無嬌。好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對我如此不敬。
她心中雖然惱恨沖天,巴不得生吞了杜水,行動上可不敢再大意了。
這小子實在是天下大怪,剛才還不入流呢,怎麼一轉眼長進這麼快,什麼人也不能在一時半刻之間,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呀!
她自然不知,杜水幾年來都在探求登高的門徑。自從受傷好了之後,更是朝思暮想。吳音欣的琴音讓他大受啟發,但仍沒有尋到無上高度的突破點一靈感。在生死悠關的時刻,他以極端的毅力看了她和九玄使者的角度、步法、身法、手法千變萬化的拼鬥,杜水在他們的旋轉氣勢中突然頓悟了。
常無嬌放了他,試了一下自己的設想,果然有效,知道自己所思不謬。閃電間,他把自己獨特的創造周全一遍,靜心待敵,常無嬌因過分輕敵,被杜水得手,這更加深刻,豐富了他的思想。所以,杜水才有那句讓常無嬌死也不能相信的話,一招就讓我過“週年”真是天下最張狂的狂言。
她在暗自盤算從哪個方位下手。
杜水等不耐煩了,冷冷地說:“再不動手,我可要走了。常無嬌,你應該知道,蛟龍既已入海,就別再想擒龍的好事了?你我無仇無怨,何必因誤會殺個你死我活,不如就此罷手吧。”
常無嬌斥責道:“狂徒,休得胡言亂語,本聖姑豈能容你這種詭計多端之人?”
杜水笑道:“我何時弄詭來,這全是無奈嘛!”
“哼!”她氣憤地說:“杜水,你想從此離去,比登天還難!”
杜水不禁惱怒地說:“我真不明白,以你這樣的心胸,怎麼成的高人呢?你真不配有‘高人’的稱號。”
這幾句話象一束惡毒的箭射中常無嬌的心,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變幻不定,但眼中的殺機卻更熾更亮。
杜水可還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樣子,警告說:“常無嬌,你要聽清楚,你若自尋求死可怪不得我!”
常無嬌的心在顫慄,在流血,難道自己竟怕了他不成?可他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卻又莫測高深。一個人就是一點武功不會,面對死亡能如此從容,這份氣度,也讓天下英雄心折。難道他真的練成什麼真是假、假是真的那樣胡說八道的武功?
她的心,如渾濁的沸騰的湖,理不出個什麼頭尾,腳步卻還不由自主地向杜水逼近,就象一個勾魂鬼。
杜水冷冷地說:“常無嬌,我再警告你一次,再走三步,便是黃泉路,你要珍惜你幾十年的心血結晶,把你的武學留給後人,如果因你一死而失傳,那真是你莫大的罪過。”
常無嬌身形頓停。杜水的這一聲喝,使她心中翻倒了五味瓶,打不是,退不是。自己確該有個傳人了。但這一交手,就真非死不可嗎?她的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
杜水轉過身,對她說:“聖姑,你也別生氣了,世上有許多事是不能生氣的。你是得道的高人,難道還有什麼塵念不成?即使我勝了你,你也該為我高興,因為我不是一個小人,你也不是小人。這不是我們正道里又多了一個好人嗎?你能為此欣悅,才是真正的高人呢!”
常無嬌聽了杜水一席話,怒極反笑,這麼個妄自尊大的小子,竟厚顏無恥地教訓起我來了。我不信江海能倒流,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炷香,我若怕了他,豈不讓天下人物笑掉大牙?她再一次把神功布滿全身。
杜水馬上又恢復了無所謂的樣子。淡淡地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為爭虛名投地獄,可見是個無情的殺人者,那我就成全你吧。”
杜水這幾句話,看似輕輕,在常無嬌的心裡卻引起的震動不小。她一再讓自己沉下心來,可見杜水那裝模作樣的形象,就有無窮怨氣。天下任何都可以容下,就是不能放過這小子,他太令人恨了。
她不再猶豫,兩臂一振,如蒼鷹展翅,前縱過去,兩臂一開,如要摟抱什麼。
如果你要以為這是擊她的最好時候,那可大錯特錯了。這正是她的誘敵之策,也是她施展剛才和九玄使者決鬥時沒有施出的追命絕學“鬼星十三點”的前奏曲。
可杜水不為所動,仍是冷漠地靜立著。
常無嬌雙臂向內一錯,重疊一撕,幻化出十三點爪影,如七星北斗再連結一個六星,互相鉤連,快捷無比,陰氣透骨,勁力穿石。
杜水腰部一擰,似乎兩腳重複了一個弧形,身形一閃,劍氣大盛,一招“指點江山”點向常無嬌後脊的命門要穴。要是擊中,常無嬌就會成了穿線餅。
在即將擊著的瞬間,杜水腳尖點地倒射三丈。
常無嬌萬料不到杜水不但能躲過他的絕技神功,而且還能轉到她身後,不禁驚駭欲絕。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受傷,杜水反倒射三丈,這使她非常納悶,驚奇地問:“小子,你搞什麼名堂?”
杜水說:“你摸下你的命門穴。”
常無嬌一摸,臉色蠟黃,命門穴處已有一個圓洞。
杜水說:“剛才不是我心慈,你已不復存在,別再自以為是了。”
常無嬌愴然無語。這小子是鬼,不是人,剛才的狼狽樣子是他裝的,就憑他裝瘋弄傻的樣子,天下無一人能及!她連一句話也不說,茫然無神地站在那裡,望著遠方。
杜水見已無留下的必要,把劍一縮裝入衣袋。他出了鬼沼,左右望了一眼,向東而去。
一路之上,他在反覆地思慮常無嬌的那招絕學,實是毒辣無比。那掌力,指影都運用得妙到毫巔,若不是我的身法詭譎,大逆常理,確是不易躲開。
這一招絕妙的手法,給杜水極大的啟示,終始他知一斑而窺全豹,透徹了武學的至理。他一路比劃,一路試驗輕功,果然按自己的設想,處處順利成功。他十分興奮地大笑起來。
夕陽如血。黃昏的寧靜,給他帶來一絲淒涼和孤獨的感覺。師姑哪裡去了呢?
他進了一座城,東西左右逛了一番,進了一家酒店。
酒店裡面做了不少酒客,有猜拳行令的,也有竊竊私語的。
杜水找了一個空桌坐下,要了一桌酒萊,獨自飲起來。
這時,在杜水西面的幾個人正議論一個問題。
一人說:“青城派裡出了個杜水,為人俠義,替師擔了罪名。”
另一個人說:“林風掌門人怎會幹出這傷風敗俗的事呢?不過,有人還見了齊月喬呢。”
杜水猛然停下了吃飯,側耳細聽。
那人說:“齊月喬已在‘三妙庵’出家為尼了,年輕貌美的,從此伴著古佛青燈,多麼悽切、悲涼!”
杜水的心頭巨震,難道這是真的嗎?師姑呀,你怎可如此,是我害了你呀!
他暗自傷心了一會子,吃過飯,出了城展開身法,直下西北。
杜水的身法之快,實是不可思議,半個時辰不到,他已奔行二百餘里。
這時,天已黑下來,他放慢腳步進了一個鎮子,已有二更天,沒有什麼客棧還接受投宿的。
他猶豫一下,決定在山崗上找塊石頭休息。
剛要轉身,見兩個人輕靈地從一家出來,身手極不尋常。
杜水一怔,這兩個小子定不是什麼好來路,跟去看看。
他在後隨著,進了一家客棧。
那兩人嘀咕了幾聲,年輕的便進去動手撥開人家姑娘的門,接著就是打鬥。待那殭屍般的老年人自報家門,杜水才知道他是陰仙白浩。
杜水冷笑一聲,欺身進去。
白浩把龍小青扔到床上後,就要動手。
杜水冷冷地說:“白浩,不許你動她。”
這一聲,把白浩嚇了一跳,他一輩子不知什麼是害怕,今天領略了一次。
這太意外了,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屋子裡,何時又多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子。
他見杜水站在窗前,輕蔑地看著他。
白浩陰陰地笑道:“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來嚇唬我?”
杜水冷笑道:“白浩,我勸你快滾回陰山去,別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不然,你會自食其果。”
白浩“嘿嘿”幾聲奸笑:“小子,天下敢教訓老夫的,你是第一個。可你說完這話的時候,已死了半截了。”
杜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白浩伸手一抓,杜水一閃而過。
白浩驚奇地“咦”了一聲。怪了,別看我是輕輕一抓,實是上乘的“粘龍手”神功,可伸可縮,有巨大的呼引力。看不出,這麼個平平的小子,竟躲過了這一招,真是邪門。
這時,龍小青已轉醒過來,聽到聲音,一轉頭,見一箇中等個頭的普通青年正和陰仙對峙著。她不能動彈,驚奇地看著他們爭鬥。
白浩這次再不敢輕視杜水了,運起他的“無極天罡八禽戲”神功,做了幾個朱雀、孔雀、鳳凰、青鸞等八禽的雜揉動作,兩掌頓時灌上內氣,出現了掌心如飛泉流動,輕霧薄罩的樣子,雙掌一揮,抖動出四個不同方向的八個掌影,快極、毒極,力道大如潮湧。
杜水本想再躲,可怕他這內勁把屋牆擊倒,只好兩臂上舉,輕輕顫動成一圓形,掌成陰陽,做出個皮球漂在水上的姿勢,輕靈祥和,寧靜無念,自然而然。
白浩的這一招“八禽同啄”是他畢生心血之結晶,出此一掌,意在一舉成功,置杜水於死地。
杜水突然感到一股激流衝來,連忙化解,只被擊了一個踉蹌,向後一退,就把白浩畢生的功力消於無形。
白浩大駭,這小子如此年輕竟能接下我的曠代奇學,大是古怪。
杜水卻皺了一會兒眉頭,自己應該毫無感覺才對,何以退了一步呢?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眉頭舒展開來,會心地笑了。這次交手,又讓他徹悟了一種更新的東西。
白浩老臉掛不住了,一輩子沒被無名小輩阻過,這是怎麼回事?
他向前進了一步,把神功運入右手,準備再一次出擊,兩眼綠光更盛。
杜水毫不在乎,從衣袋裡掏出劍,把它拽長,冷冷地說:“白浩,給你留點記號,下次相遇,再取你的性命。”
白浩獰笑道:“小子,少吹大氣,再接我一掌。”他一個撲身前進,劈了過來。
杜水用長劍連繞三個小圈,圈一了,身一擰,腳退走弧形步,劍輕輕一施前刺,側身後退一旁,白浩大叫一聲,右眼被挖出來,瞬間臉上多了一個正向外噴血的黑窟窿。
他不敢再停,身一縱,閃身而逝。
杜水的劍是神兵利器,殺人不沾血,所以用不著擦,縮回去,裝進衣袋。
龍小青呆了,他這麼年輕能擊敗陰仙白浩,真是了不起!
杜水走近龍小青,輕輕彈出一道指氣,解了她的穴道。
龍小青一躍而起,感激地說:“多謝恩公。”
杜水擺擺手,閃身而去。
龍小青隨身就追。
杜水到了林優爭的住處,見他正被頭朝下,腳朝上地吊著,小無常於平早不見了。
杜水知他已無危險,趁龍小青進去的時候,抽身而去。
林優爭被龍小青解救下來,解了穴道,十分感激地握住她的小手。
龍小青臉一紅,把手抽了出來。
林優爭也覺失態,微微一笑道:“龍姑娘,你是如何脫險的?”
龍小青急忙轉身,哪還有杜水的影子,她失望地說:“人走了。”
林優爭忙問:“什麼人走了?”
“救我的那個人。”
林優爭道:“是哪位前輩?”
龍小青說:“不是什麼前輩,是個年輕人,比我們稍大,個子和我差不多,長相一般。”
林優爭想了一會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沒聽說過江湖上出了一個年輕高手呀?”
龍小青說:“他的武功十分厲害,一招就挖掉白浩的一個眼珠子。”
林優爭更迷惑了,一招能勝陰仙的人,天下恐怕沒有吧?何以一個年輕人能辦到呢?他忽然問:“用什麼挖的?”
龍小青道:“用劍,他的劍真奇怪,能長能短,刺完人就裝進衣袋裡去了。”
林優爭痛苦地搖搖頭:“太不可能了,怎會是他呢?如果他能成為高手,那真是天意啊!”
龍小青忙問:“你認識他?”
林優爭傷心地說:“按你所說的推斷,那是我師兄沒錯,就是我說的那個杜水,他已被逐出門派了。他到青城學藝最晚,年齡可最大。我父親讓我們三人叫他師兄,都沒有人叫,因為他太笨,我們常戲弄他。兩月未見,他吃的什麼靈丹妙藥,能有那麼靈驗,能勝了白浩?會不會是另有其人呢?”
龍小青沒有言語,這事實在太怪,縱然他吃十粒“大還丹”這樣的聖品,也不能一招勝白浩呀。何況,大還丹不能多食?
林優爭彷彿感到水鼠在嚼他的心,若真是杜水,那杜水一定碰到了千載難逢的奇遇。為何我不能呢?也許這是命吧?
林優爭胡思亂想了一陣,長嘆一聲說:“若真是他,那什麼事都難辦了。”
龍小青說:“我看他不象個壞人。”
林優爭苦笑道:“你不瞭解他,我和他相處十多年,難道不知他是什麼人嗎?”
龍小青問:“他很壞麼?”
林優爭說:“是的。他見了美麗的姑娘,就恨不得佔為已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他連師姑也不放過,趁機奸佔了,害得她遠走他鄉。使親人不能相見。這是我們青城派的秘密,也是一大恥辱。”
林優爭一席話,讓龍小青不寒而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虧沒有和他結交。以他的身手,要霸佔自己還不輕而易舉?以後還真要防著他。可她又有點羨慕他的手段,著能學個一招半式,也能應付一下強敵呀。
她有些不信地問:“他真的很笨嗎?”
林優爭說:“以前是這樣的,不知現在如何了?”
龍小青說:“他有些怕你才不敢見你嗎?”
林優爭說:“他若真有勝過陰仙的能力,天下他怕的人不多了。”
龍小青問:“金花婆婆他怕嗎?”
林優爭道:“若是如你說的那般厲害,那就不怕了。”
龍小青激動地揮了一下手,可惜他走了,我為何沒有看出對我有意圖,他完全是個大俠的樣子啊!可他奸佔了師姑,這太不應該了。自己該怎麼辦呢?
林優爭說:“他既然沒有被鄭西鐵等人殺死,總還要露面的,那時再找他算帳不遲。”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是無力,自己連陰仙的徒弟都對付不了,找他能算什麼帳呢?那不是傻大膽嗎?可又不能置之不理。看來,這一切要亂了,誰也說不清為了什麼。
他忽然問:“你的易容手段如何?”
龍小青說:“還可以。”
林優爭道:“那你把剛才那人的模樣扮出來如何?”
龍小青眼睛一閃光,興奮地笑了,忙說:“行。”
她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很薄的面具往臉上一帶,對著一盆水捏捏推推,片刻,就成了杜水的模樣。
林優爭半晌說不出話,果真是他!不過這個杜水更清奇、更有神韻罷了,那兩眼透著聰明。
林優爭嘆道:“你不如就扮成他的樣子,這樣更好找到他。”
龍小青欣然同意。
杜水離開小鎮子,奔向西面的一個山崗。
在靜謐的夜裡,他感到輕快而飄動,他尋了一個大石板,在上面躺了下來。
一會兒,他就和風兒一道進入了黎明。他一躍而起,活動一下身體,吐納了一會兒,向山下跑去。
他亂蹦亂躥一陣,內氣循環一個周天,奔跑之快如一道飛箭。過了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遠遠望見了落陽山,山上的三妙庵也影影綽綽,欲動欲飛。
杜水放慢速度,心也開始不平靜起來。
他在設想師姑的近況。她還會見我嗎?也許永遠不能團圓了。她遁入空門,心志已決,難以動搖了。
他慢慢感到雙腿的沉重無力。
好久一會兒,他才穩定了心緒,慢慢向山上攀登。
這山勢陡峭、雄奇,怪石林立,在小徑的盡頭就是武林中傳為聖地的三妙庵了。
庵不大,總共有三十間房子,東西北三個方向都是屋,南面是一道青石高牆,用紫紅的顏色一抹,顯得氣象渾樸。庵的門是黑色的,重而且大。在門東旁,有三個黃色的大字:“三妙庵”。
杜水走到近前,用手推了一下門,門不動,裡面插上了。他拍了一下,退了幾步,高聲叫道:“有人嗎?”
沒有迴音,又過了一會兒,“嘩啦”兩扇大門大開,兩個中年尼姑神色憤怒地站在門兩邊,一個道:“我們在等著你哪!”
杜水笑道:“兩位道姑,你們怎知我來?”
“你不是投帖拜山,找事的嗎?”
杜水忙搖頭道:“不是,不是,你們弄錯了。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誰?”
杜水笑道:“找我的師姑齊月喬。”
東邊的尼姑冷笑說:“想到三妙庵撒野,你找錯了地方,這裡沒有齊月喬!”
杜水忙陪笑道:“道姑別生氣,我怎敢撒野呢?我確是找尋師姑來了。”
“沒有!”
她們剛要關庵門,從山下傳來一個昂揚充沛的聲音:“撒野也沒有什麼,老夫不是來了嗎?”
這句話讓兩位尼姑大驚,這老兒的內氣之足,可冠當今。
說話之間,一個藍袍的高大老者如行雲流水一般飄上山來。他雙目兇光連閃,相貌獰惡,讓人喪膽。
兩位道姑又恢復了剛才的憤怒。
藍袍人到了庵門前,冷笑道:“十年前,曾得妙靈道姑一掌之賜,今日奉還。”
兩個中年道姑“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藍袍人大步走進去,杜水也跟著混進來,兩位道姑不讓我進,這不還是一樣進來了嗎?
過了二道中間的牆,來到後院內。
見一老年白髮道姑端坐蒲團之上,面色如水,額頭皺紋不少,兩目卻清朗有神,面有威嚴。兩邊站著她的弟子,西邊三個比較年輕,東邊兩個和開門的道姑容貌差不多。
杜水在她們臉上一掃,見西面靠南的尼姑,正是師姑齊月喬。他一笑,齊月喬神情也略有變化,但仍似視而不見。
藍袍人看了一眼眾人,哈哈一笑,說:“妙靈道姑,十年前的帳,今日要連本帶利一齊結清了。”
白髮道姑冷然道:“孔玄,你縱然練成天狼神功,也未必討得好去。”
杜水心中微驚:好傢伙,這老小子就是邪道上讓人喪膽而逃的天狼神功孔玄。今日一戰,可是當代兩大絕頂高手的比拼,不可放棄這個觀賞的機會。
這兩個人實在太有名頭了,足可把江湖攪個翻天地覆。
孔玄哈哈豪笑數聲道:“妙靈,你的貝葉神功,也未必有多強。我生平兩大嗜好,一是殺人,一是女人。今天你一死,我說不定要坐在你的蒲團上,當幾天庵主了。”
杜水心中暗罵,老混蛋,好事想得不壞,等著瞧吧。
突然,孔玄向他擊來一掌。
他根本料不到孔玄會突然向他下手,慌亂中一斜身,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孔玄哈哈大笑,他本不想動手,只不過嚇唬杜水而已,杜水也極其巧妙地裝成害怕的樣子。
孔玄笑聲一止,對妙靈說:“你先上來酣戰,還是讓你的徒弟?”
妙靈並不在乎他的胡言亂語,淡淡道:“自然由我來。”
她一下子升起來,兩掌合什,分開後,各向外劃了一個圓圈,向孔玄拍去。
這時,在妙靈的掌心處,生出亮晶晶青濛濛的內家勁氣。她這一掌看似輕靈,實是發揮到了極至。雙掌如捋波濤,內勁似海嘯急湧。
孔玄並不退,右腿一個半弓步,拳走圈形,向妙靈擊去。
這一拳,分出四個拳影,並排在一起,如一道銅閘,要堵住妙靈的勁浪。
“轟”地一聲響,妙靈踉踉蹌蹌退出十幾步;孔玄卻穩如泰山,當然,他也感到手臂如震斷了一般。
妙靈的嘴角溢出了血,頭髮散亂,受傷不輕。幾個弟子慌亂地圍上去,孔玄更加得意地笑起來。
妙靈的眼裡閃動茫然無著的光,她想不到自己苦心修煉幾十年的武功,竟會敗在孔玄手下,一生的威名,付於流水。
孔玄走過去,陰惡地說:“妙靈,你別怪我,今日你劫數難逃。”
他又一拳擊去,被兩個中年道姑接下,“嘭”地一聲,兩人被甩去一丈開外。
齊月喬縱身要上,杜水截住了她,叫道:“師姑,用不著你動手,我來對付他。”
齊月喬看了他一眼,問:“你行嗎?”
杜水大喜道:“沒問題,你放心吧。”
孔玄嘿嘿一笑:“小子,你是活夠了。”
杜水從衣袋裡掏出劍,一拽拉長,笑道:“孔玄,你看清楚,這就是教訓你的神兵利器。”
孔玄惡笑說:“破銅爛鐵,也來賣弄,看我不把你挫骨揚灰?”說著話,一揮拳,劃出一道金色的弧形擊向杜水。
杜水頭歪身斜,右側一扭,到了孔玄的右側。這太詭異、太快了,孔玄還沒來及收拳換式,杜水已一招“夜路挑燈”點了出去,閃電般地又收了回來。
孔玄突覺右眼一涼,疼痛難忍,頓時天地黑了半邊。
孔玄驚駭異常,以自己的身手,竟被這小子一招挖去一個眼珠子,這人丟得太大了,也太可怕了。
杜水說:“孔玄,快滾吧,下次再見你,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孔玄氣苦萬分,只好含恨而去。
齊月喬大驚,杜水練的什麼功夫,這麼厲害,古怪,她淡淡地問:“你練的什麼神功,何人傳授的?”
杜水笑道:“師姑,什麼人能教出我這樣的弟子!我這是自悟的,叫什麼名字,待我想好再告訴你。我們走吧?”
齊月喬搖搖頭,說:“我已身入空門,一心向佛,並不覺痛苦,你把我忘了吧!”
杜水大急,忙說:“師姑,是我害了你,怎能再讓你受苦呢,何況這也不是清淨之地。我會好好待你的,師姑!”
齊月喬冷漠地搖搖頭,淡淡地說:“我已看破紅塵,不願再入五行之中,你不要逼我了。”
杜水急道:“師姑,上天造人,以五行為身,陰陽為命,八卦為位,九宮七星為穴,拋是拋不掉的。若要得真命,只有化五行,進入人生之海,以六五行為一體,救苦救難,定上應天心,德感眾神,以一軀之微而動宇宙,那才成了真道。”
齊月喬不為所動,似乎在對著一片雲、一陣風私語:“我心已是鐵,秋水同此情,人間萬般怨,皆離我心中。你有了這般長進,也了卻我一份擔心,你去吧!”
杜水頓感愴然淒涼,一個對未來充滿多少憧憬的師姑,竟這樣遠去了,這全怪我呀!
他再也難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淚水溢了出來:“師姑,是我負了你,還是緲緲情?”
齊月喬再也不言語,面似冷冰。
杜水的嘴哆嗦了一陣,猛然跪倒在地,給師姑磕了三個頭,無限依戀地含淚而去。
齊月喬轉身走進屋去。
杜水又走了幾步,一回頭,見師姑已然進屋,傷心欲絕。
他看見一個嘲笑他的世界在他眼裡旋轉,多麼無情的現實!
也許自己不敢去想這些東西。我太卑賤,太邪惡,總想自己得多少,稍有不順,就怨天咒地,這真是無恥的行徑,我怎麼成了這麼一個人呢?
師姑比我好上一千倍,都遁入了空門,我還蹦躂什麼勁呢?不如我在對面的山上,常伴閒雲野鶴,了此殘生,讓那人慾橫流的人世見鬼去吧!
他想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雙腿有兩座山重。
一股旋風向他吹來,他才一怔,不行,我縱然不求什麼,可我還有許多事未了。
林風對我並不好,常常白眼相看,那是因我笨,才看不順眼,若是和齊天南一樣,誰能說他不青眼有加呢?
他還擔著罪名,我要替他澄清。我做的事,怎能推到他的身上!
此時,杜水卻忘記了鄭西鐵不曾也不會放過他。
他慢慢下了山,在山下凝視了“三妙庵”有兩個時辰才如樹葉一樣,被風吹走。飄飄然,悽悽然。
在一家客棧裡,杜水靜坐了三天,寫下一卷丹經神功譜,雖然不過十幾頁,可參悟了大道,凝結著他的心血。
杜水的這本秘笈詭譎異常,大違中華武學常規,是一種極大的飛躍,所以他能出劍即勝當今高人。
常規武學講究一招一式,有模有樣,一絲不苟,踏踏實實。出拳狠,用掌準,用指毒,指哪打哪不能錯,錯了分毫功不神,驚險有形意為先,神功內勁震武林。
他的武學正相反,不在乎陰陽,不追求準確,而是四不象,似是而非,象武學又不象武學,正是一種中間狀態,或者叫“誤差武學”也可以。
總之,和千年哲學所孕育的武學至理背道而馳,任你多麼聰明,不經指點也看不破。也不管有多麼厲害,不接受他的思想,就不能和他爭鋒。思維的巨大差異,拉開了他和其他高手的距離。
齊月喬一天清晨起來,突然在身旁發現有一本絹書功譜,甚感奇怪,拾起來,翻開一看,上面有幾個紅字:“天下第一功。”
她大驚,何人這麼大的口氣,敢說自己的功夫是天下第一?
她連忙翻開第二頁,見上面寫道:
天下奇功同般參,到了盡頭皆是玄。唯我神功如青風,明月一輪清靜天。大異常規狀異道,詭譎二字更無前。神功名日“真假功”,願君改轍信我言。別認我是胡亂語,天下神功全打翻。有作假時真亦假,假扮真時假亦真。似有非有不是無,如魂似魄萬古貧。
下面是解釋上面的總訣,並詳細地說明練功行氣法門,還繪製了一個圖。
接著是劍術:“第一招,‘似是而非’,第二招‘畫蛇添足’,第三招‘負荊請罪’,第四招‘大合天燈’。”每一招,都是有圖解釋說明的。
最後是輕功:“兩袖明月兩眼風。”也有圖。
齊月喬看了一會,不住搖頭。這太逆人的習慣思維了,這不是逃避,胡說八道嗎?
她不相信這樣的東西能起什麼用,隨手一放,出了門去。走沒多遠,她又轉回身來,走過去,把小冊子收起來。這小東西也許有點用處,無事閒來看看,也無不可。
杜水在暗處見師姑收起他的傑作,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飄然而去。
出了連環套,奔向平原。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的茶棚,停下身來,在棚下一坐,買了碗茶。
剛喝上幾口,突然,從西方奔馳而來兩匹快馬。
馬上一男一女,是兩個青年人。
女的一身明黃衣衫,明快豔麗,男的青衫飄飄,清秀英氣,好一對美貌少男少女。
兩人到了茶棚也下了馬,女的說:“師兄,天這麼熱,喝口茶,再歇一會,行嗎?”
少年男子輕輕一笑:“哪還能不行?”
兩人坐在杜水的一旁,也喝起茶來。
這時,在北邊又走來兩個青年人,一個帶刀,一個佩劍。
帶刀的青年漢子,五大三粗,濃眉大眼,掌大臂長,看樣子是個大力士,外家功夫定是不俗,黃衣藍褲,威風凜凜。
使劍的青年稍年輕一點,身穿青衫黑褲,很文雅,閒靜,有點甜美,讓人喜歡。
他們兩人也湊上來,買了茶喝。
一時之間,賣茶人來了生意。
少女喝茶時,也不知怎麼了,突然一口嗆上來,噴了帶刀的漢子一脖子。
漢子大怒,罵道:“你往哪裡尿?”
少女本想道歉,聽他這一粗俗之語,也來了氣,斥道:“你說話怎麼這麼臭,沒有說過人話嗎?”
漢子大怒出手,一掌向她打去。
少女也不示弱,向右一歪頭,一指點出。
大漢只好收回掌,向前一伸手抓過去。
黃衣少女玉掌如刀,向下力切。
“啪”地一聲,少女震得手臂發麻,心裡怦怦亂跳。這個粗野的東西還有兩下子,怕不易應付呢!
被少女稱為師兄的少年男子也氣恨起來,為這麼點小事潑口罵人,太無理了。
他又見師妹受了一點驚,伸手便抓,出手甚快,武功也是十分了得。
大漢這回真動了火,雙掌一運功,踏中宮洪門向少男面門劈出一掌。
少年好惱,你小子這麼輕蔑我,那是你自找苦吃,側身一閃,一掌拍他的左肋。
大漢並不躲,反手一掛,向後抓拉。
少年吃了一驚,這傢伙五指如鋼鉤,抓住可不是玩的。
他急身後退,大漢豈能放鬆,緊跟一步,又一掌劈出。
少年索性立下身來,一掌迎上去。
“啪”地一聲,兩人都是一震。大漢退了一步,少男退了三步。
黃衣少女甚是關切,忙過去問那少男受傷了沒有。
大漢遇到了對手,頓時精力倍增,一個“餓虎撲食”奔過去,一招“雙風貫耳”擊少年太陽穴部位。
少年急忙一招“白鶴亮翅”分他的雙拳。
大漢見不成功,頓時收拳,一招“撩陰腳”踢過去,少年兩掌向下劈按。
大漢腳不收,上身前俯,一掌劈向少年天靈蓋。他掌大力猛,若是被擊中,焉有命在?
少年又後急退。
這兩人爭了片時,誰也難佔上風。
大漢心火頓熾。“唰”地抽出刀,一式“纏頭裹腦”平削過去,勁風颼颼,功力不凡。
少年人長劍一抖迎上去,正是一招“推窗望月”。“璫啷”一聲,少年的長劍差點震飛,虎口發麻,手臂痠疼。
武諺雲:“刀走黑,劍走輕。”是說,刀要靠氣勢,劍要取柔靈,化中取勝,不可硬來。
少年硬碰硬,就明顯處於下風。
大漢兇性大發,一招“力劈華山”,少年再不敢用如“海底撈月”之類的招式,而是一招“閉門謝客”向外按撥,使對方刀鋒離其身體。
大漢向下一劃,削向少年手指頭。少年閃身後退,大漢又攻來,少年也欺身而上,一抖長劍,使出恆山派絕技兩儀劍法,一招“兩儀生象,”一晃刺出四劍,快不可擋。
大漢一招“畫地為牢”刀在周身一旋,反切少年,這一招也是快而且猛。
少年一聲長嘯,縱身而起,一招“金猴棒妖”點向大漢百會穴,大漢一個前矮跨步,向少年身下竄過,反手一招劈向他的後脊。
這回是少年人弄巧成拙,身在空中,如何反身?
少女大駭,想幫也晚了。
在這生死緊要關頭,杜水輕彈一道指氣,擊在大漢的刀面上,把刀震偏一邊,少年這才安全落下。
大漢眼看得手,卻被人救了,心中惱怒之極,一招“立地分瓜”向杜水剁下。
杜水輕輕拍出一掌,大漢的刀就如被流水衝擊了一般,再也砍不中目標。
這回,他沒有罵。他欺軟怕硬,對方比自己強過太多,只好忍下。他退了一步,說:“朋友好身手,可否賜名?”
“杜水。”
大漢笑了:“原來你就是人稱替師擔罪的青城派杜水?”
杜水道:“我沒有替師擔罪,青城派沒有人有罪,我和師姑是有感情的。”
黃衣少女注視了他一眼,輕聲說:“多謝公子相救之恩,恆山派的陳茵有禮了。”
杜水出於禮貌,也回了一禮。少年也向杜水施禮謝恩。
大漢道:“在下錢飛,這是我師弟周知,華山派的。”
杜水笑道:“九大門派是一家嘛,何苦因一件小事苦苦相鬥?”
錢飛說:“我脾氣暴,吃不得虧,吃了虧,就想保本。保不了,就想拚命,心胸窄了點。”
杜水微微一笑,錢飛還算可愛,豪爽性直。
少年段一月接過話說:“我也粗魯了點,該向錢兄道歉。”
錢飛哈哈大笑起來:“剛才的事,就算過去了,別再提了。”
眾人都是江湖人,不打不相識,這會又成了朋友。
錢飛說:“杜兄,青城派的事傳開了,一時難以說清。”
杜水說:“希望各位幫我澄清事實,告訴那些不明真相之人,我師傅是清白的,與師妹沒有什麼關係。是我和師姑動了感情。”
眾人再沒有言語。江湖之中,師徒之間的輩份看得很重,兩輩之間的界限是十分明顯的。不管什麼理由,師姑和師侄之間,是不能相愛的。否則,就會被武林中人所不恥。
杜水和齊月喬實則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稱呼什麼不行呢!若是齊月喬是別派的,那不照樣可成親嗎?可同派的就不行了。江湖中人恪守信條,沒人敢越雷池一步。
杜水見他們都是些迂腐之徒,在他們身上,也不抱什麼希望。他剛要起身離去,從北方又掠來兩條人影,及至近前,才看清是兩個乞丐,都有二十多歲,身手不弱。
他們來到茶棚也各自買了碗茶,站著喝。
個頭大點的說:“杜水被抓住了沒有?”
小個頭的說:“還沒有,小無常正派人追他呢,他的功夫不弱,只是比小無常於平還差些。他和他的朋友正到處奔竄。”
四個人聽了都是一驚,眼前這個人不是杜水嗎?難道還有一個杜水不成?
杜水也覺奇怪,怎麼說兩個人,那個人是誰,為何要扮成我的模樣,這裡肯定有問題。難道是為了替我承擔責任不成?這不會呀!
他想出這樣的方法是為了尋到我嗎,杜水笑著問:“兩位朋友,你們剛才說杜水還有一位朋友,另一位是誰?”
乞丐道:“聽說是林優爭。”
這大出杜水的意料,這小子平時是不愛見我的,這是怎麼回事?他又問:“小無常何人?”
“陰仙白誥的弟子。”
杜水道:“他們在何地現身!”
“離這四百里的龍山太王廟出現了一次,之後,就不見蹤跡。”
杜水沉思了一會兒,飄身而去。
錢飛道:“杜水的輕功也這般妙啊!”
周知淡淡道:“比我們的七巧步輕功也強不到哪去,只是我們的功力不如他深而已。”
陳茵看了吃驚地說:“這輕功怎麼和我們恆山派的輕功相似?”
段一月說:“也許他是個大雜家。據我所知,這和崑崙派的輕功‘琴聲千里’也極為相似。”
丐幫的漢子說:“他就是杜水嗎?”
錢飛道:“正是。”
乞丐道:“這就不對了。按說他應該在東方才對,怎麼這才去了東方呢?”
沒有人回答,誰也無法回答。
杜水一路如飛鳥疾翔,又似葉披青風,輕飄快當,不出一個時辰,已到了二百里外的豐埠鎮。
他就不想再添麻煩,沒進去,繞道向東南。
又走了將近十里,猛聽有刀劍相交的聲響。他順著聲音,尋到一個深溝裡,突見林風、朱月香正和一男一女交戰。
和林風交手的是個中年藍衣人,相貌英武,頗有些氣質。女的是個綠衣中年美婦,嬌豔清麗,和朱月香可算一對色貌相當的麗人。兩人的身手也差不多,打得難解難分。
和林風交手的男子卻略有遜色,此時只有退守,不能強攻。
林風舞起團團的劍光,在他的周身形成一個網。
藍衣中年人的兩儀劍只好以柔克剛,以靜制動,但他的劣勢是明顯的。
林風此時還沒下殺手,只是遊鬥,鬥了好一會,猛然喝問:“陳無用,我青城派和你恆山派有何過結?”
“沒有。”
“那你為何散佈謠言,毀我名聲?”
“我說過了,我絕不會幹這種卑鄙的事。你不信,我解釋又有何法!”
林風狠道:“我會讓你說的。”他一加勁,一招“落葉悲秋”擊了出去,正是青城派的殺手絕學。
林風怒而出手,殺氣頓生,陳無用本就難以抵擋,這下只有閉目等死了。
說也奇怪,林風的劍突然被一股力量一擊,偏到一邊去,陳無用趁機躲過了。
林風大驚,定有高人相幫陳無用,不然,他已敗定了。
陳無用也不是傻瓜,也知有人暗中救了自己。
林風高聲叫道:“何方高人,請現身說話?”
杜水走上前,對林風施一禮,說:“師傅,弟子拜見。”
林風突然變色:“你這逆賊,誰是你師傅!你早已被逐出門派了。現在,你是武林所不齒的敗類!”
杜水並不怒,反而笑道:“好好……,你不是我師傅,不過你也教了我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收留我十年,這份情還是很重的。”
林風氣血攻心,他也不知為什麼自上次受辱,兒女失散,他一口氣也不能忍,大罵道:“小子,我的功夫是三腳貓,你的功夫是第一流的啦!那你接劍?!”
杜水見他發狂似地劈出一劍,用手一旋,輕輕化解了他的勁道,又一推,把他送出一丈多遠,飄落在地。
林風被一種溫水般的內勁一託,身子非常舒服。
奇怪,天下哪有這般好事,打仗還加按摩?
這回他只好靜下心來。他既說杜水是逆賊,杜水對他下手,就不是欺師滅祖,而是正當的角鬥,這小子的功夫何以會這麼古怪?難道他真有大成了。若是那樣,再收拾他可就難了。
杜水卻沒有在意。他掃了藍衣人一眼,又看了一眼罷斗的朱月香和綠衣美婦,淡淡一笑。
藍衣客上前一步說:“剛才可是公子相助?”
杜水說:“算不上什麼。”
藍衣客抱拳一禮道:“在下陳無用,這是內人宋豔珍。我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
杜水說:“原是陳掌門人,好極。我想借你的俠名,向天下澄清一個事實,不知大俠可願否?”
陳無用說:“請公子講來。”
杜水慢慢道:“十年前,我投身青城派。在學武的過程中,我愛上了師姑,我和師姑的事是兩廂情願的。和林風掌門人沒有任何關係。別人說他參與了其事,那全是胡說八道,請掌門人向天下武人說之。”
陳無用皺了一下眉,有些為難,他也是向來憎惡不尊師重道的人的。
陳無用的妻子見冷了場,忙笑道:“小俠,你襟懷坦白,我們一定向武林同道講清這事。”
杜水施了一禮道:“多謝夫人。”
陳無用見妻子答應了,也只好點頭應付。
杜水道:“青城和恆山,都是武林名門大派,你們所以相鬥全是上了歐陽神的鬼當,怎麼能不明察呢?”
林風喝問:“你如何知道?”
杜水說:“我被他們抓去後,聽歐陽神說的。”
林風氣恨交加,後悔自己糊徐,氣衝昏了頭。他極力和善地笑道:“陳掌門多有得罪,實是有愧。”
陳無用也只好說:“誤會,誤會。”可他心裡卻惱怒異常,差點兒把我殺了,就這麼“有愧”算了嗎?
林風怒向杜水道:“杜水,我和你之間的事並沒了,我絕不會放過你!”
杜水道:“掌門人,你先靜下心來,想想孫子兵法所云,心平氣和地把神功練好,到能殺了我時,再發威風不遲。現在,若一味蠻幹,只能讓天下武人認為,一是自輕自賤,命不值錢,不珍惜自己;另一是耍無賴,明知不行偏為之,這大背君子之道,聖人所不取也。”
杜水的每句話,都象鋼針一樣,扎著林風的心。
這小子太可惡了,竟敢如此輕視我,不殺他如何能甘心?可目前又不是他的對手,這可怎麼辦?天下有誰能把這麼笨的小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教成這樣的人物?這不太可怕了嗎!
雖是如此想,林風還是不死心,長劍一領,挾以畢生功力,右手運起“青元功”,掌分陰陽,右手一招“落葉悲秋”,向杜水擊過去。
這一次實在太驚人了。掌勁如山,劍氣森森。
但到了杜水身旁,一切都如泥牛入海,再無蹤影。
杜水輕輕一彈,一股內勁擊在林風的劍脊上,劍差點飛出去,人也退出去好幾步。
林風雖沒有吃虧,可受驚不小,氣惱地說:“杜水,這次暫且記下你的帳,下次一齊償還。”
杜水道:“這個我已說過了。”
林風“哼”了一聲,拉了一把妻子,向西而去。
陳無用也向南展起身法。
杜水在原地坐下來,慢慢躺下,仰望蒼天,望著浮雲。
人是難測的。林風對我竟這樣恨,師姑又是那麼冷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他有些忿忿然,又覺淒涼。
師姑那如冰水般的面孔又浮現在面前。難道我真的那麼可憎,為什麼個個都對我吹鬍子瞪眼!我到底是什麼人,我怎樣才會成為別人不憎惡的人呢?
上蒼賜我這模樣,既不能取悅情人,又不能取信朋友,似乎我是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人,毫無份量。那些讓人一見傾心的人,到底有什麼絕招呢?不可思議啊!
反正我也不想求得什麼,管你們厭不厭?待我的諸般事了結後,尋一幽僻之處,歸隱山林算了。
他東想西思了好一陣,慢慢入睡。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把他驚醒,才睜開眼睛,見面前幾個穿奇異服裝的人。
五女一男,穿的既象尼泊爾人的服裝,又似乎是藏服,杜水分不清楚。
一位中年灰青色服裝的婦人,氣度華美高貴,象帝后王妃,彷彿握著生死大權。
身旁的四個少女,都有二十多歲,長相俏麗嬌美。她們的服裝顏色不同,是白、紅、黃、黑四種,目光裡閃動著狡黠。
身後的男人,象個印度的遊方僧人,又似一個尼泊爾頭陀,精瘦無比,就如幾節骨骼接在一起似的,個頭卻大得出奇,兩臂一伸有丈長,掌大如蒲扇,皮膚呈青灰色,兩眼無光。
那四個少女可能是婢女,在中年貴婦的身邊,如眾星捧月一般。
紅衣少女道:“夫人,這人病懨懨的,想必是缺少‘陽’,不如我給他一點吧。”
中年婦人冷然道:“小紅,不許胡說,這不是西藏的絕亡谷,而是中土,這人雖然平常無奇,可他連一絲一毫的怕意也沒有,這就說明他定非常之輩,莽撞是要吃虧的。”
杜水眨眨眼,笑道:“夫人好眼力。你道我是誰?”
中年婦人說:“你是誰?”
杜水開心地笑道:“我是天下第一人。”
中年婦人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個天下第一人!沒人捧,竟自吹起來了。”
杜水說:“我這人,沒人喜歡,又不甘寂寞。只好自吹自擂。大話有時候能嚇唬一些壞人呢?”
黑衣少女說:“大話有些時候還會給自己帶來災難。今天,你就大難臨頭了。”
杜水不信地搖搖頭:“天高雲淡,風和日麗,地不陷,天不塌,災難何來?”
黑衣少女說:“難道我們不能殺你?”
杜水道:“我是真假人,說是假時假亦真,兩手一合託崑崙,你若能有勝我技,何不出手驚鬼神?”
黑衣少女笑道:“說你行,你更能,壞我規矩你活不成。今天拿你下地獄,片刻之後你成空。”
杜水哈哈大笑:“小丫頭,我能吹,你也不差,彼此半斤八兩,你豈不自己也犯了你們的規矩嗎?哈哈……”
少女被杜水這一狡辯,一時無詞,羞惱成恨,一伸手,爪影連閃,向杜水抓去。
她的這手法大異中土,手臂伸出來,不是一伸就到,而是如蛇一樣,曲曲彎彎,優美而快,既讓你驚奇,又不讓你逃避,真可謂兩全其美。好比讓你臨死前,給你個甜棗吃。別看她嬌美,一出手,利爪勝過鋼錐,心毒如蛇蠍,中則必死,不會給你個情哥哥、蜜姐姐的。
杜水豈是平庸之輩,輕輕一動,就躲了過去,就如閒庭信步一樣自在。
這幾人都是一驚,這小子說不定果有門道?他剛才是怎麼躲過的?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來。他會使障眼法?
黑衣少女一擊不中,雙掌齊動,兩臂交替,穿行亂擊,快似流星。
杜水斜身一閃,到了她背後。
少女們大駭,她們一向眼高過頂,藐視天下,想不到出了谷,就遇到對手。
其她三個少女也突然入戰。四人穿行如梭,快如旋風,交錯變幻,左右不定。四種顏色閃爍,光影豔豔,掌勁如山,組成一個陰陽生死團。
杜水在她們的包圍中,竟能尋到那很小的空子,遊刃有餘,真是不可思議。
四人的身手不可謂不高,四種不同的內勁,一觸上杜水的身體就馬上不見了影,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杜水一味遊鬥玩耍,並沒還手。
四少女如蝴蝶圍花團團飛,她們越是狠命地往死裡下手,杜水越是輕鬆自在。
鬥了好大一會兒,她們死了心,閃身後退,氣喘吁吁。
杜水哈哈大笑,仍如剛從夢中醒來一般,聽不到他的喘息。
中年婦人驚懼萬分。這人的身法一點也看不出什麼巧妙,如平常人行走奔跑無二,無理可尋,又象水兒尋縫、有孔必入。天下何人能培養出這樣的弟子?她無奈,只好抱之以微笑,說:“少俠身手果是不凡,不知何人門下?”
杜水笑道:“以我的身手,只能做師傅,不能做弟子。”
那個高大的男人怪笑道:“小子挺豪爽,可知我補天手大骨頭陀的厲害?”
杜水笑道:“你做我的徒弟還可以。”
那人乾笑兩聲,伸手就爪。本就手長,又是突然出手,他以為這次定會成功。
哪知,杜水如風兒一樣,沒有定形的位置,你不動,他不動,你一動,他先過快地超過你動,而你還感不到他動,這就是“誤差武功”的特點了。你的武功不論多麼好,多麼完美,總是不能和大自然相對抗的,和它比起來,總是有極大的差距。你的武功,也因天時、地利、人和諸因素的影響,總有許多失誤。更重要的是,杜水的精華還不在這裡,而在他不受任何內勁的影響,成了真假體。
誰也說不清他的神功何時佔有,何時佔無,真真假假,難以捉摸。
杜水的身子如在浪頭上一樣,在嬉水,在向前遊動。
大骨頭陀的手臂如抽筋似的一酸,“啪”地打在自己的臉上,雖不十分厲害,也火辣辣冒火。
杜水哈哈大笑:“大骨小塊的,認錯自責也別這麼重啊!我老人家願意原諒你的。”
大骨差點氣炸肚皮,自己走過的橋,比他走過的路多,不想,竟被他戲弄,真是豈有此理!自己堂堂聖僧,豈能讓小鬼領進幽冥界?
他兩臂一展,身架大開,周身骨架轟鳴,彷彿要打雷下雨。如大螃蟹張開前爪,如飛蛾前撲,摟向杜水。看來,他留給杜水一個可乘之機,實則是個大陷井。
杜水並不想怎麼他,所以不入他的圈,身形一扭,出了他的包圍,兩掌連擺。
大骨頭陀的雙手又向自己的肋部拍去,彷彿在做自我保健操。
杜水笑嘻嘻地一旁而立。
中年婦人這才知道,這小子不是易對付的。他的身手之高,身法之怪,聞所未聞,想勝此人那真是難了。
但她不甘心,這麼放過杜水。自己一生從沒受過什麼挫折,何以一出谷,碰上這麼個難纏的小子,難道預示前景不妙嗎?
這女人大是糊塗,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哪是什麼預示,是現實。她不想和杜水動手,雖然自己不會輸於這小子,可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他的行動盡在眼底,卻不知如何去破解,這等於知己不知彼,勝負難料。
她靜默了一會,冷冷地說:“少俠,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杜水眼一眨,輕輕地笑了幾聲:“夫人,你可要小心點,別打我的主意。否則,就是自滅的開始。”
中年婦人牙一咬,“哼”了一聲,六人一同離去。
杜水原地愣了一會兒,向南而去。
他心中覺得好笑,世上沒有一個人願做弱者。一旦做了強者,又喜歡弱肉強食,那怎麼行呢?在芸芸眾生之中,都想展示自己的光采,做一顆星星,擴張自己的領海和意志,殺了一個人,似乎為成仙增添了一個臺階,真是魔鬼有魔鬼的算術。
他想了一通,仍難以化解自己心中的鬱結。若不是怕枉添災難,對那些觸及我的壞東西都一一打殺!
杜水胡思亂想了一陣,猛抬頭,見自己已到一座巍峨的高山前。
這高山氣勢恢宏,雲霧纏繞,滴水流泉,大氣浩然。
他又是一陣激動。
我要象這座山一樣,心胸包容萬千氣象,學師姑那樣,做人如流泉。我的靈魂若成碧綠的美玉,一定開在她的身畔。
他一會兒豪情動山嶽,一會兒清淡涼如水。他最怕記起師姑那冰晶一樣的目光。
一路上,他左顧右盼,希望出現那個裝扮自己的人。但哪裡有那人的影子!他失去了剛才那股興致,放慢了速度。
他每到一個地方,總是尋求武林人聚集的地方,探聽最新的傳聞。
這天他進了一家上等的客棧,找個位置,坐下來要了酒萊,鬱郁而食。
突然,一個人影飛撲過來,不是撲向他,而是他身後的一個人。
在那裡吃飯的,是個青衣小生,和唱戲的裝扮差不多,年齡不過二十。
撲向他的是個絡腮鬍子的大漢,臂粗手硬,看那狠勁恨不得一掌把那小生拍扁。
掌一過去,罵聲也緊跟出來:“你個王八蛋,騙到我的頭上來了,膽子大過天!”
小生似乎早有所覺,身子輕輕一閃,大漢一掌劈在桌子上,弄得桌爛碗碎菜飛湯濺酒灑,一個酒杯正好飛起來,擊中對桌的一個青年紫衣漢子,那人臉上,馬上起了一個青包。
這青年漢子大怒而起,潑口罵道:“奶奶的,惹事惹到大爺的頭上,以為我好欺負嗎?”說著就是一拳,當胸而出。
絡腮鬍子急忙一招“按牛飲水”壓下紫衣大漢的拳頭,一拳也遞過去。
這當兒,那個小生如鬼兒一般溜到絡腮鬍子身前,左腳向他膝蓋處踹去。這一招既快又靈巧,十分麻利。
絡腮鬍手一個不穩,向前跪倒,紫衣大漢向後一退,劈面一掌,擊在絡腮鬍子的臉上,“啪”地一聲,絡腮鬍子滾到一旁。
這下好了,大鬍子忍痛而起,如瘋虎一樣向小生撲面擊去一掌。
小生一笑,一個狗鑽桌底,溜到另一張桌子旁。
大鬍子氣怒交加,切齒罵道:“方小,你個龜兒子,我拿你當親兄弟,你為何陷害欺騙我?”
小生站起來,嘿嘿一笑,說:“張大狗,我何時欺騙你啦?我跟我自己還能過不去嗎?你說要把妹妹嫁給我,我若騙你,那不吹了!”
張大狗怒道:“那我妹妹哪兒去了?”
方小輕笑道:“她跟一個江湖客跑了,叫什麼來?想起來了!叫陳少勻,是個紫衣美少年。武當派的俗家弟子,功夫可不淺。我這等大高手打不過他,你妹妹才被搶走的。這能怪我嗎?誰不想弄個嬌嫩的美人在懷裡,可惜咱藝不如人只好幹吃氣。我說你出賣朋友,是陷害你嗎?”
張大狗怒問:“我出賣過何人?”
方小一指鼻尖,笑道:“出賣我。”
“放屁!”大鬍子張大狗又要打過去。
方小嘿嘿笑道:“大狗,不是你告訴了陳少勻我的地方的嗎?我與你妹正要親熱,卻被姓陳的小子搶了去。”
張大狗罵道:“你奶奶的方小,越來越不成話了。我非把你砸成肉醬不可!”
方小人稱“錦雲妙手”,是小偷行裡的奇才,武功也頗為了得,特別是他的身法和手法,是上幾代小偷道上的前輩所不能比擬的。比起張大狗,更是強過一大截子。
張大狗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盡了洋相還是陪錢,不然,開店的豈會放過他!哪個上等的客棧沒有幾個好樣的打手?偏偏張大狗又沒有幾個錢,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左右為難。
杜水見如此狼狽,就說:“張大狗,錢我替你付了。”說著,掏出一錠銀子。
張大狗連忙道謝,杜水的這些錢哪來的呢?是鄭西鐵一夥的。他們抓住杜水之後,把半布袋銀子都放在他的肩上,布袋不大,但銀子足有五百兩。在鬼沼那裡他們急急逃跑,這銀子就成了杜水的了。
方小見有人幫了張大狗,就靠了上來,笑嘻嘻地說:“大狗哥,我們一塊相處幾年,何必動拳動腳,這位仁兄幫了你,我們就和好吧?”
張大狗眼一瞪:“休想!”
方小說:“你不知道,美雪是喜歡陳少勻的,我是自動讓的。不然,你妹妹會相思死的。”
張大狗大罵:“放狗屁。”
方小哈哈大笑:“我放你的屁,這說明我們成了一個人,那是你願意和我好啦!”
方小的這份滑稽相,連杜水都逗笑了。這小子挺可愛的,心也不壞。其他的食客也被他逗笑了。
張大狗黯然了一會,長嘆一聲:“和好吧。”
方小一樂,對杜水說:“仁兄,我們再乾一杯如何?”
杜水淡淡一笑,說:“來吧。”
三人一起又喝了起來。方小問:“仁兄,你心中一定有什麼心事吧?”
杜水搖搖頭,又點點頭。
方小一笑道:“我在江湖上微有小名,你要打聽什麼事,儘管問我好了。我有許多辦法,能使你知道江湖幾天發生的事。”
杜水微微一笑說:“近幾天可有個叫杜水的朋友和青城派的林優爭在一起?”
方小大笑說:“你問準了。昨天,我在這座鎮子還見過他們呢!”
方小說完這句話,又不覺一怔,愕然道:“奇怪,那個杜水我看和你挺象,只是文弱秀氣了些。”
杜水道:“不瞞你說,那個杜水是假的,我是真的。我要找到他。”
方小說:“杜兄,你放心,天黑以前,我準有消息。你等好吧。”
杜水點點頭:“那多謝了。”
方小說:“杜兄,聽說你替師傅擔罪,我非常欽佩!”
杜水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輕聲道:“那是謠傳。我和師姑相愛是真的,與我師傅林風沒有絲毫關係。我要為他清名。”
方小一拍桌子,豎起大拇指說:“杜兄,那我敬重你,敢承擔重負,真大丈夫也。你心如明月,胸似大海,常人難比。”
杜水苦笑一下,沒有言語。
張大狗說:“杜兄,我去幫你傳說,誰要再不相信,我就給他一頓飽打。”
方小笑道:“你那兩下子還是留著吧!你沒打上人家,自己的鼻子就先歪了。”
張大狗嘿嘿一笑:“他孃的,我這手掌就是用不好,每每被人揍一頓。”
杜水和方小又是一樂。
方小說:“你吃完到房裡等我,我去佈置一下,晚上準有消息。”
方小離去。
杜水和張大狗進了客棧的裡頭。
到了房裡。
杜水問大狗:“你們為何爭鬥?”
大狗說:“他把我妹妹弄丟了,反告訴我說妹妹跟人家跑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杜水笑道:“陳少勻你認識嗎?”
張大狗說:“認識,比方小強多了。”
杜水哈哈笑起來:“若如方小所說,你該高興才是。”
“是的,該高興。”
張大狗的憨厚使杜水感到親切,因為自己也屬這一類的人。
兩人又扯了一陣子江湖事,杜水不願再多說什麼,就閉而不言,安心等待方小回來。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方小才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可把我累壞了,跑了有二百多里地,五六個地方,才打聽清,兩人都被小無常於平逮住了。現在他們都在雙龍鎮。我們要不要快點趕去,有一百多里地呢?”
杜水猛然站起:“多謝方老弟。”
方小說:“你我兄弟投緣,為你辦事跑斷腿也甘心。”
杜水感激地說:“我會記住的。”
張大狗急道:“救人如救火,快點走!”
三個人出了客棧展開身法,奔向東南。
杜水的奔跑不能太快,得照顧方小和張大狗。但這兩人奔跑起來,也疾如快馬,耐力特好,杜水又一再給他們加勁,張大狗咬牙堅持,半個多時辰,他們就到了雙龍鎮。
方小頭前帶路,很快就摸到了一個深宅大院。
方小喜歡無拘無束,從沒有佩服過什麼人,這回對杜水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可以說言聽計從。
張大狗直爽,聲言杜水比他祖字輩的師爺都厲害。
杜水對他們的稱讚恭維也無什麼特別感覺。
這院子有三層,中間的那層還亮著燈。他們從牆頭上跳下,欺身進去,到了近前,從窗口裡一看,果見化裝的杜水還沒有恢復本來面目,林優爭嘴角流著血。兩人都一動難動,被靠在牆邊。
除了小無常於平,還有兩個人在旁,都是三十來歲的漢子,一副猥瑣相。眼珠子立圓,打量著靠牆的二人。
於平輕笑道:“你們兩個東西還敢興風作浪,真是可笑之極。”
一個漢子上前一掌,打得林優爭眼冒金星,羞憤欲死。
那個漢子一摸“杜水”的臉,“哼”了一聲,說:“大哥,這小子是化了裝的。”說完,在“杜水”的耳根處一揭,把面具撕下來。
幾人一愣,隨之大笑,這笑聲把龍小青的心都涼透了。
這時,方小一腳把門踢開走了進去,張大狗和杜水在外面未動。
於平一驚,疑惑地說:“錦雲妙手,來我這裡做什麼?”
方小神秘地說:“我有事相告。”
他靠上去,忽地一掌,劈向於平的臉。
於平以為方小要告訴他什麼要緊的事呢,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子來這一套。方小的手法奇快無比,他哪能躲過,“啪”地一掌,打得他人轉了一個圈。
於平大怒,平日是我打別人,今日別人打我,豈有此理!
他咬牙切齒,伸手就抓,於平自稱小無常,自然以身法靈巧見長,可方小也不弱。兩個人以巧對巧,以快制快,可以說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不過時間一長,方小就不行了。他剛跑了這麼遠的路,內力也不如於平深厚。
方小大叫:“杜兄救我!”
張大狗和杜水這才進來。
龍小青面露笑容,林優爭垂下眼皮。以前在一起時,杜水笨如鴨子,一入江湖,唯他神氣。
於平見到真杜水,嘿嘿笑了,嘲笑地說:“假的不行,真的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小子自尋死路。”
杜水哈哈笑了幾聲:“我只知道你死到臨頭,不知道我死到臨頭。”
於平大喝一聲:“我讓你知道。”一步縱上前來,伸手就抓。
杜水毫無所動。
於平的手就差一寸沒有抓到。他深感奇怪,自己估計得不錯,何以沒有碰上呢?
他一愣神,不知何時杜水到了他近前,“啪啪”就是兩掌。於平這回沒旋轉,可天卻轉了,地也轉了,人也飛了,眼也黑了,彷彿散了骨頭架子,慢慢地躺下了。到現在,他還沒明白過來他何以會這樣。
方小這才來了精神,一個箭步撲向一個漢子。張大狗鐵拳一握,擊向別一個。
方小對付那人,輕而易舉,幾個回合,那人被他一掌劈碎了腦袋。
張大狗與那人相打卻比較吃力,但也略佔上風。方小一偷襲,那漢子一分心,被張大狗一記“黑虎掏心”,擊破了胸膛,一命嗚呼。
杜水上前解了龍小青的穴道,然後幫助林優爭恢復自由。
林優爭“哼”了一聲,飛身而去,隨後,從遠處傳來一句話:“杜水,我會還你這份人情的。”
杜水茫然無語。
龍小青一脫困,立即笑逐顏開,嬌聲說:“大哥哥,我再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她做了一個小孩向大人行禮的樣子,逗笑了杜水。
龍小青對杜水說:“你總不能回回救我吧?”
杜水說:“你說怎麼辦?”
龍小青笑道:“把你的武功傳給我吧!”
杜水微微一笑:“那要行拜師之大禮的。”
龍小青不待杜水再說下去,雙膝跪倒,虔誠地說:“青兒給師傅磕頭。”
杜水哈哈大笑起來。他比龍小青不過大七八歲,收這麼大個徒弟,真有點好笑。
杜水忙讓龍小青站起,答應傳她武功。
龍小青大喜過望,幾個人在這座大院裡住下,張大狗把三具屍體塞進床底。
清晨,美麗的朝陽一出,龍小青已練完了自家的獨特拳術。杜水看過後,說:“這拳術有獨到之處,不可絕了。我傳你的心法和它正好相反,你要細心體會。”龍小青點頭稱是。
杜水就把他的創造講給龍小青。方小和張大狗也在一旁,都有幾分驚喜。
太陽昇上高天,他們儼然成了這家主人,開了大門,大大方方地離去。
杜水把自己的輕功身法告訴了張大狗、方小,就和他們分手了。
龍小青功力不淺,經杜水細心指點一番,進步很快。
他們一連三天都在一起,杜水把自己的功夫全都傳給了她,讓她自己勤修苦練。
龍小青欣喜萬分,在幾天的練習裡,她有了巨大的變化,她的武學觀念大大更新了。
杜水覺自己俗事已了,便抽身歸隱,龍小青自信再遇強敵,不會束手被擒,就和杜水分手,尋找父親去了。
杜水心境淡淡如湖水,清涼而深沉。在一個湖邊,他坐了好一會兒,然後乘船進入葦叢深處。
突然,船底破了,水從艙底噴射而出。他只是一笑,並沒怪罪。撐船的漢子,說想想辦法,鑽進水裡就不見了。
杜水並不在意,身子輕輕一旋,飛昇而上。此時,他的心境正合他的輕功“兩袖明月兩眼風”,他踏著隨風飄搖的葦梢,飛馳而去。這份身手,連鳥兒也得自愧不如。
他掠過湖面,剛要順水而行,見一個老者從上游而來。
杜水轉身要走,那老者說:“小子慢走,見一船家否?”
杜水道:“問他作什麼?”
“我的一件東西忘在他船上了。”
杜水說:“沒有見。”
說畢剛要抬步,老者突然閃電般向他抓來。
杜水輕輕一抖肩,老者就抓了一把空。
老者大奇,自語道:“我化乾坤一生不偷襲別人,想不到頭一次偷襲竟然失手了。”
杜水冷然說:“你就是陰陽無敵化乾坤?我看你也不怎麼樣。”
化乾坤道:“你是天下第一個奚落我的人,我不怪你。
我的技藝確不如你,這真讓我慚愧,一生為武,竟這麼不長進!”
杜水冷笑道:“我們無冤無仇,何以偷襲我?”
化乾坤說:“你和鄭西鐵也無私人冤仇,他何以要殺你?”
杜水道:“他要從我手中取回一樣東西,我不知是什麼玩藝,他就要殺我,沒有什麼別的仇怨。”
化乾坤點頭道:“那你是不知這東西了?”
杜水說:“君子言無欺,知為知,不知為不知,何需裝腔作勢?”
化乾坤笑道:“我相信你。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是個善良的人。我不妨告訴你,他們要尋的是一道聖旨,是太祖朱元璋留下的,可能對當今皇上極為不利才要收回去。聽說那東西在你們杜家人手中,你自然成了追殺的對象。”
杜水苦笑說:“怪不得鄭西鐵逼我那麼狠,若不是怕引起各個幫派的奪權爭殺,塗炭生靈,我真想殺了朱棣這個混帳東西。我即使有什麼‘聖旨’,也不會用它號召人去造反。我早已厭倦了塵世的這些仇殺。我現在只需要一個靜修的洞庭靈泉,別無它求。”
化乾坤道:“杜大俠心胸可蓋日月,令老朽欽佩。我願推薦一處修真的所在,不知你可肯去否?”
杜水淡漠地說:“謝謝,我杜水何曾勞駕過別人?”說完,向西而去。
化乾坤見杜水走遠,羞怒大罵:“小子,你讓我失去生活的快樂,讓我自卑,我絕不放過你。”這老小子真是一條變色龍,剛才和眉順眼,現在又凶神惡煞。此乃人性多變也。
杜水猛然想起一事,既然有“聖旨”,杜大力一定知道,何不回杜家村問一問呢?這樣心裡也就踏實了。
他一路,輕雲慢走,輕風飄飄,過了茅山,到了杜家村。
他一見村裡荒涼的樣子心裡一陣酸楚。他依稀記得自己曾住過的房子,走到近前,見土牆已倒,看來,好久不住人了,家院裡,各處都亂得不成樣子。
杜水心中念頭一閃,嚇了一跳,難道杜大叔被鄭西鐵一夥抓去了嗎?不然為何這樣。
他一推屋門,開了,突然,幾道電光向他射來。杜水急忙飛昇兩丈多高,躲過這些刀劍。
他飄落下來,見向他偷襲的是四個黑衣青年漢子,個個強健,威武,滿眼殺氣。
杜水有些惱火,算我命大。我不惹他們,自有惹我的人。我不殺他們,他們時刻想殺我。這真有點奇怪,這一個個小子自以為多麼厲害,今天給他們點厲害瞧瞧。
他一甩長劍,迎了上去。
四個人更不搭話,劈頭就剁。
杜水長劍一晃,極快地閃出四個劍花分刺四人,實則就是同時刺出四劍。當然,這四劍不可能一下子刺出,而是有順序地刺出,只是其快無比罷了。所以,看起來與一下刺出了四劍差不多。
四個小子身手雖不弱,想逃厄運,卻難比登天。幾聲嚎叫,四個小子的右肋都被挑斷兩根肋骨,血滲透了衣服,他們不敢再戰,轉身而逃。
突然,一聲轟然大響,小院子翻了個底朝天,被炸的塵土四濺。杜水急忙展輕功外射,若是慢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杜水一陣心跳,這些人太狠毒了。一招更比一招奇,不知以後要耍什麼鬼招呢?
他忽然覺得歸隱是一種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們照樣會找上門來。
杜水還要往下想,“嗤嗤”無數星點向他射來。杜水搖身連擺,箭一般奔向牆外的西北方向,見一個灰面老者站在牆邊,手中還緊握著沒有發射的暗器。
杜水嘿嘿一笑:“老頭,你的手法不錯呢,你是什麼人?”
老者冷冷地說:“雲裡走沈月九。”
杜水一怔,旋即笑了:“你自稱輕功天下無雙,為何不逃呢?”
沈月九說:“老夫自有對付你的方法。”
杜水笑了一聲問:“那你何不使出來呢?”
他剛要進身,沈月九兩掌齊發,無數的星星點點向杜水齊射。
雲裡走沈月九實是輕功高明之極的人,他沒把杜水放在心上,自己的這招“萬國來朝”定可置他於死地。
哪知,杜水的身法快到了極點,右腳退,左腳滑,人影一閃,到了沈月九身後。
這回,他亡魂出竅,慌得急忙施展輕功,猶如一隻大鶴斜射高空,一個擺搖,落地連閃。好一個雲裡走!果然名不虛傳。這速度,普天之下,也只有杜水可追上他。
但杜水並沒有追,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逃走。然後長嘆了一聲,又一次進屋,想尋找自己幼年時穿過的那件褂子。哪裡還有它的蹤跡?翻了一會,毫無收穫,只好依依不捨地離去。
他覺得周圍的人有點怪,何以都與自己為難?
他慢騰騰地走到一條小河旁,在一棵樹下站定,風輕輕吹著他。
這時,從東面走過一個高大的精壯之人,兩眼如寒星,氣勢極不凡,後面一個二十多歲的雄武的青年。
兩人到了杜水近處,那個青年人說:“師傅,永樂幫主請我們何事?”
“不知道。”
大漢說,青年人有點不樂意地又問:“師傅,他何以讓我們在此等候?”
那中年人沒有回答,微微一笑,問杜水:“朋友可是幫主洪傳雄的門下?”
杜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你怎麼會這樣想?”
中年人笑道:“實不相瞞,在下丐幫幫主於百川,是永樂幫約請在這棵樹下見面的。”
杜水笑問:“你看我象永樂幫的人嗎?”
於百川說:“好象不是。朋友貴姓?”
“在下杜水。”
於百川笑道:“你就是杜水呀?我聽過你的名字,你還送給過張大狗銀子對不對?是俠義道上的人,和我當年一樣,愛打抱不平,一副菩薩心腸。”
杜水一笑:“過獎。”
這傢伙挺滑頭,不露聲色地把自己讚美了一番。
杜水說:“你們約的時候到了嗎?”
於百川說:“到了。”
“這些人怎麼不來了呢?”過了一會,兩個人都有些不耐煩了。
青年人說:“師傅,你鐵腳神拳何曾傻等過別人,我小鐵腳神拳胡大龍又等過誰?”
他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讓杜水覺得好笑,這小子也這麼自命不凡,看來,人都是希望自己強壯的,誰也不是願當奴才的。
於百川在原地來回走動了幾圈,揮手道:“大龍,我們走。”
這時,從北面飛掠而來幾條人影。最前面的是一位五旬左右的強健老者,臉色微紅,兩目神光清亮,內功造詣看樣極深。後面的兩個人,都比前面的老者年紀更大,約有七旬,一個黑衣罩身,一個灰衣如雲。最後一個是開碑手傅海蛟。
最前面的老者跑上前來,握住於百川手說:“老弟,老哥我來遲了,恕罪恕罪。”
於百川見他們一個個如此急慌,也不好說什麼,他朝黑衣老者一拱手說:“這是永樂幫的執法長老鐵頭喬先前輩吧?”
黑衣老者點頭。“這位灰衣前輩定是銅臂萬青山了?”灰衣老人微微一笑,算是答覆。
於百川問:“洪兄讓小弟在此聚會,有何要事?”
洪傳雄說:“大事不妙,幾天的功夫,情勢於我們大為不利。不知是何人傳言,說我們兩幫聯合,意在圖謀不軌,皇上派來了一批大高手,要把我們兩幫一網打盡。”
於百川吃了一驚,不信地問:“這怎麼可能!我們何時聯合過?”
洪傳雄說:“我約你來,就是要談這一個問題。現在迫在眉睫的問題就是我們真要聯合才行。”
於百川說:“這怎麼可以!果真聯合,不弄假成真了嗎?再說,丐幫弟子中沒有什麼真正有功夫的,打起來,不頂事。”
洪傳雄說:“那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弟子遍及大江南北,灑滿整個江湖,讓他們打探個消息就成。你不這樣做,皇上也不會放過你。”
於百川說:“說我們造反有什麼憑據?”
洪傳雄嘆聲道:“這是朱棣的疑心。東西兩廠不就是專門造謠的嗎?有人傳說,江湖中有一道朱元璋的‘聖旨’可能對他不利,就派人來收回,收不回就要找些人殺了洩憤。”
於百川道:“你是說他們找上了我們?”
洪傳雄點點頭:“不錯,這個災難落到了我們頭上,不把它抖落下去,我們還有寧日嗎?”於百川沉思無語。
洪傳雄轉臉看了一看杜水,問於百川:“這也是你的弟子!”
於百川哈哈一笑:“他可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杜水。”
洪傳雄眼睛一亮,笑道:“你就是打殺小無常的杜水嗎?”
杜水含笑不語。
洪傳雄說:“杜少俠,據我所知,這聖旨在你手上,可對?”
杜水搖頭道:“不對,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麼‘聖旨’,我也是剛從化乾坤那裡聽到不久的。”
眾人一驚,化老兒也插手了嗎?
洪傳雄問:“他是你的朋友?”
杜水說:“他來暗算我,沒有得手,又怕我殺他,就說了出來。”
杜水這幾句,把眾人驚呆了。這小子不是說夢吧?化乾坤可不是好惹的,他可以殺小無常,但殺化乾坤絕不會那麼容易。聽他的口氣似是很簡單。他們自然不知,常無嬌、白浩、孔玄都敗在杜水手裡。
於百川說:“少俠,那化老兒一身武功不是好鬥的,連我也只能鬥個平手,你能殺了他?”
杜水笑道:“世間殺人有多種多樣,你知我用哪種?”
於百川一拍頭笑道:“不錯,我也覺杜老弟強不過我去,但能殺了小無常,也是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呀!”
洪傳雄哈哈大笑,這個於百川真會找空子自吹,什麼時候了,還自掛招牌自己認。永樂幫的其他三人也覺怪好玩,平時也知於百川會這麼一手,想不到這一手玩得還這麼漂亮。
胡大龍在一旁沒有出風頭,太不甘心,尋個空子搶著說:“我師傅說,我有青出藍勝於藍之勢,我若和杜水相較,定會強出個兩三分的。”這小子的話,有明顯的挑戰意味,當眾蔑視別人,不是讓人下不了臺嗎?
永樂幫的人覺得丐幫的兩個人怎麼是這副德性,再也吹不了幾天了!一旦遇上官府的捕殺高手,留著點本事去拍閻王爺的馬屁吧。
杜水卻感到胡大龍的話全是自我陶醉,沒有什麼更多的惡意,他喜歡那樣,就隨他便好了。
於百川自然也不是無能之輩,“鐵腳神拳”的美譽也是江湖上公認的,身手極不平凡。正因為他沒遇過比他更厲害的高手,才慢慢地飄飄然起來,以為自己足可和天下那些絕頂人物平分秋色,杜水這樣的人,自然是比他遜一籌了。
洪傳雄卻比他謹慎得多。洪傳雄自忖若和化乾坤動起手來,自己取勝的可能很小,很可能半斤八兩,並駕齊驅。難道這個年輕的杜水能強過我的畢生苦修!那他又是何人的門下?絕不會是林風的弟子,而是另有其人。
他想了一會兒,和氣地笑道:“杜少俠,你可知聖旨落在何人手裡?”
杜水道:“這個目前只能推測,我無法告訴你們。對你們來說,重要的不是‘聖旨’,而是逃命。憑你們這些人,想奪朱棣的江山豈不是蚍蟻撼樹,談何容易!”
洪傳雄笑道:“少俠誤會了我的意思。看我這把年紀,會有那種念頭?只是想知道事實,心裡踏實而巳。說不定,那東西能救我們一命呢?”
杜水說:“這個好辦。若是你們被抓住,就騙他們說‘聖旨’不知在誰手裡。試想,如果你們真有那東西,交給了他,會讓你們留在世上嗎?”
洪傳雄心中不快,也不能不承認杜水說得有理,只好哈哈乾笑兩聲,沉默不語。
於百川彷彿牛皮還沒吹夠,又笑嘻嘻地說:“杜少俠,你也不必守口如瓶,天下武林是一家,象我這樣有什麼說什麼,你才會有更大的進展,將來,也許有希望做個一幫一會的主人,那可威風得很呢?”
杜水嘲笑地說:“於幫主,我見你也不過如此,到頭來還要商議逃避官府的追殺,威風在哪兒呢?”
於百川大怒:“你敢小瞧我,以為你有兩下子是不是?我這就讓你自找難看!是個什麼東西?該排在什麼地方?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妄和一幫之主攀比,不然,你在江湖上能再活三個月,那就是奇蹟。”
這一下杜水再也不能冷漠了,這麼一個小小的丐幫幫主也如此猖狂,以武為恃,不教訓他一下,他不知天下之大。
於是冷笑道:“於百川,你好不知自重,以為你的‘鐵腳神拳’真有什麼了不起是吧,今天,我要讓你懂得吹牛過了頭,立時有罪受。”
於百川氣壞了,這還了得!後生小子敢直呼他的名,如此下去,顏面何在!
他兩眼兇光一閃,鐵拳一記投出,擊向杜水的鼻樑。
杜水靈機一動,身子不退反進,兩臂走圓,化解了於百川的力道,同時,轉了於百川的鐵拳讓他向自己擊去。
於百川明知該收拳,可就是收不住,“啪”地一下,正擊在自己的眼窩上,立時黑紫,站立都不穩,疼得他呲牙咧嘴,呻吟數聲。
胡大龍見師傅被打,認為大顯身手的機會來了,連環三腳,向杜水踢去,最後是一招“鴛鴦腳”擊向杜水肩部。
杜水仍然不理,只輕柔地一推,胡大龍的腳向上一挑、一彎,腳心正擊在自己的後腦勺上,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於百川一個鯉魚打挺,騰身而起,神功急運,一記劈空拳直搗杜水太陽穴。
杜水一抖身,如影隨形,一掌打在於百川臉上。
於百川控制不了自己,象個圓盤轉了起來。胡大龍奔上來,也被擊了一掌,師徒倆比起賽來,看誰轉的圈數多。
這次,眾人都明白了,杜水的神功古怪到了極點,看不出一點頭緒。
於百川兩眼金星飛舞,彷彿進入了仙界,頭重腳輕。但有一點他心裡是清楚的,就是自己受了終生最大的一次侮辱,有生之年,絕不會忘記這不共戴天之仇。兩眼要變成千柄利劍,刺透杜水,以洩胸中的仇恨。
杜水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心裡略有自責,何必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呢?這些人把名譽看得太重,心胸又鄙俗窄狹,定會生出許多事來。看來,自己還要在紅塵裡泡一陣子,方可去掉身上的火氣。
洪傳雄等人對杜水不得不刮目相看,這個人的功夫實在不可思議。此時,洪傳雄既不能幸災樂禍,又不能無動於衷,兩手一抱拳,不平不淡地說:“少俠,老朽等人實不如你,敢問尊師何人?”
杜水道:“我正要問你,天下何人是我的師傅呢?”
洪傳雄臉色大是難看,聽他口氣,似乎沒有師傅?於是笑道:“我怎會知道呢?”
杜水說:“我這功夫,出自我。我是我的師傅。明白了吧?”見他們大是疑惑,就又淡淡地說:“功夫自在心中。你們心中根本沒有功夫,只有殺人、爭名,想成大道,那不是白日作夢嗎?”眾人都是一怔,說不出話來。
杜水再不言語,飄然而去,洪傳雄是有雄心的人,素來以大英雄豪傑自居,萬料不到會有一天被一個平常的小子訓責了一頓,自己連一句適合身份的話,都說不出來,真是懊喪透頂!
於百川又恨又氣,還談什麼聯合?和胡大龍一起憤憤離去。
杜水輕飄飄向西,過了一陣子,他忽覺不知該做什麼了,怎麼自己成了多餘的人?
想到師姑,自己再也不能去找她了;為師傅正名,自己也做了,可師傅恨透了自己,也不能再記著他了;杜大叔不知哪兒去了,一時半會尋不到。江湖雖大,卻無我的容身之地。
他這麼走了一陣子,太陽已經落了,夜幕還沒來臨,這一段時光是美好的。
他站在一個山石上,打算在此過夜。
這時,忽聽到一種類似貓頭鷹的叫聲,在這靜靜的深山裡,特別讓人喪膽。
杜水暗叫不好,這聲音如此淒厲、兇殘、奪人心魂,不知又有什麼人遭殃。我不如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
他心念一定,展身飛掠,奔向山脈深處的林海之中。越往裡走,樹越粗大密集,越有一種陰森的殺氣在慢慢襲上人身。
杜水提氣一掠,心空如風,透如明月,在樹林的空隙裡飄蕩。
突然,一聲喪魂落魄的少女的驚叫,在西邊傳來,隨之又是一陣“嘿嘿”怪笑。
杜水不敢怠慢,身起如鵬翔,直射向西,飛掠數百米,也沒見個人影。他雙臂一振,猶如蒼鷹,升上空中三丈多,落在一棵聳入雲天的大樹枝上,靜靜觀看。
這時,又一聲慘叫,彷彿是被擠出來的一般,從一塊大石後傳來。
杜水直射而去,他飄落石頭上,才看清。
三個人不人不鬼的傢伙,正輪番向兩個少女進攻。他們身手極高,兩爪漆黑如鉤,但只抓到她們的前胸,又抽回手去,故意嚇她們取樂。
兩個少女都是武林女兒,但此時,已嚇得不成樣子,帶刀的少女兩手護胸,頭髮凌亂,神色麻木。佩劍少女手捂臉,靠在一塊石頭上,蜷縮成一團。
杜水身輕如羽,落地無聲,進攻的人沒有發現他,杜水也沒看見他們的臉孔。只見三人都是披麻帶孝,讓人不寒而慄。
他換了一下位置,才看見三人的模樣,這讓杜水打了個冷顫。這是人嗎?真如小鬼無異,怪不得兩個少女嚇成那樣。
這時,一個人說:“這帶刀的少女,是於靈義的寶貝孫女,他若知道我們嚇他孫女,心裡定不會好受。帶劍的小美人是宮南的孫女,她倆是表姐妹。”
另一個道:“管他什麼宮家、於家!這麼好的兩個小美人,不供我們享受,供誰享受!誰讓她們自投羅網呢?”
剛才說話的那個人道:“老三,還是別想好事了,快辦正經事吧。”
第二個人“哼”了一聲,說:“你們兩個人聽清楚,快把觀音寶像交出來,否則,讓你們受不了。”
杜水在一旁嘆了一口氣,怎麼連我也緊張起來了?這三個小子是易了容的。但他們的身手也極高明,看他們的動作,不象老年人,至多不過三十來歲,有這樣的身手,實是難能可貴。這兩位如此嬌美的姑娘,竟是武林四大家中於家、宮家的孩子,真是無巧不成書。不管這三人是何許人物,一場爭鬥,少不了把這兩家也扯進去。
帶刀的少女這時回過神來,極其不捨地從兜裡掏出一個如拳頭大小的觀音像,翠綠色的,十分逼真,活靈活現。
易容人中的一個拾起來,得意狂笑。
另一個說:“不要高興太早,皇上是知道我們到了這裡的,獨吞寶物而逃,未必有好下場。不如把練功圖佔為已有,再私藏些珍寶獻上去,然後離開宮廷,不更好嗎?”
又一個說:“我們天山三聖要在這裡發家了。多虧了這兩個小妞發現了這寶貝,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
兩個少女見他們說了人話,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拿劍的白衣少女也愈發顯出她的婀娜動人來。使刀的少女彷彿荷花一朵,風采照人。她二人剛一散發出少女的芬芳,三個小子就再也忍不住了,象三頭公獸,躍躍欲攻。
兩個少女結成一體,嚴陣以待。
這時天已黑,整個山林更加可怕,濃濃的黑夜彷彿就要壓下來把一切吞沒。這些人都是高明的武林人士,目力大勝常人,故也不受黑夜的影響。
兩個少女就已經抖了,似乎死神降到了她們的身上。
突然兩鬼齊撲,兩個少女刀劍連閃,頻頻擊出,怎奈對方身手高過她們太多,只一招,兵刃就被奪了過去。
兩個人絕望之中,就要自盡,杜水慌忙叫道:“不可!”
這五個人,誰也想不到在他們的身旁還有人在,均吃一驚。
兩少女見了杜水,就如見了親人一樣,極感親切。杜水雖不美,若和這三個人的怪象一比,又強過了千百倍。這無疑給她們帶來一種安全感。
天山三聖在江湖中少有人知道,杜水也頭次得知,天山三聖是這三個傢伙的真號。平時他們遊蕩江湖,全用一些假號。他們三人用過的名字也有一大筐。相比之下,這三個人的閱歷,要比杜水多。
他們見杜水身手不凡,可就是想不起他是何人。三人中的一個道:“閣下偷聽別人私語可不光明。”
杜水冷笑說:“這比強取豪奪要好些吧?”
另一個說:“朋友何人?”
杜水說:“在下杜水,無名小卒。”
又一個道:“好象不是無名小卒,我如記得不錯的話,你還是朝廷的欽犯呢?該我哥三發財,你也投宿屠戶家。”
杜水哈哈大笑,笑聲震盪山林,傳向四方:“確切地說,你們破財才是。碰上我,你們是死星高照,再也做不成發家的夢了。識相的,快點把那寶像還給她們,滾,否則,長四條腿也嫌少了。”
三個傢伙不吭不響,把寶像扔給白衣少女。在杜水分神的當兒,三人六掌齊發,撲向杜水。
但是,他們仍然難以如願以償。
杜水斜身一扭,如一縷青煙,飄然閃去。三聖更不停歇,一擰身,向樹林深處射去。杜水要追,又怕他們調虎離山,傷了兩個少女,就聽由這三個人離去。
這種打法和逃法,正是三聖的絕頂聰明之處。做事要果斷,不能拖拖拉拉,生命要緊,為了命可舍一切。
他們在沒遇杜水之前,曾見了化乾坤,聽說杜水厲害至極,要多動心計。他們就留了心,知道如果貪寶,很可能就要命喪荒山,那是給什麼也不能做的買賣。不如把寶物還過去,趁他分神之際合擊,他們自信天下這樣的人少而又少。如果合擊成功,寶物又歸自己,合擊不成,隨機逃跑,這樣不吃虧,也沒佔便宜,正好。若是他們稍一耽擱,一旦杜水出劍,再想跑,那必定跑不脫了。
兩位姑娘見寶物失而復得,又脫離了危險,這份欣喜,無法形容。
兩人一齊向杜水施禮。
杜水笑道:“兩位姑娘不必客氣,快快免禮。”
兩個人理了一下衣衫,頭髮,長嘆了一口氣,白衣少女才說:“公子的神功天下罕見,讓我們想都不敢想。”
青衣少女說:“公子的輕功和我們於家的‘凌波飛渡’很相似,不過你的更妙,功力更深。”
白衣少女說:“公子的輕功和我們宮家的‘鴻鵠昇天’也很相似。”
杜水哈哈笑起來:“這麼說,我是學了你們兩家的輕功身法了?”
白衣少女羞澀地一笑,頭一歪,甜甜地說:“那也不是。你的身法,我覺得有一種聖潔無比的氣勢,猶如天神臨凡,盈盈中有仙氣;而我們家的輕功雖也不錯,可很平淡,沒你的那麼豐富。”
青衣少女也忙說:“他的身法還有一個有別於眾人的地方,就是無始無終,古怪深奧,誰也看不出門道。”
杜水興奮地說:“你們兩人比我聰明多了,真是可造之材。上蒼給你們寶物,讓你們去享用呢!”
白衣少女道:“我們兩姐妹,本來打算在山上玩一會就回家,不曾想在一棵樹洞裡發現了這寶貝。誰知被那三個惡魔碰上,把我們追到這裡。”
杜水說:“你們家離這不遠吧?”
“嗯。有二十多里。”
杜水把觀音寶像接過仔細一瞧,呀!這真是鬼斧神功。
只見整個寶像在夜裡放射出綠盈盈的光芒,脖子、胸部、小腹有三道金線,異常明亮,周身各處的穴道閃著亮光,連杜水也想不出用什麼東西製成的,就這麼一個寶像,也可稱天下奇珍。
杜水道:“你們去尋寶吧,我該找個地方睡覺去了。”
青衣少女道:“那怎麼成,我們一道去吧?”
杜水明白,這兩個少女,如此聰穎,若得寶圖,定會為天下武林放異彩,我要幫助她們成功。
兩個少女也知道自己陷進了禍福的漩渦之中,想拔出來,已辦不到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快強大起來,迎接命運洗禮。
杜水說:“那快點走吧。”
在這樣深沉的夜裡,若沒有杜水在側,兩個少女寸步難行。
她們雖是武林兒女,膽子不小,可深山老林的黑夜,如同陰間一樣森森可怖,不時有一兩聲夜鳥的驚叫,更讓人懸心提膽。
杜水卻無所畏懼。他不相信什麼鬼神,而只要是人,都只會怕他,他不會怕別人,那些虎豹豺狼更不在話下。
但他仍然十分小心,怕出現料不到的事。兩個少女緊挨著杜水,手握在一起。杜水看了心裡好笑,更覺她們可愛。自思絕不能讓她們受傷害。
三個人穿行於林間,按圖索驥。出了樹林子,來到一個懸崖下,這裡流水嘩嘩,一陣涼氣傳來,讓人全身一麻,打個冷戰。不遠處山林的風吹樹的聲響也震著三人的心。
杜水看了一會寶像,在石壁的縫隙裡,用手摸了一會。
突然,一個黑影,猛然撲向杜水。這使他大吃一驚,急忙展身而起。
那黑影身子不落,徑自撲向兩個少女,兩個少女驚叫後閃。
原來是條水桶般的蟒蛇。
杜水長出一口氣,那蛇爬向一邊去了,彷彿守門的任條完成了似的。
杜水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摸索一陣,終於找到了機關。
他一運神功,“嘩啦”一聲,石門大開,一股陰潮之氣撲了過來。
杜水和兩個少女在外面等了一會,見再沒有什麼動靜,才由杜水帶頭,走了進去。
這個石洞不大,曲曲彎彎,卻挺深,一看就知是天然石洞。
石洞裡太黑,杜水的目力自然看得清楚洞內一切,兩位少女卻看不分明,有點朦朦朧朧、影影綽綽。
他們剛走過一個小石板路,前面就是沒膝深的水,有十多丈寬。
杜水看了她們一眼,她倆示意可以憑輕功越過。杜水兩袖一抖,輕輕一點水面,飛越而過。她兩人在中間用刀劍向地下一拄,飛身縱去。
三人順石洞向西一拐。
突聽一陣尖刺的笑聲,這真如地獄的勾魂調,來得太突然了,連杜水也嚇得一抖,全身麻漲,一顆心跳上嗓子眼。
兩個少女差點嚇掉魂,不顧一切地摟住杜水的脖子,往他懷裡鑽。
杜水靜了一下心,站立不動,側耳細聽。他嚥下一口唾液,等待聲音再起。
奇怪!那聲音不響了。
杜水也有點周身發涼,這是進了黃泉了嗎?怎麼連我也害怕起來了?
他此時只覺脖子緊,有人吊著,想不起是男是女,他也緊張起來。
他暗罵自己,這手真賤,你抖個什麼勁?大不了一死而已,還怕魑魅魍魎不成!雖然他這麼寬解自己,膽怯並不能完全驅除?手心裡都出了汗。
有好一會兒,他平穩下來,才覺有兩個姑娘的存在,他輕輕一推她們說:“別怕,有我呢!”
這樣,兩個少女才鬆了手,離開一點。
杜水雖然這麼說,也恨不得離去才好,他不是貪生怕死,但總是覺這裡太可怖,恐怕白天進來,也好不了多少。然而寧進不退的韌性在鞭笞著他。若是連自己都怕了,象她們這樣女兒們還能活嗎?大丈夫生於世間,不能做擎天玉柱,羞煞裙釵,不如早歸黃泉。自己的脊樑,只可斷,而不可彎。
他給自己上了一會勁,覺得豪壯了,對兩個姑娘說:“別害怕,握好兵刃,我要笑兩聲,驚驚對方。”兩人點點頭,屏住氣。
杜水一聲長嘯,震得洞裡嗡嗡直響。
突然,一陣“嘿嘿”笑聲又傳來了。
杜水抽出長劍,走向前去。兩個少女跟在後頭,小心翼翼。
杜水剛過一個石門,從頭頂,猛然一物下擊,極快地到了身邊。
杜水回手要刺,突然,又以快極無比的速度,射出三四丈外站定。
原來偷襲他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老猿,眉毛都白了,如野人似的,離遠了還真分不清是人是猿。
這老猿“咕咕”地低叫了一陣,又笑了兩聲,杜水才知剛才是它搗鬼,又可氣又可好笑。
他一擺手,兩個姑娘跟進來。
青衣少女道:“水蓮姐姐,你還怕嗎?”
宮水蓮小聲問:“然妹妹,你還怕嗎?”
於然“嗤”地一聲笑出來,宮水蓮也“咯咯”笑起來。
這樣,緊張的氣氛一下緩解。
杜水也坦然了。
定晴觀看,才發現在這個洞穴裡,靠北面有一個石板,上面有幾個木匣子,都不算很大。
杜水走過去甩手輕輕一按,立刻閃在一旁,瞬時,有幾枚暗器飛射而出。
杜水復又上前把它打開。裡面是一幅畫,杜水把它拿出來,展開一看,上面畫的是觀音像,和“寶像”的形象一樣。
宮水蓮和於然也一同圍上來觀看,在圖的左邊有字:“寶蓮圖”,下面是招式和功法。
上面說得明白,氣功是“蓮花神功”,功成成佛,終得正果,為佛家無上之心法。所得之人,必須苦修,否則,必遭天譴。匣內有兩粒丹丸,可服下。
杜水朝匣內一瞧,果見兩粒花生大小的白色丹丸。
杜水拿出來,給她們一人一粒,讓其服下。又讓她們看清楚圖,在一旁如觀音一樣,先練一個時辰的入門功。
杜水在一旁護功,也不言語。那隻老猿,坐在一旁觀瞧。
一個時辰,在兩個少女看來,十分短暫。對杜水來說卻分外悠長。兩人功畢起身,洋洋喜喜,精神格外好。
杜水又打開其它三個匣子,突見寶光四射,全是人世間的罕見珍寶,最不值錢的,要算是黃金了。如意珠、翡翠玲瓏塔、夜明珠、八極向陽環、女媧乘九龍、金龜拜靈山……每一件都價值連城,要換成銀子,可堆滿這個洞。
三個人誰也想不到會看到這些東西。
沉默了半晌,杜水說:“你們全收起來吧,放在這裡,終也無用。”
宮水蓮說:“杜大哥,你也拿幾件吧,我們一同來的嘛!”
於然也說:“杜大哥,你不要,我們也不要。”
杜水說:“那好,我就拿點金子買酒喝。”
於然說:“杜大哥,我們也不是貪心之人,你若不拿幾樣珍寶,我們不如把它砸了吧?”
杜水道:“不可,這些都凝聚著多少先人的血汗,怎能毀在我們手裡?這樣吧,如意珠可解百毒,你們留著防身,夜明珠可照路,夜裡能派上用場。八極向陽環可啟陰陽,明大道,對你們修功有好處。女媧乘九龍更可激勵你們成為巾幗天驕。金龜拜靈山可讓你們悟出龜息大法。只有翡翠玲瓏塔,清澈如水,透明如風,似有非有,可淡泊名利,怡情自然,可作玩物,我也想不出對你們有何用處,我就拿著它留個記念吧!你們看可好?”
於然說:“杜大哥,我們有一寶圖足矣,用不著這些東西。你不再拿幾件,我們只好讓它們永埋深山了。”
宮水蓮說:“杜大哥,我們能來到這裡,全是你的功勞,你不要,我們豈能要?”
杜水道:“兩位姑娘見財不愛,實是可佩,只是我對塵世已無多少興趣,留它們實是累贅。這一小塔,我還沒有想好放在哪個布兜裡呢?”
兩個少女見杜水執意如此,只好把重要珍物藏在身上,剩下的,用一汗巾包上,提在手裡。包不大,總共不過有幾斤重。
杜水託著寶塔看了好一會兒,彷彿裡面有泉,飛凌而下,叮咯有聲,心中喜愛。可他還是不想要,這東西如此好玩,天下罕見,是翡翠做的嗎?現在他也搞不清。他雖然聽說過這個寶物名稱不知多少次了,可託在手裡,他又不相信了。翡翠做的不會有這麼好吧?自己放蕩不羈,無家無處,拿著這麼好的東西,豈不是個心思,丟了也後悔,不如都給她們吧!這點金子,不是我的,幾天後,我就把它們花光,這樣,就等於自由自在了,什麼也沒拿。
可他把寶塔給她們兩人,說什麼她們也不要,萬般無奈,只好把它小心放好。
他們要出洞了,老猿有點依依不捨,向他們不住地擺手。
杜水向它點頭離去。
剛走了沒多遠,突然傳來飄蕩不定的聲音:“快把東西放下,不然全讓你們死在裡面!”
三人大驚。
杜水說:“快回洞口去!”三個人都奔跑起來。
那個聲音道:“哪有那麼美的好事,想跑出去,下輩子吧。”嘩嘩啦啦一陣響,剛才的那片水突然猛漲,隨即向他們湧來,如山洪暴發似的。
三人見衝不出去了,只好往回跑。水來勢洶洶,不可阻擋。他們只好一溜煙地跑回原來發現珍寶的地方。
這時,水頭尚未趕到,三人連忙提氣上升。在老猿上次下衝的地方停住。這裡沒有通道,他們盼望水勢別上升得太高,就可想辦法。
奇怪,這是個死角,老猿怎麼不見了,哪裡去了?難道這裡有出口?這不可能,不然,洞口何不在這個地方?而且,圖上也沒有畫上這裡有出路啊!那麼老猿呢,這東西不會成了空氣吧?
他剛動了幾個念頭,水就“呼”地衝進來,真如蛟龍出水的潮頭,猛而烈,一副要吞噬一切的樣子。
三個人在這個時候,唯一要做的就是尋找出路,可四周是堅硬的石壁,連個縫也沒有。
水旋著勁地飛漲,一會兒,就沒了大半個洞,離他們三人蹲的地方只有幾尺了。再過片刻,就會到他們的腳下。
水一點也沒有停滯的趨勢。一種非常沉悶的氣勢向他們三人逼來,這是一種無限的黑暗,廣大無邊。
杜水的心一震,感到了不妙。說不定還真要與山洞長相守了,可惜是我們成了白骨,它卻依然如故。這麼厚重的山洞就成了自己的墓穴了嗎?這種死太不英烈了,太不冒險了,沒激起我的一點鋼性,這麼委委屈屈地死了,連師姑都對不起。說不定,她是希望我活下去的,雖然她一點也不愛我。他這時真希望剛才那個混蛋的聲音再響起來。
死亡一步一步逼近,杜水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那石門堵死了嗎?肯定堵死了,不然,水說什麼也衝不到這裡來,這真是一招失,全盤輸。
宮水蓮和於然心中更絕望而痛苦。自己剛有了希望,卻要埋葬在這裡,太不公平了!她們還以為真有那麼一個上帝在睜眼看著她們呢!這可完了,什麼功夫也不管用了。自己的父親、母親、爺爺會急成什麼樣子呢?出來時,沒跟他們說一聲,以為很快能回去。誰知,天道無常,匆匆一走,竟成了永訣。太冤了!自己才這麼大,就要去死,還不如不生呢?
她倆亂想胡思,杜水卻急躁萬分,內心在呼喚:怎麼辦?可無情的水漲得更快了,什麼力量也不能阻上它。
四周石壁的厚度彷彿也在增加,黑沉沉的,洞內愈來愈悶。難道就這麼走向死亡嗎?杜水的心裡一點譜兒也沒有。
但不他管們如何懼怕、焦急,水卻毫無一點憐憫之心。瞬間,水湧上了他們的衣服,要吞噬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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