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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言愛 -【失心霸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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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4: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言愛 - 失心霸主

她從來沒看過有人的眼睛是藍色的,  
而且他好可憐喔!雙腳還被腳鐐扣住,  
害她一時管不住狂湧而出的好奇心,  
不斷的想接近他,做盡許多愚蠢的事也無所謂,  
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辜負她,  
她寧願眼睛瞎了,也不願看見眼前這一幕……  

他該怎麼做,才能再次看見她的笑容?  
他該怎麼解釋,才能再次得到她的信任?  
他該怎麼付出,才能再次讓她愛上他?  
為了阻止她離開,他使出各種卑鄙的手段,  
然而他身上如雲霧般的身世之謎,  
卻一步步的將他們帶往死亡的陷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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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5:34 |只看該作者
前影......

  這裡囚禁著一縷不見天日的靈魂。

  一名童顏鶴髮的女子,逐步趨近那具蜷縮在地面的男體。

  「衛離,我的孩子,讓我幫你!」

  「不用,你滾!」男子全身發顫,吼開乾啞的喉嚨。

  他披散著長髮,臉龐上半部罩著豹皮紋眼罩,四肢讓蜿長的鎢鋼鏈條鎖在一面鐵壁的環鉤裡。

  「說謊!你不忍我走的,哈哈!」她扯著他的長髮,讓他有一種脫去一層頭皮的疼麻。

  衛離使出殘力舞動被鏈條鉗制的雙手,一把摀住雙耳,拒絕穿腦魔音。

  「從我有記憶開始,你就拘禁我,強餵我吃七情六慾腐神丹。我很你-------」身子耐不住折磨滾動著,鐐鏈因碰撞而發出鏗鏘聲響,聽來淒楚斷人魂。

  天山童姥細凜的童音劃破暗夜空氣。「不知感恩圖報的小子,你怎能一筆抹煞腐神丹帶給你的快樂?」

  「我生不如死。」衛離爆發如野獸瀕死的嘶嚎。

  「不,極至的歡愉是男性夢想的天堂。」

  「你有過幾個男人?你怎會懂男人最深沉的痛苦?」

  自從他弱冠之後,身體內累積已久的腐神丹之毒,就固定於每月朔、望兩日發作。這病灶吸取他全身熱能,凝聚在男性至剛至陽之處,讓他變成一頭性慾勃發的猛獸,他恨透這種感覺!

  「我懂,我有男人,不然你怎麼來的?我的孩子啊!」

  她伸出纖瘦的手臂,一手充滿憐愛地撫摸著衛離如冰肌頰,另一手倏地包住他下腹處熱漲部位,給予一記無情的擠壓。

  「別靠近我,給我解藥!」他往牆角滾躲。

  「解藥在我身上。再四年,四年後你就二十四歲了,那正是我初次在天山下邂逅你的年齡。我的王子呀,你對我一見鍾情……我們要等到那時才可歡合,到時你就會永遠擺脫毒害,我們也可以相愛一輩子了。」她的靈魂陷入迷亂回憶底層。

  相愛一輩子?她在作夢!

  衛離怒吼著:「變態、瘋女人,你殺了我吧!」

  這女人的時空是跳躍。她一方面宣稱他由她所出,一方面又把他當情人。他怎會流落至這個至毒至邪至陰的女魔剎手中啊?

  蒼天怎可如此不仁?無言的悲憤凝聚在他每條快迸斷的神經。

  「我愛你,我不會殺你,別否認你也很需要我啊……」

  她開始來回愛撫他絕對脆弱之處!

  「不要------」然而,自制力崩潰,他再度在她面前迸發……也無地自顏。

  他又被她操縱了!

  他的生命,自他懂事開始,就徹底被白髮魔女操縱了。

  她給他一本絕世寶典脅逼他苦練絕世奇功,意欲讓他長成她口中頂天立地的卓絕男子。她讓他吃下腐神丹,讓他窺視了人性最黑暗瘋狂的一面。

  「怎樣?現在還想死嗎?」天山童姥撥開他濡濕的亂髮,拿衣角擦去他一臉汗珠。迅雷不及掩耳間,她取出一粒腐神丹,拍入他的口腔喉管。

  「哈哈!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

  衛離厲眸瞇緊了。

  灰藍的瞳心,凝聚著仇恨的火花。

  一次次丹毒折騰,將他的意志力淬練成剛。他由魔女養大,惡魔之子的冷血嗜血只會比創造者強烈萬倍。

  他發誓,他要逃離魔爪,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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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5:46 |只看該作者
前影......

  這裡囚禁著一縷不見天日的靈魂。

  一名童顏鶴髮的女子,逐步趨近那具蜷縮在地面的男體。

  「衛離,我的孩子,讓我幫你!」

  「不用,你滾!」男子全身發顫,吼開乾啞的喉嚨。

  他披散著長髮,臉龐上半部罩著豹皮紋眼罩,四肢讓蜿長的鎢鋼鏈條鎖在一面鐵壁的環鉤裡。

  「說謊!你不忍我走的,哈哈!」她扯著他的長髮,讓他有一種脫去一層頭皮的疼麻。

  衛離使出殘力舞動被鏈條鉗制的雙手,一把摀住雙耳,拒絕穿腦魔音。

  「從我有記憶開始,你就拘禁我,強餵我吃七情六慾腐神丹。我很你-------」身子耐不住折磨滾動著,鐐鏈因碰撞而發出鏗鏘聲響,聽來淒楚斷人魂。

  天山童姥細凜的童音劃破暗夜空氣。「不知感恩圖報的小子,你怎能一筆抹煞腐神丹帶給你的快樂?」

  「我生不如死。」衛離爆發如野獸瀕死的嘶嚎。

  「不,極至的歡愉是男性夢想的天堂。」

  「你有過幾個男人?你怎會懂男人最深沉的痛苦?」

  自從他弱冠之後,身體內累積已久的腐神丹之毒,就固定於每月朔、望兩日發作。這病灶吸取他全身熱能,凝聚在男性至剛至陽之處,讓他變成一頭性慾勃發的猛獸,他恨透這種感覺!

  「我懂,我有男人,不然你怎麼來的?我的孩子啊!」

  她伸出纖瘦的手臂,一手充滿憐愛地撫摸著衛離如冰肌頰,另一手倏地包住他下腹處熱漲部位,給予一記無情的擠壓。

  「別靠近我,給我解藥!」他往牆角滾躲。

  「解藥在我身上。再四年,四年後你就二十四歲了,那正是我初次在天山下邂逅你的年齡。我的王子呀,你對我一見鍾情……我們要等到那時才可歡合,到時你就會永遠擺脫毒害,我們也可以相愛一輩子了。」她的靈魂陷入迷亂回憶底層。

  相愛一輩子?她在作夢!

  衛離怒吼著:「變態、瘋女人,你殺了我吧!」

  這女人的時空是跳躍。她一方面宣稱他由她所出,一方面又把他當情人。他怎會流落至這個至毒至邪至陰的女魔剎手中啊?

  蒼天怎可如此不仁?無言的悲憤凝聚在他每條快迸斷的神經。

  「我愛你,我不會殺你,別否認你也很需要我啊……」

  她開始來回愛撫他絕對脆弱之處!

  「不要------」然而,自制力崩潰,他再度在她面前迸發……也無地自顏。

  他又被她操縱了!

  他的生命,自他懂事開始,就徹底被白髮魔女操縱了。

  她給他一本絕世寶典脅逼他苦練絕世奇功,意欲讓他長成她口中頂天立地的卓絕男子。她讓他吃下腐神丹,讓他窺視了人性最黑暗瘋狂的一面。

  「怎樣?現在還想死嗎?」天山童姥撥開他濡濕的亂髮,拿衣角擦去他一臉汗珠。迅雷不及掩耳間,她取出一粒腐神丹,拍入他的口腔喉管。

  「哈哈!你永遠都不能離開我。」

  衛離厲眸瞇緊了。

  灰藍的瞳心,凝聚著仇恨的火花。

  一次次丹毒折騰,將他的意志力淬練成剛。他由魔女養大,惡魔之子的冷血嗜血只會比創造者強烈萬倍。

  他發誓,他要逃離魔爪,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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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陣風嘯,融入莽莽西荒天地。

  西荒,遠在大中原的邊陲,各種少數民族多不勝數的一個地區。

  煙塵滾滾的黃土地上,藏有幾座蒼翠的山頭。

  白紗山,因一圈白雲總繚繞山頭而得名。黑風山,則是長年陰風不息。兩座景致不同的山頭以一條烙恨溪而分隔。

  火紅落日正偏西,兩個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出白紗山的戮情莊。

  「小妹,過了烙恨溪,往南行兩里,就是漢人植墾地,今晚那裡有很多好玩的,我帶你去呀!」

  十三歲的屠霜影冰雪聰明,足智多謀,藝高人膽大,好奇心比天高。她老愛帶著小她一歲的妹妹雪影勇闖山林,拜訪百草千蟲。

  今晚,她更有一個偉大的計劃!

  天真又憨直的雪影小指頭敲敲俏鼻頭,望望天色漸暗的山路,不安又心虛嘀咕著,「姐,娘說過晚上不能外出。如果給娘發覺了,也許會受罰半個月不能出莊門,我會悶死呀!」

  被發覺?才不會呢!

  今日七夕,娘親最恨七夕夜了。她一定如往年一樣,躲在房裡不願見一眼夜空中牛郎織女星相會,她才不會發覺莊裡少了兩隻小貓呢!

  霜影拍拍胸脯,菱唇一勾調皮道:「有我陪你一起受罰,你哪會悶呢!」

  「可是為什麼你要去看漢人的七夕祭?還有七夕是做什麼的?」

  霜影黑眸子閃著靈黠之光,一心忙著找路就敷衍答道:「你長大些就知道了。」

  「姐,你不過大我一歲,可是你怎會什麼事都懂呢?」

  霜影順手拔起一根溪邊的長蘆葦草,頑皮地兜弄著小妹的兩條烏亮梳辮。

  「因為我就是都知道呀!」有人智慧早熟,不關乎年齡就懂得又多又深,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就愛賣關子,我不和你探險去了。」小雪影腳一跺,氣嘟嘟一溜煙跑掉了。

  「妹子,你回來呀!」霜影對著背影喊了兩聲,「呵,雪影這個膽小鬼準是怕黑,才故意借題發揮不去了哪!」

  少了個伴是有點掃興頭,可是七夕夜耶!漢人那邊會有怎樣的慶祝活動呢?她好奇呀!倘若錯過今晚這個機會,她就要等來年了。

  「一個人就一個人,沒啥好怕的!」

  霜影決定貫徹今夜冒險的決心,撩起衣擺,踩著烙恨溪淺窄處的嶙峋石頭,涉水而行了。

    &  &  &

  「沒意思,真沒意思。」

  往漢人聚落偷偷逛了一圈,霜影嘟著小嘴失望地往回走。

  「我還以為七夕祭會多好玩呢!唉,誰知家家戶戶不過就是在供桌上擺幾道食物,又拿幾柱香對天空拜個幾拜而已!」

  失算了,白白浪費一個晚上了。

  失算了,她居然忘了,七夕夜總會飄點織女娘娘淚水幻化而成的七夕雨。

  烏雲蔽星月,細雨紛紛飛,漆黑夜裡提著油紙小燈籠渡水變成一種高危險性的任務。

  靜寂中只剩淙淙流水聲,風兒迴繞兩岸竹林的沙沙響,涼意不知不覺摸上霜影背脊了。

  那個黑夜婆婆晚上出來拐帶落單小孩的黑夜傳說……

  還有,失足跌落溪裡的亡靈會伸出手來揪住擺渡人,一起下水作伴……

  還有,竹林裡有小小的竹子精,頑皮淘氣愛揪人頭髮……

  還有……她手上雞皮疙瘩竄起一大堆了。

  「不怕不怕,再跳過幾顆大石頭我就到岸了。那些髒東西、壞東西、鬼東西不會給我遇上的……哎喲!」

  話沒收尾,她的右腳不知踢到什麼,左腳再踩個大空。慘了……

  油紙燈籠先落水,熄滅了!

  小腦袋撲通往下栽,就要撞上大石頭了……

  「完了啦!鐵碰出個大窟窿了。」霜影呼嚷著。

  但是……怪哉,她的頭殼並沒跌得血流成河。相反的,她臉頰下墊著一層軟軟的物件。

  「這是什麼呀?」小手往物件用力捏上去。

  棉布帛下的感覺像是肌肉,然後軟軟肌肉層中包著硬硬的一根一根的……是人體肋骨頭哪!

  「那……那…...我不就是躺在一具人體上了嗎?」

  溪中的人體?活人嗎?死屍嗎?

  「啊------」霜影唏哩呼嚕連滾帶爬站起來。

  沒碰到妖魔鬼怪精靈,她讓一個悶不吭聲人體嚇跑了三魂七魄。

  「跑啊!逃命啊!」她撒腿狂奔,只是沒多久又停下來。

  「慢著,我跑些什麼呀?」她抱著雙臂,編貝咬著下唇思度。

  「那人到底是死是活?若是死人,他也不會傷害我。倘若是活人?他大半夜泡在溪水中洗澡嗎?去暑熱嗎?還是專門來嚇唬人的?」

  她對好奇心棄甲投降,小手捂著胡亂惴跳的胸口,依著方向感,轉回那具人體旁,腳尖踢了幾踢……沒反應耶!

  她蹲下來,一摸就摸到厚實的胸口,「這是一個男人,而且還有心跳。」

  霜影重重地捶捶他,急嚷道:「喂喂,你躺在這兒幹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嚇死我了?」

  無聲息。

  莫非……這男人病了?暈了?

  測了測他的額頭,哎喲,他的體溫比烙恨溪水還冰涼,他病得不輕呢!

  「老兄,多虧你的身體幫我墊了一下,我才免於摔得鼻青臉腫。你算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讓你泡在溪水裡,否則你準沒命呀!」

  過多的好奇心會惹禍,不知節制的善心更不足取。

  這一夜她以為她救了一個落水的男人,用不了多久,她就明瞭她根本救了一頭失去人性的猛虎了。

    &  &  &

  「咻!搞定了!」

  霜影把男人從一台拖板車上轟隆推下來,大口的喘著氣,擦去一臉的汗珠,免不了叨念上幾句,「男人大爺,你好重耶,差點就把我累垮了。」

  多虧她靈機一變,摸到臨溪而居住的胡獵戶家,「借用」一部四輪板車,才能把這具比兩頭小牛還重的軀體給推到這個山洞。

  說起這山洞啊!洞口遮蓋了一大片籐蔓植物,可隱密了。

  「我告訴你喔!這裡是我的秘密天地,連我妹妹都不知道呢!現在你來了,你可不能給說出去,不然你看我以後理不理你。」

  先和「沉默」的男人講好條件,霜影打衣袋內摸出兩個方才「順道借來」的打火石,取過一小節乾枝,燃起了一點亮光。

  就著光點,她發覺他肩寬腿長,長得雄壯威猛,手臂肌肉還顯現一條條的渾然橫肌紋。他全身罩著一襲黑衫,臉龐上半部竟……

  「帶面具?好詭異喔!」霜影忍不住低呼。

  一大片虯髯鬍須包住他另外半個臉龐,一頭又凌亂又散漫的長髮一點都不可取地飄在他身前身後。

  「怪人嗎?山間野人嗎?」她挑著秀眉,噘著小嘴百思不透。「他到底哪裡受傷了呢?咦?這是……」

  她錯愕的瞪大眼珠子------  腳鐐!

  他的雙腳被一副腳鐐給扣在一塊兒!

  想她打小哪一日不是在白紗山上滿山野亂跑,摘花、爬樹、搗螞蟻洞、探險尋奇,自由快活得很,現在看到一個遭束縛的個體,她不禁替他悲從中來。

  「你好可憐。不能自由行動,那一定比死還難受吧?還有,為什麼要戴面具呢?難道你長得奇醜無比?」

  一隻小手就往面具那兒探過去了……

  「啊------」霜影發出今晚第二聲慘叫,騰空的小手倏地收回來。

  一雙奇異的眼睛,邃藍如溪水深處的顏色,正打面具裡冷凝著她。

  藍色的眼珠子?天底下有這種顏色的眼睛嗎?

  那兩潭深藍中央飄著沉沉的鐵灰色,就像兩點死亡乾枯!

  他……不是幽靈吧?鐵灰的眸心變得更沉鬱,鑲上一股冷厲殘狠氣息。

  霜影頸背上寒毛一根根豎立起來,蹣跚退後一大步,「你想做什麼?你別傷我,我……我沒惡意。」

  豹紋面具瞬間移動了。

  不是一具幽靈,霜影發覺她彷若面對一隻坐挺了腰桿的野豹。

  野豹兇猛懾人的眸光緊追著她這隻小獵物,她勉強擠出一絲細微嬌嫩的嗓音:「我不碰你的面具了。你剛剛昏過去了,你可能不知道是我救了你呀!」

  「救?」雙目猙獰大瞠,他發出比野獸嘶吼還粗嘎的低咆聲。

  「哇!娘親呀!」霜影丟下小火種,拔腿往山洞口奔逃,「我不要救你了!」

  「哈哈哈!」一陣陣似癲似怒、如鬼泣如魔嘯的狂笑聲不絕……

    &  &  &

  他笑什麼?

  霜影雙手托腮想了一整個白天,想不出個道理來。

  「姐!」雪影粉嫩小手拍上姊姊歪歪掛在窗欞框上的腦袋。

  才呼閃過的一個念頭被敲走了啦!霜影氣鼓著雙頰,「雪影,你給我搗亂。」

  「我哪有?」晶瑩瑩的眸子眨巴著,顯得很無辜呢!

  「沒有?你把我的腦袋裡的東西敲跑了,你知不知道?」

  「拍你一下就能把你腦袋裡的東西給敲跑?」雪影直呼呼問著。

  霜影被妹妹天真可愛的表情逗得噗哧一笑,嗔意收起,轉而捏捏妹妹胖嘟嘟的粉臉頰,「當然不是啦!快說,你突然跑來我房間做什麼呢?」

  「我來喊你去用晚飯呀!難道你不覺得肚子餓得扁扁了嗎?」

  是喔!她這才發現太陽都落到山頭那邊了。「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霜影牽著妹妹的手出房門了。一邊走,一個心思又蕩回腦海來,她一天得用三餐……那個人,雙腳上著鐐鏈,他今天有東西吃嗎?

  他還會待在山洞裡嗎?

  他那一陣恐怖的訕笑是什麼意思?

  還有,他真的是一頭沒有人性的野獸嗎?

  糟糕,這些念頭怎麼無時無刻霸佔著她的腦海呢?

  好奇呀好奇,她好討厭她要不得的好奇心啊!

    &  &  &

  他沒料到她隔晚真的再回來了。

  衛離冷眼覷著手拿火把,直直挺立在山洞口,一身藍羅衣褲,垂著兩條黑髮辮的小女娃。

  霜影把在肚子裡面打了快一百遍的草稿一字不漏背出來,「你別急著想殺我,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我也沒有洩露你行蹤的意圖。所以,你殺掉一個對你沒有威脅的人完全沒有意義,是不是呀?」

  衛離維持著打坐姿勢,眼底兩束冷藍光芒飄了一下,鎖定在她腰間那把劍。

  她對他還是懼之如虎?否則她何必找了一把一尺短劍來自衛?哼,那把破銅爛鐵能耐得了他何。

  他正對她的配劍端凝著……慘了,他可別想偏了,否則她又會身陷危沼了。

  霜影吐吐粉舌潤潤唇,趕緊嚴正聲明:「我偷偷取了我娘親藏在櫃子裡的戮情劍,這把傳家寶劍也許可以斬斷你的腳鐐喔!」

  「砰咚!」他的胸腔劇烈鼓動著,整個人幾乎被擊倒了。

  她說:她,回來,想幫他?

  感動,也只是瞬間的事。

  「我不知道你的野地求生本領怎樣,所以我帶了些吃的給你。」霜影又說著。

  他野地求生的本領很了得,他還有其他好幾種很了得的本領,但這些都不該在小女娃該懂得範圍內。

  衛離瞇緊藍眸,片刻內冷思沉緒已繞過千山,他賭下決定。

  「過來!」

  霜影瞬間目瞪口呆。

  他……他對她說話了嗎?他會說人話嗎?昨夜他只發出一個類似「救」的單音,害她研究了一整天還不能肯定呢!

  「過來!」

  他真的在叫她。

  「我過去,你不要傷我。」先跟他把條件講清楚比較穩妥耶!

  「你今天敢來,不就料定我不會傷你了嗎?」

  這傢伙的腦袋有點不簡單,「所以,你別讓我死到臨頭才大罵自己笨蛋喔!」

  「我今天不殺你。」

  霜影嘴角溜出一個微笑。

  呵呵!我也只求今日之安,往後我才不會天天往這個山洞跑呢!

  她定立在他面前,取出懷中油布包裡的一大塊烙餅和一隻大雞腿,又把纏在腰帶上的戮情劍轉遞給他。

  他抬高下顎,簡單吐出兩個字,「你來。」

  旋即,他盤疊的雙腿打個轉,以背對向她了。

  「我?」霜影被搞得一頭霧水,「呃,我已經吃過飯了,這些食物是給你的。」

  她得到一個喉音輕哼回應。

  「不是食物嗎?那麼……你要我用劍替你斬斷煉子?我只有十三歲,手勁說小不小,說大當然不會有你的大……」

  「把我的頭髮修剪整齊。」言簡意賅命令。

  衛離以背向一把利劍,對全然陌生的人性拋出首回試探。

  霜影更糊塗了,「啥?難道你不認為切斷煉子,回復自由之身比較重要嗎?」

  「你不會?」

  太小看人了吧!她嘟著嘴回道:「我當然會修整頭髮。」

  她還偷偷在嘴中嘀咕,唉!野豹竟有蠻騾子脾氣。算了,煉子盤在他腳上,頭髮長在他頭上,他愛怎麼就怎著吧!

  唉!真沒想到,傳家的戮情劍居然淪落到替男人削髮整容的地步。

  山洞裡一段寂靜,只有他與她深淺不同的呼息,以及髮束一綹綹飄地的聲音。

  「喂,你想要修到多短?」嘴裡丟出風馬牛不相干的話,其實她心裡頭一堆疑問蟲快把她憋死了。

  他不應。

  「喂,理成大光頭我可不管喔!」

  「給你問三個問題,然後就閉嘴做事,別妨礙我運氣療傷。」

  沉凜的聲音突然震盪而來,害她差點嚇掉手中短劍。

  可惡,老愛嚇唬人。

  可惡,居然這樣說,好像她有多惹人嫌似的。

  「喂,你別不識好人心。」

  霜影握劍的手仍不免頓了頓,眼睛努力朝他瞧了瞧,他身上有傷呀?嚴不嚴重呢?如果早知道的話,她一定會偷拿幾帖娘親櫃子裡的跌打損傷貼膏來給他。

  「衛離。」

  突然冒出的聲音免不了又讓霜影胸口震了一下,「什麼啦?」

  「我的名字。」

  「喔!等等,我沒問你這個,是你主動告訴我的,所以不能算進三個問題之中。」她趕緊提醒他。

  「嗯!」

  「再等等,由於你起了頭,所以我必須附帶一問,因此接下來這個也不能算入我原本想提問的三個問題。」

  「行。」

  這傢伙很喜歡用單字嗎?用完整的句子和人對話是一種基本禮貌,難道他沒學過嗎?她雙手環抱著胸,老大不開心也學著哼啊哼的。

  「為什麼你認為我必須知道你的名字?」

  「我不喜歡你老喊我喂喂。」

  「那我以後就不喊。」她答得乾脆。反正過了今晚也沒機會再喊了呀!「好了,我把你的亂髮削至整齊平肩,嗯!不錯,這樣是順眼多了。」

  霜霜前後打量著,對自己的手藝不免有點得意了。

  他隨便一撥髮梢,開口說著,「你明天拿一件乾淨的男人袍子過來。」

  「呵!誰說我明天得過來?」她才不當小跑腿的。

  「我說的。」

  「你錯了。」他想要袍子?呵!等下輩子吧!

  「我相信我不會錯。」他偏過身子,像亂草一樣的絡腮鬍大力抽動著。

  霜影睨著他,他彷彿是在咧唇綻笑耶!怪怪怪,她納悶地問:「憑什麼我也要跟著相信你?」

  「你的好奇心會讓你再走一次的。」

  「呵!為什麼你老說得很篤定?」

  「你的三個問題結束了。明天再來問吧!」

  呃?他在說什麼?她又做了什麼了?

  她揪著兩彎秀眉,伸出手指頭,慢慢回溯兩人先前的一些對話,一、二、三……扳下三根指頭了。三個問題,不多不少,她真的問了三個了。

  可是,這些都不是她原本打算要問的啊!

  太大意了!俏臉蛋垮下來!

  啊啊,壞蛋衛離,天殺的怪傢伙,帶著面具的男人,居然像鬼一樣精。氣瞪著那一雙躲在豹紋面具後的藍眸,霜影在那裡頭看到一抹戲謔的顏彩。

  他在嘲笑她!從剛剛就一直在偷笑了。

  天殺的!

  從來都是智高聰穎的屠霜影居然給打敗了。

  她發誓,她一定、一定要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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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娘親若知道我拿戮情劍替你剃鬍子,她準會處罰我三天不准吃飯啦!」

  櫻桃小嘴翹著抱怨,霜影右手使力朝他臉頰刮下去。

  哼!今晚偷溜出莊來,二度造訪山洞,她才不是想來照顧他的門面哪!

  可是,怎麼他一句「過來」,又把下巴一抬,她居然乖乖照做呢?

  好,我左刮刮,我右修修,我再……鬍鬚落皮肉現,她轉而專心打量著他光潔下顎中央那兒一個很特殊的凹洞。

  衛離盯著劍柄上「戮情」兩個字,低問道:「這把劍做什麼用的?」

  還是那種疏離沉渾的嗓調,一副胸膛定靜不動,宛如風乾的百年老樹幹。霜影以刀琫抬高他的下顎,收拾起他脖子那兒最後幾根殘物。

  「今天該輪到我問你問題了吧?」她反詰回去。

  他以一指暫止住刀稜的滑動,喉結輕輕滾動一下,「刀鋒正抵在我脖子上,我不方便說話。」

  衛離這個鬼靈精為什麼總找得到她辯駁不了的好理由呢?哼,反正她人都來了,還怕他跑掉嗎?一會兒一定要搾出他的來龍去脈!

  「好吧!說就說。」於是,霜影說了戮情劍的來歷------

  江南金陵,六朝舊都,屠家鑣局,南北馳名。

  她娘親屠如風正是鏢局之主的獨生掌上明珠。

  屠家姑娘二八年華之時,父親因病亡故,她旋即與自幼定親的蕭姓江湖豪傑完婚。婚後,她謹守女人本分相夫教子,鏢局就轉由丈夫掌管打裡。誰知夫妻恩愛也不過三載,郎君就公然與一青樓女子有私情。

  屠如風性烈如風,找上青樓尋覓留戀溫柔鄉的丈夫。結果卻遭到丈夫冷眼相看、冷語相諷。三角談判破裂,她憤然拿著傍身短劍欲刺向奪夫女子,疏料夫君竟出手,一掌擊上她胸口,幾乎震斷她的五臟六脈。

  她口吐鮮血轉而舉劍劃向左手腕,留下一道血淋淋割痕。

  看著血珠子一粒粒滴,她染淚的朱顏迸出淒厲狂笑:「郎心如鐵啊!有了新歡棄了舊愛,天下男子薄倖莫甚於此。屠如風以血歃誓,以此劍戮情,我與你恩斷義絕。」

  她變賣了祖產,攜兩名幼女遠走西荒,在白紗山頭修築戮情莊隱居。白紗山下原本無名的溪流,從此讓她命名為烙恨溪了。

  屠如風教女兒棄絕長裙換褲裝,不再以弱者姿態示人,不必成為男人的附屬。是故,霜影、雪影兩姊妹從此改姓屠,不必承家風習武弄劍,只伴以詩書棋畫,心性自由行動自由,歡樂無憂地在白紗山頭成長。

  「好了,故事說完了。」她也把他的門面打理得一絲不茍了。「嗯,我問你,你認識字吧?」

  娃娃眼看人低喔!衛離冷瞅她一眼。

  霜影好心提醒著,「那個有著三進大苑落,莊門上刻著對聯,右聯為絕心絕愛絕戀,左聯是無名無份無緣,橫批則寫不涉情關的莊子就是戮情莊。我娘最討厭成年男子,白紗山可以由著你亂跑,不過你千萬要避開戮情莊知不知道?」

  這次他換上一個喉音輕咕。

  霜影后退一步,小腦袋左搖一下右晃一遭,聚精會神欣賞她的傑作……

  只是越看,怎麼越覺得他長好俊呀!

  戮情莊裡面的打雜的老伯伯、小廝沒有一個是他這等絕色哪!

  剛毅狹長的臉型,額顴骨飽滿,下顎稜角分明有力,鼻樑高若奇峰,唇瓣顯得冷酷傲慢,至於眼睛和眉毛則藏在豹紋皮面具下…...

  她捧著戮情劍,猶豫著該還劍入鞘,抑或往上挑開他的……

  「永遠別打我面具的主意!」冷聲的警誡。

  被摸中腦中的念頭了。太神了,他是有透視眼還是讀心術呀?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閒逸簡單的莊園山野生活,突然跑出一個腦力與她旗鼓相當的對手,日子才會精采呀!

  她挑挑俏皮的唇角,一派輕鬆。「雖然你老大不客氣老對我呼來喝去,不過我不跟你計較這些啦!呃,還有,我沒後悔救了你,把你送來我的秘密山洞。」

  打好關係,接下來,她就要朝目標挺進,探出他的過去……

  他摩挲著光滑的下巴,陰柔的嘴角冷峭一揚。「我躺在大石上休憩,你踩了我一腳,又把我拖上木板車,這夠算得上救人嗎?」

  語畢,他彎身撿起她帶來的黑色衣袍,剽悍挺拔的身子往洞外而去,留下一串鐵煉拖過地時的沙沙響音……

  「他說什麼?」霜影錯愕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

  他躺在溪水中納涼?她還死拖活推把他弄進山洞?他這一路都是清醒的?

  難怪……那一刻她才想拆下他的面罩,就給他兩眼一睜,瞪得跑了三魂七魄!她後來還幫他做了一堆事,送吃食、送衣袍,幫他理發剃胡……

  天呀!她庸人自擾、多此一舉。

  難怪他昨晚笑得天都快塌下來了,她蠢事做一大堆還逕自沾沾自喜!

  「啊------」俏臉垮下,放聲大叫了。

  窩囊啊!糗到家了。

  兩個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她氣呼呼咬牙,「該死的衛離,陰險的臭傢伙,我一定要扳回一成啦!」

    &  &  &

  雙臂滑水如兩隻搖槳,他如一葉扁舟在溪水中蕩漾。

  多少年了,他終於得見天日了。衛離首度感受到透心舒涼的輕鬆。

  一身髒污穢味,滌進溪水中。從此,再也沒有人能操縱他的命運了。

  小女娃說這溪名喚烙恨溪,這裡是人煙稀少的西荒,這個偏遠的地方很適合他潛練武功,蘊蓄內力,尋出化丹毒之法。

  「天不絕我,留我一條殘命於世,人間既有衛離,人間禍害豈可休止?我豈能徒負惡魔之子美名?」狂笑得暢快淋漓,魔性聲音令人聞之喪膽。

  他微瞇著藍眼,彷彿預見了仇怨泯斷時的腥風血雨。他的眼底餘光也瞥見溪畔蘆葦叢中,有道小小影子閃了閃。

  他知道那是她。他也猜臆出他的笑聲又次駭著她了。

  這個小奶娃,初遇他時明明對他存著巨大恐懼,卻又能強做鎮定對他大發善心。他該吼罵她天真白癡?或者,他更該嘲笑自己精神倒錯了?

  若非心神顛倒,戒心高築的人怎會讓她接近身邊?

  那日他用計騙倒魔女逃離囚室,失去方向感連奔了三個晝夜,不知天不知地,茫茫然躺在溪邊隨波漂浮,漫思前塵與未來……

  生,只有復仇的意義;死,彷彿也未嘗不可。

  就在他心魂幾乎脫竅的時刻,一個嘟嘟嚷嚷的娃娃聲一路逼來,她還一腳踩上他的胸骨。踩了人,她反倒逃命逃得比被仇家追殺還淒慘……

  那時他正在默歎:天底下的生物果然有優劣之分,衛離一身本領卻了無生趣,這個無知小娃娃竟如螻蟻惜命。

  殊料,小娃娃轉了回來。緊接著,她帶給他一連串的驚奇。

  他闔眼默不作聲,壓低呼吸頻率,觀察她一大堆突兀又可笑的舉動,結果,臨了時居然硬生生跑出來兩個他只在書籍中讀過,卻未曾體悟過的字眼------

  關懷!

  這個多事女娃關心一個陌生人的死活。

  她更惹出他第一次開懷大笑。

  原來,他身上還存留這一種情緒表達能力啊!

  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異樣波動打他心口劃過,彷彿離群的人渴求群居,孤獨之身想留個伴------

  因之,他昨夜喊她來理去他一頭亂髮,今夜他伸出脖子由著她宰弄。

  兩次試煉,他拾得一顆天真浪漫赤子童心!

  此刻,他對小同伴呼著,「把乾淨的袍子給我送過來!」

  「啊!被他發覺了。」霜影沉著臉打樹後現身,手中舉高他放在樹下的那件黑袍子。

  她會給他送過去,但她不會由著他搓圓捏扁。

  算了算距離,她在二十步之遙處停下,將搓成一團的衣服準頭大失地拋向溪水。等著看衣物落水,等著聽他一聲爆吼,然後她要朝他大笑三聲,再溜之大吉。

  她是這一座山的地頭蛇,她知道只要鑽入溪岸邊那幾株柳樹後的小徑,再拐進通往山莊的大道,他帶著腳鐐一定跑不快,呵呵!他追不上她的……

  可是,衣服沒落水。

  沒有爆吼聲,她也笑不出來。

  怎會這樣呢?

  她面前直挺挺矗立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他的臂膀上不偏不倚掛著那件原本該和溪水作伴的袍子。

  宛如幽靈的凌空飛躍取衣輕功,霜影看得雙腳忘了如何移動。

  「小鬼,你的心竅鬥不過我。」他輕聲調侃,一點也不避嫌的當著小滑頭的面整衣著裝。

  她生平第一遭窺見男人的身體------昂藏七尺之軀,結實健壯,沐浴著月光,閃爍著水光,充滿陽剛雄渾線條。

  喔,男人的體魄與女人如此大不同……

  喔,這個男人不止臉龐俊,身體也很俊哪……她的腦門這一回好像真的撞上大石頭,暈頭轉向了。

  她的眼睛一個不小心偷瞄了一眼……他那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傢伙」正在跟她打招呼……

  一抹興味之色閃入眼,衛離拉好衣袍,冷酷的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柔和弧度,「小鬼頭,你這樣看男人也嫌太早了吧?還不擦掉你下巴那一排口水。」

  一個閃神沒留意,馬上就讓他在口舌上佔便宜了。

  討厭,人家又不是故意看的。霜影羞惱地垂下小腦袋。

  那夜,她怎會認為這個男人性命垂危?而且,她還想拿短小的戮情劍替他斬斷腳銬。如今,真相大白了,她相信他只需提起掌風一劈,鐵煉自會應聲而斷。

  誰讓她善心大發,做盡了愚蠢事啊?

  霜影吞吞口水,咬疼了牙齦決定------

  不管他一身好功夫,一副連鬼都嫌的怪脾氣,即使他會一掌捏碎她的小脖子,她拼了命也要爭口氣。

  「哼,我把你看個仔細,以後我長大了才不會挑到你這樣討人厭的對象。」

  真的是頭昏腦脹,她根本忘了屠家不涉情關的家訓了。

  一隻虛張聲勢的小野貓。

  不過,她紅著臉拼急智的樣子實在挺可愛的,她一身不服輸的傲性更堪與他匹敵。

  「哈哈哈!」他又被她激出笑意了,這回笑聲裡多了幾分欣賞。

  衛離慢條斯理著好黑袍,順道轉個身甩去及肩長髮上的水珠,噴得霜影滿頭滿臉水花!逗弄她的感覺實在很不壞呀!

  真是夠了。

  霜影氣壞腸肚,緊握腰間戮情劍,怒沖沖對他齜牙咧嘴。

  「可惡透頂,陰沉到家,嘲笑我很好玩嗎?你看你高頭大馬的,就會欺負到小女孩頭上來。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你天天沒傷沒病沒災,否則總有一天,我一定拿戮情劍在你胸口上戳一個大洞。」

  她撂下毒誓後就閃人了。

  衛離對著跺腳氣嚷跑遠的小身影遙喊著,「哈哈,你什麼時候再過來?」

  再去讓他戲弄?她又不是瘋了。

  霜影捂著耳朵,拒絕激昂笑聲入侵早已氣糊塗了的小腦袋,「不去不去,我不要再見陰險惡魔。」

  月明風輕,烙恨溪畔只剩一道孤影與弧月相映斜。

  衛離伸出中指按住左手腕,默數著心脈躍動的次數,湛亮的眸色漸沉……

  方纔那一陣飛躍取衣太傷元氣了,只怕他血脈中的不治之根更沉痾了。淡漠一笑,惹出落寞上眉間,也帶出冷淺一喟。

  「小娃娃,我一身傷病,你若不來,怎麼殺我啊?」

  心湖之間飄來一個淡淡的小漣漪,不知名不知姓的,他想他會懷念這一個天真熱情中藏著些許狡黠,伶俐俏皮裡頗有膽識,又會耍點小賴的山間小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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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一道淡藍身影衝入另一進苑落的一個房間。

  「雪影,你醒來。」霜影把妹妹揪出被窩。

  小雪影打一個很沒氣質的大哈欠,又揉揉眼睛。「姐,天塌下來了嗎?」

  即使不是也差不多了,「妹子,你想人的體溫會比夜晚的溪水還冰冷嗎?」

  「會啊!死人就會!」雪影又倒回床上。

  問題是,他並非死人哪!「妹,你如果腳上戴著鐐銬,可是你明明有辦法解開它,你為何不快解呢?」

  雪影吐吐舌頭道:「除非我笨到底或全瘋了。」

  他比鬼還精,自然不是笨。至於瘋,倒不能全部排除在外……可是謎底有這麼簡單嗎?她趕緊把妹妹再抓起來坐正,問道:「好雪影,你再幫我想想,你如果把另一個人捉弄得火冒三丈,是不是代表你很輕視她也很討厭她呢?」

  「有可能吧!」雪影單手只額打盹,睡都沒睡醒,她根本亂答一通。

  「那麼,如果你可以乾脆了當除去這一個令你很討厭輕視的人,你為什麼還要放過她?」

  「生死大事?有這麼嚴重?」雪影嚇了一大跳,睡蟲全跑了!

  當然嚴重,昨夜躲在樹叢後時,她將他那一大堆自言自語聽得一清二楚哪!

  他說:「天不絕我,留我一條殘命於世,人間既有衛離,人間禍害豈可休止?我豈能徒負惡魔之子美名?」

  他若真是惡魔之子,她又怎能從輕功超絕的衛冷血手下逃過一劫?

  小雪影一臉茫然摸摸後腦袋,「呃!也許只能說,並不是真的輕視討厭,也不想除去對手呢……」

  霜影怔了怔,一臉空白。

  他,不討厭她嗎?他,也不想傷她嗎?

  她的眸光偶然望向窗外,誰知早該上升的太陽竟然躲掉了。山雨欲來的天空只剩一大片陰霾,就如同壓在她心上的疑雲,又厚又重讓她無力化開……

  討厭,這個衛壞蛋真是害人不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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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壁凹陷處掛著一節浸泡過油脂的獸骨,幽微燃燒的火舌綻放點點昏光。

  「啊……呼……」一條宛如黑蛇匍伏蜷縮的幽影抽搐扭曲,淒切哀鳴著。

  霜影不顧一切衝了過去。「衛討厭,你怎麼了?」

  隔了近兩旬的日子,她本想來確認他已經離開山洞了,不意卻見著他痛不逾生在哀嚎。搖著他的手膀,她還以為自己碰觸到一塊大冰石。

  「哇!你好冰呀!」

  「你快走!」

  一把烈火凝聚在他腹底,吸走他通體熱能,折磨得他魂欲飛魄欲散,衛離一個力道沒拿捏好,將她掃得跌了好幾翻。

  「痛!」明天她身上一定找得到好幾塊瘀青了。

  沒錯,他可惡得讓人討厭,也把她氣得不輕,可是她不習慣在別人落難時算帳,她更不喜歡被一個病人指揮一走了之。

  霜影拍拍小屁股上的樹屑灰塵爬起來,「我去找人來救你……」

  「不------絕對不可以找別人來!」

  「那怎麼辦?」她一臉憂戚朝他移近了。「你那裡痛啊?你不會死吧?」她屈膝跪著,撥開覆在他臉上的整團髮絲。

  「別管我。」他無法向一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傾訴肉慾渴望啊!

  「我不能不管呀!」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嘛!

  臉龐汗流如雨,灰藍眼芒渙散,心智將喪,人將瘋癲,他不想她淪為狂人掌下亡魂,或是他洩慾的工具。

  他爆出將斷魂的最後狂吼,「想活命就快走!」

  「我當然想活命,可是我也不要見到你死啊!」

  內心急得如熱鍋上螞蟻,霜影固執地跪回到他旁邊,一下子輕晃著他如寒冰的軀幹,一下子又不住輕拍著他的兩片冰頰。

  不知如何是好,她只有不斷呼喚他,「衛離,衛離……我該怎麼幫你啊?」

  她一聲聲的真摯呼喊灌入他晦暗心房,把他的靈魂從絕望懸崖邊緣拉回來。從前,他只能任那魔女奪走他的尊嚴,而今,她撫摸他臉龐的柔嫩小手好溫暖哪!

  「啊!也罷。」他長嘯一聲,一雙健臂倏忽把她兜進他懷中,摟在身下。

  「喂!你怎麼這樣……」霜影沒料到他來這一招,一時頭緒全亂了。

  「噓……別動。」他把小臉蛋重壓在胸前。可他大手不斷徐拂過她秀髮的勁道卻如同陣陣山風般的輕微。

  衛離很冰冷,他的舉動也極端怪異,霜影心悸卻不恐懼。她的直覺告訴他,他很脆弱,他不會傷害她的。

  輕輕的呼氣,靜靜的等待……其實,她並不知她能等到什麼。

  但是,她願意陪著他,一起等待……

  十三歲,應該還不懂,但她出現了,在他生不如死的時刻。他貪婪地抓住這一個救贖的小身子,她一身溫暖是他唯一的解藥。

  於她身上蠕動,呻吟變成急喘,冷汗淌在全身,弓曲的身體不停摩擦著她,鐵煉子也不斷地鏗鏗作響。所有的熱能堆積盤高,旺盛精力往一個出口奔沖,緊繃、顫抖、爆發、釋放而至靜止。

  「喔!差點被你給擠扁了。」霜影輕顰著。

  寒意熱火褪去,沉默時光結束,他輕緩放開她,低抑乾啞的聲音在她頭頂心震動,「你的名字?」

  「霜影,屠霜影。」俏鼻皺了皺,因為聞到了一股突然冒出來很陌生、很腥膻的怪異味道。

  「又一個影子?」他這一生一直被當作不該存在的暗影,他厭惡透了影子的感覺,「我以後喊你霜霜。」

  問了她的名,讓她進入他的記憶、他的生命了。

  「你高興怎麼喊就怎麼喊吧!」霜影仰起小下巴關心問著,「你好些了嗎?」

  「嗯!」灰藍的眸子閃了一下,帶點促狹意味。「你不氣惱我?不想殺我了?」

  「我今天又沒拿劍來!」呿!真是個二百五,不說這些不行嗎?

  俏麗無邪的細緻臉蛋,散發縷縷清香的柔軀,他心海裡的漣漪又蕩了幾圈。下顎小渦中漩著幾許詭詐,他散出一串低嘎輕笑。

  「那麼,今天是朔日,等月圓時你再拿劍來!」他只知這種與她訂約的方法。

  「衛離,你真的很想死呀?」眼睛圓睜得兩倍大瞪著他,小拳頭也推他一下,隨即察覺道他身體的不同之處,「奇怪,體溫回暖了,你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他臉上泛起怪異紅潮,迅速坐起,有點尷尬地將下腹處的袍子拉緊些,沉著嗓門道:「你也起來吧!」

  「衛離?你身體才剛好些,又想去哪兒啊?」

  「到溪裡淨身!」

  「怪人。」霜影在他背後偷罵一句。他去洗澡,唉,她總不能說我也跟去吧?

  靈慧的大眼睛這裡看看那裡瞧瞧,山洞裡但見他烤食野味的生活痕跡。

  「咦?這是什麼?」

  霜影打地上拾起一個防水的油布包,取出裡頭一本拳頭般厚的書冊,冊扉上題著四個大字------五絕秘笈。

  著作者共有五個人:儒聖、天聖、武聖、醫聖、技聖。

  她很努力翻閱著這本書。第一部:儒學之雅。第二部:天象之術。第三部:精武之巔。第四部:醫者之藥。第五部:善工之器。

  「天書,難懂的天書。」一頁頁記載著深奧文字與圖形,看得她自認很不平凡的腦袋打結了。

  「一本奇世寶典隨便丟在這兒,衛離難道不怕我拿走不還他?還是……」兩顆圓靈靈的眸子乍時閃出欣悅光彩,「他對我敵意已除,信任我,當我是朋友了?」

  漂亮的唇角雖跳現一抹得意的笑,小巧細緻的秀眉可也狐疑凝蹙著。

  「這個謎樣的男子除了叫衛離之外,他的出身呢?

  他來自平常的小家小戶嗎?還是王侯將相之家呢?這傢伙可以冷厲嚇人亦會靦腆臉紅,簡直就像一部無字天書般精采吸引人。

  決定了,我一定要翻到最後一頁將他的底細弄清楚。只是,娘親對年輕男子一點都沒好感哪……決定了,衛離的存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這一夜,小霜影愉快地踏著沒有月色的山路溜回莊。

  滿心喜悅,一心期待下一個望日之約的人聽不見夜風吹竹葉的沙沙搖晃聲,她完全忽略了黑夜傳說的猙獰恐怖。

  她也忘了來自黑暗屬於黑暗的衛離,正是夜魈惡魔的本體。

  未來的日子,只怕他將帶給她一段椎心泣血的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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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6: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雲心自在,西風自吹。

  楓紅已褪,楚天將晚,霜影漫遊一日山野將赴歸。

  懷中揣著一隻折斷一翼的啄木鳥,她柔聲對著奄奄一息的鳥兒安撫,「很痛吧?你要忍著,我帶你回家敷藥再上個夾棍,即使不能飛,你也一定可以活命的……哇!」

  她倏忽扯開喉嚨大叫,連捧著的小鳥兒也給震得掉落地了。

  這是什麼情況?

  一把利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一個九尺高巨人,橫擋在她的面前。

  「你……你要做什麼?」她蒼白著小臉,抖著泛紫的唇,倉皇地盯著亮晃晃、光閃閃的刀鋒。

  「劫財劫人。」巨人一手拎起宛如小鳥般的輕盈身子。

  「不!」霜影不放棄地在一臉橫肉,一身襤褸的巨人手中掙扎。「不要啊!」

  她從來都以為她生活的環境是安全的,不會有禍難。今天她只不過離開白紗山,稍微進入相鄰的黑風山頭一點點而已,結果竟然遇上惡徒了。

  數月前她碰到衛離,也曾差點被他嚇破膽。

  但衛離即使喜怒難測,行為怪異,還老愛說一些話唬得她氣呼呼地,然而他本質上不壞,因為他並沒有真正傷害過她。

  如今,她生命中真正的劫難來了。

  「這裡容得了你說不?」一頭大黑熊提著霜影往樹叢後而去。

  「我身上沒有錢,我只是個小女孩……你放過我啦!」兩串淚珠嘩啦啦滾下。

  「喝!」巨無霸大吼一聲,「沒錢我更要人,小女孩生嫩可口更好。老子太久沒碰女人了,哪管青蔥或老草,只要是女的就行。」

  「嗚……壞人壞人……」她雙腳即使騰空,還不死心地踢啊踢。

  她被拋入荒煙漫草堆中了。

  她的衣領被撕破了。

  她聲嘶力竭哭喊:「放開我,放開我……」掙脫不開魔掌,嘴巴也被摀住了。

  蒼天哪,請讓宇宙洪荒在這一刻就停止吧!

  霜影絕望地閉上眼睛,不願見到淫徒那副醜陋猙獰的嘴臉……

    &  &  &

  「赤靈芝?這裡有赤靈芝?」

  衛離微瞇著眼瞳躲避晚霞雲光,興奮地仰頭注視高崖上那一截枯木,腐朽裡暗藏神奇,那兒綻露一朵深紅野菇。

  過去數月以來他拔山涉野尋找珍奇藥材,提煉丹丸想解寒毒。呃,附帶一提,幾次試驗下來,他雖然無法自救,不過一些旁門左道的丹丸倒給練成了一些。

  如今百年難得一覓的赤靈芝就在他頭頂三十呎處,有了赤靈芝,再找藥引,一絲生機可現。

  然而,飛縱上半天取菇太耗內力了,所以他決定採取保守的方法,雙臂一展抓住一條粗籐,慢慢攀爬上崖,接近目標物……

  幽靜山風在他耳邊飄掠,山風裡蕩來一個頗不尋常的呼喊,飛入他聽風如針的靈敏耳力------

  「不,不要啊!」

  他確定,這個聲音屬於霜霜。

  她閒得沒事,越界跑來黑風山玩啊?

  她笑鬧嬌嗔、與他鬥智耍皮賴的栩栩表情打他眼前一個個跳過。

  「我身上沒有錢,我只是個小女孩……你放過我啦!」

  霜霜叫得惶恐萬分,簡直像生命危在旦夕!

  朔日望日,他寒毒發作時,霜霜總靜靜的待在他身邊陪著他。一聽她的呼號,他心頭揪緊成一團!

  不,他不會讓霜霜出事,否則天底下還有誰來關懷他。

  「嗚……壞人壞人……」

  「哪個壞人想找死!」衛離如鐵條般強韌的神經線瞬時崩斷,腳尖朝山壁一蹬,草上飛凌空躍,輕功內力全出,耗捨全身真氣只為她……

    &  &  &

  宇宙洪荒停止了嗎?

  壓在她身上的笨重力量不見了,喉頭的緊窒感消失了……生亦或死了呢?

  霜影緊閉的眼皮瞇開一縫,映入衛離的豹紋面具,她正被抱在他懷中。

  「嗚哇!衛離……」淚水立即潰堤。

  一張蒼白臉蛋偎進他胸懷,顆顆珠淚灑落一襲磊拓黑衫,兩隻小手腕緊緊摳住他的厚實胸膛。不放不放,她死也不離開安全的磐石啊!

  「嗚哇……我嚇死了。你在附近嗎?你怎麼不快點來哪!」小嘴一陣嘈嘈亂喊,小蠻拳用力捶了他兩下,一對瑩水秋眸中卻飄出絲絲感動之色,「我,我,我好高興見到你啊!」

  「我也是。」藍眸充斥著無限愛憐和寵溺,鐵臂又將她環得緊了一些。

  這一場尋她淡藍倩影的時光裡,他心坎上盤繞著的幾圈小漣漪已然翻滾成滔天巨浪了。

  還記得五絕秘笈首卷,有一首古詩是這麼寫的------

  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而留指爪,鴻飛哪復計東西。

  宛若一隻孤鴻,他偶而飛入烙恨溪輕踏一片雪泥。

  殊料邂逅霜霜,再幾番知遇下來,他已然決定飛羽將於此地抖落幾個春秋,直到羽翼豐盛能再度展翅時。

  而今,他猛然發現一種他從不認識的情緒氾濫著,那可是俠骨柔情?

  即使差點被她的淚水淹死,即使莫名其妙吃了她兩粉拳,只要她安然無恙,他從此淪入一片泥沼又算什麼。

  「你沒事就好。」他一次又一次輕拍著她的背心。

  「我不要待在黑風山,你送我回家好嗎?」楚楚可憐的小臉蛋仰望著他。

  軟軟的要求輕似風,卻重似錘地敲擊著他的腦袋。瑩瑩的眼淚柔似露,卻滴得他心頭意慌亂。

  好,她說什麼都好。

  他輕輕將她放下地,「讓我做完這一件事,我就送你回家。」

  霜影抓著撕破的衣衫前襟,佇立一旁靜候他動靜。

  她直到這會兒才見著,那尾想凌辱她的大豬玀橫倒在雜草叢裡。啊!他一定是讓衛離一腳給踢倒,一拳給揍昏了。

  很好,她也想過去補上一腳……

  衛離的動作比她還快,只見他右腳一伸,打地面踢起壞人使壞的那把長刀,長刀落入他掌中,長刀對空即將劈下……

  「衛離,不!」這聲浪是打從她喉腔發出的嗎?

  他的臂膀在半空中頓了一下。

  「別殺人。」兩腿又往前跑了……沒錯,她是要制止他殺人。

  「他該死!」冷聲中隱藏著沖天憤怒。

  「可是,你不能殺人呀!」她擋在他面前了。

  「人命自來由強者取之。」他輕蔑悶哼一聲。

  「強者該發揮俠情保護弱者。」她試著動之以理。

  「婦人之仁了無用處。」這一記嗤哼更重了。

  理性打動不了他,耍點小賴皮了,「我還是小孩子,做不來婦人之仁。」

  「你!」他差點吼人了。

  他這一切救人殺人,是為了誰?她竟還有閒情挑他口誤,倒不如一個掌風把這個還不到他肩頭高的娃娃兵揮退五十步,讓她別來礙事算了。

  衛離鐵青著臉森森啟唇,「這條賤命不足留。」

  霜影鼓起勇氣迎視他,「賤命也是命,我們踢得他滿底找牙就好了啦!」

  鮮血橫流,人頭落地,她光想著就受不了。衛離若犯下此等罪行,她一定會替他難過到心痛,她以後也一定不會再理他了。

  「霜霜,我並非爛好人。」事實上,他也不在乎當壞人。

  「你已經把他打暈了呀!我是不介意你再賞他額頭幾個大包……」

  他瞳光冷肅,牙關咬緊,「他,不可輕饒。」

  「我也很氣恨他啊!可是……喔,衛離,拜託你好嗎?」她眼中隱約泛著淚光,執意站立在挺如一株蒼天巨木的身軀前。「你不要這樣嘛!我知道你不噬血、不殘忍!」

  他不噬血?他不殘忍?「哼,你太瞧得起我了。」

  霜影抿緊唇,定定凝望著他。她賭上了,衛離不會蹂躪一條無力反抗的生命。

  「我留他何用?」不想順她意的,然而利刃竟無法往下砍。

  「呃,你可以證明他壞到無可救藥,到時再一刀送他歸陰哪!」

  「我如何證明?」

  「如何證明……你會想到辦法。」她把問題丟回去。

  他拋來陰側側一瞪。

  喔喔,不能太得寸進尺喔,她趕緊轉個話題,「我說啊,這把刀看來不錯,你倒是可以試試看把你的腳鏈斬斷。」

  衛離握住刀柄的手青筋暴露,很好,原來氣怒攻心就是這種感覺。

  枉他剛剛一陣樹梢飛躍,真氣耗盡,就只救來一個顧著和他唱反調的小驢蛋。她只會掛著兩行眼淚對他動之以情,不許他快意恩仇。

  她,太可惡了。

  可是……他彷彿著了她的道,他居然拿這個軟心腸的小雞婆無可奈何。

  今夜,他一定要放聲狂嘲自己一百回,大笑他竟然允許她爬到他頭頂上。

  拉長不悅的黑臉,他手腕一翻勾,飛刀劈向最近的大樹,深深插入。

  「霜霜,這是最後一次由著你干涉我的行事。」他憋著火氣警告她。

  「好。」她以袖管擦擦眼淚,乖順的點點頭。

  衛離一腳重重踢向地上大塊頭。巨人呻吟一長聲,幽幽轉醒了。

  「啊!大爺饒命,我錯了,別殺我啊!」

  「你準備如何處理這只欺善怕惡的狗熊?」霜影想想又再一問。

  他冷覷她一眼,心中已然迅速形成一副縝密連環套。打懷中掏出一顆小丹丸,他扒開惡漢下顎,用力一拍,小丸子滾入喉管。

  「你餵我吃了什麼?」巨無霸乾嘔幾聲,卻吐不出東西。

  「是呀!你餵他吃什麼?」霜影也好奇呢!

  衛離才不解釋,他只對手下敗將撂狠話,「想活命的話,就別離開這裡一步。」

  語畢,他冷著臉轉手將霜霜抱起來,往戮情莊疾趨。

    &  &  &

  非朔非望,抱著她另有一番感受上心頭。

  粗礪的腳鏈猶在,心靈的舊創也不愈,他若是泥她就是雲,一片冰心、一身玉潔墬落他心間,環抱著她的感覺是無法言喻的祥和寧謐。

  霜影早已習慣衛離的懷抱了,現在他又不發寒症,窩在他身上感覺起來好舒服喔!身體輕如一片羽毛,心情輕鬆如一片飛雲,加上又可倚賴他的雙腳當車行,她閒來無事,扳著手指數起天上一顆顆冒出來的星星。

  「五顆、六顆…..啊,我忘了。」她焦急地扯扯他的衣管,勾下他的頭顱。

  「衛離,你等一下啦!」

  他被逼垂眸凝視她,赫然忽見……破裂的布帛中若隱若現一片白賽春雪的冰肌玉膚。

  霜霜偏愛藍色,一襲淺藍羅衣相襯下,她嬌俏清麗如一朵幽谷紫羅蘭。

  她方才口中嚷著她是個小女孩,然而柔軟的妙軀,清甜的馨香,在在證明了這半年來,少女豐韻默默添增無數了。

  非朔非望日,他的身體竟也竄起一股波動。

  啊!莫非他又著了她另一層道了?

  他端凝她的眸色漸深,原本就低啞的嗓腔更喑沉,「你要做什麼?」

  「我的小啄木鳥還在那兒,我要回去找它。」心焦之色全寫在她臉上。

  「什麼鳥?」腳步打住。

  「我剛剛撿來的一隻受傷的小鳥,我不能丟下它不管,否則它必死無疑了。我們快回去。」

  多事的小食指還溜過去,對他的腰腹輕輕戳了幾戳,指示另一頭才是行進的方向。

  他喉頭咕嚷一聲,語氣寒颼颼,「你哪天才能學會不管閒事,不給我惹事?」

  不知死活的小姑娘還挑他敏感的地方施暴,他這個男人那方面的自制力可是很有限的。

  「幹嘛?莫名其妙就凶起人家。」她委屈地嘟高紅灩灩的小嘴。

  灰藍的眸心閃著兩簇小火焰,焰心倒影是兩片朱唇。他重吁一口氣,「霜霜,你真的一點都不怕我?」

  「我當然忌憚你的雷公臉、獅子吼呀!」她咋咋小嘴說著。

  不過呢,他凶歸凶,也沒對她提刀動劍的,而且他剛剛還救了她一條小命,所以她也就不覺得該畏他如猛虎了。

  救鳥不能只救一半,她該怎麼說服他?

  黑靈靈的眼珠子跳轉一圈,藕白纖手搭上他後頸,小臉蛋躲進他結實胸窩凹處,漾出甜甜微笑,擠出嫩嫩嗓音來跟他磨了。

  「我說衛離呀!你別老想嚇唬我喔!我們是好夥伴嘛!你生那種莫名其妙寒病時,我照顧你喲,!被壞人欺負時,你救我哩……」

  衛離的眉心攢緊了。

  呀、喔、嘛、喲、哩……她說話的長長尾音甜膩死人了,她純真的風情變成一種嬌媚的勾引,她粉撲撲的小嘴像塗了蜂蜜一樣的誘人品嚐……

  噗滋!

  一個很不尋常的物體貼合聲!

  霜影倏地瞪大眼睛,奇怪……她明明還沒說完話,怎麼發不出聲音呢?

  眼眸的範圍內只見他炯爍的藍眼珠,唇上還有熾熱的異物在蠕動……

  噢……他吻了她!

  不是蜻蜓點水般,而是唇齒密密嵌合,輾轉吸附她每一滴甜蜜。他的吻一如他狂烈的個性,足以引起轟天閃光劈雷,堪以毀天滅地。

  「嗯……」被吻得腦袋一片空,霜影閉上了眼,細聲嚶嚀著。

  衛離這傢伙還真是很霸道,卯起勁來時愛怎樣便怎樣。

  她居然就這樣被他強吻了去。可是,唇與唇吸吮,舌尖與舌尖點觸,跟他接吻的感覺……好美妙喔!

  長吻漸落,激懷漸沉,他高挺的鼻心抵著她的,低聲呼喚一臉陶醉的女孩。「霜霜?」

  「嗯?」小粉舌舔舔紅腫櫻唇,朱顏燒紅若赤鐵。

  「往後,我們不再是同伴、也不是夥伴!」他說。

  天地混沌,心跳失序,她腦海裡只有飛花流螢輕似夢,聲音如歌唱般輕吟,「那,我們是什麼?」

  衛離唇邊噙著佔有性的微笑。「你十四歲了吧?再大一些就會明瞭了。」

  現在,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小精靈,未來,她將是他的女人。

  「呃?」怔忡之中她發覺他又抱著她往戮情莊走了。不對,接吻之前他們正在討論一件大事……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的小啄木鳥……」

  「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有餘力管鳥兒?」心頭那兒讓她嬌柔柔的身子窩得很暖很舒服,他挑起邪氣的唇角揶揄著。

  「說得也是。」她馬上討好地點點頭,笑咪咪說著,「你等一下不是還要回去那邊處理巨無霸嗎?記得要找到我的小啄木鳥,好好照顧它喔!」

  有沒有搞錯,叫他當鳥兒的保母?

  他斜瞟她一眼,懶得出聲搭理。

  霜影調皮地眨眨右眼,撒嬌說著,「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我下次找你時,就可以有小鳥兒陪我玩了。」

  她說了算?她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衛離差點失笑了……

  然而,凝視著一雙清亮靈透的黑眸,一朵開心的甜美笑靨,他狠不下心來拒絕。心頭暖暖的,軟軟的,其實他很喜歡她的撒嬌……

  噢!她說了算數。原來佔有性是雙向的。

  今夜,他還要捶自己的腦袋一百下,他果然深深地著了這個倔脾氣軟心腸小姑娘的道了。他已然讓她鑽入他心坎,霸佔著一塊很重要的角落了。

  眸色脈脈,聲語默默,山風吹動一肩狂野長髮,他的喉結輕淺滾了幾滾------

  天南地北孤飛客,鴻斷聲裡寒暑拋。殊知,疏狂一吻,餘味成韻。斜風細雨身猶在,搵得英雄氣再幾分?

  或許,只得兒女情長罷了……

    &  &  &

  大半年後,黑風山上,晌午過後,幾道人影躲在遠遠的大樹後探頭探腦。

  「來,我賭五錢銀子,他今天會先練劍。」偷窺男甲說。

  「我壓雙倍,他會先布設機關。」偷窺男乙說。

  「我插花二文銅錢,賭他採藥草。」偷窺男丙軟囊較羞澀,意思意思一下了。

  眾人口中的「他」,正是黑山寨的大頭目。

  他一襲黑衫,一頭野飄長髮,正盤踞在烙恨溪那岸的一株柳樹下翻閱書冊。

  「我說呢,多才多藝的人今天會吟詩弄詞。」張魁不聲不響從後摸上前了。

  他年近五旬,足智多謀,曾是名震七省的南霸天,因得罪當道者才淪為草寇,之後又因緣際會而臣服於黑山寨主。

  「你也有興趣?」偷窺男甲、乙、丙三人同時轉頭詢問最後一道聲音的主人。

  「一兩錢賭注,收不收?」張魁老神在在的取出一大錠銀子。

  「這麼大手筆?你以為你穩贏嗎?行,老子不信邪和你賭了。」此言一出,另外兩顆頭顱也跟著點了點。

  「好,等一下就見分曉了。」

  結果------只等一個小小的ㄚ頭從小徑那一頭蹦蹦跳跑而來,「他」馬上迎過去,兩人轉往小溪流旁,並坐到一塊大石頭上,口中唸唸有詞了……

  「操!他真的念那些讓老子鴨子聽雷的拽舌古文。」

  「操!居然讓你通殺。」

  「啊!我的兩文銅錢。」

  「來來來,收錢收錢。」張魁愉快地拿出一隻袋子,讓三名輸家朝裡頭匡當匡當丟銀子。

  「真不甘願,要說被大頭目逮上黑風山的先後,老子可是比你早到大半年呢!」輸家全都不服氣,眼巴巴望著大贏家張魁,索討一個解釋。

  張魁將錢袋掛回腰下,呵呵笑說著,「今天是望日,小ㄚ頭會來找大當家,這個小ㄚ頭喜歡做些文雅的事情。賭錢不能靠瞎猜,要事先努力觀察啦!」

  「喔!原來如此。」三隻鬥敗公雞垂頭喪氣的。

  「喂,張魁,看你還蠻有腦子的,你倒是說說看,大當家的會不會有放我們下黑風山的一天?」

  「他到底把我們抓來幹什麼?」

  「我比較想知道,他會不會每隔個半年就按時給我們七蟲七草毒的解藥?我可不想毒發穿腸肚破而死啊!」

  沒錯,就是這個七蟲七草毒讓一群草莽山寇、江洋大盜乖乖聽命,落草於黑風山,墾荒辟寨、務農耕養牲禽。

  「我只知道,只要尊從他的命令,大家即可永保安康。」張魁說得篤定。

  「真的?」六顆眼睛一起一亮。

  「不然你們還想怎樣?」張魁反問。

  三張老苦瓜臉一自排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唉!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就當在黑風山蹲苦牢好了。」

  「天底下有這麼好的苦牢?天廣地闊,除了辟山建寨做苦力,還能開小差賭賭錢找找樂子?」張魁撇撇嘴,真不懂這些人。

  「怎麼不苦?莫名其妙地被大當家的餵下那顆毒丸,老子即使手癢,也不敢下山殺人越貨狠幹幾票。這事想來就憋,憋得我悶氣沒處發。吼!我又不是被嚇大的,真把我逼急了,我就……」

  張魁揚起一彎粗眉,不疾不徐說道:「大當家的過來了。」

  「哇!我什麼都沒說。」偷懶翹工,牢騷話又多的惡煞立刻做鳥獸散。

  真好唬。張魁揉揉後頸又微笑了。

  當真惡人自有惡人治,他們還真的畏懼大當家的,不壞呀!

    &  &  &

  「衛離,我問你喔!你覺不覺得白居易這個人很矛盾?」

  霜影脫掉了鞋襪,坐在石頭上,兩腳踢著水花,翻閱著打衛離手中接過來的五絕秘笈首部,歪著小腦袋問身旁的男人。

  「我對那人沒興趣。」

  真令人洩氣,他就不能配合一下,對她的問題表現得熱衷一點嗎?不管他,照問啦!

  「白居易寫了兩款詩句描述感情,你覺得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有道理?還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說得通?」

  若拿這個問題問娘親,娘自然毫不遲疑的會同意後者。然而,女人如果被一個有三千女人的男人專寵著,就該開心嗎?

  這男女之事……好難懂,她的心事也好折騰人……

  衛離走入溪水,高舉一把他參照五絕秘笈末卷自行冶鑄的青龍寶劍,相準一條肥魚,一刺穿心。「要不要吃烤魚?」

  「你請我吃我當然吃……慢著,」快人快語一說,霜影噘著小嘴跳下溪中了。「你每次都是這樣,碰到不想回答的時候,就給我用另一個問題來搪塞岔開。」

  結果呢!認識他一整年了,對他的瞭解還不比兩人初遇那時多兩樣。

  「水中月、鏡中花,多憐眼中人,休管浮生中癡恨。」衛離斜瞅霜霜一眼,深沉的藍瞳中只放進她一身藍影。

  「你這是別多管他人閒事的意思嗎?咦!這是誰做的詩?我沒讀過耶!」

  「我回你的問題,自然是我的詩。」

  霜影楞楞地瞪著走到岸邊找樹枝生火烤魚的男人……

  這個衛離啊!還暗藏著文采呢!

  如果他是一本書,可千萬別向五絕秘笈那麼厚,否則她要到哪天才能翻到精采的最後一頁?

  霜影跟了過去,「衛離,向來渺無人跡的黑風山那邊有些不一樣了,我有好幾次都看到炊煙,你要不要過去探上一探?」

  「以後你自然會知道了。」

  「多久的以後?」

  「快了!」他瞇緊了眼盯住對岸某一顆大樹。

  只要那些兔崽子別賭錢打混、偷懶晝寢浪費時間,黑山寨很快就能建立完成,他會帶她裡外參觀一圈。

  霜影有些不高興了,「你這個人就是安靜話少、心眼麻煩,你能不能改一改?」

  喉頭粗啞咕嚕一聲,冷戾的藍眸一柔,他終於配合地點點頭。

  「真的?」霜霜小臉發亮,愉快地攀上他手膀,「我們回山洞那兒吃魚去。」

  「不回去。」事實上,他早就不住那兒了。

  「可是今天是望日,你一會兒寒症如果突然冒出來,可就不妙了。」

  「我好多了,不是每個朔、望日都會發寒。」

  說得也是,好像有兩個月沒見他縮成一團鬼哭神嚎了。霜影心中不覺輕揚,「喔!那我就不必老掛記著那兩個特殊的日子,老擔心忘了得溜出莊來找你了。」

  「你一定要來。」他拋下烤魚串,雙手用力地握住她小小的肩頭。

  「來做什麼?」

  衛離藍瞳瞥向那一株幾隻懶蟲隱沒的大樹幹,那兒已然靜悄悄了。很好,終於知道回去幹活,省得他過去以寨刑伺候。很好,他和霜霜兩人私屬的時間來了。

  他凝視著小佳人,心頭不覺更軟更暖。「我才可以多憐眼中人。」

  「什麼?」

  衛離朝霜霜俯下,唇片狂狷地疊上粉嫩櫻瓣。

  羞赧紅霞棲朱顏,甜蜜飛上霜影心間。

  彷彿,能融化在他的擁吻裡,癱倒在他懷中才是唯一的道理。至於誰愛風流誰又神傷,都成了水中月鏡中花,不屬於她的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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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聽得雲低斷雁叫西風,匆匆時序指寸轉,三載流光已過。

  大漠狼煙,黃沙滾滾,遠處一匹駿馬呼嘯而來------

  「快跑,快逃,黑魔王來了……」

  漢族聚落的市集裡,四下只見抱頭鼠竄的倉皇人群。

  屠如風也隨人群閃到一面頹牆邊,拉住她身旁一名老翁,問道:「什麼黑魔王?」

  「這位小嬸子是新來落戶的吧?不然怎會連如雷貫耳的黑魔王都不知?」

  她是白紗山的老住戶,她只是一年難得出莊門一次辦事而已!屠如風不向旁人交代自己,只顧追問:「黑魔王?他上市集來做亂嗎?」

  「這裡都是些小本生意商家,黑魔王看不上啦!他每個月固定來去,街坊都猜測他是去百里之外的大城干大票的啦!」

  「真的?」

  「當然啦,你看到他沒?三年來老是一身黑衣黑面罩,若不是見不得光的匪徒,何必掩掩藏藏?而且,他的手下,都是有名的江洋大盜,江湖惡煞之流,惡魔黨群聚在一起還會有好事嗎?」

  「說得也有道理。」屠如風煽煽手,揮走一些眼前的混濁黃沙。

  「所以你以後看見他時,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他欲往何處?」屠如風望著鐵蹄已逝的小黑點又問。

  「回黑風山的黑山寨啊!」

  黑風山?黑風山與白紗山只有一水相隔,危險居然早就在存在她身旁了。

    &  &  &

  「霜兒,你想上哪裡去?」天外飛來一喝。

  霜影輕踗的腳步驀地打住。慘啦!被娘贓到,計劃破滅了。

  她緩緩轉過身,就見娘親一身翠竹色綾綢衣,以一根翠玉簪束髻的俐落身影遠遠而來。娘親如果肯多笑一下,絕對讓人如沐春風。

  可惜,娘親總不茍言笑哪!

  不想吃排頭,霜影機靈的腦子馬上一變,「娘,我不過想去山下找胡獵戶的女兒們。」

  胡獵戶固定來莊內兜售野味,她倒沒禁止過女兒出去交朋友,然而今非昔比了。屠如風拉住女兒的手,就迴廊旁一條長石凳而坐。

  「以後別隨便出莊。趕明兒個,我會差人回中原,招募二十名年輕力壯的護莊武師。」

  「娘,確定……要找年輕力壯的男人進莊?」這違反莊規喔!

  「娘真是不知山中歲月長,我直到近日才得知黑風山頭這三年來聚集了一群江湖惡煞。你說,一個黑山寨啊!娘怎能不煩惱呢?」

  「黑風山……」霜影猛地摀住小嘴。哎呀,以下秘密說不得,「我以後出莊時會更小心。」

  「你還想出去?」屠如風一張臉當場黯下。

  「不然老關在莊裡我會悶壞呀!」霜影絕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權利。

  「悶壞總比沒命好。」

  「沒有那麼嚴重啦,黑山寨在烙恨溪那一頭,跟我們這兒相隔好大一段。而且黑山寨不都已經成立三年,三年來都相安無事,以後也不會對我們有威脅啦!」

  「養精蓄銳、屯聚實力、兵亂西荒這道理你不懂嗎?」

  霜影只能癟著小嘴點點頭。「懂,但是……」

  「還有,」屠如風又說:「我還聽說那個帶頭的黑魔王……」

  「娘,你又沒見他做壞事,用黑魔王形容太不妥吧?」霜影快快反駁著,「我寧可給他一個較溫和的稱呼,譬如黑修羅。」

  怪了,她只想阻止女兒出莊,怎麼變成和女兒爭辯起該怎麼稱呼黑山寨主了?「霜兒,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想什麼?她想的事只能擱在心中------

  佛教經典中有一種神道怪物,阿修羅,性情剛烈執拗,行事陰沉詭異。她絕不承認衛離為十惡不赦的魔魅,私心只願他是個難解的黑修羅罷了。

  然而,這一個霸山結寨的黑修羅,他究竟想做什麼呢?

    &  &  &

  黑山寨口廣場,烈日剛過中線,幾株大樹下一夥男女圍坐。

  「再兩日,我就得服用七蟲七草解毒丸了。」

  一隻虎背熊腰的大猩猩發出傷歎。沒錯,這隻大猩猩正是多年前意欲欺負霜影未果,被衛離餵下一顆小丹丸的巨無霸。

  「大當家的這次出山又不知哪時才會回來,不然我和你到漢人聚落那邊找大夫,幫你解毒吧!」坐在大巨人身旁,和他相好的女人如是說。

  樹下一堆磕牙者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抽氣聲一陣高疊過一陣------

  「你們敢違反大當家立下的寨規私出山寨?」

  「掛在寨門口那三隻風乾腳掌骨你沒瞧見?」

  「一般的大夫能解大當家的毒門丹毒?作夢還比較快哪!」

  「不然留在這裡等死呀?」女人抓牢大巨人手膀緊張地說。

  張魁如今已躍居二當家之尊,他緩緩開口了,「大當家的雖然神出鬼沒,但是他從沒誤了給眾人解藥,所以我相信他這兩日一定會回來。」

  「他一定回來?我相好的可是急需解藥,風涼話你少說啦!」大巨人的女人手叉腰,潑辣地叫著。

  張魁的女人不服氣跳起來,「大猩猩,把你的女人帶進房,叫她沒事少放屁。一下子想出寨,一下子想挑戰二當家,她活的不耐煩了?」

  「說得就是。」又有女人跳出來附和。

  這些被賣入火坑,原本從事皮肉生涯的女子,都是衛離到大城市中虜掠來分配給手下暖床用的。原本精力旺盛整日逞兇鬥狠的一堆惡煞經過配對成功,從此少惹事服順多了。所以只能說,陰陽得調和是千古名理啊!

  就在這時,張魁眼睛瞥向寨門,嘴邊不覺輕淡一笑。

  「走啦走啦!」大巨人把他的女人甩上肩了。

  「去哪裡?」女人雙腳踢蹭著。

  「找個獨特方法,清洗你這張利嘴。」巨人不停搓磨著女人圓圓的大屁股。

  「死鬼。」女人忍不住一聲嬌啼。

  「喲!人家進去清洗嘴巴,我們也去吧!」另一名漢子見狀,也猴急地抱起他的女人。

  「洗嘴巴有什麼好的?」女人在漢子懷中磨蹭。

  「不然我做更好的,讓你爽歪歪的。」漢子曖昧暗示。

  「死相,大白天的就想那個!」女人咯咯嬌笑著。

  「大當家的規定午餐後可休息一個時辰再幹活,他並沒說不能那個啊!」

  一夥男子群起傚尤了,「今天的太陽真毒,還是躲進房抱女人快活些……」

  沒兩下子,廣場上一夥人一哄而散,幾排房舍內傳出陣陣讓人面紅耳臊的粗喘鶯啼了。

  這時,霜影一見人去場空,才鼓著雙頰打躲藏的寨門外閃進來……

  「大大當家的,你來了。」張魁從隱身的樹後走出來。

  「你還在呀!」霜影捂著差點嚇得跳出胸腔的心臟低嚷著。

  「恭候你大駕光臨多時了。」

  「我……」真沒想到,躲了半天還是被發覺了,「我來看看我的小啄木鳥,你不用招呼我了。」

  如果不是衛離在這兒,她的小寵物也在這兒,八人大轎也別想能抬她進入黑風山一步。拜託,正常人誰會想跟一群邪魔歪道打交道呢!

  「我陪大大當家的到大當家的房中看小鳥兒吧!」

  霜影玉足一跺,雙頰又鼓起來,「你很喜歡繞口令呀?大大當家的猛叫,也不怕咬了舌頭。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大大當家的。」

  哼!搞不清楚狀況的笨傢伙,她如果真是大大當家,黑山寨早就被她下令解散,哪還容得他們這一百多名牛鬼蛇神和狐狸精在此作亂,弄得滿山春色、淫聲浪語,害她聽了耳朵得重傷,渾身起雞皮疙瘩。

  張魁差點想發笑了。能在大當家的土地上來去自如,又讓大當家的下令要將她奉為上賓的,若不是大大當家的,還能是什麼?

  這小姑娘怎麼努力否認她的能耐也沒用啦!

  「屬下知道了,大……好吧,小當家的。」

  還給她亂叫?霜霜氣得一溜煙跑走了。

    &  &  &

  「蛇鼠一窩。」霜影倚窗對枝幹上的啄木鳥嘀咕。

  「咕咕咕!」啄木鳥不知所以然眨眨鳥眼。

  「小鳥兒,你每天都窺得到他的一舉一動,你說衛離是不是很可惡?他找來一窩壞蛋,任由他們在黑山寨酒色財氣胡亂搞,他根本就想狼狽為奸。」

  「狼狽為奸?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無聲無息的,蛇鼠頭頭回來了,衣袂飄飄停在她身後。

  他的輕功更加出神入化了,已然可以移動腳上鐵煉於無聲。霜影捂著咚咚惴的胸口,不客氣賞他兩顆白眼。

  「可惡,神出鬼沒地嚇人太可惡了。」

  「背後偷偷罵人蛇鼠一窩難道就很可取?」

  衛離顏不生波,用小鎳子打鐵罐中挑出一條小線蟲,丟給臨窗築巢的啄木鳥。

  「嘶」地一聲,鳥兒把蟲吞下肚,開始啄木頭當起午覺催眠曲了。

  這只少了一隻翅膀的鳥兒這輩子別想飛了,所以他當初建造屬於他的住屋時就留下這株蒼天巨松,窗口對準松幹而開,霜霜托給他的鳥兒在這樹幹上一住就三年了。

  三個似水流年,霜霜也長成一名花樣年華少女了。

  柳眉黛目,長睫纖密,波轉如流螢。秀鼻嬌俏,唇色潤如春風裡紅櫻,心型的臉蛋兒處處可見明媚靈動。髮絲兩分,上半烏髻盤頂心,下邊雲發垂腰間。

  高挑纖勻的身段仍偏愛藍衫,各種深淺不一的藍,映著白細雪膚,怎麼看怎麼窈窕動人,讓他的眸光總會繞著她轉。

  他拉過她的手,把她抱入懷中再往椅上一坐,嗅聞著她頸窩間迷人淡香。

  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他想要她,只要他能,他一定要她。然而,基於身上寒毒未全解的隱憂,除了狂烈熱吻之外,他們之間卻仍清淡如水……

  「不和你抬槓了,今天你給我逮著了,你說,你什麼時候解散黑山寨?」

  這個衛離啊!可以為了鳥兒把房子蓋在這個無可挑剔的絕佳位置,就不知他為什麼要聚集一堆牛鬼蛇神,惹上一個黑魔王的壞名,讓她日夜心神難寧。

  衛離來個錯引話題,「霜霜,我倒不介意你問我這幾日去了哪裡。」

  「還用問?准又像以前一樣,出去一趟就帶幾隻壞豺狼回來壯大聲勢。」

  「我陪你去找找,黑風山上如果有豺狼,我們烤了來吃。」

  厲害的傢伙,一句話就害她腦子打架,口頭吃憋,「我這個月茹素吃齋啦!」

  「怎麼突然想不開了?」他唇角躍上捉弄人的壞壞笑紋,興味濃厚緊追不放。

  「哼!還不都是因為你這一個。衛大當家的,你建立這個黑山寨到底想幹什麼?」杏眸嗔得圓骨骨,擺明了今日不打破沙鍋不罷休。

  「由你說,你說我該幹什麼?」他一派悠閒自在,完全不為她的惱怒所動。

  「問我?」蓮花指著自己的鼻尖。

  「不對嗎?你是111大大當家222,你說了算。」

  在外頭奔波多日,今日回來,不看看她生動萬千的可愛表情太過意不去了。

  人淪陷在他的鐵臂之中,霜影只有對他扮鬼臉的份,「那是你手下嘍囉胡亂喊的。說到底,你有哪件事依著我來的?」

  「我有哪件事沒依你來著?」

  她還真忘了她當日理直氣壯的要求了?

  不建立一個法外之地,叫他如何證明匪類是否可救藥?

  此外,戮情莊附近既然能出一個大巨人,當然就可能會有第二匹惡狼。霜霜愛漫遊山野的習性不改,不想再來一次讓他幾乎抓狂的救人劇碼,最保險之計當然是把附近一堆壞底子的惡徒綁上黑風山,抓來他眼下牢牢看管。

  如此一來,當然只有建立一個黑山寨收容所囉!

  遭他還一記強力回馬槍,霜影這頓憋吃得可撐了,「衛頭頭,你真的很超過,睜眼淨說瞎話。」

  他輕描淡寫道:「霜霜,你也忘了你答應不干涉我的事情。」

  數度中箭落馬,霜影惱斥著,「以前還以為你又冷又酷又寡言,誰知道你原來辯才無礙,專戳人家的罩門,我上了你的當啦!」

  他努力配合她的要求,多使用一下嘴巴又錯了?他冤不冤啊?霜霜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哼!你還有一條罪,老愛對我摟摟抱抱的。」她推拒著腰上的兩隻鐵鉗。

  「罪?」他捧住嫣頰,唇邊咧開一個霸悍邪魅的笑容。

  他的笑容裡帶蠱,總迷惑得她心搖神馳,「你.…..想幹什麼?」

  「徹底犯罪。」

  他的嘴唇擒上她的粉唇瓣了。

  「唔……」

  侵略姓十足的熱吻瞬間吞沒她,她虛軟倚在他懷中,柔荑纏上他的後頸,半開的杏眸凝著他溫柔的藍眼眸,心頭撲通撲通狂跳了。

  她逮到機會就偷往黑風山跑,到她最不齒的蛇窩鼠洞,除了不放棄想勸他解散黑山寨外,更因為她總有壓抑不下的衝動,想見這個膽大妄為的大首腦啊!

  她已然愛上窩在他懷裡的感覺,戀上他鷙猛的擁吻了。

  很弔詭的一種感情吧?

  想她腦子聰穎、個性靈俏,更別說刻在莊門口的屠家訓言日日可見,她怎能淪陷在他又邪又狂的魅力下呢?

  都怪衛離啦!一身不容人忽視的霸王氣息,冷眼看人時孤傲跋扈,對她偶而又流露出異常溫柔,害她完全投降了。

  真慘哪!如果娘親知道她外出不只沒去找胡獵戶的女兒,反而是偷會男人,而且還是一個壞蛋首腦,她準會被掃地出門啦!

  小女兒家的幽微心事好不惱人,她輕柔唉歎,「我看,我以後還是不要來了。」

  「不來了?」藍眸暗了一點,嗓調低了幾分,情緒隱藏的很深。

  「我來黑風山做什麼?看一群雞鳴狗盜之徒包藏禍心、喪盡天良、男盜女娼……喝!看得我眼睛亂不舒服一把。」她嬌嗔著氣捶他一記。

  霜霜原來為了這個鬧彆扭。他忍俊不住,拋出低低沉笑,「你胡扯些什麼?」

  「一大堆來歷不明的禍水,滿山春色氾濫,哼!還以為我不知道?」

  他輕輕彈撥著她紅辣辣的耳珠子,「誰叫男人需要禍水,春色無邊很正常。」

  霜影氣嗆了。「衛……渾蛋,你居然說得理直氣壯,你再說一句看看。」

  他啄一下她醋味四溢小嘴繼續說:「我說,那些都不干我的事。」

  「不干你的事?你不是男人啊?」小嘴翹得更高了。

  他展露一口白牙,湊近她耳邊嘟嚷一小句。

  「胡說八道!」只是……她沒聽錯吧?他好像是說,我只要親你就夠了。

  四道琉璃般眼芒交纏著,他朝她眨一下眼睛,告訴她她的聽覺絕對沒問題。

  霜影雙頰頓時紅辣辣,喜悅不勝,「衛離,你再說一點……好聽一點的啦!」小臉蛋高仰,一心癡望著。

  綿綿情話有啥好的?叫他一個大男人說風花談雪月?他不只會起一身雞皮疙瘩,搞不好還會先吐了。

  「小氣,竟然不說給我聽。」見他又默不作聲,霜影撒嬌了。

  他根本就不是小氣哪!輕吁一口氣,有點無奈地連眨了兩下眼睛。

  「幹嘛?你眼睛痛呀?」

  他靈機一動,決定陪她玩個無傷大雅的遊戲,所以又來上兩下眼皮眨合。

  「什麼意思?」霜影歪著小腦袋尋思,「莫非你在打暗號?喔!難道你是想告訴我,我想錯了?你並非小氣也不是眼睛痛囉?」

  這回他忙不迭的點頭,卻只眨一下眼。

  太有趣了,找到兩人專用的通關密語了,一次是對,兩次為否。她巴著他的頸項,俏美的唇片一勾,「嘻!你真的不好意思用嘴巴說呀?」

  「你答對了。」眼瞼閉合一次,他耳根跟著紅了。

  哈,胡天胡地、胡作非為都不怕的男人會怕說幾句情話?霜影哪肯依他,「你不說我哪會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唔……」

  霸氣的唇又欺下,他的心意存在每一個霸戀纏吻裡。

  此時無聲勝有聲,青山斜陽外,難得偷來一片有情天。

  濃情熱吻不絕,艷陽天卻漸消隱。

  原來,遠處盤旋已久的風暴,正悄然地靠近了……

    &  &  &

  「娘親。」踮著腳尖溜進房間的人,赫然嚇白了小臉。

  「霜兒。」屠莊主如風大人坐在女兒的床邊,先大喝一聲接著開始數落。「你竟不顧我的警告出山莊,你說你到哪裡去了?」

  霜影瞥向在她房門口探頭探腦的妹子,投過去一個很不以為然的眼神------你跟娘親爆料的?

  雪影拚命搖頭揮手,不是我。

  「叫雪兒來說你肚子痛,不想吃晚餐。等我過來看時,也沒瞧見你躺在床上休息。」屠大人不講情面將女兒提堂問審了。

  「娘,人家…...只是出去走走。」霜影小心應答。

  「走到大半夜才回來?哪裡這麼好走?你也帶我去走走啊!」

  帶娘去?上黑風山?那她病也別裝了,還不如乾脆裝死算了。

  「怎麼不答話?你是不是做出不可告人的大事了?」

  呃?和衛離親吻算是不可告人的大事喔!霜影紅了小臉蛋。

  屠如風一瞧女兒的模樣,越想越可疑,就來了個大膽假設,「莫非,你給我找上男人家門去了?」

  「啊?」霜影驚抽一口氣。

  姊姊犯規啦?門口那兒,雪影咚地跌下地了。

  「我真的猜對了?」屠如風差點吐血,「你把戮情莊的莊訓忘乾淨了?」

  「我沒忘。」所以她才苦惱不已呀!家訓與愛情兩邊拉,她的心快撕裂了。

  「男人不好,十個男人有九個不老實。」屠如風用力地喊著。

  「也有一個好的嘛!」霜影希望衛離是那顆滄海遺珠。

  「霜兒,把那個男人找來給娘鑒定一下。」話是這麼說,不過她準備一棍先打斷那個不知死活小子的一雙腿。

  他是娘親掛在口中罵的黑魔王哪!在他還沒漂白之前就找他來?這不等於讓她自己提頭來見?霜影才不會笨到走這一步死棋呢!

  霜影悶不吭氣的態度把母親大人徹底惹火了。「鑒定一下你不做,你想要我壓著你找上他家去審判他?」

  娘親要去踢館?去跟行事正邪難辨,個性跋扈到天下無敵的衛離硬碰硬?

  霜霜張大嘴,擔憂的望著娘親粉光光的一截嫩脖子……揉揉太陽穴,她壓下翻滾的心緒,平靜說著。「娘親,我知道啦!」

  「你到底知道什麼了?有答等於沒有。」

  「娘,我答應你,我若有事一定會跟你報告的。」目前能拖就先拖著吧!

  「那敢情好,你還沒跟我報告前,每天都給我留在房裡養好腸胃毛病。」她倒要看看是女兒的穿牆術有用,還是為娘的過牆梯厲害。

  被關禁閉了。霜影急嚷著,「娘,不要啦!」

  「抗議無效。」退堂。

  屠如風昂首走出女兒房門,順手落下門閂。她再對吃驚呆立門旁的小女兒下通牒,「雪兒,不准你將霜兒走私出去。」

    &  &  &

  每逢初一黑山大開盛饗,宰了兩頭黑羊,烤得香味四溢。

  等不到想等的人,衛離心焦如焚。他食不知肉味,只有猛灌白干酒。

  「報。」

  寨門口守衛呈上來一隻飛鏢傳書。

  衛離打開瞧一眼,手臂狠狠震了一大下。他隨即提起整壺酒,對準喉頭猛灌,不過,更多的白干烈酒滴滴答答灑落在他黑袍前襟。

  「大當家的怎麼了?」底下開始竊竊私語。

  眼見衛離拋下紙柬離開首座,不住在五十尺見方的大廳堂上來回踱步,張魁也就移步上前,彎腰拾起那張傳書朗讀著------

  明夜滅你黑山寨。天山童姥。

  「操,天山童姥是什麼東西?敢來老子家裡撒野。」

  「不知死活的無名小卒,老子鐵定打得讓她像狗一樣爬著出去。」

  竊竊私語變成串串爆吼。

  長時思考中,衛離逐步在蹂躪大廳的地板,製造出無數窟窿了。

  他還沒頭找她算帳,她竟然敢約他見面。只是她這先行預警的飛鏢傳書,目的……不是真要滅了黑山寨吧?

  張魁趨步向衛離,雙手抱拳一揖。「大當家的可有對策?」

  衛離縱身一躍取下廳壁上掛的青龍寶劍,不及不徐抽出利劍端凝著,只見他藍眸中神采已然寧定。

  「此事我自會解決,寨中眾人只需如往常一樣巡夜戍守即成。」

  「沒事了?那大夥兒跟著急些什麼?」

  「大當家的,你拚命繞圈圈又在煩哪一門子事?」

  先前的串串爆吼變成聲聲不解。

  衛離但笑不語。這把劍陪了他三年,陪他練成天山十九破劍式,如今,也合該是協助他除去一身桎梏的時候了。

  「大當家的拿劍可是要去拚命?我們也去幫忙吧!」

  「說得也是,多一個人多一雙手。」

  聲聲不解轉換為最後的意氣相挺豪語。

  他已將這群怒夫莽漢改變成了義薄雲天的漢子了嗎?還是,他們只是不願見他涉險,斷了七蟲七草的解藥呢?

  哈!他對答案沒興趣。

  衛離微瞇著眼,眸仁漾著千頃溫柔,拖著鐵鐐的雙腳堅定踏出議事大堂。垂肩黑髮飄出狂魅弧度,他沉渾的聲音打數丈外傳來,「我的事不須旁人插手。」

  張魁拉住一干想往外跑的兄弟,「大當家的都說不用了,你們少瞎熱呼吧!」

  「怪了,老二,你一定知道了些什麼?別賣關子急死我這種粗人成不成?」

  張魁極目遠眺,朔日無月只見清風,他呵呵大笑自怡道:「靜待以後發展不就能懂了。」

  目前,他只願,今夜有人閒夢能到芳洲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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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7: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深。

  戮情莊,一片飛羽乘空而來,破窗而入。

  霜影打夢中驚醒,半瞇著惺忪睡眼。

  「衛離?啊!我一定還在作夢。」

  「不是夢。」他來到她床邊,精瞳四顧唇瓣輕分。「你住的地方原來是這樣。」

  戮情莊共有三進獨棟院落,霜霜住的這一進在最後邊。依山傍水清雅竹廬,敞門可見天,臨窗柳條瘦,溪水潺潺聲不絕於耳。

  藍天綠意幽似仙境,與他被囚了二十年的黑暗密室有著天壤之別。飛蛾趨光明,柳根尋水源,難怪從不知溫暖為何物的他怎麼也不捨霜霜這片恬然悠寧。

  「真的是你。」霜影仍處於半驚愕半驚喜之中,「你怎麼會來?」

  「因為時間急迫,因為你總不來。」以指抬高她的下顎,他端凝著讓他多日心浮氣躁的小女人。

  「我走不出莊門,我娘派人對我盯梢啊!你來的時候沒見著賀伯伯和石伯伯嗎?」她扁著小嘴吐苦水。

  「原來如此。」眉端一揚,藍眸一亮,他釋然了。原來,他賞了在霜霜房門口和後窗口下打盹的兩名老家丁的昏穴兩指,更是賞得好啊!

  「不,沒人發覺我來了。」

  「喔!可是你還是要小聲一點……」霜影還是擔心隔牆有耳啊!

  「不礙事的。」長劍在手,劍鞘褪離,瞬間一轉,青龍劍柄塞進霜影手中。

  「拿著。」

  銀光皪皪,亮影奪魂。霜影差點嚇掉了下巴,「半夜三更的我拿劍幹什麼?」

  「砍過來。」他一腳跨上她的床沿。

  「叫我砍你?衛離,你腦子壞了?」

  「把腳鐐削斷。」像他一貫的強烈作風,單刀直入不拖泥帶水。

  她忐忑地望向挺立如一堵高山的身形,「如果你使慣了的這把青龍劍能削鐵如泥,你何不早就自己來?我的氣力又沒你大.…..」

  強悍手勁抓住一隻柔荑,眼神堅毅不移,「就是要你!」

  「什麼啦?」內斂深藏的男人,今夜更想將神秘感推到最高峰啊?

  「你用拖板車將我拖離冰冷寒流,你剪去我滿頭亂髮雜須,你陪我走過寒毒發作的地獄,你教會我言談輕笑,這串粹鋼鐵煉也一定要你來。」

  震愕。

  不說情話的人竟能吐逸出這一席足以讓她回味三生的話語。

  「喔!衛離,你都記得啊……那些沒什麼啦!」她的心糊成一片,一臉動容。

  不涉情關?只怕是被他竊走初吻的那一日,她的心早就隨之淪落了啊!

  「霜霜。」千言萬語化成一聲輕喚,「如今是我泯滅一段恩仇的時候了。」

  霜影的思緒仍徘回在天際,就只見她的手膀被他高高舉起,一鼓熱流穿透她的掌心,劍風往下落,電光星雨迸出,鏘鏘兩輕聲,腳練斷成兩截。

  她哇哇叫著,「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這種能力。」

  「怎麼不是你?」他俐落將劍歸鞘,拋向床腳。「我身上最後一圈桎梏也讓你徹除了。」

  「那是你的內力使然。你早就可以拆了這副討厭的鏈子,你只是不做而已.…..天哪!我都不懂你為什麼不做呢?」

  快如秋風掃落葉,他挾著雷霆萬鈞氣勢將她推回床上,低抑說著:「我留著它日日夜夜提醒我,不要忘了過去的恥辱。」

  她蹙著眉心,聲音細如蚊蚋,「我更不懂你了。你…...今晚到底來做什麼啊?」

  他凝視著花容月貌的可人兒,心中千言萬語只化為兩個字------要你。

  他的霜霜,等了這麼多年,今夜他下定決心想要了她了。

  回憶的簾幕一片片掀起,往事從他眼前走過……

  那一朵赤靈芝的袪毒療效,讓他近兩年來毒發的次數屈指可算,因此他能專心研讀五絕秘笈,練武功修內力。

  偶而幾度毒發時,他也曾衝動地想隨便抓個女人……然而,只因把霜霜放在心中最珍貴的角落,他將毒發的慾望、煎熬盡數壓抑下。

  從童姥的瘋言瘋語中,他隱約知道想徹底除去七情六慾腐神丹之毒,只有與施毒者交媾一個方法。明日,他將找出毒魔女了卻宿仇,或生或死全在未定之天。於是乎,他先來尋求霜霜的懷抱,一圓他多年的渴望。

  他要她,他的第一次只能讓她擁有。

  他一直不確定他身上殘毒可會過給霜霜,因之幾年來他不敢冒然要了她的身子。如今站在抉擇關口,掙扎又掙扎,感情戰勝理智,他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衛離?你幹嘛又不說話了?你跑來我房間看我的嗎?」霜影等得不耐了。

  「我要你。」

  一個勾魂懾魄的笑容,凌厲的唇瓣罩下來,攫取兩片紅櫻的甜美柔軟。

  率性的男人說來就來,說吻就霸道地吻得她透不過氣來,「你的意思不會剛好就是……」

  「就是我今晚要定你了。」

  他若留下來過夜,明早她就得帶他去讓娘親鑒定了。可是,時機還不成熟,可是,他的笑容摻有魔力,電得她頭昏腦脹。哎喲!小腦袋瓜子好疼哪!

  「慢一點,我得.…..」想一想。

  「你喜歡我慢慢來?」他順得接口,唇角更邪氣,在她盤扣上忙碌的大手暫緩下來些許了。

  「不是啦!」她才不是那個意思呀!

  「不是?」就是喜歡快打旋風了?他直接了當撕開一層布料。

  「啊!」雙手趕緊遮住涼風入侵的胸口,臉蛋浮現一道燒燙的紅彩,她全亂了章法了。「也不是這樣啦!」

  「不管哪樣------」他挪開兩隻小雪荑,固定於她身子兩側,熾熱的眸光大膽膜拜著她美麗的酥胸。「我想要你,有一輩子那麼久了。」

  「可是,然而,不過……啊!我又沒允許你來我的房間。」

  他對她圓挺脯胸呵一口熱氣。「下一次,讓你來我的房間。」

  她嗔睨著他,「這又不是一來一往就可以打平。你究竟想怎樣.…..」

  「這樣。」

  她胸前的小粉紅在他手指夾捏中變得如玫瑰初放,她全身的肌膚在他的觸摸下變得敏感溫燙,她修長玉腿蜷縮著,她纖柔水腰難耐扭擺著。

  意識已迷亂,她嬌吟連連,「啊啊!不不……」

  「不要了?」他打她的腿窩中心揚起黔首。

  「不要這樣碰我……」太親密了,那種歡愉排山倒海,她堪不住呀!

  凝視著蜜意肆放的瀲艷花芯,他完全感受到處子震顫中的純潔,「我回不了頭了。」

  「那.…..你.…..不要這樣看人家…..」霜影全身紅透,疙瘩遍佈,羞卻難抑。

  「不給看?你在邀請我.…..吻你?」唇邊勾起懶慢狂疏的彎度。

  他想吻她那裡?她更會羞慚死啦!

  「才不是。」正巧瞥見一襲黑衫完整如初,小粉拳不依地朝他胸膛掄下去,「為什麼只有我不穿衣服,不公平呀!」

  「這個好商量。」他三兩下也與她坦裎相見。

  「啊……」他一身雄渾糾結的肌肉,他男性陽剛的本源挺立如利劍。她一時忘神看得目不轉睛……

  衛離挪身輕罩在她上方,對著她耳邊曖昧低語,「看得那麼出神,想摸我嗎?」

  「才不要。」她怯赧地閉上眼睛。

  有點失望地輕笑一聲,他繼續對她訴說渴望。「其實我更想你吻我。」

  吻他?那裡?她害羞得猛往他腋下鑽躲,「別拿那些輕薄話來佔我便宜。」

  「原來我的霜霜喜歡一板正經。」他低緩恣笑著。

  「拜託你別笑話我了。」

  臉上笑紋斂去,他的口氣轉沉摯。「霜霜,今晚給我,讓我不再遺憾。」

  朦朧醉眼半睜開,「又說得神秘兮兮地?衛離,你心中到底在想什麼?」

  「我現在只想,你會不會疼得打我?」蒲掌反扣住身下纖腰,虎腰強力一挺,陽剛亢奮化成她身體的一部份。

  嗚哇!真的很痛哪!

  兩手推他、打他、抗拒他的入侵。

  「好痛.…..不好.…..不要了.…..衛離,我好疼.…..」小臉皺成一團,眉心緊蹙著,眼角含著淡淡淚意。

  金風玉露一相逢,更勝人間無數,他拼了命咬緊牙關不妄蠢動,「不,我不走。霜霜,第一次總不好受,乖,你為我忍一下。」

  「不公平,女孩子就得疼著,好吃虧喔!」嬌顏梨花帶雨,惹人心生憐愛。

  「我也不好受啊!」埋在她緊窒暖徑中,一狂奔起來只怕她會更疼,不進不退的,他快慾火焚身了。

  「你學人家喊難受?又不是第一次。」星眸含淚,小拳頭不依地咚咚猛敲。

  「我是。」

  粉拳停在他胸口。

  「黑山上滿坑滿谷的鶯燕藏春,你會是第一次?」她半信半疑瞪著他。

  「是就是了。」

  沒有毒發,意識自主,衛離此刻真真切切狂戀著他的女人,他一身的剽悍孤離完完全全讓她的溫暖柔嫩收容了。情慾一步步累疊攀高,他不奔騰不行了。

  「霜霜,我還是讓你很疼嗎?」他啞聲低問。

  「嗯!很疼……」她氣若游絲,因為他的「陣仗」太巨大驚人呀。

  他擰緊了眉頭,不想讓她更疼,只是男人體內那隻猛獸如何得以壓抑?

  他想他鐵完了。

  雙手主動地將他身子拉近,秋眸漾著醺醉,朱唇細細嘟喃,「可是又很舒服……」身心兩處都滿漲,她願意承受他帶給她的不停進犯與驚喜。

  「喔!霜霜。」他徹底入侵她的靈魂與身體深處,或深或淺的律動如溪水般川流不息。他終於渾身抖搐,狂傲吶喊,「記住,我只要你一人。」

  「啊!衛離------」燃燒著,她的魂體化成點點星芒,渙散於繽紛雲端了。

  天與地的蒼茫間,山高水長無窮處,披霜岫心出紅塵------

  晚來風定,已然雲飛過……

    *  *  *

  煙靄紛紛,欲息漫漫,此際,更消魂。

  「霜霜,你還好嗎?」

  衛離輕挪過霜霜的手腕,不落痕跡的測著她的脈搏。沒有異象,也就是沒有中毒,謝天謝地。

  「嗯!很好哪!」霜影醺紅的容顏埋在衛離胸窩裡。她終於懂了,男人的慾望很狂猛,慾望奔縱後留下的氣息也濃烈……

  原來,是這樣的呀!

  原來,好多年以前衛離就已經很不老實了喔!他當年應該是疼她年紀小,所以才沒對她「不老實」到底吧?

  心頭感動又甜蜜,一根小指頭就在他肩膀上畫著圈圈。

  在那個昏醉茫茫,激情迸裂的時候,她不敢狂叫,就只能含住什麼,結果居然給他的肩膀製造了一個沁著血絲的大傷口。喔!她好抱歉呀!

  「我咬得你很痛吧?」

  「不會。」他揉弄著一頭細滑青絲,指間儘是寵溺之意。

  粉唇輕開,親他下顎凹處一記,她調皮嬌笑著,「那以後我再咬深一點。」

  以後?生死未卜的以後?他猛然摳住她的纖頸,對準了紅唇落下重重一吻。

  「唔……又吻得人家天昏地暗了……你別一直吻我,我有話要問你啦!」可不是,兩人已成親密愛侶了,衛離總該跟她說一說過往了吧?

  他不理會兩只好奇的美眸,輕啄上她打著小皺折的眉心,「霜霜,你有什麼願望嗎?」

  「咦?」她的注意力被轉移了,「烙恨溪畔現在正是夏螢成群的時候,你帶我去瞧瞧,可以嗎?」

  「這麼簡單?」

  「嗯!我想和你一起看。」難忘的一夜,再多添一些美麗的回憶更棒啊!

  「好,一起去看。」取過一條大床單將兩人包在一起,他抱著她飛出窗外。

  頭暈,心驚,怕摔死,霜霜小臉蒼白,緊閉著眼睛,雙手緊黏著衛離的身子。「我想看流螢,可是不是用這種方法,你別讓我摔死啊!」

  「相信我,沒事的。」

  「說話要算話喔!」她說得可憐兮兮地,要他一句保證。

  「好。你看看下面,閃閃亮亮一大片,應該就是流螢群了。」

  「啊?這麼快就到了?」霜霜勇敢地瞠開一小睫縫。

  「我們到流螢群裡頭去。」

  只待雙腳著陸成功,她瞳眸大張,瞬間爆發出讚美聲,「好美,真的好美喔!」

  數以萬計的流螢在身旁飄來蕩去,他們的身體周邊等於鑲了一圈又一圈的金環。她伸出手,隨著流風舞弄著,激起一股銀浪飄動,向東走向西行……

  「呵呵!你瞧,我的手會變魔法,螢火蟲都聽我的話呢!」

  她還瞧見了數不清的流螢落在他的發頂和肩膀,有一隻最頑皮的,居然大剌剌棲息在他眼罩左邊。

  霜影墊高腳尖,輕輕一吹,流螢翩飛凌空,她的唇瓣就取代了那一隻螢火蟲剛才的落點。「呵!我玩得好高興喔!我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她頑皮的一個小動作,卻讓他心頭風捲雲湧。

  霜霜笑聲如銀鈴,笑顏燦美如螢光。霜霜還吻著他的眼罩------

  那裡面藏著一道醜陋如蛇皮紋的燒焦疤痕…...然而,給霜霜這麼輕輕一碰,蛇紋疤彷彿不存在了,留在他心底的千瘡百孔也都弭平了。

  「衛離,我們明年一定要再來看流螢喔!」霜影柔聲要求著。

  衛離手腕一卷,猛然將她捲入激越起伏的胸懷,立下誓言,「霜霜,今夜別逼我說什麼,你一定要記得,我只要你一人。」

  關山蕭瑟行路難,流光螢羽會飄散,他與她的這一場春風秋月------不會了!霜霜,我心深處,記得藍羅衫,處處憐孤魂……

    *  *  *

  她好恨。

  她恨衛離。

  恨到飲下千道苦泉,恨到淚眼模糊了前程路,猶然不知身何處。

  今日居然給她躲過監視的兩名家僕溜出莊院,霜影想也不想就跑到兩人初識時的秘密山洞。四年了,那裡舊景依舊否?

  她想來此靜靜地緬懷與他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不意,措手不及地,她竟見到了毀天滅地的一幕!

  他光著身子,正對一個女人做著昨夜他倆人一起親密相擁的事情。

  不忠、背叛、濫情、姦淫……種種名詞一一打她心頭輾過,強烈得令她說不出一句話來。噴火的眼眸注視他,緊咬的唇瓣滲出慼然紅血。

  徘徊在掉頭離去之際,霜影終於無法自抑低喊,「衛離!」

  他抬頭望她一眼,收入朱顏上一對水眸泌出淚兩行。

  凝眸一短瞬,眼不興波濤,他爆發出如鬼魅的訕笑聲,「哈哈哈!」

  然後,他壓下身體……

  他笑什麼?

  還以為經歷昨夜情綣纏綿,她已經捉摸住他嘴角沉凜笑紋的含意了。她也以為這幾年來早懂得他飄忽不定個性七、八分了,殊料她全在自欺欺人。

  這名狂傲霸氣、疏離深沉的男人啊!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折花能手。

  他說過,黑山寨的紅顏禍水,男歡女愛都不關他的事。

  他說過,他只要親她一個人就夠了。

  鬼話,混話,他說的全都是欺騙她的話。衛離和黑山寨的好色之徒完全沒個兩樣啊!

  眼前琵琶別抱的一幕幾乎抽光她全身力氣,霜影往後頹傾的身子陷於山壁中,那裡凸出的一塊尖石彷彿插入她的背骨。

  再銳利一點啊!尖石就可以不留情穿入心窩,一穿斃人命,給她一個解脫了!

  昨晚一夜歡愛恣情對衛離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他抱著她在螢火蟲中飛舞,在她耳邊低喃那一句,我只要你一人,也完全沒有意義。

  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霜影痛哭著跑走了。

  騙子,騙子,她上了黑魔王的大當了啊!

  「衛離,自從遇見你,你耍了我多少回?我總是一回又一回回到你身邊,我為什麼學不會對你死心哪?

  上天呀!我沒奢望你厚待我,可是你也不要狠心捉弄我呀!昨夜我以為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今日我卻嘗到跌入十八層地獄的痛苦。昨夜我竟癡癡傻傻的要求他,明年還要帶我一起去看夏螢飛舞……

  蒼天哪,夏螢都還沒給秋風吹熄了瑩芒,我的愛情冬季卻已先來了。我自以為天長地久的愛情,原來……只有一夜的生命!嗚嗚……」

  她一路跑著哭著叫著,戮情莊已然在望了。

  兩句醒世箴言映入淚眸中,絕心絕愛絕戀,無名無份無緣。

  「娘親哪!我為什不聽你的話?女人一定要親受一次傷害才知男人的不可信嗎?世界上十個男人十個都屬狠心薄悻啊!」

  心已碎,她無顏跨進家門,恨高築,她轉而衝下山,奔向烙恨溪。

  拚命拍打溪水,她對著天地狂喊出滿心怨懟。

  「娘親哪,這溪名你取得好!溪水每日潺潺不絕,我心頭重烙的恨意也沒有休止。只恨那夜在這溪中一腳踩上那個殺千刀的,否則今日何需受此情劫……」

  不知在溪水中呆坐了多久,霜影驚聞呼喊她名字的聲音。

  「霜兒?你做什麼?你快上來。」

  原來是母親尋來了啊!

  霜影心頭悔恨交雜,兩腳一屈,雙膝跪在溪中,「娘!對不起、對不起。」

  「你是不該偷跑出莊,害娘好一陣擔心。現在見你沒事就好,我們先回去再說吧!」

  沒事?不,她有事,她很有事。

  她好想一股腦兒將心中的哀傷話兒全都跟娘說了,她好想抱著娘親痛哭三天三夜,哭到眼睛出血,哭到心念成燼,哭到腦海中沒有愛沒有恨沒有喜沒有苦,哭到她能再一次明瞭呼吸與心跳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

  可是……她什麼都不敢做。

  自己造的情孽,只有自己背負。她怎能自私地跟娘訴悲苦,然後讓娘親替她承擔下憂愁呢?

  霜影淚眼巴巴的望著撩起褲管,朝她涉水而來的母親……

  她一路匍伏跪爬撲入母親懷中,即使膝蓋磨著溪中銳石也沒了一絲絲的痛覺,她只有一直哭著道歉,「娘呀,我大錯特錯了。」錯信了狼心狗肺的男人了。

  「霜兒?你發生什麼事了?」

  屠如風憂心忡忡抬起女兒的臉蛋。濕漉漉一片?那是溪水的沾惹嗎?亦或是霜兒在哭泣呢?

  「我……」不能說啊!以娘的脾氣,她一定會衝上黑風山找衛離拚命,她怎能讓母親涉險沒了命呢!

  霜影只有將母親摟得好緊,嗚咽著懇求,「娘,你能原諒我嗎?我還可以回去戮情莊嗎?」

  「傻孩子,你是娘的女兒,不回戮情莊你還能上哪裡去?」屠如風有力的雙臂圈住了女兒。

  沒了愛情,還有親情收容……上天,你總算待我還不薄啊!

  迷離淚霧中,霜影的眼芒逐漸凝固結冰,她仰起頭,咬著牙,向母親發出狠誓,「娘親,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從此,我會乖乖待在莊裡……」

  她揪著胸口在心中立誓:衛魔頭,從此,我與你恩斷義絕!從此,屠霜影不涉情關……

    *  *  *

  霜影沖離山洞的那一刻------

  衛離沉重的雙手箍緊童姥的肩膀,放手最後一搏了。

  「我要女人,你給我嗎?」他凝著乾啞的嗓子。

  「什麼都給你,我等了一輩子的日子終於來了,你二十四,我二十,時間點全都吻合了。你不要去找那個不知羞恥的壞女人……」

  他挪軀輕觸她大開的腿窩。「好,我不去。告訴我,我是誰?」

  她難耐吟喘著。「啊……你,衛離啊!」

  「不是,衛離是你的兒子。再看清楚一點,我是誰?」

  「我的兒子?是,衛離的面具是我放上去的,因為那條疤痕好醜。伊格豪俊美無儔,他不可以有缺陷的。」

  他在她洞戶邊迴繞,持續下探隱情,「我是伊格豪,我愛的是誰?剛才在洞門口那兒探頭的女人嗎?」

  她死命搖頭拒絕這個可能,「不,你愛我,伊格豪真正的愛人是我衛淑姬!」丹芙兒那個藍眼妖姬搶不走你的。」

  「淑姬。」衛離低聲輕換著。

  「你?」童姥一對灰眸瞬間滾出了淚水,「你.…..終於再次呼喊我的名字了,你不再吼我魔女了。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刻等多久了?有一輩子那麼長久啊!」

  「淑姬,淑姬,」衛離把她攬入懷中,冰涼肅殺的聲音透過胸腔震動,直接傳入她的耳蝸,「我們沒有一輩子,我中了七情六慾腐神丹,命不長久了。」

  童姥得意莫名狡笑著,「那個毒是我放的,我只想讓你離不開我,我不捨得你死啊!」

  衛離瞇緊眼皮,藍芒如陰森磷磷鬼火。「我來找你了,解藥給我吧!」

  「你拿啊!解藥在我身上。」她主動親近他,因為親密的摩擦而渾身震顫,「快進來,陰陽融合,只要沾上我的處子血液,你就得救了。」

  衛離心頭一震一愕,唇邊慢慢拉開邪佞笑痕。「淑姬,你生了衛離,怎能保有處子血?」

  她微瞇的眼眸呈現一片凌亂。「不不,衛離那個雜種,他不是我兒子。」

  「他跟著你姓衛啊!」這魔女說得撲朔迷離,她與他真無血緣?

  她怔愣著,腦子裡全糊塗了,努力在破碎的回憶片段中找故事。

  「衛離是我們的結晶嗎?他被離棄在小河……我拾起他,讓他跟我姓,帶在我身邊來疼愛,伊格豪,你不能因為這樣責怪我呀!」

  疼愛?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喚之為疼愛?

  他憤怒地揪住一把白髮,疼了她的頭皮,「誰離棄衛離?你再想清楚一點。」

  「別逼我,我都不記得了,伊格豪,你難道不想愛我嗎?」她語帶懇求,難耐地蠕動著身子。

  身體惹不起一絲絲慾望,對魔女他只有鄙夷、不屑、輕蔑的心情。但是,前一刻他都敢選擇暫棄霜霜於不顧了,行,衛離認了。

  他嫌惡地閉上雙眼,一舉攻入……

  他感受到衝破一道強韌的血膜,老妖婆果然是處女之身。

  「啊!伊格豪,我……愛你,你別讓我這麼痛呀…...」

  「不痛了,你不會再痛了。」衛離倏地睜開煚瞳,身子意欲撤離。

  天山童姥發覺他的意圖,十指勾緊他的腰桿,指甲刺入肌肉裡。「不,不准你離開我,否則我就與你同歸於盡!」

  麻,痛、血脈躁動!衛離發覺他中毒了。老妖姬好狠,她的十指暗藏巨毒。

  「你這個毒魔女。你還是不放過我。」

  五絕秘笈裡的上等內力他已修練到九成火候,於是他一手擒住她使毒的雙手,另一手緊接著飛快封閉幾條重要脈絡,阻止毒性漫布。

  「我不放過你,天涯海角你都是我的。我將隨時出現在你身後,讓你日夜不得安寧。」她發出讓他寒入骨的狠笑。

  「你妄想。」

  衛離嘴角凝固成冷絕痕路,一隻巨掌緩緩上移,於她頸脈處收攏。

  「是無毒不丈夫嗎?還是有仇不報枉為人?我只知,衛離絕不死在你的手中。」喀啦!頸骨斷裂為兩截,頸動脈狂噴出濃稠黑紅血液,遍灑他一身。

  血債血還,終究走上這地步。上天從不曾對他仁慈,恨意糾葛的前半生,只有落得血裡來血裡去的下場。

  他抹去臉上幾滴腥血,準備運氣療化毒傷,憂切的藍瞳忍不住望向山洞口。

  浴血重生的黑魔王吼出最沉痛噬髓的悲音,「我的霜霜啊!你可願對我仁慈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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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7: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沉夜鎖重樓,霜影知道她只有垂淚到天明了。

  「霜霜,」衛離隔窗低喚:「你開窗。」

  「不開。」她早將窗子鎖得死緊,果然防住下地獄的混帳再來騷擾。

  「我破窗而入了。」

  他還想硬闖?「哼!你作夢,窗子鎖死了啦。」

  「幾根不中用的木栓耐得了我何?」沉渾的聲音透窗而來。

  下一刻,霜影親眼見到幾串窗鎖無聲滑落地。該死的,她忘了他驚人的內力掌風。再下一刻,窗子敞開了。

  一襲黑衫移影如鬼靈,已然定立在她眼前。

  霜影迸出兩個沉沉字眼,「滾啦!」

  「你聽我說。」衛離健臂一展,將她氣得發顫的身子延入懷裡。

  「放開我。」她像只發了瘋的小潑貓,對他拳腳相向,「你還敢來抱我?」

  他不會求人,也不曾遷就人,只除了她之外。他耐著性子好言呵哄著,「霜霜,你安靜下來。昨夜我沒說,我此刻來向你坦白.…..」

  「不要,不聽。我巴不得有一把利斧能剖開我的腦袋,將昨夜的記憶挖掉。」傷透她的心還能有話說?准又想多騙她幾回,罪加三等,再踢再打。

  「哎喲!」花拳繡腿簡直就像在打石頭,手捶得好疼,腳踢得也好痛,「如果讓我知道哪裡是你的罩門死穴,我一定往那裡戳。」

  他的罩門死穴就是她啊!

  一張哭花了的臉蛋,滿臉吃痛的表情,衛離將她雙手反制,不忍她再傷害自己,「霜霜,你不會忘了昨夜的。」

  「哼!不過就是私會情郎,明天我就找一個新的。」力氣輸他,口舌上她才不吃下風。

  「你試試看。」摀住她胡言亂語的小嘴,他一臉鐵青。

  她一口啐咬上他,逼他松放開手。

  秀容慘白,染血的朱唇勾起蔑視媚笑,「不必試,我直接做……」

  「我不准。」他的無名火氣也節節攀升了。

  「你不准?憑什麼?就只准你和狐狸精亂來嗎?」

  「我沒有亂來。」情非得已的權宜怎算亂來?

  「睜眼說瞎話。走啦。我的房間不歡迎你……」

  「好,我們到我的地方去!」他抱著她飛出窗外。

  楚颱風吹,虞樓月暗,夜景宛如昨。該死的男人空留華語,誤她今生約。

  半空中,霜影扯直喉嚨大叫,「你還敢強迫我?我會恨你到死。」

  「很好,窮我這一生我都不放開你。哪天我死,我也要你陪我,你只可以有我一個男人。」

  天空飄起濛濛細雨,藍眸中只剩一片陰鬱。才了斷一筆仇恨,偏又添上一段新愁。不,既已重生,他的生命中怎可沒有霜霜?衛離與霜霜,情纏到死。

  「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她癟著嘴,強忍住淚,不肯在他面前軟弱痛哭。

  他縱聲狂嘯,「還會有什麼理由?我的心意你會不知?」

  她拚命搖頭,「我再也不要知道了。」心死一次就成灰,她哪堪得起再讓他傷害一次?

  「聽我說清原委,你就會再度成為我溫柔可人的小霜霜了。」

  「遇見你,是我一生的浩劫。我如果再聽你半句甜言蜜語,讓我屠霜影死無葬身之地。」

  值此時,兩人已經進入黑山區,下一瞬間就飛入他的寢房了。

  「固執的女人,軟的不聽,你別怪我硬來。」方寸全亂,狠話迸出。

  「使蠻玩陰的?我也不會驚訝。打從我遇見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仁人君子,我不怕啦!」

  衛離將她擺放於他的大床上,傾身端凝著倔強的小臉蛋。

  或許,只能來這一記狠招了------

  「是嗎?你不怕?你也不會為你的家人擔心嗎?」

  她愀然變色,怒瞪著他。「你敢?」

  「我不敢嗎?」

  她也不是沒見過衛離發狠,他要是敢亂來,她……她,她也拿他無可奈何。

  心頭氣勢已弱,只有小嘴能嗆聲了,「我不准你傷害我的家人。」

  「可。你乖乖聽我說從頭.…..」

    &  &  &

  窗外雨瀝瀝,暗夜陰沉沉,兩兩交織成一張無邊的黑網。

  「你都說完了?」霜影僵靠著床牆,一張小臉冷如霜,輕描一句。

  哪管他把故事說得天花亂墬感人肺脯,也不過又一個意欲欺瞞她的計倆。

  她、不、會、再、上、當、了。

  她無動於衷。

  她完全不信他隻字半語。

  衛離幾乎被擊潰了。

  他太小看這個小女人骨子可能被激起的強烈恨意了,他也太小覷霜霜比天還高的傲性了。

  一時便宜行事的後果太嚴重了。

  「我不該赴天山童姥之約,找她取解藥。」眉凝緊,心緊窒,他全身血液都冷凝了。

  霜影似笑非笑漠然以對,「你去了,你還殺人。」一個與他上過床的女人。

  「我殺該殺之人。霜霜,那女人不是人。你別用平常的眼光來審判我和她之間的一切。」他忍不住替自己辯白了。

  「是嗎?」少女的心整顆付出過,少女的夢幻只寄托在他身上,如今只得春殘夢斷。衛離這本大爛書,她根本懶得再多翻一頁了。

  霜影徐淡哼著,「土匪頭頭,我可以離開你這個土匪窩嗎?」

  「土匪窩?」他眸色凝重,感概萬千。

  「法外之民就不能有一小塊化外之地容身嗎?一出生就遭到離棄的生命就不能有重生的機會嗎?霜霜,你真忘了你當年的要求?我若不建立一個黑山寨,收納一批混世魔王,如何證明你那一句話,人性未泯,天下沒有絕對該死之人?」

  是這樣嗎?黑山寨的建立只因她當日一句話?

  就算他當日有心好了,他今日的辜負已傷她太深了。霜影彈彈手指,閒答一句。「你高興解散黑山寨也沒不可呀!我只想問,你哪時高興放我回去?」

  「無法挽回?」他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覆水難收。」她淡瞥一眼被他揪紅了膚肉,隨意聳聳肩。

  「霜霜,你再信我一次。」求人的事衛離做了!

  她定定地端凝著他,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連他的臉都看不清了,她如何信得了他的心?她唇邊掛著無力淒然的冷笑,「你說過,記住,我只要你一個人…..是你自殘諾言。」

  不信真心已成灰,不信情意喚不回。衛離放手一搏賭上了,反正再壞的結果也只是失去她,他從此深陷萬劫不復的地獄而已。

  「想走可以,想要保你家人安全亦可以。」他一臉陰冷酷佞,宛如打墳墓中重生的魔鬼,徹底落實了黑魔王惡名。

  「說出你的條件?」霜影心頭惴顫,背心寒毛一根根豎立了。

  「當我的女人。」他將她板平於床上,貼上她的身。

  縱然還贏不回她的心,他仍貪戀她一身溫暖啊!

  「你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寒透了心,秋眸裡全是淒澀意。

  「因為我要你。」他眼中燃燒滾熱激情。

  「我恨你要我。」她忿忿瞪住他。

  「我不要聽這個。」霸氣的唇狂疊上她。唇齒相依,血骨相融,毀天滅地的霸戀,他依然擁有他的霜霜啊!

  這一夜,衛離沒讓霜霜走。

  往後許多夜,白紗山與黑風山之間,衛離也經常踏著月色來,踩著晨風離去……

    &  &  &

  「霜兒、雪兒。娘有一個決定了。」

  這日正在用午餐,屠如風突然放下筷箸,鄭重對兩個女兒宣佈。

  「什麼決定?」小雪影向來沒心機,愉快地再喝掉半碗鮮魚湯,舔著唇上留下的幾滴湯汁。「好好喝喔,今年烙恨溪裡的黑斑鱸魚特別味美哩!」

  屠如風眉頭的結打得很緊,「烙恨溪那頭今年也特別不平靜。」

  不只如此,莊裡也不平靜。

  暗夜裡,她有好幾次發覺空中有暗影來去。可恨她輕功一竅不通,追不到那絕世高手,只落得哀聲歎氣又天天心驚膽怕的地步。

  「有嗎?喔!娘說黑山寨呀?」雪影不以為意聳聳肩,繼續進攻一盤翡翠白玉煨山珍。「姊姊說我們沒啥好怕的,黑魔王不會找我們麻煩啦!」

  「霜兒,你哪知道這些?」屠如風轉問這兩個月來特別沉默寡言的女兒。她真的大門不出一步,乖巧得不得了,也乖巧得讓當母親的深感哪邊不對勁了……

  霜影一張小臉平靜得近乎冰冷,她微扯開唇角,「我想出來的。我吃夠了。娘,我先回房了。」

  其實,她只吃了半碗飯,配了幾口菜,連雪影嘖嘖稱道的魚湯沾也沒沾唇呢!

  「霜兒,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的決定?」女兒越是淡漠,為人母的就越掛心。她自小活潑熱情好動的霜兒怎麼變成這樣?

  霜影只讓腳步頓了頓,並沒有轉回頭,「娘請說。」

  「從中原招募高手來護莊子根本緩不濟急,我想我們直接搬回中原去吧!」

  「我知道了。」霜影輕輕滑步,逝如一抹沒有人息的幽影。

  屠如風心頭的隱憂更凝重了……霜兒分明滿腹心事,卻半點也不肯透露。

  小雪影一聽,倒是興奮地拋下碗筷蹦跳過來了。

  「回中原?我們要住到哪個城市去?是煙花三月美如畫的揚州城嗎?還是人文薈萃的北方大都呢……」

    &  &  &

  暗夜的黑風山。衛離寢房內------

  「小啄木鳥呀!衛離什麼時候回來呢?」霜影倚窗逗著小啄木鳥。

  「咄咄!」我也不知道啊!小啄木鳥拿喙子敲著樹幹。

  「這一次,他會幫我帶來一條繡著出水芙蓉的絲絹嗎?還是一副鑲銀珠的耳環呢?其實呢!我跟本不愛那些女孩子家的東西,我心中……」霜影綻出羞澀卻美麗的微笑,「我只要他的真心真意對待。」

  「叩叩!」不解風情的小啄木鳥別開鳥眼,有點受不了女孩子家的心裡話了。

  「我好想跟娘親說,說我要跟著衛離過一輩子,因為我們……已經很親密很親密了,我根本離開不了他,而且他也對我說過,他這輩子只要我一人……」

  「惡惡!」真的受不了,小啄木鳥栽下樹洞,跌個眼冒金星了。

  「可惡,我只能跟你說說心裡話,你竟然笑話我。管你的,你愛笑就笑吧,我偏偏還要說,我喜歡衛離,衛離愛霜霜------」

  「誰愛霜霜?」

  她的背後突然冒出一道陰沉男聲。

  「衛離,你回來了。」霜影驚喜地飛快旋過身。

  他回來了,他還帶著……不是絲絹,也非耳環……那是一個白髮魔女。

  「不------」愛情夢幻中不該存在醜陋的記憶啊!霜影淒楚喊叫:「別這樣對我,求你,不要不要啊!」

  「我愛她,她才是我唯一的愛人。你快滾吧!」衛離端出郎心如鐵的面容。

  「不管你是誰,不論你的過去,我心甘情願愛你無悔啊!」霜影痛哭著。

  「哈哈!你真的太可悲了。」他殘忍的嘲笑她。

  「天哪!沒有你的愛,我也不想活了,我要和你同歸於盡。」卑微哀求後霜影的怒火飆出了。

  戮情劍竟然就出現在她手邊,她想都不想就拿劍朝他的胸坎刺過去……血流成河……

  「啊------」霜影捂著狂跳的胸口猛坐起來。

  驚魂而醒,冷汗滿額,她倉皇地眨著大眼睛。

  燈火昏黃的寢室中,衛離龐大的身軀正靠在床前凝視著她。

  他胸口沒有血流如注,事實上,先前他才要了她一回,讓她精力耗竭睡了去。

  「原來是惡夢啊!」可是,她怎會做這種夢呢?

  「刺過來。。」衛離冷冽的聲音劃破凝滯的空氣。

  「什麼?」霜霜呆望著塞進她手中的戮情劍,她不敢相信夢境和事實竟然如出一轍。

  「你恨我不是嗎?你曾說過要拿這劍刺向我的心窩不是嗎?我趁著四下無人進入你母親房間,找到這把劍好讓你償了宿願。」

  他無畏地貼近,兩人間距離縮成幾吋。

  霜霜這些日子以來的每一分煎熬他都知道,他恨自己怎麼也無法對她放手。因此,他只能逼迫她再一次正視她的感情了。

  「快一刀捅過來,以洩你心頭之恨。我不還手,就算你刺我十刀我也認了。」

  說得慷慨激昂,衛離心中其實藏著深深的忐忑。藍眸直視著匕首尖端,那一小點可以判定他的生死……

  霜霜會刺過來嗎?直直捅向他的心窩嗎?能死在自己摯愛的女人手裡,也是一種幸福吧!他屏著氣,靜靜的等待宣判……

  霜影感受到他的每一記呼息噴在她臉上,清楚看見他臉上每一個毛細孔的張合,以及……他藍眸底的深層的顏色……那是悲傷。

  似魔鬼的男人會有悲傷?

  「瘋子。」她不知她說這兩個字的聲音有多淒楚。

  她可以冷情地面對他的殘忍,但她無法應付他的脆弱啊!為什麼這男人還能讓她的胸口狠狠發疼呢?

  可是因為她曾付出過的愛戀至今還沒消褪嗎?夢裡的她,說出了最隱晦幽微的心聲,心甘情願地她要跟著他過一輩子,她根本離不開他……

  她的手開始顫抖,幾乎握不住刀琫了。

  不,他負心,他糾纏不休,他置她於生不如死的地獄,這個男人死一千遍都不足惜。學他的冷血殘忍,快殺了他啊!她在心中狂喊。

  霜霜凝視著匕首尖端,那一小點再往前兩吋就可以免她於身心煎熬,只要這個世界上沒有衛離這個男人,這一場孽戀就了結了,她就得以重生了。

  刺下去,刺下去,殺了他,她就解脫了。嗡嗡亂鳴的腦海一直對她下命令……

  就在劍尖碰觸他胸口的那一剎那,她竟然抬眸想看他最後一眼,她又一次見到他藍色眼中那一抹的蒼涼絕望的灰敗顏色……

  這個男人,她曾經為了他拋棄家訓,不顧一切熱戀過一場的啊!

  愛恨交雜,心頭一絞,手掌驀地一鬆,戮情劍掉落地上。

  「不------」她下不了手啊!拚命吸著氣,不讓在眸底打轉的淚水滑落。

  悲傷的藍眸換上狂喜,衛離激動切喊著,「我的霜霜啊!你不捨不忍的。」

  霜影咬白了唇,咒罵出聲:「你好殘忍。」

  殘忍地撥開她的心房,將她的感情赤裸裸地看得透徹。

  恨過他千回,卻怎麼也無法面對他的死亡。只怕未來即使山崩地裂,他仍然是她最初與唯一的戀人。

  她的心意竟是這樣,她好不可悲啊。不願與他相見的珠淚也滴墜個不停了。

  殘忍的試煉結束,衛離露出寵愛的微笑,舉臂將她扣回懷中,熱唇不停吻著她的容顏,洗去她的盈淚。

  「告訴我,我為什麼殘忍?」他沉濃的聲音鼓蕩在她耳邊。

  不,她死也不會對他說出內心深處沉痛又無奈的百轉千折。

  霜影咬緊唇瓣,含淚的水眸冷瞪著他。她心中不免好一陣惱怨,唉!剛剛給他一逼,居然讓冷漠的心海又翻起波瀾,真是大意啊!

  「你又不想和我說話了?」他揉揉額頭,無力歎口氣。

  她依然默不吭聲,就像她這一向對待他的態度------封了心房,情緒不彰。

  衛離把玩著她的長髮絲,溫柔淺笑著,「你不說話我說了,看來殺了我並不是你的願望。你告訴我,你心中可有想要的東西?」

  好,你欺負我到家,我也不讓你好過。霜影揚首挑眉對上眼前的頂級無賴漢,貝齒輕分,「一簍新鮮的江南荔枝,一座奼紫嫣紅的桃花林園,還有一隻傳說中長在東北雪山上活蹦亂跳的雪貂。」

  「就這三件小事嗎?好。」他爽快答應了。

  霜影變成一隻凸眼金魚,差點咬到舌頭。「你……兌現不了的。」

  「衛離敢答應就做得到。」

  「哼!大話誰不會說?」她惱怒低吼著。

  他縱聲大笑,笑得開心,完全一副其樂無比的樣子。

  「我就是要你對我無話不說、無所不求,撒嬌耍賴,心機全開。」他還一直吻她,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我不喜歡你冷冰冰的一整日不說一句話,我不要你對我封了心房,躲到我觸不到、摸不著的角落!」

  又中計了。

  霜影俏顏頃刻結凍,還以一句冷聲低喃,「哪天你完成了三件小事,請派個小嘍囉到中原來通知我一聲。」

  中原?衛離臉色瞬間暗下。

  爽!扳回一成了。

  「喔?我還沒對你說我娘準備舉家搬回中原的事嗎?」她懶懶地撩撥野豹。

  鷹隼般銳利的深邃藍眸定定凝視她良久……可冷厲可陰柔的薄唇瓣一緊抿,口中吐納出鬼魅的聲音,「霜霜,你不可能離開我身側了!」

  殘夜盡時,天明破曉,他再也不送她回戮情莊了。

  不給她有思索的時間,不讓她有反對的空間,陽剛之軀肉壓上她,充滿情慾的狂烈吮吻不間斷……

  「噢!你總強迫我……嗯……」輕聲呻吟,粉拳朝他背脊軟軟地敲擂幾記。

  「霜霜,我喜歡你對著我練拳頭。」

  這樣他也能樂著了?她徹底敗給他了。

  低低沉笑中他掰開她的領襟,啃咬著一片雪膚,「我不必強迫,我在你眼睛裡也讀到了無法隱藏的熱情。」

  「殘忍……」他為什麼總要把她最不願面對的秘密殘忍的說出來呢?

  明明深惡痛絕他的碰觸,身體卻總背叛她的意志。為何她不能像一根木頭一樣躺在床上任由他發洩男人的慾望呢?為何她沒一次能迴避得了烈火燎原呢?

  「我是個很不要臉的女人啊!」她簡直無地自容了。

  「你不是。我要你正如你也要我一樣,這是天地間最自然的事。」

  他狂猛的嵌入她體內,只因深深的愛戀與疼惜。

  最自然的事?漫天襲地的激潮中,他再度成為她天地的中心,讓她只能在情慾的漩渦中載浮載沉……她的雙手有了自我意識,環住他的腰,纏上他的頸,依戀著他的熱力。

  「啊------」聲嚀如詩吟,媚眼亦如絲,紅唇咬住他的肩頭不願狂叫出來。那裡傷口不下百個,個個都是她忍禁不住激越時的傑作。

  「啊!我恨你。」她更恨自己總沉淪於感官的誘引。

  「不,你的恨沒有我深,我才是最恨我自己的那一個人。」

  恨他的出身,恨他苟延殘喘於人世,恨他一念之差鑄成一輩子的錯事,怎麼也無法得到她的諒解。

  「霜霜,你何苦一手療養我這匹魔獸,然後又想棄之不顧?」狂笑中,他固執地狂戀著她一人來承擔他的愛與恨,生與死。

  戀過也,黑暗中,不變的是緊緊相擁的兩副軀體。

  寂靜中,也只剩,她無聲的輕啜。

  這場情劫,除非她死,否則她此生是逃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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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3 00:0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忙翻了。

  黑山上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都忙翻了。

  「我說二當家的。」大巨人手環一株樹幹,使出蠻力往上拉拔,「我們開墾的農地早就夠種植作物了,為何突然間又要把這片坡地的樹木給剷平?」

  「因為大當家的派了人去採買幼桃苗,這裡要種上一百棵桃樹。」張魁說道。

  「桃樹?我還不知道大當家的愛吃桃子噢!」大巨人相好的女人拿著鐮刀往一堆荊棘叢霹霹啪啪砍過去。

  「不對不對,大當家的愛吃南方盛產的那種叫做荔枝的水果才對。」另一個拿著鋤頭,逢亂草必亂殺的女人插嘴。

  「荔枝?沒聽過的東西。你怎麼知道?」

  「我相好的帶了一個大當家特製,據說可以保持低溫的箱子,騎著快馬去江南那兒買一簍荔枝呀!」

  「操,我都搞糊塗了。水果有什麼好的,女人嘗起來不是比較甜?」大巨人拿起利斧,三兩下把樹幹截成兩段,再丟給幾個漢子劈成煮飯燒水的柴火。

  「大當家的也開始抱女人了呀!霜霜姑娘不就被他給養在房裡,早也抱晚也抱快個把個月了。」有個男人曖昧兮兮亂笑著。

  「大頭目的事情你們也敢亂磕牙。認真做事啦!」張魁趕快制止這一批口沒遮欄的傢伙。

  「好啦!幹活就幹活。」墾荒團裡有人埋頭苦幹了。

  「說實在,如果大當家的不想吃桃子,我們可不可以改種些李子,酸酸溜溜的最合我的口味。」一個司職遞茶水,人正害喜的大肚婆開始流口水了。

  「說得也是,我也渴望李子的滋味呢……」又有個穿艷紅衣衫的女人說。

  一條漢子突然打後頭跳出來,抱著紅衣女人猛打轉,一隻沾滿泥土的手朝女人的肚子一陣摸索,呵呵笑叫著,「相好的,你是不是也有了?」

  「還轉。」女人笑著拍打漢子。「再轉下去我頭都要暈了,也不怕孩子沒了。」

  「哇哈哈!真的有喜了。」男人笑聲大得像打雷。

  「厲害喔!要當爹娘了呢!」一群男男女女把工作的傢伙都丟下,圍繞上來興奮地饒舌。

  「好兄弟,透露一下,你用哪一種姿勢讓你女人懷上孩子的?」

  「問這個呀……」男人繃緊腦袋回想著。

  「哎呀!不要說啦!」紅衣女人張手摀住男人的嘴。

  「為什麼不能說?難道真的是怪招式?從後面來的還是倒立來的?快透露給我學一學,我明年才有兒子抱啊!」

  「是啊!抱兒子比拿刀劍砍砍殺殺的有意思多了。」早就做人成功的另一名漢子得意炫耀誇口了。

  張魁伸手揉揉額頭。唉!讓他們再鬧下去,等到桃樹苗買回來,這片坡地也不見得會整得乾淨。可是,再一想,桃樹也得等個幾年才會開花,黑山寨的兄弟能先落地生根開枝散葉也很不錯耶!

  他的眸光不自覺地溫柔望向他的女人……

  漂泊一生,經歷過的大風浪不知凡幾,如今年過半百,想有個一男半女應該也不算晚吧?

    &  &  &

  鳥鳴啾啾,夏蟲唧唧,陽光停在樹梢,樹下一片涼影。

  「霜霜,底下的人把荔枝搶成一團,直說太好吃了,就像人間極品。」衛離坐在地面,背挺著老樹幹,與躺在他懷中閉眼午寐的人兒交換一點心得。

  霜影抽動一下手中一節繩索,把走遠的小啄木鳥拉回來一點。

  唔,荔枝太甜了,她隨便嘗一顆,之後誰愛吃也不干她的事。

  他寵溺地揉捏盈白的耳墬心,又一搭,「再等五年,桃木苗一定成林,你就可見著滿園桃花舞春風。」

  五年?他真想留她在黑山五年?害她見不到娘親和妹妹?讓她只能私心期盼他們沒有真的搬回中原,至今還留在戮情莊等她……

  「現在就只剩那一隻雪貂……」

  輕輕一呼打她鼻孔中竄出。就不信哪個刁難題他都有耐性、有辦法給完成。

  「黑風山氣溫不夠嚴寒,雪貂無法活命。我知道一個北方那邊有個終年積雪的地方,那裡可能有活蹦亂跳的雪貂。我帶你去看好嗎?」

  有商有量的口氣?好難得呢!她睜開眼打直身子說著,「你放我回去吧!」

  「這個要求除外。」冷硬直接拒絕,一點商量空間都沒有。

  不該自討沒趣的。霜影懶洋洋地又躺回去閉上眼睛。

  「我當你答應和我上天山了。」他的嗓腔柔化了,繼續把玩她的髮絲。

  哼!霸王說了算,她只有負責收拾包袱的份啦!

  凝視著懷中的佳人,他感概萬千。

  霜影如今的性子與從前的他互掉了。她冷漠他熱切,只歎他的一頭熱對她全是白搭!衛離吁口氣又言道:「你要不要寫個信跟你母親報一下平安?」

  霜影倏地睜大圓滾滾的杏眸瞪著他,「你恩准我寫信給我娘親?」

  「不必用恩准這兩個字吧?」他輕歎一聲。

  黑山寨口三不五時就有一個女人跑來找女兒,那邊的守衛擋都擋得快撐不下去了,他當然得想想法子啊!

  「你的原意是……施捨?」冷霜美人斜覷他一眼,故意挑文字毛病。

  「就讓你寫個信,沒有那麼多機關的。」

  他從衣袋中抓出幾顆乾果,吸引小啄木鳥過來,轉而逗著它玩了。「你寫好信我就送過去。」

  原來娘親沒有回中原哪!她們一定是留下等她、也一直四處在尋找她吧?霜霜眼眶不覺一熱,只要不透露行蹤,這信她一定要寫,好讓娘親知道她人平安無恙啊!只是,想著想著她心頭又來疙瘩了。

  「大魔頭將長期外出,黑魔窟的鷹爪不會飛過烙恨溪騷擾別人安寧吧?」

  「霜霜。」他臉色一暗,重重捏住她的皓腕,讓她微微吃疼了,「我若想轉壞念頭,三年前黑山寨建立之時,我早就放任手下殺得戮情莊,甚至附近百里內雞犬不留了。」

  霜影翻翻白眼。哼!暴君口吻果然又來了。

  「明明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你不該感受不到。」他的全心疼寵,所有忍讓,以及百般討好。

  改採柔情攻勢?好,就跟他說明白,不讓他以為他賜給她天大的恩惠了。

  「衛大當家的,我不是一隻金絲雀,你卻執意把我放在鳥籠裡養!我比小啄木鳥還可悲,它還有一隻翅膀,沒事可以揮動一下,跳個半尺高。

  我.…..寸步難行,我恨這個黑風山牢籠。你希望我怎麼想?因為一簍荔枝一片桃花園就對你感激涕零嗎?」

  他咬著牙道:「好,不提那些小事。我的手下,有任何一個人曾騷擾過你嗎?」

  「那是因為我總躲得遠遠的,讓他們無機可乘。」

  早年讓巨無霸嚇過一次,一直是她心頭的陰影。以前來找他也是閃閃躲躲,能避開黑風山的草寇就避得老遠。如今人被衛離扣留,她更是沒有他陪在身側絕不出房門。

  「你不要躲,張大眼睛認真看看他們,你會有不同的體會。」

  「窮兇惡極的男人,忝不知恥的女人,雜亂的男女關係,有啥好看……」

  「不是那樣的。」他拚命搖晃著她的小小肩頭。

  「是的,是的,是的,是那樣。」她死命點頭,一直喊著,「我警告你,如果黑風山上哪只黑熊或野狼敢踏入戮情莊半步,我和你沒完沒了。」

  「沒人要搶戮情莊,那裡有的我黑風山上哪樣沒有?」他氣憤喊著。

  「那裡有我娘我妹妹。」

  每每想到娘親驟然失了一個女兒,她可會日日倚門望?她可會夜夜倚窗歎?還是逢夢必哭醒……想到一向堅強的母親會因思念而形容消損,她就更不能原諒衛離的蠻橫作風。

  是他割斷了她的親情。

  衛離胸腔劇烈震動,困難地吞下苦水,痛苦承認了,「沒錯,我黑風山是少了一樣無價之寶。」所以他還是硬搶了。

  「沒有就用搶的,土匪本質。被土匪搶來當成無價之寶好可悲,就算被塞到地獄角落也得默認了!」霜影垮著嘴角自我嘲諷。

  「霜霜。」食指輕撫去蓄藏在她眼角的水光,他的嗓音沉啞梗塞,「如果你在地獄,記住,我永遠在你下面那一層。」

  「你說什麼?」她仍然懂得他的悲慟神傷,但……她不該也不要懂呀!

  手環上她的後頸窩,把她拉近,雙唇在她耳畔輾轉,「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需要你,我愛你。」

  「少編謊話了。」霜影奮力推開他,一溜煙跑進屋躲在角落,不想又給他見著一串串掉個不停的眼淚……

  她並非草木,見著他溫柔相對心會慌,與他惡劣爭吵心更傷,然後,聽到他說了以前打死他都不肯說的愛……就在她不想聽也不敢聽的時候……

  方纔她差一點就忍不住想投入他的懷中,哭個痛快捶他個痛快,再逼他為他的出軌說一百次的對不起,然後強迫他承諾以後絕對不能再惹她心碎,許她一個白頭之盟了……然而,她不敢。

  她只有像個懦夫一樣,逃離他身邊。

  霜影雙手掩耳一直搖著頭,「不是不再信他了嗎?那麼,我又哭些什麼呢?女人的心除了易碎,是否還很容易心軟啊?」

  冷言冷臉擋不了他,對他封閉心房也不奏效,衛離這個冤家究竟要將她折磨到什麼程度才肯罷休啊?

  「衛離,我究竟該怎樣做才能不癡心妄想得到你的真情呢?感情這種事……我如何才能做主一次呢?」

  還是,感情這種事……她注定只有落得日日黯然神傷,一生無力飲憾了?

  屋外,衛離沉痛地閉了閉眼,漠然走向大樹,把小啄木鳥放回它的老巢,手掌心撫摸著它頭顱上一小撮藍毛,語音極淡極淺,「說與不說愛都是同樣結果。」

  小啄木鳥外出溜躂許久,打個困哈欠,不管人間情愁,夏日炎炎正好眠去了。

  昏沉午後,眾人皆睡,衛離獨醒。

  「霜霜,見到你哭泣,我只想緊緊將你摟在懷中疼惜,收容你的每一滴淚,撫平你的每一道凝眉。霜霜,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幫你找回你純真的笑顏。霜霜,我如何才能讓你明白我對你的一片真心?你告訴我啊!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撫著胸窩,一陣陣的刺疼酸楚盤據得又深又牢。

  是否是否,他這一生就要在抱憾中虛度每一個晨昏了?

  窮目遙望北方藍天,浮雲朵朵白,天山那裡除了雪貂,可還會有什麼答案等著他呢?

  那些答案,解得了他的身世之謎嗎?解得了霜霜的心結嗎?

    &  &  &

  「就會說要離開黑山寨,也不知有沒有交代人好好照顧我的小寶貝?」

  霜影越想越不妥,決意找到衛離,問到誰是小啄木鳥的保母,親自叮嚀幾句話。背著小包袱,抱著小啄木鳥,她走出房門。

  奇怪,一路上竟然不見半個人影?

  納悶地推開黑山寨大廳門……呃!裡頭烏鴉鴉一群人呢!好傢伙,原來全躲這兒來了,而且好像正在商討大事。

  糟糕,她來的不是時候。

  衛離坐在首位,一眼就看見門口的小影子,對她招招手,「你過來。」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讓霜影暢走無阻,前行到大當家面前。她站在台階下,眼珠子謹慎地轉了兩圈,「我是想問你.…..唉!我還是等一下再來吧!」

  「上來。」大龍頭一點也不避諱,健臂一展將霜霜延攬入懷坐定。

  「哎喲!真恩愛。」階下一堆女人掩嘴竊笑著。

  這個霸王,當眾也不知給避諱一下,霜影不吝嗇地賞他兩個白眼珠。

  「別亂動。」衛離當作沒看到,只對階下眾人問道:「說說你們的決定。」

  張魁代表眾人站上前了,「大當家的,大伙們昨晚商量好了,黑山寨不解散。」

  什麼解散?衛離怎會突然開竅了?霜影一驚,差點就跌下衛離的腿窩。

  衛離撥一隻手把她抓穩,「你坐好。」

  張魁繼續說道:「黑風山三年住下來,這裡已是我們的家了,說真格的,兄弟們其實並不再戀棧以前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說的就是,能有一口安樂飯吃為什麼不要呢?」一條漢子高聲喊著。

  這群邪魔歪道會改邪歸正,當善良百姓?霜影挑挑眉毛,差點笑出來了。

  她猛然想到另一件大事,愛管閒事的性子仍不改,直覺地就拉扯著衛離的袖口,小聲問:「你有沒有留下七蟲七草毒解藥?」

  「等一下你就知道。」衛離輕輕拍拍她的手,低聲答。

  張魁拉過他身後邊的女人,兩個人一起跟衛離大大鞠個躬,「其實,我們有打算辦個婚禮,就怕籌備來不及,請不了大當家的喝一杯水酒。」

  結…...婚?霜影身子又一次往下滑。

  「怎麼老坐不好呢?」衛離撥出一隻壯臂把她抓牢,淡淡回著,「我恭喜兩位,婚禮我就不參加了。」

  「大當家的,我們也要討聲祝福。」巨無霸捉小雞似的抓著他的女人靠上前。

  「我們也要……」又來好幾個喊聲,整齊又嘹喨。

  這麼多人搶著要成親?風水輪流轉,今年黑風山不吹情色風了?霜影張著嘴巴,楞楞地望著那些草寇,和來自窯子的姑娘……這什麼跟什麼呀?

  有個女人說話了,「說到底,誰喜歡朝來送往啊!能有機會跟個漢子從良,好好過一輩子為什麼不呢?」

  「再說,孩子都跟他生了。」

  「嘻嘻!我肚子裡也有了喔!他再不娶我,我就閹了他。」

  霜影的眼珠子簡直快瞪凸了。

  一男一女家庭制?不再是滿山春色,也不是朝三暮四的秦樓楚館?這些事什麼時發生的?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

  記得昨日衛離曾吼著------你不要躲,張大眼睛認認真真看看他們,你會有不同的體會。

  「衛離……」她轉頭仰視著他。

  「你等等。」

  衛離神氣凝定,最後終於對眾人下個指示,「我走後,你們有事就找張魁。」他從懷中摸出一小布包,丟給張魁。

  呃?那個小包裡不會剛好是七蟲七草解藥吧?霜影敲敲額頭,心頭問題憋了一大堆。衛離把黑山寨都打點好了,他們這一去天山還會返回來嗎?她難道就永無與母親、妹妹重逢的一日嗎?

  「衛離……」

  「等一下。」他說。

  又讓她等?

  「不等了啦!」她站起來,直挺挺擋在他面前,不容他再忽視她。「衛離,你倒是給我說請楚.…..」

  他終於拿正眼看她了,「什麼?」

  「你叫我上前來,到底打什麼鬼主意?」

  「哪有那麼複雜,你來了,我總不能讓你在門口站著吧?」

  真的是……非常敗給他了。霜霜大呼口氣,俏臉通紅。

  底下大群人又轟地迸出笑吼,「哎喲!大當家的好疼大大當家的。」

  「可不是,千里送荔枝,開墾桃花林,寵養啄木鳥,當中一定還有許多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的……」張魁大聲地說,分明就想說給一直不開竅的小姑娘聽。

  「才沒有。」霜影臉紅的更厲害了。別人看到的只是表面,他們倆人的恩怨情仇只有她最清楚。她心頭猛地一怔愕……

  她真的清楚嗎?她沒有誤解嗎?最起碼黑山寨的改變她就完全忽略了。對於黑風山,對於衛離……她到底錯失了多少?

  「衛離,你到底對黑山寨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黑風山上來了男男女女,一些事情很自然的就發生了。」衛離操著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小聲咕嚷幾句。

  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男人與女人間自然的進展?

  衛離性子本來就冷淡,要他關心別人、替他人設想可能比殺了他還困難。

  霜影不由得點了一下頭。

  其實剛剛一段階上階下對話下來,他也不過疏離又簡短地說了兩句話。事實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停在她身上,怕她摔了……他只在意她一個人……

  是這樣嗎?心頭酸楚又帶甜,她怔怔地望著他。

  衛離端凝著佈滿疑惑的小臉蛋,輕聲一問:「你找我,想問什麼?」

  「我……」這當口她該問些什麼呢?

  山一帶、水一派,相離不相親。黑風山這兒是歡樂一家親了,然而她不過是一個遭脅迫而來的局外人,她就快別折騰小腦袋,想些沒用的了吧!

  她將小啄木鳥高高一舉,輕淺一歎:「我想問你,誰來替我照顧小啄木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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