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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采蒔 -【惹「火」上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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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0: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采蒔 - 惹「火」上身

「嗯,臉蛋漂亮,屁股夠翹,胸部不大,但還可以接受,
身高不夠卻玲瓏有致,抱起來質感還不錯……」
嗚……沒想到原來她偷偷暗戀的學長是個披著羊皮的大色狼,
那她這個無辜善良的小紅帽就要慘遭狼吻嘍?
咦?搞了半天,原來他是故意使出這種下三爛的手段,想嚇跑成天圍在他身邊的蒼蠅.蚊子。
蚊子蒼蠅?!
她可是待價而沽的系花呢,誰稀罕!
正當兩人你儂我儂沉浸在愛河中時,
他週遭那些糾纏不清的花癡硬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狐狸精,
誰說女人是禍水?男人才是災火呢!
不一會還冒出個美國未婚妻要拿硫酸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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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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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1: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離別,

  日出,

  日落。

  這是今年暑假的第三個星期,時間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依然是循著正常的軌道運轉著。

  靠窗角落的位置上坐著一位長髮披肩的少女,二十歲左右年紀,雖是靜靜地坐在那兒撐住下巴望著窗外發呆,但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飛揚的青春氣息。

  金黃色的夕陽從窗子斜斜落入一格格陳舊的藥品架上,將十來坪大的實驗室蒸騰出一股混含著化學藥品與木材的陳腐味道。

  這種熟悉且帶有幾分親切的味道,對她而言代表了更深一層的意義,那是她懵懵懂懂的初戀滋味……她在這裡與他相遇,進而共度每個晨昏。

  然而令人遺憾的,她和大部分女孩子一樣,所謂的「初戀」即將以「單戀」告結。因為她所愛戀的對象,在今天就即將離去,同時也告別了她歷時兩百七十五天的單戀日子。

  他,許明崇,研究所三年級的應屆畢業生。人長得英俊挺拔、風流倜儻也就算了,偏偏還有一排足以拍牙膏廣告的編貝皓齒,還很不吝惜地常露出來讓大家瞧瞧,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孩子。

  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就戀上這個陽光般的學長。

  他的研究所同學大部分在前一年就畢業了,他卻比人家晚一年,原因很複雜,他自己也說不清;但眾多的原因當中就是少了他「比別人笨」這一條。

  他的確不笨,而且聰明得很。從唸書以來就不曉得第一名以不是什麼滋味,要拿獎學金繳學費都綽綽有餘,還可當零用錢花:但,差就差在他的畢業論文沒寫出來。那一陣子據說他得了厭食症,整個人整整瘦了將近十公斤。

  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原因。

  她,莫芷頡,自認絕不是那種長得「很抱歉」、「很愛國」,或是常常被稱讚「很可愛」的那類型女生:她可是貨真價實「天生麗質難自棄」的標準校園美少女,每天在她宿舍門口,排隊等著邀約她的男孩子不計其數。

  縱然有如此傲人的身價,她還是單戀著長她七歲的明崇學長。因為,排著等待他青睞的女孩子,她的編號早已遠遠落後好大一截。

  她認為,與其明目張膽地表達對他的愛慕,讓他又多了個備胎;不如讓自己悄悄把這份愛放在心頭來得踏實。所以,那位萬人迷的明崇學長,一直不知道她對他的戀慕之心。

  一向樂觀開朗的她已經下定決心,過了今天她就要停止對他的所有愛戀。兩百七十五天夠長了,她無法再負荷往後見不到他的日子裡,她要如-何度過每個漫漫長夜……所以,她寧可選擇遺忘。

  遺忘,然後找個人認真地談一場戀愛。

  然而,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她同時也決定,給他一點臨別贈言;讓他曉得曾經他的牛仔褲底下,還有她這麼一號拜倒他的人物。

  所以,她一早就塞了一封信在他的抽屜裡,等待他隨時發現。或許他會嗤之以鼻,但沒關係;對於一份她想劃上句點的戀情,她早已不期待會開花結果了。

  其實她也沒寫什麼啦,不過是抄了一首她最喜愛的現代女詩人席慕蓉的新詩「曇花的秘密」給他瞧瞧而已;至於他懂不懂她的心意,就得看他的慧根了。

  總是

  要在凋謝後的清晨

  你才會走過

  才會發現  昨夜

  就在你的窗外

  我曾經是

  怎樣美麗又怎樣寂寞的

  一朵

  我愛  也只有我

  才知道

  你錯過的昨夜

  曾有過  怎樣皎潔的月

  小頡

  一天下來,他從她身邊走過下下七、八次了,除了幾次沒意義的交談外,他幾乎沒有任何異常跡象,害得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整個心思都懸在那封信上,思忖著:他到底是看到沒有?

  五點不到,實驗室裡的人幾乎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一人坐在那兒發呆。

  眼看四下無人,她快速地衝到學長的位置,拉開那個躺著那封「情書」的抽屜……乾乾淨淨,連一隻蟑螂腳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莫非信是讓別人拿去了?要不然明崇學長不該一點反應都沒有呀!

  至少他該說:「謝謝妳曾經愛過我。」或者是:「妳的好意我心領了。」這類回韻她深情的話語才對呀!

  好尷尬喔,她還署名哩!

  她絕望地抬頭看看這棟老舊的建築物,竟可恨得連一根柱子都沒有,就是想懸樑自盡都沒有梁。這麼丟臉的事萬一傳出去,她遺想在這裡繼續混下去嗎?

  不過,她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實驗室裡有的是致命的毒液;她甚至可以選擇一種比較「好死I的方式」。

  「妳在找這個?」低沉且富磁性的嗓音突然在她頭頂響起。

  那聲音讓莫芷頡瞬間頭皮發麻,雞皮疙瘩爬滿身,一股熱流迅速衝向臉頰。

  「學--學長,你--還沒走?」她抬起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充滿興味的一對黑亮眸子,接著就是他手上那只藍色信封。

  莫芷頡瞥見那道拆封過的痕跡,確定他已經看過了。

  「我以為若不是你沒看到,就是早已經躺在垃圾桶裡面了。」

  她決定坦然面對明崇學長的揶揄。以她對他的瞭解,她相信他會那麼做的。

  「妳說我該怎麼辦?」他把信封收進胸前襯衫的口袋裡,兩手撐在桌面上,兩眼直直瞅著她嫣紅的俏臉問。

  「到系館門口放炮,慶祝自己在入伍前又多了一名崇拜者。」

  說完,她也很佩服自己在這時候還能夠開玩笑。

  「不錯的建議!不過我有個更好的點子,妳想不想聽看看?」他賊兮兮地問。

  莫芷頡原本白裡透紅的臉頰,此刻更加燒紅得如同天邊晚霞。

  「我不想聽。」她是害怕的成分居多。

  「不想聽就算了。」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一來,她倒有幾分失望。原先在送出那首詩的時候,她多少也是期望著能夠得到一些響應,算是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吧!

  現在,他總算讓她等到了,她卻只想要逃走。

  她腳步才移動兩三步,就讓他的大掌從腰間攔截,然後像章魚一樣將她柔軟的身軀捲入懷裡,大手還不客氣地沿著她胸前撫過,最後停留在她的俏臀上。

  怎麼會這樣?未免太猴急了吧!他連她的手都還沒牽過哩!

  「臉蛋漂亮、屁股夠翹,胸部雖不大,但還可以接受;身高不夠卻玲瓏有致,抱起來質感還不錯!」許明崇像檢驗貨色一般地評論著。

  莫芷頡突然惱火地推開他,忿忿不平地對他說:

  「雖然我是暗戀你沒錯!不過,這並不代表你就有資格這樣輕薄我!」

  這會兒,許明崇倒是開朗地笑了。

  「妳一點都不瞭解我,這樣放下感情未免太過盲目;也許我是個大色狼也說不定。妳才二十歲,未來的機會還多著呢!」

  原來繞了一圈,只是為了拒絕她。

  經過剛剛的肢體接觸,她也算體認到他的能耐了;如果他真要玩弄一個女孩子的感情簡直易如反掌。她還是早早死心,免得身心俱失。

  「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你用這招讓我死心,的確達到目的了;就當我的眼睛讓『牛屎』糊到,錯看了你這隻大色狼!」

  莫芷頡強烈的自尊心讓她不得不自找退路。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向人家告白,沒想到卻慘遭滑鐵盧。

  「我承認妳的詩讓我震撼,也承認錯過妳會教人遺憾。只是,對感情我已經失去那顆純真的心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愛一個人像過去那樣義無反顧。所以,像妳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應該要得到一份完整的愛才算公平。我一點都不適合妳,懂嗎?」

  許明崇坦白說出他內心不為人知的世界,她的心從剛剛的絕望轉為揪痛……原來,他的真心早給了別人。

  心死了,所以他再也沒有多餘的心來給她。

  「我不知道你的過去,只是單純地愛慕你;寫那首詩給你,只是想結束掉這段讓我長時間陷入迷惘的單戀。我知道過了今天,我們也許不會再見面;所以,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曾經有過的心情,不必在乎你會怎麼看待我。」莫芷頡也坦然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妳很會隱藏,如果妳不明講,我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許明崇眼底有著一絲絲失望。

  「我每天看著那些飛舞在你身邊的花蝴蝶都覺得眼花撩亂,你又怎會看到默不作聲的我?」她嘴角浮上一抹淺淺的自嘲笑容。

  「就是因為妳不多話,才顯得特別。」他別具深意地說。

  「你用不著安慰我了,我懂你的意思。」

  她還知道自己的條件有多好,用不著他來錦上添花。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小頡,我會回來看妳。」他的眼睛透露著不容置疑的真誠。

  「我可不保證我會一直愛慕著你。」莫芷頡慧黠一笑,總算扳回了一點面子。

  「我知道。妳一直有許多機會的,只要妳願意,隨時可以找到一卡車的男朋友。」

  他當然知道她的行情有多看漲,只是沒想到她會愛慕著他,這讓他多少有點受寵若驚,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處理她的深情。

  「知道就好,到時可別怪我沒給過你機會。」莫芷頡掩住內心深深的失落感,俏皮地說。

  她告訴自己,就算明崇學長沒能接受她的感情,那也不是因為她不好的關係,而是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無可取代的對象了。不過,既然他不說,她也不會問,畢竟那是很隱私的事。

  「妳的深情我銘記在心。」

  終究,他還是不能免俗地講了一句頗令人失望的客套話。

  夕陽的餘暉映在排球場上,球場上追逐的運動員身上映著金黃色陽光,個個顯得精力充沛。那是一場農學院各系所間排球友誼賽的最後一場決賽,目前在球場上廝殺的兩組人馬,正是園藝系和土壤系。

  鄭文凱和陳志偉是土壤系的主將,擁有高大身材的二人,天生就是一副打球的料子。最特別的是,土壤系球隊上的唯一一名女將何馨逸,才一出場就教眾男士跌破了眼鏡。

  場外擠滿了前來加油的各系所學生,許多人是因為好奇而駐足觀看,也有一部分是慕名而來;因為何大美女不讓鬚眉的精湛球技,早已在校園傳遍了。整個球賽幾乎成了一場精采的個人表演賽,有些男同學還忍不住吹起口哨,場面十分熱鬧。

  何馨逸的確出盡風頭,太多的掌聲激勵著他們不得不打贏這場比賽。最後,土壤系以相當大的差距漂亮地贏得了這場決賽。

  身材高挑的何馨逸與鄭文凱、陳志偉站一起就像哥兒們一樣,她臉上漾著得意的笑容。

  「好久沒如此痛快打一場球了!」她興奮地說。

  「馨逸,妳好棒!」一直在場外幫她加油的莫芷頡快步地向她跑去,分享這光榮的一刻。

  「想當年,我還是國中排球校隊的隊長呢!」

  夕陽已經漸漸沉落,暮色不知不覺籠罩了四周,四個人一起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回系館。

  一路上他們討論的不是剛剛的戰局,而是最重要的民生問題。

  「北側門那家火雞肉飯很好吃,我一次可以吃兩碗!」陳志偉說。

  「不!是好口味的燴飯比較好吃!」何馨逸顯然不同意陳志偉的提議。

  「我倒覺得鐵板面好吃!」莫芷頡也跟著唱反調。

  「喔!天啊!饒了我吧!女人真是麻煩的動物!」陳志偉鬼叫道。

  莫芷頡不甘示弱地回了句:「麻煩?那你還是離女人遠一點好了!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陳志偉最受不了她們兩個女人,老是為了要吃什麼而爭執了老半天。一個想吃這個,一個想吃那個,讓他們兩個無辜的大男人常為了這種「皇帝大」的「小事」困擾不已。

  鄭文凱訕笑著。他不是那種會要嘴皮子的男孩;就算偶爾有風趣的言談,也是適可而止,大部分時間他都不太說話。

  陳志偉俊朗樂觀,鄭文凱沉穩內斂,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成為無所不談的好朋友。

  鄭文凱和何馨逸是在大一下學期,漸漸地從原本的「愛你在心口難開」,轉為「兩情若是長久時,必須得朝朝暮暮」;所以兩人的出雙入對,著實羨煞了許多形單影隻的同學們。

  莫芷頡念的是夜間部中文系,何馨逸是她的國中、高中同學兼死檔;由於莫芷頡白天在土壤系工讀當行政助理,四個人就這樣好起來。

  陳志偉是莫芷頡認識的男孩子中外表最好看的一個,他們倆沒事就愛鬥嘴,儼然是一對小冤家。

  莫芷頡一直都不否認,陳志偉各方面條件都不在許明崇之下,但感情的事總是無理可循;她對許明崇一見鍾情,卻與朝夕相處的陳志偉擦不出一丁點愛的火花。

  可陳志偉這邊就不一樣了。

  他知道莫芷頡心上的秘密,但他一點都不介意。

  他一直以嘻笑怒罵的方式守候在她身旁,為的就是不要給她壓力;他可以等她,就算莫芷頡從頭到尾都不愛他,他也願意為她默默付出,無怨無悔。

  「你們三人猜拳,誰贏了就去吃哪一家!」鄭文凱出面解決了僵持不下的問題。

  三人邊走邊猜拳,陳志偉還大聲吆喝著助興,結果何馨逸贏了,大伙決定去吃好口味的燴飯和莫芷頡最愛喝的酸辣湯。

  吃過晚餐後,鄭文凱送何馨逸回家,落單的兩人很自然地就走在一起。

  每當嘻鬧聲遠離之後,莫芷頡就會感覺格外孤獨,彷彿內心深處缺了一角……她很害怕這樣的感覺;原以為自己很快就會遺忘,但越想遺忘她就越脆弱,有時她會忍不住一個人躲起來掉眼淚。

  分別之後,她才知道愛得那麼深,不是她想故作瀟灑就可以混過去了。

  他呢?走了之後就沒有捎來任何音訊,就這樣硬生生地消失在她生活裡了,沒有付出的人,往往不懂得付出的人內心有多苦……

  「志偉,陪我去看午夜場電影好不好?」她仰望滿天星斗,眼前飄過一層薄霧,朦朧了視線。

  她從不知道陳志偉對她的感情,只當他是個好哥兒們,兩人常一起去看學校附近的二輪電影,填補內心的孤寂與空虛。

  芷頡愛看電影,只要她沒人作伴,他就會陪她;只要能待在她身邊,就算只能遠遠地看著她,他也心滿意足了。

  「好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陳志偉故作輕鬆地說。

  「我可是不隨便邀男孩子看電影的!」她翻了翻白眼,受不了陳志偉的那種態度。

  「那麼我該喜極而泣,感謝小頡小姐對我情有獨鍾嘍!」他立即改口道。

  「這還差不多!」莫芷頡頑皮地敲敲他的頭。

  每次看見她強顏歡笑,他都只有一種感覺--心痛。既然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感情世界,他也只好繼續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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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天氣在一次次飄落的細雨中漸趨寒冷,到了十二月底,氣溫只剩下十度左右,校園裡的氣氛也被這寒冷的天氣染得有些蕭瑟。

  莫芷頡才剛上完課,便匆忙趕回實驗室,為了幫王老師打一份隔天要專題討論的報告。

  天氣雖然很冷,但實驗室裡仍有一些研究生在那兒做實驗。

  她進入計算機室裡才發現,邱惠華、林明麗和呂春環學姐,還有鄭文凱、陳志偉都還留在那兒打屁。

  「咦?小頡,妳怎麼還在這裡?」邱惠華先看到她。

  「來臨檢呀!看有哪些人三更半夜地不回家,在這兒打混?」

  看見這麼多人都在,她心情大好,至少不是自己一人孤軍奮戰。

  「妳來得正好!剛剛有人通知我們來,說要請吃消夜呢!」呂春環興奮地說。

  「是哪個人中了統一發票了嗎?」莫芷頡好奇地問。

  「今天才幾號?哪有誰中統一發票,是個貴客呢!」呂春環神秘兮兮地說。

  「哪來的凱子?我也湊一腳如何?」莫芷頡說。

  「本來就有妳的份!」陳志偉用曖昧的眼神瞅著她看。

  「真好!有消夜可以吃,加班會比較愉快些。」

  莫芷頡不再理會身旁那群人嘰嘰喳喳,她坐到計算機桌前隨手開了機,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

  她的打字速度在繫上幾乎沒人可以跟得上,但也因此寵壞了繫上一些老師和研究生,沒事就拿些急件教她趕,害她的工作量越來越多,領的卻是臨時僱員的薪水。

  「妳還在加班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慌忙地抬頭,正好迎上一雙充滿笑意的黑亮眸子。這一驚,害她差點跌到地板上。

  「怎麼--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驚訝道,不僅手足無措,連舌頭都有點打結了。

  「放三天假,我一離開營區就直接搭火車回來。」他仍笑著說,一雙眼直勾勾地瞧著她瞬間染紅的臉頰,煞是可愛。

  快半年沒見了。他理了一個小平頭,整個人看來黑了些、胖了些,跟以前確實有些不同,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

  她還記得他說會回來看她,沒想到一晃眼半年就過去了。

  半年來,相思有增無減,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她必須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內心的波濤洶湧,不教其它人看出她異樣的情緒。

  「是你要請客嗎?這樣的陣容你吃得消?」她故作鎮定地說。

  「吃頓消夜我還負擔得起。」他的視線始終都沒離開過她。

  「我可以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喔!」陳志偉挑釁地說。

  「只要你吃得下,我不介意你從最後一攤再吃回來!」許明崇大方地響應他。

  「怎麼沒看到馨逸?」莫芷頡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

  「馨逸和我們班幾個女人去逛菜市場了。」陳志偉說。

  其實何馨逸是跟同學去逛街,陳志偉偏偏要講得很「俗」。

  莫芷頡朝他手臂打了一下,陳志偉故意誇張地唉唉叫:在外人看來,他們倆像極了一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侶。

  許明崇心上頓時湧上一抹淡淡的醋意,有一股想要把她拉向自己的衝動……

  才半年,難道她就移情別戀了?但能怪人家嗎?人家也給過他機會的不是嗎?他幹嘛這麼不是滋味?

  他搖搖頭,想甩開一些不該出現的念頭。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夜市出發,莫芷頡感覺這情景彷彿又回到當年的時光。那時,他們也經常這麼瘋狂地一大群人到夜市狂飲,不論冷飲、熱飲,偶爾還會來幾杯啤酒下肚。

  那種略帶點豪邁氣息的生活,在他離去之後,似乎都沉寂下來了……

  是因為沒有他的世界變了?還是她的內心感受變了?

  他們雖沒有從夜市頭吃到夜市尾,但也幾乎花盡了許明崇一個月的微薄薪俸。

  不過,他可一點都不心疼,難得回來看看學弟妹,他心中的懷念勝過一切。最主要的還是那位臨別之際對他表白的小學妹,他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他發覺她依然明亮動人、神采飛揚,似乎沒有因他的離開而有所改變,隱約間又多了幾分成熟韻味。

  莫芷頡今晚的話明顯少了,心中五味雜陳,最主要還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困擾著她……在自己向他表白之後,她不知道明崇學長會用什麼樣的心情看待她?她在他心中的角色定位又是如何?

  要當作沒發生過那件事還真難。早知道會再面對他,她絕不會寫那首詩給他,教自己赤裸裸地把感情攤在他面前……好難堪。

  「等一下先別走,我有話跟妳說。」許明崇突然悄聲對她說。

  她抬起頭看了高大的他一眼,堅定的眼神似乎沒讓人有拒絕的餘地,她只好點點頭。

  吃過消夜後,一群人在路口各自散去,他帶她到附近的泡沫紅茶店坐。

  「妳還好吧?」

  「很好啊!你看我的樣子應該很不錯吧?」莫芷頡盡量讓自己和他之間的關係跳過那一段,試圖要恢復以往的輕鬆自在。

  「我在軍中一直掛念著妳。」他認真地說。

  說來好笑!向他表白的大有人在,他卻獨獨在乎她。

  他原本就覺得這個念中文系的學妹很特別,當時對她說不上什麼感覺,走了之後卻常常想到她,或許是她表白的方式很特殊吧?那口氣彷彿在對他說:錯過我,是你最大的損失!

  多神氣啊!她多多少少也有幾分這樣的自信吧?

  他不否認,她真像夜裡皎潔的明月,外表白白淨淨的,五官清秀可人;雖稱不上艷冠群芳,卻是那種在人群中會教人一眼看出的獨特女孩。

  像她這般散發著迷人風采的女子,他沒有理由拒絕她的愛啊!

  只是……一個失了心的人,還有多少愛可以給她?

  「你掛念我?」莫芷頡幾乎要笑出來了。

  當初拒絕她的可是他呀!

  「妳的影像就像一滴飽含水分的顏料,滴在心頭之後,就不斷往外擴散,擴散到讓人無法忽視的程度。」他坦白說出內心感受。

  「是墨水吧?讓你很困擾是不是?」莫芷頡自嘲地說。

  「不,妳怎麼這樣說。我只是想告訴妳,妳說得沒錯,過去我真的是錯過妳了。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他望著她那張姣美的臉蛋,不知不覺就說出了超過他原本想說的話。他本來只是單純地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啊!

  莫芷頡只覺事情來得太突然,如同高高懸掛天上的一顆星星忽然落到她面前,她只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已經交了一卡車的男朋友。」莫芷頡拿他曾經說過的話氣他。

  很奇怪,事情明明已經過了半年,但記憶卻像是昨日才發生一樣地清晰鮮明;連兩人之間曾有過的每一句對白,都還清清楚楚地印在她心版上。

  「我會一一解決掉那些礙手礙腳的傢伙!」他幽默地說。

  她想,也許他是在軍中太寂寞了,才會想找個人來談場戀愛吧?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還不錯的現成人選而已。

  「再說吧!我已經沒有那種感覺了。」莫芷頡口是心非地說。

  她不是故意吊他胃口,只是不想讓他認為她是那種一直在等他垂青的傻女孩;他已經錯失了一個太好的機會,她可不是那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孩子啊!

  「妳在懲罰我對不對?」剛見面時她還羞紅了臉,他不信她對自己真的沒感覺了。

  「隨便你怎麼想。我曾經給過你機會,是你不要的。」她可是明明白白警告過他,是他自己教最好的時機輕易從指縫中滑過。

  「妳既然這麼堅持,我也沒有話說。」他淡淡地說,彷彿她答不答應都無所謂。之後,他沉默了,像在思考某個問題。

  莫芷頡也不再說話,輕啜著眼前的蛋蜜汁,心想:他會這麼輕易放棄,顯然也沒有多少誠意,她的顧慮是對的。

  「晚了,我送妳回去。」他起身去結帳。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泡沫紅茶店,她雙手插在大外套口袋裡,隔著一個人的距離,一路無語地定回她租賃的地方。

  她打開一樓大門,向他道了聲晚安,就閃進那道紅色的鐵門內。

  許明崇怔怔地望著那扇瞬間闔上的鐵門,一顆心在天堂與地獄之間掙扎……他很清楚,這一轉身也許兩人之間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儘管她曾經愛過他,但愛情這種虛幻縹緲的東西,終有一天會成為過去……

  就如同他的初戀。再深、再濃,一旦變質了,什麼海誓山盟也只是一文不值的東西。

  陰霾了一個下午的天空,終於又飄起了濕冷的綿綿細雨,讓他微溫的心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正要轉身離去,那道紅色鐵門卻不可思議地在他面前打開。她就站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向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我剛剛從一數到二十。我告訴自己,如果你還沒走,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的眼睛在路燈的照耀下,閃著晶瑩的光芒。

  他一聽,整顆冰封的心都化開了……他雖然無法確定自己愛不愛這個漂亮的小女生,但這樣的機會他不想再錯過。

  莫芷頡望著站在細雨中有些狼狽的他,順手將他拉進鐵門。

  「你頭髮都濕了,上來我幫你吹乾。」她伸手在他頭頂抹了一下。

  「不必了,我去學弟那裡再洗不遲。」他毫不考慮地回絕。

  她很意外,他竟然會拒絕她的好意!

  「你今晚要住學弟那兒?」她隨口問道,為的只是打破有點尷尬的局面。

  「對,一個大四的學弟,和他說好了。」

  「需要借把傘給你嗎?」

  外面的雨說大不大,但足以淋濕身子了,況且天氣又這麼冷。

  「妳上去拿,我等妳。」她突然答應要和他交往,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莫芷頡懷疑地望了他一眼,轉過身快步地走上五樓,拿了傘後又蹦蹦跳跳地下來。

  「妳到底住幾樓?」他只聽見她的腳步聲喀答喀答在樓梯口迴盪著。

  「五樓。」她把粉藍色碎花傘遞給他。「很抱歉,我只有這把傘。」

  「很漂亮,拿這把傘走在路上,會讓人多看兩眼吧?」他頑皮地說。

  「不只兩眼,不小心還會出車禍。」

  兩人相視而笑,空氣中流竄著一股不安的因子,兩人都不知道要怎樣打破這樣略顯尷尬的氣氛。

  「你不敢上去我套房,是怕我對你怎樣?」她突然消遣他一句。

  她曾經讓陳志偉參觀過她的套房,因為她想得很單純。現在許明崇有顧忌,她反而覺得好生疏;而且,以他們目前的情況看來,倒像是她在追求他。

  「妳沒聽說阿兵哥看到母豬都賽過貂蟬,更何況妳這麼漂亮,我不敢保證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他的坦白讓莫芷頡羞紅了臉。

  「你還真的很色呢!別人都不會這樣想。」她指的別人當然是陳志偉。

  她記得陳志偉第一次到她的套房作客時,彷彿進了圖書館一般,拿著她架上的書一本接一本地翻,還消遣她說:「妳們都念這些好玩的東西,難怪中文系的學生都氣質非凡。」

  她當然不會把他那些話當作讚美,想也知道那張狗嘴能吐出什麼好話。

  「會說出來不見得比光想不說來得恐怖,妳要懂得保護自己才對。」許明崇本想問她是不是有男人去過她房間,繼而又覺得自己似乎沒權利過問這些。

  「好啦!你快點去學弟那兒,免得著涼!」她把他推出那道紅色鐵門。

  「這二天我都會留在這裡,我們好好培養一下感情吧!」他站在門外戲謔地對她說。

  「走走走!誰稀罕你的感情。我說給你機會,並不代表我會回心轉意喔!人家說貨比三家不吃虧,我一樣會跟其它男生約會。」雖然她的確是很稀罕他,但她不得不為自己扳回一點面子,化主動為被動。

  「就算妳比十家,妳還是會覺得我這金字招牌的老字號最可靠,拜拜!」他不以為意地說。

  「那可不一定!人家陳志偉就比你帥又比你高,最重要的他還比你年輕!」

  氣他的自以為是,莫芷頡只好搬出條件比他好的陳志偉挫挫他銳氣。

  「陳志偉?我記下了。」他瀟灑地一笑,沒有任何危機意識。

  鬧鐘沒響,她卻莫名地醒來。

  清晨第一道曙光從窗簾縫中悄悄滑進屋內,成一道光燦燦直線,一直延伸至她的雙眸,她是這樣被喚醒的。

  貪戀著被窩裡暖暖的溫度,不想起床,隨即腦中閃過明祟學長的影子。在她愛戀他那麼多個日子之後,他突然決定要跟她交往;她反而覺得像是作了一場夢一般,那麼地不真切……

  躍起身,走到窗邊,啪的一聲拉開窗簾。

  昨夜的一場雨已經停了,陽光微醺,空氣中透著暖暖的氣息,莫芷頡感受到一股歡愉的氣氛,她微微笑著。

  好一個美麗的早晨!

  梳洗完畢,披上了大外套,她騎著腳踏車,迎著透涼的晨風往學校去。

  才到系館前的試驗田,她就看見一個研二的學長在那兒采收玉米。那一串串金黃色的玉米,誘得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無論是烤的、煮的、炸的或者燜的,只要是玉米她都愛吃極了!

  「學長,等一下可不可以留幾串來煮?」她對著田里黝黑的大男生喊著。

  「可以呀!妳要什麼口味的?含汞、含鉛?濃度任君挑選!」學長風趣地對她說。

  他可不是開玩笑的,因為,他現在正在做重金屬污染的試驗;除了觀測植物受不同濃度的污染後生長的狀況,還要區分許多細部作檢測,比如說根部、莖幹、葉子和果實等部分的重金屬含量值是多少等。

  「有沒有含鐵的啊?」莫芷頡當然知道這些植物都是只能看不能吃,索性也同學長開起玩笑來。

  「含鐵?妳貧血嗎?」學長戲謔地說。

  「我還『頭暈目暗』咧!」她學著電視廣告的口吻說。

  一輛腳踏車唧的一聲在她身邊停下,莫芷頡轉過頭,正好看見一臉賊笑的陳志偉。

  「小頡,妳一太早就在虧學長啊?」他故意誇張地大聲說。

  「臭志偉!你要死啦!」她立即以五爪功襲擊他手臂。

  「恰北北的女人會沒人要喔!」

  雖然莫芷頡那一掌是隔著好幾層的布料,對他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他還是故意撫著手臂,嫌惡地看著她。

  「要你管!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光,只剩下你,我也不會不嫁的!」見到陳志偉,她全身上下充滿鬥志的細胞就全甦醒過來。

  「我呸!全世界男人都死光光只剩下我一個的時候,要挑什麼樣的美女沒有?我還稀罕妳咧!小籠包。」陳志偉不以為然地回敬她。

  陳志偉常拿小籠包來取笑她胸前不夠偉大,但她一點都不介意;對於當一個胸大無腦的女人,她一向沒興趣。

  陳志偉倒有趣得很,他總是嘲諷地對她說:「胸大無腦、胸小煩惱。」

  真是的!人家胸部小又與他何干?

  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惹得田里的學長哈哈大笑。

  莫芷頡賞了陳志偉一記白眼,踩著腳踏車揚長而去。陳志偉揚著笑臉隨即跟上,兩人邊鬥嘴邊往系館旁的停車場走。

  「妳昨天晚上去約會ㄏㄡ?」陳志偉放好腳踏車後突然問她。

  「你管我!」嘴巴雖這麼說,但她還是有幾分心虛。

  她以為沒人知道她和明崇學長又去喝茶的事,莫非陳志偉偷偷跟蹤他們?

  「明崇學長好沒眼光喔!」他露出狡猾的眼神。

  「我跟他約會幹你屁事!」莫芷頡腮幫子氣得鼓鼓的。

  「不打自招,我又沒說妳跟他去約會。」

  計謀果然得逞!

  早知道這個直線條的女生沒啥大腦,三兩下就被套出來了。

  「你……豬八戒!」她生氣地掉過頭,自顧自地往系館大門走去。

  陳志偉嘴角噙著一抹笑,尾隨在她身後。

  「妳幹嘛生那麼大的氣,有人追求是好事耶!妳應該很高興才對。」陳志偉不知死活地繼續說。

  「你當我是花癡啊?!」她轉過身狠狠瞪了他一眼。

  「妳敢說妳不喜歡他?」

  「喜不喜歡又干你屁事!」

  這個陳志偉是不是有毛病,一大早就在那兒以揭人隱私為樂。

  「女孩子不要老是說屁呀什麼的,虧妳念中文系,亂沒氣質的!」他好心地糾正她。

  「我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你這種人,只能說這種話!」

  她總算有扳回一成的快感了。和他鬥嘴雖然很過癮,不過她常說不過他倒是真的。

  「你們小倆口又在鬥嘴了。」

  迎面而來的竟是邱惠華和許明崇。剛剛開口的是邱惠華,此刻正用一種曖昧的眼神盯著莫芷頡看的卻是許明崇。

  小倆口?說得多自然啊!莫芷頡差點沒撞牆。

  昨天她才拿陳志偉氣他,怎麼今天就讓他撞見他們倆走一塊了,真倒霉!

  「學長、學姐早!」陳志偉很狗腿地向兩人打招呼。「我們剛剛在討論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光的問題。」

  「為什麼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光?」邱惠華摸不著腦地問。

  「只有我活著!」他補充道。

  「你活著做什麼?」邱惠華更是不懂了。

  「把她!」他指了指身邊的莫芷頡,一臉正經地說。

  邱惠華忍不住大笑起來。她不懂這個小男生腦袋瓜裡裝著什麼東西,老是講些很爆笑的話,惹得身邊的人都開懷大笑。

  「你神經病!」

  莫芷頡受不了他這樣口無遮攔地亂說話,賭氣似地轉身從另一邊樓梯咚咚咚地跑向二樓。

  許明崇一臉興味地盯著她的身影,直到那抹米白色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嘴角微微一揚。

  「她一定是說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光了也不會嫁給你對不對?」邱惠華向他使了個受不了的眼神。

  「學姐您真聰明!我好期待有那麼一天,到時就算她嘴巴再硬也別無選擇了!」這話他是故意說給明祟學長聽的。

  許明崇懶懶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陳志偉長得一副很欠扁的模樣。

  午後的系館有一份少有的寧靜。

  所有的人都忙著自己手邊的工作,計算機室頓成一座空城,只有莫芷頡一人在那兒認真地敲打著王老師給她的資料。鍵盤敲打的聲音迴盪在計算機室中,似有回音,在這樣靜謐中更顯得寂靜了。

  許明崇推開門走進計算機室,莫芷頡正好抬起頭看他,他隨即笑開了臉。

  「忙嗎?」他走到她身旁。

  她沒回答,繼續敲打著鍵盤。

  他把手中一串鑰匙在她眼前晃了下。

  「帶妳去兜風怎麼樣?」

  「我哪有你那分閒情逸致?」她心裡頭雖小鹿亂撞的,表面上還是故作鎮定。

  「王老師派妳出公差,我負責當司機。」

  她用那雙大眼不解地望著他。

  「妳不是會攝影?」

  「略通一二。」她謙虛地說,實際上她還得過幾次獎呢!

  「苗栗山區有一支歷史研究院的考古隊正在那兒開挖原住民的遺跡。王老師要采土樣回來檢驗,妳負責去拍那個剖面。」

  他正經八百的樣子,讓莫芷頡瞭解他們真的要去辦正事,不是純粹的兜風,她的態度隨即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那你先載我回去拿器材。」

  講到攝影,她的興致就來了。

  「可以。」

  他把王老師的福斯開到她住處樓下。莫芷頡自己推開車門下車,她可一點都不敢奢望他會下來幫她開車門。

  「要不要我幫忙?」他搖下車窗喊道。

  「不用。」經過昨晚的對話,她不得不防著他一點。

  不到五分鐘,她就把所有攝影的「雞絲頭仔」都背下來了。

  「我們不是去拍婚紗照,妳用不著帶反光板吧?」她上車後,他這麼消遣她。

  「我怎麼知道那個剖面光線夠不夠,這叫有備無患!」她說得可是理直氣壯。

  「妳以為我們是去拍『山頂洞人』?」

  「如果有山頂洞人,我再幫你們拍婚紗照!」莫芷頡朝他露出一個甜美笑容。

  「妳挺幽默的嘛!」他好笑地瞅著她瞧。

  這女孩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暗戀他的樣子。許明崇覺得她越看越有味道了。

  銀灰色的福斯從台三線轉入一條顛簸小路,遠遠地,莫芷頡就看見一縷裊裊炊煙,還有幾頂色彩鮮艷的帳蓬搭在一片干早草地上。

  車子繼續顛簸了五、六分鐘,他們才來到了考古現場。

  幾名工人模樣的精壯男人,正在地面上挖洞,大鏟大鏟地把土挖出堆在洞口。

  莫芷頡看見許多大約五公尺寬,六、七公尺深的正方形坑洞散落在各處。

  這就是明崇學長所謂的「剖面」?

  「明崇,你來啦!」

  一位身高大約一百五十五公分,綁著兩條辮子,皮膚曬得黝黑的女子向他們走來。

  「她是歷史研究院的研究員,妳叫她姚姐就行了。」許明崇對她說。

  「姚姐。」莫芷頡老老實實地叫了聲。

  「好漂亮的小女生,是你的女朋友?」姚玉梅瞅著她問,圓亮的大眼閃著耀人的光采。

  莫芷頡發現姚姐是那種「黑甜黑甜」的小美人,笑起來還有一對教人沉醉的迷人酒窩。

  「王老師的行政助理。她是來攝影的。」許明崇馬上回答。

  他這樣算否認吧?莫芷頡有些不是滋味。

  「我帶你們去看挖好的剖面。」

  他們跟著姚玉梅參觀了每一個坑洞,這些坑洞果然和莫芷頡所想的有些差距。她原以為剖面是挖在山壁上,應該是橫向的;不料這些洞口卻都是朝上開口。不過由於現在時間已近傍晚,太陽打西邊照來,要拍部分剖面還是需要打光的。

  「要到底下去拍。」許明崇指著坑洞對她說。

  「這麼深怎麼下去?」她目測那高度大約有她一人半那麼高。

  「我先下去,再抱妳下去。」他笑著說。

  莫芷頡為難地看了姚玉梅一眼。

  「我們有梯子可以用。」姚玉梅立刻幫她解圍。

  之後許明崇還是陪她下去拍,他負責幫她拿器材,姚玉梅則幫她打光。前前後後用掉了一卷底片,最後又用了另一卷底片幫工作人員拍紀念照。

  「你們要在這裡工作多久?」莫芷頡好奇問道。

  她發現除了姚玉梅之外,其它的工作人員也都曬得黝黑。

  「不一定,若有特別的發現,我們就繼續挖,若沒有就轉移陣地。」

  「你們一直都過著這樣的生活?」

  「也不一定,我們都照計畫行事,不過在外頭的時間也不少。」

  「好浪漫,就像吉普賽人一樣四處流浪。」

  莫芷頡突然對這樣的生活心生嚮往,不過,馬上就被澆了一桶冷水。

  「妳可能住不到兩天就吵著要回家找媽媽了。」許明崇用不屑的口吻說。

  所有人都因他這句話而大笑,害她好沒面子。

  「這次有沒有什麼收穫?」許明崇問。

  「確實有挖到一些可以證明這裡曾有部落居住過的小東西,而且他們就住在沿河一帶。」

  莫芷頡很難想像這麼荒涼的地方,古早前曾有一個部落居住過;不過以這四周的天然環境而言,可能性滿大的。水是人類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為了生活上的便利,早期人類都會選擇靠近水源的地方居住。

  「大約多少年前?」許明崇又問。

  「這個還要進一步調查,現在還不是很確定。」

  莫芷頡央求著要看看挖到哪些東西,姚玉梅只好把所有東西都搬出來向她介紹一番。她發現大部分器具都是石器為主,而他們通常也只能根據石器的形狀來判斷它的用途。

  莫芷頡心想:那樣久遠的年代,人們過著那樣單純的原始生活,在心靈上是否也會有感情的困擾呢?

  「喂!肉烤好了,快過來吃!」河邊另一群人遠遠地向他們招手。

  原來有人在烤肉,難怪她老聞到一股要命的香味,害她肚子不時咕嚕咕嚕叫的。所有人都放下手邊的工作,向香味來源走去,一群人就坐在石頭上大吃大喝,享受著好不愜意的原野生活。

  姚玉梅說:「這些都是因為你們要來特地準備的,所以你們兩人儘管吃,不要客氣!」

  莫芷頡吃了不少東西,喝了不少飲料,玩得非常愉快,像是來參加一場戶外烤肉活動。

  「姚姐,等我畢業,我跟妳們一起考古!」

  莫芷頡大概是《尼羅河女兒》的漫畫看多了,對考古充滿了某種程度的幻想。

  「像妳這種溫室裡的花朵,人家大概也不會想要。玉梅,妳說對不對?」許明崇沒「吐槽」覺得很痛苦。

  「不會啦!我們這裡很缺美女,生活乏味得很;只要小頡來,一定個個生龍活虎。」一個男研究員說。

  不料這番話卻遭來姚玉梅的白眼,因為他正是姚玉梅的男朋友。

  大夥一陣狂笑,趨走了莫芷頡瞬間點燃的怒火。

  沒多久之後,許明崇帶了一些不同深度的土壤準備打道回府,莫芷頡卻在這時候想要上廁所。

  「這裡沒廁所,我們都是就地解決的。」姚玉梅說。

  怎麼會這樣?剛剛喝了不少飲料,她真的很急;眼看四周似乎沒什麼屏障,讓她十分為難。

  「那條溪的旁邊比較隱密,我都去那兒上的!」姚玉梅指著較遠處的一個凹谷,看來要走一段路才會到。

  「你陪我去。」

  她膽子小,又怕在這種荒郊野外會有什麼毒蛇之類的東西,只好找許明崇壯膽。

  許明崇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去。人是他帶出來的,要是有什麼閃失他可擔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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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2: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走到那條溪,他們才發現溪旁邊有一條小路,路的兩旁長滿了雜草,看起來有點恐怖,很像電視裡常見到的棄屍地點。

  莫芷頡整個人打心底毛了起來,但尿尿這種事豈能說忍就忍?

  「我不敢去。」她咬著下唇,一臉無助的樣子。

  「那就在這裡尿也可以。」許明崇幸災樂禍地說。

  「可是……」屁股會被看光光耶!

  「別可是了,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妳怕什麼?」

  他可是巴不得能看見她光著屁股的模樣哩!

  「你很討厭耶!」她氣得直跺腳。

  「不然妳就走進去裡面嘛!人家姚姐都去了幾十次了,妳怕什麼?」他將兩手交叉放胸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怕啊!裡面會不會有蛇?」她嚇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好,我先進去尿給妳看,好不好?」他無奈地翻了翻眼珠子。

  許明崇走進那條小路,就站在她看得見的地方,背對著她撒了一泡尿,再瀟灑地走出來。

  「沒什麼嘛!」他兩手一攤笑著說。

  莫芷頡只好心一橫,扁扁嘴說:「你不許偷看!」然後就走進那條小徑。

  不到幾秒鐘光景,許明崇就聽見她的尖叫聲。「有蛇!」

  許明崇立即轉過身向她奔去,仔細一看原來是條粗麻繩把她嚇得臉色發白。他忍著笑對她說:「看清楚!是繩子。」

  只見她掩嘴一笑,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一副惹人憐愛又很欠罵的模樣。

  「妳沒有被嚇到尿褲子吧?」他打趣地說。

  「你還笑我!」她打了他一拳。

  「我就站在這裡,我保證不偷看,妳快點尿尿吧!」說完他就轉過身,還很君子地閉上眼。

  片刻之後,只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惹得他心蕩神馳的……有那麼一刻,他真想掉過頭去偷看;不過想歸想,他不會真那麼缺德。再怎麼說人家也是黃花大閨女,怎經得起他這一看咧。

  身後的莫芷頡直盯著他後腦袋,深怕他突然轉過來,草草尿完後即火速地拉上牛仔褲拉煉。

  「好了!』她一下子就跳到他面前,還湊巧地看見他閉上眼睛的模樣。

  不錯嘛!很君子喔!自從上次被他「非禮」過之後,她就一直耿耿於懷,害怕他真是那種毛手毛腳的大色狼。

  許明崇張開眼,看著她那對澄澈的眸子,心上湧起一絲絲罪惡感……因為他剛剛不僅僅是幻想而已,身體的某部分還起了反應,還好他穿著大外套,否則就很難看了。

  「走吧!」他大掌立即包裹住她的小手。

  第一次碰到他的手,莫芷頡還很難為情地紅了臉頰,她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變得溫柔了。

  走出小徑,夕陽西下,將大地染上一層迷濛的橘紅色,煞是美麗。

  「好漂亮的晚霞!我來拍幾張照片吧!」莫芷頡興奮地叫。

  許明崇看著夕陽映在她的臉上,那種帶點迷離的美感,他有些迷惑了……

  莫芷頡是那種對任何事物都充滿好奇,而且容易產生一種單純感動的女孩子。

  她真的好迷人!

  「我們去拿器材好不好?」莫芷頡忘情地抓住他手臂。

  「好啊!」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拿了攝影器材之後,他們又走回原地,理由是莫芷頡說這裡的角度最好。

  許明崇不懂攝影,只見她忙東忙西的,換了好幾次鏡頭,在原地拍了幾張後,又爬到後面那塊高地上去拍。他只能像個小弟一樣,跟上跟下地幫她拿器材。

  「好了!夠了!」她心滿意足地說。

  許明崇先跳下那道石頭砌成的擋土牆,再回過頭幫她拿器材,最後抱她下來。

  她整個人被他圈在懷裡,前幾秒還沒意識到氣氛不對勁。

  她原想抬頭告訴他:可以了!卻看見他那雙黑亮的眸子正直勾勾瞅著她,害她一顆心莫名其妙地奔騰起來。

  莫芷頡整張臉頓時脹紅得像熟透的西紅柿,看得他更是心癢難耐。

  許明崇眼見四下無人,如此天時、地利、人和,不做點壞事似乎太對不起自己了。

  「妳弄得我春心蕩漾,賞我一個吻吧!」不等她首肯,他就把唇印上她的,輕輕柔柔地像在試探,先是唇與唇的廝磨,接著他用舌輕舔著她線條優美的唇瓣。

  初嘗箇中滋味的莫芷頡哪經得起他這樣熟練的挑逗,稍一不慎就讓他的舌頭趁機滑入她口中,輕輕逗弄她羞澀的小舌。莫芷頡失去防衛,整個人攤軟在他懷中,被動地品嚐他細細柔柔的吻。

  她原以為接吻只是兩個人嘴對嘴地咬來咬去,似乎沒什麼樂趣可言;沒想到它的奧妙之處,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難怪天下有情人總是樂此不疲。

  「嘿!我們下班了,你們繼續忙!」路過的工人看見這場面忍不住笑了。

  莫芷頡如夢初醒地推開他的身體,下意識抹了抹唇;只見四名工人,笑嘻嘻地從他們身旁走過,她簡直羞得無地自容。

  「繼續繼續!我們不打擾了!」走在最後的男人笑著向他們揮揮手。

  待四人走遠後,莫芷頡長髮一甩,朝車子的方向走,賭氣不理他。

  許明崇三兩步就跟上了,還不忘抓住她的手。

  「生氣啦?」他陪著一張笑臉。

  「都是你啦!好丟臉喔!」她哭喪著一張臉。

  「還不是妳害的,沒事幹嘛找我陪妳去尿尿,這樣算是對妳很客氣了。」他不僅一點悔意都沒有,還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什麼叫很客氣?!」她凶巴巴地問。

  「我是正常的男人耶!難道妳還期望我像柏拉圖?」

  「人家的初吻就這樣讓你偷走了,一點都不浪漫!」

  「這是妳的初吻喔?」他明知故問。「妳那一卡車的男朋友是做什麼用的?放著好料不吃,真是暴殄天物。」

  「你在說什麼?!我哪有一卡車的男朋友?!」她真的是氣極了。

  「不是一卡車?那是一支棒球隊嘍?」

  他發現她是個很多面的女孩子,他猜想她可能是雙子座的女孩,靜起來是個溫柔婉約的淑女,動起來又像只活潑的羚羊;說起話來有柔細的一面,也有伶俐的一面,可以嬌嗔也可以潑辣。

  總之,就是越看越有趣。

  也許是心情轉變的關係吧!他以前從沒有好好欣賞過這個女孩子;還好有那首詩,讓他在最後一刻注意到她,發覺她的好,否則他可能永遠錯過她了。

  「還一個部隊咧,你當我是花癡啊?!」

  「妳不是花癡,我知道妳只愛我一個,對不對?」他忍不住要拿那件事糗她,看著她嬌羞的模樣,可是一大享受呢!

  「你少得意!我那時年少無知,多少會盲目崇拜偶像;現在我可聰明多了。要追求我,若沒送鮮花、巧克力,我一律不接受!」她高傲地說。

  才不過半年前的事,她竟不負責任地以「年少無知」來推諉,許明崇算服了她了。

  「鮮花、巧克力?這麼沒創意妳也要。」他嗤之以鼻。

  「那麼請問什麼叫有創意?」

  「比如說去高空彈跳、坐滑翔翼、浮潛也不錯,可能的話去花東沿岸飆車,到海邊看海豚跳妞妞舞。」

  他信口胡謅了一堆,沒想到卻引起莫芷頡高度的興趣。

  「真的?!你要帶我去花東沿岸飆車?!還要去浮潛、看海豚?!」她興奮地抓著他衣袖猛問,要的就是一個肯定的答案。

  「不過有一個前提……」他故意賣關子。

  「什麼前提?!」她撇撇嘴,想也知道他沒那麼好心。

  「前提就是--妳要成為我的女朋友。」他笑得好奸詐。

  「再說!」這分明就是個陷阱,她應該興高采烈地跳下去才對;不過,她可不想這麼白白便宜他。

  她依然把他歸類為無聊的阿兵哥,他來找她多多少少也是因為寂寞吧?

  「浮潛真的很好玩耶!妳可以看到許許多多色彩斑斕的魚,在藍色的海水裡優遊自在地擺動牠柔軟的身驅。那時候,妳會好想好想跳下去,抱著一尾可愛的海豚,跟著一起狂舞,陶醉在晶藍的世界裡……」

  莫芷頡那雙明亮的眸子,隨著他的敘述漸漸閃著星星般的光彩,她真的好想去喔……

  「怎麼樣?做我的女朋友不錯吧!」

  他現在可是真心誠意想要交她這個女朋友。

  「你別說了!我才不想為了你這顆老樹放棄整座森林呢!」

  她這只死鴨子,嘴巴還真硬!

  「既然妳沒興趣,就當我沒說過。」

  他就不相信,她真的一點都不想當他女朋友。

  接下來兩天週末假期,他們兩人就像一對情侶般膩在一起。

  許明崇大搖大擺地開著王老師的福斯汽車載莫芷頡四處兜風。當然之前他說的那些休閒娛樂,他一項也沒帶她去,原因無它--他列出的那些活動全都是夏季的,而現在可是酷寒的十二月底。

  聽說合歡山因為這幾天氣溫驟降,下起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所以他決定帶她上去賞雪。

  週六夜晚,他們來到清境農場投宿,由於臨時訂房,他們別無選擇地住進一間只有一張雙人床的蜜月套房。

  「先說好喔!你不可以亂來!」她把行李放進櫃子裡頭。

  許明崇立即由身後抱住她的腰,臉頰在她耳畔耳鬢廝磨一番。

  「怎麼樣算亂來?」他貼著她耳邊問。

  「你這樣就很亂來了!」

  他再將手的位置移高一點,正好罩住她胸前挺立的雙峰。

  「這樣算不算?」他已經吻上她耳垂了。

  她只覺全身像通了電流一般,熱了起來……有種陌生的渴望在召喚著她,讓她感到莫名地害怕。

  「你很過分喔!」莫芷頡迅速掙脫他的懷抱,甩開那種會令人沉淪的異樣感覺。

  她的臉像一顆熟透的紅蘋果,戒慎恐懼地站在牆角,深怕他會像餓虎一樣撲向她。

  「放心啦!我不會對妳怎樣,妳過來這裡。」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向她招招手,那模樣要人家相信他的鬼話也難。

  莫芷頡開始後悔陪他來賞雪了。

  他是不是故意找機會要吃她豆腐?她得小心提防才是。

  許明崇見她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心知他已經嚇到她了。

  「我剛剛是逗著妳玩的。我保證今天晚上絕不會對妳下手,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

  「好了!我信你就是了。」她才不要他發毒誓呢!

  許明崇見她鬆了心防,不覺也笑逐顏開。

  他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真有點賤,只不過看到她可愛的模樣他就想逗逗她;然而,這一來,反而讓自己陷入痛苦的邊緣。對她,除了幻想,他真的不能怎麼樣。

  「妳先去洗澡,待會我帶妳出去走走。」他從行李中拿出一罐咖啡,拉開拉環直接往嘴裡送。

  莫芷頡聽他的話,拿了衣服先進去沖澡。

  趕走她只為了讓自己高漲的情慾能緩一緩,其實他真的很想做那件事;但莫芷頡天真可人的模樣,只會教他覺得光是想想都罪過。

  他看得出來她不是那種一開始交往就可以上床的女孩子,他得先慢慢跟她培養感情,而不是急著佔有她純潔的身體。

  莫芷頡洗完澡出來後,看許明崇躺在床上看電視,她拿起吹風機坐在床沿自顧自地吹起頭髮。

  許明崇看了她一眼,然後關掉電視,接過她手上的吹風機幫她吹頭髮,掌心上的黑亮髮絲從他指縫間滑落……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他隨即甩開。他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想了,永遠都不要再想了……

  關了吵雜的吹風機,他拿起梳子幫她梳著秀髮。她的頭髮很直、很細,長度快到腰際,卻沒有任何分岔現象。

  「妳的頭髮真漂亮。」

  他抓起一綹髮絲在鼻尖嗅了嗅,和他記憶中的味道全然不同。

  「除了中學那幾年,我一直留著長髮。我最喜歡讓媽媽綁辮子,可是鄰居的那個臭男生,老愛追著我跑,以抓到我的辮子為樂。後來,我們還很不幸地念了同一所高中,他開始寫情書給我,寫了三年我都不理他。因為我一直忘不了他扯我辮子時有多狠,我是個很會記恨的人喔……」

  許明崇笑盈盈地聽她說起那段少年往事,他一直望著她黑亮澄澈的眼,慢慢地沉溺其中……之後,他拉她躺在自己身邊,蓋著同一條大棉被,兩人天南地北地聊。

  莫芷頡告訴她許多童年的糗事,他則以念大學時和同學問的一些趣事與她分享。

  「大二那年,我們班上有一位叫周永建的同學,突然對台灣的流水席文化深感趣味,常拉著我一起去吃免錢的飯。我們大大方方地走進去,坐在一群陌生人中間,照常大吃大喝,劃酒拳乾杯,幾乎沒人懷疑過我們的來路。」

  「直到有一次,不小心坐到所謂的貴賓席。一開始,大家就用質疑的眼神盯著我們看,後來終於有人忍不住問:『你們兩人是誰家的「後生」?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們啊?』我們兩人互望了一眼,然後周永建用事先套好的那一招說:『我是後面巷子阿財的兒子,另外這位是我的表弟。』大家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問:『阿財是啥米人?我們怎麼沒聽過?』然後一頓飯下來,我們被懷疑的眼光盯到頭皮發麻、如坐針氈,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做這種事了!」

  莫芷頡聽完狂笑不止,笑到眼淚都掉下來。

  她無法想像外表英俊瀟灑、行事光明磊落的許明崇也會去做那種厚顏無恥的事,簡直就是太勁爆了!

  沒想到這一聊,竟然就過了散步的時間了。

  和一個女孩子和衣躺在床上,什麼事都不做,只是純聊天,他覺得這也是一種平凡的幸福;只是回去說給部隊的弟兄們聽,肯定會被糗死!

  「你說要帶我出去走走的!」莫芷頡突然向他追討剛剛的諾言。

  「這樣聊也很好啊!外面很冷耶!」

  他愛極了與她同床共枕的溫暖,哪還會留戀外頭的寒冷黑暗。

  許明崇偏過頭親親她臉頰,看著她那雙天真無邪的眸子,一股莫名的感動湧上心頭……他想好好疼愛這個女孩子。

  心動之餘,他翻過身立即行動。他認真地給了她一個甜蜜、濃烈、長長的熱吻,害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那一夜,許明崇抱著她和衣而眠。

  莫芷頡睡得香甜,嘴角還噙著一抹幸福的笑容。然而,她柔軟馨香的身子,卻擾得他一夜無眠。

  他真的好想……要她。

  第二天,一大早莫芷頡就教許明崇挖起來。草草吃過早餐後,他帶她漫步到青青草原看牛群和羊群。

  莫芷頡像個天真孩子似的,在草原上又跑又跳的。

  明崇遠遠地看著他,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彷彿看見二十歲的自己……

  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時代,無窮的精力是他最豐沛的本錢,只要一有假期就跟著一群登山社社員征服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當時最大的願望就是終有一天要征服喜馬拉雅山。

  只可惜,有一天,他遇上了夢中的那個女人。他為了征服她而放棄了喜馬拉雅山……

  「妳小心別踩到牛糞了!」許明崇好心地提醒那個活蹦亂跳的女人。

  「啊!」莫芷頡驚慌尖叫。

  地上真的好多牛糞喔!不過還好,也不是很容易踩到就是了。

  難得享受這麼天然的美景,呼吸這麼清新的空氣;天上的雲層飄得好近,在陽光的映照下,雲影在草原上移動,她就在雲層底下追逐著雲影。

  其實,她好想唱歌,在這樣遼闊的大地上,大聲地唱著那首:讓我們看雲去。

  「學長,我好想抱著羊咩咩,牠們看起來好溫暖喔!」莫芷頡搓著冰冷的手。

  「好冷是不是?」他好笑地看著她凍紅的鼻子。好可愛!

  「是啊!都快變棒冰了。」

  他抓起她略為紅腫的小手,捧在掌心,低下頭朝她的手心呵氣。

  「好一點沒有?」

  莫芷頡抬起頭看他,四目交接,一股暖流穿透彼此的心。

  「很舒服!」她滿意地說。

  「我現在是妳男朋友,以後不要叫我學長;你可以叫我明崇,或者崇也可以。」

  「什麼蟲?毛毛蟲還是大臭蟲?」她頑皮地問。

  他深邃的星眸對她放射強烈電流,她羞赧地低下頭,翕張著捲翹的羽睫。

  他心頭湧上一陣強烈的悸動,慶幸自己撿到一個寶貝。

  他伸手拉近她,在她唇上印上一個甜蜜的吻,像是永遠要不夠似地啄了啄。

  咩咩咩……幾隻白羊走近他們身邊,似有趣地觀賞著兩人的熱吻。

  許明崇摟著莫芷頡,好笑地對牠們說:「走走走!未滿十八歲的,別在這裡看了!」

  莫芷頡讓他逗得開懷大笑。原來明崇學長也是個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咩!」羊群在他大手一揮之後,隨即散去。

  「牠們剛剛一定是在研究--那是什麼好吃的東西?為什麼兩個人又啃又咬的?」許明崇不正經地對她說。

  莫芷頡大掌一揮,打在他手臂上,修理他的不正經。

  許明崇隨即哈哈大笑。「走!這裡有免費的筍湯。我帶妳去喝,趨趨寒!」

  他牽著她冰冷的小手走下山,晃進那條滿是攤販的小路。

  果真到處都有免費的筍湯可以喝,他們卻不好意思只喝免費的筍湯;所以,許明崇又買了她最愛吃的玉米和一隻烤山雞。

  填飽了肚子,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們回旅館收拾行李,朝合歡山的方向繼續走。

  一路上只要遇到不錯的景致,莫芷頡就央求他停下來拍照,兩人就這樣走走停停的;但她高昂的興致,讓許明崇有一種滿足感。

  還沒到山頂,由於賞雪的人潮越來越多,加上馬路上都是雪,車子無法直接開到松雪樓。莫芷頡也沒有很堅持要上去賞雪,因為,一路上美不勝收的天然美景已經讓她不虛此行了。

  他們在路旁抓了一些雪玩玩,算是見識到下雪的景色,也就打道回府了。

  由於許明崇晚上收假,他們在四點左右趕回台中。回到莫芷頡的住處他也沒停留多久,就急著趕到火車站搭火車南下了。

  她堅持要到火車站送他,所以,他們一起搭市公車到火車站。到了火車站,她還是紅著眼捨不得走,許明崇不得已,只好買一張月台票,讓她可以到裡頭陪他等火車進站。

  他看出她眼底的依戀和不捨。誰也沒料到這三天假期,他們之間會發展得這麼快速,讓他空著一顆心來,卻滿滿地回去。

  有個人愛的感覺真好!

  「我會很快回來看妳,妳不要太想我喔!」他像哄小孩一樣哄她,想要驅散那種離別感傷的氛圍。

  「討厭啦!誰要想你了?!」她口是心非回道。

  「不想我,那眼睛幹嘛紅紅的?」他心疼地糗她。

  「哪有?是風太大了。」

  她背過身抹了一把眼淚,恨自己太沒用,怎麼這樣就哭了。

  許明崇從身後緊緊摟著她的肩,下巴抵著她頭頂,心揪得疼痛。

  「不要哭,我會捨不得的。」

  「都是你,都是你!惹得我想哭。」她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落在他衣袖上,然後消失。

  許明崇拿出筆,撕下記事本的空白頁,在上頭寫了一串字,折起來塞到她手上。

  「等一下再看!」他臉上閃過一絲難得一見的靦腆。

  火車終於進站,兩人在臨別前更加緊緊依偎,心疼這一別,要隔好久才能再見面。

  「好了,你上車吧!要不然火車要開嘍!」

  許明崇無視於火車站的人來人往,迅速地在她唇上烙下一個熱吻,隨即轉身離去,丟下她一人傻愣愣地撫著唇,眼睜睜地看他上了火車。

  「回去吧!」他朝著窗口對她喊。

  她靜靜地看著那一節節車箱從眼前晃過,一路遠去,直到遠離了視線。最後只剩下火車與軌道摩擦所發出的巨響,在她耳畔轟隆隆響著。

  冷冷的北風,凍得她的臉頰發痛,她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抹了抹臉頰上的淚水,攤開許明崇塞在她掌心的紙條--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但她永遠不會知道,許明崇在寫下這一串字時,內心瞬間閃過撕扯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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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2: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喂!妳在發什麼呆呀?」

  何馨逸剛下課,一進計算機室,就發現莫芷頡一人坐在那裡發呆。

  也不知道這小妮子在發什麼神經,從這個星期一就開始精神恍惚,常常眼神空洞,對著窗子發呆。

  「妳下課啦?」莫芷頡從太虛幻境中回過神來,瞧見一臉燦爛笑容的何馨逸。

  「根據醫學的臨床實驗證明,一個人如果開始沒來由地發呆、恍惚、心神不寧、神智不清,就是患了某種病症;輕則幾個月會痊癒,重則一輩子都不會好。我看妳八九不離十,得病了。」何馨逸很「專業」地分析著。

  「妳在胡扯些什麼?!」她身體好得很,哪有什麼毛病!

  「我可不是危言聳聽喔!妳需要找個心理醫師幫妳診斷診斷:要不然會越拖越嚴重。」何馨逸正經八百地說。

  「妳才要看心理醫師咧!」

  這個何馨逸!虧她還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竟敢這樣詛咒她!

  「妳老實說!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讓妳小鹿亂撞的人了;我看妳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說出來讓我替妳分擔吧!」何馨逸不再拐彎抹角,直接說明來意。

  莫芷頡驚訝地望著她:心想: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是不是陳志偉?我看你們一直走得很近。」

  她知道是非題此問答題更容易找出答案。

  「才不是他!認識他都一年多了,要發生早發生了,不會等到今天。」

  她果然中了何馨逸的圈套,可見是真有其人了。

  「不然還有誰?研究所的學長?還是哪個讓妳一見鍾情的路人甲?」

  莫芷頡搖搖頭。

  她也不是怕何馨逸知道,只是不好意思自己提這種事,怪難為情的!

  「唉呀,妳快說嘛!我好奇死了!」何馨逸的耐性已經消磨殆盡了。

  「那個人妳也很熟,才不是什麼路人甲。」

  「難不成是文凱腳踏兩條船,所以妳不敢跟我說對不對?!」何馨逸故作生氣地指著她鼻子問。

  「妳想哪兒去了,不是他啦!」

  莫芷頡這下倒急了。怎麼樣她也不會缺德到去搶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

  「是明崇學長啦!」

  這會兒換何馨逸傻眼了。恐怕全系館的人都猜完,她也不會想到是那個人;芷頡怎會跟他扯到一塊?

  「妳怎會跟明崇學長在一起?以前從沒聽妳說過他呀!更何況,他現在人在服兵役,你們更沒有機會湊在一起。」她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喜歡他很久了,只是你們都不曉得而已。」她坦白供出她暗戀他的事實。

  「ㄏㄡ,妳還真能藏心事!可是妳以前也不曾這樣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學長這次放假回來,你們有什麼進展了?」

  「馨逸,妳和文凱發展到哪個階段了?」她突然反問。

  問人家這種問題!何馨逸翻了翻白眼。這下反倒變成莫芷頡在審問她。

  「三壘!」反正也沒什麼,她老實招了。

  「這麼快喔!」她當然知道三壘就是愛撫的階段。

  「妳問這個幹嘛啦?我是在問妳跟明崇學長的事耶!」

  莫芷頡只好把整個過程,從頭到尾跳過一些較煽情的部分,選擇性地跟她說了遍,惹得何馨逸一陣哈哈大笑。

  「沒想到我們夜中文系的系花還倒追男生耶!好驚爆的內幕消息!明崇學長應當是受寵若驚吧?」何馨逸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他好像以前有交過女朋友,我覺得他怪怪的,有種不踏實的感覺。」

  她心上仍有一個化不開的結。儘管他對她很好,她還是不相信他會全心全意愛著她。

  「妳別想那麼多!明崇學長那麼英俊,要說沒交過女朋友是騙人的。但是,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他的確是沒有女朋友。以前大四那兩個學姐為他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事,妳還記得吧?學長那時還放話說他對女人沒興趣呢!」

  「就是這樣才奇怪。他這次回來對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我還在想他是不是在軍中生活太悶了,所以想找個人談戀愛,我只是不幸被他抽中了而已。」

  「不可能啦!依學長的個性,他不會那麼無聊。我看他是真的喜歡妳!」

  何馨逸對她很有信心,她相信芷頡是那種會讓男人放不下的女人。

  「我本來也對自己很有信心,可是他已經回部隊五天了耶,卻連一通電話都沒給我,我還每天癡癡地等他的隻字詞組。如果他真心愛我,應該會想辦法和我聯絡吧?」莫芷頡和一般戀愛中的女人一樣,有種患得患失的不安心理。

  「妳別胡思亂想!軍人可不比我們尋常百姓,想打一通電話沒那麼方便啦!」

  莫芷頡知道她的話沒多少說服力。

  高中時代追求她三年的那個鄰家男生,沒考上大學後就去服兵役,還不是三天兩頭地打電話給她,說一大堆想念之類嗯心得要命的話,她都覺得煩死了。明崇還是個預官,怎麼可能沒機會打電話給她?

  「馨逸,謝謝妳聽我說這些心事,我現在心情好多了。別再提他了好不好?」

  「好嘛!不過妳別再想一堆有的沒的。今天晚上,圖書館的徐姐說要煮火鍋,我們一起去買火鍋料好不好?」

  「好啊!我收拾一下就去。」

  說到火鍋,莫芷頡就笑逐顏開。她最喜歡和大家一起吃火鍋了,今年入冬以來她都還沒吃到火鍋呢!

  冷風颼颼、星月無光的夜晚。

  園藝系的試驗田里,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高一矮地蹲在那兒,不知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不要做得太明顯好不好?!間隔間隔地拔,才不會讓人家看出來。」一個女孩子嬌滴滴的聲音。

  「還不是妳這個糊塗蛋!煮火鍋沒買茼蒿,害我要跟著來作賊。」另一個男生抱怨道。

  「還說!是誰嚷著要吃茼蒿,沒吃會死掉啊?!」

  「我還真怕吃了會死掉。搞清楚!這是園藝系的試驗田,誰知道會不會有重金屬污染的問題?」那個膽小怕死的男生嘀嘀咕咕地說。

  「安啦!根據可靠的內幕消息,這批茼蒿做的是肥料的測試,不會有問題的!」

  「妳確定?」他還是覺得毛毛的。

  「當然!毒死你們對我沒任何好處,更何況我自己也要吃啊!」

  「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有人想不開,還要拖一群人陪葬?」他意有所指地說。

  「陳志偉,你嘴巴放乾淨一點!誰想不開了?!」莫芷頡氣呼呼地破口大罵。

  「夠了吧?這些。」陳志偉拿起那袋「贓物」,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再拔兩個蘿蔔熬湯頭。」

  她將陣地轉移到旁邊的那一排白蘿蔔,黑暗中只好用手去摸看看蘿蔔是否夠大;摸了半天,卻拔了兩個不怎麼成熟的蘿蔔。

  「再種回去好了。」陳志偉提議。

  「你神經病啦!再種回去還能活?!沒知識至少也要有常識!」

  「妳也知道我只會看電視和數一二三四。」陳志偉分明就是在逗著她玩。

  「好了,回去了!待會讓巡邏的校警看見就不得了了。」莫芷頡拍掉手上的泥土,往旁邊的馬路走去。

  陳志偉跟在她身旁。他的高大襯托出她的嬌小,身高一百五十八公分的她,只到他的肩膀那麼高而已。

  「小頡,我現在才發現其實妳很漂亮耶!」陳志偉癡傻地望著路燈下她姣美的臉龐。

  「我本來就很漂亮!你現在才發現。可見你的眼睛讓『牛屎』糊到!」莫芷頡偏著頭看他,十分意外這個平時以損她為樂的男生會突然讚美她。

  陳志偉走到她面前,以倒退的姿勢繼續往系館方向走。

  「漂亮的女生不可以說粗話,會很殺風景喔!」

  「要你管咧!你是不是很喜歡被人家罵?要不然會沒事就找我鬥嘴,根本就是欠罵!」在陳志偉面前她可一點都不在乎形象。

  「能讓妳罵是我三生有幸,祖上積德、可遇而不可求……」

  咚的一聲,他一腳踩進了路面上一個小坑洞,一個重心不穩,跌了個四腳朝天,哀號不已。

  「哈哈哈!」莫芷蹲在地上,捧著肚子猛笑;只要一看見陳志偉跌倒那副蠢樣子她就樂翻了。

  「摔得我『尾椎』痛死了!妳還不拉我一把?!」陳志偉還一邊「嘶嘶嘶」地鬼叫著。

  莫芷頡邊笑邊伸過手拉他,不料,人沒拉起來,反而因為陳忘偉一個「惡作劇」,一頭栽到他懷裡頭;更倒霉的是,嘴唇還很不小心碰到他的,就這麼結結實實地吻了下去。

  這下可糗大了!

  連那個始作俑者都沒想到會有這麼「好康」的事。雖然他是故意使力讓她跌倒,但他並沒有吃她豆腐的念頭。

  這完全是個意外啊!

  他的一顆心卻因為這個意外而狂跳著,雖然只是不到三秒鐘的接觸……卻是極盡銷魂的一種觸感,柔柔軟軟的,好舒服!

  呵呵呵!原來接吻是這麼爽的事!他真的是嘗到甜頭了。

  「都是你這個豬八戒!」莫芷頡火速地從他身上跳起來,用手背猛擦著嘴。

  「別擦了,妳忘了妳的手上都是泥土。」他跟著站起來,撫著發疼的屁股。

  「我以後都不理你了!」莫芷頡委屈地擦著眼淚,快步地跑開。

  陳志偉只能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盡頭,他的心瞬間跌個粉碎……

  為什麼她的反應這麼激烈,難道除了許明崇,她真的看不見他嗎?

  他仰頭望著灰濛濛的夜空,深深吸了口氣,硬把眼眶裡的淚水吞回去。

  他這麼愛她,她卻愛著另一個男人,教他情何以堪?

  「小頡,妳怎麼了?」

  圖書館的徐姐正在切水果,看見莫芷頡紅著眼走進來,心頭納悶著:這個平常笑瞇瞇的小女生,受了什麼委屈哭成這樣?

  「沒事。剛剛去園藝系偷茼蒿,跌了一跤,痛死我了。」

  她才不想讓人家知道發生了那麼丟臉的事。

  「有沒有受傷?」徐姐擔心地抓起她的手看了一下,還真的擦破皮了。那是她跌倒時撐住地上的那隻手。

  「破了一點皮,我幫妳擦優碘。」

  徐姐從急救箱裡拿出藥水和棉花,很快地幫她上好藥。

  「謝謝徐姐。」

  「剛剛就跟妳說這麼晚了不要去,妳就偏要去!」

  徐姐和她差二十歲,她生了三個兒子,卻沒有女兒。自從見了莫芷頡之後,她就一直把她當女兒看待,對她特別照顧。莫芷頡很自然地也把她當自己親人一樣,兩人感情好得很呢!

  「小頡,妳的茼蒿呢?」負責洗菜的呂春環跑過來問。

  「在志偉那裡。」

  「志偉呢?」

  「不知道,大概跌到糞坑裡頭去了!」她氣呼呼地說。

  「我在這裡。」人高馬大的陳志偉立即出現在門口。

  「好臭!好臭!」

  呂春環衝著莫芷頡那句「跌到糞坑裡」,故意摀著鼻子糗他。

  「耶?你的屁股怎麼破了一個洞?」林明麗正好由外面走進來,看見背對著她的陳志偉牛仔褲上擦破了一個洞。

  「剛剛被野狗追,跑太快跌倒了。」他敷衍了事地說。

  「怎麼兩個人都跌倒?你們不會是在菜園裡打架吧?」剛剛聽見徐姐和莫芷頡對話的呂春環不解地問。

  「狗追她,她跑來撞我,所以跌成一團。」陳志偉冷冷地說。

  「狗呢?」林明麗好奇地問。

  「被我丟到湖裡頭去了。」陳志偉酷酷地說。

  所有人噗哧一聲大笑了起來,因為那個畫面經過每個人自由想像都變得非常爆笑,尤其是狗被丟到湖裡的那一幕。

  「受不了你們!」呂春環邊笑邊拍桌子。

  「今天晚上的火鍋一定特別好吃!」林明麗搖搖頭說。

  只有那兩個冤家,暗地裡大眼瞪小眼的,覺得這種事--一點都不好笑!

  圍著一鍋熱騰騰的火鍋,大家聊得不亦樂乎。愛搞笑的呂春環還不時學電視明星唱歌助興,隨即幾個研究所的學長和陳志偉也跟著表演模仿秀,笑破一群人的肚皮。

  只有莫芷頡是安靜的,她的安靜並不特別奇怪,平時除了和陳志偉鬥鬥嘴,她也不是特別愛講話的女孩,所以靜得不教人起疑,只有陳志偉知道她在生氣,而且生很大的氣。

  為了讓她開心,他只好裝瘋賣傻給她看,可她卻一點都不領情;他表演得越賣力,她就越發沒有好臉色。

  「小頡,妳心情不好啊?」何馨逸悄悄地問。

  「我生理痛。」這種事連馨逸都不能說。

  「哦?不要緊吧?」

  「還好,食慾小了點而已。」

  何馨逸不疑有它,又跟著大伙起哄,一頓晚餐鬧到了十點多才結束。

  如往常般,何馨逸跟鄭文凱走,莫芷頡注定要落單。她才走到車棚,陳志偉就跟上來。

  「小頡,別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他討好地說。

  「你不是故意的,騙誰啊?!」

  明明就是他用力拉她,她才會跌倒的。

  「我是故意讓妳跌倒,可是我沒……沒那個意思。」

  「算我倒霉,你滾吧!等我氣消了再說!」她當然知道那是個意外,只是氣他不該惡作劇,害她莫名其妙做了對不起明崇學長的事。

  「那是妳的初吻吧?」他不知死活地問。

  若早一個星期就是了!

  莫芷頡狠狠瞪了他一眼。還好她的初吻已經給了明崇學長,要不然她會因此而悔恨終生。

  陳志偉見她不理他,牽著腳踏車就走,只好尾隨著跟過去。

  「那可是我的初吻喔!妳想想看,我竟然把初吻給了妳耶!」

  「我不稀罕!」

  莫芷頡騎得飛快,長長的髮絲在風中飄著,好美。

  我稀罕啊!他望著她的背影在心中吶喊。

  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女孩子,人家竟然對他不稀罕!難道他的朝夕相伴,竟比不上人家半年才回來一趟?

  他在心中狂吼: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

  莫芷頡和陳志偉冷戰了兩個星期,無論他用懇求、威脅、利誘,她都不開口跟他說一句話。

  直到兩星期後的某一個下午,莫芷頡突然恢復以往的態度,若無其事地和他哈拉,彷彿沒發生過什麼事。

  當他還傻傻地猜測她忽然回心轉意的原因時,竟然看見她和那個礙眼的明崇學長一起在學校裡的餐廳,兩人有說有笑,狀似親密地在吃晚餐。

  害他一顆心由雲端狠狠摔落,跌個粉碎。

  餐廳裡的那對親密愛人,正進行著一段兩人覺得甜甜蜜蜜,外人卻覺得肉麻兮兮的對話。

  「你這次怎麼這麼快又有假了?」莫芷頡仍陶醉在他乍然出現的喜悅中。

  「這次的假只有一天。原本我都留在高雄逛逛書局,或者和部隊裡的弟兄到墾丁騎越野車晃。這次因為太想見到妳,所以就回來了。」他那對黑亮的眸子幾乎離不開她的臉。

  莫芷頡雙頰染上兩朵紅雲,笑容更加燦爛了。

  「我以為你這麼快就忘了我,連一通電話都沒有,還敢自稱是我男朋友,你就這麼放心,不怕有人近水樓台先得月?」她恨他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前陣子部隊裡發生了一些事,我們為了一個逃兵在外頭出了一點狀況弄得焦頭爛額,還好沒事了,所以我才能回來跟妳約會呀!」

  「真的啊!那個人為什麼要逃走?」莫芷頡無法想像軍中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吃不了苦吧!他出去之後不僅搶劫超商,還差點強暴一個國中女生,還好讓路人發現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好可怕喔!」莫芷頡擰著秀眉。她最痛恨強暴無辜少女的男人。

  「強暴女人的念頭幾乎每個男人都會有,所以,妳最好要有所防備,晚上沒事不要一個人出門,還有,絕對不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是很危險的事,懂不懂?」

  他覺得莫芷頡太過純真,不懂得保護自己,所以順便給她一點機會教育。

  莫芷頡張大眼睛,像在看怪物一樣瞅著他瞧,腦海中環繞的是那句--強暴女人的念頭幾乎每個男人都會有。

  「當然,我除外啦!」許明崇有所警覺地補上一句。

  「色狼!」莫芷頡不以為然地吐出這兩個字。

  「強暴是單方面的行為,只要有一方不同意就算;但兩情相悅就不同了,那叫做愛,不叫強暴。」這也算機會教育喔!

  對於許明崇赤裸裸的陳述,她的臉更紅了。

  「不正經!」她啐道。

  「我是再正經不過的人了,妳可別冤枉好人喔!」他愛極了她羞紅臉的樣子。

  「你正經?這世上就再沒有不正經的人了。」莫芷頡意有所指地說。

  「嗨!可以一起吃飯嗎?」

  一個高大的身影阻止了兩人間的情話綿綿,

  許明崇抬起頭,看見陳志偉那張欠揍的臉就在他的正上方。

  這人真是陰魂不散!

  沒等人家首肯,陳志偉就大剌剌地在莫芷頡身邊坐下,把裝滿菜的餐盤往桌上一擱,擺明了要湊一腳當電燈泡。

  他剛剛可是清清楚楚聽見許明祟在和莫芷頡大談「做愛」,偏偏莫芷頡還一臉嬌羞的蠢模樣,惹得他不爽極了!

  莫芷頡沒來由一陣心慌。

  他幹嘛過來攪局?難不成他要把那次的意外事件洩露出來?她絕不容許!

  「學長,你很不夠意思喔!回來也不說一聲,一個人帶美眉躲到這兒來吃飯。」陳志偉挑釁地說。

  「我下午和王老師討論一些事,剛剛才結束,待會就要趕回高雄,下次回來一定請客。」

  許明崇拿出學長的風度,明知道這個學弟對他有敵意,仍笑著對他解釋。

  「說話要算話!下次讓我知道你獨厚小頡,我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他還很故意地對莫芷頡使眼色,分明不安好心眼。

  「一定,一定!小頡平常都讓你們照顧,再怎麼說也要對你們表達謝意,不請客怎麼行?」

  一段漂亮的對話,道盡了他和莫芷頡特殊的關係。陳志偉心裡再怎麼不舒服,也只能吞下了;誰教那個沒眼光的女人選擇他,害他只能在一旁乾瞪眼,卻無能挽回什麼。

  「大家都是同學嘛!有時陪她去看看電影、吃吃消夜,到大度山賞夜景,甚至到園藝系偷茼萬都是應該的!」

  陳志偉邊說邊看莫芷頡逐漸泛白的臉,內心有種計謀得逞的快感。

  然而,他卻裝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彷彿是在說:我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絕對沒有惡意。

  「陳志偉,你不要太過分喔!」莫芷頡畢竟生嫩,那經得起陳志偉的挑釁言語,脾氣立刻就發作了。

  「好心沒好報,我哪裡過分了?」他不知死活地繼續說。

  許明崇當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但心裡還是很不爽。他不曉得陳志偉和莫芷頡之間有這麼深厚的私誼,他似乎低估了陳志偉的影響力了。

  「學長,你快趕不上火車了,我們先走吧!」

  莫芷頡拉著許明崇的衣袖,深怕陳志偉就要把那件事抖出來,連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許明崇看了看手錶,時間還早,他不懂莫芷頡在逃避什麼,為何急急要拉著他離開?

  「妳和陳志偉是不是有什麼過節?」走到餐廳外,許明崇不解地問。

  「沒有啦!他講話沒幾句正經,我聽不下去了。」莫芷頡找個還說得過去的理由搪塞。

  「他對妳有意思對不對?」許明崇挑明了問。

  「他才沒有咧,我們八輩子犯衝!講十句話有八句是在吵架。」她說的可是實話。

  但同樣身為男人的許明崇可就不這麼想了。陳志偉對他的敵意再明顯不過,若說他對小頡沒意思,他可一點都不信。

  他的籌碼顯然不如陳志偉,光外表輸人不說,這個距離就是個很大的問題,他一年可以陪在她身邊的日子可能沒有陳志偉一個星期多,現在小頡對自己仍有某種程度的新鮮感,但還有一年又三個多月的兵期,變量不能說沒有。看來他得多用點心,才不會讓小頡的心有出走的機會。

  所以,往後他只要有假期,無論幾天,可能的話他都會回來陪她,在軍中沒事就打電話問候她,可說用盡了他最大的能耐在綁住佳人的芳心。

  果真,不久許明崇和莫芷頡真的就這樣好起來了,從原來的遮遮掩掩到明目張膽。總之,兩人就是一對名正言順的男女朋友,沒有任何模糊地帶了。

  這可說是陳志偉最失策的地方,就因為他對許明崇明顯的威脅,反而讓許明崇更加珍惜他和莫芷頡之間的這份情,也讓莫芷頡對他的愛更加堅定不移。

  這樣的結果讓陳志偉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不明白,像他這樣一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男生,怎麼會輸給略遜一籌的許明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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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3:0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年後。

  窗外正飄著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綿綿密密地似乎永不停歇。

  莫芷頡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一面傾聽雨水打在椰子樹上的聲音,一面敲打著王老師即將出版的一本新書,那是種很浪漫的享受。

  下課鈴聲剛響,沒多久,原本寧靜的計算機室閃進一個人影。莫芷頡一抬起頭就看見滿臉笑意的陳志偉。

  「嘿!妳今天看起來真漂亮!」

  她白了他一眼。

  「我說妳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妳信不信?」他瞅著她看。

  「你很無聊不會去幫惠華學姐做實驗?」她冷冷地說。

  「我在說正經話,妳怎麼這麼不解風情?」

  「你快說!說完就別再煩我。」她的語氣仍沒什麼溫度。

  「真是狗咬呂洞賓!我一向是關心妳的,妳就只會對我說這種話,也不想想這樣的話會傷一個人多深。」他嘻皮笑臉地說。

  「喔!是嗎?我怎麼就感覺不到你有多關心我呀!」她終於認真地看他一眼。

  他靜默了片刻,心想:妳的心都在另一個人身上,根本沒把我放眼裡,妳怎會看見我對妳的用心?

  「這沒什麼意義,另一個人的關懷才是妳真正在意的吧!」

  她無言以對。志偉之於她是個很好的哥兒們,他對她有多好她怎會沒感受到?

  明崇不在的日子裡,都是他陪她一起去吃消夜、看電影的;有時晚上下課後,他還會陪她騎腳踏車在校園裡閒晃,一路說說笑笑,完全沒個忌諱;偶爾,他們還會到彼此住的地方吃火鍋、水餃,這樣的感情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

  「學長好!」陳志偉突然喊了聲。

  穿著一身筆挺藍色空軍制服的許明崇突然出現在門口,著實教莫芷頡嚇了好大一跳。

  「你--怎麼回來了?」

  就算兩人已是男女朋友,但由於聚少離多,莫芷頡每回見到他都會心跳得厲害,還會帶有幾分羞澀。

  「中午了,還在忙?」許明崇眼底儘是無法掩飾的深情。

  「有人是工作狂嘛!一下子不做點事,好像會對不起自己。」陳志偉說。

  許明崇淺淺一笑。

  看見陳志偉靠她這麼近,他就是無法淡然處之;他已經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太在意他們兩人的關係,但心底仍無法抑止地想叫陳志偉離她遠一點。

  「志偉,中午一起吃飯。」許明崇忍下滿心不悅,仍是很有風度地說。

  「好啊!」說完他一溜煙消失在門口,留下莫芷頡和許明崇兩人。

  許明崇踱到她身後,莫芷頡聞到他身上獨特的味道,覺得安心。

  喜歡一個人時會同時懷念著他的氣息,也許有一天,她在任何場所聞到相同的味道,她就會想起他這個人來。

  「每次回到這裡,都好懷念從前在這裡的日子。」

  他抓起一綹落在她肩上的髮絲,深情地看著她。

  「我和王老師談過,他要為我爭取助教的缺。如果順利,五月份退伍之後,我就回來繫上當助教,一邊準備念博士班。」

  她聽了十分感動,而且,她早知道他有這份能耐。雖然念了三年的研究所,他畢竟是個走研究路線的人才,除了學術這條路;她也想不起還有什麼樣的位置更適合他。

  「妳呢?畢業後會留在這裡嗎?」他認真地問。

  這個問題她想過許多次。王老師也提過,希望她一直留在研究室幫忙,她對自己未來的人生卻另有打算;只是,距離畢業還有一年,她還沒認真地計畫要怎麼走下一步。

  「你希望我留下來嗎?」她反問。

  「當然。而且,我希望能永遠在妳身邊照顧妳,懂嗎?」

  莫芷頡癡傻地望著他那張讓她朝思暮想的臉,本以為是她愛他比較多,不料他想的竟然是比愛戀更深的永遠。

  「小頡,我不是那種把愛情當遊戲的人,決定和妳交往的同時,我就已經認定了妳是我未來的老婆:所以,等我退伍,只要妳願意,我們就結婚。」

  結婚?!他竟然想跟她結婚?!這樣會不會太快了?他們都還沒談過完整的戀愛呢!莫芷頡除了受寵若驚之外,還有更多的不可思議。

  他轉過頭往門口看了一眼,隨後緊緊地抱住她。

  他真的很想結婚!在那個外文系學妹突然嫁給另一個男人時,他內心彷彿被狠狠刨了一個大洞,除了痛徹心肺的感受外,內心更空虛得教他發狂。

  他想結婚,想要一個很愛他很愛他的女人填補他內心的空虛。

  所以,他選擇了莫芷頡,因為她真的很愛他,而他……也愛她。

  莫芷頡的臉貼在他的肩上,感動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雖知自己肩負的責任,不允許她太早結婚,但她還是很高興他有想與她共度漫長一生的決心。

  「嘿!學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何馨逸很殺風景地大叫著。

  看著匆忙分開的兩人,她有一股惡作劇得逞的快意,但她也不是那麼惡劣地想破壞人家情侶恩愛;只是身後跟著一群想約明崇學長一起去吃中餐的學長姐們,她不得不趕緊出聲制止他們接下來的精采畫面。

  「學長,你最近好像胖了!」何馨逸笑著說。

  「心寬體胖嘛!有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他每天光用想的都會胖。」呂春環忍不住消遣他。

  「對嘛!明崇學長很悶騷喔!以前還說對女人沒興趣,害我們班那群仰慕者哭濕了好幾個枕頭呢!」林明麗也加入調侃的陣容。

  林明麗和呂春環差一屆,她現在是研二的學生,呂春環是研一;林明麗是許明崇的直屬學妹,呂春環則是林明麗的直屬學妹,所以,他們算是一個家族的人。邱惠華和許明崇是同學,由於一直留在繫上當研究助理,對這些學弟妹都相當照顧。

  「學長,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暗通款曲的,為什麼我們都不知道?」呂春環繼續追問。

  莫芷頡聞言偷偷瞄了何馨逸一眼,後者正賊賊地偷笑。

  「我暗戀她好久,直到畢業了才向她表白。」許明崇說了只有莫芷頡和何馨逸才聽得懂的反話。

  「沒想到學長竟然會暗戀小頡,太令人驚訝了!」陳志偉鬼叫著。

  「像她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暗戀她的也不只我一個吧?」許明崇一句話堵住了陳志偉的嘴。

  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除了當事人之外沒人懂得。

  「去吃飯吧!結果最重要,誰暗戀誰就不是那麼要緊了。」

  邱惠華可看得一清二楚,她和許明祟同學了這麼多年,還會不瞭解他嗎?

  五月中旬--

  土壤系裡已經持續騷動了好幾天,研究室裡突然陸續來了許多女學生,借繳交報告之名,最終都只有一個目的--看一眼新來的助教。助教英俊瀟灑的模樣,再頂個剛退伍單身之名,頓時風靡了整個土壤系。

  說起這個新助教,可不是什麼新鮮人,所有研究室裡的人對他熟得不能再熟,但新進來的學弟妹可能就對他比較陌生了。

  他,不是別人,就是王老師手下的第一愛將--許明崇。

  許明崇如願回來了,搖身變成繫上最有身價的單身漢,名聲也隨之水漲船高,翻了好幾翻。那些熱情的學妹,個個卯足了勁,主動大膽到令人咋舌;就算再有自制力的男人不免都要動搖了。

  「小頡,妳得好好看好學長,我們班已經有好幾個女同學為他爭風吃醋了。」何馨逸好意提醒。

  「太誇張了吧!他才回來不到兩個星期。」莫芷頡不以為然地說。

  「就是啊!她們還為了爭取王老師實驗室裡暑期實習的三個名額而大打出子呢!真不是妳能想像的瘋狂。」

  「妳不會出賣我吧?」她對這樣的爭端感到惶恐,怕最後會波及自己。

  「我哪敢?要是讓那幾個女人知道妳是他女朋友,妳不被拆了才怪!」何馨逸嫌惡地說:「其實我們班上那幾個女同學以前就很欣賞學長,現在學長又回繫上當助教,她們就更加崇拜他了!更何況,學長對她們又都不錯,也難怪她們會覺得有機可乘。」

  「隨他去吧!我總不能在他身上貼上所有權的卷標吧?」莫芷頡難免覺得不是滋味。

  自從他回學校這段期間,也許是因為太過忙碌,兩人反而沒像之前那樣甜蜜:明崇似乎也有意避開她,在學校裡盡量和她保持距離,對待她和對待其它人並沒有什麼兩樣。

  剛開始她非常能理解明崇這樣做的目的,再加上期末考將近,她的報告多得讓她沒有多餘的時間胡思亂想。如今聽馨逸這一說,她倒覺得他好像對那些學妹比對她還好,她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雖然,他的住處就租在她宿舍的隔壁一條街。白天,他忙著幫王老師出公差,採集土壤的樣本;再加上他的刻意避開,兩人實在難得見上一面。晚上,她通常下課回到宿舍都十點多了,也沒時間再去找他,兩人拉近了現實生活中的距離,但心卻反而走遠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以前因暗戀他而不快樂,現在得到他的心後,卻又患得患失的,這一點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他說要和她結婚的,不是嗎?

  這樣煎熬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期末考,莫芷頡的心情幾乎跌到谷底。

  她考完試後,在校門口遇見晚歸的陳志偉。他一見到她就朝她飛奔過來,牽著腳踏車與她並行著。

  陳志偉看著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心中十分不捨。

  她該是個神采飛揚的女孩,怎會變得一副鬱鬱寡歡模樣?

  「妳考得怎麼樣?」

  「還好,念中文系要被當也很難,你呢?」她隨口問問。

  「我要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他自信滿滿地說。

  「好狂妄的人!」她終於露出笑容。

  夏日的夜晚微風輕拂,吹散了白日悶熱的暑氣,鬱悶的心情也漸漸舒展一些。

  「要不要一起去吃消夜?」自從許明崇退伍之後,她第一次主動約他。

  「好啊!我晚餐還沒吃咧!」陳志偉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往校門口正前方那條路走去,繞了半天,最後決定吃牛肉麵。

  這家牛肉麵可是遠近馳名的,有免費的天下第一紅茶和獨家口味的泡菜,而且加面免錢。據說剛開幕時,還辦過一項「誰來挑戰」的促銷活動,就是比賽當天誰能吃最多碗牛肉麵,就可以終生吃免錢的牛肉麵。

  莫芷頡很想問老闆,那位第一名的得主,是否真的常來吃免錢的牛肉麵?不過想歸想,她還不會真無聊到問人家這種問題。可她最愛吃的卻不是他們的牛肉麵,而是搾菜肉絲面。

  他們搾菜肉絲面的湯頭好得不得了!莫芷頡百吃不厭。所以,她如往常一樣點了碗搾菜肉絲面,陳志偉則吃牛肉麵。

  「志偉,你暑假會留在這裡嗎?」她只要想到可能一整個暑假都不能見到他,心裡頭不免有些悵然若失。

  「留下來讓人家看了礙眼。」他喝了一大口紅茶。

  「誰看你礙眼來著?!」她不懂他近來的冷漠,彷彿她身邊的人都變了。

  「反正人家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一退伍就有個助教的肥缺等著,我什麼都不是。」他酸溜溜地說。

  「你在發什麼神經!學長哪裡得罪你了?!」

  她不得不承認,志偉雖是她的好朋友,但他和明崇之間卻存在著一些心結;她隱約知道和她有關,卻不想說破,她不願失去他們其中任何一個。

  「對不起喔!我忘了他是妳的白馬王子。」他語含諷刺地說。

  這下她真的生氣了,臉色瞬間沉下。

  「生氣啦?」他故意裝得很無辜。

  「你小心眼!」她啐道。

  「我是小心眼外加見不得人好!」他賭氣地說。

  「你根本就是故意氣我的!」

  「我哪有?人家是研究所畢業,現在又是繫上的當紅炸子雞:我這樣平凡的人怎麼跟他比?」

  他越說越過火,不僅自貶,還涉及人身攻擊。

  「沒人拿你跟他比!你也可以選擇走更好的路,幹嘛這樣酸葡萄?!」她無法理解他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只當他是期末症候群。

  他突然不說話了,任她怎麼逗他,他都不理會,讓她得覺挺無趣的;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吃完麵,他都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他知道自己把話說重了,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是許明崇回來之後,原本他還可以佔有小頡的縫隙突然消失……她不再是那個可以陪他歡喜、陪他憂傷的小頡。

  她是別人的女人!這樣的事實揪得他心口好痛,他卻連向她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他始終明白,說出來以後,他就完完全全失去她了。

  除了她,這三年來,他再也沒看過其它女孩子一眼。

  難道他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一切都將成為無法改變的事實嗎?

  他不要失去她啊!

  沉默,是兩人今晚分手前的唯一言語。

  他什麼都不能說,也不想說了……

  第二天,莫芷頡一進實驗室就看見昨晚跟他鬧脾氣的陳志偉。他若無其事地向她打招呼,書她差點反應不過來。

  他大剌剌地坐在邱惠華的位置上吃早餐,還很不雅地把腿抬到桌面放,一副很欠扁的模樣。

  她拿了條抹布把每張桌子都擦了一遍,唯獨跳過他那張。

  他一下子就跳到她身旁,討好地說:「妳還在生我的氣啊?」

  「誰理你!不要靠我這麼近好不好?」他的臉都快貼到她臉上了。

  「別人可以我就不可以!」他又開始發作了。

  「你真的是神經病!」他總有能耐把她惹得破口大罵。

  「誰神經病了?」這時,邱惠華走了進來。

  陳志偉立即迎上前去,狗腿地說:「學姐早!」

  邱惠華笑得很開心,摸摸他的頭說:「好乖!」

  看他那副極盡諂媚的樣子,莫芷頡翻了翻白眼。

  他就是這樣一個讓人無法真正對他生氣的人,像一顆開心果似的,每天都笑嘻嘻的;沒事就到實驗室閒晃,誰都不討厭他。

  「學姐有沒有吃早餐?」

  「還沒,你要去幫我買嗎?」邱惠華把背包放進抽屜裡。

  「沒問題!學姐要吃什麼,我馬上去買!」

  「蛋餅好了。」

  「小頡要吃什麼?」他轉過來問她。

  「不必了!我吃飽了。」她光氣就氣飽了!

  之後,他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妳又跟他吵架了?」邱惠華故意加強那個「又」字。

  「是他自己莫名其妙,我才沒跟他吵架!」

  「他怎麼了?」邱惠華對這個俊秀的學弟可是疼愛有加。

  她把昨晚的事跟邱惠華說了一遍,沒想到邱惠華卻笑著說他在吃醋。

  「我們都以為你們兩個是一對,怎知道會冒出一個許明崇。志偉一直很喜歡妳,難道妳看不出來?」

  「那不一樣的,我也喜歡志偉呀!」

  她並不以為志偉會愛她,他們太熟了,反而更像是親人。

  「如果沒有許明崇,妳會不會考慮他?」邱惠華很認真地問她。

  「感情的事沒有如果。」她篤定地說。

  他們又怎能瞭解,她苦苦暗戀了明崇那麼多個日子;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他的愛,所以現在她連一個假設性的如果都不願去想。

  陳志偉買了兩份早點回來,其中一份當然是給莫芷頡的。再怎麼跟她鬧脾氣,他還是捨不得她空著肚子沒吃早餐。

  「對不起!」莫芷頡只覺眼眶一熱,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跟他道歉。

  「幹嘛跟我對不起?」他又把兩腿往桌上一擱,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小頡,這些資料妳幫我趕一趕。」

  許明崇拿著一份手稿到計算機室給莫芷頡,那是他幫王老師擬的一份研究報告;而她手邊正在趕一份王老師要發表的專題討論。

  「很急嗎?」她瞄了他一眼。

  「還好,妳只要在這個星期五之前給我就好。」

  這時,另一個研究生剛好走出去,偌大的計算機室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許明崇拉了一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大剌剌地盯著她的臉看。

  「你還有事嗎?」

  為了報復他的疏離,她不得不擺張臭臉給他瞧瞧,現在已經不是誰追誰的問題了。

  「王老師正在和林老師起衝突,我還是避一避好。」

  原來是來避風頭的。她知道王老師最近為了一些系務和幾位老師意見不合,想必現在還在為那些事僵持不下。

  「還是當學生好。」他歎口氣說。

  「後悔了?」她知道他壓力大,卻忍不住調侃他。

  「怎麼會?我一直喜歡做研究的工作,只不過當學生比較單純,學校裡有太多官派作風,真教人受不了。」他語氣平淡地說。

  「習慣就好了。」跟了王老師這麼久,她多多少少也聽到一些流言,已經見怪不怪了。

  「放暑假了,妳想不想去哪裡玩?告訴我,我可以帶妳去喔!」

  他刻意地轉移話題。難得有機會可以好好聊聊,他可不想淨說些沒意義的話。

  「你現在是個大忙人了,我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她故意見外地說。

  「怎麼了?講話口氣怪怪的喔!」

  他當然早發現她不對勁了,只是他現在的身份不同。他不想因為和學生發生戀情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自己可以不在意,但他不得不為她想。

  「你身邊有那麼多女人圍著,還差我一個嗎?」她想起何馨逸對她說過的話,心裡不舒服極了。

  「妳在說些什麼?」

  她怎麼可以用這個理由來打擊他!他覺得十分委屈。

  「難道不是嗎?最近還有人說你和孫楚芳出雙入對呢!」

  孫楚芳是何馨逸的同班同學,因為申請到王老師的實驗室實習,再加上孫楚芳是個很新潮作風的女孩,所以有這樣的謠言傳出。

  「她們的實習是我帶的,同進同出的機會也不少,妳別多心了。」

  他並沒有生氣,反而有點幸福的感覺。

  平時都是他在吃她和陳志偉的悶醋,這回總算有機會讓她也嘗嘗那種不痛快的滋味了。

  「孫楚芳那麼漂亮,我不信你不會心動。你現在的身價和以前不同了,服兵役時你也許沒有太多的選擇,現在有的是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你會不要?」莫芷頡帶點自嘲地說。

  「妳以為……」他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投懷送抱的女人,我都照單全收?」

  「不是嗎?」她無法不在意他最近對她的忽視。

  「我只要妳一個,妳還不懂嗎?」他溫柔地說,指尖撫過她的紅唇。

  莫芷頡眼眶一紅。她怎麼會知道他的用心?

  「你不是在刻意疏遠我?怕人家知道你有女朋友,會壞了你太好的身價?」她不得不舉出事實指控他。

  「我在乎這個幹嘛?我真正在乎的只有妳的感覺,我不要妳受到傷害。瞭解嗎?」他的臉已經貼近她的,想吻她的渴望幾至沸點。

  「你……」莫芷頡已經意識到周圍的空氣有所轉變,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

  「別說話了。」

  他摟住她的腰身貼近自己,把唇覆上那兩片他渴望許久的柔軟唇瓣,細細地輕舔她的芬芳,輾轉吸吮著她口中甜蜜,吻得她頭暈目眩的,完全忘了他有多麼不可原諒。

  她最不能抗拒的除了他的笑容以外,恐怕就是他熱辣辣的吻。他總是有辦法吻到教她失去理智。

  「喀!」

  開門聲響迅速傳來,沉醉在熱吻中的兩人迅速分開。只見兩個大三實習的學妹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尷尬的程度不輸給當事人。

  「對不起!助教,我們來拿C實驗室的鑰匙!」其中一個女同學紅著臉說。

  「我馬上去開。」許明崇從容地說。

  兩個學妹飛奔地逃離現場,彷彿被窺見的是她們。

  莫芷頡腦中只有一個想一頭撞死的念頭。

  這下子不出三天,全土壤系研究所的師生都會知道他們兩人在計算機室裡做了什麼限制級的勾當。

  「都是你!幹嘛突然吻我?!」莫芷頡臉紅得可以媲美關公了。

  「誰教妳誘惑我。」他倒像個沒事人似的。

  「我哪有誘惑你?!」

  天啊!肇事者明明是他,竟然變成是她誘惑他,真是天理何在!

  「還說沒有,妳剛剛明明就是一副很欠人家親的樣子。」他理直氣壯地說。

  「我剛剛又沒怎樣!」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

  呵呵呵……他竟莫名奇妙笑了,讓她有種被陷害的感覺,但他沒理由設計這麼無聊的戲碼來陷害她呀!她不解地皺皺眉。

  「我去開門了,資料記得幫我打。」

  說完,他便瀟灑地走出計算機室,留下一臉錯愕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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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3: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妳很了不起嘛!中文系的跑到我們土壤系來瞎攪和什麼?」

  三個許明崇帶的實習生,一進門就很不客氣地指著莫芷頡大聲嚷嚷。

  莫芷頡一臉不解地停下手邊工作,抬起頭看著三人。

  「對呀!平常裝得一副正經模樣,原來是個騷貨!我們還真讓她的外表給欺騙了!」孫楚芳雙手交叉胸前,一臉不屑地說。

  另外兩人就是三天前在計算機室撞見她和明崇接吻的女學生。

  「請問我是哪裡得罪妳們了?」

  她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進門就開罵,讓她一肚子火。

  「妳做了什麼事妳自己心裡明白!別在那裡裝清純!」孫楚芳走到她面前,高傲地抬起下巴,表明了是在向她示威。

  「我不認為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妳要罵人就直接說明,別在那裡拐彎抹角的,我很忙!」

  她算是忍到極點了。要不是看在她們三人是明崇學生的份上,她一定立刻請她們出去。

  「我就說嘛!明明是伶牙俐齒的還要裝得楚楚可憐。妳倒挺有魅惑男人的本事嘛!」

  孫楚芳外表看起來還不錯,除了一張可人的臉蛋外,還有一副姣好的身材,可說是天之驕女,上天對她確實厚愛了些,只是那氣勢教人不敢恭維。

  從頭到尾都是她一人在那兒唱獨角戲,另外兩個學妹倒像是陪她來壯大聲勢的。

  「說完了嗎?」莫芷頡也沒讓她的氣勢嚇到,她從來都不是個會屈服在惡勢力下的人。

  「妳真的很不要臉!公然在計算機室裡勾引助教,妳還裝什麼裝?!」

  為了那種事被一個女人指著罵不要臉?似乎還罪不至此吧。

  「請問在計算機室接吻犯了哪條法?需要妳來這裡伸張正義。更何況,妳也弄錯對象了,這種事妳該去請問妳們許助教才是吧?」

  她不明白孫楚芳是憑著哪點來這兒教訓人的。

  「妳少在那兒要嘴皮了!要不是妳去勾引人家,許助教會看上妳?!不知道妳們中文系念了那麼多古聖先賢的書,怎麼還這樣寡廉鮮恥的?!」孫楚芳似乎沒打算結束這種無意義的對話。

  莫芷頡不懂她真是為了不平來罵人,還是另有原因?也許王老師知道這件事也只是一笑置之,她有必要這樣義憤填膺的嗎?

  「我想妳沒有任何資格來評論這件事。我很忙,妳請回!」她不得不下逐客令。

  「我勸妳不要像狐狸精一樣纏著我們助教!許助教對妳不過是玩玩而已。別自以為是了,花瓶!」她揚了揚眉,傲慢無理至極。

  這是莫芷頡生平遭到最惡毒的污辱,只為了明崇的一個吻,這代價未免太大了!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大方地不與她一般見識,或者該賞她一巴掌,讓她知道她莫芷頡不是好欺負的!

  「這好像跟妳一點關係都沒有吧?妳多用點心在實驗上,對妳似乎會好一點。」

  雖然嘴裡仍保持著基本風度,但她已做好了攆人的準備了。

  這時,杵在一旁的兩位女同學似乎聽不下去了,直拉著孫楚芳的手。

  「走了啦!待會兒助教看見,還以為我們欺負她。」

  「助教從頭到尾都沒把她看在眼裡,都是她在倒貼人家!」

  雖知孫楚芳是惡意在攻擊她,但「倒貼人家」四個字,卻深深刺進了莫芷頡的心坎裡……她問自己:真的是這樣嗎?

  孫楚芳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轉身欲走出實驗室,那位始作蛹者卻來得正是時候。三個女孩忙裝著笑臉,她真懷疑寡廉鮮恥的究竟是誰。

  「助教,我們正好在找你!你過來幫我們看一下實驗過程有沒有問題。」孫楚芳輕聲細語的模樣與方纔的潑辣判若兩人。

  莫芷頡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不敢相信這麼八點檔的劇情也會發生在她身上,她今天總算開了眼界。

  「妳們先過去,我馬上到。」許明崇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三人走後,他走到她身旁,輕柔地對她說:「學妹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她輕哼一聲:「你好像很得意!」

  他卻笑了。

  「妳的反應教人刮目相看。我原本以為該出面替妳解圍,只是越聽越有意思,索性就聽個痛快。也許我該重新評估妳了。」他臉上堆滿了笑意。

  她不知該為他的好興致喝采還是苛責他的見死不救?

  「怎麼?兩個女人為你爭風吃醋,很爽是不是?!」她口不擇言地說。

  她還不至於白癡得瞧不出一點端倪。

  孫楚芳若不是對明崇有著強烈的佔有慾,還不至於會無聊到這種程度。

  「對不起,讓妳受委屈了。」他飛快地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她直覺地推開他。他的好心情讓她怏怏不樂。

  他竟敢用這種看好戲的心情對待她,難道他不該為了這事負點責任嗎?

  「你還敢這樣輕浮!不知道是誰勾引誰?!」

  莫芷頡雖然相信他的人格,但依目前的情勢看來,未來她在土壤系的日子未必好過。

  「你這麼受學妹歡迎,我在繫上恐怕無立足之地;我們還是保持距離,以免教嫉妒的眼光傷了。」她若有所悟地說。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不顧她的抗議,捧起她的臉,在她唇上又吸又舔的,急得她直跳腳。

  「你……」

  他根本不顧她抗議,舌尖不斷地挑逗著她,直到她氣喘吁吁投降為止。

  「對付敵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反其道而行,如果妳刻意要保持距離,只是稱了人家的心,懂嗎?」

  她算是服了他了,彷彿沒什麼事可以打倒他的自信滿滿,這應當是他光明磊落的個性使然。一個人只要相信自己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又何懼之有呢?

  放暑假後,莫芷頡到許明崇宿舍的機率變高了。他給了她一把房間鑰匙,掛在一個粉紅色的心形鑰匙圈上。

  「我的房間就是妳的房間,妳隨時都可以來。」他這樣告訴她。

  她握著那把鑰匙感動不已。

  一個男人願意把房間鑰匙交給妳,是否正意味著兩人之間更親密的一層關係?

  「你要我隨時來幫你整理房間就說一句!」她故意曲解他的好意。

  其實他房間乾淨得很,根本就不需要她充當清潔婦。

  「我怎捨得讓我親愛的老婆幫我打掃房間?」

  他曖昧地朝她笑著,而且還發現自己講一些嗯心的話越講越順口。

  「誰是你老婆了?!」在他面前,她也只是個愛撒嬌的小女人。

  「還有別人嗎?」他瞅著她笑。

  「人家可沒說要嫁給你喔!」她嬌羞得不敢正面看他。

  「我可以讓妳非嫁我不可喔!」他壞壞地接近她。

  她現在正坐在他的床沿,身上抱著一個水藍色的碎布抱枕,她順手拿起砸向他那張邪惡的俊臉。

  「妳有暴力傾向喔!」他再把抱枕丟回她身上。

  「怕了吧?!」她雙手抆腰,擺出凶悍的模樣。

  「我的原則就是以暴制暴!」說完後他整個人撲向她,把她壓倒在那張單人床上,瘋狂地吻著她。

  當他的的唇像雨點一樣落在她的頸窩,她只覺得奇癢無比,笑得快岔了氣。

  之後他突然好奇地抬起頭看她。

  「這裡應該很敏感才對,妳怎麼會笑成這樣?」他不解地問。

  「很癢啊!」她說得理所當然。

  「不會吧!」他不信她沒有特別的感覺。

  他又把唇湊向她,這回落在她的耳根。只見她微微抖了下,他更進一步用舌尖舔她的耳內,她嘴角溢出一聲輕吟,隨即閉上了眼睛。

  「什麼感覺?」他在他耳旁低語。

  熱氣呵在她耳內,全身瞬間湧上一股燥熱,很奇異的一種感受,讓人想要更進一步享受那種觸感。

  「說不上來。」

  「喜不喜歡?」他又壞壞地問。

  當他碰觸到她的身體,莫芷頡稍稍抗拒一下。

  「小頡,妳放心,我不會傷害妳的。」此刻他還不打算突破最後一道防線。

  見她撤了心防,他更加肆無忌憚地將手探進衣服裡。

  他的理智與強烈的渴求正在進行拉扯,但她如果立即阻止,他仍會尊重她的決定。

  「不要了!」她心頭悸動得厲害,但不得不喊停。

  他隨即停止。剛剛那一瞬間,他的確想要放棄他的承諾,急迫地想要直接與她共赴雲雨。

  許明崇捧著她的臉,在彼此的眼中看見赤裸裸的情慾,他又按捺不住地緊緊抱著她的身體,熱切地吻她。

  一陣天昏地暗的熱吻後,她突然問:

  「明崇,你有過經驗嗎?」

  許明崇怔愣了幾秒鐘。他不想說謊只好痛苦地點頭。

  莫芷頡一顆心如墜五里霧中,空茫茫地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事實……一個二十九歲的男人,她還能奢望他是個處男嗎?

  「幾個?」她忍著內心的揪痛問。

  「一個。」他肯定地說。

  「你愛她嗎?」她紅了眼眶,竟害怕聽見這樣的答案。

  「妳不要再問了!」他一把拉過她的身子,緊緊地摟住。「我現在只愛妳一個人!不要再問我過去的事了好不好?!求妳!」

  求妳!他竟然用這樣的字眼對她說。那是一段怎樣的故事,值得他如此低聲下氣地懇求她?莫芷頡心上掠過一抹無法承受的痛楚。

  他一定愛著過去的那個人勝過她許多,否則他不會這麼痛。

  明知道他曾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她遺是忍不住落淚了……原來愛人的眼裡是容不下一顆沙的:她注定得接受他剩餘的感情,卻不是他心中的唯一。

  「我曾告訴過妳,我的心已經死了,那時我真的認為自己不能再愛人了。後來我才明白,一種動物性的本能,傷口經過時間的流逝會漸漸復元,破碎的心也會復活,總之,像奇跡似的,我又愛上了妳,原以為不可能的事就這樣發生了。不要懷疑我對妳的愛!若不是經過那一段,也許,我會更早愛上妳!因為妳可以讓一個人起死回生!」他把她推到眼前,讓她看著他的眼睛,真心誠意地對她說。

  莫芷頡心疼地回吻他,鹹濕的淚水混進了熱吻中,就像他們的愛情,甜蜜中夾雜著一絲絲苦澀的味道。

  她好想告訴他:你知道我多愛你嗎?自從見到你第一天起,我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你!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原因……之前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也許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然而,她終究沒有說出,她不要他知道她的癡情,更不要任何人嘲笑她的癡傻。

  「這是什麼東西啊?」

  莫芷頡看著陳志偉捧在手上的兩盆小小紅色塑料花盆,裡頭各放著一片毛絨絨的綠色葉片。

  「我從家裡帶來送妳的!」

  她已經有一個月沒看見他。自從那次鬧過彆扭後,他就不聲不響回台南去了,讓她心情鬱悶了好幾天。

  「你還真有心!特地從台南帶兩片怪葉子送我。」

  他早知道她會對他的好意嗤之以鼻;不過,他並不在意她怎麼想,反正他就是想送給她。

  「這不是什麼怪葉子好不好!」他將那兩個紅色小花盆放到靠她最近的窗台上。「這種植物叫非洲堇,它的葉片會落地生根。妳只要常常澆水,它就會從葉片的邊邊長出新的嫩芽,很好玩的!」

  「真的啊?!」莫芷頡好奇地走到窗台,再一次認真地瞧著那兩片葉子。

  她知道有一種落地生根的植物,但沒見識過它是否真會從葉片的邊緣長出新的嫩芽。

  「我還帶了很多黃金葛,等我整理好再送妳幾盆。」他瞧著她越來越漂亮的臉蛋,幾乎要移不開視線了。

  少了一根筋的莫芷頡,過了好一會才發現他火熱的注視,她嘟著嫣紅小嘴啐道:

  「你要死啦!這樣看人家。」

  「我覺得妳變得更漂亮了耶!」他亮著一對迷人的眸子,笑著對她說。

  「我一直都很漂亮。你這麼討好我有什麼目的?直說好了。」

  她第一次教他瞧到紅了臉,還有一點心跳加快。

  也許是因為惠華學姐說他喜歡她的話正在起化學反應,她總覺得自己無法再像從前一樣,毫無戒心地與他相處。

  「天地良心!我對妳會有什麼目的,妳未免太過抬舉自己了!」他面露嫌惡地說。

  「你最近是不是閒得發慌?怎麼不好好找點正事做,專門幹這種拈花惹草的勾當?」

  她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反而對他失蹤了一個月的去向感到興味。

  陳志偉在她身旁位置坐下,視線移到計算機屏幕上。

  「我在我老爸的工廠打了一個月零工。我老爸說,要是沒做滿一個月就不幫我繳下學期的學費,所以我就在工廠裡混了一個月,雖然很想妳,可是也無能為力嘍!」

  他的真心話聽起來卻更像笑話,逗得莫芷頡哈哈大笑。

  「你真不孝!幫父親工作是應該的,還要條件交換!」莫芷頡半開玩笑地責備他。

  她本身因為父親的營造公司倒閉而背負了一大筆債務,必須半工半讀完成大學學業。有時她也羨慕那些一天到晚參加社團活動的同學,可以無憂無慮地享受大學生活,而她卻只能奔波在學業與工作之間,時常弄得疲憊不堪。

  「我知道妳很辛苦,想不想去澎湖玩?我和文凱計畫在月底找幾個人一起去澎湖玩,馨逸也會去。」陳志偉馬上轉移話題。

  她一聽果然心動,不過還是要問過許明崇才能決定。

  「原則上沒問題啦!」她開心地說。

  「是不是要找某人一起去?」他悶悶地問。

  「才沒有!明崇很忙,他排不出時間。」

  她記得他曾說過要帶她出去玩,結果暑假都快過了,還不是沒動靜。

  「明崇?我記得妳一直都叫他學長的不是嗎?現在關係不同啦?」反正他就是很不是滋味。

  「你很無聊耶!我要叫他什麼要你管!」

  她最討厭志偉對明崇的態度,好像人家欠他錢沒還似的,偏偏一個是她的阿娜答,另一個卻是她三年來的死檔。

  「妳是不是跟學長上床了?」他突然爆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問題。

  連他自己都很意外,他竟然會莫名地問出這一個月來盤旋在內心深處的問題;尤其一個人在台南的深夜裡,想著想著,他往往心痛得無法成眠。

  他甚至痛恨起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愛著她?

  一天深夜,他夢見她和許明崇相擁地自他面前漸行漸遠,他在夢中揪著胸口痛醒了過來,想試著在紙上寫下十個不該愛她的理由,沉思了半天卻只寫了一個--她是別人的女朋友。

  他反覆在心中想著:她已經是別人的女朋友了,你還在奢望什麼?難道他們還沒上床,你就有機會?人家是兩情相悅,而你,什麼都不是!

  「你下流!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莫芷頡氣炸了。

  他竟然問這種沒水準的問題!還當不當她是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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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亮藍的海天之間,一艘載有六人的漁船,迎著海風緩緩前進。

  嘻鬧之間,兩道修長的身影以一個優美的姿勢躍入海水中,湛藍的海水,隱約可見海底飄動的水草及優遊其中的魚兒。

  「小心,別讓大白鯊啃了!」船上的一男三女對著海面上載沉載浮的兩個身影大喊著。

  風景漂亮得令人讚歎,旅程愉悅得令人歡呼,這就是他們三天兩夜的澎湖之旅。就算莫芷頡與陳志偉之間有再多的言語摩擦,兩人很快地也就盡釋前嫌、和好如初。

  所以,莫芷頡在許明崇的千叮嚀萬囑咐下,興高采烈地整理好行李和大夥一起搭乘遊艇,在海面上暈了三小時的船,把肚子裡的早餐加上前一天的晚餐全都吐光光,風塵僕僕地來到這個充滿夏日風情的島嶼。

  這趟旅程除了陳志偉和莫芷頡外,還有鄭文凱和何馨逸,以及他們住在澎湖的同學林永嘉和他園藝系的女朋友藍淑華。

  目前他們所搭乘的漁船就是林永嘉老爸的捕魚船。莫芷頡覺得這艘小漁船比起他們來時所搭乘的豪華游輪還要拉風好幾倍呢!

  他們離大海好近,近到伸出手就可以碰到清涼的海水;他們還忘情地掬起海水,打起水仗來。

  雖然出門時已經擦了好幾層的防曬油,但那些名牌的防曬油似乎對這火辣辣的太陽起不了一點作用:不久她們三個「白泡泡、幼米米」的女孩還是曬紅了皮膚。莫芷頡知道她們得黑上好一陣子了。

  「馨逸,他們會不會有危險?」莫芷頡望著海上漸游漸遠的兩個黑影不安地問。

  「不會啦!我是領有執照的救生員,有我在妳放心!妳的阿娜答不會有事的!」林永嘉拍著胸脯保證。

  莫芷頡尷尬地望了何馨逸一眼。在林永嘉和藍淑華眼裡,她和陳志偉就像是一對情侶。

  「喂!這種話可別亂說喔!人家小頡的男朋友可是咱們繫上的助教;你可別亂配對,小心助教讓你不能畢業!」何馨逸只好出面幫她解圍。

  「助教?」藍淑華腦海裡閃過一個大問號。

  繫上的助教共有三位,未婚的也只有新來的許助教。難不成莫芷頡的男友就是他?

  「對啦!就是許助教!」何馨逸直接給她正確的答案。

  「真的啊!那孫楚芳不就沒戲唱了。」

  原來他們全班都知道孫楚芳喜歡許明崇,只有莫芷頡傻傻挨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憑她?下輩子吧!」何馨逸冷哼一聲。

  她最討厭孫楚芳,大一時她還勾引過文凱;還好文凱眼光好,看上的人是她。對於這件事她仍然耿耿於懷,還惡聲惡氣地警告過文凱不要跟孫楚芳太接近,不然就跟他絕交!

  沒多久,那兩個黑影又朝著船的方向游回來,俐落地跳上船。兩個只穿一件泳褲的男人身上都是海水,何馨逸各遞了一條毛巾給他們擦身體。

  「好棒!剛剛我還跑給一條大白鯊追呢!還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小弟弟給牠咬掉就慘了!我都還沒拆封過哩!」陳志偉邊擦身體邊瞎掰。

  三個女人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莫芷頡在他手臂上狠狠捏了一下。

  「你真愛耍寶耶!大白鯊才沒那麼飢不擇食咧!』

  「妳又知道了!是一隻母的耶!牠一定是看上英俊瀟灑的我了。」陳志偉很臭屁地說。

  「好可憐,只有大白鯊對你有興趣。」莫芷頡受不了他這麼「搖擺」,忍不住要吐他槽,沒想到卻刺傷他的心。

  陳志偉突然就靜靜地不說話了,莫芷頡也不再理他,和其它兩個女孩子說笑話去了。

  不久,他們接近了一個金黃色小島,小島上都是白色沙子。靠近陸地時,他們全都跳下船,合力把船往岸邊推,讓它擱淺在沙灘上;然後一群人歡歡喜喜地脫掉身上衣服,穿著泳衣跳到海水裡頭嬉戲。

  可惜,莫芷頡不會游泳,她只能穿著泳衣在淺水處玩耍,不能像其它人那樣盡情地向遠處游去。

  「笨蛋!我教妳游泳!」陳志偉游了一圈又繞回來,看見她一個人可憐兮兮地在沙灘上撿貝殼。

  「我不要!」她沒來由地怕水,所以永遠學不來游泳。

  「我在你身邊保護妳。妳沒下水,不知道海裡有多好玩!」

  莫芷頡讓他說得有幾分心動,但眼底仍有幾分猶豫。

  陳志偉向四周望了一圈,很快地鎖定目標,一分鐘內借到一個色彩繽紛的游泳圈。

  「妳用這個!我帶妳到深一點的地方去。」

  她套上游泳圈,隨著陳志偉到深一點的海域。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釋放,在亮藍的海天之間漂浮著,彷彿與天地融合為一。

  「很棒吧?」

  「嗯!」她用力地點點頭。

  莫芷頡回過頭,才發現自己與在海邊嬉戲的人群隔了好長一段距離;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遼闊無邊的海水吞掉,但在這一刻,她一點都不害怕。

  「小頡,我告訴妳一個秘密。這輩子我只說這一次,從這裡回到岸邊後,妳就把它忘掉,行不行?」陳志偉突然認真地對她說。

  莫芷頡在他眼底看見一抹憂傷,她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來,直覺告訴她這個秘密一定與她有關。志偉會這樣鄭重其事地帶她遠離人群,他一定在內心掙扎了很久。

  「好!你說。」

  她明知道人不可能那麼健忘,但他既然下定決心說,她沒有理由拒絕。

  「我愛妳。」他簡單說出了在他內心糾纏了好久的三個字。

  莫芷頡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愛她?他竟然說他愛她?!他們一直都是好朋友的不是嗎?他為什麼要愛上她?

  但陳志偉的眼底沒有一絲絲的作弄意味,他的神情是那麼認真,認真得教她不得不相信他的真誠。

  她不要他愛她啊!

  他們是那麼好的朋友,為什麼他卻不能用同樣的心情對她?男人與女人之間真的不可能有純粹的友誼嗎?

  「你哄我,今天不是愚人節喔!」

  她故意笑得很燦爛,但一顆心卻跳動得厲害。

  「隨妳信不信。我說過我只說一次,以後永遠不會再說了。」說完,他眼眶飄上一層薄霧,很快地潛入海水裡。

  讓鹹濕的淚水與海水混在一起吧!讓這段不會有結果的戀情遺諸天地吧!他愛得這麼苦,到底為什麼呢?

  莫芷頡望著他海水中的身影,腦海中閃過許多過去兩人相處的情景。雖然有過許多不愉快的爭執,但無可否認的,他對她真的是好得沒話說!而這些好卻都教她視為理所當然;她從來沒認真想過,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沒想到這趟澎湖之旅,會在她心頭加上這麼一個沉重的負荷。她寧可他只是在跟她開玩笑的。

  她深知單戀一個人有多苦,但,她也只能辜負他的深情了;因為,她內心除了明崇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從澎湖回來之後幾天,莫芷頡的心情沉到谷底。

  雖然志偉對待她的態度依舊,可是她就是無法再用平常心看待他:就如同那次與他無意間的親吻一般。所以,她只好選擇逃避。

  對!逃避。除此之外,她沒有更好的方式來面對自己和志偉。

  但,更嚴重的事卻是--明崇竟莫名其妙失蹤了。王老師說他請了四天假,就從她們去澎湖玩的第二天起。

  她不明白,當初說沒時間陪她的人,卻在她出去旅行的時候請假,沒有任何理由地一個人逍遙去了。

  她替他想了許多理由,但一點都無法稍稍教她釋懷。

  他如果真有什麼事,至少留張字條給她吧?他們之間還需要有什麼秘密嗎?

  這天下班後,她和何馨逸去看了一場電影,打發掉寂寞的夜晚,最後兩人在巷口道別。

  哎,剩下一個人的夜晚,該如何過?

  去他那兒吧!她有他的鑰匙不是嗎?

  雖然他人不在,不過可以靠他近點,這樣的感覺會比較踏實吧?

  她在住處樓下停妥了腳踏車後,走到另一條街。

  意外的,她看到他住的三樓窗口燈還亮著,那燈光看似壁燈的昏黃,而不是日光燈的那種亮白……他睡了嗎?

  她在窗下站了會,正打算離去,卻看見窗口晃過一對身影。

  她看見一個長髮的身影與高大的他站在靠窗的位置,也許,正在談話。

  那女人身影滿高的,大約到他的下巴,長髮披瀉而下。

  這個曼妙的影子到底是誰?會是孫楚芳嗎?身高和髮型都很相似,不會真是她吧?

  她感到心口一窒,整個人莫名地顫抖。

  她不信明崇會在這麼短時間內背叛她,但她更無法理解,為何他會跟一個女孩子共處一室,而且還在那樣幽暗的燈光下,這有點過火吧!

  她氣惱地想:除非她是明崇的親人,否則她一定不會輕易原諒他的!

  半晌之後,兩道身影突然合而為一,而且,她清楚地看見兩人正在接吻,身體緊緊貼在一起……

  這一刻,她整個人像被掏空一般……如果那個身影不是那麼熟悉,她寧可相信那個男人不是明崇。

  為什麼他要這樣傷害她?!她可以不在意他的過去,卻無法不在意他在與她交往的同時還和另一個女人背著她卿卿我我的。

  枉費她這樣信任他,相信他的人品,相信他是唯一的人選!眼前的事實卻徹底粉碎了她的美夢,她竟還天真地以為他真的只愛她一個人!

  她的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滑下來,面對這種事,她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連上去甩他一巴掌的勇氣都沒有。她突然覺得原來自己也只是個沒有任何用處的女人而已……

  她好希望這只是一場夢而已,等她醒來將發現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她卻無法這樣欺騙自己。

  在他口口聲聲說要和她結婚的同時,他卻在那個屬於兩人的天地裡吻了另一個女人,她要如何說服自己相信這不是真的?

  這個晚上,莫芷頡一直站在那扇窗口下,直到窗口的燈光完全消失。

  她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她要看見那個女人下來,告訴她,這只是個玩笑而已;可是,那女人卻始終沒走下來,她的心在黑暗中摔成碎片……

  她不知道最後是怎麼走回宿舍的。

  她跌坐在黑暗的房間內……也許心死了,淚水也跟著干了;她很想痛哭一場,卻怎樣也擠不出一滴眼淚。

  過去兩人之間的種種情景,不斷在她腦海中閃過……他的溫柔、他的深情、他的承諾,難道都只是他要著她玩的手段?

  她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對她!

  凌晨三點半,她如同一縷幽魂,撥了那組熟悉的電話號碼,電話響了三聲後有人接起。

  「喂?」是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

  她說不出一句話,只是仍懷抱著一絲希望,希望今晚的一切能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喂,是哪位?」他語氣中有明顯的不耐煩。

  她掩住話筒,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為什麼不說話?」他又問。

  「這麼晚了,可能是無聊的人打的。」

  她聽見那個女孩的聲音,她整個人瞬間激動了起來。

  她真的在他房間裡過夜!他對她隱忍著慾望,卻在另一個女人身上發洩,為什麼?!

  因為她是處女嗎?他怕對一個處女負責,所以又另外找一個可以洩慾的對象?

  不久,他掛上了電話。

  她緊緊地握著話筒,突然心痛得哭了出來……

  她的夢徹底粉碎了,在這樣一個孤單的夜晚,她心愛的那個男人正摟著另一個女人睡覺,她卻抱著枕頭泣不成聲……

  隔天,她無法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地回實驗室工作。如果可以,她更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要他後悔一輩子!

  八點半,距離上班時間已過了半小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所以直接將電話線拔起。

  在極度疲憊中,她又昏昏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被電鈴的聲音吵醒,朦朧之中心痛的感覺仍深刻得不能自己,基於一種逃避的心態,她以為睡醒之後惡夢就會消失,一切仍可以回到從前,可為何她仍感到強烈的心痛……

  等她再次醒來,室內已是一片黑暗。

  一整天沒進食,這時她肚子已餓得咕嚕咕嚕叫。她躍起身,吃掉僅存的唯一一包泡麵,同時下定決心,這輩子都不要再愛他了。

  第二天,她若無其事地回去上班。

  「小頡,妳昨天到哪兒去了?!我們一群人找妳找瘋了!」何馨逸見到她劈頭就問。

  「臨時有事回家去了。」她淡然地說。

  「沒事吧?妳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何馨逸懷疑地看著她。

  「可能有點感冒吧!一早起來就頭痛。」她撒謊。

  「要不要再請一天假?」邱惠華問。

  「不必了,我的進度已經落後很多了。」

  她一邊打開計算機,一邊放下身上背包,何馨逸倒了一杯熱水給她。

  陳志偉拿了一份三明治給她,還半開玩笑地對她說:「我只對妳這麼好喔!別人想要都沒有。」

  她不想說話,覺得自己好像生了一場重病,連和陳志偉抬槓的力氣都沒有。愛情真的可以讓一個人欲生欲死。

  「妳好像病得很重耶!」陳志偉湊近了她的臉,還摸了她額頭一下。

  「你別管我!」她冷冷地說。

  原本伸手要揮掉陳志偉覆上她額頭上的手,不意卻打落了桌上何馨逸剛剛放的茶杯,熱水和玻璃碎片灑了一地。

  何馨逸一聲慘叫。

  莫芷頡好不容易築起的堡壘卻終於崩潰,她不顧眾人詫異的眼光,瞬間奪門而出。她一直跑到頂樓,蹲在地上痛哭出聲。

  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原來都只是自己欺騙自己而已。

  「小頡,妳怎麼了?」何馨逸蹲在她身旁,輕輕摟著她顫動不已的肩膀。

  「妳是不是和學長吵架了?」

  莫芷頡拚命地搖頭,卻搖落了更多的淚水。

  「妳騙我!你們到底怎麼了?我還不曾看過妳這樣。」

  她因哽咽而無法言語。

  「我去問學長好了!」何馨逸真的轉身要走。

  「妳不要去!求妳!」莫芷頡死命地拉著她。

  何馨逸心疼地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塞了一條手帕給她。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好?學長一直對妳很好不是嗎?」

  「馨逸,我一直相信他是真心愛我的,可是他卻欺騙了我!前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他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他還吻了她,我怎麼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她真的需要找個人來傾訴,否則她將會崩潰。

  「學長他--真的吻了另一個女孩子?!」何馨逸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莫芷頡把那天的情形告訴她,包括她半夜打的那通電話。

  何馨逸像是受了極大的震驚,拚命地搖頭,情緒非常激動。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妳?!我去找他,要他把話說清楚!」何馨逸忿忿不平地要去找許明崇理論。

  「妳別去問他!我有我的自尊。他既然不珍惜我,我不想再與他牽扯不清,也許他自己會明白。」莫芷頡擦了擦眼角淚水。

  「我還是不相信他真的這麼濫情。」何馨逸搖搖頭。

  「沒有什麼事會比親眼看到來得真實了。」她又何嘗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這件事不要再鬧大了,我不想失去更多。」

  她不希望有人藉此嘲笑她,尤其是孫楚芳。她一直覺得那個女人就是她,可她卻不敢告訴何馨逸,只怕她會忍不住去問孫楚芳。

  「我還是覺得妳必須跟學長攤開來說,也許他會給妳一個較合理的解釋。」

  「如果今天這事發生在文凱身上,妳會怎麼想?!」莫芷頡話才說出口,隨後就覺得不妥。「原諒我這樣問。」

  「即使讓我捉姦在床,我也會教他給我一個解釋!」何馨逸毫不考慮地說。

  莫芷頡想:也許明崇真的該給自己一個解釋。

  中午--

  莫芷頡在計算機室與王老師辦公室問的走道上遇上了許明崇。他像平常一樣跟她打招呼,她卻覺得兩人之間距離好遙遠。

  雖然她心情較昨天平靜許多,但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她仍掩不住內心的波濤洶湧,臉色當然也好不到哪去了。

  「妳在生我的氣?」他已經明顯感受到她的不對勁了。「對不起!這幾天我在處理一些事,所以--」

  「不必再說了!你還想編什麼爛理由騙我?!」怒火讓她變成凶只刺蝟。

  「妳……」他伸過手想攬住她的肩,卻教她一手揮開。

  「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任何人。只有你!如果你不喜歡我就直說無妨,我這樣全心全意地付出,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她的淚水不爭氣地掉下來。

  他向前拉住她的手,卻又讓她狠狠甩開。

  「你不要再碰我了!」

  「別在這裡跟我吵,我們到別的地方說。」他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沒見過的痛苦。

  「你怕我毀了你的一世英名?!」她冷哼一聲。「你根本就是個自私的人!也許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在玩弄我的天真,我還傻傻地相信你!我已經看清你的為人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他不理會她的忿怒,拉著她往頂樓走。

  她奮力掙扎卻敵不過他的堅決,手腕因此紅了一圈。

  「妳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他坐在水泥圍牆上,兩手交叉放胸前,大有豁出去的姿態。

  「那天半夜的電話是我打的!在那之前我去找過你,在樓下站了三個多鐘頭。請你解釋啊!請你告訴我,她只是你妹妹!或者那是個男人,他是你哥哥也可以!」也許馨逸說得沒錯,他該給她一個解釋的。

  他臉色瞬間刷白,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頭轉向別處,沉默了許久。

  莫芷頡則痛哭出聲。

  不解釋就等於默認了,為什麼他連謊話都不說?如果他現在否認,也許她會好過一點。

  「你這幾天都跟她在一起,對不對?!」莫芷頡的眼淚更加兇猛湧出。

  他依然沒有否認。

  「我恨你!我再也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

  莫芷頡絕望地掉頭要離開,他立即跳下圍牆,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讓我走吧!」她伸手推他,他卻一動也不動地擋在她面前。

  「我傷妳傷得這樣深,我道歉。但這絕不是我的本意,我想,再多的解釋都無法彌補對妳造成的傷害;我只想告訴妳,今天就算我和別的女人上床,我愛的人還是妳。」

  這是她聽過最荒謬的話!竟然還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如果你愛著一個人的同時卻還可以和另一個女人上床!很抱歉,這樣廉價的愛,我不需要!」她冷冷地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對不起!是我引喻失當。」他懊惱地說。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落差這麼大。與其彼此痛苦,不如分手吧!」她強忍住內心傷痛,說出決絕的話語。

  他靜靜地看著她,過了許久才說:「我從來沒想過要和妳分手。」

  「我不要再繼續下去了!我不能接受你吻了別人再來吻我,這樣只會讓我覺得齷齪而已!」她已經把醜話說盡了。

  他試圖要說什麼,隨即又放棄。

  「你什麼都別說了!勉強在一起也沒什麼意思了。」她說得瀟灑,內心卻有如刀割。

  「我從來都沒有欺騙過妳;即使妳執意要分手,我也不會再找任何人取代。」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做出這樣讓我傷心的事?!我可以接受你的過去,但我不懂!在你自以為真心對待一個人的同時,還可以腳踏兩條船?!」她好失望。

  「當我選擇妳的同時,我就已經認定妳了,我沒有腳踏兩條船。」

  他的眼神竟可以那樣誠懇,她內心又被狠狠抽了下。

  「你不會告訴我那個女孩你只是玩玩而已,你對我才是真的?這麼好笑的戲碼求你別拿來羞辱我!」說著她的淚水又來了。

  「妳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們之間根本沒有第三者,妳要相信我!」

  他要她相信他?卻遲遲不肯解釋那天晚上的事,他要她如何相信他?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是我眼花了還是耳背?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她激動地問。

  他突然向前一步,將她的頭壓向他胸前。她奮力地要推開他,身子卻反而讓他摟得更緊。

  「小頡,我愛妳!妳不知道我多麼不想失去妳!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妳受一點傷害,請妳相信我!」

  「不要!我對你的恨已經多過於愛,我不會再為你付出,一點也不會!」她已經傷痕纍纍,唯一剩下的恐怕就只有自尊了。

  「我要怎麼做,妳才肯原諒我?!」他鬆開她。

  那一刻,她看見他眼角泛著淚光……

  該原諒他嗎?他背著她和另一個女人過夜,卻要她相信他,那她又算什麼?

  「我只是個自私的女人。如果你的愛情觀是這樣浮濫,你要我怎麼原諒你?!我不想懷疑你,是你讓我失望的!」

  「妳真的執意要和我分手?我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妳的決心?」

  「我無法接受有瑕疵的愛情。」她肯定地說。

  他雙手掩面,這一刻他痛苦得想要死掉……沒想到他才退伍沒幾個月,原以為兩人將終成眷屬,不料竟會走上分手一途。

  而真正教莫芷頡寒徹心扉的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否認那個女人的存在,更沒有進一步解釋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她僅存的一點點希望,在他的默認下灰飛煙滅。

  像生過一場重病,她身邊的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莫芷頡仍然每天到實驗室工作,下班後就一個人躲在宿舍裡,什麼都不想做。她終於明白,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失去愛情卻會教人痛不欲生。

  害怕面對所有認識的人,害怕太多的關心,只會一次次讓她面對自己的傷口……所以,她刻意將自己孤立起來。

  夜晚,她坐在窗口眺望遠處的霓虹燈,任時光流逝……最後,仍是在淚水模糊中睡去;半夜,卻又在夢中心痛地醒來……

  為何他連在夢中都不肯放過她?

  生活,宛如人間煉獄。

  直到那天,她無意間看見窗口的那兩片葉子,奇跡似地長出好幾株小小的嫩芽。她總算相信,飄落的生命得以重生。

  她不正像那葉子,孤單地躺在泥土上等待重生的一刻……那是種無以名狀的感動,還有一絲絲的歡喜。

  「小頡,一個人躲到這裡吃飯?」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從恍惚中醒來,面對的是陳志偉那雙澄澈的眼,他俊朗的笑容讓人感染了些許歡愉。

  此刻,她才驚覺,生活中原來還有這張教她無法拒絕的臉:她的日子過得太灰黯了,的確需要一點陽光。

  「明天就要開學了,妳的課都選好了嗎?」他坐到她面前,審視她那張消瘦許多的臉。

  「早就貝了,你修了幾個學分?」他讓她的心情變好了些。

  「十二個左右,所以,今年我會過得很愜意喔!」

  「很閒就來幫惠華學姐做實驗啊,她最近很忙呢!王老師剛接了一個新的農委會的計畫,上個星期才採回一百多個土壤樣本。惠華學姐都快分身乏術了。」

  「那有什麼問題!妳告訴她,土留給我來磨,我磨得又好又快!」陳志偉很阿沙力地說。

  一陣靜默之後,陳志偉突然問她:「妳最近好嗎?」

  他聽到一些有關許明崇和小頡分手的耳語。他原本還有些高興,但在見到小頡強顏歡笑、日漸憔悴之後,反而心痛得不得了。

  「很好啊!你有毛病啊?」莫芷頡心虛地說。

  她一直沒忘記他在澎湖海邊對她說的那個秘密,儘管他待她如昔,她對他的感覺卻總是不一樣了。

  「我只是不忍心看見妳越來越瘦。妳要知道,我會心疼的。」他真誠地說。

  「我在減肥不行嗎?」

  「妳這樣還減肥?我看妳是在自虐!」他皺皺眉頭說。

  「你別管我。」她很害怕對任何人談心情。

  她故意低頭吃飯,不想跟他鄉談,誰知他仍下死心地追問:

  「喂!我這樣關心妳,好歹妳也把我當朋友看好不好?」

  「我一直都當你是朋友,你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妳不覺得妳最近變得很疏離……怎麼形容呢……嗯,孤僻!對!就是孤僻。獨來獨往,話又少,一點都不像從前的妳。」他很認真地說。

  「我本來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她反駁。

  「不是那個意思!妳雖然不多話,但整個人很活潑、很陽光的感覺,最近變了。」

  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但她一點都不想談,所以只能扯開話題。

  「你知不知道你上次送我的兩片葉子都長出嫩芽了,好漂亮喔!」

  「我早看到了。若不是我常幫妳澆水,那兩片葉子早就死翹翹了,連只蟲都長不出來!」他不以為然地說。

  莫芷頡這才恍然大悟。她這陣子的確是沒注意到那些瑣碎的事,就連它長出新芽也是在無意問發現的。

  「謝謝你喔!」

  這一刻,她有股衝動想告訴他,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寧可選擇他。

  被愛終究是比愛人來得幸福。

  但她知道這樣對他很不公平,他也沒必要接受在情場上失意的她,畢竟她早已傷痕纍纍。

  「只要妳快樂,要我為妳做什麼都值得。」

  他不是很正經地說,但她懂得他的心意,她真的很感動。這世上竟會有一個不管她愛不愛他,都願意為她真心付出的男人。

  她原可以為了報復明崇而負氣和他在一起的,但她做不來;既然明崇傷害她在先,她體會了那樣的痛苦,又何必波及無辜的人。

  「志偉,謝謝你!」

  陳志偉不屑地翻了翻白眼。

  「誰要妳感激了!」之後,兩人很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窗外一陣風吹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兩人的內心卻隔著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牆。

  莫芷頡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兩片葉子代表著陳志偉想要重生的重大意義。

  他把它交到她手上,卻只見到她的漠視,他的心彷彿也隨著她的漠視而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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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3: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開學第二天,莫芷頡晚上正好沒課。

  整理好桌上散落的稿子,她背起包包正想離去,走到計算機室門口,差點撞上一個美麗的身影。

  好漂亮的一個女孩子!除了凹凸有致的身材外,最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就是那張臉。突出精緻的五官,白裡透紅的肌膚,黝黑如緞的長髮;更令人驚訝的是,她有一對藍色的眸子,像極了一個混血兒。莫芷頡打出娘胎後就沒見過這麼標緻的女孩子。

  莫芷頡有幾秒鐘怔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美麗的女子。

  「請問許明崇先生在哪個辦公室?」

  女孩的聲音柔柔細細的,卻問了一個讓莫芷頡血液瞬間凝結的問題。

  「他今天到南部出差,請問妳找他有什麼事嗎?」莫芷頡掩住內心的顫動,語氣平靜地說。

  「那麼,請問莫芷頡在嗎?」

  轟的一聲,莫芷頡差點重心不穩,身體微微晃了下。

  她怎麼會知道她?

  莫非……

  「請問妳是……」她感覺到自己的雙手在顫抖。

  「我是許明崇的未婚妻。」她驕傲地表明身份。

  未婚妻?莫芷頡努力地在腦中思索這三個字所代表的意義:但,為什麼是那樣難堪的答案?

  這個女人突然闖入她的世界,自稱是明崇的未婚妻;好笑的是,她認識他這麼久,卻完全不知道他有個未婚妻。

  她的口氣篤定得讓莫芷頡沒有任何懷疑的可能,不用多思考就相信了她。

  這一刻,她總算明白他為何什麼都不解釋。

  原來,那個女人就是他的未婚妻,根本不是她所想的孫楚芳,或者任何一個一夜情的女孩子。

  她,莫芷頡,什麼都不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第三者而已。明崇怎麼還說得出他們之間沒有第三者的話呢?

  不知怎的,她突然好想狂笑……

  明崇的未婚妻找上門了,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這比孫楚芳指著她鼻子罵她是狐狸精更加可笑一百倍。

  她只是不明白,明崇有這麼一個美艷如仙的「未婚妻」,還來惹她做什麼?雖然是她主動表明心跡,但她並沒強迫他接受啊!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一點一滴地傷害她?這樣耍她很好玩嗎?!

  「我就是莫芷頡。」她平靜地接受她可能會遭受的指責。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莫芷頡好久,才轉而笑道:「妳就是莫芷頡,還好嘛!不是什麼國色天香,不知道明崇看上妳哪一點?」

  她的惡毒言語並沒有教莫芷頡動怒,她應該要同情她的,畢竟她才是明崇的未婚妻;她無論哪一點都確實比不上這個美麗的女人,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然而這個美麗的未婚妻卻知道明崇和她之問的事?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了。

  「請進來裡面坐。」

  莫芷頡不想在明崇的未婚妻面前失態,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這個女人連坐姿都那麼優雅,莫芷頡覺得在她面前,自己不過是只烏鴉而已。

  「妳找我有事嗎?」莫芷頡淡淡地問,努力地扮演一個冷靜的角色。

  「妳離開他好不好?我求妳!」突然問她就聲淚俱下,完全沒有見面時的高傲。

  「為什麼?妳求我做什麼?我們早就分手了。』莫芷頡被她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

  她為什麼要求她?她不過是供明崇解悶娛樂的一個可憐女人罷了。

  他有個未婚妻,卻從來沒人告訴她,她就這樣傻傻地讓他騙了。

  「不!他說他不會跟妳分手!不管我怎麼求他,他都不答應跟妳分手。學妹,我求妳!也許妳會看不起我,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只好來請求妳成全。我真的很愛很愛明崇!」

  她的眼淚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在演戲,莫芷頡開始同情這個漂亮得過火的女人。

  為什麼她要對她苦苦相求?明崇又為何要捨棄外在條件勝過她好幾倍的未婚妻?這太不合常理了。

  「我一點都不知道有妳這個人。相信我,我不是刻意要破壞妳和明崇之間的感情。妳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莫芷頡急需要釐清過於紛亂的心緒,她不相信明崇會辜負這樣一個漂亮又溫柔的女人。

  「我是他外文系的學妹。大一那年在迎新舞會上與他相遇,他開始對我展開追求,我被他的多情和用心感動,很快地我們就成為男女朋友。」

  「直到大三那年,因為我父親接受了加拿大一所大學的聘書到那兒教書,我隨著家人移居加拿大;所以,在出國之前,我們就在雙方家長的見證下先訂婚。我在國外一住就是六年,這期間回來過幾次,兩人都是在匆忙中度過。當然,我們也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但是,我沒想到他就這樣變心了。」

  她把她的右手攤放在桌上,莫芷頡看見她中指上戴著一隻耀眼的鑽戒,光芒異常刺眼。

  「這就是我們的訂婚戒指,我一直帶在身上。」她說。

  六年的分離會磨滅一段信誓旦旦的戀情,這個莫芷頡相信;但發生在明崇身上她卻覺得不該。

  在她的心目中,明崇應該是個用情至深的人;尤其是他說到過去那段戀情仍是無可避免的悸動,又為何還要跟她在一起?是寂寞嗎?

  因為未婚妻長期居住在國外,所以他耐不住性子,轉而把感情放到她身上?

  但他又為何說他心已死?這個漂亮的女人應當就是與他發生過關係的那個女人吧?他們之間或許有太多牽扯不清的恩恩怨怨,但她可以確定的是,明崇一直忘不了這個女人。

  「我不知道怎麼稱呼妳?」莫芷頡問。

  「我叫李薇。」

  「李薇,我可以坦白告訴妳。當我發現妳這個人存在是兩星期前的事,但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妳的真實身份;在這期間,我和明崇學長已經分手。以後,是妳和他之間的問題,我不會再介入:妳放心,我不會奪人所愛的。」莫芷頡掩住想要痛哭出聲的絕望心情,沉重地對李薇保證。

  李薇的眼底閃著晶瑩的淚水。

  原以為會遇上一個強勁的對手,沒想到莫芷頡這麼好說話,這樣一來,她就放心了。

  「學妹,謝謝妳的成全!我會永遠感激妳!」李薇真誠地說。

  「原本就是妳的東西,我只是把他還給妳而已。」莫芷頡嘴角浮上一抹悲傷莫名的苦笑。

  李薇走後,她一個人在系館哭掉好多淚水。

  不管明崇和李薇之間有過什麼樣的不愉快,她都無法原諒他對她隱瞞訂婚的事實而跟她交往:最後不僅讓她失去了一顆心,還背負了第三者的罪名。

  明崇在她心中變得更加不可原諒。

  莫芷頡晃著搖搖欲墜的身子走出系館大門,恍惚間她看見一輛車子迎面駛來,刺眼的大燈照得她頭暈目眩……

  她記得車子並沒有撞上她,但她卻昏倒了。

  那輛車正好就是許明崇和幾個研究助理出公差所開的那輛土壤系公務車。

  許明崇親眼看見莫芷頡就在他眼前「咚」的一聲倒下,然後不省人事……

  「有沒有想吐的感覺?」

  莫芷頡剛醒過來就看見一個溫柔的白衣天使,她還以為自己到了天堂。

  「怎麼辦?是不是撞傻了?」許明崇看著她癡呆的模樣,急著問身邊的護士小姐。

  「還好吧!醫師說只是輕微的腦震盪而已。」護士也覺得奇怪。

  「這是哪裡?」莫芷頡打斷了兩人之間自以為是的臆測。

  「省立醫院急診室。」護士笑著回答她,順便調整一下她的點滴速度。

  「妳現在身體很虛弱,所以我們先幫妳補充一些營養劑。記得回去後三餐要正常吃,而且睡眠要充足。醫師說妳有些營養不良,所以才會貧血。」

  護士小姐熱心地幫她解釋病情,也讓她明白,她之所以會昏倒並不是撞上車子,而是貧血所造成的。

  護士幫她拉好被子,轉身走出病房。之後,冷戰許久的兩人不得不面對彼此。

  見到他,她心口上的痛又浮了上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昏倒的真正原因絕對不是貧血,而是無以復加的心痛啊!

  「妳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他心疼地責備她。

  這些日子他不是不管她,而是想讓彼此有時間好好沉澱一下,他想等她的心情平和一點時再找機會跟她談。

  因為,他和李薇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道盡;而且在她氣頭上,更是不可能得到她的諒解。怎知她是外表故作堅強,內心卻比他想的還來得脆弱。

  「我自己的身體用不著你來過問!」她語氣冷得足以凍傷人。

  「我知道妳還是很在意我,幹嘛要這樣和自己過意不去?」許明崇坐到床沿,抓過她沒打點滴的右手握著。

  許明崇一語說中她的要害,她再怎麼嘴硬都不免紅了眼眶。現在的問題比兩星期前更複雜,他們兩人注定是不會有結果了。

  「我在意你有什麼用?你的未婚妻都回來了,我變成你們之間的第三者,你以為我就很好受!」說著她眼淚就掉下來。

  許明崇一怔。

  他很意外她竟會知道李薇和他之間的事。

  「薇薇去找妳了?」他想只有這個可能性。

  薇薇?叫得好親熱!不愧是一對未婚夫妻。莫芷頡心一寒,更加確定他愛李薇比愛她多。

  「若她沒來找我,你是不是要繼續欺騙我,還口口聲聲要跟我結婚?!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她越想越氣,越說越激動。他分明就是有意欺騙她,難怪他要求她不要過問他的過去。

  許明崇讓她問得心頭擰成一團。

  他不知道李薇是怎麼跟她說的,但想也知道,一定是把所有過錯往他身上推,讓他在小頡心中成為一個標準的負心漢。

  「是她對不起我在先,我自認問心無愧。」他怎能坐以待斃,教李薇在背後說他的不是,造成小頡對他更多的誤解。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還戴著你們的訂婚戒指啊!」莫芷頡激動地大喊。

  「小頡,我承認的確深愛過她。她曾經讓我以她為世界的中心點,整個人繞著她打轉。她的美麗和溫柔都讓我深深迷戀,但是我一直害怕她有一天會離開我;直到她出國前,我們決定先訂婚都是因為害怕時空的阻隔會影響我們的感情。」

  「剛開始,我們還常常寫信、打電話,一有機會我就飛去加拿大看她,她也回來過幾次。但在我研究所二年級那年,也就是她離開後的第三年,我們之間的感情就開始起了變化。她變得不愛接我的電話,也不回我的信;無論我怎麼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我才從她妹妹李芃口中知道她交了新的男朋友,而且打算在加拿大和他結婚。」

  「那段時間我心痛得無法唸書,無法專心做實驗,我的畢業論文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每天都只想飛到加拿大去求她回心轉意;然而,我又告訴自己不要那麼沒志氣,她都變心了,強求又有什麼用。後來我還是因此延畢了。就在那年暑假,她結婚了;對我五年多的付出沒有一句懺悔、抱歉,還責怪我沒有聽她的話到加拿大念研究所,所以她才會變心。我對她痛心到了極點……」

  「後來的我就是妳知道的我。在繫上沒人知道我訂過婚,但我也沒再交過其它女朋友;直到遇見妳,我才在黑暗中看見了一道曙光。她對我的背叛我都認了,現在她離了婚又回頭來找我;我為什麼還要信守那個曾經有過的婚約?我不會再回頭了。」

  許明崇把他這些年藏在心上的秘密全部說出,頓時他覺得心上那個沉重的石頭終於落了地,他再也不必對小頡隱瞞這段婚約了。

  莫芷頡聽完之後卻沒有失而復得的喜悅。

  她相信李薇不會輕言放棄的,她看得出李薇誓在必得的決心。而且,她也懷疑明崇對李薇真的沒有愛了嗎?或者是更多的恨意掩蓋住他對她的愛;其實,他最愛的人也許還是李薇也說不定。

  「我看得出李薇其實還是很愛你。也許,你可以試著再接受她。」她試探性地說。

  「妳說這是什麼話!我現在愛的人是妳,我不可能再回頭接受她,妳懂不懂?!」

  他不明白她為何要把他推給李薇,她明明那麼在乎他的!

  「你先弄清自己的感情再說。現在的李薇雖然離過婚,也曾經背叛過你,但畢竟她的條件還是好過我許多,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莫芷頡完完整整地把自己的心意說出。

  她要的是一份完整的感情,若不是,她寧可不要。

  「小頡,在我心中妳才是最好的!真的!」

  小頡不懂他對她用情有多深,也只有他知道,他愛她遠比李薇還要多。

  李薇帶給他的是虛榮心,他為了守住她而戰戰兢兢的,深恐他一個疏忽她就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自始自終他都愛得那麼沒安全感:直到李薇另嫁他人之後,他才突然看清了這個事實。

  他苦苦守住的不是一個愛人,而是一個夢幻的影子……那些年,他除了不斷付出之外,他不知道李薇帶給他的除了無止境的傷痛外,還剩下什麼。

  遇上小頡之後,他才深深體會到,真正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受,那種甜蜜和滿足感是前所未有的。她的一個動作、一個笑容都深深牽動他的心:而且他知道,她會一直愛著他。

  「謝謝你這樣說。」莫芷頡以為他只是在安慰她。

  莫芷頡在醫院躺了一整夜。

  清晨,許明崇因為要上三、四堂的實習課,先回學校去了。

  直到下午,醫師確定她沒有嘔吐現象,才讓她辦了出院手續。

  走出醫院,外頭陽光刺眼;她獨自一人晃著暈眩的腦袋,漫步到市公車站,搭車回宿舍。

  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來時窗外已是明月高懸、滿天星斗,肚子餓得咕嚕叫,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進食了。

  坐起身來,覺得頭還是有點暈,著地的後腦勺還隱隱作痛,連走出去吃飯的力氣都沒有。

  隨手拿起電話,這才發現她已經習慣性地把插頭拔掉,難怪她可以睡得這麼安穩,都沒人來打擾她。

  因飢餓而顫抖的手,在數字鍵上按下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

  「喂!」

  「喂!」

  兩人同時發出聲音,卻又意外地發覺都是女人的聲音。

  「妳找哪位?」對方先出聲。

  「妳是李薇?」莫芷頡直覺地問。

  「我是。」

  「學長不在嗎?」既然電話都打了,她也無須逃避。

  「明崇還沒回來。」

  莫芷頡看了看桌上的鬧鐘,九點四十七分。他去了哪裡?

  「妳找他做什麼?」李薇的聲音難掩對她的敵意。

  「沒事。」

  自從聽了明崇的解釋之後,她對李薇完全沒有一絲絲的罪惡感;但她卻無法理解,李薇為何還在明崇的宿舍?

  難道說,自從那天之後,其實他們兩人仍住在一起,如果是,那麼明崇就太不可原諒了!

  「我希望妳記得對我的承諾,畢竟我才是他的未婚妻!」李薇冷冷地說。

  「我知道妳是他的未婚妻。」

  莫芷頡有風度地沒揭穿醜陋的真相。她只是感到可笑,李薇憑什麼以為一個她背叛過的男人,隨時還會準備接受重新回過頭找他的女人?

  她當明崇不是什麼?

  然而,明崇既不是那麼沒志氣的男人,為何又跟她糾纏不清?他說他愛著自己,卻仍可以跟舊愛人同床共枕,這教她情何以堪?

  「求妳遵守承諾,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李薇語氣溫和,但警告的意味濃厚。

  莫芷頡心頭一緊。

  無可否認的,李薇看穿了她的弱點;她擺了低姿態,的確引發了她的同情心。如果李薇表現得凶悍一點,也許她會比較好過。

  莫芷頡不置可否地掛上電話,她覺得疲累到極點,連想要活下去的一點點意志力都顯得飄搖……

  她又昏睡了嗎?眼前一個模糊的身影,是他嗎?

  「小頡,妳醒了?」許明崇把臉湊近她。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意識模糊地問。

  「我電話一直打不進來。今天晚上又陪王老師和園藝系的幾個老師吃飯,剛剛飯局才散就馬上趕過來:還好遇到妳們房東,跟他拿了一把鑰匙才進來的。」

  莫芷頡嗅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心知他今晚又喝了不少酒。

  「妳是不是都沒吃東西?」他發覺她異常的虛弱。

  她沒回答,只是瞅著他看。

  「看我不會飽,我帶妳去吃消夜好不好?」他嘴角漾開一個好看的笑容。

  「你別管我,李薇還在等你回去。」她心頭一陣酸澀,體認到這個男人已不再是她一個人的了。

  「妳--在說什麼?!」

  他眼底閃過一抹驚惶,只是一瞬間,但她就是清楚看見了。

  「稍早我曾打電話找你,李薇接的。」

  她其實很想問,李薇是否跟她一樣,有一把同樣掛在心形鑰匙圈上的備份鑰匙。

  「我已經好幾天沒回去了。」他沉著一張臉說。

  「她一直住在你那裡?」心上的怒火像水波一般在她心頭漾開了。

  「她連人帶行李地搬進來,我不忍心趕她出去,她在台灣已經沒有家了。」就算明知她會生氣,他也不想對她說謊。

  心軟是沉淪的開始,這事實是否也意味著只要李薇不搬走,他們就繼續糾纏下去?或者他們這幾天也上床了?兩個曾經有過肉體關係的人,難道還能平安無事地睡在一起?

  莫芷頡一顆心頓時絞痛了起來,又好想狂笑。

  「所以,你就順理成章繼續與她--同床共枕?」她本來是想說「上床」、「做愛」之類不堪的字眼。

  「你別這樣扭曲事實。除了妳看見的那個吻之外,我們沒有再進一步的關係了。那天晚上我把床讓給她睡,自個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想著該如何向妳解釋我和李薇之間的關係;之後,我就住進教職員宿舍裡,再沒回去過了。」

  他住進教職員宿舍的事,她一點都不曉得,可見他們最近疏離得有多嚴重。

  「你真的一點都不愛她了?」莫芷頡開始相信這個可能性。

  「如果她沒回來找我,也許我還對她存有幾分依戀,那是混雜著太多的愛與太深的恨所造成的一種不甘心的情緒反應;然而,再見到她,我彷彿得到了重生的機會。我發現自己真的從那種劇烈的傷痛中走出來了。以前,我從不對任何人講我和李薇的事,那是因為傷口太深,只要稍稍碰一下,我都覺得痛得不能自已。現在不會了,傷口早已結痂、掉落,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叫做記憶。」

  莫芷頡封閉的心終於透進一道陽光,在明崇抽絲剝繭的掏心懇談之後,她已經漸漸可以相信,也許他真的已經不再愛李薇了。

  「你那個晚上為什麼要吻她?」既然要問就一次問個徹底,她心眼的確小到連一個吻都無法釋懷。

  許明崇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忖著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之後,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許久。四周的空氣都凝住了,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莫芷頡快要沉不住氣開口問:你沒話說了吧?他突然傾身向她,朝她的唇狠狠烙下一個火熱的吻。

  莫芷頡忿然地想推開他,隨即又教他緊緊地摟住身體,讓他強吻了好一會兒,他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他。

  最後,他瞅著她泛紅的臉蛋,氣定神閒地說:「是她吻我的。」

  他這麼做只是在告訴她--要想吻一個人時,未必是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他不需要經過她同意,就可以吻她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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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0 00:04:1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李薇果然沒有那麼好打發。

  許明崇不回去,她就到學校找他。有時他在上實習課,她就大剌剌地坐在一旁旁聽,漂亮的她讓整個土壤系瞬間沸騰了起來。

  許多人都在猜測她的身份,更多人嗅出她和許明崇之間那種曖昧不明的氣氛,一些不堪的耳語正流傳著。

  李薇聰明地不再找莫芷頡下手,但她似乎想讓許明崇在繫上也待不下去。

  莫芷頡不知道她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原本對她還存在的一點點同情心都灰飛煙滅了。最後連王老師都出面要許明崇把事情處理好。這樣的事對整個繫上的影響層面很大;更何況連其它研究室的老師也頗有微詞了。

  莫正頡對這件事只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完全幫不上忙,只能看著許明崇為了這件事,一天比一天憔悴。

  她只能關起耳朵不去聽那些不堪的流言,像駝鳥似地躲起來。

  一個週末的午後,她在系館的頂樓看陳志偉種蘭花,這是他最近迷上的休閒活動。

  系館的頂樓正好有一間用黑網搭成的溫室,經過主人林老師的同意,他就在裡面種起了蘭花。從一開始的兩三盆,到現在的二十幾盆,他越種越有心得,還口口聲聲說畢業之後要專心養蘭花。

  看他專心地種蘭花,是一種單純的幸福。

  她終於明白陳志偉比她更懂得生活,他會轉移注意力,讓自己不鑽牛角尖,也讓日子過得更多采多姿,這些都是她無法做到的。

  她坐在水泥圍牆上,放眼望去,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坐落在這個城市的邊緣地帶,繁榮卻又令人不安。

  「妳別坐在那裡,很危險的!」陳志偉邊松土邊喊著。

  「跳下去,怎麼樣?」她沉沉地問。

  陳志偉這下才認真地看她。

  這一個多月來,她整整瘦了一圈,原本粉嫩粉嫩的臉頰也長出一顆顆觸目驚心的痘子;飛揚的神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過多的沉默。

  有時,她整天都說不到幾句話。

  「妳要跳,我奉陪!」他走到她身邊坐下。

  若是更早之前,他一定會說:「要跳就跳,沒人會拉妳;要是勇氣不夠,我可以推妳一把。」

  但現在,他已經看不到她的內心世界。也許,她是真的想跳,他怎麼能讓她跳下去?

  「兩層樓高,會不會死掉?」她認真地問。

  「死翹翹的機會不高,但半身不遂的機率不低,活著只會更痛苦。」他搓著手上的泥巴。

  「我在想,如果我死掉了,事情會不會變得比較單純。」她的眼神空洞,像一縷幽魂發出只有自己聽得懂的囈語。

  「妳死了,事情會更複雜,會有兩個男人為妳守活寡。」他半開玩笑地說。

  一個是他,一個是許明崇。

  「那麼,我走好了,走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再也不管這些事了。」

  她的心情已不是絕望二字可以形容。

  看她那麼痛苦,他卻想不出任何一種安慰她的方式。

  如果她愛的人是他,他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絲絲的委屈,哪會像許明崇放任一個女人在身邊造反卻無計可施。他為小頡感到不值,卻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

  「志偉,借我抱一下好不好?」她轉過頭看他。

  陳志偉怔愣了幾秒後,伸出手攬她入懷。

  第一次摟著她柔軟的女性身體,他的內心卻只剩下悲傷和更多的不忍。

  當她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胸膛時,卻覺得明崇已離得她好遠……她默默地流著淚,懷疑淚水是否會有流乾的一天?

  等淚水流乾的那天,人是否就可以免除七情六慾之苦了?

  莫芷頡下了課,走著走著就來到許明崇的教職員宿舍。抬起頭看見他那一方明亮的窗口,她卻只在樓下來回踱步,沒有什麼目的,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目的。

  一種孤單寂寞的情緒困擾著她,她不知該找誰說去。

  她知道明崇最近的情緒很低落,但除了等待之外,她還能做什麼?

  一點星子般的亮光,在大門敞開的同時閃了一下,然後在黑暗中走出一個人影,她無所遁形地立在原處。

  沒想到他會下來,是正好要出門還是特意?

  她瞄了那扇亮著燈的窗口,不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上來?」他問。

  她站在路燈下,望著他手中的星子。最近,他似乎抽煙抽得更凶了。

  他走到她身旁,很自然地攬住她的肩,帶她走進大樓,走進另一個讓她感覺陌生的世界。

  他的房間仍然整齊清潔,一如他的人。

  隨意瀏覽後,她發現他書桌上擺著一張她的照片。是那次去合歡山賞雪路上拍的,背景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那時她臉上漾著甜蜜的光采,任誰都看得出是一個熱戀中的少女。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她將視線調回他臉上,淡淡地問。

  「我在窗口看見妳的身影,妳來了卻不上來找我,妳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他臉上慣有的迷人光采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黯淡的疲憊。

  「我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候來增加你的困擾。」

  她也弄不懂她現在該扮演什麼角色才恰當。

  「讓我看看妳,」他心疼地捧著她的臉。「都是我害妳變成這樣的。」

  儘管再心煩,他仍沒忽略掉她近來的變化;她和他一樣都在承受李薇所帶來的精神上煎熬,怪只怪他狠不下心來趕她回加拿大。

  「我該怎麼辦?與其三個人都痛苦地耗著,不如我離開好了。」她覺得自己愛得好累。

  「妳不要這麼傻!怎麼說我都不會讓妳離開我,更何況李薇不見得還愛著我,也許她只是不甘心而已。給她一些時間,她自己會想通的。」

  對於一個已經成為過去式的女人,他對她仍有情分在;他不想在這時候將她逼入絕境,所以才會自己承擔下她近來種種不當的作為。

  「明崇,我不想要給任何人壓力,但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難道你真的要眼睜睜看著李薇毀掉你的大好前程?你卻不作任何響應?」她除了心痛之外,還有更多的不苟同。

  「李薇所有的一切作為都只有一個目的--她要我放棄妳,選擇她;然而,若要我放棄妳,我寧可選擇放棄這裡的一切!」他認真地說。

  莫芷頡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氣,怕眼裡不爭氣的淚水就要滑落。

  他攬住她細瘦的腰身貼近自己,緊緊地摟著她,低下頭吻住她柔軟的唇瓣,熾烈的火焰正在燃燒。

  許久,他才放開她。

  「小頡,妳要相信我對妳的堅持,陪我一起度過難關,好不好?」

  她點點頭,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平靜的時刻就要過去了。

  氣象局說,有一個中度颱風正在太平洋上空朝著西北西方向前進,如果方向不變,兩天內直接影響台灣的機率相當高。

  正當大家興高采烈討論著颱風路徑的時候,另一個暴風圈卻提早來到,讓大家措手不及,只能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

  「莫芷頡,我要毀了妳!」

  李薇拿著一瓶已開瓶的硫酸,寒著一張臉站在計算機室門口;裡頭除了莫芷頡之外,還有陳志偉、何馨逸、鄭文凱及兩個研究所男同學。

  李薇漂亮的臉孔變得猙獰,含恨的眼神直勾勾逼著莫芷頡。

  莫芷頡感到一陣強烈暈眩,整個人晃了幾下,差點倒下,幸好陳志偉及時接住她。

  「學姐,妳要潑就潑我好了!」陳志偉擋在莫芷頡身前,大有豁出去的樣子。

  「怎麼,連你也這麼護著她?!她有什麼好,值得你們兩個男人這樣對她?!」

  她的眼神更加冷冽,手上的硫酸瓶搖搖欲墜,看得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學姐,妳冷靜一點!這樣做對任何人都沒好處。」何馨逸雖然害怕,但她不得不開口試圖挽回可能要發生的悲劇。

  大伙深知硫酸的可怕,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更怕一個過大的動作就會讓李薇失挫地把手上硫酸潑出。

  「既然我得不到,大家同歸於盡也無妨!」李薇冷笑了幾聲。

  這時,一個研究生趁李薇不注意偷偷從後門溜了。

  「妳衝著我一個人來好了,不要傷害無辜的人。」莫芷頡試著要推開擋在她身前的陳志偉,但他保護她的意志十分堅強,死都不肯放開她。

  「很好!你既然這麼愛護她,我就成全你!』說著她就高舉手上那瓶硫酸。

  啊!

  這一刻所有人都忘情地尖叫一聲。陳志偉緊緊地抱著莫芷頡,而其它人則立即躲到桌子下,本能地雙手抱頭。

  半晌,只聽見李薇爆笑出聲,尖銳的笑聲含混著心碎的悲鳴。

  「你真的這麼喜歡她?!喜歡到可以不顧一切?」幸好她手上的硫酸並沒有潑出。

  莫芷頡流下了一串熱淚。剛剛那一刻她的確是怕得要死,但志偉緊緊包覆著她,深怕她受到一點傷害,讓她感動不已。

  「我愛她,卻不像妳!得不到愛就要毀了她!如果我是妳,那麼我是不是也該拿瓶硫酸去潑許明崇?」陳志偉冷靜地反問她。

  李薇仍大笑,卻滾落了更多的淚水。

  「你好偉大,愛一個人卻不求回報,只可惜人家未必領情。」李薇冷冷地說。

  「夠了!妳究竟要我怎樣?!妳說吧!」許明崇突然出現在計算機室門口,失控地對著李薇大吼。

  李薇轉過頭看著他那張盛怒的臉,心上被狠狠劃了一刀。

  莫芷頡看見他出現,立即掙脫陳志偉的懷抱。她覺得這一切都荒謬極了。

  「我要你娶我,做得到嗎?」李薇露出一個令人心寒的絕美笑容。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靜靜地等待許明崇的答案。

  「妳瘋了!」他大吼一聲。

  「你不答應我就毀了她!」李薇銳利的眼冷冷地掃過莫芷頡。

  「妳--乾脆毀了我比較快!」他盛怒的眼充滿血絲。

  「你寧可讓我毀了你,也不願意跟我結婚?!」李薇怒視著許明崇那張俊逸的臉,心上的痛苦沒人知道。

  「妳這陣子的行為不都是為了要毀了我?既然如此,妳就徹底毀了我吧!不要再傷害小頡了,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女孩子而已。」許明崇已經讓她搞得快崩潰了。

  「好!我成全你!」李微冷冷地看了莫芷頡一眼。

  莫芷頡心頭被狠狠紮了一下,李薇的眼裡充滿了對她的恨意。

  許明崇與莫芷頡兩人一個短暫的對視。她看見他眼底的歉意,他卻看見她強烈的質疑。

  他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任由李薇處置。

  李薇看出他義無反顧的決心,淒厲的一陣冷笑後,舉起手,打算把手上的硫酸直接朝他那張俊臉潑去……

  「不要!」一聲尖銳的叫聲。

  莫芷頡衝上前去抱住許明崇,但一切都太晚了,李薇手上的液體已全數潑出,

  灑在許明崇臉上,滑落在莫芷頡身上……

  整個系館在這時候全被一陣淒厲的尖叫聲震動,跑步聲如同強烈地震,所有聲音都朝向同一個方向前進--計算機室。

  「醫生,病人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情緒不是很穩定,但已經用藥物控制住了。」

  「會不會變成--」

  「精神病?」醫師替他接下去。「病人本身已經有躁鬱症的跡象;若再持續受到太大的精神壓力,可能會更加惡化。」

  男人痛苦地把頭靠在背後牆上,沉重地瞇上眼睛,眉頭緊擰。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他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明明從頭到尾都不是他的錯啊!為什麼她的錯卻要由他來承受?

  他上輩子到底欠了她多少?

  難道他已經花了那麼多年的時光償還,還不夠嗎?

  他走進病房內,坐在病床旁那張椅子上,認真地看著她那張漂亮的臉蛋,沉睡中的她讓他想起剛認識她時的模樣……

  他遠遠地便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在飛揚的音樂聲中轉呀轉的,像一個仙子,他繞呀繞地就繞到她身邊。

  他請她跳了一支慢舞,挽著她。他總算明白,原來她是學過舞蹈的,難怪身影那麼迷人;但真正迷人的卻不是她的舞姿,而是她的臉蛋,漂亮且精緻的五官,是他見過的女人中最美的。

  一支舞下來,他完完全全跌進她明亮的眸子裡,她的身影再也無法從他腦海中揮去。

  他愛上她了!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女人。

  他瘋狂地追求她,在炎熱的夏季兩人一同徜佯在和風烈日下,酷寒的冬季兩人則躲在被窩裡溫存。她給過他的歡樂,曾經填滿了他年少空虛的心靈,最後,她卻一點一滴地索回,直到他一無所有……

  所有恩恩怨怨加加減減之後,什麼都不剩了,包括愛、包括恨……

  當她朝著他的臉潑灑硫酸的那一刻,他心裡想到的只有「還債」兩個字;所有上輩子欠她的全部還給她吧!他已經受夠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那只是一瓶水而已,非常可笑又可悲的事實。

  然而,那瓶水卻讓李薇徹底崩潰了。她終於深深體會到許明崇不再愛她的決心,也讓她明白,是她自己讓幸福從指尖流走,是她自己將許明崇推到莫芷頡身邊,怨不了任何人的。

  「妳醒了?」許明崇見她睜開眼,湊過臉問。

  「明崇。」她眼眶一紅。「對不起!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別說這些了。」他一點都不想聽她說那些沒意義的話。

  「我一定要說!」她下定決心要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其實這幾年,我過得並不快樂。在加拿大的第一年,我就認識了唐威利;他是我們的鄰居,在一家計算機公司當高級主管。那時候他有一個美好的家庭,有一個漂亮的美國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小孩。」

  「剛開始,我只是把他當一個大哥哥看。他對我很照顧,我常去他們家跟兩個小朋友玩。直到有一天晚上,威利的妻子帶小孩回美國娘家,他一個人在家,我去陪他下棋。」

  「或許是因為寂寞吧!那天我覺得他特別地迷人;我們失去理智地擁吻,就在那天晚上背著你和他老婆,上了床……一次、兩次,我們越來越明目張膽、越來越沒有罪惡感;直到有一天終於讓她太太發現,她只是很平靜地要求離婚。威利別無選擇,只好簽下離婚證書;但他太太要自由,所以把兩個小孩都留給他。」

  「我爸爸知道這件事情後,狠狠打了我一頓,把我逐出家門。最後,我無處可去,不得不搬過去和威利一起住,草草地和他辦了結婚手續。結婚沒多久後,我才發現,其實我無法接受那樣的生活。我不想當那兩個小孩的後母,我也不是真的愛他,全都是我自己一時迷惑所造成的。」

  「之後,我們常吵架,那兩個小孩也都和我不親。爸爸不要我了,我一個人孤立無助,日子過得很不快樂,卻又不敢提出離婚。」

  「我怕失去唯一的依靠,但苦悶的感受越來越強烈,最後我終於崩潰了;我提出離婚,他也很爽快答應了。後來我們才發現,我們從來都沒愛過對方,只是沉溺於肉體的滿足而已……」

  「無處可去的我,只好厚著臉皮回來找你;誰知道連你都不要我了!我真的是罪有應得!」

  她說完便哭了起來,許明崇伸出手想摟她的肩,隨即又放棄。他不想再製造任何問題了。

  在她剛送來醫院時,他已經打過電話給她在加拿大的父母,他們已經答應盡快趕回來。他只要將她平安地交到他們手上,其餘的事,他也無能為力了。

  「明崇,我很羨慕你有一個這麼愛你的女朋友。當她在最後一刻衝向你時,我才發現自己真的比不上她,我不會為了你這麼做的。」她坦白地說。「發生了這種事,我一定是第一個躲起來的人。」

  我相信!他在心裡頭說。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仍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跟他開這麼大一個玩笑。

  「原本,我只是想讓你和莫芷頡看清愛情的真相。我以為妳們會屈服在一瓶硫酸之下,然後再嘲笑你們自以為是的愛情。」她笑著搖搖頭繼續說:「沒想到你們兩個都是笨蛋,連那個陳志偉也是。我發現他愛莫芷頡並不在你之下,他比你們兩個更傻。也是他,才讓我真正醒過來的。」

  許明崇也是事後才知道陳志偉在當時是那樣不顧一切地保護小頡,這件事讓他很愧疚;但愧疚歸愧疚,小頡只有一個,說什麼他都不會讓給陳志偉。

  「謝謝妳導演了這齣戲,讓我知道小頡有多愛我。」許明崇半嘲諷地說。

  「你也不差啊!」李薇笑著調侃他。

  她真的看開了,原來平凡才是最幸福的。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再去尋找屬於自己平凡的幸福。

  李薇的事終於落幕了,原本應該興高采烈的莫芷頡卻變了一個人。

  她的眼神落寞,不愛說話,許明崇怎麼逗她她都不開心,這下可急壞了他。他不知道這小女生是哪兒出了問題。

  有一天她竟然對他說:

  「我發現我沒有想像中那麼愛你耶!我們做普通朋友就好。」

  「妳……妳是不是工作和課業壓力太大了?!我可以跟王老師商量,讓妳只上半天班,或者我養妳也可以!」他差點沒有跳起來。

  「都不是啦!我只是累了。」她淡漠地說,眼神裡沒有一絲絲愛的火花。

  「累?妳這是什麼意思?!」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恐懼。難道她不再愛他了?

  「就是不想談戀愛的意思。我們分手吧!」她煩躁地揮揮手。

  「分手?!妳在發什麼神經?!」許明崇控制不住地咆哮起來。

  莫芷頡讓他嚇得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反正她就是很想恢復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再受這些感情的束縛,包括陳志偉對她的深情;她對他覺得愧疚,卻是無以為報。

  她需要靜一靜,好好地想一想。

  「為什麼?!妳不再愛我了?!」

  他無法相信小頡會跟他提分手,他這麼愛她,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莫芷頡搖搖頭。

  他怎會知道李薇的事在她心上造成很大的衝擊,完美主義的她突然覺得愛情太可怕了。

  她常想,萬一李薇那天潑的真是硫酸,今天他們兩個人就都毀了。那液體是先灑上他的臉,接著落到她身上。

  那一刻,她以為全身都會有如煉獄般的灼熱感;但實際上除了冰冷以外,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冰冷,如同她瞬間封閉的心。

  「妳不會是愛上陳志偉了吧?」許明崇心上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莫芷頡驚訝地抬起頭來。

  他怎麼會這樣想?但轉瞬間,她露出了一抹淺笑。

  「我現在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友情,什麼是愛情了。」她淡然地說。

  「妳最好給我分清楚!我不會把妳拱手讓人的!」他再次對她咆哮。

  「你凶什麼啊!我不是你私人的物品,我有權利選擇我的未來!」莫芷頡也不甘示弱地轟回去。

  「妳別以為我這麼好打發!當初是妳先先來惹我的,現在妳想分手,我還不想哩!」他的眼底是不容置疑的堅決。

  剛剛差點讓忿怒掩蓋了理智,他就不信那個願意與他一起被潑硫酸的女人會突然不愛他了。

  沒關係!她要鬧鬧小脾氣,他可沒那麼好打發;反正他有的是時間陪她耗。想清楚後,他一反方才劍拔弩張的態度,用唇角拉出一個很好看的弧度,挑釁地瞅著她看。

  「來玩個遊戲如何?」他眼神賊兮兮地問。

  「什麼遊戲?」她心裡頗不是滋味。

  她都要跟他分手了,他竟然還有心情玩遊戲?

  「我給妳一個月時間,我不再過問妳任何事情,妳可以做妳任何想做的事,包括交其它的男朋友。一個月後,如果妳還是覺得不愛我,我們就分手。」

  雖然不是認真地想分手,但當他說到分手二字時,莫芷頡心上還是感到一陣刺痛……

  為什麼?不是覺得愛得很累了?怎麼還會痛?

  「給我一個月的自由?那你呢?」莫芷頡不得不想到,他是否也會讓自己有這方面自由的權利。

  「我等妳。」他篤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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