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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汪晴 -【冷宮娘娘(馭夫娘娘最終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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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8 00:00: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汪晴 - 冷宮娘娘(馭夫娘娘最終回)

唉……已屆熱鬧滾滾的元宵節,她又得「獨守空閨」了!
額上的戲斑使她幾乎足不出戶
人們總是說身有缺陷、說她是半殘美人兒,
但是、但是……她好想出去逛逛啊
不管了,頭髮一遮,面紗一戴就行啦……

血……她快暈了!
但是若不救這名俊逸男子,他可要去府提燈籠囉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她得找個地方安置被追殺的他
仔細一瞧,他的儀表、他的氣質真令她動心
可自己的模樣……唉,別奢望了……

她不過是救他一命的尋常女子,
為何能讓他這一國之君念念不忘、情有獨鍾?
什麼?有個苦戀她多年的表哥上門提親
皇帝中意的人有誰敢搶?她,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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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8 00:0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太平時節元宵夜,十里燈球映月輪,

  多少王孫並士女,綺羅叢裡盡懷春。

  明    馮夢龍    喻世明言

  寂靜的夜裡,沈府的繡樓傳來一道清脆的問話聲。

  「小姐,妳真的不去看花燈?」丫鬟翠兒在主子身旁繞呀繞的,「聽沈富說外頭好熱鬧,好好玩,花燈多到足以照得有如白晝,而且還有好多人……」說到最後,翠兒的臉都紅了。

  不須抬眼,沈凝香便明白翠兒的聲音為何會愈來愈小。

  每年一到元宵節,向來足不出戶、久居深閨的女子們,不再受禮教束縛,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府賞燈遊玩,其實她們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認識公子哥,盼能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

  前年,府邸中的廚娘芸兒就是在觀看花燈之際和撞到她的人一見鍾情,幾個月後便定了親,如今芸兒已是身懷六甲的婦人,他們夫妻倆的恩愛不可言喻。

  而這個例子也讓沈府的丫鬟、家丁抱著一絲希望,盼能找到成親的對象。正因如此,她爹才會特別在這一天放大夥兒一天假,好讓他們出府遊玩。

  至於翠兒還沒隨同其他人出府,該是擔心她一人在府邸會無聊。這丫頭有時候就是顧慮太多,她可不想誤了翠兒的終身大事。

  沈凝香埋首於書卷中,淡淡地道:「妳去看就好,我不想出去。」

  翠兒不依地嘟著嘴,「小姐,出去瞧瞧嘛!整天待在屋子裡多悶。」小姐除了上佛寺會出門之外,幾乎是無時無刻都待在繡樓裡,唉……又不是出家的尼姑,為何要過清心寡慾的生活?        

  沈凝香笑而不語,心裡也明白翠兒關心她。        

  其實……她也好想出去外頭湊湊熱鬧,但是,她額頭中央那塊拇指大的紅斑,讓她打消了念頭。        

  前些年她還不懂事的時候,曾出府到街上逛過,路上的行人對她指指點點,還說了些閒言閒語,說她是缺陷女子、說她是半殘美人兒……更過分的人還說是沈家沒積陰德,是上天懲罰沈家,讓她擁有傾國傾城的美貌,卻有瑕疵。

  自個兒的容貌被批評成這樣,剛開始聽見她還會難過,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不至於有自慚形穢、無顏見人之感,不過若因為她的容貌而讓沈家受到批評,這又另當別論。是以,她還是少出門好,也可以免去許多麻煩,雖然這些流言她並不怎麼在意,但總得顧及爹娘的面子,她不想讓他們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一想到爹娘,沈凝香不由得歎了口氣,他們因為她的容貌憂心不已……其實全是因為她的婚事,這些年來除了表哥之外,沒有其他人登門提親過,而她又不願嫁給表哥,為此他們兩位老人家擔心她會孤獨一生。

  可是爹娘他們也不想想,她在自家府邸就會讓外頭的人指指點點、討論不休,又何苦害表哥遭人譏笑?依表哥俊逸的外表、出眾的才華,不該配她這般有殘缺的女子,他能找到更好的對象。

  想到這裡,向來平靜的心起了微波,沈凝香蹙眉不語,像是在克制些什麼。

  片刻後,她抬起頭來,見翠兒還待在原地,便催促道:「翠兒,你還是快出府吧,否則待會兒沒熱鬧瞧可別嚷嚷,我還要把這本莊子看完。」話落,沈凝香低下頭,認真的看著書卷。

  瞧她不為所動,翠兒知道自個兒是白勸了。

  外頭的景像是如此吸引人,翠兒把心一橫,小心翼翼地說:「小姐,那我出去囉。」

  「快去吧。」

  翠兒點了下頭,隨後便一溜煙的跑出府。

  聽到關門聲響,沈凝香抬起頭來,她微微一笑後又低頭看著書卷,過了一會兒竟莫名地興起煩躁感,最後索性將書卷擱在几上。        

  整座府邸靜悄悄的,大夥兒都出去看燈會了。        

  沈凝香步出繡樓,抬頭望著一輪皎潔明月。        

  她好想看看燈會、好想毫無顧忌的在人群中穿梭,可是……        

  她輕歎口氣,浮動的心就是定不下來,令她煩躁不安,以往只要她努力克制,最後終歸平靜,怎麼今日……     

  她搖了搖頭,想把翠兒所形容的熱鬧景象自腦海中抹去,不過仍是功虧一簣,最後牙一咬,她有了決定。        

  沈凝香快步進入繡樓、來到銅鏡前,她用額前濃厚的髮絲蓋住紅斑,接著再覆上一層面紗,這樣子應該不會有人認出她了。        

  看著銅鏡,覺得並無任何不妥,沈凝香這才綻出笑靨,翩然地走出繡樓、離開沈府。        

  ***

  月圓的元宵夜,人人皆攜家帶眷地出府觀看花燈、湊湊熱鬧,大街上人滿為患。        

  遠離人群的某處,站著一名七尺昂藏、面如冠玉的男子,他正是月國太子--殷雲。        

  他滿意地看著街上熱鬧的景象,瞧百姓歡天喜地的模樣,他暗自心喜。待他登上皇位,會更加用心治理國事,讓百姓過得更好。

  「爺,該回去了。」站在殷雲身後的貼身侍衛馬光遠躬著身子、壓低聲音地提醒他。

  太子是偷偷跑出來的,若有萬一,他可擔待不起。

  「難得出來散心,你也該放寬心。」殷雲笑道。

  馬光遠的忠心是毋需置疑的,只是他有時候太過拘謹了。

  「爺,您的身份不同,要保重身子。」馬光遠意有所指的勸道。  

  殷雲臉色一沉,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他雖貴為太子,但下頭還有六位皇弟,其中不乏對皇位虎視眈眈,巴不得將他除之而後快、以斷絕心頭之患的人,他們正等著適當的機會。唉,宮中的爭權奪利何時才會停歇呀?

  殷雲啟齒欲言,驚覺殺氣倏起,該是針對他來的。        

  他無奈地搖頭,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怎麼恁地薄弱?

  馬光遠也敏銳地察覺到一股殺氣,他暗運內力,仔細地觀察四周可疑之人。

  「別傷害無辜。」殷雲沉聲交代。

  「是。」馬光遠恭敬地回應,心中也明白主子生性敦厚,不願見到有人傷亡。

  殷雲負手在後,步伐穩健地走向偏僻的街道,馬光遠則護在他身後。

  他們才剛轉入無人的巷弄,數名手持大刀的黑衣人立即現身並發動攻擊,他們招式毒辣地攻向殷雲,決意取他性命。

  馬光遠身為太子貼身護衛,武功自是不弱,他赤手空拳地對付數名殺手,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殷雲好整以暇地在旁觀看。        

  馬光遠武藝過人,天生神力的他還能徒手擊斃數只猛虎,是以父皇才會選他為自己的貼身護衛。

  片刻後,殷雲瞧出殺手們逐漸敗下陣來,馬光遠不殺他們,該是要活捉,問出幕後指使人是誰。

  唉,即使不問,他也明白是誰派人暗殺他。

  此時,在街頭的另一端,有一名老婦步履緩慢的走了過來,似乎沒發現這兒刀光劍影。

  殷雲看到老婦正往這邊走,心中一驚,為免傷及無辜,他快步走向老婦要她離開。

  方站定,他便驚覺不對,這名老婦分明是男人假扮的。

  殷雲正欲退後,帶有香氣的白粉突地往他門面襲來,他暗呼不妙,身子一晃,右臂倏地劇疼,他腳步踉蹌地退後幾步。

  馬光遠雖然分身乏術,仍瞥見老婦傷了主子,定是殺手同黨。

  他氣憤地奪下殺手大刀,奮力一擲,正中老婦胸口。他大聲呼道:「爺,快走!」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殷雲暗吸口氣,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步伐不穩地轉身離開……

  ***

  出了沈府,沈凝香一路走來只見數不盡的花燈,還有許多的雜技表演以及各種遊藝活動,熱鬧非凡的情景讓人流連忘返。

  可是瞧歸瞧,沈凝香不太敢走進人群,因為不想讓人認出她來,更不想明日城裡又有流言蜚語出現,只好遠遠的看著。

  站了好一會兒,沈凝香心想該回去了,於是她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步回沈府。就在轉角處,她突地撞上一堵肉牆;才抬頭,一名男子便往她身上壓來。沈凝香慌亂不已,充滿陽剛的男性氣息襲向她,更令她不知所措,正要舉手推開男人,卻愕然地發現他手臂流著血。

  「公子,你受傷了!」沈凝香看著他的手臂驚呼,一時忘了自己與這名男人素未謀面。

  「有人追殺我。」低著頭,殷雲有氣無力地回答。

  追殺?

  聽到這個詞,沈凝香登時慌了,她頭一回碰到如此血腥的事。

  「那該怎麼辦?我送你去官府報官好嗎?」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法子。

  「不行。」殷雲一口回絕。此刻他受了傷,官府的人又不知會向著誰,要是暴露身份,怕會引來另一波殺機。

  殷雲勉強睜大眼,朦朦朧朧中,他對上一雙滿是驚慌的剪水秋瞳,她該是害怕吧?        

  抬起大掌,殷雲握住她纖細的肩頭,想借此穩住身子。他忍痛說道:「官府無能為力。」        

  沈凝香一臉詫異,不明白他的話,她納悶地問:「官府不就是保護百姓嗎?怎會無能為力?」        

  殷雲嗤笑一聲,不再多說什麼,有些事說了她也不懂。        

  沈凝香想再追問,但是瞧他手臂上的血愈流愈多,當下撕下衣襟為他止血,不過……        

  「為什麼你流的血是黑的?」        

  「因為傷我的兵器上有毒。」她會這麼問,就表示她只是平凡的姑娘家,殷雲這才放下心來。        

  「那……這時候要到哪裡去找大夫呀?」因為元宵節之故,許多店家早早就打烊了。        

  「不要緊,只要把毒血吸出來,我尚可活命,但……」        

  殷雲的身子顫了一下,一陣暈眩感來得又急又快,猛地襲向他。        

  察覺他的異樣,沈凝香借由月光的照射,見他蒼白的臉色微微泛青,再加上他痛苦的表情……於是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她二話不說地取下面紗,低下頭一口一口地將他手臂上的毒血吸出。        

  「姑……」喘了口氣,殷雲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他只知道這位素未謀面的姑娘正不顧矜持的救他。

  他心中莫名地湧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無法解釋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原本疼痛難耐的傷口,一接觸到她略微冰冷的唇瓣,劇痛頓時消失,煩躁不安的情緒瞬間平靜。

  這種奇特的感覺是他頭一回感受到的。

  沈凝香並不知道殷雲在想什麼,她不停地吸出毒血,直到黑血轉為艷紅之後,她暗吁口氣,再次撕下自己的衣襟為他裹住傷口。

  「毒血已經吸出來了。」在說話的同時,她將面紗覆上。

  「姑娘,謝謝妳,能否請妳為我找尋藏身之處,讓我躲避追殺,我不想連累他人。」

  沈凝香明白他的顧忌,這名陌生男子雖然身處險境,還能顧及他人,這個人定是善良之輩,好人不該絕命的。再說,既然救了他,不妨救到底。

  「我知道有一處地方能讓你藏身,那裡是正要賣出的宅子。」那兒正是沈府的產業之一。

  「勞煩妳了。」殷雲的聲音已漸低微,迷香令他漸漸神智不清。

  「不會,倒是你支持得住嗎?」沈凝香扶著他往那宅子走去。

  「應該可以。」      

  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滴落,可以想見殷雲痛苦難當。

  由於那宅子距離這裡只有兩條街,是以他們很快就來到宅子前。   

  沈凝香扶著殷雲走進宅子,裡頭空蕩蕩的,連個能夠歇腿的椅子也沒有,所以她只好扶著他坐在牆角。        

  知道安全無虞後,殷雲感激地道:「謝謝妳。」        

  「甭謝了!對了,你住哪兒?我到你府上報個訊。」        

  沒回答她的話,殷雲勉強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隱約只看得到一團白影。        

  「真可惜,看不到妳的容貌。」剛才她放開他之際,一陣落寞便襲上心頭,他的心彷彿被掏空了。        

  「我有什麼好瞧的?」她淡淡的語氣中難掩心傷。瞧見她之後,他要不是惋惜,就是厭惡,世上的人只愛美好事物。

  殷雲沒聽出她的難過,自顧自地說:「妳舉止溫柔、談吐大方,容貌必定不凡。」        

  沈凝香無奈地一笑,「你看不見嗎?」        

  殷雲搖搖頭,露出一抹苦笑。「我是中了迷香才被暗算,刀傷讓我疼得睜不開眼。」

  這麼縝密的刺殺計劃……看來對方是決意取他性命。

  他的回答令沈凝香於心不忍,他的語氣雖是雲淡風輕,但神色卻萬分沉重。

  聽不到任何聲響,殷雲有些心慌。

  「姑娘?」他有個荒謬的念頭,希望她能一直伴在他身邊。

  見他如此驚慌,沈凝香連忙應道:「我在這兒!公子,你還沒告訴我你府上在哪裡?」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應該趕緊通報他家人。

  殷雲沒有回答,沉默了好半晌,他突地伸臂將沈凝香緊緊地擁在懷中。

  沈凝香驚呼一聲,沒料到身受重傷的他會侵犯她。

  「你……」

  「姑娘,請讓我抱著妳好嗎?」殷雲打斷她要說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妳給我一種溫暖、心安的感覺。」他老實地說出自個兒的感受。

  「胡說八道!」沈凝香又急又怒,生怕自個兒的清白會毀在他手上,「快放開我!」

  「我雖生來尊貴,但娘親卻逝世得早,從未感受到一絲溫暖,今日追殺我的那些人,便是我幾位弟弟派來的。」

  他從未對任何人訴說內心話,可是不知為何,面對這名陌生女子,他居然能坦然的說出心事,彷彿她能夠體會他的痛苦、能夠給他安慰。

  不管他所言是真、是假,他悲傷的語氣牽動了她的心、他難過的模樣令她心疼,這應該又是樁爭奪家產的憾事吧?

  沈凝香沒再掙扎,她低聲喚道:「公子,請你放開我。」

  良久得不到他的回答,只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他似乎睡著了。

  沈凝香想再掙出他的懷抱,卻動彈不得,她輕歎了口氣,不再有任何動作。

  這時她忽地想到,自個兒悄悄的溜出府,實在該回去了,可是又不忍心將受傷的他丟在這裡……最後沈凝香決定留下,反正她也掙不出他的懷抱,且翠兒也不會這麼早回府。

  再說,翠兒要是見到繡樓已經熄燈,定會以為她睡了,不會進去吵她,自然就不會發現她不在府中。   

    主意既定,沈凝香決定等他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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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8 00:00: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天方破曉,殷雲醒了過來,思緒漸明的他這才憶起救他的姑娘。

  他正要起身,卻訝異的發現躺在他懷中的竟是那位姑娘。

  難怪他總覺得胸口被一種軟綿綿的東西壓著,帶給他一種溫暖的感覺,原來是她。

  殷雲輕輕的推開她,考慮著要不要喚醒佳人。

  他這麼一驚動,原本睡得極不安穩的沈凝香緩緩地睜開眼。她倏地一愕,昨夜因昏暗不明,再加上心慌意亂,她完全沒注意到這男人的長相,渾然不知他……

  眼前這名男人寬額高鼻、濃眉大眼,似笑非笑的嘴角隱含著一種睥睨天下的氣息,這般英姿煥發的男人足以讓任何女人傾心。

  她被他俊逸不凡的外貌、氣質吸引住了!

  殷雲也呆住了,這位姑娘雖面覆薄紗,看不清她的真面陽,但她那雙水靈大眼像是會說話一般,驀地勾走他的心,愈是凝神盯看,愈覺得她的星眸猶如深不可測的大海,淹沒了他的理智……

  驚覺自個兒的失態,沈凝香連忙推開他站起身。

  她昨夜怎麼也睡著了?一想到她睡在陌生男人的懷中,心緒紊亂的她慌張地往大門走去,手腕卻被身後的男人緊緊扣住。

  「放開。」不敢回頭,她輕斥一聲,柔柔的聲音中帶著驚慌。

  殷雲沒說話,她手上所傳來的溫暖,讓他心中漾起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只覺得心湖微微蕩漾著。

  沒有任何回應,他又沒有放手的意思,沈凝香不解地回過頭,晶亮的眸子中有著一絲害怕,她膽戰心驚地望著他。

  「你先告訴我妳的閨名,我就放開妳。」

  殷雲定定的望著她那撩撥人心的星眸,低聲說道。

  「男女授受不親,你快放開!」她頭一回遇到如此霸道、無禮的登徒子,虧他還是玉樹臨風的俊逸男人。

  「只要妳不離開,我就放手。」

  話一出口,連殷雲自個兒也覺得驚訝,他不曾為了任何人如此的霸道過。

  「你……我好心的救了你,你卻如此無禮,分明就是忘恩負義!」沈凝香驚慌地斥道。

  聞言,殷雲放開她,「謝謝妳。」

  他真誠的態度、溫柔的語氣,緩和沈凝香不安的心。

  她抬起眼,瞧了瞧殷雲似笑非笑的俊顏,又慌忙的低下頭,臉頰一片燒燙。

  自個兒是怎麼了?怎麼如此失態?

  雖然沈凝香覆著面紗,但她羞赧的舉止有一股媚人的韻味,殷雲愕然的發現,他的目光完全被她吸引。

  見他不發一語,沈凝香有些慌亂,她咬了下嫣紅的唇瓣,再次抬起頭來,對上了殷雲深沉幽邃的黑眸,心跳倏地加快,連呼吸也急促起來,彷彿她的靈魂、神智都被他掠奪了。

  殷雲微微一笑,刻意放柔語氣,生怕再次驚擾到佳人,「我剛才失態了,沒嚇著妳吧?」

  面對如此有禮的他,沈凝香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低著頭,借此躲避他灼熱的目光。

  奇怪,她的心是怎麼了?從來沒跳得這麼快過、這麼亂過啊!

  看出她的不安,殷雲知道是他太急躁,所以他沒再追問她的閨名。

  「妳救了我一命,為此我應允妳一事,只要妳開口我都會做到,以謝妳的救命之恩。」

  殷雲由衷的說。

  他傲視群倫的語氣令沈凝香愣住,他的口氣未免太過狂妄,彷彿天底下沒有他做不到的事一般。

  「你好大的口氣!」沈凝香不信他有此能耐。

  殷雲正欲開口,一道人影閃入大宅。

  「爺,您沒事吧?」來人正是馬光遠。

  殷雲點了點頭。「人呢?」

  馬光遠一臉愧色,「他們自知失敗,服毒自殺。」

  殷雲沉下臉沒再說話,他別過頭瞧著一臉詫異的沈凝香,「是這位姑娘救了我。」   

  馬光遠望向沈凝香,接著朝她恭謹一拜,以示感謝。   

  沈凝香大吃一驚,轉頭望著神色自若的殷雲,他似乎早料到手下會這麼做,他到底是哪一家的公子?      

  馬光遠起身之後,焦急地對殷雲說道:「爺,老爺出事了,請您趕快回去。」他剛才接到宮裡傳來的消息,皇上怕是不行了。      

  殷雲神色一凜,「出了什麼事?」        

  「病危。」因為有外人在的關係,馬光遠不敢明說。        

  殷雲知道宮中發生大事,他態度認真地望向沈凝香,「妳許人了嗎?」        

  他不容違抗的語氣令沈凝香怔了半晌,她愣愣地回答,「還沒。」        

  「那明年妳還會出來賞花燈嗎?」        

  他記得她說過,這是間要賣的宅第,那她也不會過來了吧。        

  「我不知道。」雖覺奇怪,沈凝香仍乖乖回答。        

  「妳明年的今天再出來,就算是茫茫人海,我也定會找到妳。」殷雲拋下這句話後,便火速的帶著馬光遠離開。        

  沈凝香怔怔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湖竟起了漣漪,情苗正悄悄地在萌芽……

  ***

  皇宮御花園

  「太子,您可回來了!」伺候殷雲的太監小高子慌慌張張的迎向他,原本著急的他感動得差點哭了出來。

  殷雲臉上佈滿擔憂,他詢問小高子:「皇上的病好點了嗎?」他偷偷地離宮,是想散散心,因厭於面對皇位的明爭暗鬥,原打算過了元宵節便回宮,沒想到自個兒卻遇刺,父皇也得了急病,看來事情不單純。

  「皇上等著見太子您。」小高子的眼神飄忽不定,逃避著他的問題。

  他從小高子臉上看出答案,父皇可能……

  殷雲快步地來到養心殿,只見宮女、太監個個面色凝重的進進出出。

  「父皇!」殷雲大步到來龍床邊跪著,憂傷躍上黑眸,猶記得出官前,父皇身子硬朗,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就變得瘦骨嶙峋,有如風中殘燭。

  「皇兒。」皇帝一聽到殷雲的聲音,緩緩地睜開眼睛,原本迷濛的老眼倏地晶亮,他喘了口氣後緩緩說道:「雲兒,父皇將月國交給你,你要記得父皇平日的教誨,當一位仁慈寬厚、將百姓放在心上的君主,至於宮內……唉,若非必要,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兒臣明白。」殷雲語帶哽咽。相信父皇自個兒也知道為何會得到急病,該是他那幾個不成材的皇弟搞的鬼!        

  皇帝安心的點點頭,眼一閉便撒手人寰。        

  「父皇!」殷雲撲在皇帝身上,痛哭失聲。

  「皇上!」太監、宮女全跪了下來。        

  養心殿內傳出一句--皇上駕崩。        

  宮裡陷入一片哀傷。        

  原是太子的殷雲登基為皇,成為月國的新君主。        

  ***

  三年後        

  一大清早,沈府的園子裡出奇的平靜,園中有著一抹纖瘦的倩影,在鮮艷的花海中更顯優雅。        

  已屆十八的沈凝香出落得有如高雅的蘭花,清靈秀麗。

  然而靜坐在一片花海前的沈凝香,看著爭奇鬥艷的花兒,卻心有所感的輕輕歎了口氣。        

  風不定、心不止,她的心就像眼前的花朵般,風一吹便搖搖晃晃,而那陣風便是三年前她所搭救的陌生男人。   

  她至今仍不甚明白,自個兒怎麼會喜歡上他?  

  雖然她救了他一命,但根本談不上認識,別說不知他的家世背景,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再說,她從小和表哥一起長大,認識表哥也夠深,可偏偏她對表哥不曾動心過。        

  表哥和他一樣俊逸,但卻不及他的瀟灑,且他舉手投足間隱含著王者的尊貴氣息,不容忽視。        

  但,就只是因為外貌的緣故嗎?不,不是的!他給她一種莫名悸動的感覺,甚至令她情不自禁的想多看他一眼,可問題是,她連想看他一眼也是奢求呀……

  唉,喜歡的人不知身在何方,不動心的男人卻三番兩次對她獻慇勤、表愛意,難道老天爺就這麼愛捉弄人,讓她認識了他,卻不能結為連理。

  一想到與他結成夫妻,沈凝香的俏臉一紅,暗罵自個兒又在胡思亂想,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呢!

  翠兒遠遠的便瞧見沈凝香一會兒歎氣、一會兒歡喜,她實在不明白小姐到底是怎麼了!

  翠兒走向主子身旁,轉達夫人交代的話。

  「小姐,表少爺來了,夫人要為表少爺設筵,請你過去偏廳。」

  表少爺住在城外,一個月進城好幾趟,每次進城都會過府拜訪老爺、夫人,其實府內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表少爺最主要是想見見小姐,奈何小姐對表少爺似乎一點意思也沒有,府內的下人都很著急,不想小姐真的孤老一生,因為小姐的心腸好得很。

  沈凝香頭也不抬,她淡淡地道:「你跟夫人說我累了,睡下了。」話落,她起身走回繡樓。

  此刻唯一能夠提起她興致的,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事。

  望著沈凝香漸遠的背影,翠兒無奈地垂下頭、歎了口氣。

  沒請到小姐,她包準會被夫人叨念一頓。

  ***

  皇宮的御書房外靜悄悄的,沒有守門的太監,也沒有保護皇帝安全的侍衛,他們全部退至御書房外的幾丈遠。        

  一名相貌秀麗的少女出現在御書房外,晶瑩剔透的眼珠子轉呀轉的,她正是月國的五公主殷霓裳,也是皇帝最疼愛的妹子。   

  殷霓裳嘴角噙著一抹頑皮的笑,她放輕腳步的往御書房走去,一路上也沒人敢攔她。      

  在皇宮內只有殷霓裳才敢如此放肆,而皇帝也默許她的行為,不曾處罰過她。   

  她悄步的來到殷雲身旁,淡淡地瞄了案上的圖軸一眼。

  圖軸上繪的是一名蒙著面紗的女子,她身若柳絮,姿態飄逸,由於蒙著面紗,無法得知她容貌是否猶如天仙般美麗,但是圖中那雙水靈眸子最為傳神,足以勾動人心。

  「皇兄,您又在瞧這副美人圖了。」        

  這美人圖是皇兄親筆所繪,而且他已經瞧了不下百遍。能讓坐擁後宮三千佳麗的君王對一名女子如此失魂落魄,可見皇兄對這名女子傾心不已。        

  殷雲目光深沉地凝視圖軸,不發一語,也不曾抬頭瞧殷霓裳一眼。        

  雖然已隔三年,但至今他仍忘不了她身上的馨香氣息,那淡淡的幽香彷彿是昨日才嗅聞到的,沒有一位後宮嬪妃能讓他有那種想擁有、想珍惜的感覺。

  瞧殷雲認真的樣子,殷霓裳又問:「皇兄,您怎麼不派人去尋找?」皇兄曾對她說過他與畫中女子三年前認識的經過。

  殷雲沉吟了好半晌,才緩緩說道:「派遣大批人馬找尋她是浪費國力,再說也不知道她成親了沒。」她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等他三年嗎?他不敢奢望,也不能強求。

  「皇兄,國勢已定,該了斷的事也了了,您不妨趁此次元宵節出宮去找她。」殷霓裳建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兄為何沒去找那名女子,三年前皇兄遇刺的幕後主使者是四哥、五哥、六哥三人,為首的是四哥,因為他想當皇帝。而皇兄登基後,他們還策動了好幾次刺殺,最後一次是叛變,也正因如此,皇兄才會狠心斬了他們三人。

  皇兄當年之所以遲遲不去找她,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認為自己生命都有危險了,何苦拉她進入深宮,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

  如今,朝廷的局勢已定,四哥他們的黨羽已剷除,不會再有皇位之爭,當然也不會再有人刺殺皇兄。

  「這……」身為一國之君,他竟為兒女私情而遲疑起來,找到了又如何?她要是成了親,他能去搶嗎?

  殷霓裳明白他的遲疑,她勸道:「不管她是否已為人婦,皇兄,與其在這裡牽腸掛肚,倒不如親自去一趟,好了卻懸在心口上的事。」皇兄是一國之君,日理萬機,不該為了一名女子有所牽掛。

  殷雲默默不語,眸光一濃,直盯著畫中女子。

  情愫漸深,該不該去追尋呢……

  ***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節,街道上如同往年般熱鬧滾滾。

  然而在一處離人群稍遠的角落,站著二名女子,身著淡紫衣衫、蒙著面紗的女子正是沈凝香,站在她身後的則是翠兒。

  沈凝香眉頭深鎖,澄亮的眸子中竟有晶瑩的淚珠滾呀滾的,似乎隨時會奪眶而出。

  她重重歎了一口氣,希望愈大,失落也愈重。

  「小姐……」翠兒輕喚了聲。

  她不能明白小姐為何眉頭深鎖、一臉憂愁,更奇怪的是,這三年來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每當接近元宵節的前幾日,心情特別愉快,而且還反常地說要出府觀看花燈,不過等到燈會結束後,她又總是一臉愁容、哀聲歎氣。

  他還是沒來!        

  她真的不懂自個兒到底是怎麼了!只因為見過一次面的男人邀約,每到了元宵節她就會出府到這裡等他,人家說不準是隨口說說,全然沒擱在心上,而她卻……放在心上。

  唉,全是她自作多情,他相貌堂堂、器宇軒昂,身旁定有美女圍繞,想必也婚配了,妻妾成群。

  翠兒瞧沈凝香又是歎氣、又是蹙眉,益發不安,她小小聲的提醒:「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沉默了好半晌,沈凝香才開口:「翠兒,我想吃點東西,妳到前頭去買塊酥餅給我好嗎?」

  其實,她是想再多等一會兒,看他會不會出現,所以才故意支開翠兒。

  他說他會找到她的,是真的嗎?她也曾進入人潮中,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行蹤,雖然她自個兒也不明白,找到他又該說什麼、又能做什麼,但她就是想見他一面。

  「喔。」雖然不明白一向不愛吃甜點的小姐為何突出此言,翠兒仍應了聲,快步的跑到前頭的攤位。

  望著翠兒的背影,沈凝香反覆問著自個兒同樣的問題。

  他會來嗎?就算來了又如何?他能夠接受一個有缺陷的女子嗎?

  但是一連串的疑問,終究難敵相思之情,一到了元宵節,她的腳就像是有生命似的,會自個兒走出府來等他。

  「我以為見不到你。」

  一道低沉的男聲忽地在沈凝香身後響起。        

  她心頭一顫,快速地轉過身,她心心唸唸的男人就在前方,正含笑的望著她。

  乍見她站在這裡時,他既意外又歡喜,沒想到她真的會等他,況且瞧她的打扮,應該尚未嫁作人婦,這讓他心底升起了希望。他身為君王,後宮妃子眾多,豈能和百姓搶妻子,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望著殷雲,沈凝香突然想哭,一陣又驚、又喜、又惱的情緒襲上心頭,她幾乎不敢相信這些日子的等待不是一場空。

  「你真的……我還以為你……」話未竟,沈凝香驚覺自個兒的舉止過於大膽,連忙別過臉。

  「真的什麼?」殷雲笑問,他邁開大步的走向她。「妳該不會以為我忘了這個約定吧?」

  沈凝香低頭不語,她是真的以為他忘了。

  殷雲臉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盯著沈凝香雙手絞著香帕,羞答答的緊張模樣洩露了她的少女情懷。

  「既然妳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便是。」看著她的嬌羞模樣,殷雲突然起了逗她念頭。

  一聽他要走,沈凝香連忙抬起頭來,目光接觸到他似笑非笑的樣子,這才明白被他耍弄了。

  惱羞成怒的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殷雲大步繞到她面前站定,笑道:「不過是句玩笑話,妳生氣了?」見她柔情似水的眸子因生氣而躍上嗔怒,別有一種動人韻味。

  沈凝香瞪著殷雲的笑臉,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回嘴,怔怔地望著他。

  殷雲與她對望,心頭倏地一震,她含情脈脈的眸子中有著牽動他心緒的柔情,如絲的情感織結著一張無邊無際的網,牢牢的困住他。

  沈凝香心跳加快,他灼熱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焚燒殆盡似的。

  殷雲眸光一凝,他想看看面紗底下的她面貌如何,心念一動,他突然探手扯下面紗。

  沈凝香的臉色稍嫌蒼白,眼底掠過一絲震驚,應該是被他突來的舉止嚇著,但卻無損她清雅絕俗、秀麗無比的容貌,令坐擁後宮三千的殷雲看癡了……

  「你……」沈凝香驚懼萬分的退後好幾步,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從來沒碰過如此大膽的登徒子,而且還是她的意中人……一想到這兒,她的雙頰不自覺地緋紅。

  殷雲瞧她由輕嗔薄怒轉為羞澀赧然,一時間看傻了眼,待他回過神,翠兒正朝他們走來。

  心念一轉,他低聲說道:「明天此時,我在這裡等你。」他想慢慢的認識她。        

  沈凝香張口欲言,但見他修長的身影轉眼間淹沒於黑暗之中,芳心倏地一緊,生怕這麼一別,又不知要過多少年才能再見。

  「小姐,妳要的酥餅。」翠兒將酥餅遞至沈凝香面前。

  沈凝香秀眉微蹙,淡淡地看了酥餅一眼,「妳吃好了。」話落,她旋身往沈府方向走去。

  翠兒百思不解,小姐今天似乎特別陰陽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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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該赴約嗎?

  沈凝香坐在繡樓內,反覆的問著自己。

  坦白說,她很想再見他一面,但她的容貌……

  沈凝香幽幽地歎了口氣,在未遇見他之前,她心如止水,心湖不曾為任何事起半點波瀾,可是自從見了他之後,這三年來,她的心無時無刻不被他佔據著,就連表哥三番兩次登門提親,也遭她強烈拒絕,此舉曾讓爹娘驚訝萬分。

  她本來就不想嫁人,待爹娘百年之後,她自會削髮為尼、長伴青燈,可是爹娘若執意要她下嫁表哥,為了不拂逆爹娘的心願,她也會乖乖地披上嫁裳。

  但是,這一切全在三年前的元宵夜有了重大改變,她堅決不嫁表哥是因為他,是他給了她拒絕的勇氣。

  然而,現在的她只想退卻、躲避,三年後的他依舊俊逸,氣質更顯尊貴,頗有一股不可違逆的王者風範,如此的人中之龍她配不起,只能暗自在心頭奢望、做夢。

  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只覺得心亂如麻、無法自持,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無慾無求的沈凝香了。

  翠兒走進繡樓,見沈凝香想事情想得出神,她輕聲說道:「小姐,老爺請你過去花廳。」        

  她發覺小姐自昨日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不!應該是說小姐從三年前就怪怪的,以前的小姐總是靜靜的,旁人說什麼,她總是面帶微笑;可她現在老是愁眉深鎖,像是有滿腹心事一般,還常常發呆。這不算什麼,有時候小姐坐著、坐著,還會突然微笑,但一轉眼又哀聲歎氣,她也曾問過小姐,可是小姐什麼都不說。        

  「妳知道是什麼事嗎?」回過神,沈凝香淡淡地問。        

  「應該是為了表少爺的事。」翠兒老實回答。        

  她偷聽到老爺和夫人的對話,他們又想勸小姐嫁給表少爺。
   
    又是為了這件事!      

  沈凝香暗自地歎了口氣,起身出了繡樓來到花廳,去聽她爹娘這三年來千篇一律的大道理。        

  唉,她的心於三年前已遺落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回來,她對表哥……就是動不了心。        

  ***

  夜深風涼,月光映照著一抹修長的身影。        

  殷雲負手仰望明月,等候著佳人到來。        

  他頭回等人,而且還是名女子,後宮的妃子哪一個不是每日引頸盼望他臨幸,可是她不同於她們,因為她特別,特別到他想珍惜她。        

  再說,今日只要她赴了約,便代表她心裡有他,那她就注定是他殷雲的女人。

  後宮佳麗雖然個個貌美如花、姿態撩人,但是卻不及她一雙水靈靈、會勾人心魂的美眸,再說,那些妃子也不是他中意的,只是礙於祖宗家法,他不得不遵從。

  他要的是一個愛殷雲的女人,而不是愛皇帝的人,況且他也厭倦了後宮那些鉤心鬥角、無謂的紛爭,煩人呀!

  沈凝香在遠處便停了下來,踟躕著該不該過去。

  她頭一回欺騙翠兒,說她身子不適,想早點休息;她在熄了燈後,才偷偷的從後門溜了出來。

  望著他修長健壯的背影,她心想自個兒是否太過大膽,怎能私會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

  聽見身後細微的腳步聲,殷雲知道是她來了,他微微一笑地轉過身,這次她沒有再蒙上面紗。

  月光下,她清靈嬌美的模樣讓他怦然心動,無法壓抑的思念促使他快步來到她面前,目光灼熱地望著她。

  沈凝香怯怯的低下頭,不敢注視他灼熱的目光,因為她怕會受傷。之所以來赴約,是她拚命的告訴自己,不會奢求太多,只要再見他一面就好。

  「妳晚了一個時辰。」殷雲低沉的聲音中帶著笑意。

  「我……」由於不知該怎麼接話,又顧及女孩子的矜持,沈凝香別過身去,「我該回去了。」

  聞言,殷雲繞到她面前,調侃道:「有膽私會情郎,又何必急著回府?」

  情郎這兩個字讓沈凝香聽得又喜、又羞,心跳倏地加快。

  他的意思是……        

  沈凝香抬起眼,含羞的瞅了他一眼,「誰私會情郎來著!」

  「情郎不就是我?」殷雲指了指自己。        

  「才不是!」刻意壓在內心深處的情愫湧起,沈凝香眼角、唇畔皆流露出動人風情。        

  「是嗎?妳真是不善說謊。」殷雲含笑的指著她的俏臉,「妳整張臉蛋紅得跟什麼似的!」

  聞言,沈凝香驚愕地摸了摸自個兒的臉頰。可不是,她的臉好燙呀!        

  殷雲拉下她的小手,溫柔的將她雪白的纖指拉至唇邊輕吻。

  如此大膽、親密的行為令沈凝香心驚,她著急地想要將手拉回來,卻徒勞無功,他愈來愈熱燙的掌心有如一團大火襲向她。

  殷雲深邃的眼眸中佈滿赤裸裸的情感,凝視她的模樣像是要將她的嬌容牢牢記在腦海中一般。

  他深情的目光令沈凝香覺得很不自在,她慌張的掙脫他的掌控。

  殷雲這回沒為難她,他溫柔問道:「妳心裡有我,對不對?」

  這麼直接的問話,沈凝香豈敢答是,她正欲出言否認,突地一道涼風吹起,將覆在她額上的髮絲吹亂……

  望著殷雲驚愕的表情,她知道他發現了她的缺憾,心口倏地揪緊,難過得想掉淚,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立即轉身奔離。

  在她旋身的那一刻,殷雲猛地回過神,他並沒有追上去,再多的解釋也無法抹去他剛才乍見她額上紅斑的驚愕表情。

  不過,他想說的是……她額上的紅斑只會更添她的柔媚風情,他並不覺得那是缺陷。

  ***

  沈凝香雙手掩面、泣不成聲的奔向沈府,她回到繡樓,撲倒在床榻上,哭得好不傷心。

  他眼中的驚愕足以告訴她,他們之間是沒有希望的,她沒有勇氣繼續待在那裡,看到他厭惡的目光。

  該怎麼辦?

  三年前,她的心遺落在他身上,情絲難斷,總有著一絲冀望,而如今……早知道就不要相見,她也不會這麼傷心。

  淚水滾滾而落,沾濕了錦被,也痛了她的心。

  ***

  留著落腮鬍的馬光遠進入悅來客棧,來到一間幽靜的上房。

  房內,殷雲正氣定神閒地呷了口茶,一派悠閒。

  馬光遠拱手行禮後,恭敬地道:「爺,我查出來了,那名姑娘是沈老爺子的掌上明珠沈凝香。」

  「沈凝香……」

  「是的。」點了下頭,馬光遠面有難色,似乎在顧忌什麼。

  「有事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沈姑娘因為容貌的關係,至今尚未婚配,不過她曾中舉人的表哥杜彥之非常喜歡沈姑娘,聽說他曾托媒婆提親多次,屢遭回絕,仍不死心。」皇上命他調查沈凝香的家世背景,想必皇上是喜歡上她了。        

  她遲遲不肯出嫁的原因,應該是有了意中人,而這名男入想必就是他自己,否則她怎會記得他們的約定?        

  而她三番兩次避開他,應該是女孩子怕羞,況且她額上的紅斑……哪個女子不想要一張雪白無瑕、美麗絕艷的臉蛋?她必定有著濃濃的自卑感,否則當年也不會蒙著面紗上街。        

  下次見到她時,他一定會告訴她,他完全不在乎她額上的紅斑,而且他還比以往更喜歡她。一想到她為了容貌而受了不少委屈,他心口一疼,往後他要更加憐惜她。

  憶及她嬌美的容顏,殷雲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心中儘是濃情蜜意。

  ***

  每月到了十五這一天,沈凝香固定會到城外的寒山寺燒香祈福,今日當然也不例外。

  她不但是來為爹娘祈福,求菩薩保佑他們長命百歲、無病無痛,還為了他!這些年來,她求菩薩讓她能夠再見他一面,然而見面之後,心裡的愁苦卻不減反增。

  上香之後,沈凝香在寺院內閒逛,其實她是想借由佛門聖地,讓自個兒紊亂的思緒平靜一下,她至今仍忘不了他那驚愕的表情,想必他會討厭她吧?

  世人總會以外貌評定一個人,想必他也是……

  沈凝香輕歎口氣,壓下心頭的感傷,她閉起眼感受著涼爽微風,忽然感到四周的寧靜被破壞了……她睜開眼,扭頭往後望去,只見一道頎長的身影站在她身後,正含笑的瞅著她。

  沈凝香心中一凜,不自覺地退後了好幾步。

  她壓根兒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本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殷雲英姿颯爽的來到她面前。「我們又見面了。」其實從她一出沈府,他就跟隨其後了。

  沈凝香的雙頰不自覺地緋紅,她低下頭一語不發。

  「那日為什麼逃開?」殷雲明知故問。

  沈凝香遲疑了一下,聲如蚊鳴地道:「我又不認識你。」

  她的回答令殷雲發笑,「我倒忘了告訴妳我的名字,我姓龍,單名一個雲字。」

  「龍雲……」沈凝香望著他,隱約覺得這名字有另一層涵義,卻又不懂自個兒為何會有這種怪異的感覺。

  「不錯,龍雲,遨遊在雲間的飛龍。」殷雲淡淡地自我介紹,星眸中卻掠過一抹戲謔。

  他的表情、語氣是如此自豪,令她心神蕩漾,一時沒注意到他眼中的異樣光采。

  「妳呢?見面數次,也該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吧?」雖然已將她的身份調查得一清二楚,可是他要她親口說。

  沈凝香咬了下唇,小小聲地回答:「沈凝香。」

  「凝香……」

  他低柔的語氣,令沈凝香心中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親切感,彷彿她天生該被他這麼喚著,可是……

  她微微的低下頭,像是在掩飾什麼。

  殷雲明白她想掩飾什麼,他笑問:「妳知不知道妳很美?」

  沈凝香心頭一震,沒有接話。

  「那天妳急急忙忙的跑走,所以我來不及告訴妳,其實我不在乎妳額上的紅斑,倒覺得它添增了妳的柔媚。」

  沈凝香無法置信地看著他,他是在騙她吧?

  她望進殷雲深邃的眼眸,裡頭看不出一絲鄙夷,除了認真還是認真,讓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殷雲眸光一沉,抑制不住的情意在他胸口激盪,低嗄的聲音有著深情。

  「我喜歡妳。」

  沈凝香再次怔住,他的大膽、他的直言,讓她的心怦怦跳著。

  「妳喜歡我嗎?」殷雲輕笑逼問。

  「我……」沈凝香支支吾吾。

  突地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沈凝香轉過身,見著一身藍衫的男子,她詫異地喚了一聲:「表哥。」表哥怎會來了?

  杜彥之正欲開口,瞥見她身後的男子不禁怔,如此卓爾不群的男人,連他在他面前也會自慚形穢。

  殷雲笑了笑,不發一語地轉身離去。

  「香妹,他是誰?」杜彥之心底浮起一抹不安,那男人尊貴不凡的氣息深深的震撼了他。

  「不認識。」沈凝香心虛的說:「你怎麼來了?」

  「我……我想見你一面。」深吸口氣,杜彥之鼓足勇氣地道:「香妹,你為什麼拒絕我的提親?」

  「天涯何處無芳草,表哥,我不想再提這件事。」沈凝香婉轉地道。

  杜彥之當然明白沈凝香的意思,很想再說些什麼,但見她不願再談,他也不好追問。

  算了!下回再找個恰當的機會同表妹說。

  沈凝香別過臉,望著一片竹林,原本又驚又喜的情緒被憂心取代。

  他們還會再見面嗎?應該會吧?她不確定……

  他們的一舉一動全落在躲於暗處的殷雲眼中,他並沒有離去,本想等杜彥之離去之後再現身,可現下看來,杜彥之是緊纏著沈凝香不放。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為他敢斷言凝香的心是向著他的!

  ***

  買繡線這種小事一向都是翠兒出府去買的,但今日沈凝香實在心煩得很,其實昨日從見到殷雲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不曾平靜過,於是,她想出府散散心。

  他是在跟她開玩笑吧?他怎麼可能會喜歡有殘缺的她呢?可他的眼神中為何有種令她怦然心動的情感呢?

  沈凝香低著頭,萬分不解的自問。

  「心不在焉的不怕撞到人啊?」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令沈凝香身子一僵。

  是他!她停下腳步,卻不敢回過身面對他。

  「我有這麼可怕嗎?可怕到讓你不願意轉過身面對我?」殷雲淡然的語氣中帶著一抹諷刺。

  沈凝香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是怕見到他,而是怕她控制不了見到他時那波濤洶湧的情潮。

  「妳不回答,我就當妳默認了。」他故作心傷的說。

  「我並沒有討厭你。」她快速回答,不想讓他誤會。

  「那你為什麼還不轉過身來呢?」

  「我……」

  「你還沒回答我上次的問題。」話鋒一轉,殷雲故意要讓她招架不住。

  「什麼問題?」沈凝香小小聲地問。

  她隱約知道他說的是哪個問題,雙頰不自覺的浮上紅暈。

  「要我再問一次嗎?」瞧她肩膀微微顫動,他大步繞到她面前,直直地盯住她的眼,表情嚴肅,「我是真的喜歡妳,是真心真意的。」

  他認真的表情不似作假,但她……

  沈凝香低下螓首,彷彿要掩飾缺憾。

    殷雲看出她的自卑,插手勾起她的下巴,直視她幽黑的眸子,低聲說道:「人沒有十全十美,總有些缺憾,有的是容貌、有的是性子、有的是心地,就拿我來說好了,我也有缺點。」

  「你也有?」沈凝香詫異的望著他。

  「不錯,就像……」殷雲一臉苦惱,像是想不出自個兒哪裡有缺點。

  他傷腦筋的表情逗笑了沈凝香,而望著她笑容的殷雲一時怔住了……

  「我相信你就是,別再想了。」躲過他灼熱的目光,沈凝香低聲說道:「我該回去了。」買不買繡線對她而言已不重要。

  「那明日的這時候在這裡,我還可以見到妳嗎?」他語氣中有著濃濃的企盼。

  沈凝香遲疑了一下,她羞澀地抬起臉蛋,低聲問道:「你為什麼想再見到我?」她鼓起勇氣,不顧羞恥的問出口。

  「如果說我無時無刻都想見到妳,妳相信嗎?」

  不管殷雲所言是真是假,沈凝香皆歡喜在心,她嬌羞的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殷雲微笑的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充斥在心中的那份喜悅縈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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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對於相愛的情人而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自從昨日應允赴約,沈凝香幾乎是坐立難安,總覺得時間過得非常緩慢,好像停住了似的;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她迫不及待的來到約定之處,而殷雲早就在那裡候著她。

  乍見她的那一刻,笑意自殷雲嘴角隱去,今日的沈凝香如同第一次見面的她,蒙著面紗,用髮絲蓋住額頭,生怕讓人認出她來。

  「妳怕人認出來呀?」殷雲笑問。

  沈凝香點了點頭,要是有人認出她來,見他們走在一塊……依爹娘想將她嫁出去的念頭,定有一番追問,她不想自找麻煩。

  「唉,殺人不見血的利器應該是一張毒嘴。」城裡的流言蜚語他多少有聽到一些。

  「無風不起浪,要是沒根據的事豈能傷人?」沈凝香淡淡地說。

  殷雲為她感到心疼,明明是天仙般的容貌,卻被渲染成醜陋不堪,也因此而誤了她的一生。

  「妳的心腸真好,別人傷害了妳,妳還為他們辯解。」

  沈凝香微微一笑,「我只不過是看清事實罷了。」

  她的話只有讓殷雲更加心疼、更想憐惜她。「既然妳這麼怕被人認出,不如我帶妳到一處清靜的地方,好嗎?」        

  他的體貼令沈凝香非常感動,「謝謝你。」

  殷雲微微一笑,想帶著她到一處清幽的山谷,反正他也不想讓閒雜人等打擾到他們。

  ***

  沈凝香連著好些天都瞞著雙親出府,令伺候她的翠兒覺得很奇怪。

  小姐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麼近來天天出府?且每次回來之後,臉上皆是愉悅,像是碰到什麼好事似的。

  沈凝香不想讓翠兒跟著,可是基於好奇與關心,她悄悄的跟在她身後,想一探究竟。

  殷雲和沈凝香約會的地點是處幽靜的山谷,當沈凝香來到時,殷雲正含笑的站在涼亭台內等她過來。

  沈凝香嬌羞的拾階踏進亭內,嫣然一笑。

  見到佳人,殷雲笑了笑,「凝香,今日怎麼多帶了個人過來?既然帶過來了,合該介紹給我認識才是。」

  沈凝香覺得很奇怪,不明白殷雲的話。

  翠兒知道殷雲說的正是她,她逼不得已只好現身。

  沈凝香一見到熟悉的人影,驚呼出聲:「翠兒!」難不成翠兒偷偷跟在她身後?

  翠兒一臉尷尬,吶吶的解釋:「小姐,翠兒是覺得妳近來的行徑很奇怪,才會偷偷跟著妳,翠兒不是有意要探小姐的隱私。」話雖如此,她心裡不免埋怨起小姐,她伺候小姐多年,有這等大事小姐居然瞞著她!

  沈凝香瞧出翠兒的心事,不由得一笑,她招手喚翠兒過來。

  「雲哥,她就是我曾跟你提過的翠兒。」

  殷雲瞧了翠兒一眼,滿意地點點頭,「這丫鬟對妳挺忠心的,真是不可多得。」

  被眼前俊美無儔的公子哥誇讚,翠兒開心不已。

  殷雲原本只想和沈凝香單獨相處,如今翠兒在旁,也沒了興致。「凝香,我該走了,明日再見吧。」

  沈凝香看出殷雲的意思,她點了下頭,目送殷雲離去。

  翠兒不知所以地間:「小姐,妳是上哪裡認識這位俊公子?妳怎麼都不跟我說?他看起來比表少爺好多了!」

  沈凝香輕輕一笑,轉身準備回沈府。

  翠兒既然知道這等大事,好奇心更強,她跟了上去,繞著沈凝香不斷追問。

  ***

  殷雲才剛別了沈凝香,馬光遠便疾速奔來。

  「皇上。」恭敬的行禮之後,馬光遠奉上一封書信。

  殷雲打開書信,來信之人是丞相,信中提到邊關動盪不安,請他回宮坐鎮處理。        

  收起信,殷雲斂眉思忖。        

  他是一國之君,豈能為了兒女私情將國事擱下?出宮已有半個多月,也該回去了。        

  只是,他好捨不得她,幾日來的相處只有讓他更加喜歡她、憐惜她。她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飽讀詩書,和她在一塊兒能夠談天說地,使他心情舒坦,有說不出的快活。        

  可是離別終難免,待局勢穩定,她將一輩子伴在他身邊。

  翌日,當沈凝香與殷雲會面時,兩人閒聊了一會兒。   

  之後,殷雲突然說道:「凝香,我該回去了。」

  沈凝香一怔,心中滿是不捨,可又能如何?這兒畢竟不是他的家。        

  「你……那我們何時能再見面?」她的語氣難掩落寞。   

  殷雲微微一笑,「當我們再見面之際,也就是妳成為我妻子時。」        

  聽到他的話,沈凝香驚喜地低下頭,可是心中卻又有-絲擔憂。

  「你真的不會嫌棄我?」

  尚未對他動心前,她對於自個兒的容貌尚可接受,但此時她卻是日夜煩惱他會因她臉上的缺陷而不要她,雖然他再三向她保證,不會因額上的紅斑而不要她,但她仍無法寬心。

  殷雲捧起她的小臉,溫柔的在她的紅斑上輕輕一吻,而後低聲道:「瞧妳!又在胡思亂想了,這點要改。」

  「我……」他的深情溫暖了她的心,她柔聲喚道;「雲哥。」

  「答應我,在我不能陪伴妳的這些日子裡,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沈凝香柔順的在他懷中點點頭。

  擁著她好一會兒,殷雲輕輕推開她,從懷中掏出一塊暖玉,放在她手上。

  「這就當作是我給妳的定情之物。」他明白光口頭承諾定不了她不安的心,唯有實際的東西才能。        

  沈凝香怔了一下,連忙將暖玉塞回殷雲手上,「不成,我不能收。」私定終身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怎麼,妳不願意?」        

  「我……」沈凝香低下頭,這要她怎麼說得出口?

  殷雲明白她的顧忌,仍硬將暖玉塞到她手上,「妳當定我的女人!」他斬釘截鐵的說。

  沈凝香抬眼望著殷雲,他眼中堅定的意念令她心驚,同時也明白他是認真的。

  滿腹疑惑的她不自覺的問出口:「為什麼?」

  殷雲微微一笑,「凝香,妳對自己太沒信心了。」

  哀怨地垂下臉,沈凝香低聲道:「是你尊貴的氣質,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曾問過他的家世背景,他僅是說他是商人,可他的氣質又不像。

  殷雲勾起她柔美的下顎,「我會讓妳明白我對妳的心意。」他堅定地說著承諾。

  「雲哥!」水霧浮上她的眼眸,她的心正悸動著。

  殷雲將她擁入懷中,「凝香,我要妳一輩子都伴著我。」

  沈凝香沒再說任何話,緊緊的靠在他懷裡就是她的回答。      

  ***

  二個月後--     

  沈凝香望著手上的玉珮,看著、看著,一顆顆晶瑩的淚水悄然滴落。        

  這些日子以來完全沒有他的消息,她是否又會等上三年呢?        

  他是認真的嗎?他真的會來迎娶她嗎?

  如此俊逸、落拓的他,豈是她這般有缺陷的女子可以匹配?        

  還是,他只是隨口說說?若真如此,他又為何硬塞這塊玉珮給她,當作定情之物呢?他會不知道她開不起玩笑嗎?   

  愈是深思,沈凝香心中益發不安,縷縷情絲糾葛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正當沈凝香陷入沉思,翠兒慌慌張張的腳步聲驚擾了她,她連忙拭去淚水。

  「小……小姐,不好了!」翠兒撫著胸口,氣喘吁吁。   

  「翠兒,怎麼了?」瞧翠兒一副倉惶失措的模樣,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由京城裡來了一位公公,正在大廳。」

  「公公?」沈凝香萬分不解。

  爹是道道地地的商人,甚少跟官府的人打交道,更別說是皇宮裡的人。

  「是呀!老爺已經接旨了,說是皇上挑了小姐進宮伺候,要立刻起程。」唉,她知道小姐心裡是喜歡那位龍公子的,真是造化弄人啊。

  沈凝香頓時愣住,腦中一片空白。

  選秀女的日子已過,而且她也沒那種資格,為什麼皇帝會欽點她呢?

  翠兒還想再說些什麼,沈老爺便慌亂的進房,瞧見沈凝香的模樣,便明白她知曉聖旨的事。

  「爹,這是怎麼回事?」沈凝香回過神,狐疑地問道。

  「這……我也不知道!」沈老爺的臉上儘是憂心,「公公還傳了皇上的口諭,若沈家敢偷天換日,那就等著被誅九族。」

  如果凝香額上沒那紅斑,必定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伴隨在君王身邊伺候,沈府也跟著沾光,但是……唉,凝香如果就這樣進宮,不知沈家會不會因此慘遭滅門?

  爹的話再清楚不過了,皇宮她是去定了!

  沈凝香臉色蒼白,身子顫抖得有如風中落葉。

  「凝香,沈府上上下下的命,全在妳手上。」沈老爺歎了口氣。

  握緊雙拳的沈凝香只想痛哭,她當然知道欺君之罪的下場,可是……她要是進了皇宮,那雲哥該怎麼辦?

  沈凝香無語問蒼天,相信老天爺也無法給她回應。

  ***

  由翠兒扶著,沈凝香踏出繡樓,正要往大廳走去,卻見杜彥之神色慌亂的奔了過來。        

  「香妹,妳真的要進宮?」他本是過來央求姑媽,希望她助他一臂之力,再次勸表妹嫁他,沒想到會有這等大事發生。

  「聖旨已下,我能違抗嗎?」沈凝香幽幽地回答。        

  沈凝香的心情已經平靜,雖然她極不願意進宮,但也不能抗旨,她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而連累了沈府上上下下。   

  「可是……」杜彥之還想說些什麼。        

  「表哥。」明白杜彥之想說什麼,沈凝香勸道:「世上比凝香還要好的女子多的是,以表哥的風采,定能找到更加傾心的女子。」她曾勸過表哥好幾回,這回進宮應該能讓表哥徹底死心。        

  杜彥之的喉間像是哽著了什麼,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沈凝香離開。        

  唉……他一介草民,怎麼爭得過皇帝?        

  沈凝香來到廳堂,隨著傳旨的公公離開沈家,邁向不可預測的人生。

  ***

  以戰戰兢兢也不足以形容沈凝香此刻的心情。        

  住在皇上御賜的「清平小樓」,她坐立不安。        

  她不明白皇上為什麼會下旨欽點她進宮,她無才無德,更別說身有殘缺……        

  唉,皇上若見到她的容貌,會不會嚇著?會不會遷怒於沈家?她受罪沒關係,但不能拖累家人。        

  就在沈凝香擔憂之際,外頭傳來守門公公的聲音,說是皇上來了。沈凝香連忙越身步至門口,她膽戰心驚地低著頭,迎接聖駕到來。

  片刻後,她聽到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接著她看到了金黃色的龍袍衣擺。

  在她福身請安之際,心跳不由得加快,姑且不論眼前男子是九五至尊,女人在新婚之夜見著從未謀面的夫婿,也是會緊張的。殷雲的唇畔噙著一抹笑,目光溫柔,「抬起頭來。」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帶著一股濃濃的情感。

  聞言,沈凝香的心倏地一顫,這聲音好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

    「還不抬頭,不怕朕抄了沈家嗎?」

  一聽到會連累了家人,沈凝香連忙抬起頭,猛然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的眸子,這是……

  沈凝香愣在原地,回想起他自我介紹的話語。

  龍雲,邀游在雲間的飛龍。

  原來,那時他已對她洩露自個兒尊貴的身份。

  「你當真不記得朕了嗎?凝香。」其實殷雲已從沈凝香佈滿震驚的水眸得知她已認出他。

  「雲……皇上。」回過神,沈凝香再次福身請安。

  她覺得他身份不凡,可從沒想過他會是帝王。

  殷雲拉住她的小手,牽著她到床榻坐了下來。

  沈凝香又驚、又慌、又喜,驚的是他的身份、慌的是他親密的舉止、喜的是他沒忘記他的承諾。

  他真的願意娶她?他是皇上呀!

  「分別了一陣子,想念朕嗎?」殷雲笑問。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濃濃的思念之情與近日來的擔憂,使她落下淚來。

  殷雲俯身吻去她臉上的淚水,「都怪朕不好,看妳瘦了一大圈。」他好心疼呀!

  「皇上,您這麼說豈不是折煞凝香?」

  殷雲笑笑的輕吻她的頰邊,「妳還沒回答朕,想念我嗎?」若不是急於處理邊關的事,他早就把她接進宮來了。

  思念,折磨人呀!

    沈凝香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當然想他,可是,她不可能會是他唯一的妻子,這個結果今她覺得有些難過。

  等不到她的回答,殷雲將她的小臉轉向自己,她眉宇間的憂愁令他心疼。

  「瞧瞧妳!又在胡思亂想了,妳放心!朕不會拋棄妳的。」他知道她在顧忌什麼、不安什麼。

    「皇上……」

  一股想哭的衝動湧上心頭,沒想到他竟能看穿她的心思。        

  「世上的確有許多人會因美貌與否而評斷一個人。」殷雲撫上她的紅斑。「朕只因為這裡而討厭妳,甚至忽略妳內在的美好,那朕就不會下旨迎妳入宮。」        

  感動的淚水盈滿眼眶,她早該知道貴為天子的他,豈是凡夫俗子所能比擬。        

  她幽黑的雙眸蓄滿水霧,她的模樣揪緊了殷雲的心,他俯首吻住她嬌艷欲滴的紅唇,與之纏綿。        

  沈凝香顫巍巍的回應他的吻,柔情萬千。

  ***

  一年到頭皆有美女入宮,讓皇帝龍心大悅,冊封妃子是時有耳聞的事,但一入宮立即被冊封為妃子的,沈凝香倒是頭一個。正因如此,後宮一片嘩然,尤其以德妃、貞妃二人最不敢相信。

  她們兩人待殷雲離開清平小樓,便一同過來,想要瞧瞧這一進宮即被冊封的香妃是何等模樣,到底憑啥本事當上妃子!

    沈凝香並不知德妃、貞妃二人的心思,只是認為同為皇帝的妃子,本該好好相處。

  「我還以為是什麼絕色的美人,原來不過是殘缺女子。」貞妃輕蔑地瞥了一眼沈凝香。

  沈凝香不做任何回應,這類的話語她已聽過不下百遍,早已習慣了,她訝異的是,身份尊貴的妃子說話竟如此刻薄。

  德妃瞧沈凝香美則美矣,但八成也受寵不久,皇上定是圖個新鮮罷了。

  「貞妃,別打擾香妃休息,我們走吧。」

  「好呀,我才不想和醜人在一起,我……」

  「放肆!」一道斥責聲令在場的人皆愣住。

  殷雲踏進清平小樓,龍顏噙怒。

  「皇上!」貞妃從未瞧過他震怒的模樣,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殷雲本欲責罰貞妃,但瞧見沈凝香請求的目光後,他強壓下怒火,冷冷地道;「還不下去!」        

  聞言,德妃、貞妃連忙退了下去。

    沈凝香迎上前,柔聲喚道:「皇上。」

    殷雲握住她的小手,「妳沒事吧?」

  「凝香沒事,您別跟她們計較,凝香早就習慣這些話了。」

  「是嗎?」殷雲定定的望著她,狐疑地問道。他非常清楚她有多麼在意額上的紅斑。

  在他銳利眸子的注視下,她全然無所遁形,只能低聲說道:「皇上,她們是您的妃子……」

  殷雲歎了一口氣,「真愛難尋。」

  「皇上?」沈凝香不解地望著他,後宮佳麗無數,定有其他讓他動心的美人吧!

  殷雲溫柔地輕撫她柔嫩的臉龐,「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飲。」身為帝王,也有無奈的時候。        

  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沈凝香柔柔一笑,「能聽皇上這麼說就足夠了,凝香很滿足。」

  殷雲的心悸動著,伸臂將她擁入懷中。

  沈凝香柔順的貼在他的胸前,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感受他的深情。

  頓時,清平小樓內漾著令神仙也羨煞的濃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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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8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御花園

  沈凝香單獨一人坐在涼亭內,皇上正忙著國事,所以她偷個閒,出來散散心。

  進宮至今,已有一個多月了,皇上對她的寵愛有增無減,然而不知為何,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心頭彷彿有塊大石壓著。

  殷霓裳遠遠的便瞧見沈凝香的身影,她遣退身後宮女、太監,獨自一人接近沈凝香。

  聽說沈凝香喜愛清靜,是以,皇兄不准任何人去打擾她,可是她真的好想見見沈凝香。宮中傳言,沈凝香身有殘缺,既是如此,她還能讓皇兄如此寵愛,想必她有其他過人之處。

  而且她也想知道,沈凝香是不是畫中女子……

  沒辦法,現下皇兄一下朝、批完奏折後,就待在清平小樓,若不是重要的軍機大事,他一律不見人,就連她也不例外。好不容易今日能撞見沈凝香獨自在這裡,她當然得好好把握機會。

  陷入沉思的沈凝香,因聽到不尋常的腳步聲而回過神,她猛然轉過身,正好迎上嬌艷動人的殷霓裳。

  這名女子的眉宇之間和皇上有些相似,該不會就是皇上所提過的五公主吧?

  「本宮是五公主殷霓裳,妳應該是香妃吧?」殷霓裳直勾勾地望著沈凝香的水靈眸子,她應該是畫中女子沒錯。

  「是的,公主。」她曾聽皇上說過,五公主和他是同母兄妹,所以他非常疼愛她。

  「本宮瞧妳心情似乎不太好。」殷霓裳直言不諱地說。

  後宮佳麗有嬌艷、清秀、柔媚……數不盡的各種風情,但卻沒有一位像沈凝香這般,恬靜的氣質中帶著淡淡憂愁,令人看了心生不捨,也難怪皇兄會那麼寵愛她。

  「沒有的事。」沈凝香柔聲回答。        

  殷霓裳的問話讓沈凝香一陣驚愕。

  五公主瞧出什麼了嗎?

  殷霓裳直盯著沈凝香好半響,突然說道:「皇兄後宮的嬪妃沒有上千也有數百,卻沒有一位能讓皇兄撇下其他妃子。」

  沈凝香愕然,不明白殷霓裳的意思。

  瞧沈凝香神情哀怨,殷霓裳又道:「你在擔心皇兄有天會冷落妳嗎?」

  公主的一句話有如當頭棒喝!

  是的!令她心中不安、憂心的就是這件事,德妃與貞妃的美就讓她驚艷,讓她更吃驚的是,有好幾次她在和皇上賞花之際,見過幾位嬪妃,個個是美艷無雙,讓她自慚形穢,對於自個兒的容貌也更沒信心,她到底能讓皇上疼寵多久?

  由沈凝香的表情看來,殷霓裳知道自個兒猜對了,她笑道:「皇兄若對妳無情,就不會迎你入宮。」

  她不曾和後宮妃子聊天過,可是不知為何,她對沈凝香頗有好感,或許是因為她不像其他妃子那樣心機深沉。

  「是嗎?」沈凝香喃喃地問著。

  明知不該對皇上有此懷疑,但心底的不安全感老是困擾著她。

  「當然!」殷霓裳斬釘截鐵的回答,而後微笑著又問:「能陪我聊聊嗎?」

  沈凝香點點頭,陪著殷霓裳天南地北地聊天。

  ***

  離開御花園後,殷霓裳直奔御書房。

  今日她非見到皇兄不可!

  小高子攔不住她,只好硬著頭皮進去通報。

  唉……皇上早已下令,說他批閱折子時不見任何人,而公主這麼硬闖,豈不是為難他嗎?

  「五公主,皇上有請。」

  步出御書房時,原是愁眉苦臉的小高子一臉歡愉,幸好皇上沒有降罪。

  殷霓裳含笑的步進御書房。

  「皇兄,您很忙是不?」她明知故問,翩然地來到殷雲身邊,笑靨如花。

  「有事嗎?」殷雲頭也不抬地問。

  他之所以急著要看完奏折,就是想多空出一些時間和凝香相處,他總覺得陪伴凝香的時間特別短。        

  「皇兄,剛才臣妹見過香妃,她就是畫中女子對不對?」她要從皇兄口中印證這件事。        

  「嗯。」殷雲淡淡地應了聲。他十分明白霓裳對於凝香很感興趣。        

  殷霓裳瞧他似乎懶得理會她,突然說出了驚人之語。

  「皇兄,您愈來愈有那種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傾向了。」

  因為這句話,殷雲抬起頭瞅了她一眼,面有慍色。

  「胡說八道!霓裳,妳愈來愈沒規矩了。」

  不在乎他的斥責,殷霓裳笑意盈盈地道:「美人如此多嬌,惹得殷王盡折腰。」自古英雄總是難過美人關的嘛。

  殷雲瞪了殷霓裳一眼,示意她閉上嘴。

  殷霓裳的眸子漾著慧黠、淘氣,「臣妹有說錯嗎?皇兄。」

  望進她的眸子,殷雲淡然一笑。

  不可否認的,沈凝香在他心中愈來愈重要,自個兒佔有慾之強烈令他不免心驚。

  「朕早已下旨,不准任何人去打擾她,妳明知故犯,該當何罪?」殷雲故意板起臉,沉聲問道。

  「臣妹我可不是任何人,就民間的說法,我算是她小姑,同她聊些體己話,也沒啥不對,再說……」頓了一下,殷霓裳淘氣的瞅了他一眼,「皇兄,您是不是欺負她?我瞧她似乎過得不開心。」

  聞言,殷雲挑了下濃眉,「她說了什麼?」凝香的性子內斂,若不是同她長久相處,是察覺不了她刻意隱藏的情緒;再說,能讓聰穎的皇妹瞧出端倪……莫非,他真的疏忽了什麼?

  「沒說什麼。」殷霓裳執起頰邊的一綹髮絲把玩著。

  「是嗎?」殷雲狐疑地看著她。

  眼見自個兒挑起皇兄的好奇心,殷霓裳反倒是微笑不語。

  殷雲看出她有意刁難,沉聲說道:「霓裳!」

  瞧他板著臉的模樣,殷霓裳不禁噗哧一笑,決定不再吊他胃口。

  「皇兄,臣妹瞧她應該還沒有嫁人的念頭,該不會是您故意去吹皺一池春水吧?」

  「她真的過得不快樂?」殷雲皺眉反問。

  「深宮內苑中明爭暗鬥,想平平靜靜過日子的人在宮裡是決計不會快樂的。」殷霓裳語重心長地道:「皇兄,您若真的喜歡她,可得多多費心,因為您尊貴的身份便是她不快樂的原因。」        

  殷雲默然不語。

  皇妹的意思非常明白,凝香該是怕他會遺棄她,難道他的深情還安不了她的心嗎?

  ***

  深夜裡,沈凝香輾轉難眠,全是為了殷雲。

  半個時辰前,高公公過來傳話,說皇上趕著批閱奏折,要她先歇下……可是沒有他的陪伴,她無法入眠。

  沈凝香輕歎口氣,胸口充塞著難解的鬱悶,正想不再去深思時,耳畔傳來的聲音令她驚訝地坐起身。

  「為什麼歎息呢?」殷雲凝望著她。

  「皇上?」沈凝香驚呼一聲,連忙下床請安。

  她竟失神到沒發覺皇上進來?

  殷雲扶起她,「妳還沒回答朕的問題。」

  沈凝香回望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怎能能夠直接告訴皇上,她很喜歡皇上,可又擔心他會遺棄她……皇上對她疼寵有加,她不該有所懷疑,但她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憂心。

  不再逼迫她回答,殷雲抱起她輕盈的身子坐在大床上。

  「今日妳見過霓裳了?」

  「是的。」沈凝香點點頭。

  「記得朕曾跟你說過,霓裳很聰明。」

  沈凝香點了點頭,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見過妳之後,同朕說了一些事。」抬起她的下巴,殷雲直直望進她晶亮的眸子裡,「她說妳在這裡過得不開心,是真的嗎?」

  沈凝香十分訝異,「凝香並沒有向公主多說什麼。」

  「可是,妳的眼神洩露了妳內心深處的心事。」

  「皇上……」她不安地喚了一聲。

  殷雲微微一笑,低頭吻住她柔軟的唇瓣,萬分疼惜。

  沈凝香粉臉羞紅,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激動。

  「凝香,妳很美,妳知道嗎?」他低嗄的語氣裡有著濃濃的深情。

  這句話他曾對她說過,聽他此刻再次說出,卻讓她有些落寞,她就算再美,還是有缺憾的……

  殷雲微笑的望著她,伸手在她額上輕撫著,最後在她額上落下眷戀的吻,輕輕柔柔的往下移,在她耳畔低語:「朕喜歡妳,即使妳年老色衰、不再貌美,朕對妳的心依然不變。」

  他的這番話令沈凝香心頭一顫,淚水無法遏止地滴落,如同斷了線的珍珠。

  殷雲吻去她臉上的淚珠兒,抱著她倒向大床,「凝香,從此刻起,朕不准妳心裡對朕還有一絲疑慮,朕要妳的心完完全全屬於朕。」他低沉嗓音中有著霸道。

  沈凝香沒說話,她直直望著殷雲,完全被他的話駭住。

  她不能明白貴為帝王的他,怎會單單對她情有獨鍾?

  殷雲溫柔一笑,深邃的黑眸佈滿濃濃的慾望,他褪下她的衣裳,欲與她糾纏至天明。

  ***

  沈凝香不甚明白男人的心思,尤其是貴為帝王的殷雲。

  連她自個兒也不明白,皇上對她的愛意如此明顯,為何她就是無法敞開心胸接受他的愛?

  為什麼她總在纏綿過後,又開始質疑他的真心?

  她疑惑、她不解,她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因此沒注意到貞妃與德妃已來到她身旁。   

  「香妃,妳的興致倒好。」德妃皮笑肉不笑地道。

  本以為皇上只是圖個新鮮,沒想到皇上居然愈來愈疼愛她,完全冷落了其他妃子。

  沈凝香回過神,對她們微微一笑,沒有多言。

  「聽說昨兒個皇上又到妳那裡,妳的手段可真好,看來我也要在額上畫個紅斑,再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貞妃刻薄地道。

  沈凝香刷白了臉,貞妃意有所指的話再清楚也不過。

  德妃想再出言譏諷,身後卻飄來一道清脆女聲,令她打消念頭。

  「怎麼,二位娘娘倒有好興致損人啊?」殷霓裳諷刺她們。

  宮裡是沒有秘密的,昨日殷霓裳和香妃見了面,二人相談甚歡,這事德妃、貞妃馬上就知道了。

  殷霓裳是殷雲最疼寵的妹妹,她說的話極有份量,於是她們識時務的退了下去。

  殷霓裳走到沈凝香身旁,嗤哼了一聲:「這二名女人向來碎嘴,不管她們說什麼,妳都別放在心上。」那二名女人總是唯恐天下不亂。

  「我知道。」沈凝香雖然如此回答,心中卻十分清楚,她們所說的是實話。

  殷霓裳看出沈凝香的言不由衷,她有些憂心。

  看來,香妃不適合在這鉤心鬥角的宮裡生活。

  「宮裡的妃子個個都有心機,妳別看她們感情甚好,實際上是各懷鬼胎,她們這叫作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

  「我不是她們的敵人。」

  「妳是!先別說妳現在受寵,在她們眼中,只要是有可能登上后位的人,皆是她們的敵人。」

  沈凝香一怔,她從不會奢求這種事。

  殷霓裳冷笑一聲,「封后豈是這麼簡單的事?不單單是皇兄喜歡就好,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

    「五公主,凝香不懂。」

  「簡單說來,中宮皇后必須是能鞏固君王勢力的人。三年前,太皇太后為皇兄婚配的那位薄命皇后,是她老人家的侄女。這位皇后的爹手握兵符,太皇太后會這麼做,主要是為了拉攏她爹,避免在先皇駕崩之後發生叛變。」殷霓裳頭一回對後宮妃子解釋這種事。

  沈凝香怔住,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是皇宮內苑,這般複雜的事豈是她這市井小民所能懂的?

  沒想到皇上貴為天子,竟然連自個兒的婚姻也不能做主,還必須以利益為重,怪不得他會說真愛難尋。

  「皇上從來不跟我說這種事。」沈凝香幽幽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心疼。貴為一國之君的他竟也有無奈的事,他內心定是很苦。

    「皇兄不會跟你說的事可多著。」殷霓裳意有所指地道。

  沈凝香垂下臉,沉默不語。反正說都說了,乾脆一次說個夠!

    殷霓裳又道:「妳知道皇兄為什麼三年後才去找妳嗎?」

  沈凝香搖搖頭,表示不知情,她也從未問過皇上。

  「這三年來因為皇位的關係,四哥他們策動無數次的刺殺,欲取皇兄性命,皇兄不忍連累妳,才會遲遲不去找妳。」

  「真的嗎?那皇上為什麼不告訴我?」乍聽到殷霓裳的一番話,沈凝香怔住,同時想到之所以會和他相遇,是有人追殺他。

  「皇兄才不會跟妳說呢!因為,妳是皇兄最喜歡的女人。」皇兄捨不得讓她知道這些人心險惡的事,但是如果不將這些事告訴她,那她怎麼提防身邊的小人?說不定,有一天她會遭人算計。

  沈凝香聽到殷霓裳的話,心中又喜又羞。「我只是皇上眾多妃子中的一名。」

    殷霓裳笑道:「其實皇兄喜歡妳三年多。」

  沈凝香再次怔住,難不成皇上同她一般……

  「我帶妳去看一樣東西,妳自會明白。」

  語畢,殷霓裳拉起沈凝香往御書房走去。

  ***

  沈凝香隨著殷霓裳來到御書房,裡頭靜悄悄的,殷雲還沒過來。

    殷霓裳走到櫃子前,開始東翻西找。

  沈凝香瞧見她的舉止,覺得有些不妥,「公主,妳私自動皇上的東西,這不大好吧?」

  殷霓裳壓根兒沒聽進耳裡,逕自翻找著,最後終於自櫃中取出一卷畫軸,她轉身交給沈凝香。

  「打開來瞧瞧。」

  沈凝香猶豫不決,一股不安的情緒自心頭升起,正欲拒絕,抬眼卻瞧見殷霓裳熱切的目光……最後她接過手打開畫軸,隨即驚愕地瞪大眼,裡頭所繪的女子的確是她,就連腰環也相同,皇上他……

  「本宮沒騙妳吧?這圖是皇兄親自所繪,在尚未迎妳入宮的那三年,皇兄一有空間就盯著畫軸看。」

  沈凝香置若罔聞,心中因殷雲的情深意重而激盪不已,數月來的憂慮一掃而空。

  她一直認為,擁有後宮佳麗三千的君王,是不可能對一名女子傾心,所以任憑他怎麼保證,她對他還是有著濃濃的不安全感,可是如今……她相信他了。

  瞧見沈凝香激動的模樣,殷霓裳揚起一抹賊笑,她悄然走出御書房。

    皇兄也該來了吧?

  沈凝香沒注意殷霓裳已經離開,她的心思全在畫軸上頭,那一筆一畫皆有著深刻的情感。

  片刻後,殷雲走了進來,見到沈凝香拿著畫軸震驚無比。

  隨後他心念一轉,必是霓裳搞的鬼!

  「霓裳淘氣得很,連朕的東西也敢動。」他走向她,眼中有著濃烈的情感,目光緊緊鎖住她。

  沈凝香回過神,眼眶泛紅的抬起頭,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輕聲喚道:「皇上。」

  殷雲微微一笑,在她面前站定,淡淡地瞥了畫軸一眼,他自我調侃:「妳是不是覺得很好笑?一國之君竟會將一幅美人圖當作寶貝。」

  沈凝香搖搖頭,不知怎麼形容自個兒的心情,只能靠在他懷中,感受他胸膛傳來源源不絕的溫暖,熨燙了她的心。

  「妳不曾這麼熱情過。」殷雲取笑她。

  「皇上。」沈凝香抬起小臉,羞赧地喚了聲,她的粉頰上浮上兩片紅霞,足以醉人。

  殷雲心動的吻住她,熱情如火般熾熱,直到懷中的佳人嚶嚀出聲,他才不捨的放開她。

    沈凝香嬌媚地微低著頭。

  殷雲拿走她手上的畫軸,笑道:「朕要給你一個驚喜。」

  沈凝香望著笑吟吟的殷雲,有些不解。

  殷雲揚手拍掌數聲,片刻後,走進一名女子,竟是翠兒。

  「翠兒!」沈凝香訝異地低呼出聲。

  「小姐,不,應該喚娘娘才是。」翠兒淘氣一笑。

    沈凝香怔愣住。

    宮中不比尋常人家,翠兒入宮……此事非同小可。

  殷雲看出她的疑慮,微笑解釋:「朕瞧妳在宮中過得悶,所以命翠兒進宮伺候妳,有翠兒陪著妳總是好的,朕不希望老是看妳愁眉不展。」

  沈凝香感激的望著他。

  她好開心啊,日理萬機的他,竟還分心顧慮到她過得好不好。「謝皇上。」

  殷雲低下頭,薄唇貼在她耳畔,低嗄說道:「今晚朕要妳好好伺候。」

    聞言,沈凝香的雙頰倏地緋紅。

  翠兒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們,不過有一點她很確定,那就是皇上很疼、很疼她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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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春去秋來,沈凝香進宮伺候殷雲已有一年的光陰。

  這些日子以來,沈凝香可謂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令後宮嬪妃們無不又羨又嫉,無一不想將沈凝香剝皮洩恨。

  沈凝香明白自個兒十分受寵,也明白其他嬪妃對她的敵意,她曾向殷雲進言,要他別每晚都來她的寢宮,也得顧顧其他嬪妃,可他卻反問她一句--

  妳能容忍我抱著其他女人入眠嗎?

  當下,沈凝香沒答話,她不想自欺欺人,她確實無法想像他抱著其他女子的情景。

  愛情是自私的,明知道身為帝王的他,不該只對某位妃子傾心,因為那對其他妃子是不公平的。但心裡卻希望他能多愛她一點,希望能多和他相處,即使是片刻也好,甚至奢望能夠一輩子得到他的疼寵。

  可這個貪心的願望,卻比不上他日漸消瘦的身影、愁眉不展的神情,讓她更為掛心。

  接連數月,日國派遣大軍侵犯邊關,月國節節敗退、戰事吃緊,殷雲自然也無法寬心。

  這日,殷雲一臉疲憊的來到「清平小樓」,沈凝香不多言溫柔的伺候他更衣就寢,而他似乎累壞了,一觸及床榻便沉沉睡去。

  她坐在床邊直盯著他瞧,他連睡著了也緊鎖眉頭,可見得他是多麼憂心戰事,令她看了好生不捨。

  到了下半夜,殷雲醒了過來,發現沈凝香坐在床邊望著他。

  他訝然地坐起身,「什麼時候了?」

  「四更天。」沈凝香柔聲回答。

  「怎麼不睡呢?」輕揉額際,他的頭又開始犯疼了。

  「凝香好久沒見皇上好好的睡上一覺。」在說話的同時,她的手輕輕地按著殷雲的太陽穴,試圖輕減他的頭疼。

  殷雲閉起眼,感受她柔弱的小手摩挲著他的肌膚,她身上的馨香氣息,一向是能讓他定下心的法寶。

  過了半晌,殷雲拉下她的小手,將她擁入懷中。

  沈凝香望著他好一會兒,突然問道:「戰事平定了嗎?」

  後宮嬪妃不能過問朝政的,那是犯了大忌,她之所以會開口詢問,實在是因為擔心他的身子。

  殷雲當然清楚沈凝香的心思,從她眼中,他看到了關懷二字。

  「定了,下個月霓裳將至日國和親。」這是逼不得已的下下策,所幸霓裳能夠體諒他的苦衷。

  「和親?五公主答應了嗎?」

  這是生為女子的悲哀,無權選擇自個兒中意的夫婿,就算是金枝玉葉的公主也一樣。

  殷雲點點頭,眉頭深鎖。

  如果可以,他也不願讓霓裳受這種委屈。

  沈凝香體貼的不再多問,靜靜的望著殷雲。皇上是在為五公主的事煩心吧?畢竟,他是那麼地疼惜五公主。

  殷雲低頭望著她,雙臂一緊,緊得像是要將她揉進他的骨血中似的。

  雖然他的擁抱讓她快要無法呼吸,但她並沒有推開他。

  不知為何,她有種很不祥的預感,月日兩國這一戰,也使宮中莫名的動盪不安,而這種不安似乎會影響到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但為何她會這麼想她也說不上來。

  ***

  翌日清晨,待殷雲上朝之後,沈凝香來到寢宮。在宮廷這些日子,霓裳照顧她很多,她也該來關心她一下。

  「公主還在歇息嗎?」沈凝香柔聲問著伺候殷霓裳的貼身宮女桐兒。

  「沒有,不過公主不想見人。」

  桐兒才剛說完,裡頭便傳來殷霓裳的聲音。

  「桐兒,請香妃進來,妳下去吧。」

  「是。」應了聲,桐兒請沈凝香入內之後便退了下去。

  沈凝香進了寢宮,見殷霓裳臥在軟榻上,嬌顏有著令人心疼的愁悶。

  「公主,妳看起來好不開心。」

  殷霓裳坐起身,自嘲地笑了一聲,「妳認為我該開心嗎?」這並不是一場單純的和親,皇兄其實別有用心。

  「妳……在怪皇上?」五公主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子,表面上雖是應允,實際上她一定無法接受皇上為她安排的親事。

  殷霓裳苦笑著,沒有回應。

  「其實皇上也不想這樣,昨晚我瞧皇上為了妳的事而悶悶不樂。」沈凝香據實說出殷雲的無奈。        

  「我能明白,只是……」唉,她無法對香妃明言皇兄真正的意思,她握住沈凝香的手,「香妃,答應我,要好好照顧皇兄。」

  「五公主,請您放心,我會的。」這就是任人擺佈的皇族生活,在權貴的外衣底下是充滿無奈的。

  殷霓裳不再言語,神情儘是悲慼,令沈凝香也看愁了。

  ***

  「娘娘,皇上待您真好,有什麼好東西絕不會忘了您。」翠兒羨慕地拿起一匹由江南進貢的錦布。

  沈凝香不為所動的望著銅鏡,心中想的是殷雲日漸憔悴的容顏。

  自從五公主至日國和親之後,皇上比以前更加沉默,看起來憂心忡忡,似乎有什麼事擔憂著,連帶的也讓她跟著憂心起來。

  翠兒不明白沈凝香的愁苦,她笑吟吟地道:「要是老爺、夫人知道娘娘過得這麼好,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沈凝香笑了笑,沒有多言,殷雲愁眉不展的樣子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暗自歎了口氣。

  究竟該怎麼讓皇上開心呢?

  「翠兒,以往妳要是不開心,都會做些什麼?」沈凝香問道。

  翠兒回想了一會兒,笑道:「找人聊聊天就好了!」

  她見沈凝香又陷入沉思,半晌後,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微微一笑。

  「翠兒記得娘娘以前要是不開心,都會去放風箏。」

  放風箏!

  翠兒的話喚回了她的記憶。

  初次聽到旁批人評她的容貌時,她的心情非常低落、鬱悶,她都會帶著自個兒做的風箏到城外去。看著風箏高高在天空中,然後將線剪斷,讓風箏隨風而去,連帶的也將她難過的心情帶走。

  她知道該怎麼讓皇上開心了!

  ***

  殷雲出神的望著手上的信函,這是霓裳的第二封回信。

  信中說,她還沒有達成任務,正積極的進行中。

  身為君王的他當然知道妃子對帝王而言代表什麼,她們不過是侍寢的玩物、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若不是遇見凝香,說不定他永遠也不會對哪名女子動心。

  但是,事情真如霓裳所說的那樣嗎?

  為何跟桐兒所回報的有所不同?

  桐兒說霓裳對冷王動了情,忘了該迷惑冷王,讓他重色輕國,讓日國走向毀滅之路。

  她們南轅北轍的說辭,該是有人在說謊,是霓裳還是桐兒?他寧願相信是後者,可是……

  桐兒對霓裳忠心耿耿,是不可多得的忠奴,如果霓裳真的有事,她會替霓裳善後才是,這是他命桐兒伴隨霓裳去日國的原因;另一個原因是,他要桐兒看著霓裳,他擔心霓裳下嫁冷王之後,會負了他所托,桐兒是個識大體的女子,不會拿月國的興亡開玩笑。

  那麼,是霓裳背叛了他、背叛了月國嗎?

  殷雲歎了口氣,將信函燒燬。

  他是不是該派人到日國一趟,瞭解事情原委呢?

  正當殷雲陷入沉思,輕微的腳步聲令他連忙回神,他一抬眼,沈凝香正立在他跟前。

  「皇上,凝香打擾到您了嗎?」沈凝香不安地問。

  殷雲憂鬱的面容像一把火似的,狠狠地灼燙她的心。

  「沒有的事。」話雖這麼說,他眉宇之間仍帶著濃濃憂慮。

  「那皇上有空嗎?」

  殷雲挑起眉,凝香不曾問過這種話。

  沈凝香笑了笑,「凝香瞧皇上近日有事煩心,所以做了風箏,想邀皇上一同去放風箏,把愁苦都放掉吧!」

  殷雲定定的望著她,「妳對朕真好。」

  沈凝香俏臉一紅,小聲說道:「皇上對凝香也很好。」

  她的溫柔令殷雲的憂慮暫時消失,他輕笑道:「走吧!    」

  他拿走沈凝香手上的風箏,帶著她到御花園放風箏。

  但他看著風箏於湛藍的天空中隨風而起,離他愈來愈遠,一股說不出的鬱悶再次襲上心頭。

  希望霓裳真的沒有背叛他!

  ***

  這兒就是京城了!

  杜彥之背著包袱,離開了故鄉,他獨自來到天子腳下的京城,為的就是要見沈凝香一面。

  聽說皇上對香妹寵愛有加,特封為香妃,而且還召喚翠兒入宮,陪伴香妃,但這一切的一切,他都得親眼見到才能放心。

  所以,他不顧家人的阻擋,來到了京城,不管要花多大的代價,他都一定要見到香妹,一定!

  杜彥之望著城門,暗自在心中立誓。

  ***

  又匆匆過了半個月,沈凝香心中的憂慮加深,全是因為殷雲。

  皇上近來的氣色愈來愈差了,該怎麼讓他再度開心呢?

  正當沈凝香煩惱之際,殷雲踏進清平小樓,她連忙福身請安。

  殷雲扶起她,要她別多禮。

  沈凝香淺笑道:「這是規矩,皇上,您就別再縱容凝香了。」皇上太疼她了,疼到後宮妃子的不滿都大膽地寫在臉上,可見得她們是多麼恨她。

  殷雲也知道自個兒對她的寵愛已壞了後宮該有的規矩,可他就是想疼愛她,顧不得其他妃子的不滿。

  沈凝香倒了杯茶,恭敬的遞給殷雲,在他喝茶之際,她突然問道:「皇上,您是在擔心五公主嗎?」她直言不諱地問。因為她不知能再做什麼讓他開心,乾脆就直接問出他的心結。

  「不錯。」放下茶碗,殷雲毫不隱瞞地回答。

  他的確是擔心皇妹在日國的安危,再者,他派人潛入日國所得到的消息是--冷王對霓裳寵愛有佳,這代表霓裳在說謊。

  「五公主俏麗動人又聰穎機伶,應當不會有事的。」沈凝香安慰他。其實,她也擔心五公主在日國過得好不好。

  殷雲沒說話,半晌後他低聲說道:「近來朕會出宮一趟。」與其在這裡猜測,倒不如去查個清楚,他不能讓月國毀在他手上。

  「出宮?」沈凝香非常訝異。

  「嗯,朕打算潛入日國。」

  「皇上,這太冒險了吧?」沈凝香害怕地道。

  「我必須去一趟。」        

  「可是,國不能一日無君。」

  殷雲望著沈凝香好半晌,才緩緩地說道:「凝香,朕不在宮中的這段期間,會命人向外宣稱朕病了,正在清平小樓中靜養,妳可得小心應付,別讓他人識破,以免導致朝廷動盪不安。」

  被殷雲的話語震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沈凝香,心中亂成一團。

  「這麼重要的任務,凝香怕會做不好。」她秀眉微蹙,企圖打消他荒誕的念頭。

  殷雲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堅定地道:「朕相信妳。」

  皇上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接下任務,只是心底逐漸加大的不安全感深深的籠罩著她。

  ***

  夜深人靜,在偏僻的宮門外,一對情人正依依不捨地道別。

  「皇上,您一路上要小心。」沈凝香很想展露笑臉,讓殷雲不用為她擔心,但卻做不到。

  「妳也是。」殷雲撫著她的臉頰,柔聲交代:「妳沒事的話,別出清平小樓,免得後宮嬪妃乘機欺負你,有任何事小高子都會替妳處理。」

  柿子總是挑軟的吃,其他嬪妃就是看準了凝香不會告她們一狀,才敢在他背後說著放肆的話;他曾要把那些碎嘴的妃子捉起來,好好訓上一頓,但凝香苦苦哀求,要他別同她們計較,否則她們哪還能在凝香面前耀武揚威?

  「凝香知道。」她懂他的心意。

  「回去吧!」殷雲揮了揮手。

  「讓凝香看著您走好嗎?」

  「凝香!」她如此深情款款,會讓他捨不得走。

  沈凝香情難自禁的撲進他懷中,「皇上,答應凝香,要好好照顧自己,平安歸來。」

  殷雲緊緊的擁住她,將頭埋進她的髮絲中,吸取她的馨香。

  半晌後,他放開她,「朕該起程了,遲了不好。」身為君王,他必須放下兒女私情。

  沈凝香不捨的放開手,看著殷雲的背影消失在暗夜中,淚水也自臉龐滑落……

  ***

  漫長的等待是痛苦的根源。

  呆坐在清平小樓中的沈凝香,心頭像是被一顆大石壓住一般,悶得快喘不過氣來,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難道是皇上出事了嗎?

  她很不想這麼猜測,但是皇上到日國都兩個多月了,也該回來了吧?

  這些日子以來,她天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生怕他有個萬一。

  「娘娘,該用膳了。」一名宮女端著膳食進入。

  翠兒接過手,正要端向沈凝香,她卻大喝一聲,令翠兒怔住。

  「把它端走!我聞了不舒服。」沈凝香皺起眉,噁心感不停往上湧。

  「娘娘,您會不會有喜了?」在宮中多年,宮女瞧出了一些端倪。

  沈凝香一怔,「是嗎?」

  宮女點點頭,「一定是的,娘娘,您等會兒,奴才這就去請太醫過來。」

  沈凝香點了下頭,讓宮女去請太醫。

  片刻後,太醫到來,為沈凝香診斷,確定她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沈凝香撫著平坦的小腹,不禁微微一笑。

  「娘娘,您有沒有聽到?您有喜了!」翠兒比她還高興。

  沈凝香含笑點頭,皇上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很開心。

  沈凝香滿心期待的等殷雲歸回,想親口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她懷了他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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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來到京城的杜彥之花了無數銀子打通門路,這次終於有了眉目。

  「守宮門的侍衛最近會換人,聽說新上任的侍衛是貪財之人,到時候再安排你進宮去。」說話的人尖聲尖氣的,裝扮明明是男兒身,言行舉止卻帶著女人氣息。

  「謝謝你。」杜彥之向管理御膳房的李公公道謝。

  「甭謝我了,該謝的是銀子,進宮不是件簡單的事,你花的銀子可真不少。」李公公睨了杜彥之一眼,要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他才懶得管。        

  「只要能見到香妹,花再多的銀子也值得。」

  李公公冷笑一聲,似乎在嘲笑杜彥之的多情。「杜爺,別怪我沒提醒你,香妃是皇上最疼寵的妃子,若出了事可別拖我下水。」

  杜彥之豈會不明白李公公的言下之意,可他顧不了那麼多了。

  「李公公,請你儘管放心,若真有事,我絕對不會供你出來。」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那就祝你好運。」

  杜彥之沒接腔,他只盼望能早日見香妹一面。

  ***

  背叛的感覺令他心痛如絞!

  方從鬼門關走上一遭的殷雲,暗暗發誓他再也不要相信女人了!

  要不是親身經歷,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個兒一向疼愛的皇妹,竟然會為了兒女私情而不顧月國千千萬萬的百姓,選擇投靠冷王,背叛了他,讓他被冷王所擒。

  雖然最後冷王還是放了他,派人護送他回月國,可是卻無法讓他死去的心復活。

  他告訴自己,從今而後他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他是王,尊貴無比的君王,一國之君不能有任何情感,無情無義將是他殷王往後的作風。

  ***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閒引鴛鴦香徑裡,手接紅杏蕊。

  斗鴨欄杆獨倚,碧王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五代    馮延巳    謁金門

  沈凝香倚在欄杆旁,神情幽怨。近日老是聽到喜鵲的叫聲,想必將有喜事,可是,唉……終日思君、念君,為何君遲遲不歸?

  微低下頭,她望著微凸的腹部,她多麼想告訴皇上這個好消息,奈何……

  突地,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翠兒拍拍胸脯、順順氣之後,連忙說道:「娘娘,皇上回來了!」

  一聽到翠兒所言,沈凝香急急忙忙的奔向翠兒。「翠兒,妳剛才說什麼?」

  「娘娘,您……您不可以用跑的。」翠兒緊張地道。

  「我沒事。」沈凝香緊握翠兒的手,著急地問:「妳剛才說皇上回來了,是真的嗎?」

  翠兒重重地點頭。「高公公要奴婢過來傳話,說皇上現下正在御書房,要娘娘不用再演戲了。」這些日子以來,娘娘整日待在「清平小樓」,生怕讓他人看出端兒。

  沈凝香喜笑顏開地說:「我要去見皇上。」

  說完,她舉步往御書房走去,來到御書房,高公公說皇上正忙著,不願見人。

  沈凝香雖覺失落,但畢竟國事為重,她只好懷著落寞的心情回到清平小樓。

  翠兒瞧她悶悶不樂,安慰道:「皇上應該待會兒就來了。」

  沈凝香微微一笑以掩飾失落感,「堆積數月的國事一時半刻是忙不完的,對了!翠兒,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想喝點清粥緩緩不適,妳去幫我熬一碗好嗎?」

  「好。」

  翠兒應了聲,連忙趕到御膳房。

  近日身子極易疲累,沈凝香正想坐下歇息,忽聞一道熟悉的喚聲。

  「香妹!」

  心倏地一顫,她回過頭,身後的人正是表哥杜彥之。

  「表哥!你怎麼進宮來了?」瞧表哥一身太監打扮,似乎是混進來的。

  「我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有貪財的侍衛肯讓我混進宮。」杜彥之解釋。

  「表哥,你不需要這樣。」明白表哥對她一往情深,但她一見鍾情的人是皇上。

  杜彥之突然問道:「香妹,妳過得不好,是吧?」他的語氣中不掩憂心。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是深宮內苑。

  「我過得很好。」沈凝香望著他,不解他怎會這麼問,且因為身子不舒服的緣故,她微皺起眉,更顯憔悴。

  「真的嗎?那為何妳的氣色如此蒼白、神情如此疲憊?」心疼的情緒乍現,杜彥之伸手搭上她纖細的臂膀,脫口而出:「我帶妳走好不好?」他不要她受苦。

  他猝不及防的舉止令沈凝香一愕。

  向來恪守禮教的表哥怎會突然失控?難道她的氣色真有這麼差?

  沈凝香正欲開口解釋她是因為有孕在身,然而一道冷冷的聲音突地響起,震懾了他們。

  「大白天就在此私會,你們真是好樣的!」殷雲冷冷的語氣難掩滔天怒火。

  他剛才歇息時,小高子稟報說她來過御書房,是以他才會擱下國事過來,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他們偷情多久了?

  沈凝香渾身一震,猛然轉過身去,只見心心唸唸的郎君正站在門口,可是臉色卻陰沉到極點,不復往日溫柔。

  「皇上!」

  杜彥之見到沈凝香所喚的男人,整個人也怔愣住。

  眼前身著黃袍的男人不就是他在寒山寺見到的男人嗎?

  殷雲眸光一沉,心中好似有熊熊大火在燃燒著。若不是身為君王,他真想釋放胸中的怒火,燃燒自己,連帶地也將他們焚燒殆盡,以死解脫。

  在日國時,他親眼見到皇妹背叛了他;在月國,最寵愛的妃子也背叛了他……好!真是好呀!

  女人果真是不可相信的!

  沈凝香怔怔地望著殷雲。她實在不懂,他的目光、他的表情為什麼如此冰冷、陰驚?讓她覺得好陌生……

  殷雲的目光越過她,冷冷地看了杜彥之一眼,之後喚來侍衛將杜彥之拖出去。

  杜彥之被殷雲的王者氣息震懾住,連求饒也忘了,任由侍衛將他架走。

  頃刻,清平小樓內只剩殷雲、沈凝香二人,空氣因為沉重的氣氛而凝窒,教人幾乎喘不過氣。

  沈凝香眼眶含淚,希望殷雲能相信她;殷雲的臉色則益發森冷。

  他內心僅剩的溫暖,在見著她和杜彥之私會之後蕩然無存。

  「皇上!」沈凝香不知所措的喚了一聲,她快要無法承受他冷冰冰的目光。

  殷雲側過身不再瞧她,好似她是骯髒之物。

  胸口為什麼如此痛?沈凝香揪著衣襟,淚眼汪汪。

  「皇上,請您聽凝香解釋。」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一字一句冷冷地迸出口,聽得出殷雲是刻意壓抑怒氣。

  「事情不是您所看到的樣子。」

  「那是什麼樣子?」終於壓抑不住,殷雲怒吼一聲,他臉色鐵青地瞪著她。

  頭一回見到他如此暴戾的模樣,沈凝香完全傻愣住,待她回過神時,殷雲已邁開大步踏出清平小樓。

  「為什麼您不肯相信我?皇上!」

  沈凝香追了出去,但殷雲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她倚在門邊,全身無力的跌坐在地,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直落,她現在只覺得心痛不斷地加劇、加深。

  端著粥踏入清平小樓的翠兒,瞧主子哭得有如淚人兒,嚇得慌了。

  她連忙將粥擱在一旁,扶起沈凝香,「娘娘,您怎麼了?」

  沈凝香只是搖著頭,淚流不止。

  她的心好痛、好痛呀!

  ***

  哭泣過後,已發洩出心底的委屈,沈凝香一恢復理智,掛念的是杜彥之的安危,於是她請翠兒去外頭問問看。

  誰知,得到的消息卻是--

  「娘娘,怎麼辦?表少爺被皇上打入天牢,聽說進了天牢,就是死路一條。」翠兒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其實,她並不討厭表少爺,表少爺對她一向不錯,雖然是因為娘娘的緣故。

  聞言,沈凝香臉上血色盡失。表哥是杜家單傳的香火,若出了什麼事,她怎麼對得起杜家?

  「我去求皇上,看能不能收回成命。」沈凝香其實沒什麼把握,一想到他陰沉的表情,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娘娘!」翠兒憂心的喚了一聲,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娘娘將事情的經過全都告訴她了,表少爺也真是的!別說宮裡不許閒雜人等進入,表少爺進入娘娘的香閨,當然會令皇上誤會。

  沈凝香強自壓下心頭的不安與懼意,快步出了清平小樓,來到御書房。        

  小高子回說皇上沒在裡頭,她追問皇上去哪裡,小高子卻支支吾吾的,像在顧忌些什麼。

  「高公公,我有急事要見皇上,你一定知道皇上上哪兒去了!」

  小高子為難的皺起眉,最後敵不過她請求的眼神,只好據實以告。

  「皇上……在德妃那裡。」小高子低下頭,不敢看她的表情。

  沈凝香倏地刷白了臉,她之前也曾要皇上到其他妃子那裡,如今聽到他在德妃那裡,心口像是被劃了一刀似的。

  「娘娘……」小高子喚了一聲。見香妃毫無血色的模樣,他於心不忍,其實皇上很疼香妃,他可沒見過皇上獨寵哪名妃子這麼久。

  沈凝香置若罔聞,不自覺地走向德妃的寢宮,心也愈來愈痛……

  ***

  像是失神般的走著,沈凝香突然停了下來,再走幾步路就到德妃的寢宮了,她該不該進入?

  她真的可以面對他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的景像嗎?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人,希望能讓男人珍惜、疼愛的女人。

  可偏偏她的男人是皇帝,是擁有無數女人的王者,而她的身份是他的妃子,是他眾多的女人之一。

  當初他獨寵她一年,已是她最大的殊榮,她怎能要求他對她鍾情一輩子?

  在這個時候她才能體會其他妃子怨恨她的心情,她們的丈夫、她們終生的依靠心不在她們身上,這教她們情何以堪?而她……也正邁往被皇上遺棄的路上。

  硬是將傷心壓下,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提起勇氣往前邁進,因為表哥的命在她手上。

  深吸口氣,沈凝香舉起有如千斤重的蓮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才踏進德妃寢宮的園子,她倏地止步,瞪大了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幕。

  皇上和德妃衣衫不整地在園子中……

  她從未見過如此狂野放蕩的皇上!

  可是,她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她怎麼覺得皇上不像是在疼愛德妃,倒像是野獸在蹂躪捕捉來的獵物?他把德妃當作發洩的對象,為什麼?

  躺在殷雲身下的德妃心魂俱醉。

  皇上是位寬厚仁慈的君王,令在旁的人都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可是此刻的他狂野奔放,他霸道的熱情竟有種致命的邪肆魅力,讓她甘願為他死去。

  感覺他們好似被打擾,殷雲停下對德妃的侵略,回頭一瞧……他巴不得將她碎屍萬段的女人正站在那裡。

  一接觸到殷雲怨恨、嗜血般的目光,沈凝香不寒而慄,連出聲音的勇氣也沒有。

  德妃感受到殷雲倏地停止動作,她詫異的睜開眼,只見他起身走向香妃,氣得她火冒三丈,又不便發作。

  殷雲冷笑一聲,「妳也會心痛?」他將她痛苦的表情看在眼底,她覺得痛嗎?他比她更痛!

  「皇……皇上!」沈凝香顫抖的喚了一聲,她幾乎不敢相信,如此破碎的聲音是她的。

  殷雲瞪著她,沒有說話。

  他冷酷的表情令她無法呼吸,但她仍鼓起勇氣道:「皇上,能否請您……」

  「住口!」殷雲大喝一聲,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定是為了她的情夫杜彥之來求他!

  沈凝香心口一緊,星眸含淚的望著他。

  殷雲表情猙獰地瞇起眼,他緩緩的低下頭,貼在她耳畔冰冷的道:「妳真的很不識好歹,朕都沒處罰妳了,妳居然還有臉來求朕?」

  淚水因他無情的態度而再次滴落,他怎麼能這樣待她?就連解釋也不讓她說。

  她的淚水澆不熄他心中熊熊的怒火,只有讓他更加暴怒。

  他真的很想殺了她,一刀殺了她,但是她畢竟是他所愛的女人。可是若她識相,就該乖乖待在清平小樓,不該再讓他看見,更不該來為杜彥之求情。

  「妳以為妳是誰?憑什麼來求朕?要不是念在妳有缺陷,朕老早把妳趕出宮了!」盛怒之下,殷雲一番傷透人心的話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他已經氣得失去理智,也失去一名帝王該有的自制力。

  沈凝香幾乎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然而他帶著深沉恨意的星眸,證明了那些傷人的話確實是從他口中說出,而她卻無法反駁,也無顏再面對他,她轉身奔出德妃的寢宮,不想再看到他。

  站在一旁的德妃雖然不知殷雲到底在氣些什麼,但是有一點她能肯定--香妃失寵了!

  她從石桌上起身,妖嬈的來到殷雲身側,「皇上,您別氣了,讓臣妾好好伺候您。」

  殷雲連看也不看德妃,他面無表情地推開她,大步往御書房走去,徒留一臉憤恨的德妃。

  ***

  沈凝香無視於眾多宮女、太監詫異的目光,她淚流滿面的奔回清平小樓,想撫平在德妃那裡所受的傷。

  翠兒一見到她,連忙迎上前去,「娘娘……」

  翠兒被她傷心欲絕、淚如雨下的表情給嚇著。

  沈凝香倒在床榻上,哭得泣不成聲,昔日他所講過的話全浮上腦海。他說,她很美;他說,他不在乎她額上的紅斑;他說,紅斑增添了她的柔媚;他說,當她年老色衰,不再貌美,他的心依然不變;他說……

  如今想來,這一切的一切只是可笑的甜言蜜語,他的承諾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令她痛徹心扉。

  其實他是在乎她額上紅斑的,既是在乎,當初為何要說那麼多話哄她、讓她開心?

  翠兒瞧沈凝香哭得如此傷心,正啟齒欲言,可清平小樓突然來了兩名不速之客,是德妃、貞妃。

  「我來是警告妳一聲,別在我和皇上燕好時打擾我們。」德妃來到床邊,劈頭就道。

  她把剛才殷雲離去的怒火全發洩在沈凝香身上。

  貞妃瞧了沈凝香一眼,知道她正在傷心難過,卻還是刻薄地道:「要不是看在妳有缺陷的份上,我還真想賞妳一巴掌,以洩皇上冷落我們的怨氣,不過沒關係,皇上不要妳了,妳就等著在這裡孤單的數日子吧。」話落,她這才滿意的和德妃一同離去。

  沈凝香從頭至尾淚流不止,受傷的心又再度被劃上一刀。

  皇上會當真不要她了嗎?

  翠兒被德妃、貞妃二人譏笑的話語給嚇住,沒想到尊貴的妃子竟會這麼惡毒!

  回過神,翠兒望著娘娘,卻不知如何安慰說起。

  就算再怎麼笨的人,聽到德妃、貞妃的一番話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娘娘剛才一定是受委屈了,否則怎會哭得如此傷心?

  翠兒難過的立在她身旁,靜靜的陪伴她。

  ***

  皇宮裡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氛,每個人做起事來是戰戰兢兢的,生怕說錯一個字、做錯一件事。

  殷雲下令找出安排杜彥之入宮的人,如果知情不報,便屬同謀,一律處以五馬分屍之刑,光是這一點就足以撼動整個皇宮。

  一向寬厚待人的皇帝居然會下達處以極刑的命令,讓人不敢置信。

  近日,殷雲性情大變,變得暴躁易怒,已經有不少在他身旁伺候的宮女、太監,因為說錯一個字就被責罰,讓前去伺候他的人無不膽戰心驚。

  伺候殷雲已久的小高子見情形似乎不太對勁,卻也不敢開口探問殷雲到底在想什麼;但今日他下令將翠兒趕出皇宮,且沒再派人去伺候香妃,著實嚇壞了小高子。

  香妃不是皇上最疼寵的妃子嗎?皇上怎突然對香妃這麼無情呢?而且,皇上已接連三日沒上清平小樓,都夜宿御書房。

  心中滿是懷疑,小高子大著膽子,趁著殷雲休憩時進言。

  「皇上,有件事奴才不知該不該說。」

  「什麼事?」

  「香妃娘娘已有三個多月的身孕……」瞧他倏地臉色鐵青,小高子不敢再說下去。

  聽到他的稟報,殷雲濃眉一揚,腦海閃過的念頭竟是--這孩子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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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8 00:04: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清平小樓

  沈凝香臉色蒼白的坐著,連動也不動,像是尊石像一般。

  她沒有再去見皇上、求皇上放了表哥,他在德妃那裡所說的一番話已非常明白,所以,她不去讓他糟蹋。

  可是,他為什麼要把翠兒趕出宮呢?這是什麼意思?如此對她……那下一道聖旨又會是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的沉重腳步聲令她心顫。

  是皇上!他又過來了,會是來聽她解釋的嗎?

  懷著一絲希望的沈凝香連忙站起身,但心中的千言萬語卻因觸及他深沉陰森的臉色而說不出口。

  殷雲銳利的眸光掃向她微凸的小腹,冷冷地問:「妳有孩子了?」

  沈凝香點頭承認,「孩……」

  「是杜彥之的?」沒等她把話說完,殷雲冷聲質問。

  沈凝香呆住,好半晌才回神,「皇上,您怎麼會認為凝香肚內的孩兒不是您的呢?」她幾乎是屏著氣息問出口。

  「因為妳和杜彥之舊情難了、藕斷絲連。」殷雲低沉的聲音像是在克制著什麼。他再也不願意相信女人的話,在日國,他已受夠被背叛的痛苦。

  沈凝香瞬間刷白了臉,整顆心揪成一團,令她無法呼吸。

  他的一番話無疑是宣判了她的死刑,他可以因為額上紅斑而不要她,但絕不能誤會她!

  「凝香是清白的。」她斬釘截鐵地道。

  「清白?」殷雲嗤哼一聲。「妳以為朕會相信你的渾話嗎?」眼見為憑,都已是鐵錚錚的事實,她還想辯解什麼?

  「皇上……」沈凝香淚眼汪汪地望著他。再這麼和他說下去,她真的懷疑自個兒會因心痛而死。

  殷雲無視她眼中的脆弱、傷心,僅是冷哼一聲,隨後側過身子,不想再面對她。

  清平小樓內的氣氛凝重得讓人快喘不過氣來。

  沈凝香盯著他陰沉、冷漠的側面,心灰意冷。她知道任憑自個兒再怎麼解釋,他也不會相信她。

  「那麼,皇上打算怎麼做?」她萬念俱灰地問出口。

  「妳說呢?」

  聽他無情殘酷的語氣,這孩子恐怕……

  深深吸了口氣,忍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沈凝香淡淡說道:「皇上,請您念在凝香伺候您也有一段時日的份上,饒了這孩子。」

  她伸手按住微凸的小腹,心中一片哀戚,這孩子注定不幸。

  「他是無辜的。」原本,她很開心地要與他分享這個好消息,然而卻……

  「妳膽子倒不小。」殷雲眸子暴睜的看向她毫無血色的小臉,一股說不出的鬱悶襲上心頭。太過在乎的情感卻傷他最重,如同他從小疼愛、呵護的皇妹一般,竟然背叛了他……

  「凝香深知自個兒說話沒什麼份量,我不過是被皇上憐憫的女子,對您而言一點意義也沒有。」

  冷冷的話就這麼說出口,沈凝香壓根兒沒想到她的話是否會激怒殷雲,此刻她的心正在淌血,卻感覺不到疼痛感,或許是……心死了吧。

  「所以妳才會與杜彥之舊情復燃?」他誤解了她的話。

  其實此刻的殷雲已無理智可言,他像是受了重傷的猛獸,只要一個不小心,便可能會讓他大發獸性,將周圍的人撕得稀巴爛,以紓解他內心因被背叛而揚起的滔天怒火。

  沈凝香的臉色蒼白。她當初深愛的仁慈男人到哪裡去了?她甚至懷疑,眼前的殷雲不是當年她所認識的他。

  她不想再辯解,也無心力去解釋,再多說只會令她痛徹心扉。

  她別過眼,不想瞧見他,「皇上,您的一句金言足以影響千千萬萬百姓的生死,臣妾斗膽要求,請您饒了他吧。」話聲甫落,她跪了下來。

  她不再是他的凝香,對她而言,他是遙不可及、睥睨天下的君王。也唯有如此,他才會輕率的傷害她吧?

  殷雲面色一沉,她的行為無疑是給他難堪。

  她竟然為了一個情夫的孩子而跪下來求他?

  她該死,真該死!

  「朕不可能饒了他。」他堅決地道。

  失去判斷力的他,完全沒想到這孩子也有可能是他的。

  他堅決的神色令她心驚。

  不!她不能讓他親手殺了他的孩子。

  慌亂之中,沈凝香想起他曾說過的話。

  「皇上,您曾說應允臣妾一事,不論是什麼要求都可以。」

  「不錯。」他瞇起眼。

  「那臣妾今日斗膽向您討人情,臣妾要這孩子和表哥活著。」沒想到他當初的應允會是她今日的救命符。

  殷雲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半響後他冷冷地道:「朕說過是一件事,孩子與杜彥之只能活一個。」

  「那我要孩子活著。」

  「君無戲言,朕允妳!」話落,他無情地旋身步出。

  淚水自沈凝香的臉頰滑落,她只能在心中對表哥說抱歉,她救不了他……

  ***

  冷宮就等於是寂寞、空虛、冷清。

  這是眾人對冷宮的評語,但是對於沈凝香而言,她反倒覺得冷宮才是她歸依之處。

  如果不曾與殷雲相識、進宮服侍他,相信在爹娘百年後,她也會長伴青燈、遁入空門,過著平平靜靜、毫無雜念的日子。

  但是,不該是這樣的!本是恩恩愛愛的夫妻,感情怎會突然變得如此不堪一擊?唉,也許是自個兒太過奢求,女人的情愛對君王而言算得了什麼?他坐擁後宮佳麗三千,還怕找不到女人來愛嗎?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君主什麼時候會變臉,完全無法預料。

  「娘娘,該走了。」傳旨的公公催促著。

  沈凝香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看怔了傳旨的公公。

  「煩請公公帶路。」

  「啊?」傳旨的公公訝異地眨了眨眼。香妃娘娘八成是瘋了,要不然神情怎會如此平靜?通常聽到自己被打入冷宮的妃子,無不哭得呼天搶地,嚷著要見萬歲爺。

  傳旨的公公只能感歎紅顏薄命,他領著沈凝香步向冷宮。   

  ***

  在冷宮中孤獨嗎?寂寞嗎?

  沈凝香一點都不覺得,因為這兒有許多關心她的人。

  「凝香,妳這是在做什麼?」才剛進屋的莊妃瞧見沈凝香正在打掃屋子,連忙搶下沈凝香手上的掃帚,「有孕之人是不可以亂動的。」

  「我只是掃個地,不會有事的。」沈凝香柔柔一笑。

  住在這裡的全是被先皇打入冷宮的妃子,她們知道她有孕之後,對她可是照顧得無微不至,讓她原本冷掉的心漸漸地溫暖起來。

  「什麼叫不會有事?這事可大可小,妳要是不小心摔倒,那該怎麼辦?」莊妃緊張地道。

  「是呀!這事我來做好了。」跟著莊妃進來的淑妃道。

  沈凝香又笑了。

  此刻的她別無所求,只要孩兒能順利生下,她就心滿意足,至於殷雲……

  算了吧!昔日的濃情蜜意,如今看來只覺得可笑,她和表哥清清白白的,他竟連解釋也不聽,還把她打入冷宮,對他……已心死了!        

  ***

  自殷雲把沈凝香打進冷宮的那一刻起,後宮嬪妃個個歡天喜地,要不是深宮內苑不宜過於喧鬧,她們早就設筵慶祝,沈凝香既入冷宮,那她們就有機會了。

  於是,後宮嬪妃無不使盡手段接近殷雲。

  殷雲知道後宮是明爭暗鬥,而他也樂得配合,白日處理國事,到了晚上則縱情於個個嬪妃中。如今女人對他而言,只不過是發洩不滿的工具罷了。

  他再也不會相信女人,至於香妃……他決意徹底忘了她,因為她和霓裳一樣,都是背叛他的女人!

  ***

  寂靜無聲的夜裡,一向冷清的冷宮突地燈火通明,原來是沈凝香要生了。        

  冷宮內的妃子一窩蜂地擠進沈凝香的住處。

  「皇上、皇上……」伴隨著一波又一波的陣痛,沈凝香不自覺地呼出內心深處的依靠。

  「凝香,忍著!」

  「凝香,出力呀!」

  一群妃子過來幫忙,其實是個個幫不上忙,最後還是有過生育經驗的莊妃充當產婆,負責幫沈凝香接生。

  「這麼多人在這裡作啥?出去,妳們兩個留下來幫忙,其他人還不快去燒熱水,準備一些乾淨的白布過來。」莊妃一進屋即神色自若的指揮眾人。

  過了三個多時辰,沈凝香終於順利產下一名男孩兒。孩子的哭聲讓這群無依無靠、生活沒有依歸的女子全都展露笑顏,爭相要抱孩兒。

  「妳們搶什麼搶!凝香都還沒看。」淑妃將孩兒從其他妃子手中抱了過來,軟綿綿的觸感熨熱了她的心,她將孩兒抱至沈凝香面前,笑道;「這孩兒白白胖胖,好可愛。」

  「凝香,為孩子取個名吧。」莊妃笑吟吟地道。

  沈凝香靜靜的看著孩子,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喜,該悲,或者是該怨。

  這麼討人喜歡的孩子,差點就看不到這個世界,而要扼殺他的,竟還是他的親生爹親,他的命運未免太過坎坷……

  皇上這麼殘酷的待她、傷透了她的心,為什麼此刻她心中卻毫無恨意呢?        

  圍在床邊的妃子們因孩子的出生而喜上眉梢,一時之間也沒注意到沈凝香的心思。

  她們紛紛催促道:「凝香,快取名呀!」

  沈凝香直直地望著正閉跟沉睡的孩子,語重心長地道:「就叫他不悔。」話一說完,二行清淚也順著她的臉龐滑落。

  雖然他對她如此無情,但自己對他付出的愛卻永不後悔!

  ***

  五年後

  「娘,真的可以放風箏嗎?」稚嫩的童聲裡掩不住喜悅。

  「如果不讓你放風箏,就不會做給你了。」沈凝香笑道。

  過了一會兒,沈凝香將做好的風箏放在不悔手上。

  「我們到前院放風箏吧。」

  「好。」不悔笑吟吟的點頭。

  他一隻小手拉著沈凝香,另一隻手拿著風箏,他們母子倆才步出涼亭,莊妃即迎面而來。

  「莊奶奶。」不悔微微一笑。

  「乖孫子,到別處玩去,莊奶奶有事和妳娘商量。」莊妃笑道。

  不悔點了下頭,放開沈凝香的手,拿著風箏到別處去。

  「真是乖孩子。」莊妃看著不悔的背影歎道,之後才轉頭面對沈凝香,「凝香,下個月初一不悔就滿五歲了,妳那些姨娘想為不悔做生日,大家開心一下,妳說好嗎?」

  「姨娘們高興就好。』沈凝香微笑回答,並沒有拒絕。

  因為她深刻明白,住在冷宮的妃子們不是犯了重罪,就是遭皇上遺棄,對她們而言,生命已無意義,有個可愛的孩子在冷宮,帶給她們許多歡笑,她自然不忍心拂逆她們的意思。

  「那我就替她們先謝過妳了。」

  「姨娘,這是哪兒的話?該是凝香謝謝妳們才是,妳們好疼不悔。」

  莊妃露出慈祥的笑容,「不悔是個乖孩子,再說我們這些老婆子不但沒了丈夫,連個可以依靠的兒子也沒有,更別提含飴弄孫了,不悔是我們這些老婆子的寶貝、生活的重心。」

  沈凝香沒說話。其實打入冷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要孤獨的老去、死去。

  莊妃盯著沈凝香,突然問道:「有想過要離開冷宮嗎?」

  沈凝香身子一僵,漾出淡淡笑容,「凝香不會去奢求不該想的事。」從住進冷宮的那一刻起,她便斷了出冷宮的念頭。

  「妳和我們不一樣,妳還有不悔,妳是龍子的娘親,說不定哪天妳將母憑子貴,出了冷宮。」

  沈凝香的臉上仍掛著微笑,「姨娘,不悔是龍子又如何?皇上不承認也沒用。」對於他……她的心已死。

  莊妃一時無言以對,但是……

  「皇上要是想通了,自會召妳回宮。」她也知道這個說法可笑得緊,讓皇上打人冷宮的妃子,皇上豈還會記得?

  「這是不可能的,凝香沒那等福分,也不夠資格讓皇上再記起凝香來。」

  莊妃不再說下去,因為她知道所有安慰的話,都比不過君主變心的殘酷事實。

  ***

  不悔拿著風箏,獨自在前院放風箏。

  他仰望藍天,看著風箏在艷陽下飛翔,歡喜不已。豈料,突然一陣強風將風箏的線吹斷了,風箏落在冷宮外頭。

  不悔十分著急,他不顧沈凝香的諄諄告誡,小跑步的跑上石階、打開大門,出去找他的風箏。

  走著、走著,最後他的目光定在一處,一名男人正拿著他的風箏。

  「這風箏是我的,請你還給我。」不悔有禮地道。

  原本陷入沉思的男人,因不悔的話回過神。他一見到不悔,倏地一驚,這個小男孩的眉目皆似……

  「請你把風箏還我。」不悔再重複一次。

  男人回過神,冷然的俊顏上揚起溫柔的笑意,「要朕把風箏給你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不悔,風箏可以給我了吧?」不悔的心思全在風箏上。

  「不悔……」殷雲頓時怔住,他又問:「妳娘叫什麼名字?只要說了,我馬上給你。」這風箏勾起了他極不願意去想起的回憶。

  「沈凝香。」不悔朗聲回答。

  殷雲一怔,果然是她,他該猜得出來才是。

  宮裡的人沒人會靠近冷宮,這孩童會在冷宮外徘徊,除了是她的孩子,絕無其他可能。只是,這孩子還真像小時候的他。

  殷雲將風箏還給不悔,正欲開口,由遠而近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不悔,你在哪裡?」

  不悔拿著風箏,連忙轉過身,迎向聲音來源,「娘,不悔在這裡!」

  沈凝香快步走來,尚未走近兒子,高大修長的身影吸引住她的目光,令她不由得怔住。

  她從來沒想過會在這種情形下見到他!他依然俊逸,只多了股冷肅的氣息。

  殷雲也怔住。五年了,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如今的她柔媚得猶如出水芙蓉,清靈動人。

  他一個箭步上前,定定的凝視她。

  沈凝香瞧出他有話要說,她彎下腰來對不悔道:「你先回去。」

  不悔乖乖的點頭,往冷宮奔去。

  殷雲望著不悔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問;「他叫不悔?」

  「是的。」沈凝香老實回答。沒有必要瞞他,他是君王,只要他一聲令下,沒有什麼事他會不知道。

  「為什麼取這名字?」

  「要不然該取什麼?不該嗎?」她淡淡的回應,卻帶著冷酷的語氣。

  殷雲沒說話,在她轉身欲離開之際,突然說道;「妳見了朕也不行禮,是不是連規矩都忘了?」

  沈凝香僅是垂下眼,沉默不語。

  「妳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無視於朕,難道不怕朕下令斬了妳?」

  沈凝香抬起眼,平靜無波的眸光不帶任何情緒,「被打入冷宮的妃子,還有何事可懼?」話一說完,她轉身離去。

  是的,除了孩子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一事可以擾動她有如死水般的心湖。        

  只是,既有此想法,她的心為何莫名的揪緊,甚至還有一股充血似的鬱悶?

  望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殷雲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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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輕哼著小曲兒,沈凝香哄著不悔入睡,她臉上閃耀著母性光輝。

  望著不悔可愛的睡頗,滿滿的喜悅充斥於沈凝香的胸臆。

  她輕輕落下一吻在不悔的臉上,為不悔蓋好被子後她起身欲離開,但立於門口的男人令她驚呼出聲。

  他怎會在這裡?

  殷雲定定的望著她,他站在這裡已有一段時間,看得出她非常疼愛不悔。

  這孩子……是他的吧?

  不管他是基於何種原因來到這裡,都不能影響她的情緒。

  沈凝香臉色冷淡的越過他,走了出去。

  她竟無視他的存在!五年的歲月曆練讓她的心也變冷了嗎?

  殷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跟著她走了出去。

  在她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他伸臂扣住她的手腕、欺身吻住她的小嘴,舌尖更是霸道地與之糾纏。

  多少年了,在他身下躺過多少女子,卻沒有一個能和她一樣,帶給他安心的感覺,唯有她,這個背叛他的女子。

  沈凝香的身子僵住,他突來的行為令她心驚,他從來不會這個樣子!

  察覺到她的不自然,殷雲放開她,唇畔噙著一抹邪佞的笑。

  她把孩子取名為「不悔」,多麼令人玩味的名字。

  沒有心思去細想他眼中閃過的異樣光彩,她的臉龐因他的舉止而迅速緋紅,她連忙別過身。

  殷雲盯著她,不發一語。

  沈凝香暗暗地深吸口氣,她冷淡地道:「真沒想到一國之君會踏進冷宮。」

  殷雲對於她無禮的話僅是挑了挑眉,沒放在心上,他笑道:「聽妳的語氣似乎非常恨朕?」真的恨他嗎?依他看來,應該不是吧。

  沈凝香靜默不答,是恨或是怨,對她而言並不重要。

  不意外她會拒絕回答,殷雲撇嘴笑道:「這麼冷漠?或者……妳是借由冷漠來掩飾自己的情感?」

  殷雲的一句話有如疾雷般擊向沈凝香的心扉,又猛又重。

  不可否認的,她的內心仍有一處讓他佔據著,她只不過是在維持最後的尊嚴。

  沈凝香淡淡地道:「你多想了。」

  「是嗎?」丟下這麼一句話後,殷雲旋身離去。

  緊緊握住雙拳,沈凝香告訴自己不准去看他。

  這些年來她好不容易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不能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讓自己亂了方寸。

  ***

  老是心神不寧,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沈凝香出神地望著屋外,眉宇間承載著濃濃的哀愁。

  自昨夜開始,她的心就七上八下、無法安穩,難不成會出什麼事?

  沈凝香正想著,小高子便手執聖旨進入冷宮,原來是皇上要召她回宮。

  「娘娘,恭喜,您終於守得雲開月見明。」宣讀完聖旨,小高子恭喜沈凝香。

  莊妃等人也為沈凝香感到高興。

  沈凝香置若罔聞,她抬起眼幽幽地問道:「為什麼?」

  小高子一愕,答不出來。

  小高子瞧沈凝香連動也不動,心中雖覺奇怪,仍出聲催促:「娘娘,請隨奴才回宮吧。」

  沈凝香沉默了好半晌,忽地轉身進屋,她的舉止令在場的人十分震驚。

  莊妃見事有蹊蹺,她趕緊隨著沈凝香進屋。「妳不回宮嗎?」

  沈凝香低下頭,沒有回答。

  「妳該不會是怨皇上吧?」瞧沈凝香的頭垂得更低,莊妃歎了口氣,「猶記得妳生不悔時,口裡呼喚的是皇上……」她是過來人,豈會不明白這「情」字是多麼折磨人。

  沈凝香渾身一震,多年來極力埋在內心深處的情感,竟敵不過莊妃的一句話。

  輕歎口氣,沈凝香聲如蚊鳴,「姨娘,我好怕。」

  在夜深人靜時,她也問過自己,如果當年能夠克制住內心奔騰的情感,沒有在元宵節赴約的話,是否就不會有這些憾事發生?如果當年她聽從爹娘之命嫁給表哥,她是否會過得更好……

  對他付出的愛,她是不曾後悔,但是這份愛卻讓她的心傷痕纍纍,要她怎麼再去面對他?

  「凝香,君心是難測沒錯,但皇上若對你無情的話,就不會讓你回宮,再說,你總不能讓不悔永遠待在冷宮陪我們這些老婆子吧?那對不悔來說太不公平,他有權過皇族的生活。」莊妃苦口婆心地勸道。

  沈凝香抬起眼,望進莊妃充滿關懷的眼眸中。莊妃說得對,為了不悔,她的確應該離開冷宮。

  於是,在莊妃的帶領下,沈凝香隨著她出屋,牽著不悔隨小高子離去。

  在冷宮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她心頭一震,不由得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高聳的大門。皇上會不會哪天又莫名的冠她一個罪名,再次將她打入冷宮呢?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細想……

  ***

  沈凝香帶著不悔出了冷宮,在後宮中引起軒然大波。

  能出冷宮的妃子,必是因為皇上念著舊情,更別說沈凝香還帶著龍子。

  「果真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當年她一進冷宮就該派人殺了她,妳瞧!她現下又進宮來。」德妃咬牙切齒地道。沒料到柔弱的沈凝香,竟有這般天大的本事,讓皇上記起了她!

  「皇上是不是看在皇子的份上?」貞妃忖度著。

  「那就更可惡了,要是皇上改變主意不立臨兒為太子,那我的一片苦心豈不白費?」德妃一心想母憑子貴當上皇后,甚至是太后,奈何皇上遲遲不肯立太子。

  「這也有可能。」後宮佳麗眾多,貞妃獨獨巴結德妃,除了德妃有一子二女之外,最重要的是德妃頗受皇上恩寵,她無非是想沾沾光,順便分一杯羹。「那現在該怎麼做?」

  「靜觀其變。」德妃的美眸乍現惡毒光芒,她絕不會讓沈凝香母子在後宮佔有一席之地。

  ***

  沈凝香出了冷宮後,殷雲將她安置在她以前住的「清平小樓」,不悔則住在「軒月樓」。

  這是宮裡的規矩,母子不能住在同一處。

  可是,待在清平小樓的沈凝香著實放心不下不悔,不知道不悔過得習不習慣?        

  終究敵不過為人母的憂心,沈凝香出了清平小樓,來到軒月樓。

  守門的公公、宮女一見到她立即福身請安,沒有通報便讓沈凝香進入,顯然是殷雲所下的令。        

  沈凝香進入軒月樓,卻不見不悔蹤影,她正覺得奇怪,澡堂忽地傳來嘩啦啦的水聲與不悔的笑聲,還有他的……

  心倏地一顫,她幾乎快忘了他爽朗的笑聲。   

  沈凝香緩緩閉起眼,平復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片刻後,她深吸口氣,悄悄的來到澡堂外。

  和不悔玩得正開心的殷雲耳尖的聽到細微的腳步聲,他知道是她來了。

  「父皇,再來玩嘛!」不悔笑吟吟的打著殷雲。他並不知道皇子的意義,娘也從未對他解釋過,他只知道自個兒多了一個爹,一個很疼他的爹。

  殷雲對他露出慈祥的笑容,他單手抱起不悔小小的身子,朗聲喚來宮女,他吩咐她們為小王爺著好裝之後,帶他至御花園玩耍。

  「父皇,您待會兒會過來嗎?」臨走前,不悔一臉期待地問道。

  「當然!」殷雲一口應允。        

  待宮女帶不悔出去之後,四周恢復了寂靜,片刻後,殷雲突然說道:「還不過來伺候朕,凝香。」

  沈凝香身子一僵,他知道她在這裡?

  遲疑了一下,沈凝香慢慢的現身,「皇上。」她福身行禮。

  既已回到宮中,規矩理當遵守。

  殷雲抬起眼,目光定在她臉上,「怎麼,妳在躲朕?」他若不出聲,恐怕她也不會現身吧。

  「臣妾不敢。」她冷淡的回應。

  「那還不過來!莫非要朕去捉妳?」

  沈凝香暗自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向澡池,蓮足才剛觸及溫水,便猛然跌進一個溫熱胸膛。他規律的心跳聲、熟悉的氣息令她心頭一顫,水霧霎時湧上眸底。

  她僵硬的身子令殷雲想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她的小嘴,汲取她唇內的芬芳。

  突來的熱情令沈凝香一時招架不住,最後她終於支持不住的暈了過去。

  抱著昏厥的佳人,殷雲哭笑不得,抱著她步出澡堂。

  ***

  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令沈凝香不想睜開眼,萬分眷戀呀。

  「凝香,妳還要裝睡多久?」殷雲笑問,他知道她醒了。

  沈凝香緩緩睜開眼,對上殷雲笑意盈盈的眸子,連忙推開他。

  殷雲的唇畔漾著笑意,「敢推朕,妳活得不耐煩了?」

  沈凝香低著頭沒說話,心跳如擂鼓。

  殷雲的身子往前傾,俊顏湊近她的臉龐,他聲音低嘎地道:「連話也不應?凝香,妳的膽子愈來愈大了。」

  沈凝香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周圍空氣愈來愈稀薄,他壯碩的身軀像座大山似的壓迫著她。

  看著她小臉緋紅的模樣,令殷雲心中大樂。

  他的唇瓣移向她的耳朵,邪肆地呵著熱氣。

  他放浪的舉止令沈凝香更加驚愕,連忙往後退,直到她認為遠離了他令人窒息的氣息。

  她氣息不穩地道:「臣妾一時心驚才會推開皇上,請皇上恕罪。」

  「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生疏了?朕記得以前妳都自稱凝香的。」他不得不承認她對他還是有影響力。

  沈凝香沒有回話,心頭一陣劇痛。

  殷雲身子移向前,揚手抬起她的下巴,定定地望著她。

  沈凝香別開眼,不想看到曾狠心傷害她的男人。

  殷雲笑了一聲,突地語氣一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沈凝香轉過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殷雲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低聲說道:「朕要妳好好服侍。」

  沈凝香全身一顫,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最後仍鼓起勇氣詢問:「皇上,臣妾真的不懂,您不是不相信臣妾是清白的嗎?您不是認為不悔不是您的孩子嗎?既是如此,又為何要赦免臣妾的罪,讓臣妾進宮來?」

  殷雲神色一凜,鬆開手臂,靜靜的打量她,「不悔像極了朕小時候。」

  沈凝香苦澀一笑,「那臣妾呢?臣妾不清白呀!」

  殷雲不發一語。將她打入冷宮後,他命令自己不准再想起她,原本他深愛不已的女人選擇背叛他,那他還有什麼好眷戀的?但自從見到不悔,他開始相信她是清白的。

  或者,他根本從頭到尾都相信她是清白的,要不然他身為一國之君,怎會老是不由自主的往冷宮走?

  沒有去正視心裡真正的聲音,也或許是……他想保護她,親人的背叛讓他痛苦到想不顧一切地宜洩怨恨,殺盡天下所有負心的人。

  所以,當他見到杜彥之和她在清平小樓時,那種被背叛的痛苦倏地衝上腦門,讓他失去理智,當自個兒平復心情時,她已被他打入冷宮。

  不是沒有想過要把她帶回宮裡,但是傷害已經造成,他要以何種面目去面對她?直到偶遇她的那一刻,一直壓抑的情感再次竄上心頭,讓他再也無法平靜。

  她終究是他唯一動心的女人呀!

  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令沈凝香覺得奇怪,但沒去深思,她執意要得到答案。

  「皇上,您還沒回答臣妾。」

  殷雲回過神,含笑地望著她,「朕沒料到妳的性子變倔了。」

  沈凝香微微一笑,淡然的語氣中帶著哀傷。「不是變倔了,而是傷太重,心死了。」

  殷雲定定的望著她,突然再次將她拉入懷中,熱情地親吻她。

  他的熱情的確讓她一時失神,但是當他的吻落在她額上紅斑的那一刻,她像是受到什麼驚嚇似的推開他,顧不得他是君王。

  她的反應太過奇怪,殷雲難掩訝異地喚了聲:「凝香……」

    沈凝香別開眼,半晌後,她輕聲問道:「皇上,您是因為不悔才沒將臣妾趕出宮,是吧?」

  殷雲瞇起眼看著她,「妳這是什麼意思?」

  沈凝香苦澀一笑,「臣妾永遠記得皇上曾說過,若不是看在臣妾有缺陷,早就將臣妾趕出宮了。」

  殷雲一愕,「那是朕一時氣憤所說的話。」

  沈凝香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勇氣,她尖聲說道:「就算是氣憤也不能……」

    她沒再繼續說下去,現在跟他翻舊賬豈不可笑?他可以從她眸中所流露出的傷痛知道,他曾多麼狠心地傷害她。

    不知該說些什麼,殷雲起身離開。

  唉,尊貴的帝王在面對心愛的女人時,怎會變得如此無奈呢?

  不過,見著她額上的紅斑,他大概知道該怎麼做了。

  沈凝香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離去,她也不知自個兒怎會如此任性。有幸重回宮中的她,應該歡天喜地接受帝王的恩寵,可是為何……

  她要如何平靜地面對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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