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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漾 -【大和情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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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9 00:05: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水漾 - 大和情種

真不敢相信,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來著寸縷的銷魂女體引不起心中波濤,
即使是深度愛撫也不能刺激他的「性」致,
噢!這都得怪她……
繼他的豪宅被她搞得「面目全非」之後,又一重創,
他竟然被那個來自台灣的女人害到性無能了!
氣得他只好親自遠度重洋抓她回日本——算總賬。
但是,大小姐她居然畏水,
一趟船旅,就被她當成尤加利樹緊緊攀附著,
教他險些要裝義肢才能下船……
看來,要擺平她非得出動他一幹好兄弟們,
才能在她面前重展他大和子民的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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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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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9 00:06: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站在日光浴室,魏璇衣滿意地看著斜面采光屋頂流瀉了一地陽光。

  與日光浴室相映的,是外頭那一大片日式花園,花草在陽光照拂下顯得嬌艷美麗,而浴室四周的透明落地窗讓視野更加開闊。

  這是她第一次嘗試。

  起初是抱持著實驗心態,大膽地將日系古風與西歐式建築揉合為一,但這場冒險仍如往常一般,以完美畫下結局,並締造了一個奇跡。

  望著完工的作品,她渾身散發為人母的驕傲——又誕生了一個可以引以為傲的孩子。

  回到屋內,她拿起設計圖,再做一次確認……

  一陣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由遠漸近的傳來,而原本清新的空氣也逐漸被一股濃重的香水味所取代。

  聞到嗆鼻的濃香,教原本專注於工作的魏璇衣微皺起眉。

  香水一向是她的天敵,只要聞到必犯頭疼,屢試不爽。

  強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她禮貌性地朝來人頷首:「澤村夫人。」

  保田溫子斜睨了她一眼,把她的頷首視為理所當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彷彿女王般。

  她慢條斯理地開口問:「工程進行的怎麼樣?」

  「都完工了。」對她盛氣凌人的態度不以為意。反倒是在打量完她今日的穿著後,魏璇衣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依舊是一身香奈兒當季的名貴套裝,從頭到腳仍然是香奈兒的配件,舉凡帽子、耳環、真絲領巾、真皮皮包、高跟鞋無一不是。魏璇衣猜想,這女人臉上的妝大抵也是香奈兒出品。

  她今天的穿著與前幾天無異,套裝款式一模一樣,只不過又換個顏色:前天是大紅色系,昨天是橙色,而今天則是粉黃。如果說這女人的衣櫃裡還有綠、藍、靛、紫這四色套裝的話,她可是一點也不意外。

  一天一色,一個星期就可以湊成七色彩虹耶!

  實在是太絕了。

  真該建議她去應徵香奈兒的活動看板,至少還有廣告費可拿。

  「你在笑什麼?」保田溫子的口氣不大好,心中隱約覺得不舒服。

  這個女孩太過亮眼了。

  一件樣式簡單的白線衫搭配深藍色直筒牛仔褲,不需要名牌的堆砌,就有巨星般的雍容高貴,她的美麗渾然天成,這種充滿自信的神采教她嫉妒。

  保田溫子自小在孤兒院長大。

  記憶中,孤兒的身份讓她飽受同學們的嘲弄,坎坷際遇導致她比同年的孩子獨立早熟。

  因為貧窮環境的磨練,她很早就認清一件事實——有錢才是一切。只要有錢,就可以買回她所失去的尊嚴、快樂。

  十六歲那年,她逃離孤兒院到了東京。她知道,這個繁華熱鬧的城市,可以幫她達到淘金的美夢。

  她打聽到銀座中評價最高的酒店是「雲楓町」,裡頭有著各樣絕色美女,其容貌、氣質、談吐皆在水準之上。許多政商名流都愛來這裡買醉,貪圖的無非是這裡的女人可以滿足男人所有的幻想。

  於是,她進入雲楓町,以見習身份做起。

  雖然才在雲楓町露臉幾次,但她的性感冶艷立刻讓客人驚為天人,她初夜的價碼也跟著愈喊愈高,打破酒店有史以來的紀錄。不過,她不因此而滿足,她仍在等待,有計畫的等待……

  她永遠記得命運改變的那一天。

  酒店大老闆替朋友辦場餞行宴,點了幾位小姐作陪,她也在其中。當她看到澤村剛時,她知道自己的真命天子已經出現了。

  高大剽悍的體格,配上一張極性格的長相,既濃又黑的眉毛底下是一雙冷淡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眼。澤村剛,正如他名字所言,是個剛猛專制,渾身散發著危險與迷人氣息的男人。

  她知道他——日本海運業鉅子,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

  他不僅英俊,更重要的是多金。據說,日本海運業全為他一人所操控;據說,他的海運王國每年為他賺進大筆財富,那些錢就算揮霍十輩子也揮霍不完。

  不勝酒力的他兩三下就被其他好友擺平,酒醉給了她一個飛上枝頭的好機會。於是在那一天,她正式下海,將初夜奉獻給他。

  內心並不如外表冷漠,事實上,表相下的澤村剛是個相當傳統的日本男人。抓住這點有利弱點,再使點纏功和小手段,她終於如願當上澤村剛的情婦。

  仰賴他的財富和權勢,她由一隻不起眼的小麻雀脫胎換骨成了鳳凰,受到眾人尊重景仰。她不再是過去那個人見人欺的小可憐,現在的她,是上流社會的貴夫人,澤村剛唯一的情婦。再也沒有人敢瞧不起她。

  但,這個女孩除外。

  即使為她工作,卻似乎不把她放在眼裡。

  保田溫子雖已晉陞上流社會,可是酒家女的出身一直讓她耿耿於懷。

  她嚴禁別人提起她的過去,努力模仿仕女的優雅氣質,舉辦宴會、參加拍賣會、投身公益……全心全意想把自己塑造成真正的貴族。

  但,再怎麼努力,有些東西還是模仿不來。

  就拿這個女孩身上那股天生的貴族風采和自信來說,正是她所缺乏,所以她對她深感「刺眼」。

  「我有在笑嗎?」魏璇衣摸一摸臉,發現嘴角真的不自覺微微上揚。原來面部表情已經洩露了她的心思。

  「你在笑我?」女人敏感地問。

  那抹笑容太啟人疑竇,總覺得在笑容背後藏著嘲諷,而且是針對她而來。

  怎麼?是她瞧出了她過去寒酸低賤的背景?

  魏璇衣眸光一閃,口是心非:「你太多心了。」

  太可怕了,女人的第六感果然不容小覷。

  她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待會兒我請工人將日光浴室的雜物處理掉,就差不多了。」

  溫子哼了一聲,算是聽到。

  當初是室內設計公司強力推薦她的,要不是見她真有兩把刷子,她早就叫這個礙眼的女人滾蛋。現在工程既已完工,她再也不必忍受她了。

  「佐門。」溫子大喝一聲。

  安靜立於一旁的老管家佐門聽到呼喚聲立即走近,有禮地問:「夫人,有何吩咐?」

  「你瞎了眼啊!沒瞧見外頭的太陽那麼大,我熱得半死,也不會倒一杯冰水給我。」拿出絲質手帕,她猛拭著額上源源不斷冒出的汗珠。悶熱的天氣讓她心情煩躁,忍不住想找人發飆。

  「遵命,夫人。」佐門對她的頤指氣使似乎習以為常,他的微笑始終不離嘴角,仍然一派從容。「魏小姐要不要也來一杯茶?」

  「我不渴,謝謝。」

  看到自家下人將魏璇衣當成主人伺候,溫子不禁有些吃味。「快點啦,我快渴死了。」

  「是,夫人。」佐門轉身離去。

  溫子對著背影啐了聲:「哼,養了些沒用的飯桶!」罵完後,她看也不看魏璇衣一眼,就逕自逛起了裝潢完工的宅邸。

  完美,真是太完美了!

  高貴的設計、品味不俗的擺設、煥然一新的環境,這棟重新裝潢過的房子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的豪宅藍圖——可以拿來炫耀。

  過一陣子,她就要在這裡辦一場大宴會,讓那些眼睛長在頭頂,自詡為名門貴婦的女人瞧瞧她這棟豪宅。等那些自以為是的女人瞧過她這棟美輪美奐的豪宅後,一定會對她卓越的品味佩服得五體投地。到時候,看誰還敢嘲笑她!

  思及此,溫子得意地笑起來。

  真不枉費她對這棟房子撒下重金,找來日本一流的裝潢公司設計房子,真是太值得了。

  下個禮拜,剛回到了日本,看到房子裝潢得這麼美麗,一定開心地說不出話來。到時候他一定會高興地抱著她又親又吻。嘻……

  魏璇衣冷眼旁觀保田溫子臉上表情的變化,只覺得毛骨悚然。

  一會兒陰沉冷笑,一會兒又掛上噁心的思春傻笑,魏璇衣對她變臉的工夫忍不住想豎起大拇指深感佩服。

  這個女人,真適合去演白雪公主的後母,保證只會更毒。

  魏璇衣為那些得罪她的人默哀三分鐘後,搬出例行公事詢問:「不知道澤村夫人對房子的設計滿不滿意?」

  突來的問語讓沉溺在幻想中的溫子驚跳起來,這一嚇,她原先努力模仿的高貴形象消失殆盡,講話一陣結巴:

  「你……你什麼時候走……到我身邊?」

  「夫人沉浸在自己的陶醉中,所以沒有注意到我。」明明就是思春思到忘記身旁還有別人。

  「別靠我那麼近。」這女人讓她有壓迫感,她非常、非常討厭她。

  「不知道這樣的設計,夫人還滿意嗎?」魏璇衣又問,心裡有些不悅。

  誰喜歡跟殺蟲劑做近距離接觸啊,她還想長命百歲呢!

  「呃……」她隨便瞟了幾眼,回答得很吝嗇:「馬馬虎虎啦!」

  「謝謝。」她也不奢望從她嘴裡吐出更好的讚美或感激。「那麼,這是帳單,請你……」

  話還沒說完,開門聲打斷她們。

  一個高大的身影踏入屋內,性格有型的俊臉上此時只旎用冷峻二字形容。

  「少爺,您回來了。」佐門開心地迎上前,接過他的行李。「您一路上辛苦了。」

  「剛?」稍早的驚嚇和現在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溫子不敢置信地呆望著男人數秒,無法反應,過了許久才慢慢接受朝思暮想的愛人已經返家的事實。

  她欣喜地展開笑靨,如花蝴蝶般撲向愛人,整個人黏在他身側,一張嘴喋喋不休:「你怎麼提早回來了?怎麼不先通知我,我好派人去接你啊!累不累,你要不要先吃點東西?還是先洗個澡……」

  見愛人沒有任何反應,溫子歡喜的心情暫歇。

  她仰頭問:「剛,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一隻手探向他的額頭。

  「我以為我走錯了地方。」漠視她關心的舉止,澤村剛答非所問。講話的口氣像在陳述一件事,聲音沒有情緒起伏。

  「你沒走錯。」她興奮地拉著他逛起煥然一新的豪宅,像個獻寶的孩子。「我看房子舊了,就請人重新裝潢。你瞧,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

  「漂亮?」黑眉忽地挑起。

  「是啊,我特地找來一流的裝潢公司為我量身打造一間足以與我身份地位匹配的豪宅。你看,房子是不是變得有品味極了?」她說得得意忘形,儼然以房子主人自居。

  「為你量身打造的豪宅?」他的嘴角泛開一抹譏諷冷笑。「如果我記得沒錯,這棟房子應該還登記在我的名下才對。」

  那抹冷笑凍得溫子頭皮發麻。

  知道自己說錯話,她趕緊改口:「親愛的,我的意思是說,我請人為我們重新設計適合我們居住的房子。」她挨近他,嗲聲嗲氣問道:「設計的很有品味,對不對?」

  「你的意思是說——房子原先的設計很沒品味?」他雞蛋裡挑骨頭。

  溫子瞠目,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不是啦,我不是這個意思……」

  「溫子,我以為你跟了我那麼久,應該很瞭解我才是。」性感的薄唇陰惻惻地抿緊,平板無仄的聲音像極了風雨前的寧靜。

  「你不喜歡嗎?」聽不出情緒的語調讓溫子原本雀躍的心情降了溫。

  「你認為呢?」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看到……」她慌了。

  他是個無法讓人掌控的男人。

  頂著酒店紅牌頭銜,在男人面前長袖善舞的她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摸不著他心裡真正想法,也猜不透他下一步棋會如何走。他不僅目中無人,甚至霸道到自以為是的地步。

  即使明白這一點,她仍不知死活試圖想操控他。

  只是每次揣測,都落到失算的下場。她還是學不乖啊!

  「高興?」他現在只想哭。

  長程旅途讓他全身酸痛疲累,一下船後只想趕快回家沖個熱水澡,然後上床睡覺。

  沒想到,回到家中卻看到這幕難以置信的畫面——他的家面目全非!

  他現在極度抓狂、極想扁人,怎麼會開心得起來?

  「你不高興我為你做的一切?」

  「高興,我當然高興,而且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譏誚從僵硬的牙齒中冷冷迸出。

  「真的?」他都已經這麼說了,為什麼看起來還那麼火大?

  「需要我證明嗎?」

  不待她反應,一隻拳頭用力捶上牆,才剛粉刷完畢的牆壁立刻出現裂痕。

  溫子嚇得噤口。

  以往他動怒,也沒像今天這麼恐怖。

  「少爺……」老管家擔心地直盯著澤村剛紅腫的手背瞧,欲上前察看他的傷勢,不料卻被他制止。

  「放在玄關處的青瓷花瓶呢?」話鋒一轉,他問。

  「我見它有點舊了,就把它……」溫子囁嚅。

  「扔了!?」他抓狂地大吼:「那個花瓶是我曾祖父留下的遺物,你知道它的價值嗎?三億!它值三億元!」

  「三億?」溫子嚇一跳。「那個花瓶值這麼多錢?」

  沒想到澤村家竟藏了個這麼有價值的花瓶!

  「不然你以為呢?不是只有外國的古董才值錢!」他氣結。「三億的花瓶你居然自作聰明把它給扔了!看你怎麼賠?賣你一百次也不夠那個錢!」

  「還沒扔,它還擺在倉庫裡。」她急道。

  好險!

  她原本打算丟掉的,還好沒丟,不然她可慘了。

  她太低估澤村家族的財富了,沒想到小小一個不起眼的破花瓶都有三億的價值,那麼——她叫人搬進倉庫的那些舊瓷器、古畫都可能價值連城嘍!

  太好了!

  等一會兒她馬上叫人把那些老古董搬進屋子,再派人去請專家來鑒定看看那些東西到底值多少錢。以澤村家族的財力背景,說不定那些破銅爛鐵全是寶。

  「哼!算你好運。」否則,他一定會親自動手把這女人的脖子折斷。

  「剛,你一進屋就在生氣,原來是氣我亂動那個花瓶啊……」自作聰明地為他方纔的怒氣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放鬆下來。她風情萬種地笑了開來。

  還以為是她做了什麼罪無可赦的錯事,原來他只是在鬧彆扭。

  她的剛實在太可愛了,居然有戀物癖,就像非得要有自己的枕頭才肯入睡的小孩一樣,看不到心愛的東西就使性子。

  她挨近他的身側,用豐滿的雙峰磨蹭挑逗他,嬌聲嬌氣說道:

  「你別生氣嘛,你喜歡那個花瓶,我等會兒就叫人把它搬進屋擺好。」

  她的剛是個有魅力的男人,連板著臉孔都那麼有個性。光是看著他,她的小腹就忍不住騷癢起來。

  與他分開兩個多月,她好想念他的熱吻,好懷念他的擁抱。

  「溫子,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他不耐煩地推開她。

  他怎麼從沒發現這個女人如此俗不可耐?

  他居然還能忍受她這麼久!

  「剛……」明顯的拒絕、冷淡的口氣令她心驚。

  她又做錯什麼?他的樣子像……像是要將她丟棄……

  「收拾你的東西,馬上離開這裡!」

  「不要!」她淒厲一喊,青天霹靂。

  從沒靈過的預感居然成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哪裡惹他不快,他為什麼要趕走她?

  「剛,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她強扯出一抹笑,為自己打圓場。

  「我像是很有幽默感的人嗎?」無視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澤村剛轉身想走。

  「我做錯什麼了?」她惶恐地拉住他,已經語無倫次了。「剛,你告訴我我哪裡不對,我改,你說我一定改!」

  甩開她的手,他冷冷盯著她,沉默半晌後才緩緩吐出一句:「溫子,你不是一個稱職的情婦。」

  「什麼意思?」

  「貪婪蒙蔽了你的眼,在你眼裡只有錢,看不見我所有喜怒哀樂。承認吧,溫子,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跳板,讓你攀躋到上流社會的跳板。」

  「剛,我沒有把你當成跳板,我……」

  「我並非責怪你把我當成捷徑,只是你貪心過頭,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們之間只能算是一場交易,僱主與員工關係。

  他把她當成暖床工具,而她則享受了他所提供的優渥生活,取求之間,他們互利共生。

  溫子的貪心,他是看在眼裡,但在還可以忍受的限度之內,他也就無所謂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這一次,她實在太過分了,讓他忍無可忍。

  「不是的,不是這樣……」

  「不用再解釋了,溫子,多說也是無用,你走吧。」

  「我不走!」卑微的乞求不成,她只好耍賴。

  「溫子,如果你夠聰明。應該明白好聚好散的道理。」買賣不成,仁義在。

  聽到這句話,她心頭一緊。

  她知道做人家情婦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結局,但要她放掉這尊財神爺,比要她死還難!

  她從不跟錢過不去。為了錢,她可以拋棄一切,包括自尊。一身骨氣是餵不飽肚子的,唯有能屈能伸,才是聰明人。

  紅了眼,她企圖用淚水攻勢攻破他的絕情:「剛,我跟了你那麼多年,你一點也不念過去的情分?我根本沒有地方可去,你忍心看我流落街頭嗎?」

  別看他人前一副惡霸模樣,其實他的內心極為念舊心軟,這是他的弱點。而她,就是被訓練用來瓦解男人防衛、直搗致命傷的溫柔武器。

  他按捺住性子:「我會吩咐秘書替你安排好一切,你放心,你該得到的我絕對不會少給。」

  他是個慷慨的僱主,絕不會虧待離職的員工。

  「我不要!」

  她能拿到多少分手費?一百萬?兩百萬?……

  分手費再多,也多不過澤村家全部財產,她根本不稀罕那一點錢,她要的是他的一切!

  「溫子,你在考驗我的忍耐力?」火山快爆發了。

  「剛,你不能這樣對我!」她猛搖他的手,淚水弄花了她臉上精緻的妝,教她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絲毫不留情面。「溫子,是你毀了自己的路。」貪心不足,蛇吞象。

  一切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對不起,兩位,容我打個岔——」魏璇衣硬著頭皮開口。

  唉,她最討厭介入別人的感情糾紛中。

  爭執中的兩人停下來。澤村剛更是黑著臉瞪向她。

  「請問,帳單要找誰簽收?」她無意捲入他們的風暴中,只想快點走人。

  「你是打哪冒出來的傢伙?」澤村剛惡聲惡氣。

  「魏璇衣。」她遞上名片。

  看了一眼名片上的頭銜,他挑起眉:「你是室內設計師?」

  「沒錯。」

  「是你把我的房子搞成這副德行?」總算找到罪魁禍首發洩他的怒氣了。

  「先生,麻煩請你將它稱之為『設計』。」

  「設計?」

  「沒錯。室內裝潢是私人藝術的表現,稱它為設計並不為過。」

  「我瞧不出你的設計有何藝術之美,我只看到你把我的房子弄得亂七八糟。」

  「亂七八糟?」這是她這輩子聽過最侮辱的批評。

  「沒錯,把我的房子弄得中不中、西不西的,難看死了。」

  「你……」她口氣一頓,強壓下怒氣。

  算了,她不跟沒鑒賞能力的人一般見識。

  「你——」他指著她的鼻頭,寬宏大量地說:「馬上把我的房子恢復原狀,我就原諒你。」

  「什麼?」魏璇衣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對不起,請你再說一次。」

  這女人是聾子啊?

  他不耐煩地提高音量:「我說把我的房子恢復原狀。」

  「你瘋了啊!這麼美的設計你不懂得欣賞也就算了,居然還要我破壞它?」

  澤村剛瞇起眼,眸中危險的火光跳動。

  這個女人好大膽子,居然敢罵他!

  「限你一個禮拜把我房子恢復原狀,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他捂下狠語,接著又瞪向溫子:「還有你,最好永還別再出現在我面前。」話畢,他氣沖沖地離開豪宅。

  見他離去,溫子收起棄婦臉,端出女主人的架子,惡狠狠地指著她的鼻頭臭劈一頓:「一定是你的設計剛不喜歡,他才會把氣出在我身上。都是你的錯!」

  「我的錯?」對她的指責,魏璇衣啼笑皆非。

  「沒錯,都是你害的!」

  「麻煩你講話憑良心,當初我拿設計圖給你過目時,你點頭說沒問題我才命人動工,你現在怎麼講這種話!」

  「我又看不懂設計圖,隨便講講你也聽?」她推諉責任。

  「你講理一點好不好?」有沒有搞錯?這女人根本在無理取鬧。

  「好,我講理,你剛才也聽到了,剛叫你把房子恢復原狀,你趕快動工,聽到沒有!?」顯然,溫子還沒接受她已非女主人的事實。

  「你們……」瘋子,她居然遇到一群瘋子,今天真是倒楣到家!

  魏璇衣不想再與她多費唇舌,她走到全場最正常的人面前。「佐門,麻煩請你將這帳單交給你家少爺。」

  「小姐,少爺剛剛說……」佐門為難地囁嚅。

  遞出帳單後,她率性地轉身,只留下一句:

  「有什麼問題叫他去跟我老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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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澤村、御村、西川、木村、真田、堂本是日本六大望族。

  長久以來,日本經濟一直受到這六大家族操控左右。

  即使日本曾經走過泡沫經濟、產業蕭條的歲月,但這六大家族在日本產業界的地位仍舊屹立不搖,百年不變。

  古有富不過三代之說,但這六個家族的後代是一代比一代優秀爭氣,不僅將家族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早有遠見的他們並沒有因自滿而畫地自限,反而還將自家產業版圖推及至全世界。經過數十年的拓土有成,這六個大家族早已成為家喻戶曉、雄霸國際的大財團。

  最新一份產經雜誌中指出,全世界前一百名的大企業,這六大家族全在其中。

  現今,放眼日本,六大家族的地位無人可取代。

  在東京市中心,有一棟樓高百餘層的摩登建築物,新穎的建築外身醒目亮眼,銀白色系格局深具現代感又不失時髦,與東京急快的生活節奏十分相映,它是東京的新地標——御村大飯店。

  這棟大飯店就是屬於六大望族之一,御村家名下的產業。

  一本專門針對東京住宿做評比的雜誌,由讀者每月投票票選,經過統計,御村大飯店的頂級總統套房已經連續兩年蟬聯「讀者心中最渴望的住宿夢想」寶座;而御村大飯店也被東京人票選為「最優質的住宿飯店」。大眾對這間飯店的評價由此可見。

  雖然御村大飯店在東京人心目中的評價很高,不過飯店的住宿客源仍以外來客為主,主要是因為這間五星級水準的大飯店價位貴得令人卻步。

  光是在普通客房住一晚就要幾十萬塊日幣,而東京人的住宿夢想「頂級總統套房」更不用提了,奢侈個一夜就得花掉一年的薪水。

  這麼貴的住宿,自然有它的道理。

  御村大飯店的待客之道可是舉世聞名。

  接待房客的排場、客房服務、飯店內休閒設施包括酒吧、賭場、俱樂部、歌舞秀場……以及近幾年吹起的SPA風,飯店內設有美容養生中心,所有豪門巨賈、王公貴族流行的玩意兒,這裡應有盡有。

  不用飛到有錢人的天堂蒙地卡羅,也不需要傾家蕩產,在這裡就可體驗大亨奢侈的度假生活。

  對住過御村大飯店的房客而言,這裡所花費的每一分錢都是值得。

  所以即使價位比其他同為五星級的飯店高,御村大飯店仍是日本人的嚮往;頂級總統套房依舊為日本人的夢想渴望。

  這一天,飯店內頂級總統套房早有住客。

  雖是大白天,但總統套房內的窗簾全部被拉上,漆黑如夜。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精油香,伴隨著香氣飄散飛舞的,是一陣悅耳旋律。

  昂貴的名床此時被一個男人所佔據。不過,時而可見床上的男人不停翻來覆去,似乎無法在柔軟寬敞的大床上入眠。

  「天殺的,這是什麼鬼音樂?還說能助人入眠?我看是擾人清夢才對!」澤村剛躺在床上咒罵,隨即起身關掉惱人的音律。

  音樂一停,他躺回床上,不到五分鐘光景,他又開始翻動身子。

  「熱死人了,什麼爛冷氣嘛,根本不涼!等退房時,我一定要寫張房客意見表,叫御村好好改進。」挑剔完,他又起身將冷氣開到最強冷,然後拉過厚棉被往身上一蓋。

  安靜沒多久,他再度坐起身,抓狂寫滿全臉。

  「棉被那麼硬,怎麼蓋嘛!」他跳離視為蛇蠍的被窩,煩躁不安地撥著黑髮,困容難掩。「不行,根本睡不著。」

  離開面目全非的家園搬到飯店,雖然前後時間不過兩個鐘頭,但他卻覺得似乎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我錯了。」他踱來踱去兼碎碎念:「我不該給那女人那麼長的時間,早知道應該叫她明天就把房子搞定。還要一個禮拜才能回家,我怎麼熬得過去?」

  悒鬱的情緒因前途黑暗,又再度被撩撥起來。

  「天啊,我要我的床、我要我的棉被、我要我的枕頭……」他無力地趴在床沿低喃。

  怪來怪去,只能怪他有個怪癖。

  他是個很念舊的人,只要他用過的東西就會對它產生感情,他會一直用,用到東西壞掉為止,這還不夠,他會再去買一個一模一樣的回來傳承。

  他的家也是。

  從小到大,他面對的都是同一個場景,現在突然被人改變了模樣,他當然會發瘋。

  溫子應該慶幸她只是被趕走而已,她的擅作主張讓他想殺了她。

  現在可好,她所做的一切,苦果卻由他來承擔。

  他已經睡慣了家中那張大床,也習慣了家裡的棉被、枕頭,所以他從不在外頭過夜,不管應酬多晚,一定回家睡。

  戀物過度的結果,導致他在這間豪華套房中輾轉難眠。

  一趟長途的海上旅行,睡眠品質根本不可能好到哪裡去,在下船之後,當然會渴望趕快回家休息,睡個大頭覺。如今,家不像家,搬到飯店後,明明想睡卻睡不著,身心的煎熬宛如煉獄。

  他後悔了。

  他不該仁慈,他不該那麼輕易地放過溫子,早知道他應該先殺了那個可惡的女人才是。至少,在他受苦時,還有人跟著陪葬。

  當他沉溺在自怨自艾中,房門突然被人不客氣地踹開,從門外探進了一張大剌剌的笑臉。

  「聽說有人不知好歹,居然在太歲爺頭上動土?」雄霸日本黑白兩道,「震日盟」少主木村龍昊正拿著一瓶頂級香檳進入房內,太過燦爛的笑容讓人不禁懷疑他的居心。

  「不對,不對,應該是說『某人』終於想開,願意脫離苦海。」接著踏進來的,是目前當紅科技新貴,也是西川家族第一繼承人——西川景彥。

  「大家為何不說上帝終於眷顧他?」航空業巨神真田廣拓緊隨之後。

  「我終於可以擺脫那女人的騷擾,謝天謝地。」最後進入房內的堂本恭介是個醫生,溫子老纏著他,要他幫她做整型隆乳,讓他不堪其擾。

  房間內一下子擠進四個高大英俊的美男子,不分軒輊的俊美頓時讓總統套門的金碧輝煌失了顏色。

  「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澤村剛蹙起黑眉,戒慎地看著來人。

  「是我通知大家的。」飯店總裁御村則也親自推著餐點進來。

  一個瘦高的大男人推著小小餐車看起來實在不搭,不過他的英俊瀟灑倒是遮蓋了這分唐突。

  有他加入,房內這幕賞心悅目的美男畫面才算完美無缺。

  「我不是要你別說嗎?」他就知道則也不可信任,一定會把他的事大肆渲染。

  「好兄弟,大家都是特地來關心你。」御村則也安撫道。

  六大望族的長輩們皆為舊識,一直以來,這六家族成員彼此都互有往來。

  在他們這一代子孫中,就屬他們六人年齡相仿,感情最好。

  他們自小玩在一塊,一起求學、一起打架、一起泡妞、一起成長,連闖禍也一起接受處罰。

  他們是一群損友,也是一群相攜相伴的益友,雖然並非親手足,不過感情比親手足還親密。二十多年朝夕相處,他們發展出一段堅不可破的兄弟情誼。

  「只要有樂子,大家一起享;只要誰有難,大夥兒一起扛」是他們六人幫的中心幫則。現在,正是實踐幫則最好的機會。

  「我不要關心,我只要安靜。」澤村剛煩悶地嚷著。

  他們的愉悅和他的沮喪是明顯的對比和反諷,他們出現的太不是時候了。

  他現在沒空哈拉,他需要一個人好好靜一靜,他忙著為自己未來七天的生不如死哀悼。

  「我們好心來探望無家可歸的好友,結果是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那位仁兄一點情也不領。」真田廣拓控訴道。

  「對啊,枉費咱們二十多年的交情,你居然講這麼無情的話,真冷血!」西川景彥也埋怨起來。

  「我就是太瞭解你們,才不相信你們有這麼好心。」

  早八百年前就認清他們的真面目,還想誑他!

  他才不相信他們只是單純來「關心」他,八成看熱鬧的成分居多。

  「各位,大家就體諒一下他吧!」堂本恭介笑得很包容。「他的情婦才剛跑,慾望無處發洩,講話難免苛薄些。」

  「喂,注意你的措辭,是『我』把那個女人趕走的!」

  「好、好!你愛怎麼說都成。」

  真田廣拓直盯著他的熊貓眼瞧,一臉玩味:

  「只不過房子變了樣嘛,瞧你,好像老婆跟別人跑了似的,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連住的地方也佈置得像鬼屋!」他一邊數落,一邊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室內。

  「喂,別拉開窗簾,我在睡覺!」突來的光線刺得他睜不開眼,他遮著眼,難過地說。

  「大白天的睡什麼覺?你的生活也太靡爛了吧!」

  「拜託,我才剛下船。」這幾個不懂人間疾苦的傢伙,根本無法體會他隨船奔波的辛苦,跟他們爭辯簡直是對牛彈琴。「你們到底想幹嘛?」澤村剛好沒氣地問。

  睡不好,心情已經夠惡劣,還得遭受這幾個看熱鬧的人疲勞轟炸,他快崩潰了!

  「沒什麼,只是想為你慶祝一下,恭喜你終於脫離魔掌。」木村龍昊搖一搖手中香檳,朝他擠眉弄眼。

  那種女人早該甩了,真佩服他居然能忍受到現在,耐力空前絕後。

  「你們果然是來幸災樂禍。」他就知道。

  「不管是不是幸災樂禍,至少我們來了嘛!阿剛,把溫子甩掉的感覺如何?發表一下感言吧!」

  「無可奉告!」他重新躺回床上。

  「幹嘛一臉酷樣?」真田廣拓似笑非笑。「難道你對她還念念不忘?」

  「別再提起那個女人,否則我跟你翻臉!」

  「如果不是因為溫子,你幹嘛一副鬱鬱寡歡的失意樣?」西川景彥好奇地推測:「莫非,你是不習慣沒有女人的日子?」

  「說到女人,我最有辦法。」木村龍昊自告奮勇道:「如果你真的缺女人,就來我店裡坐坐,不是我自誇,雲楓町內多的是天仙絕色,無論幼齒或美艷、大胸或腰細……全都應有盡有。只要你開得出條件,就算你要H罩杯的女人,我也想辦法替你弄到手。」瞧他把自己說得像媽媽桑一樣。

  其實,他這麼毛遂自薦無非就是想贖罪。

  要不是當年他辦了那場餞行宴,找溫子陪酒,也不會送羊入虎口,害阿剛被溫子纏上。

  說來說去,他才是害阿剛有家歸不得的兇手。

  「你還敢推銷雲楓町的女人給他呀?」真田廣拓冷嗤一聲:「再多來幾個像溫子那樣的女人,纏著阿剛五年、十年,我看澤村家鐵定絕後。」

  「你幹嘛詛咒我?」澤村剛的頭愈來愈疼。

  他們意見不合也就算了,幹嘛拖他子孫下水?

  「對呀,你幹嘛亂詛咒阿剛!」木村龍昊幫腔。「況且我的雲楓町又沒得罪你,你幹嘛把它批評得像是間沒有好貨色的低俗酒家?」

  「溫子算是好貨色?」

  「她只是少了大腦,拜金了點,其實外表還頗正點。」

  「這點我倒是認同。」

  看這兩人一搭一唱,澤村剛在一旁猛揉發疼的太陽穴。

  「不跟你們廢話了,反正再過幾天我就可以回家。」思及此,他頗感安慰。

  在另一個房間內,有一座小泳池,他朝那裡走去。

  他決定遠離噪音,好好去游個泳。也許,運動完後就能入眠了。

  藝苑空間設計公司

  「什麼?你再說一次!」澤村剛宛如凶神惡煞地拎著眼前男人的衣領。

  「魏……魏小姐已經回……台灣了,所以……」男人抖著聲音說,緊張地汗如雨下。

  「回台灣?她不是日本人?」意外的答案讓他怒火更燒熾。

  可惡的女人!不是日本人也不講,還不把他的話當話,不負責任地就飛回台灣。看來,她一定是存心與他做對。

  「魏小姐是台灣人,她是我們公司約聘的室內設計師,不是專職,結束這個案子後,她就回台灣了。」

  「怎麼找她?」他口氣不悅地問。

  「我幫您聯絡看看,如果聯絡上她,我再通知您。」男人唯唯諾諾,只希望自己不要受遷怒。

  「要多久?」

  「澤村先生,我會盡快……」他吞了吞口水,一雙顫抖的手摸上領口,將領帶稍微鬆開一點空間。

  天啊,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很缺氧,這個魁梧男人的咄咄逼問讓他無法呼吸,他好像快昏倒了。

  「你的盡快是多久?」不給他一個時間,他決不善罷甘休。

  「我不……」

  「你敢吐出『不知道』這三個字,」他亮出拳頭恫嚇。「就給我試試看!」

  男人刷白臉,寒毛直豎。

  媽呀!誰來救救他啊?

  「回答我!」澤村剛不假辭色地命令。

  「我馬上聯絡。」他飛快地請人調來魏璇衣在台灣居所的聯絡電話,然後戰戰兢兢地撥起電話——

  「喂,你好,請問魏璇衣小姐在嗎?」他頓了頓,隨後臉色難看地彷彿如喪考妣。「這樣啊,那可否幫我留個言,請魏小姐回來之後回我個電話,我是……」

  掛掉電話後,他畏怯地看向澤村剛:「澤村先生……」

  「我都聽到了。」他不耐地打斷他。

  「澤村先生,」他硬著頭皮說:「不然這樣好了,我等一下再試著聯絡魏小姐看看,如果她有回電,我馬上通知您。」

  「如果她沒有回電或還是找不到她呢?這件事要怎麼辦?你打算拖到什麼時候?」他低頭想了想。「算了,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你就隨便找個設計師來負責這個案子,反正只要把我家重新變回原狀就好。」

  先退而求其次,把房子搞定才是首要,其餘的以後再說。反正地球是圓的,總會有相遇的一天!

  聞言,男人歎了口氣。

  要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他也不用罰站在這裡,被罵了一個多鐘頭。

  他無奈地開口:「澤村先生,您房子原先的建築結構只有魏小姐清楚,房子的恢復工程一定非她不可……」

  「你們這間公司怎麼搞的?怎麼一點制度也沒有!」他的耐性告罄,霹靂啪啦一陣轟頭大罵。「走了一個人就搞得一團亂,這算什麼設計公司!」

  「澤村先生,請您息怒。」男人安撫聲細如蚊蚋,而且愈退愈後面,根本沒膽子上前再與他接觸。

  誰敢碰一隻盛怒中的老虎嘛,又不是不要命!

  「怎麼了,武田?」公司的負責人山口真紀從辦公室走出。她的臉上寫著不明所以,顯然是被爭吵聲給引來。

  「老闆,」男人看到救星出現,頓時鬆了口氣。「這位澤村先生不滿意我們公司的裝潢,要求我們將他的房子恢復原狀。」

  「恢復原狀?」這是史無前例,難怪她一臉吃驚了。

  不過,以她一個弱質女流能在競爭激烈的建築設計業界打滾這麼多年,擁有一間知名度頗高的空間設計公司,可見她也非省油的燈。很快,山口真紀就平復了訝異的情緒。

  「澤村先生您好,我是公司的負責人,敝姓山口。」她遞出名片。「剛才本公司職員要是有得罪您的地方,還請您見諒。」她轉頭喚著:「武田,請澤村先生到會客室。」

  「不用了。」他拒絕,態度十分強硬。

  「好吧。」不強人所難,她直接開門見山問:「澤村先生為何不滿意我們公司的裝潢?」

  「反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沒有原因。」

  「不喜歡也沒關係。」她很有耐性且有禮貌地安撫:「澤村先生,我再介紹我們公司其他幾位設計師給您好嗎?這一次一定尊重您的意見,您覺得滿意,我們再動工,這個提議如何?」

  「不必浪費時間,我只要我的房子變回原來的模樣。」

  「澤村先生……」

  「你知道澤村海運嗎?」他截斷她的話。

  她點頭。她當然知道,那可是日本海運業龍頭。他提它做什麼?

  他挑明地講:「我是澤村剛,如果明天我還看不到關於我那棟房子的解決方法,你的公司就準備關門大吉吧!」

  他在簡捷有力的威脅下退場,宛如高不可攀的天神。

  台灣  清晨

  魏璇衣窩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中,一邊喝著管家端來的現搾柳橙汁,一邊發呆。

  沒錯,她正在休假中。

  忙了兩個月,好不容易結束日本那邊的case回到台灣,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休息,讓腦袋瓜留白,不要再想跟工作有關的事。休假使她在忙碌的生活中得以覓個小空喘息,此時滿足的神情表露無遺。

  她的小叔是個享譽全球的知名室內設計師。不可否認,她對小叔有著盲目的崇拜,她覺得真正的男人理應像她小叔那樣,成熟有為。

  在他的薰陶影響下,從小她對設計就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狂熱。因此,她不顧母親的反對,畢業之後,一腳踏入室內設計界。

  自從投身這個辛苦的行業,她就當起了空中飛人,時常三天兩頭飛來飛去地接case,一下子羅馬,一下子又換成加拿大;而一位在她大學時很照顧她的學姊,畢業後回到她的祖國日本開了一間裝潢工作室,人情邀請下,她偶爾還要到日本幫忙。

  各地時差不一,她幾乎天天都在適應新時差中度過,繁重的工作量也讓她累得像顆洩了氣的皮球。

  所以每次只要一休假,她就會回台灣的家裡窩著,什麼事也不做,讓自己全然地放鬆。

  像此時此刻,她就懶懶地窩在沙發中發呆。她一向認為發呆是讓頭腦淨空最好的方法。

  正當她在發呆之際,大門被人打開,一個小男孩朝她興奮地跑過來。

  「小姑姑!」男孩親匿地摟住她的頸子,小嘴在她粉頰印上一吻。

  「毅毅。」璇衣欣喜地抱起小男孩。「哇!毅毅愈來愈重了,小姑姑都快要抱不動嘍!」

  「小姑姑,我好想你喔,你有沒有帶禮物送我?」男孩仰頭問。

  她捏了他鼻頭一下。「你是想念小姑姑,還是想念小姑姑的禮物?」

  「都有嘛!小姑姑,你到底有沒有帶毅毅的禮物?」他撒嬌地依偎著她。

  「你以為小姑姑會忘記嗎?」她寵溺一笑。「禮物在小姑姑房間,最大盒那盒就是,自己去拿。」

  「YA,小姑姑萬歲!」小男孩開心地跑上樓。

  這時,魏御忻和雲素提著行李進屋,兩人臉上皆有疲態。

  「你們回來了啊!」她起身迎向大哥大嫂,順便幫忙接過幾件行李。

  「璇衣,」雲素驚喜地看著她。「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前天。」她看了看門口,隨口問:「二哥他們呢?沒和你們一起回來嗎?」

  魏家三兄弟皆是醫生。這次受邀到美國參加一場國際醫學研討會,已成家的三人皆帶著家眷隨行,順便血拼一番,而那對已是老夫老妻的爸媽又恩愛地跑到紐西蘭度假。

  她一回到台灣,迎接她的便是冷冷清清的屋子,少了家人的歡樂笑語,她實在無聊得很。

  「老二他們還在屋外搬行李,老三轉機到澳洲了。」新婚不久的魏家老三在研討會一結束,就偕同嬌妻度蜜月去,沒和他們一起回台灣。

  「小妹!」說曹操,曹操就到。正當他們還在交談的同時,一個開朗的男聲加入大家。魏御叡古銅色的俊臉上掛著一朵大剌剌的笑容。「難得,真是太難得了!是什麼風把我們家大忙人給吹回來了?」

  「我又不是機器人,你當我三百六十五天都要工作啊!」她理所當然地說。「我當然也有休假時間。」

  「璇衣,你這次準備休息多久?」雲素關心地問。

  「我明天就要去澳洲了。」

  「時間這麼趕?」雲素有點失望。

  她和這個小姑情同姊妹,感情好的沒話說。本來還想說可以趁她這次休假好好聚聚,或相約去逛個街,沒想到她明天就要走了,真可惜!

  「我要去澳洲參加同學會,順便參觀在雪梨舉行的設計大展,一個禮拜後就回台灣,之後我有三個禮拜的長假可以放,到時候就算我們要聊到天昏地暗也不打緊。」她安慰著。

  「真的嗎?太好了。」聞言,雲素笑顏又展。

  同時,電話響起。

  「璇衣小姐,你的電話。」管家喊著。

  「還說有時間休息,你看你的電話那麼多,這通電話八成是叫你工作,你可別給大嫂希望又讓她失望喔!」魏御叡冷不防冒出一句。

  「二哥,你少烏鴉了!」她瞪了他一眼,隨後拿起電話:「喂,你好,我是魏璇衣。」

  電話那頭,山口真紀如釋重負的說道:「謝天謝地!終於聯絡上你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狐疑地問。

  學姊做事一向從容,少有這種焦慮的態度,看來一定是有很嚴重的事情發生,才會讓她如此操煩。

  「璇衣,你還記得澤村先生那件案子嗎?」

  「澤村?」

  一個高大冷酷的男人影像跳入她的腦中,不到三秒鐘時間,大半的記憶就被喚醒。

  澤村剛——那個同他情婦一樣怪異的男人,根本讓人很難忘記。

  「我記得他。怎麼了?難不成他真的跑到公司,要我們把他的房子恢復原狀?」印象逐漸清晰,她也猜出學姊打這通電話背後的來龍去脈。

  「璇衣,你近期排得出空檔來日本一趟嗎?」

  「學姊,你該不會真的想幫他把房子恢復原狀吧?」她火氣上來了:「別理那個瘋子!這根本不是我們的錯。當初我有拿設計圖給澤村夫人過目,並照她的意思修改,是她點頭我才動工,這件事你也知道啊!」

  山口真紀微歎口氣。「這些我都瞭解,可是我們又不能不理他。他可是日本海運界的龍頭老大,我怎麼跟他鬥?只要他一句話,我以後別想在日本了。」

  「太過分了!」可惡的臭男人,竟用這種下山爛手段威脅學姊!

  「璇衣,商場就是這麼險惡,大魚永遠將小魚吃得死死,想要生存在那個爾虞我詐的圈子裡,就要早點認清這個殘酷的事實。」她倒也看破了。「排個檔期給我,這件事情非要解決不可。」

  她沉思了會兒,然後作出決定:

  「一個禮拜後。我明天要飛澳洲參加同學會,然後順道去雪梨參觀一個展覽,這兩件事情已經安排好,不好改期。等我辦完事,馬上搭機到日本。」

  「就這麼決定了,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澤村先生。我們到時候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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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9 00:0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巴羅莎河谷」位於澳洲南部,是重要的葡萄酒產地。

  這裡陽光普照,氣候溫暖宜人,四處可見酒莊與葡萄園。

  在某一處山谷中,有一座佔地千頃、遼闊無際的葡萄園莊。葡萄園內的葡萄樹結實纍纍,顆顆碩大飽滿,汁多且甜美,葡萄香伴隨微風飄散,讓人不禁未飲先迷醉。

  除了滿園的葡萄樹,另外還有一棟古樸的木造樓房立於園莊中,在滿眼綠紫的陪襯下格外顯目。

  仔細一瞧,房屋左側有一個延伸到戶外的露台,上頭擺著長桌和木椅,長桌上淨是美酒佳餚,撲鼻的起司香令人食指大動。

  一陣銀鈴笑語從這裡傳出——

  「噢!又是我最愛的起司。綺麗兒,你是存心肥死我啊!」魏璇衣嘴裡嚷著,右手可是又起一塊又一塊的起司入口。

  煎過的起司有著濃濃的羊奶味、不同於傳統起司的香Q口感,她滿足地閉上眼,仔細品嚐。

  「你有本錢吃啊,怕什麼!」綺麗兒揚揚美麗的眉梢,理直氣壯說。

  她是道道地地的法國美女,時尚、追求流行。

  原本以為她應該會選擇在熱鬧的大都市定居,不料她卻在兩年前毅然決然地嫁到南澳,當起葡萄園莊的女主人,過著寧靜清閒的生活,此舉跌破了她們這一群好姊妹的眼鏡。

  「你們嘗嘗這道鱈魚料理,」綺麗兒招呼著。「這種鱈魚是我們南澳海域才有的喔,肉質鮮嫩,味道很不錯呢。」

  「是啊,我一大早去買的,應該還挺新鮮。你們盡量吃,不夠的話烤箱裡面還有很多。」園莊主人安德烈熱情地說。

  他是個高大的澳洲帥哥,俊臉上永遠掛著爽朗的陽光笑容。由於經年累月在葡萄園裡工作,打造出他豪邁強壯的體格。

  「嗯,好吃!」貝絲叉起一塊魚肉放入嘴裡,不一會兒就讚聲連連。「我從沒吃過這麼新鮮的鱈魚,真是太好吃了!」

  她是美國人,雖然學的是室內設計,但卻投身記者行列,在美國某一家電視台工作。外型亮麗加上聰穎反應快,她很快就被拔擢到主播位子,現在她是紅透半邊天的當家主播。

  「夏捷,你多吃點!」見另一個好友沒怎麼動刀叉,綺麗兒乾脆幫她服務,把整塊鱈魚往她盤子上一擺。「瞧你瘦得像非洲難民,你老爹是荼毒你不成?」

  「夠了、夠了,這麼多我哪吃得完!」食量一向很小的夏捷哇哇叫。

  「夏捷,你最近的工作量是不是很大?」璇衣關心地問。

  夏捷是香港朝尚集團總裁的掌上明珠,也是獨生女。

  沒生兒子的夏父一向把她當男孩子教育,拋不開家族使命的她只能把室內設計當成興趣念。一畢業,她馬上被召回香港為財團效命。

  「怎麼這麼問?」夏捷一臉問號。

  「你的黑眼圈好深。」

  她摸著眼睛四周猛歎氣:「沒辦法,這一兩年集團為了開拓海外市場,整個業務重心幾乎全移到歐洲,我常要飛去視察。國外分公司的業務還沒完全上軌道,很多事情都要我來煩心……」

  她語重心長地拍拍璇衣的肩。「我現在才知道你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

  璇衣雲淡風輕地笑道:「還好啦,起初飛來飛去會覺得適應不良,光是時差問題我就克服好久,但時間一久也就麻痺了。」她微微聳肩。「沒辦法,誰叫我選了這一途,當初早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們四人是大學時期很要好的死黨,雖然都念室內設計,但每個人際遇發展截然不同。

  大家因工作性質、國籍不一,碰面機會幾乎微乎其微,所以在畢業之後,她們才會訂下這個「每年之約」,至少每年碰面一次,大夥兒聊近況、閒話家常。

  「各位美女們,」用餐用到一半,安德烈突然推開椅子起身,抱歉地說:「我還有工作要做,先失陪了。」

  兩年一次的「巴羅莎葡萄酒節」即將來臨。

  這是南澳人重視的節慶之一,為了慶祝這個重要的日子,早在好幾個月前各個葡萄園、酒莊、牧場都開始忙碌起來,為慶典做事前準備。希望能藉此吸引觀光人潮,為這裡賺進大筆觀光收入。

  安德烈是今年慶典的總召集人。因此,他除了自己的葡萄園莊要打理之外,還要兼顧活動統籌,簡直忙翻了。

  「OK,你去忙吧!」她們異口同聲。

  拿起帽子,他不忘對她們交代:

  「對了,幫我好好盯住我老婆,別讓她這個孕婦吃太多,免得生完孩子後身材無法恢復,我可不希望見到一個大肥婆在我床上出現!」他說著玩笑話,英俊的臉上泛著對妻子的迷戀與寵愛。

  「好啊,安德烈,我才懷孕一個多月你就敢嫌我!那等我七老八十的時候,你豈不準備跟我離婚。」綺麗兒不依地嬌嗔,粉拳輕捶老公的胸膛以表抗議。

  「我哪敢!」他抓住她的手求饒道:「你可是我最愛最愛的老婆,我怎麼捨得跟你離婚。」

  「哼!諒你也不敢。」綺麗兒滿意地笑了。

  他貼近她的耳邊,性感地低語:「我巡完葡萄園後,要去塔門的酒莊一趟,跟大家討論慶典的事,晚餐前會回來。」

  「嗯,小心點。」當眾,他們熱情地擁吻起來。

  在一旁的眾人,陶醉地看著這一幕。

  「好恩愛喔,真是讓人羨慕。」璇衣托著腮,欣羨寫滿全臉。

  「你羨慕?那就趕快找一個男人嫁啊!」貝絲說。

  「說與做是兩碼子事。」璇衣幽幽地輕歎。

  安德烈和綺麗兒完全不理會旁人的討論聲,逕自吻得難捨難分,直到數分鐘後才結束這個吻。

  「我走了,各位美女晚上見。」安德烈朝她們揮揮手,然後往停在屋外的吉普車走去。

  原本趴在一旁的兩隻牧羊犬見男主人離開座位就立即站起身,其中一隻體型較大的牧羊犬尾隨在男主人身後,跟著躍上吉普車,而另一隻則是安靜地待在原地,像是在守護女主人。

  「這品種的牧羊犬長得挺漂亮。」璇衣的眼睛溜溜地直盯著牧羊犬打轉。「你們在哪裡買的?」

  「隔壁牧場主人送的。」綺麗兒回答,一隻手摸著牧羊犬的頭。「他專養這類牧羊犬,聽他說這品種的牧羊犬很聰明、很聽話。」

  「怎麼只有一隻跟在安德烈身邊?」貝絲問。

  「安德烈怕我無聊,留下一隻陪我,也可以順便保護我。」

  「你真幸福,有個這麼疼愛你的老公。」夏捷由衷地說。

  聽到好友羨慕的口吻,綺麗兒嫣然一笑:「我也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呢!」隨即,她站起身。「烤箱裡面還有一點鱈魚,我去拿出來。」

  「綺麗兒,我們快吃不下了啦!」夏捷嚷著。

  「不行,你們一定要把桌上的食物吃光!如果你們不吃完,就是嫌我手藝不好;沒有吃完,誰也不准離桌!」她故意板起臉恫嚇。

  夏捷的小臉皺成一團:「我們好像上了賊船。」

  「認命吧,誰叫你們在我的地盤上。」綺麗兒笑著轉身進屋。

  夏捷望著遠去的背景說:「真是幸福的小女人。」

  「你別和璇衣一樣只會光羨慕,去找一個男人不就得了。」貝絲拿起葡萄酒啜飲一口,講得很輕鬆。

  「找男人?拜託,我連睡覺都沒時間了,哪有空談戀愛!」夏捷仰天長歎。「況且,有哪個男人會喜歡一個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女人味的女人?」

  老爹的教育很成功。

  把她當男孩養,果然,她身上沒有一點像女人,連外表、舉止全像個男生。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可喜可賀,你終於認清自己的缺陷了。」貝絲為她遲來的醒悟鼓掌。「老早就叫你去參加女人速成班,是你自己不聽勸,現在後悔不嫌太晚?」

  「唉——」她長長歎口氣,無力地往桌上一趴。

  「貝絲,別光說夏捷了,」綺麗兒將香噴噴的鱈魚料理端上桌面。「你呢?還不想結婚?」

  「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沒有改變的必要。」

  「凱文也這麼認為?」綺麗兒問。

  凱文是貝絲的男友,他們從大學相戀到現在,同居六年了,卻沒有結婚的打算,讓人匪夷所思。

  貝絲好整以暇地回答:「我不認為相愛的兩個人一定要藉由那張薄薄的婚姻契約來證明對彼此的忠貞和愛情。」

  凱文一直想結婚,也向她求過好幾次婚,不過都被她拒絕。

  他們同居生活根本就與正常夫妻無異,同床共枕、家事分擔、休假時開車去旅行,只差沒個小孩在身邊,她不明白他為何非要那張證書不可?

  「你還是這麼想?」璇衣問。

  在大學時代,貝絲對愛情就抱持著這種看法,沒想到現在還是如此,果然意念很堅定。

  「永遠不會改變。」貝絲十分篤定。

  綺麗兒莫測高深一笑,然後轉頭問璇衣:「璇衣,人家貝絲至少還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友,夏捷也終於產生危機意識,那你呢?孤家寡人的你又是怎麼想?」

  以她這個外國人的審美眼光來看,璇衣的條件足以登上亞裔美女寶座。

  在唸書時,她的戀愛歷史洋洋灑灑一大篇,怎麼說也說不完。不管是校內或校外,她的身後永遠跟著一大群愛慕者,每天鮮花禮物不斷。

  被她吸引的男人各種國籍都有,「亞洲留學生聯誼總會」還破例封她這個非留學生為「八國聯軍殺手」,視她作「為國爭光」的榮耀。

  有眾多愛慕者,約會次數破百,但每段戀情到最後總是不了了之。出社會後,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她反而變成男人絕緣體,這個現象實在詭異。

  「綺麗兒,這葡萄酒好喝,是自己釀的嗎?」璇衣飲著酒,打哈哈。

  綺麗兒瞪了她一眼:「你別故意轉移話題。」

  「真的啦,這酒真是好喝的沒話說。」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假,她又喝了一大口。

  「璇衣,你別喝太多。」夏捷好意提醒:「你明天不是要到雪梨看展覽嗎?小心喝醉了起不來。」

  「這葡萄酒喝多了應該不會有事吧?」

  「你可別小看這酒,喝多了還真會醉呢!」綺麗兒說。

  「醉了正好,又可以多住一天。」璇衣笑著,臉頰上的小梨渦隨著笑容若隱若現。

  「這裡真美,好像世外桃源!住在你這裡兩天,我覺得整個人輕鬆不少,難怪你會過得如此開心。」她無力唏噓:「明天到雪梨看完展覽後又要開始工作了,想到就覺得好無力,真不想離開這裡。」

  「誰叫你那麼拚命,嫁人不就可以當少奶奶了?」綺麗兒又說。

  她語重心長地說:「我還沒找到好男人。」

  「你啊,老把一個個男人跟你叔叔比較,世界上當然沒有什麼好男人可以入你的眼。」貝絲一針見血地指出。

  璇衣的叔叔是知名室內設計,英俊又有才華。

  所有好的特質在她叔叔身上都可以找到,不好的缺點,一丁點兒也沒有。這種人簡直可以列入「聖人」名單,適合遠遠地瞻仰崇拜。

  她老早就知道璇衣有戀叔傾向,可憐了那一大堆癡情男子,老被三振的莫名其妙。

  「我小叔叔是男人中最完美的典範,不拿他來當標準,那要拿誰?」她一臉理所當然。

  「也不能怪璇衣啦,」夏捷站出來為她說話。「她從小就與三個帥哥朝夕相處,又有一個零缺點的叔叔,眼光當然被養刁了嘛。」

  她那三個英俊又是高材生的哥哥可是醫學界的傳奇,根本沒有人不認識他們。

  上有三個優秀的兄長,再加上她的小叔叔也完美地亂七八糟,生長在這種家庭,難怪她的眼光高。

  「看男人也不完全是看外表啦,我才沒那麼膚淺!只不過談戀愛需要感覺啊,不來電就是不來電嘛,又不能強迫自己去喜歡。況且,我現在的工作時常需要飛西飛東,怎麼談戀愛?現代人的愛情觀可是實際得很,禁不起一丁點考驗,光距離這個問題我就沒辦法克服了,哪有什麼資格去跟人家風花雪月。」璇衣抿唇一笑,拿起高腳杯:「若說有什麼感情可以禁得起距離時間的考驗,我想大概也只有親情和友情這兩樣。像我們四個人,不管相距多遠,對彼此的關心永遠不會減少。來,為我們多年不變的友誼乾一杯吧!」

  「璇衣說得沒錯,我們真該為這段維持不易的友誼喝一杯。」夏捷跟著拿起酒杯,朗聲說:「祝友誼萬歲。」

  四個玻璃杯碰擊,撞出了清脆響聲。

  這幾個多年夥伴很有默契地相視而笑,一起附和:

  「友誼萬歲!」

  「錫克斯建築設計藝術協會」一年一度的建築設計藝術展,今年選在雪梨舉行。

  錫克斯建築設計藝術協會頗富盛名,每年協會所舉辦的各項活動都吸引了許多建築設計相關的知名人士前來共襄盛舉。

  魏璇衣到雪梨時,已經是展覽的最後一天。

  大批參觀民眾把握最後機會湧進會場,把會場擠得水洩不通,寸步難行。

  「要命,人怎麼這麼多?」

  跟在人潮後頭,以蝸牛般速度前進,璇衣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壞殆盡。

  「應該早點來的!」她懊悔不已。

  那天,貪杯的結果,她果然喝醉了。

  隔天起床頭疼得要命,她只好又在綺麗兒的園莊多待一天。

  原本以為展覽的最後一天,參觀人數應該不多,不會人擠人才對,沒想到大家都和她一樣,抱持同樣想法來湊熱鬧。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低頭看著腕表,眼神透露出不耐煩。

  「五點多了,連會場的一半都還沒逛完……」她瞧了眼前方人潮,眉頭愈蹙愈緊。

  其實這類型的展覽她常常看,在欣賞別人作品的同時,可以激發她的靈感與創作力。

  她一向當參觀展覽是她的在職進修,即使身處在擁擠的展覽會場也不曾顯出不耐煩過,而今天——她似乎有點失常。

  苦笑了會兒,她自己心知肚明。

  這幾天她都試著不去想起,但隨著時間愈來愈逼近,她的心情也跟著愈來愈煩躁。

  思及明天就要搭機到日本,她不由得沮喪莫名。

  自己一手設計的房子,居然也要由自己親手摧毀,那種心情……那種心情有如被迫要親手殺死自己的骨肉般難受。

  此時的她,居然興起想逃避的念頭……

  「都是那個可惡的日本人害的,沒事找事做!」否決掉懦弱的念頭,她忍不住咒罵起罪魁禍首。

  已無心思參觀,她毅然決然轉身離開喧鬧的會場。

  近傍晚,雪梨的天空早佈滿紅霞。

  她踏出展覽館,抬頭看了眼天色,決定捨棄便利的交通工具,改以步行朝位於達令港旁的下榻飯店走去。

  一路上,她瞧見有人隨便找個路旁的椅子就坐下來閱讀;公園內孩子們成群嬉戲,溜著直排輪鞋;老人牽著黃狗出來散步……到處可見雪梨人的悠閒自得。

  微風鳥鳴間,她隨著景物調整心情,心靈獲得些許平靜。

  這時,她聞到餐館傳出乳酪香味,再也忍不住飢腸轆轆。

  「不想了,吃飯重要。」

  她決定暫時忘掉煩人瑣事,好好飽餐一頓,順便犒賞一下前幾個月的辛勞。

  反正,快樂也是過一天,難過也是過一天,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煩人的事,就留給明天去煩惱吧。

  「美麗的小姐,一個人嗎?」

  英俊的澳洲帥哥端著一杯酒,走近獨坐在吧檯前的魏璇衣。

  他展開迷人的笑容搭訕道,藍眸直勾勾地對著她猛放電。

  眼前這位東方美人身著一件與雪白肌膚相映的白色小洋裝,緞質布料剪裁簡單,既不低胸,也無裸露,該包的地方都包起來了。

  合身的衣服描繪出她有一副凹凸有致的好身材,無須袒胸露背,光是曼妙曲線就能引人遐思不斷;而修長的美腿下是一雙同色系的細跟鞋,七公分的細鞋跟將她的長腿修飾得更筆直;黑如子夜的長髮披垂在肩上,柔媚且風情萬種。

  打從這個東方美女一踏入酒吧,他的目光就牢牢被吸引,一刻也捨不得離開。

  他從沒見過氣質這麼高雅的美女,簡單的打扮,就能襯出她高貴雍容的氣質;即使包得密不通風,她還是有魅惑男人的本錢。

  她是個懂得展現自己優點的女人,合宜的打扮將她所有美好全都凸顯出來。

  他心裡或多或少還存有歧視情結,對黃種人的刻板印象停留在骯髒、落後的想像,所以他對東方人一向敬而遠之,不過今天,他對這個東方美女破例了。

  因為,情場浪子的他,頭一回對女人動了心……

  璇衣似笑非笑地回應他一眼,不置可否。

  昏暗的酒吧裡,到處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

  打從她一踏入這裡,就馬上感覺到多道驚艷、愛慕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她是個正常女人,當然也喜歡這種被男人搭訕的成就感,況且,人家又沒什麼惡意,普通時候若遇到她心情好,或許還會搭理個一兩句,只不過今天不是時候。

  她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度過在雪梨的最後一夜,享受一下短暫的美好。

  「我請你喝杯酒。」澳洲男把美女的靜默當成是害羞的邀請。

  「不……」她正想拒絕帥哥的好意,目光不期然地撞上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霎時,她的臉呈現百年難得一見的呆愕狀。

  怎麼會是他?

  她再眨眨眼,確定自己眼沒花,所見非假。

  太可怕了,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他?尤其,還在這間飯店所附設的酒吧裡相遇,這大抵可以驗證一句中國古諺:「冤家路窄」!

  她開始懷疑雪梨其實就在日本隔壁,來回只需五分鐘路程。

  「看來,你度假度得很愉快。」澤村剛寒著一張臉,一步步趨近。

  可讓他找到她了!

  這個可惡的女人,居然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這也就算了,她居然還有心情到澳洲度假。

  狠!她真夠狠了!

  害他像白癡一樣在日本傻傻地等,要不是他等得不耐煩到她公司一趟,他還不知道自己被耍了。

  這口鳥氣說什麼也嚥不下去,所以,他決定親自到澳洲把她抓回日本,讓她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你已有男伴,sorry。」澳洲男有風度地讓位。

  「我不認識他。」她直覺地拉住澳洲帥哥的手,想尋求一個避風港。

  她就算瞎了眼也猜得出他的心情很惡劣。

  那張臉顯然已經氣過頭了,陰沉得不像話,簡直跟鬼話連篇的恐怖有得拼。

  唉!上帝果然不願意讓她留個美好回憶離開雪梨。瞧,馬上就派了個魔鬼來破壞她的快樂時光。

  「小姐,」美女主動,讓帥哥的心臟漏跳半拍,差點休克。「需要幫忙嗎?」

  「需要。我不認識這個男人,但他一直糾纏著我。」她順口胡謅。

  聽到美女求救,帥哥立刻挺身而出:「這位先生,小姐說的話你也聽見了,人家根本不認識你,請你馬上離開這裡。」

  澤村剛略帶厭惡地瞄了她身旁的外國男人一眼,然後不耐煩地用日語對她下命令:「跟我回日本。」

  她佯裝害怕地偎近澳洲男那方,楚楚可憐地說:「救我。」躲在男人身後的她,慧黠大眼溜溜地轉著,一刻也沒停,努力尋思脫身之策。

  她才沒那麼笨呢!

  現在還是她的度假時間,她才不要乖乖束手就擒。就算要回日本,那也是明天的事。

  「你最好適可而止,不要挑戰我脾氣的極限。」澤村剛冷酷地道:「別忘了,你學姊公司的生死操控在我手上。」

  「你……」刺到她的痛處,璇衣當場氣得牙癢癢。深吸口氣,她對澳洲男綻放一朵溫柔笑靨,輕聲細語地說:「真對不起,我剛剛失憶症發作,忘了他是誰,結果被他一嚇,記憶已經自動歸位,謝謝你的幫忙。」

  打發掉男人,她重新坐回吧檯,再點來一杯酒。

  「鬧夠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瞧他把她說得好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小鬼!

  明明就是他像鬼似地冒出來,破壞她的好心情,還自以為自己有理!

  「可以跟我回日本了?」

  「對不起,我還在休假中。」她悠哉游哉地啜了口酒。

  看了她一眼,他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丟下一張鈔票,同時揪住她的手臂,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地將她往外拖。

  「喂,你幹嘛啦?放開我!放開我!」沒料到他居然這般粗魯。愣了三秒鐘後她才想起要反抗。不料,為時已晚,她整個人已被拖離酒吧。

  「回日本。」簡單扼要的三個字,說明他們的目的地。

  「先讓我喝完那杯酒再說嘛!」點了不喝可是很浪費,會被雷公劈的。

  「你想都別想!」他頭也不回就否決。

  「那——至少讓我回飯店收拾行李,我的全部家當都在飯店裡……」對方人高馬大,她一個弱女子肯定敵不過他的粗魯蠻力,她懶得再掙扎。

  「不用,到日本我會買新的給你。」

  好吧,既然有人要這麼慷慨就隨他了。

  走了幾步,她突然想到:「總要讓我拿護照吧!」

  差點忘了最重要的東西,少了它,她可是插翅也難飛出雪梨呢!

  「不需要。」

  不需要?那她要怎麼離開這裡?這個男人腦袋秀逗了啊?

  「喂,你放手啦!你不放手我要叫非禮了。」

  真可憐,他一定是氣過頭變白癡了,居然以為沒護照就能離開雪梨!

  不知道接下來他會做出什麼出人意表的事,她還是不要跟他同路此較保險。

  「放開我啦,我自己會回日本,不用你操心!」她哇啦哇啦大叫,想扯開那只扣住她的大手,不過徒勞無功。

  而面對她的掙扎,他仍然不為所動。

  「你到底要去哪裡?」他走的方向並不是往機場那條路,甚至與機場的方向背道而行,而眼前這條路又面熟地非常可疑,好的不靈壞的靈的第六感在此時敲起了警鐘。

  「港口。」

  「港……口?」冰冷從她腳底冷到了心坎,凍得她呼吸困難,她硬著頭皮,強迫自己開口問清楚:「去港口做什麼?」

  「你認為去港口還能做什麼?」難得的,他居然回她一記邪笑。

  「我不知道。」她根本不願意知道。

  「當然——是坐船回日本。」他說得快樂極了。

  「坐……」

  話還沒說完,她眼一黑,整個人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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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9 00:09: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艷陽天下,碧藍海面波光瀲灩,帆影點點,放眼無盡的白色沙灘上,到處都是戲水人潮。

  穿著鮮艷色彩的比基屁美女搔首弄姿,爭奇鬥艷只為引人注目;而虎臂熊腰的肌肉帥哥不時以超高水準的衝浪表現來擄獲眾人的掌聲和喝采。

  椰子樹底下,成雙成對的情侶們熱吻調情,大膽親熱的程度足以向三級片挑戰,讓旁人看了不禁臉紅心跳,是既羨慕又嫉妒;而躺在沙灘上的人們悠閒地作著日光浴,微風中不時飄來孩童的嬉鬧聲。拖曳傘、水上摩托車、香蕉船、沙灘排球、浮潛……各式各樣的水上活動熱絡展開。

  夏天,沙灘上淨是熱情,更是玩水人的快樂天堂。

  「啦啦啦……」

  喧鬧的環境中,有一個小小身子獨自蹲在沙灘上的一角堆著沙堡,美麗稚氣的小臉蛋上是認真專注的表情,嘴裡哼著輕快童歌。

  「御叡,幫我顧著璇衣一下,媽咪去買東西。」優雅美麗的少婦緩緩起身,在離開遮陽傘的同時,不忘對身邊的男孩交代道。

  「喔。」男孩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

  「璇衣,要乖乖跟著哥哥,聽哥哥的話喔!」少婦不放心地又叮嚀。

  「好,媽咪。」小女孩甜甜地回道。

  望著母親走遠的背影,小女孩輕輕拉了下哥哥的手,仰起頭說:「二哥哥,幫我堆城堡。」

  「我才不要!」正值青春期的大男孩彆扭地甩開妹妹的手,這種有損男子氣概的遊戲他才不玩。「那是小朋友的幼稚遊戲,我要去衝浪。」

  「可是媽咪叫你陪我!」小女孩嘟起嘴,一臉任性。「如果你不理我,等媽咪回來我一定要告訴媽咪你欺負我。」

  聽到妹妹的威脅,他馬上蹲下來,獻上一張大剌剌的笑臉,安撫道:「璇衣乖,二哥去玩一下衝浪,只要一下下就馬上回來。等二哥沖完浪回來再陪你堆沙堡,好不好?」

  「不要!」她倔強地板起小臉,漂亮的眉毛擰成一直線。

  她有三個寵愛她的哥哥,從小她就愛黏著他們,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跑,他們從來都不會嫌她煩人、嫌她吵。可是自從他們升上高年級之後就不愛讓她跟著,老把她像皮球似地踢來踢去,好像她是個討厭鬼。她不懂為什麼會這樣,她好討厭這種被忽視的感覺,討厭死了!

  見她不願妥協,魏御叡只好繼續遊說,並開出優渥的條件利誘她:「回家的時候,二哥帶你去逛模型屋好不好?去看你最喜歡的模型喔!」

  聽到感興趣的東西,原本緊擰的眉頭頓時鬆了開,美麗小臉亮起光采,她興奮地趁機揩油:「我想要買摩天大廈的模型。」

  除了爹地、媽咪、叔叔、哥哥們之外,她最喜歡模型了。

  與她同齡的小女孩在這個天真的年紀階段都愛玩洋娃娃、辦家家酒之類的遊戲,只有她與眾不同。從小,她就喜歡碰觸各種模型,尤其建築物的模型更讓她愛不釋手,一玩就捨不得放下。模型是她此生最愛,永不改變。

  「好,你要什麼模型都成,只要你乖乖待在這裡,就算要我把整間模型店買下來送你都沒問題。」

  「我不要模型店,我只要模型。」小女孩固執地說。

  「好,好,都依你。」他摸摸她的頭。「現在你就乖乖地待在這裡玩,不要亂跑,等二哥回來,OK?」

  「好。」這次,小女孩很合作地點頭。

  等二哥哥抱起衝浪板離開後,她重新坐回沙上,繼續蓋著她的小城堡。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小女孩沉浸在自己小小的沙堡世界中,專心建構著她心中城堡藍圖。

  突然,一個大浪打來,她腳邊那把毫無自保能力的小沙鏟就這麼被海浪給捲走了。

  「糟了!」見狀,她爬起來追著鏟子跑。

  小小身子踏入水中,一步步往前踏去,才走了一小段距離,海水就已經淹及至她的腰部。再往前踩幾步,晶亮的瞳眸同時搜尋著四周,找了好一會兒仍沒看到鏟子蹤跡。

  她難過地轉身,正想走回沙灘上時,一個毫無預警的大巨浪朝她襲來,突地將她捲入海裡。

  小女孩未諳水性,嗆了幾口水之後,她嚇得放聲大哭。

  「二哥哥,救命啊!二哥哥……」她邊哭邊喊,驚慌失措的身體在水中浮浮沉沉。

  終於,有人注意到小女孩落水,聲聲的求救立即在沙灘上引起騷動。

  剛回到沙灘上的魏御叡沒看到妹妹的身影,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璇衣!璇衣!」他著急大喊,四處找尋妹妹。

  不遠處的騷動引起他的注意,他慌亂地跑過去,擠到最前頭想看清楚發生什麼事,不料,卻意外看到遠方海上浮浮沉沉的熟悉身影,他想都沒想立刻跳入海中。

  「二哥哥,救命……」

  海水如惡魔般朝她席捲包圍,她拚命想探出水面呼吸,無奈水面下似乎有一隻手用力將她往下拉,她愈掙扎,拉力就愈大。

  搏鬥的力氣逐漸盡失,她四肢僵硬,意識漸漸模糊,她的耳朵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累得無力掙扎,世界逐漸被黑暗攻陷,束手就擒的小身子慢慢沉入海中……

  「救命!」

  魏璇衣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看,白色天花板首先映入眼簾。

  看到親切的景物,她明顯地鬆了口氣。

  「原來是惡夢。」她自喃,白皙手背抹去額上冷汗。

  她掙扎起身,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一個站不穩,她又跌回床上。

  「天啊,怎麼回事?」對突來的昏眩有些困惑,她以為是自己頭暈,但在床沿邊坐了一會兒,頭並無不適感,確定自己的腦袋並沒有異常,她略帶疑問地再度站起身。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頭沒昏,但地面確實在晃動,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怪異的搖晃現象讓她心底的恐慌逐漸提升,莫非……

  「該不會是……」

  她驚呼一聲,燦亮的大眼抹上了一絲驚惶,緊張的瞳眸溜溜地察看四周。頭頂上有水晶吊燈、牆壁旁立著笨重的大衣櫥、衣櫥前面有長形屏風……這些大型傢俱全都是危險物品,如果一倒,肯定會把她砸死或壓死,到時候地上可能躺著一具眼珠凸爆、血肉模糊、頭破腦漿亂流的死屍……

  嗯!光幻想自己不可能太優雅的死相就毛骨悚然……太可怕了,得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盯著衣櫥與大床中間的空隙思考,不行,如果吊燈砸下來可就糟了。

  再瞄向床。可惡!好死不死,床居然是實心的!

  看來,只剩下那張書桌了。

  她跑到書桌前,拉開椅子,正準備躲進桌下那個小空間時,背後的房門驀然被打開。

  「你在幹嘛?」

  甫踏入房間的澤村剛對她怪異的行逕十分不解。

  「你沒感覺到有地震嗎?快點躲進來。」她好心騰出一點空間,望向他的瞳眸卻有點不確定。他體型那麼大,這點位置根本不夠他躲。

  算了,叫他將就點吧,聊勝於無嘛!

  這個回答破天荒地出乎澤村剛意料之外,頓時,他哭笑不得。

  「喂,你幹嘛?快點躲進來啊!」她催促。「我估計這個震度最起碼也有五級。你如果不聽我的勸告,待會兒被吊燈砸傷,我可不會同情你!」

  當下,他忍不住大笑出聲,還誇張地笑彎了腰。

  「你是嚇呆了是不是?」

  聽說人在極度恐懼時會有異常的舉動和反應,看來此說果真不假。他大概是用狂笑來掩飾自己的害怕吧,真可憐。

  澤村剛擦掉眼角的笑淚,好心地說明狀況:「沒有地震。」

  「呃?」突來的話讓她反應不過來。

  「我說沒有地震,你搞錯了。」他將她從桌下拉出。

  「可是我明明感覺到地在搖晃……」

  「不是地震。」他再一次肯定地說。

  「那這搖晃是什……」她驀然噤口,臉色刷白,因為昏倒前的記憶已經全部自動歸位。「不會吧?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她語無倫次起來。

  「我不開這種惡劣的玩笑。」他正色地說。

  「那……這裡是哪裡?」即使心底已經有了譜,她還是不願相信。

  「我的船上。」

  「哇!」

  這一次,她倒沒昏倒,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在第一時間直接跳入他的懷抱中,雙臂死命圈住他的頸項尋求保護。

  「不要放手,求求你千萬不要放手。」她嚇得緊閉起眼。

  這是夢,一定是夢,她一定是還被困在夢境中沒醒過來。

  「你在做什麼?」突來的投懷送抱讓他措手不及,連想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懷中的人兒不為所動,逕自溺沉在害怕的恍惚間,無意識的貝齒將下唇咬得都紅腫了。

  「喂,女人,放手,你快勒死我了!」被飛來的艷福驚嚇之餘,他也開始意識到呼吸愈來愈困難。

  空出一隻手想要扳開頸上的手臂,不料那看似一折就斷的細瘦雙臂,力氣卻大得驚人。

  「不放、不放,我死也不放手。」嚇死她了,她居然人在海上!

  小時候那場溺水意外是她無法抹滅的夢魘。

  從那天起,她對水就有一股難喻的恐懼。

  據二哥口述——她被人救起送到醫院時已經昏迷不醒,連續一個禮拜高燒不退,要不是爹地請來的一位醫學界權威醫生搶救回她一條小命,再發燒下去她鐵定燒成白癡。

  事後,二哥被媽咪和其他兩個哥哥罵到臭頭,內疚並自責的他為了贖罪,除了買下滿屋子的模型送她之外,還扛起教她游泳的重責大任。

  不過,立志打死再也不碰水的她一點也不願合作,如果可以,她希望這輩子永遠不要跟海有牽扯。

  所以——

  游泳,免談!

  水上活動,免談!

  搭船旅遊,免談!

  只要一切跟水有關的活動都免談!就連在有港口的城市中散步,也要和海保持五公尺以上的安全距離。

  十多年來,她敬水而遠之,幾乎快遺忘了被海吞噬的恐懼滋味。如今,塵封已久的惡夢卻被這個男人重新喚醒……

  她現在只想昏倒,誰來救救她啊?

  「那你至少留點空隙給我呼吸嘛,不要把我的脖子勒那麼緊啦,我快要窒息了!」這種艷福令誰也難以消受。

  「對不起嘛。」深埋在他胸膛裡的小臉悶悶地吐了句,手臂不情不願地鬆開點距離。

  感覺到鉗制在頸上的壓力已解除,他大口大口呼吸,似乎想連剛剛肺部缺氧的部分一起補足。

  呼吸順暢之後,他才有餘力撥冗關心一下懷中不停輕顫的美人:

  「你還好吧?」

  「鬼才好咧!」她低低咒罵。

  聽見咒罵聲中夾帶著濃重鼻音,他難得好心低下頭關切地凝視——

  毫無意外的,他看到了一張爬滿淚痕的精緻小臉,噙著淚水的大眼睛、哭成紅通通的小鼻子、被咬到紅腫的嘴唇,這張哭成淚人兒的容顏讓他聯想到惹人心憐的小白兔,他的心緊緊被撼動了下。

  「你在哭?」

  「要你管!」

  「你幹嘛哭啊?」

  「日本的法律有規定人不能哭嗎?」她哽咽。

  「小姐,我是想安慰你,你好歹也合作點,表現一下感動的樣子嘛!」他很努力很努力想安慰她,沒想到這個女人一點也不領情。

  「這都嘛是你害的,你本來就應該要好好安慰我!」她吸吸鼻子,仗勢自己是可憐的受害者,囂張地對他頤指氣使:「面紙拿來。」

  聽到她命令的口氣,他眉心一皺,旋即又鬆了開。

  算了,他對愛哭的女人向來沒轍。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不過依種種跡像看來,她的哭泣似乎與他強行押她上船脫不了關係,他是該負點責任。

  他就寬宏大量一點,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見她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只好抱著她走到桌旁,從面紙盒中抽出一張面紙遞給她。

  「拿去,別再哭了。」

  她的眼淚像免錢似地一直湧出,盯著那停不住的淚水,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被搾乾。從沒有安慰女人的經驗,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止住那潰堤的淚。

  「不夠。」她哭了那麼久,一張面紙怎麼夠應付她!

  他乾脆把整盒面紙塞到她懷中。「用不夠的話,我還有很多。」

  她抽起一張張面紙擤著鼻涕。

  「只不過是坐個船,你幹嘛哭得像是世界末日到了?」真搞不懂她的反應幹嘛那麼激烈!

  似乎是哭累,又似乎是他的懷抱讓她感到安全,在擤完鼻涕之後,她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

  「我從小就怕水。」她試著解釋自己的異常行為。

  「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怕水怕成這樣。」還昏倒咧,真是不可思議!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說風涼話?」打了個呵欠,覺得頭有點昏,大概是哭得太久腦細胞缺氧吧!

  她昏沉地朝他寬厚舒服的胸膛倚去,閉起眼睛假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久到他以為她不想再開口時,她又說:「如果你小時候有過溺水的慘痛經驗,我就不信你還能那麼自信滿滿地說你不怕水。」

  「慘痛經驗?或許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無法克服的弱點,也許是我沒經歷過你的遭遇,所以無法體會這種感覺。」

  她在他懷裡點頭。「沒錯,要有溺水過的人才能明白我的恐懼。」

  「可是你已經上了船,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你難道要一直窩在我的懷裡直到下船?」

  「這是個好提議,我會考慮。」她又打了個呵欠。

  「小姐,我的手快斷了,你快下來啦!」

  其實她一點也不重,甚至輕盈得像是營養不良,看在她是個美女的分上,他是不介意她突然跳進他的懷裡、猛吃他的豆腐啦!

  但她如果真的打算下船後才要離開他的懷抱,那還有十多天的日子要熬,這麼一折騰下來,他的手肯定會廢掉。

  好色也得要有個限度,他可不想往後的日子與義肢相伴。

  「不行,萬一船沉了怎麼辦?」

  「不可能。」他對自己公司所造的船一向很有信心。

  「世事難料,總會有意外的時候吧!」

  「你太杞人憂天了。」

  「我是說『萬一』、『如果』,做一下假設和預防才能以不變應萬變嘛!」這個男人的腦筋怎麼那麼死啊!

  「有我在,你根本不用擔這個心。」見她沒有下來的意思,他只好認命地抱著她踱到床沿邊坐下。這樣腳比較不會那麼酸,還可以撐久一點。

  「哼,英雄式的宣言,可惜不切實際。」她的頭動了下,尋找更舒服的休憩姿勢,而她的雙臂又再度纏上了他的頸項,不過這回倒是很有良心地空了點空間讓他呼吸。

  「回答我,如果、萬一船『不小心』沉了,該怎麼辦?」青蔥般的纖指無心地輕劃過他的頸後,執意要得到答案。

  當藕臂圈住了他的頸子,他就覺得大腦似乎罷工了一半,而當她的指尖觸碰到他敏感的後頸時,一股不陌生的騷動在他小腹下方炸了開,身體快速甦醒,馨香的少女體味飄入他的鼻,他的心被引誘得蠢蠢欲動……

  她累得快睡著了,不過她仍需要他的保證才得以安心入眠。

  見他遲遲沒有回答,她只好緩緩睜開惺忪睡眼,抬起頭看他。

  與他四目相交,卻見他神色古怪,呼吸急促,她疑惑地問:「我又勒得太緊了嗎?」

  無邪的水眸漾著嬰兒般純潔的柔光,她像個無慾無念的山中精靈,用著仿如可以透視人心的瞳眸凝望著他,那雙清澈的眼讓他原先的綺念蒙上了一層污穢,暗地裡責罵自己衝動的同時也找回了遠揚的理智。

  他強壓下慾念,用咳嗽掩飾臉上的尷尬。「沒有。」大概是太久沒碰女人,他用這個原因來解釋自己的反常。

  「你還沒回答我。如果船沉了怎麼辦?」她重新靠回他的胸前。

  好舒服的懷抱,好似回到了從前。她小時候很愛黏著爹地,每次只要一作惡夢,就一定要爹地抱她、哄她,她才能再度安心入睡。

  他深吸口氣,試著轉移注意力,心底卻對這種只能看卻吃不到的折磨猛歎氣。

  他從不知道自己居然也稱得上是個正人君子。

  「放心,我的泳技世界第一。」不是他臭蓋,想當年他才出生沒多久就學會了游泳哩!

  「那又如何?不會游泳的人是我。」好累喔,她的眼皮彷彿有幾百斤重,她快撐不起來了。

  「就算船沉了,無論你在哪裡,我都會去救你。」他保證。

  回應他的,是一陣陣規律起伏的呼吸。

  她睡著了。雙臂仍舊緊緊圈住他,像是抱住護命符般不願放手。

  見狀,澤村剛只有苦笑。

  生平頭一遭,在他床上的女人對他一點「性」趣也沒有,只把他當成絨毛娃娃抱著。如果讓龍昊他們知道這件事,鐵定會笑掉大牙。

  如果魏璇衣以為有他的口頭承諾就能風平浪靜的話,那根本是在作夢!

  在他懷中睡著,出乎意料的,她一夜無夢,安穩到天亮。

  但醒來之後,她卻寧願自己是在作惡夢,如果可以,她很樂意動手敲昏自己。因為,此時船艙外的天氣正是最糟的狀況,狂風閃電、暴雨肆虐。

  「你抓那麼緊幹嘛?放手啦。」

  「不要!」

  「你放手啦。」

  「不要!」

  「放……」

  「不要!不要!不要!」

  床上有一隻無尾熊正攀緊尤加利樹……不不不,是一對男女正在進行拉鋸戰,而且勝負難分。

  「你到底想怎麼樣?」澤村剛豎起白旗,被打敗了。

  「不准走。」魏璇衣坐在床上,一臉不依,手還是緊緊拖住他強壯的臂膀。

  剛才激烈的拉扯,讓她衣衫變得凌亂不整;她緊咬著因過度緊張而微顫的下唇,幾乎要溢出水來的晶眸顯得楚楚可憐。從任何角度看起來,她就像個被人狠心遺棄的小可憐,而壞人正是眼前這個快抓狂的男子。

  「你在強人所難。我是船長,固定時間巡船是我的責任,我再不出去,手下人會以為我掛了。」他好言安撫。

  為了消弭她的恐懼,他寸步不離地陪著她,甚至連床都讓給她睡,這麼犧牲是因為他有錯在先。

  他承認,當初不該貿然押她上船。

  他是個很有責任的男人,得知她畏水後,他覺得自己有義務要保證她在船上安全無虞直到下船為止。

  他對她是有責任沒錯,但他對這艘船上的所有船員也有責任在呀!怎麼可以只為她一個,而坐視不管其他人呢!

  「要巡視多久?」她勉為其難地問,私心希望他一分半刻都不要離開她。

  他可是她的救生圈哩!

  「這就要視情況而定。」

  聽到這個答案,她的背又緊張地弓起。

  如果他要巡視一個小時,那她豈不是得一個小時都處在擔心害怕的恐懼中?情況不明確,更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她可沒把握管得住自己那顆喜歡加油添醋的腦袋!

  所以,與其在這裡亂想一通,還不如跟在他身邊,看得到,心才安。

  只是,「外頭風雨那麼大……」她光聽到雨聲腿就軟了,哪有勇氣踏出艙房一步!

  「所以我更要出去巡視一遍,確定人員安全,也要檢查一下電腦設備是否還在正常運作。」要先確定這艘船承受得住這等級的風浪,他才能安心睡覺。「你留在這裡,我忙完立刻進來。」

  他走到門口,準備打開艙房門。

  「不要,我一個人會怕。」速度之快,她飛撲上去,掛在他的手上。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一起去嗎?」

  「呃……」眉角抽動一下,她的臉色難看到極點,身子開始發抖。

  「不敢去就別勉強。」他好心警告。

  她硬著頭皮說:「不行,我要跟你去。」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這可是你自願,我沒有逼你喔!」

  「嗯。」她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

  不多想,她馬上拉下門把,推開艙房門。

  突來的強風猛地灌進船艙,差點把她吹回床上,還好他及時抱住她。

  「小心一點!」他攬緊她的腰。

  「謝謝。」肢體接觸讓她紅了臉。

  她的心每秒以極速跳動著,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身後那具過於貼近的陽剛身軀。

  「走吧。」他示意要她壓低身軀,怕風將輕盈如燕的她吹走。

  順著階梯走到最上層,狂暴的風雨迎面而來,不到一秒鐘時間,他們身上的衣服都被打濕了。

  「我的媽啊!」她腳軟,雙手緊抓著欄桿不放。

  船晃得好厲害。

  「走啊,你停下來做什麼?」他催促著那具靜止不動的雕像。

  「好恐怖喔!」

  她從未見過這副景象。大雨一直撲打而下,狂風將巨浪推捲至數層樓的高度,像恐怖惡魔張大它那血盆大口,似要把整艘船給吞噬殆盡。

  「我已經提醒過你。」他聳肩。

  「怎麼辦?我們會不會死?」她拉住他的手,緊張地問。

  天那麼黑,風那麼大,雨還一直下。

  她的心好想尖叫。

  「你想太多了。」他的鎮定連狂風也吹不動。

  「你不會怕嗎?」

  「我早已司空見慣。」他是在海上長大,見識過的風浪比她吃的米飯還多。

  今天的氣候還算小風小雨,過去他曾經在颱風天出航,遇到比這個大上數倍的風浪,整艘船差點滅頂,還好有幸運之神相助,他才能死裡逃生。

  他當然也會害怕。

  只不過他有更強大的意志力和不認輸的骨氣支持著他,讓他一再地向自我極限挑戰,險境訓練出他強壯的心臟。

  如果克服不了恐懼,他就沒有今日雄霸海運的地位,也沒有資格當海之子。

  「口氣這麼囂張……」她嘟噥。「喂,你行船多年,經驗老道,一定有遺忘恐懼的好點子,教教我吧!」

  瞧他看也不看風雨一眼,顯然很藐視,敢這麼張狂,一定要有相當的本錢與實力。

  突地,他邪惡地望了她一眼,道:「我是想到一個好法子,但不知道適不適合你。」

  「試試看就知道了呀!」快點,快點!不然她快昏倒了。

  他不確定地問:「你確定要學?」

  她點頭。

  「不適合也不能動怒?」他尋求她的承諾。

  她又點頭,認真的表情像準備受教的小學生。

  忽地、他趁她不備,欺吻上她。

  她杏眼大睜,身體硬梆梆地僵住,她完全忘了反應,傻呼呼地讓那張大臉邁近她,唇齒輕薄著她。

  直至嘴裡的空氣變得稀薄,她才意識到——他,這個日本人,她還認識不到幾天、執意要她拆了自己心血結晶的臭男人——居、然、在、吻、她!

  她氣得一巴掌甩上他的面,毫不留情。

  「色狼!」

  「你……」他撫著被打紅的半邊臉。「很痛哩!」

  她的力道還真大。

  「活該!」

  「你明明答應不生氣的。」他控訴。

  「誰曉得你會用這麼下流的方法!」她氣急敗壞地大吼,然後轉身奔回艙房,早忘了那個什麼鳥天氣。

  「瞧,這不是很有效嗎?」望著那抹氣焰沖天的背影,他喃道。

  臉麻了,他不以為意,所有思緒全繞著剛剛唇瓣相抵的美味滋味打轉。意外的,她特有的女人味和柔嫩觸感勾起他想再一親芳澤的衝動,而且十分期待。

  食指來回撫觸著自己的唇,他淺笑。

  一巴掌換美人的一個吻,似乎是頗值得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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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9 00:10:05
第五章

  終於,在十多天後,魏璇衣安全地踏上陸地。

  當她雙腳碰到陸地的那一剎那,她衝動地想要親吻地面來表達她的想念。

  居然還有命活著回來,可見祖上有庇祐,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你怎麼又哭了?」他懷疑她的眼睛裡藏著一座水庫,而且時常在洩洪。

  「女人是水做的,這句話你沒聽過嗎?」她睨著他。

  「那根本是女人在為自己的愛哭做借口。」他嗤之以鼻。

  「算了,你根本無法瞭解我此刻的心情。」不跟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一般見識,她繼續陶醉在自己的感動中。

  「誰說我不能?至少我知道你現在一定鬆了口氣。」

  「你能體會?」真難得!

  「當然,我是心有慼慼焉。」

  在那十多天裡,對他而言簡直就是痛苦的折磨。

  他終於見識到女人的纏功有多厲害。她是沒有一直待在他的懷中啦,不過無論他到哪裡,她就亦步亦趨地跟著,這就算了,居然連他去上個廁所也不放過他!

  好吧,反正他是男人,這也無所謂。

  他還為了不敢一個人獨睡的她,偉大地貢獻出自己的床位,而他則睡在地板上……

  這些犧牲他都可以忍受,唯獨一項例外——

  每天只有一個「最最」痛苦的時間,就是在她沐浴時。天知道,那對一個男人而言,簡直是在慢性扼殺他的男性雄風!

  試想兩人同在浴室,中間僅隔著一塊白色簾布,當燈光打下來時,那塊簾布的阻隔是有等於沒有,即使霧濛濛一片,他仍可以隱約描繪出簾後的春光——豐挺的乳房、纖細的小蠻腰、修長的美腿……

  白色世界內的無邊遐想折磨得他快虛脫了。

  即使紳士地閉上眼,他那一顆如脫韁野馬的心仍會不受管教地自動勾畫出她誘人的身材曲線。

  他不是縱慾好色之人,卻因為這個女人而慾火焚身。

  日復一日,他在慾望的煉獄中受盡煎熬;而未諳男女情慾,純如稚子的罪魁禍首根本不知道她在他身上下了什麼樣的魔咒。

  逃也逃不掉,連拒看的權利也沒有,這教他情何以堪?

  還好已經下了船,否則再熬下去,他可能會死於慾求不滿。

  女人,他現在極度需要一個女人,他要趕快將他儲聚十多天的精力發洩乾淨,否則快到達臨界點的身體一定會因受不了而爆掉。

  「走了!」他粗魯地把她拉回現實。

  他一向將自己的慾望控制得宜,從不曾有過這麼迫切的渴望,都是因為這個女人的緣故,讓他徘徊在崩潰邊緣,生不如死。

  「去哪裡?」她瞪著那只握痛她的大手,心中一陣不快。

  這個男人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回家。」

  「回誰的家?」他的手怎樣甩也甩不掉,真討厭!

  「當然是我家!一趟船旅該不會搖掉了你所有記憶?」真是見鬼了!只是握住她的手,心中也能搔癢如蟻噬?這女人八成全身上下喂滿了毒。「你難道忘了你把我家毀得面目全非?」

  「你到底懂不懂室內設計?」老把她偉大作品貶得一文不值。

  「不懂。」他回答得很老實。

  「哼,算了,跟你再費唇舌也只是對牛彈琴。」

  「那就不要浪費口水和時間了。如果你想早點擺脫我,就乖乖地跟我回去,把你該做的工作做完,你就自由了。」早早把瘟神送走,他才能恢復正常。

  言之有理。

  歎了口氣,她認命地跟他上車,往痛苦的牢籠前進。

  真不敢相信,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澤村剛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心煩意亂。

  無數夜輾轉難眠,極深的黑眼圈再加上新生鬍髭爬滿下顎,他現在就像個頹廢的浪人。

  他用力扯著頭髮,試圖理出一點頭緒。

  究竟,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找了張椅子坐下,他將記憶重新倒帶……

  那天下船之後,他先送魏璇衣回他家,然後正想去找他的情婦宣洩慾望時,才想起他早就把溫子趕走了。

  他對女人向來不是頂在意,也不像龍昊有換女人如換衣的癖好,所以這些年來,他只有過溫子一個情婦。趕走了她,臨時叫他去哪裡找個女人?

  逼不得已,他只好上雲楓町。

  天知道,他真的是逼不得已。

  幾百年沒踏上那個地方了,就連龍昊有時找他到雲楓町喝喝花酒也鮮少出現,不然就是不點陪酒小姐。如果讓那傢伙知道他獨自上他的店找女人,肯定又會拿這件事來做文章。

  毫無意外的,以他是大老闆好友的身份,澤村剛一踏進雲楓町馬上就受到貴賓級禮遇,酒店經理絲毫不敢怠慢這位難得現身的貴客,立刻就招來店裡最年輕貌美的紅牌陪侍一旁,還奉上美酒佳餚。

  在隱密獨立的高級包廂裡,他的感官正被火辣辣地刺激著。

  身著紗質緊身短洋裝的美女慇勤地為他倒酒挾菜,低胸衣物展現了她豐滿姣好的身段,嬌艷欲滴的紅唇輕輕附在他耳邊廝磨引誘,吐氣如蘭,眼神略帶暗示地瞟向房間另一頭那張大床。

  接收到訊息,澤村剛將她抱起朝大床走去。

  他將她放在床上,飛快除去她那礙人衣物……

  但是,沒感覺,一點興奮的感覺也沒有,連親吻也覺得索然無味,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舉不起來!

  天啊,誰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這麼有損男人面子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在他這個正值龍虎之年的男人身上?

  澤村剛不敢相信意外居然降臨在他身上,他再次老練的勾引引起身下女人嚶嚀不斷……

  完了、完了!未著寸褸的銷魂胴體引不起心中波濤,就連深度愛撫也沒有辦法刺激他的「性」致。

  他冷眼看著身下扭動喘息的女人,覺得自己像是個正在欣賞A片的旁觀者。

  當下,他的腦子僅剩一個念頭——他被那個台灣女人害到性無能了!

  魏璇衣抱著一大堆設計圖進屋,見到屋主已經在屋內似乎並不意外,只是對他此刻的行逕非常好奇。

  「你是嫌自己的頭髮太多了嗎?」他的感覺神經失調嗎?那麼用力扯著頭髮,難道不會痛?

  「我正在思考光頭的造型適不適合我。」澤村剛悶悶地出聲。

  還沒抬起頭,他就知道是她進了屋。

  只要她在的空間裡,空氣中總會飄著清雅的玫瑰香,有時人還未到氣味就先達,讓人想忽視她的存在都很難。

  她輕笑出聲,頰畔迷人的小梨渦隱隱跳動。

  「你的確可以嘗試看看。」走到臨時充當繪圖桌的餐桌前,她把設計圖一古腦兒地放下。

  呆望著她的笑容閃神好一會兒,他倏然拉回視線,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故作輕鬆地問:「你是不是很喜歡玫瑰味的香水?」

  停下手邊工作,她睨向他:「你為什麼總是喜歡問一些沒頭沒腦的問題?」

  「我老聞到玫瑰香水的味道。」

  「我不擦香水。」

  「難道是我的幻想?」

  頓了一下,她才為他解惑:「我喜歡在衣櫥裡擺放玫瑰花的香包,你聞到的可能是我衣服上的氣味。」

  「幸好我鼻子的功能還健全。」他鬆了口氣。

  好險,全身上下總算有一個地方正常。

  可思緒一轉,呿!鼻子正常有什麼用?

  他仍舊是個有隱疾的男人啊!

  這幾天已經嘗試過各種方法,人道的、不人道的全部一塊上,那「傢伙」似乎存心與他比固執,沒反應就是沒反應。

  情況如果繼續惡化下去,肯定會應驗阿拓的烏鴉嘴——澤村家絕後!

  這麼大的罪名,他怎麼擔當得起?

  再度跌回傷心處,澤村剛又開始懊惱地猛扯頭髮。

  世上如果真有神燈,他絕對不貪心,什麼點石成金、三個願望,他都不稀罕,他只要他能夠恢復正常……

  而一旁的魏璇衣將設計圖一一攤開,又開始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中。

  這個空間因心思各異的兩人而沉寂好久,直到澤村剛終於自怨自艾地累了。

  他百般無聊地站起身,走到她身後,和她一起低頭看著設計圖……

  哈利路亞!上天明鑒!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眼神自個兒不聽話地從她青蔥玉手移到了她白皙優美的頸項;是鼻子自個兒情不自禁地貪吸她誘人的玫瑰體香;是男性表徵不受控制地硬挺起來……

  等等,這怎麼可能!?

  前幾天他都還不舉呢,怎麼這一會兒居然……居然蓄勢待發!

  驚嚇過度的同時,他雙拳握得死緊,努力克制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

  「佐門,給我一杯黑咖啡,愈濃愈好。」冷靜!他需要一杯能讓他冷靜下來的解藥。

  「是的,少爺。」久立於一旁的管家銜命離去。

  回過頭再度望著她,澤村剛試圖從千頭萬緒中理出個答案。

  也許,是在船上憋得太久憋出問題,他的身體才會不受控制吧!

  也許,他該去看個醫生……

  「咖啡喝太多對身體不好。」視線沒離開過桌上的圖稿,她一心二用地說。

  她現在可懂得養生之道,通常以現搾果汁或白開水來代替飲料,才不像他這麼虐待自己的身體,以後老了他就知道後果。

  「你在擔心我?」心湖中突然有莫名的泡兒直冒。

  「我是怕你萬一不小心怎麼樣了,到時候我會領不到工錢。」

  澤村剛一臉深受打擊樣,過了許久才勉強擠出一句話:「放心,我一定能長命百歲。」

  「我會記得為你祈禱。」

  笑說後,璇衣直起身子想拿身旁的繪圖工具,孰料卻意外撞上了一堵肉牆,她撫著疼痛的後腦勺,轉頭瞪了肇事者——他的胸膛一眼。

  「你站在我身後做什麼?」

  「我想看你設計稿畫到哪裡了。」他一臉無辜。

  「你好像每天都很閒的樣子,你沒有工作要做嗎?」

  房子在整修,他只好住進飯店。

  但,自下船後的每一天,他一定會來這裡報到,有時候還從早上留到她離開為止。

  要不是從學姊那裡得知,他的船公司在日本船運業界可是數一數二的龍頭,她大概會以為他是個無業遊民吧!

  「我把這一季的工作量趕完了。」

  聞言,細長的柳月眉挑得高高的。這個人是真不懂她的暗示還是在裝傻?

  「其實,你不用天天來。」她明講。

  她最討厭當她專心工作時,有人在旁邊打擾她,尤其他又像是在監督她,令她渾身不舒服。

  「我想如果我在場的話,你的工作效率應該會更好。」

  看吧,她果然沒猜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如果你能消失的話,我畫圖的動作會更快。」

  其實要她把房子原先的格局重新畫出並非難事,因為她的記憶力好得沒話說,尤其對室內結構更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澤村宅邸原初的格局是傳統日式空間,只要給她幾天時間就可以臨摹出與原先格局一模一樣的圖稿。

  只是,想到要親手將自己心血結晶毀掉,心中不免難過氣悶,也因為這股複雜的情緒,她才會以龜速緩慢下筆。

  經他催促,她不情不願地加快速度,一抹略帶報復的惡作劇油然而生——

  她決定開個小玩笑,以表自己無言的抗議。

  「你最近的身體……」木村龍昊站在窗邊,凝望著窗外海景。

  他目前所在位置是在海港旁一棟樓高三十七層的辦公大樓頂樓。

  海藍色的建築外觀,一樓透明玻璃大門上鑲嵌著立體感十足、閃閃發亮的公司名號,刻意挑高的一樓大廳內矗立著代表公司精神的象徵——栩栩如生的巨型猛鯊塑像。

  建築物距離港口不遠,在名建築師縝密的設計之下,整棟大樓無論從任何角度都可以隨時眺望到汪洋大海。

  這裡就是澤村海運位在日本的總部,澤村剛的海運王國。

  此時的澤村剛埋首於文件中,不過心思卻飛得老遠……

  其實他是騙她的。

  什麼這一季的工作量都趕完了、他沒事可做……這類的話全是騙人。

  這個稱霸日本海運界的大財團,每日業務量足可堆積成小山,事情怎麼可能會有做完的一天。

  就連企業內部基層的小職員事情也多到忙都忙不完了,更何況他這位日理萬機、集權於一身的大總裁,想要空出幾秒喘口氣的時間都得先看過行事歷才能決定。

  只是,他為什麼要說謊呢?

  原因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知道——他很想蹺班、很想見到她、很想要聽到她那悅耳動人的聲音在耳旁繚繞。

  大概,是在船上的那段時間聽慣了她的聲音、習慣了她的存在;大概,是念舊癖又發作了吧!

  也許他該考慮買一台錄音機把她的聲音錄下來好帶在身邊,那也許他就能專心工作了。

  習慣,真是個要命的東西。

  「……阿剛,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講了一堆話卻得不到任何回應,木村龍昊將目光從窗外拉回室內,才發現自己剛剛發表的言論純屬自言自語。

  「什麼?」

  他回過神,終於想起總裁室內有一個不請自來的傢伙。

  「你根本沒在聽我說話!」龍昊哀怨地指控。

  害他浪費那麼多口水。

  「對不起,你再講一次。」

  「我是在問你最近你的身體是不是有點……呃……你知道的嘛,就是、就是那種啊……」

  「哪種?」他聽得一頭霧水。

  「那種嘛!」他朝他曖昧地猛眨眼。

  「有話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他可沒時間陪他玩猜謎。

  木村龍昊賊賊地笑咧了嘴。「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不客氣。事實上,最近我聽到了一些傳言,是有關於你的。」

  「什麼傳言?」

  「我聽說你前一陣子上雲楓町喝酒,還點了個女人作陪?」

  「會上雲楓町消費的人不就是想喝酒、找女人,這有什麼稀奇?」他泰若自然地拿起卷宗翻閱,心裡卻七上八下的。

  他就知道龍昊單獨來找他準沒好事,莫非,他知道那天發生的事?

  「你說得是沒錯啦!不過,除了喝酒、找女人之外,還有一件事可做。」他拋給他一記曖昧的眼神。

  「什麼事?」

  「澤村少爺,你有那麼清純嗎?再裝就不像了喔!」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聽到謠言,說你辦事辦到一半就閃人。」

  實在不是他愛偷聽別人講話,而是那個女人在休息室裡哭得呼天搶地,認為一定是自己的魅力不夠、伺候不周,才會讓大老闆的好友不滿意,連衣服都還沒脫就氣極走人。

  哭得那麼大聲,他想當作沒聽見都很難!

  而且,她還自責地想要以死謝罪……

  哇!哇!哇!這也太嚴重了吧!還好他及時出面制止,否則這下阿剛就得背負一條冤債。

  瞧,他夠義氣吧!

  「媽的,我就知道那女人靠不住!」他放下卷宗,用著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低咒。

  「我聽了還不願意相信呢,所以特地跑來向你求證,如果是我店裡的小姐亂講話,回去我一定重重懲罰她。」他趨近他低聲問:「到底這件事是真是假?」

  「你是日子過得太閒,沒事做嗎?」好熟喔,這句話好像也有人對他說過。

  「我正在找事做啊。」他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皮皮地說:「我這個人一向喜歡追根究底,你不給我一個答案,我回去鐵定睡不著覺。」

  「干我屁事!」

  「喂,說正格的,辦事辦到一半就走人……這不像你的作風,怎麼?是身體不舒服嗎?」

  「走開,別妨礙我辦公。」硬拉也拉不出被壓在好友尊臀下的檔案夾,他氣得一掌劈過去。

  「哎喲!」撫著疼痛的屁股,木村龍昊仍然死賴著不走。「還是……你有什麼隱疾?」

  澤村剛聞言驚跳起來,趕緊走到門口看門是否有關緊。

  「我好得很,你可別亂猜!」這話要是讓人聽到了怎麼得了!

  他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動招來木村龍昊一陣訕笑。

  「你確定身體真的無恙?」

  「我的身體好得很。」他選擇三緘其口。

  這麼有損男人顏面的事情,就算是面對死黨,打死也不能承認自己「不行」。

  「那麼——那天是怎麼回事?」他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模樣。

  「突然沒興致了,不行嗎?」他隨便給個答案。

  怪不得今天眼皮一直跳,原來是在提醒他提防小人。

  早知道就不來辦公室了。

  「你以為朋友是當假的啊!」他擠眉弄眼,一副「我了」的神情。「哎喲,別騙了啦,我知道男人對這方面的問題都比較難以啟齒,你的心情我瞭解。」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猛按著發疼的太陽穴。

  奇怪,辦公室裡面怎麼連一卷膠帶也沒有?

  「我是很認真的。咱們好歹也兄弟一場,身體若真的不舒服,可千萬不要跟我客氣,我認識很多這方面的名醫,必要時可以介紹給你。」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不知道把他從三十七樓樓頂丟下去,他會不會閉嘴?

  見他耐性告罄,木村龍昊很識相地退離他兩尺之外:「OK,我走,我馬上就走。不過呢,以朋友的立場,我還是要把這樣東西交給你。」他從皮夾內抽出一張名片遞給他。「你如果真有需要,就去找這個醫生,他可是這個領域的權威,只要一次,包管你藥到病除。」

  看來,不收下這份禮物,他是不會善罷干休。

  澤村剛認命地接過名片,不給他任何再說話的機會就把他往門外推。「好了,我已經收下,你可以滾了。」

  「哎喲,別推我,我自己會走啦!」木村龍昊抗議地哇哇大叫。

  見他快到門邊,澤村剛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急忙叮嚀:「龍昊,你可別到處亂講話。」

  真怕他會胡亂地加油添醋,把事情渲染得人盡皆知。

  「安啦!」舉起手,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對喔,若沒阿剛的提醒,他還真忘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是該去和好友們分享這件趣事才對。

  哈!擇日不如撞日,他興奮地吹著口哨踱步離開,打算現在就去八卦一下。

  少了那只呱噪的九官鳥,辦公室頓時回復原先的安靜。

  澤村剛正準備走回辦公桌後繼續未完的工作,忽然憶起手上還拿著剛才龍昊交給他的東西。

  「拿什麼名片給我?」

  略帶好奇,他低頭仔細看著名片,臉色登時青白交錯,難看到了極點。

  「木、村、龍、昊!」他忿怒地咆哮,火氣指數直逼正在爆發中的火山。

  因為那張名片上的抬頭寫著:性功能障礙權威名醫三井道夫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的確會聽信小人讒言。

  這一會兒,澤村剛不就乖乖地聽從木村龍昊那傢伙的鬼建議來到醫院。

  雖然是龍昊拍胸膛保證的醫生,不過,在來之前他還是對這間醫院做了一些調查。

  「三井醫院」是日本醫學界赫赫有名的醫生——三井道夫所開的醫院,而他專門醫治性器官方面的疾病。

  來醫院看病的病人通常都有無法啟齒的隱疾,所以醫院方面對於病人看診是采電話預約,並接受匿名掛號;此外,醫院還將前後病人的看診時間錯開,以減低病人的心理壓力和難堪不安。

  而對於到院病人的資料,醫院也明文規定員工必須負起保密之責,如有外洩將訴諸法律。

  有了這層保證,澤村剛如吃定心丸,終於放心地打電話頂約,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非常小人地借了木村龍昊的名字掛號。

  澤林剛自己開車,在前來醫院的路途中他忐忑不安,甚至在門口徘徊了好久。

  幸好,醫院大門口只寫著「三井醫院」四個大字,如果招牌上有其它令他難堪的字眼,他猜想自己一定沒有勇氣推門進去。

  這會兒,他已經坐在看診室裡,神色緊張。

  「怎麼了,木村先生?」年過半百的老醫生和藹地問。

  「我……咳,」他咳了下,面容有些尷尬。「身體有點不舒服。」

  「怎麼個不舒服法?」

  他傾身向前,壓低音量說:「我對女人沒反應。」

  「完全沒反應?」見慣大風大浪的老醫生對他的陳述沒有露出半點驚訝表情,只是用專業口吻詢問:「看到裸女或穿著清涼的女人也沒感覺嗎?」

  「對。呃……事實上,應該這麼說——我只對一個女人有反應,靠近她時,我會情不自禁地想擁她入懷,聞到她身上馨香的體味會讓我蠢蠢欲動。」

  「這樣啊……」手中的筆沒停過,三井道夫在病歷紙上書寫著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醫生,我是不是有病?」澤村剛提心吊膽地問。

  盯著病歷紙上那堆他根本看不懂的醫學名詞,額上的冷汗頻冒。

  天啊!他該不會是病得很嚴重?要不然,為什麼醫生一直寫個不停?

  「有沒有病可能要等做完身體檢查之後才能確定。不過,我建議你可以多去和那位能讓你有反應的女人相處,對你的病情應該會有幫助。」

  「為什麼?」破天荒的回答讓他為之一愣。

  「適當的刺激對那裡比較好。」

  「我懂了。」

  又在病歷紙上補了幾個字,接著三井道夫站起身,領著澤村剛進入檢驗室。

  在檢驗室中央,擺著一台大型機器,醫生示意要澤村剛除去下半身衣物,然後躺上去。

  「閉上眼睛,身體放輕鬆,十五分鐘就好了。」

  等澤村剛躺好之後,醫生按下檢驗機器的按鈕,然後退出檢驗室。在檢驗室外,正牌的木村龍昊本尊一臉玩味地等待著。

  見醫生走出來後,他好奇地問:「他到底是什麼病?」

  醫生拿起從檢驗機器傳出的一張張資料報表仔細端詳了會兒,然後說:「檢查報告指出:他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

  「那怎麼會不舉呢?」

  「極有可能是心理因素。」

  「心理因素?」這算哪門子的答案?

  老醫生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容中若隱若現著幾許深意。「也就是心病。他被自己的心情困住了,心理影響到生理,自然對女人沒反應。」

  「這該怎麼治療?」心病還需心藥醫,但心藥要去哪裡求呢?

  「他需要的其實是一帖愛情良藥,一個女人、一場戀愛。找對了人,病自然會不藥而癒。」

  「戀愛……」他玩味地重覆這兩個字,英俊的薄唇勾起了一記邪笑。

  發生在阿剛身上的戀愛會是怎樣……

  有趣,一定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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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晚上有空嗎?」

  澤村剛忸怩不自在地站在混亂嘈雜的大廳中,直直望著眼前的人兒好一會兒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他的房子已經開始重新裝潢。

  原本寬敞得足以容下百人的客廳此刻卻堆滿水泥、木材、磚塊、玻璃……雜物阻礙了走道,令人寸步難行。再加上眾多裝潢工人進進出出,他的家儼然已成為鬧哄哄的菜市場。

  「你說什麼?」敲敲打打的聲音蓋過他的音量,正在跟工頭研究設計圖的魏璇衣沒聽楚他的話,抬起頭大聲再問一次。

  「晚上有空嗎?」他貼近她的耳朵很大聲地問。

  「有啊,問這個做什麼?」

  「我請你吃飯。」

  聞言,璇衣停下手邊工作,眉梢眼角全掛著「滿腹狐疑」四個大字。

  打發掉工頭,她拖著他到一處較安靜的角落,美麗的眸心眨也不眨地死盯著他。「對不起,請你再說一遍。」

  「我要請你吃飯。」

  「為什麼?」她雙手交叉於胸前,不解地問。

  「什麼為什麼?」澤村剛拉下臉,原先緊張的情緒已被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給打散個一乾二淨。「我請你吃飯還需要理由?」

  「當然。」她的眼神很正經。「我們又沒有什麼關係,你也不欠我人情,你沒事幹嘛請我吃飯?」

  她可是個倡導兩性平等的時代新女性。

  尤其,她有經濟自主權,也算是高薪階級,根本不需要倚賴男人而活。

  像被人請吃飯、收貴重珠寶或禮物這類會讓女人虛榮個半死的事情在她眼裡看來可不是一種榮耀。所以,有人無緣無故要請她吃飯,她當然要問個清楚。

  澤村剛瞪著眼前這個女人,有股想把她掐死的衝動。

  「為什麼一定要欠人情才可以請你吃飯?我要吃飯,你也要吃飯,咱們兩人就順道一起去用個餐,這個邀請很奇怪嗎?」

  「對。」回答得直截了當。

  聽到這句話,他就像洩了氣的皮球,全身無力只想癱倒在地。

  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啊?他無語問蒼天。

  他對「女人」這種動物的理解完全以他母親為參考藍本。

  他的母親是出身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從小就被訓練舉止要得宜,應對要得體;嫁給他父親之後,她以夫為天,謹守傳統日本女人的禮數教條,默默服侍丈夫所有需求。

  在母親耳濡目染的薰陶下,再加上他所接觸到的女人也全符合心中根深柢固的形象——溫馴聽話、乖巧得像隻貓;就連他的情婦溫子,面對他的要求時也只敢點頭說是,絕不會有第二種答案出現。

  也許,是被女人寵壞了心,他就認定全天下的女人都該是一個樣。

  但,自從遇見她,他才知道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龜毛、刁鑽、難搞定的女人類型存在。

  由於是生平頭一遭,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偏偏,這個女人又不買他的帳,澤村剛覺得自己快被她逼瘋了。

  他歎了一口長氣。看來,要搞定她只好使出絕招——

  「今晚七點,我去接你。」他丟下不容置喙的肯定語句,不待她有任何回應就轉身離開。

  「你……喂!」璇衣對著漸行漸遠的背影氣鼓了一張俏臉。

  這個男人,簡直霸道的目中無人!

  她又不是他那個呼之即來的情婦,叫她去吃飯,她就一定要去嗎?

  呿!誰理他啊!

  中原標準時間:晚上七點。

  璇衣日本住處的門鈴在時針移至七時,準時無誤地響起。

  她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身上僅裹著一條大浴巾,濕混灑的長髮上頭還掛著水珠。

  她拿起乾毛巾,一邊擦拭頭髮,一邊走到門口按下通話鍵,揚聲問:

  「誰啊?」

  「澤村剛。」

  簡潔有力的來訪宣告畫破了寧靜的夜,也讓她十分意外。

  「有事嗎?」這麼晚了,這個男人來找她幹嘛?

  「你該不會忘了我們今晚有約?」

  她呆愣了兩秒鐘,擦發動作也暫停住。

  沒錯,她早忘了這檔事了。

  「我有答應你嗎?」

  以為他的邀約只是隨口提提,心裡對他霸王硬上弓的態度很反感,也就沒把這件事擱在心頭。

  況且,她根本沒點頭答應,全是他一個人在那邊自導自演,這麼不尊重她,她幹嘛要答應!?

  「你不覺得透過通話器交談,對來訪的客人很不禮貌?你不請我進去坐嗎?」

  「天黑了,我老媽有交代不要隨便讓陌生男子進入淑女的房間。」

  一陣朗聲大笑透過通話器傳入她的耳裡,他笑問:「台灣女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樣刁鑽?」

  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他,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敢這麼做。

  霍地一聲,門被打開——

  一張陰沉的臉出現在門口,她冷冷地說:「刁鑽無關國籍問題。」所以她說,全世界的男人就屬日本男人最差勁,自以為很優越,標準的種族歧視!

  天啊!

  「轟」地一聲,澤村剛的腦子被眼前這一幅活色生香的美景給炸得一片空白。

  她居然、她居然渾身上下只圍了一條浴巾!

  毫無預警她會以這麼性感的美態現身在他眼前,頓時他一口氣梗在喉間,忘了該如何呼吸。

  美女出浴一向是賞心悅目的畫面,尤其美女身上又只圍著一條短的不能再短的浴巾蔽體,儘管女主角的姿態冷如冰山、傲如女王,不過美女生氣起來還是美女,引人心旌神動的空間仍然無限。

  誘人的清涼美女圖不斷刺激著大腦,想像力在此時起了作用,那段有她為伴的船旅插曲如錄影帶回帶般又飛快地重演了一遍,酥胸、纖腰、美腿……

  她好美,真的好美,美得令人想一口吞了她!

  映入眼簾的風景彷彿甜美的刺激,而情色無邊的幻想有如煽火扇,將他胯間的火苗緩緩催燃,陽剛之處逐漸活力奔騰起來……

  醫生說得沒錯,要常常接近她,有刺激病才會快好。

  瞧他這會兒不就一掃過去數天一蹶不振的陰影,生龍活虎地令人吃驚。

  「喂,你在發什麼呆?」

  被她一句話震回了神,他連忙止住心頭狂奔騷動的欲潮。

  上帝啊!為何每次一靠近她身側,他就活像頭覬覦小紅帽的大野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良辰美景,今晚是與佳人共進晚餐的好日子,絕對不能讓獸性破壞一切。

  舉起白旗,他小心翼翼示好:「我只是單純想請你吃頓飯,慰勞你這幾日趕圖的辛苦,別無他意。」

  她挑起眉,仍然一臉戒慎。

  「休戰好嗎?」他舉雙手投降。「這麼美麗的夜晚實在不適合針鋒相對才是。」他行了個紳士禮,伸出手邀請道:「美麗的小姐,願意給在下一個與你共進晚餐的機會嗎?」

  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況臣服在美女裙擺下可是一件享受的事。

  她凝望著他好一會兒,終於點頭:「好吧,等我二十分鐘。」

  一個小時後,鮮紅如火的跑車駛進一家名為「海上皇宮」的海景餐廳停車場。

  魏璇衣下車與澤村剛並肩走向餐廳入口,愈接近目標物,她的臉色就愈難看。

  「海上皇宮」是一棟倚海而築的日本料理屋,雖然店名叫作皇宮,卻無皇宮金碧輝煌的俗氣,在木造建築的襯托下,濃濃的和風味讓人彷彿跌回了日本古代的回憶裡。

  璇衣對眼前這間裝潢典雅的餐廳視而不見,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餐廳的所在位置——店如其名,整棟建築物是緊貼著海岸線而建,房子一半的面積甚至延伸出海岸線,乍看之下,會讓人產生房子是懸吊在海平面上的錯覺。

  房子與海的距離是如此接近,近到似乎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翻覆入海……

  媽呀,要在這種地方吃飯,她能嚥得下去才有鬼哩!

  早該知道——禮多必詐。

  他會這麼好心請她吃飯一定有什麼陰謀。

  這會兒謎底不就揭曉了,海邊的鴻門宴。他根本是以挑起她的恐懼為樂嘛!

  「怎麼不走了?」澤村剛懷著好心情邁開大步,行進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佳人遠遠落後他一大截。他轉身不解地問。

  「你是故意的。」她的眼中閃著指責。離大門還剩十步的距離,她就是不願意再前進。

  「什麼?」

  「你居然找這種危險的地方吃飯!」

  「危險?」他左看右瞧,實在找不出在這間餐廳用餐有何危險之說。「在這裡吃飯有什麼危險的?」

  這間餐廳既非危樓,出入的人不是政商就是名流,環境高級隱密,他實在搞不懂「危險」二字定義在哪裡。

  「你明知道我畏水,只要一靠近海我就會渾身不對勁,帶我來這裡吃飯擺明是在整我。」

  「天地良心。」他趕緊陪笑。原來,是小妮子沒有辦法克服心理的陰影。「這間餐廳的日本料理非常有名,我是好心帶你來見識道地的日本飲食文化,沒有別的居心。」

  「不管,我不要在這裡用餐。」她鬧著脾氣。

  不是她無理取鬧,實在是每個人都有無法克服的心理障礙嘛。

  只是吃個飯,她對吃的要求一向不高,隨便吃什麼都好,只要能離水遠遠的。

  「小姐,你就行行好吧,咱們都已經站在人家的店門口了。」他執起她的手,眸子堆滿懇求。

  與她相處的這些日子並非全無所獲,至少他知道她這人心腸很軟。

  他決定發動可憐攻勢以博取她的同情。

  「我已經餓到胃痛,如果真要換一家,我沒把握能在這方圓百里之內再找到另一個吃飯的地方。你就當作捨命陪君子,大發慈悲陪我在這裡吃頓飯吧!」語畢,他的肚子還很配合地發出一記飢餓的聲響,惹得她發笑。

  「你聽,連我的肚子都在抗議了。」

  「好吧,」她終於肯退讓。「不過你要找一個最安全的位子。」

  「你放心,我一定挑個最方便逃命的位子讓你坐。」他拍胸脯保證。

  牽起她的手走進餐廳,經理一見到熟客立即上前親自招待。

  「澤村先生,好久不見。」經理熟絡地招呼著,眼光停留在澤村剛身旁的美麗女人身上。

  是驚艷她脫俗的美,同時也好奇她的身份為何。

  因為——這位海運界鉅子來海上皇宮用餐多次,不曾見他攜帶女伴,今日可是破天荒頭一回。

  好奇歸好奇,但基於尊重客人的隱私,他不便唐突地冒昧開口。

  經理只是有禮地一問:「還是老位子嗎?」

  澤村剛的視線移到了餐廳另一頭——屋外的看台延伸到海平面之上,是欣賞夜景的絕佳眺望地。

  每次來這裡用餐,他一定指名坐在那裡。

  吹著海風,凝望水波紋上的帆船點點,再酌飲美酒、配上店裡師傅獨創的美味海鮮料理,這是人間最大的享受啊。

  只可惜這一次……

  他睨了一眼便搖頭:「給我一個靠近門口的位置。」

  算了,來日方長,等他把她的心臟訓練得強壯些再考慮到外頭欣賞海景吧。

  侍者引領他們到指定的座位。

  這一路上,澤村剛粗獷又不失俊逸的外表和魏璇衣亮麗絕艷的美貌吸引了在場人士所有目光。

  長年接受大海的洗禮,即使穿上剪裁合宜的西裝,紳士外衣下仍然掩蓋不住澤村剛狂放似海盜的剽悍氣息,而俊美如雕的五官總掛著不可一世的輕狂,看在眾多女人眼裡,他根本就是個披著英挺外皮的邪惡魔鬼,誘人卻也危險。

  今晚的魏璇衣挑了件與他跑車同色系的火紅及膝洋裝,細肩帶縐褶雪紡的質料烘托出她另一面少見的明艷風情,炫迷了眾人的眼。

  高大英俊的撒旦配上美絕人寰的女子,他們兩個登對得有如一對璧人。

  「我想,你若穿上日本和服,一定美得像是從日本古畫中走出的仕女。」澤村剛沒有忽略掉週遭投射過來的讚賞視線,他得意洋洋地欣賞著她落落大方的姿態,大手更纏緊了她。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成是讚美嗎?」晶亮如星的美眸瞅著他,似笑非笑。

  或許是因為心思完全用在克服對環境的緊張上,沒空分神於其它事物,所以她才沒注意到他們兩個的舉止是如此的不合宜——時而眼波交流,看在旁人眼裡像是眉目傳情;而交纏的手指、緊緊熨貼的掌心顯得過分親匿,挽手的姿態宛若一對熱戀中的男女。

  「當然。」

  「不過,如果由日本女人來穿,更能穿出那股原味才是。」

  走到了座位,他體貼地為她拉開椅子,待兩人入席後,他笑著問:「這裡夠安全了吧?」

  她打量著與落坐位子只有咫尺之距的大門,點頭:「勉強可以接受。」細跟鞋輕敲了幾下地板,又蹙起柳眉,她問:「這地板牢不牢?會不會塌?」

  他一派輕鬆說:「這間餐廳已有二十年歷史,如果會塌的話早就不見了。」

  「什麼?二十年?」她花容失色的驚跳起來。「歷史悠久才危險!上頭壓著這麼多人,這麼重,萬一木頭支撐不住斷了怎麼辦?會不會整間餐廳掉到海裡?」早知道就穿運動鞋來,如果出事了,逃也比較快。

  「麻煩收起你豐富的想像力。」他真的被打敗了。「我和這間餐廳的老闆私交甚篤,我敢用人格保證這間餐廳絕對不會有年久失修的問題,房子結構也非常堅固安全。」

  「真的?」

  「我保證。」他信誓旦旦。「你快坐下吧,你的舉動已經惹起週遭的側目。」

  臉上寫滿了不放心,但她還是乖乖坐下。

  為了不讓她再繼續胡思亂想,他將菜單遞給她,藉此分散她的注意力:「看看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料理?」

  「你對這裡比較熟,還是你來點吧。」她客隨主便地說。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他喚來侍者,開始點菜:「一份刺身拼盤、伊勢海老手卷……對了,還要一份豚肉鍋煮。」他將菜單交回給侍者後又道:「豚肉鍋煮是這裡的招牌,你一定得試試。」這句話,是對著璇衣說。

  她瞪大了眼。「你點這麼多,吃得完嗎?」

  「放心,這裡的食物好吃到讓人只會記得狼吞虎嚥,根本無暇考慮吃不吃得下的問題。」

  他喝了口水,又繼續道:「你知道嗎?我第一次來這裡是在十年前……」

  難得和平,在徐徐晚風的輕誘下,教他忍不住暢所欲言。

  從因緣際會發現了這個美食天堂開始講起,到小時候的糗事、國外求學生涯、工作、出海的一些趣事。

  而她原本一顆緊繃的心也因他的笑語而漸漸放鬆,加入他的閒話家常,與他一起分享過去種種。

  桌旁,日式傳統油燈的燈芯隨著海風忽而舞動,玻璃瓶內的火影與精緻如藝術的料理交織成一幅日本味濃厚的古畫。

  時間,彷彿為他們兩人而倒轉。

  於是,在臨海的日本料理屋裡,搖曳的燈心點燃了今夜浪漫。

  同時,愛苗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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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9 00:1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如同往日一般,璇衣比施工的工人早一步來到澤村宅邸。

  今早,她停妥了車,從後座抱出一堆設計圖。

  不料,在轉身時,一個人影猛然撲向她,突如其來的強大撞擊力把她震退了好幾步,還來不及從錯愕中回過神,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巴掌馬上又朝她凝脂般的臉蛋揮打而下。

  對方似乎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強勁的一掌成功地將她白玉俏臉打紅半邊天。

  從撲撞到揮掌,前後動作一氣呵成,歷時不超過五秒。

  「不要臉的女人!」攻擊者動手之外還破口大罵。

  璇衣一臉麻辣,耳朵轟隆作響。突來的橫禍把她今天的好心情全都打散了。

  在看清楚叫囂者時,她的火氣也跟著上來。

  「是你!你幹嘛動手打人?」她向來不是被打還悶不吭聲的乖乖牌,吃虧必定還擊是她的原則。

  「不要臉的女人!你不要臉!」保田溫子一再重覆這句話,一雙嗜血的紅眼似乎快接近瘋狂的狀態。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璇衣的眉攢得死緊,她哪裡犯著她了?

  「什麼意思?你倒是挺會裝的嘛!」她拿出厚厚一疊照片朝她丟去。「你自己看吧!」

  照片散落一地,她拾起其中幾張。

  照片上一對男女狀似親密地走在一起、餐廳裡談笑風聲、他送她回到住處、夜晚的道別……

  「你跟蹤我們!」是指責,也是不敢置信。

  每個人的私生活都有被尊重的權利。

  她痛恨那些喜歡侵人隱私的徵信社、狗仔隊,所以她不看八卦雜誌週刊,幫忙助長這種病態風氣。

  但她從沒想到——這種在政商名流、演藝圈屢見不鮮的追逐戲碼也會搬到她的身上上演!

  她現在終於體會藝人被狗仔隊跟蹤偷拍的氣結與無奈,一思及自己的私生活被人躲在暗處窺探,她就覺得噁心。

  忍不下這口氣,璇衣換上少見的嚴厲面具,凜然地說:「我與澤村剛是什麼關係,做什麼事都是我們的自由。況且,你只不過是個被他拋棄的情婦,連下堂婦的邊都勾不上,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興師問罪?」

  「你……」戳到痛處,溫子臉色青白交錯,忿怒地又揚起手。

  璇衣緊緊握住那只想揮向她的手,一字一字吐得冷絕:「你以為我會縱容你有再次得逞的機會?我勸你在下手之前最好想清楚你有沒有本錢在這裡撒野!」說完,用力甩開她的手。

  「你、你……」溫子被這股氣勢嚇到了,她完全沒料到這個看似無害的小貓也會有野豹的利爪,還朝她狽狠一抓。「你……威脅我?」

  「我不只是在威脅你而已,」她掛起惡魔般的微笑。「如果你敢再侵犯我的隱私,我會有一千萬個辦法讓你後悔招惹到我。」

  這次,溫子驚懼失色地倒退幾步。

  是她看錯了嗎?

  這女孩笑起來的神情居然與澤村剛在對付對手時的冷血無情有些神似,教人不寒而慄。

  看來,這女孩並沒有她想得單純好欺負。

  溫子是個聰明人,知道情勢若對自己不利,再逞強也沒有什麼好處。不過,男人被搶的屈辱仍讓她心有不甘,離去前,她忿恨地說:

  「你以為澤村剛真的喜歡你嗎?別傻了,他只是一時貪新鮮罷了,等他玩膩了,你的下場就會跟我一樣。」

  來匆匆,去也如風。溫子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大街轉角。

  盯著消失的那一點,璇衣只覺得同情。

  現實生活畢竟不是童話世界,情婦仍個悲情角色,飛上枝頭的美夢是小說裡才會有的情節,希望那女人能早日看破這一點。

  好心替那女人哀悼一番,在日行一善完畢之後,她低下頭看著地上散亂的設計圖,忍不住歎起氣來——

  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她同情那個女人,但誰來可憐她這個挨了一巴掌又要收拾善後的無辜受害者?

  「天啊!」

  璇衣從車子後照鏡中打量自己的傷勢——半邊臉腫了起來。

  纖指輕輕撫上紅腫的臉,如萬針聚刺般的麻疼令她倒抽口氣。「喔,好痛!」

  果然,嬌生慣養久了,細皮嫩肉就是不禁打。

  她盯著自身狼狽不堪的模樣,咬住下唇歎道:「嘖,慘了,等會兒叫我怎麼見人?」

  既定的事實令她進退兩難,徘徊在進屋與不進屋的抉擇之間的她並未察覺到有人朝她這邊慢慢走近。

  「這是怎麼回事?」

  一記響聲如畫破天際的春雷,澤村剛的疑問句突兀地在靜謐的空間響起,打散早晨原有的寧靜,也驚了魏璇衣的心。

  乍聞來人問語,她心裡暗歎不妙,原本線條優美的背部曲線霎時僵硬地拱成不自在的形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沒料到他會這麼早出現在這裡,看來這個早晨是不得安寧了。

  他望著始終背對著他的身影,再看向散落四處的設計圖和地上那些看似照片的東西,他又問:

  「這裡到底怎麼了?」

  「沒事,只不過是狂風過境。」她力持平靜地回話,然後蹲下身,低頭將散了一地的設計圖一一拾回懷中。

  他跟著蹲下,拾起數張照片,看完後他滿臉震驚地低喊:「怎麼會有這些照片?」

  然而,在望向她時,另一個震撼又朝他席捲而來。

  「你的臉……」他抬起她的臉,強迫她的視線與他對視。「你的臉怎麼腫成這副德性?」

  「呃……」停頓三秒,她的大眼骨碌碌地轉著,思索較好的借口。「我剛才不小心……撞著。」

  「自己撞著?」他略帶惡意地以食指刮過那張腫得半天高的紅臉,看她在自己的觸碰下痛得呻吟出聲,他才滿意地笑勾起薄唇,停下那擺明了就是在懲罰她說謊的撫觸。「璇衣,別把我當成三歲孩子哄騙。下次要編謊之前,先打好草稿比較有說服力。」

  「我才沒騙你。」她用力扯下那只可惡的大手。

  臭男人!明知她受傷,還猛搓揉她的傷處,簡直變態!

  「別再誆我了!」他又急又心疼,霸氣地一再追問,執意非要得到答案不可。「快點說實話,你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知道自己逃脫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她只好認命地吐出一句:「我剛剛碰到了溫子。」

  「她打你?」答案令他意外。

  他並非絕情之人,但對男女關係一直自律甚嚴,絕不濫情以待。

  打從斬斷與溫子的關係那一刻起,這個名字就已被他摒除在交集之外,尤其目前注意力全集中在魏璇衣身上,他壓根兒早把這個人忘得一乾二淨。

  他完全沒料到這個拜金女會再入他的生活掀起波潮,是他輕忽了她。

  一向沒有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的習慣,她懶得多做解釋,對他的問話只是微微聳肩打發,逕自將設計圖拾齊放進車子後座。

  算了,臉腫成這樣也不宜見人,就放自己一天大假吧!

  她打開駕駛座正想走人,不料卻被他阻攔。

  「璇衣——」

  以一個剛受到屈辱的人而言,她的神態實在太過平靜,平靜得奇怪、平靜得讓人看不穿她思緒為何。

  她在生氣嗎?抑或難過?平白無故受到了屈辱,正常人怎麼可能會輕易地善罷甘休?

  在這個情況下,他似乎該說些什麼,但一望向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滿腹言語又吞回了肚。想出言安慰,卻無從安慰起。

  這般複雜交織的心情令他惱怒起來,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在那張欲言又止的俊臉面前,她幽幽地笑了聲。「大老闆,今天可以放我一天休養假嗎?你也看到了,我這樣子出門只會嚇到路人,我一向很有良心,不做這種缺德事。」

  她看著他,看向那一雙非常認真的眼睛。

  在清澄如湖的眸心中,她瞧見了由擔憂、心疼、憐惜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幅不陌生的畫面。

  她現在才發現到這個男人有一雙含情脈脈的眼,而且只針對她勾引著,似要吞噬掉她的靈魂。

  驀然,她想起了溫子的話。

  溫子說——他喜歡她。

  心頭突然被這句話攪得溫溫熱熱。

  她並非懵懂無知的羞澀少女,也嘗過情愛,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

  過去數個月相處,她全心專注在工作上頭,沒有注意到他前後態度的改變有如天壤之別,現在仔細深究才發現他真的變了好多,想當初他對她還惡聲惡氣的……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她的眼神怪怪的,好似他多了三頭六臂。

  像做弊被抓到般,她尷尬地酡紅了臉。

  「你的臉怎麼更紅了?是還很疼嗎?」他的手擔憂地爬上她的臉,這回動作很輕很輕。

  怦、怦怦、怦怦怦……

  不管是有心或無心,他的動作已經成功地讓她的心跳失去往常的冷靜,愈跳愈快,愈跳愈急。

  「奇怪……怎麼連沒打到的地方也紅了?」他著急地說:「璇衣,我載你去看醫生吧。」

  捕捉到他目光中對自己的在意,她的心又漏跳了幾拍,怕自己的心臟會因為負荷不了而提早報廢,璇衣再度拉下他的手,垂眼並咳了聲,掩飾不自在。

  「我先回去了。」

  「你不去看醫生?」

  「不用了,這又不是什麼大傷,幹嘛上醫院?」她微笑。「你放心,我沒有那麼脆弱。」

  「等等。」澤村剛拉住她,問:「溫子這樣對你,你難道不生氣?」

  她搖頭。「不,我同情她。」再補了句:「雖然我是外人,不過我仍奉勸你要好好處理你與溫子的問題。今天我只是幫你裝潢房子,她就把我當成幻想情敵,哪一天她若看到你有了女朋友,難保她不會做出什麼更大的反彈。」

  「我明白。」澤村剛點頭。

  他對女人一向有耐心,也縱容女人使點小性子,但這可不表示他就放任女人在他的地盤上胡來瞎搞。

  保田溫子勢必要為此次的行為付出代價!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所以當門鈴響起時,她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很自然地就往門口走去。

  開門後,一大束盛開中的紅玫瑰展現在她眼前。

  「我為溫子的事情跟你道歉。」他奉上禮物,很誠心地說。

  她接過花束,笑得不以為意。「我已經忘記了。」她轉身領他進屋。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那抹窈窕身影忙進忙出。

  一會兒找花瓶將玫瑰插好,一會兒忙著泡茶,這幅景致讓他的心裡興起一股寧靜安詳的感覺,他意識到在這個有她的空間裡充滿了「家」的味道。

  驀然,有一股渴望從他乾涸的心版破土而出,在那麼一瞬間,他試圖想捕捉住一點苗頭時,卻被甜美的女聲給打斷——不知何時,她已經站到他身旁。

  「喝綠茶好嗎?」她問。

  「都可以。」

  一杯熱騰騰的茶端到了他面前,跟著她也坐下。

  「你的臉好些了嗎?」他關心地問。

  「沒事,我可不像一敲就碎的陶瓷娃娃,我是很耐打的。」她調侃著自己。

  回家後塗上了藥,冰冰涼涼的倒也忘了疼。一天休息下來,她壓根兒都忘了今早曾受到突襲這件事。

  「吃過晚餐了嗎?」

  她偏頭想了下,才搖頭。

  為了趕工,她每天早出晚歸,回住處後又常要熬夜修圖,睡眠之於她根本就是件奢侈的事。好不容易偷到一天假期可以好好休息,她當然要睡夠本才對得起自己。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她已經好久沒睡到自然醒了,感覺真棒。

  「你該不會從早上回家後,就沒再進食了?」他猜測。

  「我睡得太熟,沒感覺到餓。」

  她端起綠茶想喝時,卻被他阻止:「空腹喝茶會傷胃。走,我們去吃飯。」

  「可是我不餓。」等會兒她還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呢!

  「不行,一整天沒進食會弄壞身體。」他堅持地說:「走吧,就當陪我吃頓飯,我忙到剛剛才離開公司,晚餐也還沒吃。」

  「又想請我吃飯?你是不是有請人吃飯的癖好?」是錢太多沒地方花嗎?

  「和美女一塊兒用餐是種高度的視覺享受。」

  「我想以你的身份地位,找到女人陪你吃飯並不難吧?」

  「但稱得上美女的女人,在我眼中只有你一個。」

  一抹帶著好奇的笑容漾在璇衣唇邊。「你何時變得那麼油嘴滑舌?」

  「我的誠實被你貶得一文不值,真讓我心痛。」他難得風趣地回道。

  「通常誠實是和人格成正比,請問,你有人格嗎?」她則故意調侃。

  「你是第一個質疑我崇高人格的人。」

  聞言,她一臉不服氣地輕哼了聲,纖纖手指猛戳他那片寬厚的胸膛。

  「想當初不知道是哪位仁兄用卑鄙的手段把我綁回日本?又硬逼我將自己精心設計的裝潢傑作打掉,而那位仁兄現在居然敢大言不慚說他有偉大崇高的人格!」

  「小姐,你真的不是普通的愛記仇。」澤村剛反握住她的手,熠熠雙眼似笑非笑凝視著她。「好吧,就當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冒犯了魏小姐,真對不起。」

  「本來就是你不對。」她嘟起嘴咕噥,一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為了賠罪,魏小姐願意接受在下的邀請,一同到望海閣共進晚餐嗎?」他紳士地問。

  「又是那裡?」

  「你已經吃膩了?沒關係,那我們去浪亭,或者……」

  「等等,」她喊停,有點受不了。「為什麼你吃來吃去都是這幾家?」

  想請她吃飯至少要有誠意一點嘛,每次都選靠近海邊的餐廳,根本是想讓她食不下嚥。

  她懷疑其實他不是真心誠意想請她吃飯,而是故意想惡整她!

  「不好吃嗎?這些店我可是從小吃到大,美味不在話下。」

  「從小吃到大?你不會膩啊?」

  「不會啊。」不僅有戀物癖,他對吃也同樣很執著。只要有哪一家餐廳的菜色合他的胃口,他就會一輩子捧場到底。「你覺得不好吃嗎?」

  「就我吃過的日本料理來說,你介紹的這幾家餐廳是還不錯啦。但就算再好吃的東西,如果天天吃,也會有吃膩的一天啊。你每天吃同樣的食物,難道不會覺得煩嗎?」

  她雖然出身富貴人家,但並不挑食,對於吃不會持別講究,凡是食物只求能入口就好。

  像她對吃是這麼隨和的人都無法忍受餐桌上的菜色天天重複,她實在很難想像居然有人可以面對同一種食物一、二十年依然熱情不減,這個男人簡直是異於常人。

  「反正食物不就是用來填飽肚子,在哪裡吃、吃什麼都一樣啦!」

  璇衣搖頭又歎氣。

  真不知道該說欽佩他還是服了他。

  「好吧,你要請我吃飯可以,」她決定要拯救這個男人,帶他好好見一見世面。「不過,這一次地點由我來挑。」

  「沒問題。」他爽快地答應。

  一小時之後,澤村剛後悔了,而且非常懊惱自己幹嘛答應得那麼爽快。

  他們目前所在位置是在「澤阪良飯店」附設的葡式餐廳內。

  由葡萄牙貼花磁磚所建構的世界,室內擺設清一色為與裝潢相映的藍白色調,鋪著藍白色拼花桌巾的餐桌上,就連餐具也屬同一式的顏色花紋,一盞盞高懸的水晶吊燈搖灑下滿室柔黃,歐式情歌的曲調繚繞在四周,解放人們內心渴求浪漫的細胞。

  不必飛到葡萄牙,只要踏入這裡就可以體會葡式典雅曼妙的風情,感受正宗葡國情調。

  「聽說這間餐廳的葡萄牙菜非常道地正統,我很久以前就想來吃吃看。」魏璇衣說得眉飛色舞,言語間有掩不住的期盼。

  位在第七十五層樓高的餐廳裡,視野極佳,可以俯瞰整個市中心夜景。從上往下窺探,彷彿墜入一大片燈影閃爍的炫迷世界。

  五綵燈光交織的畫板上,現代化廣告看板取代了原有的黑暗,即使夕陽隱沒之後,人們無須再經歷漆黑的恐懼。

  不過文明卻帶來了一些遺憾,因為城市的光害太嚴重,夜空中幾乎尋不到幾顆星星。

  似乎是不變的定律,有得總有失……

  將分神的視線從窗外調回,她才注意到他神色有異,臉慘灰得像是生病了。

  「你怎麼了?」她問。

  「身體有點不舒服,可能是餓太久了。」他胡亂編派個理由。「葡萄牙菜我沒吃過,不太懂,還是由你來點菜吧。」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隨即,她立刻招來侍者。

  「請問要點菜了嗎?」身著制服的侍者彬彬有禮地問。

  她點頭,專心研究起菜單。

  不過,在看到琳琅滿目的菜名和菜色照片之後,她反倒猶豫起來,只好求助侍者:「呃……我們是第一次來,你可以幫我們推薦一下餐廳的招牌料理嗎?」好難抉擇喔,每一樣看起來都很好吃,她都好想吃哩!

  「沒有問題。」

  侍者翻開菜單,沒有絲毫不耐的表情,很仔細地為他們說明菜單內容:

  「餐前開胃菜我推薦馬介休球,它挑選鱈魚中間部位,以低溫浸泡做成魚漿,再摻蛋黃、馬鈴薯攪拌後慢煎,手法費工費時,相當美味。主餐部分,本餐廳的招牌菜有葡式海鮮飯、紅豆豬手,都是很好的選擇。至於餐後甜點,你們一定要嘗嘗餅乾蛋糕,它的奶油味香濃,吃多了不會甜膩。」

  「就照你說的。」她合上菜單交給侍者。

  點完菜,等侍者離開之後,正視他時,才發現他的臉一直朝著屋內,神色依然怪異。

  以為他是因為飢餓心情不佳,她好心地建議:「別再想肚子餓的事情了。看一看窗外嘛,你瞧——」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另一纖指貼上了玻璃窗,遙指著窗外景致。「外頭的夜景多美啊!我一直喜歡凝視萬家燈火的感覺,在眺望的過捏中,會讓我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大,而自己卻那麼渺小。」

  拗不過她的堅持,他一臉壯士斷腕的表情,咬著牙,緩緩偏頭朝窗外轉去。

  真的是緩緩、緩緩地……

  他轉頭的速度緩慢到幾乎讓她以為他的脖子扭到了。而且十秒鐘過去了,居然還轉不到九十度。

  「你在幹嘛?」他的動作好詭異。

  「我……」有苦難言啊!光轉頭這個簡單動作就讓他暗暗叫苦連天,額上的冷汗直冒。

  想他堂堂男子漢,居然……

  「你很熱嗎?」看他汗流滿面,她體貼地拿起桌旁紙巾幫他拭汗。

  「有一點。」額上那溫柔的撫觸稍稍安撫了不平靜的心。

  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藉故脫下西裝外套。

  「阿剛?」

  這時,有如天籟的熟悉喚聲在不遠處響起,讓他感動得幾乎要痛哭流涕。

  太好了,救星來了!

  「阿剛,真的是你!稀客稀客!」御村則也微笑走近。「我這間飯店開幕至今,你從未涉足,剛剛經理通知我你出現時,我還以為是他在說笑,所以順道過來瞧瞧,沒想到真的是你!太讓我意外了。」

  澤村剛正要開口,眼角瞄到剛踏入餐廳的另一熟悉身影,俊顏頓時扭曲。「過來瞧瞧還需要呼朋引伴?」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嘛!」木村龍昊帶著勃發的笑意,像只豹般優雅地朝他們走來。「況且,你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礙,我怎麼可以不來跟你道一聲恭喜呢!」

  話歇,木村龍昊終於注意到了落坐在澤村剛對面的女子,他微訝,更是好奇地問:「阿剛,這位小姐是……」

  阿剛不愛搞複雜的男女關係,所以與阿剛一同出現在公共場合的女人不多,這幾年除了溫子外,他的身旁沒有停佇過別人。

  趕走溫子,他以為阿剛可能要孤家寡人好一陣子,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快就找到新貨色,而且還是個漂亮女人。

  眼前這女人是個生面孔,外貌、氣質各方面條件絕佳,與溫子那一型有著天壤之別,看來應該有良好的出身背景。嗯,阿剛的品味提升了。

  「魏璇衣,」她禮貌地遞上名片。「我正在幫澤村先生裝潢房子。」

  「室內設計師?真是厲害。」木村龍昊由衷地說。

  「魏小姐似乎不是日本人?」御村則也問。

  「我是台灣人。」

  「台灣人?」木村龍昊非常訝異。「真看不出來,你的日文說得極好。」

  「謝謝。」

  「兩位,我們正在用餐呢!」澤村剛黑著臉下逐客令。

  他們難道看不出來他正在約會嗎?

  打聲招呼就夠了,應該要識相點離開,幹嘛還站在那裡礙眼?

  「看得出來。」木村龍昊厚臉皮地拉開椅子坐下,打算死賴著不走。「正好我也餓了,魏小姐,你不介意我們一起用餐吧?」

  璇衣好脾氣地搖頭。「沒關係。」

  「她不介意,但是我介意。」澤村剛惡狠狠地說。可惡!這死小子故意聽不懂他的暗示。

  「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也不想想是誰陪你度過那段失戀歲月,是誰在溫子離開你之後陪你喝酒解愁?」木村龍昊可憐兮兮地指控。

  「他在說笑的,」澤村剛急忙向她解釋。「我沒有失戀,也沒有喝悶酒。」

  一抹賊兮兮的笑霸佔了木村龍昊的嘴角,他最喜歡看好友急得跳腳的表情了。「魏小姐,你幫阿剛裝潢房子可要小心,我們阿剛對美女最沒抵抗力了……」他煞有其事地說。

  「璇衣,你別聽他胡扯。」

  澤村剛快瘋了,他現在才知道交友不慎的後果是那麼嚴重。那可惡的小子居然把他形容得像是個濫情之人。

  「日本男人一向好色,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我並不驚訝。況且你們誤會了,我不是澤村先生的女朋友。」她態度森冷地端起水杯,心中竟微微抽痛。

  原來,他對溫子舊情難忘。只是這個事實為什麼會讓她難過得想哭呢?

  「璇衣……」完了!她的眼神似乎已認定他的私生活一定非常不檢點,她真的誤會了。

  澤村剛氣急敗壞地瞪著好友,心中百味雜陳。好好一場燭光晚餐全被他們搞砸了,真想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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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9 00:12:24
第八章

  在回家途中,看他一臉秘密被識破的尷尬,璇衣不禁覺得好笑。

  剛才席間,他那兩位好友把他的秘密幾乎抖出,她才知道原來他有懼高症。

  「真對不起,我如果知道你有懼高症,就不會找那種地方吃飯。」

  「我沒有懼高症,」他仍嘴硬。「我只是在太高的地方會有一點不舒服。」旋即,他又說:「對了,他們剛才說的話你別當真。」

  雖然知道他意指什麼,不過她選擇裝傻。「我全忘了。」只是忘不了他對溫子仍有情愛。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趕走她呢?

  「你……」放在方向盤上的十指握得死緊,正想再開口解釋,不料卻被她突來的喊聲打斷。

  「停車!停車!」

  「什麼?」猛然煞車,他一臉不解。

  沒有時間多作解釋,她打開車門,以風般的速度朝前方奔去。愈接近目標物,吵鬧的內容就愈清楚。

  「什麼?沒錢?沒錢你還敢說不?」

  「老子只是叫你去陪個酒,怎麼?會要了你的命啊?不知道被多少個男人玩過了,還故裝清純!」

  「我再問一次——你要不要陪?……不要?來啊,再給我打!」帶頭的一聲令下,身旁數個小混混立刻蜂擁而上,對著已被打到縮成一團的人再飽以拳腳。

  「喂!你們在幹嘛?」璇衣見狀,衝上前怒喝。

  小混混錯愕地停住動作,訝異這麼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人出現,尤其又這麼晚了……

  帶頭的人在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後,倒是笑得一臉邪惡。

  「喲,漂亮的小妞,你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

  他慢慢走近她,心中盤算著——好正點的貨色,若送到那老頭子面前肯定可以拿到更好的價錢。

  他伸出手,正準備抓住她時,左臉猝然被擊中一拳。

  澤村剛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混亂中。

  他見有人不知死活居然想調戲他的女人,出手就是忿怒的一拳。

  「該死的,是誰?誰?」帶頭的搗住痛到泛麻的臉頰,神智有點不清。

  「是想送你上西天的人。」又一拳揮出,澤村剛乾淨俐落的拳法三兩下就擺平了頭頭。

  小混混見狀,趕緊扶起老大落荒而逃。臨走前,心似不甘,不服氣地對著地上的人叫囂:「哼,算你今天走運!」

  確定危機解除,澤村剛緊張地拉著她左瞧右看。「璇衣,你沒事吧?」

  「我很好。」安撫完他,她立即蹲下察看女人的傷勢。「她昏過去了,我們得趕快送她到醫院。」

  「我來。」抱起地上那個女人,他大步朝車子方向邁進,璇衣尾隨著。

  到了車門旁邊,澤村剛一手拉開車門,輕輕將她放進後座。

  皎潔的月光下,他首度瞧清女人的臉。

  霎時,澤村剛不敢置信,雙眼在那張如鬼魅般慘白的容貌上定住,那是一張深深刻畫在他心坎中不曾遺忘過的臉啊!

  於是,一個睽別已久的名字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小雪。」

  昏迷的女人被送進醫院急救,澤村剛在急診室前徘徊踱步,臉上的焦急明顯可見。

  「你別擔心,她不會有事的。」璇衣出言安慰。

  聞言,他停下腳步。望向她的黑眸閃過一絲複雜情緒,心中有著千言萬語,但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最後只吶吶地吐出一句:「我認識她。」

  「我瞭解。」應該是很熟的朋友吧,不然他不會這麼擔心害怕。

  「我……」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喉嚨像被勒住似的,只能發出單音。

  「放心,她一定會沒事的。」她走上前,拍拍他的手。

  這時,急診室的大門打開,醫生一臉疲憊地走出來。澤村剛見狀,立刻上前緊張地詢問醫生:「醫生,她怎麼樣了?有沒有生命危險?」

  「請放心,病人只是受到一點皮肉傷和輕微骨折,不過怕她會有腦震盪的情況,所以要住院觀察幾天。」醫生解釋。

  「沒事就好。」他鬆了口氣,隨即說道:「謝謝醫生,謝謝。」

  在一旁的護士問:「你們是病人的家屬嗎?」

  「我是。」澤村剛急答。

  「麻煩請跟我到櫃檯辦理住院手續。」

  「可是……」他不放心地朝病房看了一眼。

  璇衣善解人意地開口:「你安心跟護士去辦手續吧,我會在這裡陪她。」

  「謝謝你。」他露出釋然的微笑,轉身隨護士離開。

  她輕輕地踏入病房,走到病床前。

  如此近距離細看,她才發現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有一張傷痕纍纍的臉。

  她的臉上有多處瘀青、血痕,除了先前被小混混毆打所致的傷口,更有許多看似舊傷痕的淺疤,延著臉頰爬伸至頸部、手臂。看來這個可憐的女人長期處在暴力之下。

  嚴重的毆打幾乎毀了她的容貌,不過在護士體貼地清理之後,依稀可見她清麗的輪廓,那數道傷痕反倒引出一股楚楚可憐的韻味,讓人油然生起保護之心。

  「你到底是誰?」她呢喃自語,對眼前這個女人感到好奇。

  澤村剛當時心亂如麻的臉令她印象深刻。

  她從沒見過他慌亂到六神無主的時候。平常的他總是自信到無理,霸道得讓人對他莫可奈何……

  視線循著她的臉再繞一圈。

  這個女人長得與他不像,應該不是什麼親戚之類的人。那麼,她到底和他是什麼關係?

  女人的出現就像投入水中的巨石,好奇的漣漪因「她」而愈擴愈大,疑問總是需要一個解答,只是,誰能告訴她呢?

  一群人急忙奔進醫院,在詢問過櫃檯之後,快步朝病房方向跑來。

  因熬夜而精神不濟的璇衣坐在病房外的椅上休憩,數個朝她迎面而來的高大男子拉回她昏沉的思緒。在人群中,她瞧見幾張熟面孔——是御村則也和木村龍昊。

  她微訝地注視著他們。

  「你們怎麼會……」

  御村則也打斷她:「怎麼回事?恭介接到醫院電話,說阿剛半夜抱著一個女人掛急診,我以為是你們發生了什麼意外。」

  這間醫院是堂本家投資的企業,當工作人員發現少爺的好友進了醫院,即立刻向上呈報,他們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至醫院。

  「不是我們。」她解釋一下大概情況:「晚上我們離開餐廳後,在路上看到一個女人遭到一群小混混攻擊,趕走了壞人之後,發現那個女人昏迷過去,於是我和澤村先生就把她送來醫院。」

  「你們沒事就好了。」木村龍昊打了個呵欠,順便抱怨:「半夜被人從溫柔窩裡挖起來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咦,阿剛呢?」怎麼沒見到主角?

  「他在病房裡照顧那個女人。」

  「照顧?」木村龍昊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善良,連對一個陌生人也那麼有愛心?」

  「澤村先生認識她。」她說。

  「是熟人?」木村龍昊的興致完全被挑起來了。

  這小子最近大概犯桃花,女人一個個冒出來,享盡齊人之福,好羨慕他喔。

  堂本恭介的目光瞄到了病房外的名牌,他詫異,因為名牌上頭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名字——上原小雪。

  「是小雪。」恭介指著名牌喊道。

  「不會吧?」眾人聞言紛紛圍到了病房門前,想看恭介所言是真是假。

  那個女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是已經……

  她看到這個情形有些不解。

  垂下了星眸,心中滋味難辨。

  他們都認識那個女人。看來,大概又是澤村剛在外頭的某一筆風流帳吧!

  「御村先生,」她喚著最靠近她的御村則也說道:「我得回去梳洗一下,等一會兒還要到澤村宅邸監督工人上工,這裡就交給你了。」

  「需要送你一程嗎?」

  「不用了,」她婉拒,目光不自主地瞟向病房門口,這群大男人笑得曖昧異常,一窩蜂往裡頭鑽。該識相點,她原本就不屬於這個圈子啊。「我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就好。」

  「那你自己要小心。」御村則也望著那一身落寞背影,瞳眸中若有所思,直到她漸漸步離他的視線範圍,他才轉身進入病房。

  清晨,曙光乍現時,床上的人兒眼皮動了動,逐漸轉醒。

  她睜開眼,當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無瑕的潔白和光亮時,她有那麼一刻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人間。

  死了也好,什麼事都一了百了……

  正想冷笑一番,臉皮的顫動牽扯到傷口,痛得令她倒抽口氣。

  沒死?

  她忖思,昏迷前的意識逐漸凝聚。那群王八蛋的拳頭不斷落下,僅存的驕傲鞭策著她寧死也不開口求饒,即使身體的疼痛讓她只想趕快解脫……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有一女聲介入……

  是有人救了她吧。

  上原小雪一邊打量著被晨光打亮的房間,一邊思索著,這裡是醫院,有人救了她,還將她送進了醫院。

  目光再移,她瞧見角落的沙發上躺著一個人。

  她瞇起眼想瞧仔細救命恩人的模樣,在看清楚之後,她的臉立時變得慘白一片。

  澤村剛?

  他怎麼會在這裡?是……他救了她?

  上原小雪激動地想逃離被窩。

  為什麼是他?老天!為什麼要讓他瞧見自己落魄狼狽的模樣?

  她顧不得傷勢的嚴重執意下床,不料,骨折的右腳無力支撐整個身體重量,她連人帶被地滾落在地,床旁的點滴架也被扯落,巨大的聲響驚醒了澤村剛。

  「小雪,你怎麼跌下床?」他趕緊抱她回床上。「你有沒有怎樣?有沒有摔疼哪裡?」他急忙檢查她的傷勢。

  她不領情地推開他的手,大喊:「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為什麼?」他一臉受傷地問。

  他沒料到他們再度相逢,她竟然會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他惦記她這麼多年,她居然這麼狠心……

  「我不想讓你見到我這麼淒慘的模樣!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她用力捶著他的胸哭喊著。

  「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群混混為何找你麻煩?」

  「不干你的事!」

  「為什麼說得這麼絕情?當初你也是那麼絕情地離開我……」他神色黯然。「告訴我,當年為什麼一句話也沒留下就突然消失?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有,你又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商量啊!為什麼要離開?」他激動地抱住她,問出深藏在心中的疑問。

  相擁而泣的兩個人完全沒注意到房門被人開啟,然後又輕輕關上。

  璇衣將早餐放在病房門口,無言地轉身離開。

  這一刻,她終於願意對自己承認——她愛上澤村剛了。

  但很不幸,在同一時間,她也明白誰才是澤村剛的最愛。

  璇衣頗意外會接到御村則也的邀約。好奇心的趨使之下,她準時到澤阪良飯店赴這個午餐之約。

  「我想,你一定很好奇上原小雪與阿剛是什麼關係吧!」也不廢話,御村則也立即挑明地講。

  聽到這兩個名字,她的嘴角悄悄抿緊。

  「她是阿剛在外國求學時的戀人,也是阿剛的初戀。」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她的反應。

  然而,她只是不發一語地聆聽著。

  頓了頓,他又說:

  「上原小雪是美日混血兒,她在夏威夷長大,會說一點點簡單的日語。她和阿剛在學校認識,因為有共通的語言,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生活上也彼此照應,久而久之他們就在一起,也談起了戀愛。

  「交往幾年後,他們到了論及婚嫁的地步,但就在他們畢業前夕,小雪突然失蹤了,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這樣莫名地離開了阿剛的生活。」

  「上原小姐怎麼失蹤的?沒試著找她嗎?」她問。

  女朋友突然不見了,澤村剛不可能沒有任何動作吧?

  「阿剛找過一陣子,不過當時好多事情接踵發生,讓他措手不及。阿剛的父母出國考察業務,結果飛機失事雙雙意外身亡,他為了父母的後事疲於奔命;之後澤村海運又值擴展版圖之際,整個企業重擔都落到阿剛身上,他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不過他還是透過各種管道打聽小雪的下落,找了一年多仍舊沒有音訊,於是這件事就此停住,而阿剛也死心了。」

  「澤村先生一定很愛她吧。」

  都已經論及婚姻,表示有與她廝守一輩子的打算,這是一般愛情的結果。

  「是用情很深,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澤村先生是個很念舊的人,」這是與他相處這麼久所得到的心得。「他與上原小姐的感情應該不是一句『過去了』可以抹滅。」她一向誠實,無法對自己的心說謊;然而,這個認知,卻也讓她的心抽痛不止。

  世間的情愛本身無罪,愛人沒有錯,錯只錯在時間的錯置。

  御村則也啞口了,似乎沒考慮到這一點。

  沒錯,阿剛是個極為念舊的人,他對待魏璇衣是與其他女人有所不同沒錯,但那是在小雪未現身之前的事。

  論交往時間,小雪霸佔了他的生命那麼多年,這分情感不是說忘就能忘。現在小雪又出現了,他與小雪是否會舊情復燃,任旁人也無法說個准。

  「御村先生,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是不是看出她的在意?

  「只是不希望你誤會。」

  「誤會?」

  她眼睛緩緩掃過餐廳,在窗外的景致定格。

  第二次踏入這間餐廳,沒想到同樣的場景,黑夜與白天的心境竟會有如此大的差別。

  過了午夜十二點,所有的美夢就該自動清醒,否則就算是在作白日夢了。而白日夢呢,是永遠不會成真的。

  她苦笑地搖頭:「我沒有資格吧。」

  電腦螢幕前,西川景彥正聚精會神地敲打著電腦。

  上原小雪的出現勾起了他的回憶——

  當年她失蹤的時候,正巧他人不在日本,未能幫忙阿剛尋人,這件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現在小雪又現身了,還以這麼特別的方式出現,這勾起他無此的好奇心,她行蹤成謎的那段過去讓他想一探究竟。

  一個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那麼多年呢?

  那段時間,她在哪裡?又做了些什麼事?

  凡走過必留痕跡,現在正是他這個電腦天才發揮他專長的時候,靠著現代科技,他就不信找不到她過去那段日子的蛛絲馬跡!

  修長熟練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打出一些字母,再輕輕按下一鍵,一長串資料就在螢幕上跑了出來,而且多到令人瞠目結舌。

  「哇!哇!哇!」他驚訝地大呼三聲。「沒想到小雪消失的這幾年居然幹過這麼多豐功偉業,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他馬上拿起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接通之後,他以既神秘又興奮的語調對話筒那頭的人開始八卦:

  「喂,龍昊……什麼,你還在睡覺?睡什麼睡,快點起來啦!我查到了一件事,你一定會非常感興趣的,是關於小雪……」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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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3-11-19 00:13:13
第九章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正如她的心情。

  上原小雪坐在病床上,背倚著柔軟的大枕頭,開心地吃著澤村剛為她準備的水梨。

  她好欣慰。

  這麼多年,他居然沒有忘記她的習慣和喜好,還記得她最愛吃的水果是水梨;知道她最怕吃藥,總在桌旁擺上幾顆糖;知道她不喝隔夜水,囑咐護士每天早上要將水壺的水重新換過……

  澤村剛無微不至地呵護和照顧,讓她對未來燃起了一絲希望。

  她到最近才獲知阿剛的真正來歷,原來他在日本是首屈一指的海運鉅子,掛在他名下的產業財富就像一座座金山銀礦,揮霍十輩子也花不盡。

  當年她真是有眼無珠,以為他只是個年輕的窮小子,自認嫁給他根本毫無幸福可言。

  她在家境極為貧窮中長大,親身感受到貧窮所帶來的悲哀。

  所以,從小她就立志絕對要脫離貧窮,不願再委身於三餐不濟的環境。

  她半工半讀,力爭上游,好不容易念到了研究所;除了好頭腦,她還有另一項本錢,就是外貌。她知道自己很美,知道如果能好好善用這個得天獨厚的條件,就有脫離貧困的機會,她以嫁入富豪之家為目標,當個有錢人家的少奶奶才是她最終的夢想。

  在愛情與麵包的選擇題裡,她寧願犧牲愛情,抉擇後者。

  和他相戀是一片真心,但論及婚姻時她又躊躇了。

  或許年輕英俊的他可以為她帶來快樂,但富裕無憂的物質生活呢?貧賤夫妻百事哀,肚子都填不飽了哪有空去談什麼風花雪月!

  她深信只有由錢堆砌的生活才是幸福,而他絕對不是那個可以將她帶離貧窮的王子。

  後悔了,真是太后悔!

  是她太無知才會選擇離開他,現在,她對當年的衝動決定真是悔不當初!

  早知道就該先探聽清楚他的家世背景才對;若早知道他是個富家少爺,打死她也要霸佔著不放。

  所幸,老天爺還是願意善待她,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

  如果能再與阿剛在一起,她就不用回去過那種搖尾乞憐的生活了。

  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她泛開興奮的笑,在聽到敲門聲時,笑容更見甜美。

  「請進。」一定是阿剛來看她了。

  門被打開,璇衣提著水果走入病房,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

  看到自己猜測錯誤,小雪那張開心的臉霎時沒了表情,愉悅的心情也跟著冷卻下來。

  「是你。」她聽阿剛提起過是這個女人救了自己。

  「身體好多了嗎?」

  「我非常好,謝謝你的關心。」她的表情極冷,連講話語調也冷得像冬天。「你來做什麼?」

  「我買了一些蘋果。」面對她的不友善態度,璇衣並沒放在心上,她把水果放在桌上後說:「日本的富士蘋果很有名,很甜也很好吃,每回到日本我總要吃上個好幾顆才肯罷休。我削蘋果給你吃好嗎?」

  「我不喜歡吃蘋果。」

  她拒絕得不留情面,讓璇衣一臉尷尬。

  小雪繼續道:「阿剛沒告訴你嗎?我不吃蘋果,從來不吃。我討厭它的味道,更討厭它那種咬起來會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她拿起手上的水梨示威。「還是阿剛瞭解我,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只有他買的東西才合我的胃口。」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這點。」璇衣有些無奈。

  小雪對她的敵意太過明顯,她是哪裡犯著了她?

  「你別假惺惺了,硬逼自己喜歡我、對我好的模樣讓人瞧了就倒胃口!其實,你心裡很討厭我吧!」小雪的話不加修飾地出口,直接與她攤牌。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女人與阿剛之間的關係並不單純。

  如果說重新投入阿剛懷抱的計畫中有何困難之處,眼前這個女人可能是最大的阻礙。所以,她一定要除掉她!

  「我沒有強迫自己做這些事,也不討厭你。」璇衣睜著澄明大眼說。

  「得了吧!」她嗤諷著。「你心裡想些什麼以為我不知道嗎?其實你也喜歡阿剛吧!」

  「沒錯,但那又如何?」

  「挺誠實的嘛!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你別妄想阿剛會愛上你!沒錯,你勝過我的地方有很多,和你相比,我就像一雙破鞋,而你卻高貴得如公主一般,完全不知人間疾苦,也沒有被社會醜陋的一面所污染,你的美好的確很吸引人……」她語帶嫉妒地評論。

  是早熟的關係使然,她那閱人無數的眼有一套評人的好本事,看得出來這女人出身不錯,應該是個沒吃過什麼苦頭的富家千金。

  為什麼上帝那麼不公平?

  憑什麼這女人可以出身高貴,而她卻生於貧民窟?

  「但阿剛是個很戀舊的人,我是他的第一個女人,又是生命中的初戀,你以為你能搶得贏我?」這也是她的籌碼。

  阿剛的致命傷有很多,其中一項就是喜舊厭新,討厭多變。

  依她這幾天的觀察,阿剛對她仍有感情,在她昏迷期間,他日以繼夜、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就是最好的鐵證。

  小雪見她不語,以為她是無言反駁。於是更加沾沾自喜地炫耀起來:

  「你也看到了,阿剛多麼關心我,不僅照料我的三餐,還日日夜夜陪伴在我身旁,這是只有情人才會做的事,他對我仍有愛情。你有眼睛,應該看得出來他有多愛我。所以,我勸你最好死心了吧!」

  璇衣一笑,但笑容中卻夾雜了一股自嘲。

  原來,她把她當成情敵了。

  她該說什麼呢?真榮幸嗎?

  「你笑什麼?」小雪的聲音不悅地陡然升高八度。

  為什麼她的態度還是這麼從容?為什麼她還笑得出來?難道是她的刀子捅得不夠深?

  「愛情本來就該兩情相悅,在一起才會幸福。」不必她提醒,她也知道澤村剛愛的人是誰。「而我,從來不打算當第三者,也不願意當第三者。」

  如果今天她們是站在同一起跑點上比賽,她很樂意與小雪公平競爭,只是很可惜,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

  她誰都不怨,只怪自己出現得太遲。

  房門開啟聲驚動了正在談話的兩人,小雪在見到澤村剛時,表情立即一百八十度的大變臉,換上了一張甜美勾人的笑臉。

  她甜甜地喊:「阿剛,你來了啊!」

  「璇衣,你怎麼來了?」澤村剛提著早餐進來,很意外地看到病房內有另一個人。

  「我來看上原小姐。」

  「一起吃早餐吧。」他熱絡地招呼。

  「不用了,我和學姊約在事務所,有設計圖要談。」

  「要我送你嗎?」

  「不用,我開車來的,你陪上原小姐吧。」

  「開車小心點。」

  「我知道,我先走了。」

  在門將掩上的那一刻,她看到上原小雪對她展開挑釁一笑。

  今天的不速之客還真多。

  上原小雪看著不請自來的一群人,假意漾出歡迎的笑容。

  「謝謝你們來看我。」

  阿剛這群朋友與她只是點頭之交,有過數面之緣,前幾天已經來探病過了,今天再度前來,動機為何?

  他們的出現讓她覺得可疑,心裡頭毛毛的。

  「小雪,腳還疼嗎?」御村則也算是裡頭比較有良心的人,一來就先問候她的病情。

  「好多了,謝謝你。」

  「醫生說你身上的傷痕大致無礙,除了腳傷需要一點時間復元,如果拄著枴杖,走路應該不成問題。」小雪的主治大夫每天都會向堂本恭介呈報醫治進度,現在就屬他最清楚她的身體狀況。

  「阿剛說用枴杖走路不方便,要我待在醫院多休養一段時日,等到恢復得差不多了再出院。」她總覺得他們來意不善,所以她非常小心應對。

  「唉,那小子對女人都這麼大方體貼,可是得到的回報卻不成正比。真不知道該說他笨還是倒楣!」木村龍昊意有所指地嘲諷著。

  小雪不笨,聽得出他話中有弦外之音,不過她很聰明地選擇不做回應。

  木村龍昊早料到她的反應,他不疾不徐地又說:「你與土狼的恩怨該要怎麼解決?」

  聽到這個耳熟的名字,她的心跳脫離正軌。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裝傻。

  「不懂?」木村龍昊揚起濃黑的眉,擺出黑道教父的惡臉。「別告訴我你一覺醒來全都忘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真的一句也聽不懂。」她笑得心虛。

  「仍然聽不懂?」他氣定神閒地瞄了她一眼。「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一個字一個字解釋給你聽。景彥,該你了。」

  一旁的西川景彥像是有備而來。

  他拿出一疊厚厚的報表紙,笑盈盈地自語:「該從哪裡念起好呢……呃,有了有了,這一段肯定有趣。第一次婚姻,對象是加拿大富商,結婚兩年多,丈夫突然心臟病發,死於自家豪宅內;第二次婚姻,對象是美國電子新貴,結婚一年有餘,在一次出遊時,丈夫卻意外墜崖身亡;第三次婚姻,對象是在越南設廠的台商,這次時間更短,結婚不到半年丈夫就遭人槍殺。這三次婚姻你總共繼承了一仟萬美元的遺產。」

  「嫁人這門生意聽起來滿好賺的嘛!」木村龍昊笑得像只逮到羊的狐狸。

  她萬般驚駭。「你們調查我?」

  「沒錯。」

  「為什麼要這麼做?」才眨了幾下眼,她的眼眶已紅。

  「大家只是想多認識你一點,小雪。」

  小雪哭了,斗大淚珠如斷線的珍珠順著臉頰滑落,煞是憐人。

  「這些資料能證明什麼?證明想娶我的男人一定會早死?證明我剋夫,注定一輩子只能守寡?你們好欺負人喔!」

  西川景彥突然欽佩起這個女人來,她那說哭就哭的功力可真強呢!

  「資料不夠詳細嗎?」他早知道這個女人沒那麼好打發,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那就讓我這麼說吧,你第一任丈夫是死於心臟病沒錯,但他是被你活活氣死,因為你被他抓奸在床,他當場惱羞成怒,於是心臟病發作;你第二任丈夫是被人推下斷崖,兇手是你;而你第三任丈夫則是被你買通的殺手槍殺身亡。」

  「你、你亂講!你有什麼證據?」她的臉乍青乍白,神情閃爍。

  「小雪,」木村龍昊搖搖手指頭。「你千萬不要懷疑景彥的調查能力,也不要不相信他的話,他可是各國調查局爭相吸收的科技人才。你如果惹惱了他,他一發狠,也許會把你祖宗十八代的爛帳全都翻出來,公佈於世喔!」

  西川景彥補瞪了她一眼,他最討厭別人質疑他的話了。

  「至於你第四任丈夫——土狼,也就是那天晚上帶頭毆打你的混混。很不幸的,你這次釣錯了人,也看走眼,嫁給他之後才發現他根本是個空有外表敗絮其中的小白臉,他不但騙光了你所有的錢,還反將你一軍,逼你為娼。」

  「哼,厲害,連這個你也知道,我無話可說了。」小雪收起眼淚,換上一張冷淡輕佻的臉。

  既然真面目被他們拆穿,她無須再偽裝。

  她從抽屜拿出香煙,熟練地點上一根。「那個王八蛋最近幫我接的客人全是些性變態狂,我拒絕,才會被他狠狠修理一頓。」

  「嘖嘖,」木村龍昊大歎。「如果阿剛瞧見一定會大感失望。」那副風塵樣簡直是溫子的翻版嘛。

  「你們到底想怎麼?」

  她也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絕不會為了這點小小威脅而有任何的退縮。

  「我們只是想跟你打聽一下阿剛該不會成了你第五任丈夫人選吧?」

  「這關你們什麼事?」

  「我們大家都很好奇當初你為什麼要離開阿剛?現在又為什麼賴在他身邊不走?」木村龍昊代表大家發問。

  「當初大概以為阿剛是個窮光蛋,而現在卻發現判斷錯誤,事實不是如此,於是處心積慮想得到這個金飯碗。」

  「奇怪,為什麼女人都把阿剛當成財神爺?」

  「阿剛該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如果當初他娶了這個女人,咱們現在只能到他的墳前與他神交了。」

  「拜金的溫子和她相比,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心地善良,女人果然是要有比較才能知優劣。」

  眾人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完全不理會小雪氣壞的臉。

  「夠了!你們認為阿剛會相信你們的說詞,還是相信我的?」她笑得極有自信。

  話才剛說完,他們所討論的主角就從半掩的門後走進來。

  「我只相信我所聽到的。」澤村剛面無表情地說。

  「阿剛……」小雪嚇得頓時結巴。「你……你不是去公司了嗎?」

  澤村剛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靜靜地、靜靜地凝視著她。

  「阿剛,是你自己說要照顧我的,」他的表情好冷漠,與前幾天的態度迥然不同,讓她心好慌。「你不能反悔。」

  他還是默不作聲。

  「你不愛我了嗎?」她的身軀繃得死緊,緊張地問。

  不能退縮!

  她好不容易等到可以翻身的機會,只要當上澤村家的少奶奶,她就不用再過那種陪笑乞憐的生活,她就可以逃離土狼的魔掌,重新過美好的人生。

  所以,絕對不能放棄!

  「你還記不記得——夏天的夜晚,我常翻牆到你宿舍,把你從被窩中挖起來,然後我們兩個偕伴到頂樓數流星;有一回我們開了三天的車,只為了我想到清澈湖去劃船;還有,你知道我最喜歡吃水梨,只要一到產季,你就會托人從產地運來好幾箱水梨,讓我吃得盡興。只要我有什麼願望,你都會想盡辦法為我達成,是不是?你記得的,一定記得……」她叨叨絮絮,只為將他拉回過去的美好時光。

  「小雪……」他皺起眉,發現過去那段記憶早已模糊了。

  「你這些年根本沒有忘記我,對不對?」她哭喊著,還不忘掉下幾顆惹人心疼的淚。

  澤村剛望著她的淚臉,心情卻一反常態地平靜。

  他一度以為自己忘不了她,曾幾何時,他已經將她從心中完全放下。

  此刻,他的腦海突然閃過璇衣的臉,他知道他終於解脫了。

  「小雪,那都過去了。」

  「為什麼?」她錯愕。

  以前的澤村剛從不捨得讓她哭,對她的眼淚只有投降的分,現在他為什麼無動於衷?還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我喜歡的小雪是以前那個單純、活潑開朗、永遠樂天的小雪。」

  「你嫌棄我?」她一臉受辱。「是因為我早已被男人玩遍,你嫌我是個骯髒的女人,配不上你?」

  他搖頭。「我沒有這麼認為。」

  「有!你明明就是這麼想。」她衝動地嘶吼。

  「不,小雪,人的外貌、思想會隨時間環境改變,有人遭受到挫折,仍然不屈不撓,永遠不會被打敗。但是,小雪,每個人的出生是不能選擇的,環境不好不是你的錯,你可以努力力爭上游,可是你卻變得憤世嫉俗、不擇手段。」

  「你是說——我的靈魂已經不再乾淨?」她一時難以接受,一向堅強驕傲的背頹然垂下。

  「我心目中的小雪依舊美好,只不過她已經離我而去。」

  她冷笑。「人總會變的,你以為這改變是我自己願意的嗎?」

  「沒錯,你變了,我也變了,所以我沒有辦法愛上現在的你。」

  「你喜歡那個台灣女人?」她酸溜溜地問。

  「我愛她。」他肯定地說。

  「那個沒嘗過貧窮滋味,也不知道人間疾苦的典型富家女?」她刻薄地批評。「我不知道原來你喜歡這種美麗的洋娃娃。」

  「財富之於一個人並不是最重要,我喜歡的是她的內在,而非外貌。」

  「哼!」她嗤鼻。「有錢人的說詞。」

  「小雪,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不管怎樣,我們還是朋友。」

  「你要丟下我不管!?」聽到他這樣坦白宣告,她忍不住歇斯底里起來。

  「你放心,土狼的事情已經擺平了,以後他再也不會來找你麻煩。」

  經他們調查後發現,土狼居然是震日盟一個小分堂底下的人,他背著組織暗地裡干了許多有違盟規的勾當,木村龍昊已經替自己清理門戶了。

  「是你親口說要照顧我的。」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誠心地問。「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盡力安排。」

  「娶我。」

  他的臉色一變。「小雪,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不答應?那你幹嘛把話說得那麼好聽?」

  「我是說我會盡力而為,但你開出的條件實在是強人所難。」

  「娶我是一件強人所難的事?」聲音不滿地提高八度。

  她都已經先放下自尊和驕傲,開口要他娶她,他居然還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娶她有這麼痛苦嗎?

  「婚姻是建立於愛情之上,而如今我們只剩朋友之情。」

  「你不答應,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她激動地指著門,恨恨地迸聲:「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這輩子我不希望再見到你。」

  澤村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默默轉身。

  見他毫不猶豫地離去,原先力持的鎮定完全崩潰,她抓狂地大吼:「澤村剛,你走了,你就再也見不到我!永遠別想再見到我!你聽到沒有!?」

  眾人對她潑婦行逕不予置評,一一地退出病房。

  離去前,御村則也語帶同情地說:

  「小雪,別太高估你在阿剛心目中的地位,你們已經是過去式了。」

  站在重新恢復面貌的澤村宅邸內,璇衣盡責地再巡視一圈,確定工程無誤後,她收拾好東西,走向管家佐門。

  「佐門,麻煩將帳單交給你家少爺。」她將帳單遞給他,笑得苦澀。「這一次,相信他應該不會再拒付了。」

  「璇衣小姐……」佐門收下帳單,心裡有話,但不知如何啟齒。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她微笑。「幾個月前,我也是這樣與你道別呢!只不過這次我是真的要跟你說再見了,下次再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許要等到澤村宅邸重新裝潢……啊,不對!我忘了你家少爺很執著的,打算讓房子的裝潢永遠不變……那就真的沒機會再見了。」

  「璇衣小姐,你不等少爺回來嗎?」少爺的心思哪逃得過他這個老管家的眼,明明對人家有意愛,卻開不了口,害他在一旁跟著窮著急。

  「不了,我還要趕到機場呢。」

  「你要離開日本?」他驚詫。

  「是啊,工程已經完畢,沒有理由留在這裡。」

  糟了糟了,她要走了,該怎麼辦?

  「璇衣小姐,我煮了壺咖啡,你喝完再走嘛!」有了,先想辦法把她留住,再伺機通知少爺。

  「謝謝你的好意,佐門,但我不走不行,」她指著手錶。「時間快到了。」

  「可……」

  「佐門,」她伸出手,也截斷他的挽留。「真的很高興認識你。」

  佐門的手握上她的。「我也是。」話說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璇衣拿起行李,在旋過身的那一剎那,她泛開一貫灑脫的笑容。

  一件工程,將兩個原本不相識的陌生人從地球的兩端接上線,而不同的生活國度,分開是可預料的。

  她緩緩走出澤村宅邸,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回頭。

  而且,離開之後就要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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