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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雁沙 -【相親三部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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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0: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藍雁沙 - 相親三部曲

冰店老闆娘有三個女兒,個個長得美麗大方,
但是她們卻連半個男朋友都沒有,
心急的老闆娘不得不想盡辦法。
相親吧!她非得把女兒嫁出去不可。
同學們都叫他「我武維揚」,
同學們都稱她「冰店西施」。
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他們,
因為一次意外終於碰了頭,而後才發現,
他和她原是要相親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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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1:0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藍雁沙

  我踏著月光而來迎你輕柔的和風莫驚訝樹間抖落的歎息因為如此我才能讀出  你眼中愛的言語告別的歌藍雁沙不想再說任何挽留你的話語了。你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離  開我,遠遁到我所接觸不到的世界。如此突然且毫無預警,教我驚惶失措而來不及找出  一句話和你話別。  

  我真的不明白,在我已然明顯的表達出我對於你的傾慕之際,你為何還能如此的無  動於衷?當週遭所有的人都用憐憫的眼光望著我受你冷落而疼痛的心事時,你怎麼還能  硬起心腸走出去,沒有給我一句話?是不是過去的相知都已如鏡花水月般的消失無蹤了  ?你何其忍心啊!  

  你知道我是如此拙於表達內心的情意,以致我無法坦然的對你說出我的愛,但那並  不表示我就會少愛你一些些。而這些說不出口的情愫都轉換成了更濃厚的苦澀、癡戀,  經過一再的沉澱累積,終成我胸口永遠揮之不去的悸動。  

  一直沒有忘記那最初的邀約,但是卻不知道有沒有實現的一天了?你如舟子遠揚,  而我,也將要啟程走進人生的另一階段。我只是要讓你明白,你是我這段紅顏心事的主  角,雖然沒有結果,但我並不後悔。我明白感情不是解方程式,不是代入X或Y即可得到  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是我一直忘不了那天旱晨;在你即將遠離的那天,你突然對我綻放出如此溫柔的  笑靨。我忘不了,它一直在我腦海中一次又一次的播放,直到我筋疲力竭而沉沉入睡。  

  為什麼要對我如此殘酷?留下那驚鴻一瞥的溫柔,教我遲遲走不出你所佈的魅障!  在我決定將你當成我年輕歲月的一次感動之後,卻又如此纏綿的糾纏我,為什麼?為什  麼?  

  不想再說任何挽留你的話語了。我只會在星夜遠眺你的方向,默默的聆聽那首令人  神傷的告別歌,一遍再一遍……--相親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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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二呆,你昨天被『我武維揚』打的手心,今天還會不會痛?」架著沉重的近視眼鏡,打著電動玩具國中生模樣的少年,頭也不抬的問著跟他穿同樣制服的另一位少年。  

  「少笨了!田雞,我在他在抽我之前就先抹生薑了,這是土豆教我的,你不知道嗎?」  

  二呆用細竹籤挑著鹽酥雞中炸得香香的九層塔。  

  「土豆?你們真是不夠江湖道義,根本都沒告訴我,害我被打得痛死了,到今天還在痛!」田雞埋怨的嘟噥著,和二呆一起走進有著長長櫃檯的補習班大門。  

  「嗯,冰店西施在那裡!」二呆推推猶不住嘀咕著的田雞,示意他往櫃檯看過去。  

  田雞推推鼻樑上沉重的眼鏡,不太自在的挨近二呆。「二呆,你別說出我昨天被『我武維揚』抽的事!」  

  「我知道,你也別說出我被打的事。」二呆也壓低嗓門,低低的叮嚀著田雞。「要有江湖道義!」  

  「成交!」田雞說著在背後伸出手去,在握手的一剎那,他們因手心的紅腫,不約而同的倒抽了口氣,但仍力圖鎮定的面對那個正忙碌的算著講義,且用牛皮紙袋分裝成  袋的女郎。  

  「嗨!田雞、二呆,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早到?我武維揚沒有留你們下輔導課之後再考數學啊?」女郎抬起頭露出溫柔的笑容,詫異的看著面前兩個不太自在的小毛頭。  

  「唉!今天是秋後大算帳。我們班這次月考的平均成績比隔壁班少一.九分,我武維揚都快吐血了。所以他整天一找到機會就開始訓我們,不然就修理我們。」田雞扮了  個鬼臉。  

  「是啊!我看我們班這回完蛋了,班上有些女生都被打哭了。」二呆見田雞跨上前去,趴在女郎面前的櫃檯上跟女郎說著話,他也不甘示弱的依樣畫葫蘆。  

  女郎露出同情的表情。「哎呀!那你們班不就很淒慘了嗎?」她抬起頭看著牆上正敲出六下的掛鐘。「你們還不快進教室,要開始上課了。」  

  田雞跟二呆這才抱起沉甸甸的書包,準備往樓上跑,但這時女郎叫住他們。  

  「田雞、二呆,幫我把理化跟數學講義帶上去!」她說著將那兩袋講義向他們拋過去。  

  田雞跟二呆原本面帶微笑的舉起手,但在厚重的講義觸碰到手的一剎那都發出了聲悶哼,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咬著牙看著彼此。  

  「你們怎麼啦?」女郎自己也捧著一大疊的講義,在經過他們之時,怪異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沒什麼!」田雞跟二呆使著眼色,很快一溜煙的朝樓上跑去,女郎聳  聳肩,將講義一一放在後面各個老師的桌上,再回到櫃檯坐下,忙碌的改著考卷。  

  女郎有著恬靜的瓜子臉,兩道眉毛彎彎地躺在圓圓的杏眼上方,一笑起來眼睛瞇瞇的如兩葉小舟。高挺的鼻樑配著一個微噘的櫻唇。她身材高佻,是那種天生骨架大且完  美的體格,手腳細長,動作俐落。頭髮輕輕柔柔的齊肩披著,額上則覆蓋著油亮的劉海  。  

  電話鈴聲刺激著她的神經,她反射性的伸手提起電話,「喂,紅綾,妳在忙?」還來不及說話,對方就已經一陣哇啦哇啦的傳來噪音。「我昨天跟花店的沈太太在市場碰  到,她說她有一個外甥,她……」  

  「媽,我現在很忙咧!」紅綾翻翻白眼,媽媽又來了:「我得把考卷都改好,還得  去印講義。」  

  「只有妳一個人?那紅葉跟紅娘呢?」  

  「紅葉大姊去保險客戶那裡,紅娘二姊送產品去給客戶。媽,妳是要找大姊跟二姊對不對?我叫她們一回來就回家去好了。」紅綾說著幾乎就想把電話給掛了。  

  「不用啦!找妳也是一樣啊!」曾王友昭笑臉盈盈地說:「反正妳大姊跟二姊相親也相了這麼多次了,我看這次就換妳去吧!」  

  大為失色的紅綾差點把話筒給掉了,她結結巴巴地開始口吃,「媽……媽!我現在才二十七歲……就去相親會不會太早了點?更何況……大姊跟二姊都還沒嫁,我……我  急什麼啊?」  

  「唉!說到紅葉跟紅娘我就煩惱,兩個人都老大不小了,整天就只曉得賺錢。拖到現在還不結婚,難道要留在家裡當老姑婆?」曾王友昭叉著西瓜,眼角則是瞄著在冰店  裡看漫畫的一群國中生。  

  「媽,大姊二姊要當單身貴族。這年頭女人又不一定非嫁人不可,再說她們的事業都那麼成功,嫁不嫁人又有什麼關係?」紅綾將面前的考卷推到一邊,乾脆捺著性子的  和老媽說話。  

  「女人要什麼事業?等到老了,光有事業有什麼用?還不如趁年輕嫁人,生幾個小孩,這樣才是正途嘛!」  

  「媽……」紅綾正要說下去,一眼見到甩著鑰匙走進門的人,她眼睛一亮,隨即將話筒遞過去。「二姊,媽要找妳。我恨忙,妳跟她聊吧!」  

  曾紅娘苦著臉的接過電話。「喂,媽?我送妳的保養品用完了沒有?我剛才又去進貨,待會兒送一套回去給妳喔!」她瞪了在一旁偷笑的紅綾一眼,然後目瞪口呆的聽著  電話。  

  「媽……有沒有搞錯?我是紅娘耶!真要相親的話,大姊比我更急吧?畢竟她比我大嘛!我搶什麼搶?」紅娘用手掠掠她浪漫的小波浪捲長髮。她也有張跟紅綾相似的瓜  子臉,五官則比較平庸,但憑借她高明的化妝技巧,她還是渾身充滿女人味地可以令很  多見過她的人,都對她印象深刻而念念不忘。  

  「教師?拜託,媽!」紅娘伸直她尖銳塗著嫣紅蔻丹的指甲,仔細地端詳著。「哎啊!  

  我的指甲斷了一隻了啦!媽,我要去修指甲了。」  

  但是曾王友昭似乎仍不想放過她黑名單中的第二號,她仍持著話筒,嘮嘮叨叨的在桌子間穿梭著收拾盤子跟杯子。  

  「媽,我真的不想去相親嘛!妳看我已經相了十幾次啦!每回跟那些男人大眼瞪小眼的,我就覺得自己像是豬肉攤上的五花肉或排骨肉,擺在那裡任人挑選殺價。」紅娘  捏起一塊紅綾放在櫃檯上的牛奶糖塞進嘴裡。  

  站在複印機旁影印講義的紅綾,忍不住撲哧一聲的笑了出來,惹來了紅娘的白眼。  

  「好,我知道。大姊回來我會叫她打給妳的。好不好?我得去準備上課啦!」紅娘說完站起身子,朝對面的欣欣小吃店望過去,莫可奈何的朝那個站在門口對著這邊張望  的短胖中年婦女揮揮手。  

  「二姊,媽又開始找人給妳們相親了,我看妳跟大姊真的是在劫難逃。」紅綾將印好的講義搬到櫃檯上,然後再開始印另一份。  

  「更正。不是『妳們』,是『我們』!媽說妳也老大不小了,所以這回妳也有份了。」紅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她睨著臉色開始發白的紅綾。「想開點,相親也沒什  麼大不了的嘛!像我跟大姊都已經身經百戰,練就了一身好本領。」  

  紅綾頭皮發麻的盯著桌面。「二姊,求求妳不要說下去了。我現在滿腦子就只想到妳剛才說的『豬肉攤』……」  

  紅娘挑起眉拍拍妹的臉頰。「嘖嘖,可憐的紅綾,二姊告訴妳一句八字真訣,保證妳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跟妳老姊們一樣--老神在在!」  

  「什麼八字真訣?」紅綾摸著額頭,虛弱地問。  

  「簡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紅娘帶著神秘的笑容說著,一搖一晃的朝樓上走去。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紅綾喃喃地說著,一臉茫茫然地望著對面的小吃店。  

  ***  

  欣欣小吃店是她們的母親曾王友昭用來撫養她們三姊妹的生財方式。自十五年前她們的爸爸曾阿地因車禍過世之後,她們母女四人相依為命,一晃眼也過了十幾個年頭。  而從小困苦的生活,也使得大姊紅葉跟二姊紅娘都養成一心一意只想賺錢的心理。  

  對於男人,她們不是不理睬,但只有在他們要向紅葉投保,或是向做直銷的紅娘買東西時,才會受到比較文明的待遇。否則,對身為保險公司襄理的紅葉而言,男人是虎  視眈眈想搶她寶座的競爭者;而對成功的寶石級直銷商的紅娘而言,男人只是一群覬覦  她豪華大車的臭男人,他們只會用帶著酸葡萄的口吻羨慕著她的成就。  

  總歸一句話,對曾家那前兩位名利雙收的女兒來說:男人只是一種裝飾品而非必需品。  

  尤其是一些外表還像人樣,但實際上一肚子草包,嘴裡只會言不及義的說些沒啥建設性蠢話的男人。她們的觀點是--寧缺勿濫!  

  至於老紅綾,她雖然不像兩個姊姊那樣的排斥男人,但若要她去找個男人談戀愛,她也沒有那個力氣。對她而言:生活最好能自由自在像風一般的隨性且隨興,如果身  旁多個絆手絆腳的男人,那她肯定是不會答應的,因為那不啻是自搬石塊砸腳自找麻煩  。  

  但身為成功的婦女代表,曾王友昭可由不得她完美的成績單有那麼一丁點兒的瑕疵。曾王友昭可說是這一帶街頭巷尾的模範人物,她跟丈夫白手起家,起先是向別人租借  騎樓,擺攤子賣大腸麵線、豆花,夏天則改賣刨冰。由於夫妻兩人勤奮且待人和氣,沒  多久的時間她們便有了能力頂下那家店面,開張成立了欣欣小吃店。  

  但她最為人所稱讚的是她那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在這一帶提起曾家三位小姐,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老大曾紅葉,從小就看她背著老,牽著老二在幫忙收碗盤  ,她現在可是保險公司襄理級人物。老二紅娘,漂亮嫵媚,說起話來嗲聲嗲氣的,但她  做直銷卻挺有一手的,已經是什麼紅寶石還是藍寶石級的上線了。至於老紅綾,她倒  是高中畢業之後就留在家裡幫忙顧店,還利用晚上念夜間部讀完了大學。附近正好有所  國中跟國小,所以她理所當然的開起家教班,越做越大之後,現在已成為挺有規模的補  習班了。  

  雖然三個女兒都如此能幹且頗有些成就,但曾王友昭也跟全天下的母親一樣,有著同樣的煩惱--女兒的婚事。眼看著女兒們都已經過了出閣的年齡,卻一直沒有消息,  這教她怎能不急?  

  尤其是當紅葉跟紅娘都已跨過三十大關之後,她只得卯足了勁,為她們找對象相親,或托人介紹。但奇怪的事年年有,且全集中在她家了。她曾王友昭嬌滴滴的女兒們竟  然都相不到合適的對象!這讓她真是百思不解,開始懷疑是不是家裡哪裡的風水不對了  ?從鐵盒中再捻起一塊餅乾,曾王友昭心不在焉的蓋上餅乾盒蓋,蓋子上頭那張紅心型  的紙令她看到就郁卒,這個月已經有七、八張紅帖了。這盒是巷子頭那家雜貨店老闆的  女兒阿圓的喜餅,想到這裹她就越發不能釋懷,阿圓那孩子倒也還不錯,只是有點鬥雞  眼、暴牙,再加戽斗,身材也是平平板板的。但話又說回來,連她這個模樣都有人要,  那嬌滴滴的紅娘……想到這裡,她心麻意亂的將整盒餅乾都扔進櫃子裡。眼不見,心不  煩!  

  走到神桌前,她雙手合十的看著案頭上那張照片。「阿地,孩子們都這麼大了,你也得保佑她們嫁得出去啊!要不然我怎麼跟你們曾家的租先交代?」  

  看著照片中丈夫那嚴肅的表情,曾王友昭突然想起隔壁巷子林媽媽的兒子婚事。林媽媽眼見只肯同居而不願結婚的兒子跟女友同居了三年,一副還不準備結婚的打算,氣  極攻心的在一陣破口大罵之後心臟病發作。這使得兒子馬上拉著女友去公證結婚,且才  兩個多月,就聽說媳婦已經有了,現在林媽媽成天燉雞湯給媳婦喝,笑咪咪的等著當奶  奶。  

  心臟病發作……曾王友昭看著神上的祖宗牌位跟丈夫遺照,突然覺得丈夫似乎也在跟自己使眼色,為自己所想到的妙計叫好,她開心地撫掌大笑,開始擬計畫。  

  唔,想當奶奶就得花些心思,她如此的告訴自己。  

  ***  

  「維揚,維揚,你在幹什麼?該吃飯了。」  

  「姑姑,我馬上來了。」維揚將計算機先儲存好他剛才打了半天的資料之後,這才伸著懶腰朝樓下走。  

  淑真帶著莫可奈何的眼光,看著手長腳長緩緩走下樓梯的侄子。維揚是她大哥的兒子,大哥大嫂退休之後,就跟著經商的大兒子維明移民澳洲,剩下維揚一個人在台灣教  書。正好淑真的孩子們不是嫁了,就是在國外求學,所以就要維揚搬過來,彼此有個照  應。  

  「維揚,不是姑姑愛說你,你都多大年紀了?也該出去交個女朋友,準備結婚了。」淑真盛好飯,坐在飯桌旁等著在廚房洗手的維揚。  

  維揚慢條斯理的拉出張紙巾擦手,慢吞吞的踱到飯桌邊就坐。「姑姑,我現在哪有心情交女朋友?聯考都快到了,我那班寶貝學生卻還不知死活的在混日子,我盯他們都  來不及,哪有時間?」  

  「維揚,學生念不唸書是他們的事,況且他們都還有自己的父母,你得為自己打算打算。你都三十五了,再拖下去還得了!」淑真夾了一筷子的豆苗放進維揚的碗中。「  你爸媽每次打電話來都在催我幫你找對象,但你自己也得加把勁兒啊!」  

  維揚悶不吭聲的吃著飯,對這例行的疲勞轟炸他早已經習慣了。現在他滿腦子想的是明天的數學段考,最近這幾回的抽考、段考,他所帶的三年一班平均成績都比隔壁的  三年二班低,這令他在三年二班那個趾高氣昂的班導師--李月雲面前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李月雲還公開宣稱在聯考的升學率上.絕對要贏過三年一班。  

  面對她如此的挑釁,維揚自然是吞不下這口氣。但再回頭看看班上那一群寶貝的成績,他也只能以多考多處罰的方式來強迫他們唸書了。  

  「……紅葉、紅娘跟紅綾都不錯,你看要不要哪一天跟她們見見面?」淑真挑出刺後,將整塊的虱目魚肚舀進湯碗裡給維揚。  

  維揚心不在焉的點著頭。唔,也許我該要求那群寶貝蛋給我留在學校晚自習。嗯,禮拜天也要盯了,上星期日職棒的龍虎之爭,連誰第幾局打出全壘打他們都如數家珍。  他們就算沒去看現場,我看八成也在聽收音機,這樣怎麼能有心情看書呢?  

  「所以,這星期天我就跟曾太太約定囉!你可別忘了。水果在冰箱,自己去端。」淑真放下碗筷,喜孜孜的馬上拎起小錢包,準備去跟曾太太說。  

  「嗯。」維揚將碗筷放在流理台中用水沖洗乾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班上那群調皮搗蛋的學生身上。  

  土豆最近又開始在退步了,這傢伙像牛一樣,抽一下走一步,如果盯得緊,他就進步連連,稍一放鬆,他就馬上故態復萌。二呆愛看漫畫,上次搜他的書包跟便當袋,鹽  酥雞、烤雞腿跟《小叮噹》、《七龍珠》塞得滿滿的。田雞則愛打電動玩具,他以為我  不知道,竟然敢在上英文課時打電動!他以為教英文的秀氣女老師不會打人就如此猖狂  。但是他們沒料到的是:我早已經跟所有科任老師打好招呼,他們無須動手,只要告訴  我,我會算總帳的。  

  看看牆上的鐘,才七點半,我還有半小時的時間可以出考卷題目。八點一刻,就要開始電話家庭訪問了。  

  翻翻日曆,他用紅筆註明四十一,這表示距離聯考只剩四十一天。再想到昨天他所做的模擬考,那種七零八落的成績,他歎了口氣的三步並做兩步衝到計算機旁,忙碌翻著  課本,一個字一個字的輸入中文及英文。  

  想想姑姑說的話也沒有錯,自己也真的是一把年紀了。同學朋友同事們大都已經結  婚生子,但他仍在觀望之中,倒不是他排斥婚姻,只是他沒有很努力的去爭取而已。  

  算算現在學校所有的同事中,百分之九十五的女同事都已結婚,剩下那些年輕的新進教師,也都幾乎已名花有主,天天有人接迭上下班了。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三年二  班的導師李月雲。  

  憑良心說李月雲長得並不醜,但大概是她為了掩飾臉上那片紅豆餅似的青春痘,所以敷上了濃厚的粉妝,但更加的凸顯出那些痘瘢的存在。加上她總是跟隨流行的穿著各  式各樣少女裝,不禁使人為她的品味感到懷疑。  

  聽說她班上的學生都叫她「魔女」,不過這當然都是暗中在背後取的綽號,否則……她個子雖不高,打起學生來也有打斷籐條的紀錄。  

  雖然教育部、教育局三令五申的宣佈不准體罰學生。但是誰會認真的依照那些只會空口  

  說白話的官僚們的泛泛之語去做--把籐條放下?大概只有啟智班的教師可以辦得到吧!因為他們的學生比較特殊,所以都采小班制,老師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掌握所有學  生了。  

  再不然就是俗稱放牛班的後段班學生。對於那些教後段班學生的教師們而言,謹言慎行是他們自保的法則之一。因為那些逞強鬥勇的孩子們眼裡可沒有尊師重道這回事;  你今天抽他一下,他明天可能就在校門口等著你,在你身上捅回一刀。  

  唉!正是因為擔憂自己所帶學生的前程,所以他鎮日裡戰戰兢兢的想盡辦法要他們多讀書,並且記住他們所學的。連帶的也就使得他沒有太多的個人私生活,更遑論去結  交異性、談戀愛了。  

  事實上,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過追求異性的念頭。他就像典型的中國知識分子,從小拚了命的唸書,然後到國中任教。雖然不是非常的一帆風順,但也從沒遇到什麼大風大  浪,可稱得上是平穩而已。  

  剛才吃飯時姑姑說些什麼,他已經沒有印象了。又提起爸媽打電話回來催促我成家,其實這有什麼好急的呢?緣分到了,時機對了,還有那個女人出現了,我就一定會結  婚的嘛!  

  按下打印機讓計算機把他所出的試題都打印出來。他拿出學生的通訊簿,準備一個一個打電話去突擊檢查,看他們有沒有依他的規定,吃飽飯立刻乖乖的唸書。  

  現在的父母也真是矛盾,他們一心一意的要求老師盡量逼自己的孩子讀書。等孩子們回家後,他們卻心疼的縱容他們的寶貝孩子們看電視、錄像帶、打電動玩具,甚至七  早八早的就讓孩子休息睡覺了!  

  維揚開始按著電話,沒好氣的看著電話本上的第一個:林秀英。這女孩有對沒啥責任感的闊氣父母,他們那種散漫的態度,就好像第一志願會憑空掉到他們女兒身上一般  。  

  「喂,我是方維揚,請問是林太太嗎?」他用食指敲打著桌面,等待著預期中的混亂。  

  「嗯,啊!我是……呃,方老師……你等一下,老林!老林!秀英的老師打電話來了。」在電話中可以清楚的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傳過來,然後電話聽筒被蓋了起來  。  

  維揚搖著頭在林秀英的名字上勾了一下,這丫頭又睡覺去了。她的成績不是很好,甚至可說是在危險邊緣,但她卻老是愛採用那種「先睡一覺,半夜再起床唸書」的方法  ,很不幸的是,她很少起得來。有鬧鐘的話,她會按掉繼繽睡;後來說要父母叫她起床  ,偏偏她父母又常常於心不忍,唉……「喂!方老師,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林秀英在洗  澡啦!老師找她有事嗎?」沒多久林先生的台灣國語透著一絲緊張的跟他說著電話。  

  維揚長長歎了口氣。「林先生,秀英這回數學抽考考得很不理想,麻煩你們盯著她一點。聯考快到了,再辛苦也沒幾天……」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方老師這麼關心我們秀英,我們一定會好好跟她說的。」林先生不待方維揚說完,即心虛的打斷他的話,因為他心知肚明方老師八成已猜到--秀英一回到家就呼呼大睡去了。  

  「沒什麼,這是我當導師的責任,那就再見了。」維揚挑起眉,翻翻林秀英這學期的成績單,苦笑的說。  

  「謝謝方老師,再見,再見。」不出維揚所料的,掛掉電話之後,林家夫妻面面相覷的說不出話來。叫女兒起床,他們又捨不得看她打著瞌睡唸書;不叫她嘛,那自己當初千拜託、萬拜託把女兒弄到方維揚的班上,又是所為何來?他們困惑的坐在那裡,拿捏不定主意。  

  接下來幾通電話都不出維場所設想的範圍--李俊雄偷看電視,是那出叫「倚天屠龍記」的武俠連續劇;黃美玲看的是「霸王花」;邱玉蓉家中的電視正在上演「青梅竹馬」;  

  而呂姜淑家裡是豬哥亮的餐廳秀。  

  方維揚咬著牙的告訴他們:明天的數學段考要是沒有九十分的話,他們就完了,而且少一分打一下。  

  然後是鍾雅莉和王勺玲,她們一個去學鋼琴,一個去打網球。面對如此注意五育均衡的父母,維揚就感到很欽佩但也很沒力。欽佩他們如此苦心的栽培自己的孩子,但聯  考就只剩四十一天了,別人讀書都來不及,她們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去彈琴打球。要是考  不上好學校,她們的父母八成又要把所有的責任往老師的身上推,這教維揚感到有苦難  言。  

  後來的一些學生倒教他感到有些安慰,大部分的學生都乖乖的聽話,遠離電視坐在書桌前苦讀,他拿起一本書也坐在憑窗的書桌前,慢慢的翻著書頁,沉浸在書香中。  

  ***  

  「紅葉是比較適合,她跟維揚差兩歲:而且紅葉不是很靜,跟維揚個性比較相投。」淑真看著桌上排列著的三姊妹照片,輕輕的在曾太太耳邊說道。  

  曾太太拿起那些照片,抽出了其中一張。「再不然紅娘也不錯啊!她跟維揚差四歲,這可是最『速沛』的年歲,而且紅娘做直銷,維揚學校裹的同事也有很多是她的客戶  。」  

  「這個是紅綾喔!她年紀小了點,跟維揚差了七歲,不過如果成了的話,維揚一定會很疼她的。」淑頁將那張紅綾做著鬼臉的照片舉起來,端詳一番地說。  

  「是啊!而且紅綾開補習班,維揚下了課還可以來兼課。這樣夫婦同心,其利斷金,賺的都是自己的了。」曾王友昭興奮得露出滿嘴的金牙及銀牙。  

  淑真放下三個人的照片,帶著感興趣的表情。「那麼,是哪一個答應要相親了?」  

  「呃……」曾太太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她不太自然的摸摸頭,又順順裙子上的褶痕。「呃……我還沒跟她們三個說,她們……」  

  「還沒有說?妳不是前幾天就說要問她們了?我已經跟維揚說是這個星期日了,妳還沒跟你女兒們說,不要到時候只剩我們維揚自己在唱獨角戲。」淑真略有埋怨地笑道  。  

  「哎啊!沈太太,我向妳保證!到時候我那三個丫頭都會乖乖的待在家裡的,妳放心好了。」曾王友昭自信滿滿的將那些照片收好遞給沈太太。  

  「真的?妳也知道我那個外甥就是太有責任心了,成天就把學生掛在前面,才會到三十五歲了還沒有結婚。我大嫂跟我大哥天天打越洋電話來催,我這個當姑姑的不幫他  幫誰?所以,我得快幫他找到個老婆,也省得我大哥大嫂每天念著我!」淑真想起來就  累的大吐苦水。  

  曾王友昭心有慼慼焉的拚命點著頭。「我知道,我知道,妳放心吧!一切包在我上。」  

  「那就拜託妳啦!」淑真坐在小吃店裡東張西望,現在是晚餐的時間,店裡只有一些年輕夫婦帶著孩子來吃飯,或是三三兩兩背著書包的學生,年輕的上班族來的也是成  雙成對,沒有落單的。「紅葉她們三姊妹都不在啊?」  

  「她們都在補習班裡,有個老師請假,所以紅娘去代課,紅葉在幫忙做帳本,紅綾要顧櫃檯出考卷什麼的。」曾太太忙碌的在店內來來回回地收拾著桌上的碗盤。  

  「其實妳真是好命,三個女兒都那麼能幹。」淑真不無欣羨地說道。  

  「哪有什麼好命?我啊一天到晚的操心她們三個,以前怕她們書沒念完就跟人家跑了;  

  現在呢,是擔心她們成天只曉得賺錢,拖成老姑婆了。」將用過的免洗餐具都扔進  門口的大垃圾桶裡,曾太太捶著腰背,不以為然地皺起眉頭。「她們一天不嫁,我就一  天不放心,她們的爸爸走了十五年了,這十五年我辛辛苦苦拉拔她們長大,盼的還不是  她們能早點找個好的男人嫁了?我也好對她們的爸爸可以交代。」  

  「會啦!妳那三個女兒都才貌雙全,不怕嫁不出去的啦!」隔壁錄像帶店的老闆娘  ,晃動著她龐大的身軀,出現在她們眼前。「喲!我瞧瞧,這不就是紅葉她們三姊妹的  照片嗎?  

  妳瞧瞧,長得可真俊俏!」  

  不待淑真收好那些照片,老闆娘一把搶了過去。嘴裹嘖嘖作響地翻看著那疊照片。  

  淑真跟友昭無奈地對看一眼。友昭幾度想伸手拿回那些相片,但都被老闆娘眼明手  快的緊緊夾在她那狐臭味熏夭的腋下,而淑真則是很努力的躲避著老闆娘那似暴雨氾濫  ,又如海潮飛濺的口水。  

  「我說曾太太,妳的女兒們都有一把年紀了,妳也該給她們找個婆家。我聽人家說  女孩子要是一直不結婚,很容易會心理不平衡,會變態的耶!」老闆娘將照片放在手上  ,另一隻手則不停的拍著照片地大叫。  

  友昭滿心不是滋味的看著老闆娘那個口沫橫飛的架式,難不成妳以為我女兒都是嫁  不出去的貨色?她慢條斯理的搶過那些相片;而且很不客氣地說:「我說老闆娘啊!我  女兒可不是嫁不出去,只是還不想嫁。若是真的要嫁的話,三個月之內我就把她們全都  嫁出去!」  

  老闆娘的表情就好像友昭說的是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她上上下下一再地打量著友  昭,然後才誇張地爆出大笑。她拉住淑真的手,整個人笑得花枝亂顫。「沈太太,妳聽  見了沒有?三個月內嫁掉三個女兒,不是我愛說笑,在這附近誰不曉得她那三個女兒是  眼睛比天還高,這麼容易嫁出去啊?我常跟我們家老頭說:哪個男人敢娶曾家的三個女  兒啊?一個個能幹又厲害的……」  

  淑真趕緊將口無遮攔的老闆娘往外拉,因為她見到友昭的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對勁,  幾乎已經到爆炸邊緣了。  

  「老闆娘,我們要不要先回家去?現在客人越來越多了,我們不要妨礙人家曾太太  做生意。」淑真拉著老闆娘還一直朝她使眼色。  

  偏偏她碰到的是個駑鈍之材,老闆娘仍不死心,一再重複她串門子所聽來的情報:  「就像後面市場賣牛肉麵的老王,他那個女兒聽說都快四十了,當初還不是一天到晚在  那裡自誇他女兒在銀行上班,捧的是金飯碗,現在呢?我聽市場裡賣魚的阿嬌跟我說,  牛肉麵老王的那個女兒啊!聽說去台大看精神科了。」  

  「老闆娘,咱們走了啦!」淑真徒勞無功地想將她拉到外頭去。「我們……」  

  「唉!沈太太,我這樣跟曾太太說也是為她好啊!要是哪天她那三個女兒……」她  說著還伸出手指著友昭。  

  「妳呸呸呸!我女兒才不會神經有問題哩!我告訴妳,我三個月內非把我的女兒們  嫁出去不可!」友昭氣得渾身發抖的大吼,她向來都不太理會老闆娘那喜歡道聽途說的  烏鴉嘴,但今天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哼!大話可是人人會講,要是到時候妳家三個閨女都還銷不出去,那可是會笑掉  左鄰右舍的大牙!」老闆娘眼見自己以後可以串門子的地方又少了一處,心不甘情不願  的試圖住口舌之爭佔上風。  

  友昭連連的點著頭。「好,好,就衝著妳這句話,咱們今天請沈太太做個見證,到  時候我女兒要是還嫁不出去,我擺流水席請鄰居吃一頓。」友昭豪氣萬千地說道。  

  「曾太太……」淑真目瞪口呆地址扯友昭,見她仍不為所動之後,她歎口氣地轉向  也是被嚇到的老闆娘。「老闆娘,人家曾太太都這樣說了,如果三個月之內她女兒真嫁  人了,那妳……」  

  「她只要嫁了一個女兒,酒席錢就全由我付;嫁兩個,我陪嫁全套家電;三個全嫁  的話,我叫我女婿免費幫她們拍結婚照。」老闆娘也不甘示弱地說。  

  友昭和淑真都詫異地望著她,這個老闆娘的行徑有時還真教人捉摸不定。是以她們  都只能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認輸了吧?」老闆娘見她們都沉默不語,得意洋洋地反問她們。「明明就  是做不到嘛!」  

  對看一眼之後,友昭悶哼一聲的伸出手去。「我是怕妳到時候會捨不得,現在拍一  套結婚照也要好幾萬,更何況是三套!」她帶著同情的笑容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倒是不擔心那個錢,只是擺個流水席,你得賣多少碗牛肉麵跟刨冰才賺得回來  啊?」老闆娘抬起肉墩墩的手腕。「快九點了,我得回去關店打烊。待會兒我女婿要來  載我去紗帽山吃土雞呢!」  

  望著老闆娘矮胖的身體晃出店門口,友昭長歎一聲地跌坐在椅子上。「唉!有個女  婿有什麼了不起?以後我可有三個哩!」  

  淑真莞爾地看著她。「曾太太,妳也知道老闆娘那張嘴就是那樣,幹嘛還跟她計較  呢?」  

  「這個就叫做人比人氣死人!沈太太,現在你可得幫幫我,至少到三個月期滿我得  嫁掉三個中的一個。否則,還不知道要被老闆娘說得多難聽呢!」友昭光用想的就已經  很恐怖了,她用手蒙住臉說。  

  「這種事也很難說,我盡量試試看。」沈太太也感到大勢不妙,但眼前只能走一步  算一步了。  

  「呼!這個禮拜天我絕對會留住那三個丫頭的,沈太太,妳可一定要把妳外甥帶過  來啊!」友昭說著將那些碗盤都浸入肥皂水中,徐徐地刷洗著。  

  「我知道,我會把維揚帶過來的。我先回去了。」  

  友昭只是舉起手隨意地揮了揮。唉!這下子可真是自己找罪受了,那三個丫頭一個  比一個個,她們哪會那麼好擺佈?望著店內三三兩兩的顧客,她是有苦無處訴,只好又  低下頭默默地洗著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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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1: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紅綾大概是最先發現母親異樣的人,她坐在櫃檯後面結著帳,不時抬起頭偷偷覷著  不時長叮短歎的母親。  

  「媽!妳哪兒不舒服嗎?」紅綾將鈔票用橡皮筋束好,和零錢一起放進媽媽習慣放  錢的小皮包,湊到媽媽面前,關心地盯著她看。  

  「唉,沒什麼。」友昭看了忙著洗刷地板的紅葉和紅娘一眼,她垂下眼瞼伸出右手  捂著左胸口。「唉!也沒什麼啦!反正是老毛病了。」  

  紅綾立刻驚覺地揚起眉。「媽,妳是不是胸口又不舒服了?」她放下小皮包,蹲在  友昭面前看著她。「我早就知道妳有點不對勁,因為妳晚餐什麼東西也沒吃。」  

  有絲罪惡感悄悄地爬上友昭心頭,她露出心虛的笑容。「呃,也不是很痛啦!我只  是有點頭暈,站起來又全身乏力,我……」  

  不待她說完,紅綾立即失聲大叫:「大姊、二姊,媽身體不舒服!」  

  紅葉跟紅娘一聽,馬上放下掃把拖把,光著腳丫子啪啪啪地跑過來。紅葉先跑到櫥  櫃裹拿出血壓測量計,紅娘則是七手八腳的從醫藥箱中拿出體溫計,用酒精擦了擦就放  進友昭的嘴裡。  

  紅葉推推她的金邊眼鏡,凝神地從聽筒裡聽著媽媽的血壓,紅娘跟紅綾呆呆的佇立  在一旁,臉上寫滿了焦急。  

  友昭暗暗叫苦,若非為了這三個丫頭片子,我又何必裝病?現在好了,看她們緊張  的樣子,接下來又有我受的了。但是不這麼使這招「苦肉計」的話……紅葉終於拿下耳  間的聽筒,她嚴肅的看了在場的每個人一眼,然後才清清喉嚨說話:「媽的血壓高了點  。我看最好休息一陣子,店也休息好了。」  

  「那怎麼成?不開店教我整天要幹什麼啊?」友昭一聽之下,連忙取出口中的溫度  計,提高嗓門抗議著。  

  「媽,我正在量體溫。妳不要把溫度計拿出來,更不可以講話!」紅娘嬌滴滴地將  溫度計又塞回她嘴裡。  

  紅葉皺著眉頭將血壓計收好,她俯身看著被妹妹們攙扶到床上躺下的母親,一字一  搖頭地說:「媽,我已經告訴過妳多少次了,現在我們任何一個都有能力可以養活妳,  妳何必還要做得這麼辛苦?」  

  「話不是這麼說,我又還沒老到做不動,多少做一點也好打發時間。」友昭這下子  可顧不了那麼多了,將口裡的溫度計交給鵠立一旁的紅娘,整個人就要坐了起來。  

  紅葉兩手一拍,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她要宣佈什麼事情的標準前奏曲。「就這樣決定  了,媽媽不要再管這店裡大大小小的事,妳只要好好休養就可以了。反正我每個月都會  給妳生活費,犯不著這麼辛苦,身體要緊。」  

  「那怎麼成?我不答應。」友昭緊閉雙唇的輪流看著三個女兒,過了半晌才又再度  開口。「你們不讓我顧店,又不早點嫁人生個孫子給我帶,那我整天要幹什麼?」  

  紅葉、紅娘跟紅綾尷尬地對望一眼,沒想到媽媽又提起這個話題,她們一時之間倒  也無話可說。  

  「媽,其實妳還是可以做很多其它的事啊!譬如說去學插花、瑜伽、韻律舞什麼的  。紅娘、紅綾你們說對不對?」紅葉朝兩個妹妹使著眼色說道。  

  「是啊!媽,妳辛苦了大半輩子,現在就該好好的享福嘛!」紅葉甩了甩溫度計。  「沒有熱度,媽,妳可能是太累了。」  

  紅綾若有所思的看著母親。「媽,我看明天我們還是帶妳到醫院去檢查看看,要不  然我實在不放心。」  

  紅葉跟紅娘忙不迭地點著頭。友昭心中暗暗叫苦,我早該料到她們會有這種反應的  ,但現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怎麼難受也得硬著頭皮演下去了。  

  「呃,那個啊,再說啦!」友昭揮揮手從床上坐立起來。「我得去熬紅豆跟糖水,  不然明天開店拿什麼賣給客人?」  

  「媽!」三個女兒異口同聲地大叫,臉上都堆滿了不贊同的神色。  

  友昭視若無睹地從她們中間穿過去,她手腳俐落地將浸泡了一天的紅豆跟綠豆分別  倒入兩個大鐵鍋中熬煮。  

  紅葉三姊妹束手無策的跟在她後頭團團轉,對母親的頑固她們三個心裡有數,因為  她們自己也有著相同的個性。但總不能任由母親如此不顧健康的繼續操勞下去吧!  

  「你們站在這裹幹什麼?礙手礙腳的。」友昭又繼續將砂糖倒入滾燙的水中,融煮  成一大鍋的糖水。  

  無計可施之下紅葉首先想到因應之道,她立即捲起袖子,二話不說的將那些要煮的  芋  

  圓、西谷米,還有切了片的菠蘿都端到爐邊。  

  「大姊,妳在幹什麼啊?」紅娘跟紅綾不解地看著。  

  「反正媽是不可能把店關起來的,那咱們就只有多幫點忙,免得媽累著了。我再找  找看有沒有工讀生可以來幫忙,畢竟我們三個工作都忙,也不太可能整天都待在店裡。  」紅葉把那些煮透了的芋圓撈起來,放進一旁早已備妥的冷糖水中。  

  紅娘跟紅綾恍然大悟的也緊跟著各自找事兒做。紅娘端著一盆酸菜跟辣椒,站在一  邊的流理台旁,起勁的切剁著;紅綾則是搬了一簍小白菜,坐在小板凳上一棵棵的挑揀  著枯黃及被菜蟲蛀咬過的爛葉。  

  友昭揉揉僵硬的頸背,看到三個女兒乖巧的忙碌著,她心裡感到很安慰,但是一想  到稍早和老闆娘的交談,她的心情又開始沉重了起來。  

  紅娘用酸菜葉扔著紅葉及哼著歌的紅綾,待他們都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之後,她  朝母親的方向努努嘴,她們三個人都莫名其妙地注規著不時歎著氣的母親。  

  只見她不時的吐出長長的氣,皺著眉頭,而心不在焉地在許多小醬油瓶裡補充著醬  油。  

  而辣椒醬也被一勺勺的舀進桌上的小辣椒罐裡,但顯而易見的,友昭的全部心思早  已經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二姊,媽到底怎麼啦?」紅綾放下手中的小白菜,悄悄地挨近紅娘。  

  「妳問我?我問誰啊?」紅娘將另一棵酸菜擰乾水分,再平平整整地鋪放在板上。  她那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因為飛快的在酸菜葉中揀著腐爛葉脈,就像蝴蝶似的在黃綠  褐相間的葉間穿梭。  

  聽到妹妹們所說的話,紅葉忍不住放下手邊的事兒,她抓起腰際的圍裙,擦著手走  向友昭。  

  「媽,妳到底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嘛!」紅葉坐在母親對面,倒了杯水給她。「說  出來我們可以商量看看,總比妳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裡好吧?」  

  紅娘跟紅綾也很快的坐到桌邊,神情緊張地望著她們的母親。  

  友昭緩緩地大女兒看到二女兒再看到小女兒,然後又自小女兒再望回大女兒,半晌  之後,她只是長長地歎口氣,伸手又摀住胸口。  

  「媽!」一見到她的動作,三姊妹馬上又憂心忡忡地不知所措了。  

  「唉!我好不容易才把妳們三個都拉拔大,原指望是能享享福的。沒想到……唉!  我也真是歹命,到老了還被人家糟蹋……」友昭眨眨眼睛,語氣哀怨地說道。  

  三姊妹茫茫然又帶著氣憤的神情對望著,紅葉手指一彈的沉下臉來。「媽,誰敢糟  蹋妳了?」  

  「是啊!我們非好好教訓他不可!」紅娘凶起來可是像只野貓似的撒潑。「媽,妳  快說,到底是誰?」  

  紅綾更是激動得連連跺腳。「媽,別人憑什麼糟蹋妳?妳快說是誰?我們去幫妳討  回公道。」  

  友昭垂下眼瞼,細聲細語的說出她的委屈:「其實也沒有什麼啦!唉!就是妳們三  個到現在還不嫁人,人家在傳說女孩子年紀大了還不嫁,早晚神經會出問題。妳們的爸  爸走得早,我一個人把妳們養這麼大,如果不幫妳們找到好婆家,這教我怎麼跟妳們爸  爸交代?」  

  「媽,妳別理那些無聊的人嚼舌根嘛!」紅葉安慰地拍拍母親的手,莫可奈何地搖  著頭。「並不是我們不嫁,實在是這年頭的男人都不太長進,又現實勢利得半死。好男  人不是已經結婚了,就是同性戀。妳教我們怎麼辦?」  

  「是啊!媽,現在的男人大都自私又貪心,又要老婆幫忙賺錢,還要老婆自己負擔  所有的家事。幹嘛?我又不是腦筋『秀逗』了,跟自己過不去!」紅娘把一鍋熱騰騰的  紅豆湯放在桌上讓它涼。  

  紅綾見狀馬上去拿碗跟湯匙。「媽,我很贊成大姊跟二姊的說法。一個人生活多自  在舒服啊!何必多個男人在身邊礙手礙腳的?況且有些男人在日常生活上簡直低能得一  塌糊塗。  

  我以前的同學中有人連洗衣機都不會用,我問他衣服髒了怎麼辦?他說,結婚前是  媽媽,結婚後就是老婆的事兒了。哼!根本就吃定我們女人了。」  

  友昭聽到女兒們的話,只覺得眼前開始冒著金星,這下子不用裝病,她也會心臟病  發作的。老天,這三個丫頭是不是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嫁人啦?想起老闆娘那腦滿腸肥  譏誚的冷笑,她幾乎要驚嚇出一身冷汗了。  

  「唉!就算大多數的男人都那麼差,總還會有那麼幾個是比較好一些的,你們根本  連交都不交男朋友,又怎麼找得到好男人?」友昭頭大地說。  

  「問題是我們睜大眼睛瞪了這麼多年,也沒有見到幾個比較像樣的男人啊!」紅葉  不以為然地舀著紅豆湯,再端給母親和妹妹們。  

  友昭立刻抬起頭,臉上堆滿了笑容。「我知道有個對象還不錯,妳們記不記得那個  開花店的沈太太?她……」  

  「媽,我們跟沈太太的兒子們都已經相親過了,對不對?不來電!」紅娘抓了把冰  塊扔進紅豆湯中,含糊地說著。  

  「是啊!媽,沈太太的那兩個兒子,一個是滿腦子病理細胞切片的生化博士;另一  個是只知道計算機程序的工程師。我看我們家三個都沒那個能耐跟他們相處,簡單的一句  話就是--無福消受!」紅綾拎起果糖罐,不停的往裡面加糖液,然後才很高興的喝著  紅豆湯。  

  友昭緩緩的放下湯匙跟碗,她露出狡黠的笑容,笑咪咪地將了女兒們一軍--「我  說的不是沈太太的孩子,是她的外甥。聽說在國中當導師,人很斯文。」  

  紅葉跟紅綾愕然地說不出話來,但紅娘仍老神在在的喝著她的紅豆湯。「媽,大姊  就在這裡,你們自個兒去說吧!我明天還要回公司開會,先去睡啦!」她說得將湯匙和  碗都放進水槽裡,朝她們擺擺手即走上樓去。  

  紅綾也馬上像火燒屁股似的將湯匙和碗放進水槽裡,然後掛著不懷好意的笑臉,慢  慢的朝樓梯口倒行而去。「大姊,媽,你們慢慢聊,我先去睡了啦!」  

  紅葉措手不及的站了起來,她欲言又止地看看友昭那滿臉期待的表情,沒轍的只好  再坐下去。  

  「媽……其實我並不反對相親啦!只是我最近實在很忙,所以……所以我們可不可  以以後再說?」紅葉期期艾艾地開口,雖然她心知肚明希望很渺茫。  

  友昭發揮了她斷章取義的天分。「妳不反對相親?我就知道妳一向跟我最貼心,也  最不會令我失望的。我已經跟沈太太說好了,這個星期天就讓妳跟他見見面,妳可別再  跟我說要去拜訪客戶了。」  

  「我……」紅葉無奈的望著沾沾自喜的母親。她都這樣說了,我還敢說個不字嗎?  她在往樓上走時,心裡不停地嘟噥著。  

  友昭露出滿意的微笑,看著紅葉一言不發地朝樓上走去,紅葉這孩子打小就是自尊  心強,所以只要三兩句好話,她就可以被哄得服服帖帖的。這下子我可等不及要看這場  相親的結果啦!老伴,你可要好好保佑,否則我就要被老闆娘笑扁啦!  

  滿心愉快的走上樓,友昭突然頭不暈,腰也不酸了。  

  ***  

  「考不到九十分的人出來。」維揚晃動著籐條,蹺起二郎腿坐在講桌前,眼睛嚴厲  的掃視全班的學生。  

  果然不出所料,林秀英、李俊雄、黃美玲、邱玉蓉、鍾雅莉和王勺玲、土豆、田雞  、二呆,還有幾個一向都在危險邊緣起起伏伏、不上不下的人。  

  「你們昨天都幹什麼去啦?看電視、睡覺。混嘛!我看你們要混到什麼時候?離聯  考只剩下四十天了,你們還在給我混,是不是要混到同學們都考上高中、念完大學了,  你們還要到補習班混?」維揚看著那幾個一臉茫然的學生,痛心地破口大罵。  

  女生到底心眼比較柔細,只聽到他的斥責即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但那幾個平常調  皮搗蛋慣了的男生,則是低著頭雙手背在後面,不知在搓揉些什麼?  

  「土豆,你在幹什麼?」維揚突然大喝一聲,嚇得土豆一慌,把手裡的東西摔在地  上。  

  「生薑?」維揚拾起那塊生薑,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湊近土豆。「土豆,這是不  是你哥哥教你的?你哥哥雖然很皮,玩了三年還考得上第一志願。但那是他有本事,你  呢?你有把握嗎?」  

  土豆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他乾脆的搖搖頭。「我沒有把握。可是我哥說用生薑塗  在手上,被你打就比較不會痛了。」  

  維揚強忍住笑的板著臉。「手伸出來!你哥哥有沒有告訴你,抹生薑被我抓到的人  要多打一下?」他毫不留情的鞭抽著。  

  土豆齜牙咧嘴的猛甩著手似乎那樣就能減輕疼痛似的。「我哥哥沒說你會多打一下  !」一副非常委屈的樣子。  

  「嗯!回去問清楚,如果一直考不好的人,我會怎麼修理。你比你哥哥聰明,但就  是不用功,你明天的考試再考不好,你就皮給我繃緊一點!」維揚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回  到座位的土豆,仍不斷的用生薑塗抹手掌心。  

  接下來的二呆跟田雞,也是投機取巧的準備了綠油精跟萬金油,維揚一一的拆穿他  們的伎倆。至於其它的人就比較好打發了,他們都明白在「我武維揚」的面前,只要保  證下回一定考好,他都會放他們一馬的,這一招根本就屢試不爽,是「我武維揚」的致  命點。  

  將考卷發下去給學生們寫,維揚緩緩的從教室左邊看到右邊,再從右邊看到左邊,  然後才起步踱到窗畔。  

  教育一直是他最心愛的事業,他倒沒有很迂腐的要像什麼教育界耆宿似的,非要桃  李滿天下,成天恩師恩師地叫著自己,那樣太虛偽了,完全失去了當個教師的意義。  

  他只是想對這群對前程茫然無助的孩子們有所幫助。因為在充滿瑕疵的教育制度下  ,一試定終生的聯考方案,在在都逼使得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們,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  ,就必須為自己的未來下賭注。  

  讀書應該是為了滿足人類與生俱來的求知慾,而非只是做為謀取功利的手段。這是  他一貫的理念,但是卻時常被現實的升學主義擁護者澆潑冷水。而身為校內升學班數一  數二的王牌老師,他也有他不得不背負的升學率競爭壓力,於是乎,他和學生之間便形  成了一種休戚與共、又愛又恨的情分。這種互動深深地影響了他們彼此的生活。  

  學生們怕他、恨他、咒罵他;但在聯考成績放榜之後,給他最多掌聲和感謝的也同  樣是這些人。可以說他們都在服著一種苦刑,而刑滿之期就是放榜之日。  

  窗外的校園裡充滿了快樂的氣氛,因為今天是星期六。許多一、二年級或是三年級  後段  

  班的學生們,喧嘩的在校園內嬉戲,或者有些班級已經開始放學了。維揚看看自己  班上的學生,他們早已養成不期待的態度了。身為「好班」中的一員,他們很明白自己  已經失去正常的星期例假日,更何況現在離聯考的腳步是越來越近了。  

  眼角不經心的往外一瞄,他見到隔壁班的班導師李月雲正站在外頭,和別的老師聊  天,基於知己知彼的需要,他強迫自己走出去加入她們。  

  「方老師,你班上的學生還在考試啊?」李月雲一見到他,馬上中斷原先的話題。  

  維揚開始覺得那個幫她取個「魔女」綽號的學生真是太不高明了,因為他覺得「夜  叉」  

  可能會比較適合她。今天魔女穿了件猩紅色的洋裝,腳上也是鮮紅色的三寸高跟鞋  ,頭髮則用紅色的緞帶綁成公主頭,配上她那「超級尺寸」--這是土豆跟田雞他們偷  偷形容給維揚聽的--血盆大口,全身紅成一片。  

  維揚看了她一眼,馬上調轉目光,因為她配色之恐怖,加上她嘴唇的快速開合,令  人會有頭昏眼花的效果。  

  「李老師,妳班上的學生都放學了嗎?」他把手撐在走廊的欄桿上,保持笑容地反  問她。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三年一班跟三年二班的學生在成績上競爭,他們的老師也在  私底下彼此較勁著升學率的高低。  

  「哦,他們啊!我先讓他們休息兩小時,因為這次月考,我們班的平均成績是全校  第一,比第二名足足高了一.九分咧!」魔女興高采烈的比手畫腳。  

  「唉!你們班也真是好不容易才拿到全校第一名,哪像我班上的學生從一年級到現  在,只有這次月考沒全校第一?因為啊!我們都把時間用來複習、考模擬考了。」維揚  不動聲色地出言相激,誰教她自己要先挑起戰火!  

  全校有誰不知,何人不曉:這回三年一班拱手讓出第一名的寶座,維揚心裡已經非  常不是滋味了,偏偏魔女還在那裡揚揚得意地點火搧風。  

  明明知道我就是她手下敗將,還在那裡趾高氣昂的大肆宣揚,她幹嘛不去用廣播系  統說給所有的人知道?維揚沒好氣地想著。  

  「是啊!我們班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一次冠軍,但是我的學生現在情況都不錯,  搞不好以後的冠軍,一直到升學率冠軍都是三年二班了。」魔女皮笑肉不笑地繼繽說下  去。「畢竟,你們班這回模擬考成績是比上回退了不少嘛!」  

  維揚挑起眉望著她。「那就不勞妳掛心了,我們班上的成績會再上去的,我只是擔  心有人班上的學生天天跑去打電動玩具,再這樣下去可不好哇!」他說著故意望向校門  口附近的那幾家電動玩具店,雖然隔了一段不算近距離,但仍可清晰的看到許多穿著學  校制服的學生進出。  

  魔女臉色大變的瞇起眼睛。「郭大全、呂理城,你們還敢給我打電動!」她說著顧  不得跟他們招呼一聲,馬上殺氣騰騰的朝那幾家電動玩具店疾奔而去。  

  「嘩!真是大開眼界。我光站在這襄聽你們的唇槍舌戰就夠精采萬分了!」旁邊原  先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師感歎地說道:「我們原想把你們兩個送作堆的,但我看你們之間  為個一.  

  九分就可以戰成這個樣子,要是當夫妻的話……」  

  維揚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噢!吳老師,拜託你們饒了我吧!我這輩子最怕的就  是這種會咄咄逼人的女性,我只要犯了一點小錯,她非清算鬥爭我不可。我何必自討苦  吃呢?」  

  「也有道理。那方老師,你理想中的另一半是什麼樣子的呢?現在全校就只剩下你  這個單身漢了,你說出你的條件,我們也好幫你留意留意。」吳老師看著維揚斯文的外  表,對他遲遲沒有傳出喜訊感到不解。「眼界不要太高了。」  

  維揚無奈地笑著擺擺手。「我哪有什麼條件?看看自己到現在一事無成,哪個女孩  子會願意嫁給一個窮教書匠?現在的女孩子眼睛雪亮得很,非嫁金龜婿不可!」  

  「還是有女孩子會守本分的啦!我得回去了,我那班寶貝蛋,我要是不盯得緊一點  ,他們就想給我造反!」吳老師說完,匆匆忙忙朝他的教室走去。  

  「說得倒容易,只是我到哪裡找個既個性相投,不會無理取鬧,又能諒解我把學生  看得比較重要的女孩子呢?」維揚自言自語的說著走進教室。抬起頭看看黑板右上角,  每天值日生用紅筆遞減寫出的距離聯考日數,他馬上精神抖擻地把那件事擱到一邊去,  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呢!  

  「明天開始,禮拜天也要全天留在學校自習,聽到了沒有?」他環視全班,聽到預  期中的歎息聲。  

  「聽到了。」有氣無力,深藏不滿,還有些哀怨的聲音此起彼落的應答著。但維揚  已經沒有力氣多想,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學生的成績達到他所  欲想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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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土豆,你看那個人像不像『我武維揚』?」二呆吃著鹽酥雞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下  來,他緊張地址扯在一旁打著電動的田雞,田雞隻顧著打電動玩具,根本不理他,於是  二呆轉而問翻著《小叮噹》的土豆。  

  「我武維揚?拜託,這裹是補習班耶!他又不是補習班的老師,怎麼會到補習班來  ?」  

  土豆連頭都沒有抬起來,他啃著烤玉米看漫畫。  

  二呆憨憨地抓抓頭。「可是好像是他。而且,他還走進冰店西施她家了。」  

  「冰店西施?」這小子的話一說完,土豆跟田雞立刻放下手中的漫畫跟電動玩具,  聚精會神地盯著補習班對面的欣欣小吃店。  

  「土豆,真的耶!那是我武維揚哩!他到冰店西施她家幹什麼?」田雞和二呆都緊  張地躲在補習班大門口擺的大型盆栽後頭,懷疑地瞪著欣欣小吃店裡的人。  

  土豆苦思許久後,在二呆跟田雞的後腦勺上拍了一記。「笨,他可能是去吃麵或是  吃冰。」  

  「是嗎?可是他為什麼要穿西裝、打領帶去吃麵或吃冰?我爸說只有到大飯店的餐  廳吃飯要穿西裝打領帶,他沒說到冰店麵店也要這樣穿啊!」田雞揉揉被樹葉撞得發癢  的鼻子,打著噴嚏說。  

  土豆跟二呆困惑的對看一眼,最后土豆提出了他認為正確的看法。「一定改過了,  只是你爸爸不知道。人家「我武維揚」是老師耶!他才不會弄錯哩……」  

  維揚是老師沒錯,這是無庸置疑的事。但是他也有弄錯事情的時候:譬如說,相親  的時間……***  

  「姑姑,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因為我的學生成績退步了。所以我要他們今天留校自  習,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忘了這件事的!」維揚鬆鬆領口那勒得緊緊的領帶,一  再地解釋著。  

  「維揚,我前天還千交代、萬叮嚀的囑咐你,結果你……我看你自己去跟人家小姐  解釋吧!她可是從今夭一大早就等你等到現在!」沈太太睨了侄兒一眼,加快腳步的走  向欣欣小吃店。  

  「姑姑,離聯考只剩三十九天了。我非得好好盯著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不可,在這  最後關頭,我不能讓他們中途放棄,要不然就功虧一簣了。」維揚將領帶正要抽下來,  但一見到姑姑那不贊成的眼光,他只好乖乖的再打好那種中間有個笑渦的結。  

  「維揚,小孩子要不要唸書是他們自己的事,你這樣天天逼他們,就算他們以後考  到好學校了,自己不懂得自動自發唸書,那又有什麼用?」沈太太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勸  這個把滿腔心血都用在學生身上,自己卻已三十四、五歲仍是孤家寡人的侄兒了。  

  「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但讓他們考上個好高中是我的責任。」維揚一踏進那家小吃  店的大門,就看到那個坐在櫃檯邊發呆的女郎,她正怒氣衝天的跟旁邊一個婦人說話。  

  「媽,太過分了!妳叫我把事情都推掉,我都照做了;妳要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  在這裡等他,我也沒反對。可是,媽,現在已經快六點了耶!還要我等多久啊?」女郎  用手撥撥她那頭黛咪摩兒式的短髮,氣呼呼地在櫃檯前走過來踱過去。  

  婦人手裡忙著挑揀蔥蒜,一方面也是不停抬起頭張望著。「紅葉,也許沈太太她們  被什麼事耽擱了,所以才遲了些,再耐心等一下,也許她們馬上就到啦!」  

  紅葉的表情就好像是她媽媽逼她去跳樓似的,她用力地搖著頭。「媽,我曾紅葉可  不是嫁不出去,我幹嘛再等下去?我已經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晚上了。我才  不要再等下去呢!」她說著拎起了她的車鑰匙。  

  「紅葉,妳要到哪裡去?不行,妳今天絕不能走,要不然沈太太她們來了,我怎麼  跟人家交代?」友昭趨上前去搶下女兒的鑰匙,她將鑰匙放在口袋裡,穩如泰山地坐在  紅葉面前。  

  紅葉咬咬下唇,向友昭伸出手。「媽,鑰匙給我。」  

  「不行,我今天絕不會把鑰匙給妳的!」友昭堅決地搖著頭,在她臉上顯現出她平  常隱而不見的頑強。  

  紅葉雙手趴在櫃檯上,她將頭抵在櫃檯冰冷又有些油膩的三夾板上,發出一連串挫  敗的呻吟:「媽,妳是當真的?」  

  「沒錯,今天我們就一直等到沈太太她們來為止。她剛才不是打電話來過,說馬上  就到了。你稍安勿躁,她們大概快到了。」友昭帶著微笑地拈著蔥葉,彷彿那些葉子上  面沾滿金粉或鑲了鑽般的珍貴。  

  「媽,想我曾紅葉可是堂堂的襄理級人物,平常部屬或同事跟我開會,只要遲到個  五分鐘、十分鐘,我馬上掉頭走人,要是讓別人知道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去等個男人  跟我相親……我……妳教我把臉往哪兒擺啊?」紅葉搓著手來回踱步,她喋喋不休的嘮  叨著。  

  友昭還是老神在在地揀著小白菜的菜葉,頂多只是抬起眼皮瞄了一下紅葉。「襄理  又如何?了不起妳找個丈夫給我看看,一個女孩子家不早點嫁人生子,就算當到董事長  又有什麼用?好了!別再說啦!反正我不會把鑰匙還給妳的。」  

  紅葉用腳尖在地上頓打了幾下之後,試探性地俯身看著她母親。「媽,妳真的不還  我鑰匙?」  

  友昭放下手中的菜,正經地看著她。「想都不要想,我今天非要妳相出個結果不可  !」  

  紅葉一咬牙,拿出了她那袖珍薄小的大哥大,飛快的按下一組號碼。「喂,立刻到  我家來接我。」然後她揚著眉地湊向友昭,臉上是萬分抱歉的神情。  

  「媽,妳可以不還我鑰匙,但是妳總不能把我綁起來吧?」紅葉說著背起她的大公  事包,連走帶跑的向大門口奔去,卻不巧的和剛進門的維揚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紅葉剛說完,已經被連忙跑過來的友昭拉住。  

  「沈太太,你們來啦!趕快進來坐!」友昭一見到來者,立即眉開眼笑地招呼著她  們,尤其是當她看到高大斯文的維揚時,更是滿意得嘴都合不攏了。  

  「媽!」紅葉怨氣難忍被友昭強行拖進店裡,她沒好臉色地坐在維揚對面,對維揚  她可是已經恨進心坎裹。  

  友昭雖然明白女兒的感受,但她視若無睹的倒茶、遞濕紙巾。對維揚這孩子,她已  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了。  

  倒是沈太太尷尬地坐在那裡,看到人家小姐杏眼圓睜、冷若冰霜的模樣,她真想挖  個地洞鑽進去。偏偏維揚卻還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這更令她內疚個半死。  

  「呃,維揚,你先自我介紹一點你的事嘛!」沈太太見維揚納訥的坐著,她推推維  揚的手肘,暗示著他。  

  「噢!我叫方維揚,現在在國中當導師。」維揚看著對面那個怒氣騰騰的女人,他  直覺就不認為自己會欣賞這類型的對象。怎麼說呢?看她那簡單俐落的髮型、合身又充  滿昂貴品味的套裝,腰際的BBCALL,還有手上的大哥大,一看就是能力強且凶悍的女強  人。  

  「還有呢?」紅葉冷冷地開口。原來就是你這傢伙,害我像個白癡似的坐在這裡等  你!  

  維揚不以為然地翻翻白眼。還有「溫柔」,從她那咄咄逼人的語氣裡,我可找不出  半點像溫柔、善體人意之類的女人味。  

  「沒有了。是不是請你也自我介紹呢?」維揚明顯地表現出自己的意興闌珊,輕描  淡寫地反問她。  

  「可以。」紅葉咬牙切齒地從齒縫中迸出話來。「我叫曾紅葉,目前是永安人壽保  險公司的襄理。」  

  兩個人眼光冷漠地盯著對方看,這讓坐在兩側的沈太太和友昭暗暗著急,她們只能  陪著笑臉猛對對方使眼色。  

  「紅葉是我的長女,她從小就很孝順、顧家,所以才會蹉跎到三十三歲都沒結婚,  我從來都沒見過有男人到家裡來找她,她……」友昭見氣氛這樣沉悶也不是辦法,所以  趕緊沒話找話的說,話還沒說完只見一個短胖黝黑的男人,用手帕不斷擦著汗跑進來,  直奔到紅葉身邊。  

  「對不起,我找不到停車位,所以把車停在門口,襄理,妳找我有事?」那個男人  氣喘吁吁的望著端坐在桌子四方的四個人,疑惑地搔搔他的小平頭。「妳們要打牌是嗎  ?抱歉,我不會打牌……」  

  紅葉霍然的自椅子上彈起,她臉上滿佈冰霜地瞪著他。「朱軾,你的車停在哪裡?  」  

  「在……門口。」朱軾仍搞不清楚狀況地被紅葉拉著往外走。「襄理……襄理,妳  要拉我到哪裡去?」  

  「閉嘴,朱主任,你只管開車就好了。我要離開這裹,越快越好!」紅葉打開駕駛  座旁的車門,自顧自地坐進去,看到朱軾仍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裡,她生氣地捶著面前的  儀表板。  

  「朱軾,你到底開不開車?」  

  朱軾馬上跳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鑽進車裡。他向趕到門邊的友昭揮揮手,便將車  駛離欣欣小吃店。  

  友昭傻了眼地呆住,過了很久,她才想到店裡還有沈太太跟她的侄兒這回事。她揉  著發脹且不斷抽痛的太陽穴,緩緩的朝她們走過去,一邊在心裡想著該如何解釋紅葉的  行為,一邊也在納悶著那個朱軾是什麼來歷的人物?  

  「曾太太,我看今天就算了吧!」沈太太不待友昭走近,她也是滿臉歉意。  

  「沈太太,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紅葉今天怎麼會這麼失常,平時她都是很溫馴  ,而且很有禮貌的。我也不清楚她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我……」友昭根本想不出任何  理由來為紅葉辯解,她現在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沈太太只能陪著打哈哈,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這件事的元兇是誰,她歎口氣的看著那  個在一本本子上寫著東西的維揚。  

  「呃,這也難怪紅葉會光火,是我們遲到太久了。」沈太太萬分艱難地開口說道:  「那麼,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呢?我看維揚跟紅葉是不可能會喜歡對方的樣子。」  

  友昭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不可能會喜歡對方的樣子」那還是太過樂觀的講法。依  她看啊!他們兩個看對方的眼神,就好像是準備隨時撲過去,狠狠地大咬一口般的仇視  對方,這樣怎麼有可能會有下文?  

  「維揚,我們回去吧!」沈太太拎起她的小皮包,見維揚動也不動的寫著東西,她  忍不住瞇起老花眼湊過去。「你到底在寫些什麼啊?」  

  「學生的乎均成績。我要趕快把他們的成績算出來,這樣我才知道哪些學生有哪些  科目要加強。」維揚心不在焉的壓著計算器,一面在筆記本上填寫著數據。  

  沈太太半張著嘴瞅著他看,半晌之後才合上唇,從齒間長長地洩出一口氣。「維揚  ,咱們回去。」她說完,有氣無力地拖著腳向大門口走去。  

  友昭在維揚仍忙著收拾那些筆、紙、計算器之類的文具之時,悄悄地拉著沈太太到  一旁打著商量。  

  「沈太太,我看維揚這孩子的人品我實在很中意,像他這麼斯文忠厚的男孩子可不  多見了。」友昭沉吟了一會兒才接下去說:「我看,他跟紅娘可能比較適合。」  

  「紅娘?」沈太太瞇起眼睛,看著正打著呵欠朝她們走過來的維揚。如果精明能幹  的紅葉跟他合不來,那麼嬌媚萬分、妖裊動人的紅娘,大概比較能引起維揚的興趣吧!  

  「是啊!老二紅娘嘛!沈太太,說句良心話,對維揚這個女婿我是越看越中意。無  論如何,我非讓他當我女婿不可。」友昭見夾著公文包文質彬彬的維揚,笑得合不攏嘴  地說道。  

  雖然有點懷疑曾太太的想法過於天真,但沈太太也不好說些什麼。她只是打著哈哈  的點點頭,拉著維揚很快地步出欣欣小吃店,盡速離開那個地方。  

  ***  

  「土豆、田雞、二呆,你們三個還不趕快進教室,邱老師已經開始在點名了:」紅  綾捧著厚重的考卷,對那三個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小男孩大叫。  

  「冰……噢!曾小姐,好奇怪喔!現在有規定去吃飯或吃冰都要穿西裝、打領帶嗎  ?」  

  田雞從二呆的紙袋中叉了塊鹽酥雞放進嘴裡,含含糊糊地問她。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們三個還不趕快進教室,到底是在看什麼啊?」紅綾放下考  卷,疑惑地走到盆栽後頭,好奇地向外張望著。  

  「我武維揚啊!他今天好奇怪耶!」土豆指著一輛自眼前行駛過去的銀灰色車子,  壓低嗓門地告訴她。  

  「我武維揚?你是說你們那個有虐待狂的班導?他到這裡幹什麼?」紅綾更加詫異  地走回櫃檯,自從她頂下這間補習班之後,因為她個性較隨和,一方面也是她的年齡較  輕,所以跟這些半大不小的少年們比較有話說。  

  「我武維揚」是因為三天兩頭聽土豆他們訴苦咒罵而熟悉的人物,其實她根本沒見  過他,只是常聽土豆、二呆跟田雞描述他在學校種種倒行逆施的「暴政」,所以偶爾地  也會很好奇地他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他……」田雞話還沒說完,二呆跟土豆已經用手將田雞的嘴封住,然後一人挾持  一邊地拉著田雞往樓上走。  

  紅綾睜大眼睛好笑地看著他們。「你們在幹什麼?」  

  「沒事,我們要去上課了。」土豆跟二呆互使眼色,然後推著田雞往上頭走。  

  「真的沒事?那你們幹嘛要蒙住田雞的嘴?」紅絞雙手抱在胸前,眨眨眼睛的問他  們。  

  「呃……田雞有口臭……」土豆脫口而出的大叫。  

  「田雞有蛀牙……」二呆也不約而同地找到理由。  

  「我才沒有哩,人家我……」田雞用力扳開他們的手,滿臉不高興地為自己辯白。  「我是說……」  

  「你們三個到底在幹什麼?考試已經開始十分鐘了,你們是不是想吃鴨蛋啊?」邱  老師拎著他平常用來指黑板、考完試用來打人的籐條,氣呼呼的站在樓梯口,朝仍在彼  此爭論著的三個小毛頭大吼。  

  他們三個馬上就像老鼠見到貓似的,爭先恐後的自邱老師身旁的空隙鑽過去,以最  快的速度坐到自己的座位,開始寫考卷。  

  我武維揚?紅綾再次低聲念著這個充滿武俠意味的綽號,開始整理著那一裝裝用牛  皮紙袋封著的考卷。  

  ***  

  「媽,妳別再念了好不好?我認錯,都是我的錯好不好?可是妳自己也看到他那個  德行啦!他遲到了一整天哩,見了面連句對不起都沒有,就只會用那種挑豬肉的表情盯  著我看!」紅葉嘔個半死,大肚苦水的剝著蒜頭。  

  「可是妳也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啊!妳教我怎麼跟人家交代?」友昭半是埋怨半是  責備地看著紅腫雙眼跑回來的大女兒。  

  「交代?我還『膠水』哩!憑他那德行還要我給他什麼交代?媽,我曾紅葉再怎麼  不濟也不會嫁給他那種二百五!」紅葉越想越氣的大叫,連手裡的蒜頭都剝得坑坑疤痕  的。  

  友昭氣餒地搖搖頭。「妳這孩子說話怎麼這個樣子呢?相親沒相成當個朋友也好,  人家說:『買賣……』」  

  「買賣不成,仁義在?媽,妳以為妳在開肉店,還是豬肉攤啊?人家都這樣渺視大  姊了。妳還幫他說話。」紅綾將包好的餛飩端到冰箱去冰,不以為然地說。  

  「話也不是這麼講的,紅葉相不成還有紅娘跟紅綾嘛!我是怕紅葉給人家的印象太  壞了,人家要是誤以為紅娘跟……」友昭心中倒還真是不無擔心。  

  「媽,妳放心好了。他要誤會儘管去誤會,像他那種二百五,我也沒興趣了。」紅  綾慌亂地搖著手。「二姊如果有興趣的話,叫她去好了,我可不奉陪!」  

  「嗯,我會跟紅娘說的,叫她挑個時間跟方先生見見面……」友昭在心中盤算了一  會兒,眼睛又瞄向顯然已心不在焉的剝著蒜頭的紅葉。「咳,嗯,紅葉,今天來接妳的  出去的那位先生是誰啊?怎麼都沒聽妳提起過?」  

  「他啊!」紅葉突然之間莫名其妙地紅了臉,她搓搓手上黏著的蒜皮,語焉不詳的  顧左右而言他。「他啊!他叫朱軾,是我公司的人。」  

  紅綾馬上將頭湊到她面前。「那個『他』為什麼會那麼湊巧的出現在我們家附近,  妳才一打電話,他的車就立刻到門口啦?」她朝姊姊扮了個鬼臉。  

  紅葉用力地擰了她的鼻子,使紅綾臉上都充滿了刺鼻的蒜頭味。「妳管人家為什麼  會出現?他家就住在後面巷子那棟新公寓嘛!」  

  「妳同事住後面巷子?怎麼從沒聽妳說過?」友昭將袋子裡其餘的蒜頭也都倒出來  ,幫著紅葉剝。其實她更深一層的用意,是想自女兒的口裡多套出一些話--關於那個  叫朱軾的男人。  

  紅葉抬起頭看了母親跟妹妹一眼,馬上又垂下眼瞼,「他上個月才在那裡買房子,  前幾大才搬進去。」  

  「嗯哼,你們今天到哪裡去啦?」看紅葉挑起了眉毛,友昭連忙地轉口說。「我是  看你紅著眼眶回來,我才要問的,要不然我才不管妳呢!」  

  「我……」紅葉低著頭也想起那個沉默不語,只是不時偷偷瞄她幾眼,似乎不知該  如何啟齒安慰她的男人一路上彼此都沒有開口,直到車子停在一片蓊蓊鬱郁的樹林之間  ,她才疑惑地轉向他。  

  「妳沒說要到哪裡,所以我自做主張帶妳到這裡。」他淡淡地說完,繞過車頭為她  拉開車門。  

  看著腳底下那一塊塊向下延伸著的梯田,紅葉突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悲哀,淚水很  不爭氣地粒粒滾落。  

  「怎麼哭了呢?受了什麼委屈?」他仍然是那種平淡的語氣。她用手擦擦淚水才看  清他手上拿著條手帕,垂立在身側,似乎打不定主意要不要遞給她。  

  彷彿受到極大屈辱似的,紅葉一把搶過那條手帕,像個孩子似地嚎啕大哭。「今天  我媽叫我推掉所有的事,就是待在家裡等著那個臭男人來相親。我從早上等到晚上,他  還那副德行!別人要是知道了,還以為我曾紅葉已經到這種委曲求全,苦等男人跟我相  親的地步了!」  

  越說越傷心之下,她索性就往路旁那個約莫有半個人高的石塊坐上去,絲毫不管那  茂盛的青苔會弄髒她身上那套所費不貲的套裝。  

  「不會有人那樣想的,妳一向是最優秀的。工作能力強而且處事伶俐,做人圓滑,  許多人在妳面前都只能自慚形穢。」他眼中似乎閃過了些特殊的光彩,但忙著自哀自憐  的紅葉無暇去分辨那其中的含意。  

  「是嗎?所有的人都叫我『女強人』,好像我隨時都穿著盔甲,隨時要打仗似的。  每個人都對我唯唯喏喏的,我嫁不出去又不是我的錯。」她說著忍不住恨恨地絞著手帕  。「這世界上,難道就沒有一個能把我當女人看的男人存在?」  

  朱軾長長地歎了口氣。「我說個故事給妳聽,有個男人對自己要求很嚴格,也因此  他就決定自己未來的另一半,也必須如他一般是個人上人。抱著這個念頭,他一直沒有  結婚,因為他還在找那個完美的女人。最後,他終於找到了……」  

  「然後呢?他娶了那個完美的女人了嗎?」深深地被他的故事所吸引,紅葉吸吸鼻  子,漸漸止住了哭泣。  

  「沒有。」他苦笑地搖著頭。「這個女人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因為她的上進和勤  奮,沒多久,她已經升到和他相當的地位了。這時候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浪費太多時間,  因為這女孩子在他的調教之下,已經完完全全蛻變成一個精明能幹的女強人了,向上攀  升跟成功野心不斷地驅使她更力爭上游。」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難道他不為那個女孩子高興?」紅葉掏出面紙,用力地擤  著鼻涕。  

  「他當然為她高興。但是沒多久這個女孩子因為工作上傑出的表現,而被拔擢到比  那個男人更高的職位。這時候他才深深地感到後悔;因為他一直藏在內心深處的感情,  這下子再也沒有說出來的一天了。」朱軾凝視著遠處的山嵐,似乎視而不見地低語著。  

  紅葉折著面紙的手僵了一下,她瞇起眼睛,盯著朱軾的背影。「朱軾……」  

  「他為了能多些機會見到那個女孩,不惜在女孩家後面買房子,以便能每天跟她一  起上下班。雖然是彼此各開各的車,但起碼在塞車的時刻,他們是在同一個路段,同一  個地方。」他仍然沒有轉過身來,平鋪直敘地說下去。「這樣他就很滿足了。因為他太  明白自己的機會有多渺茫,他甚至比那個女孩還矮小:年齡又大她一大截,即使人家願  意下嫁,他沒有那個勇氣……」  

  紅葉動也不動地瞪著他看,回憶一幕幕地重回眼前。她在淚眼中彷彿又看到那個剛  從高中畢業,甫遭父喪,急著要找份工作協助母親養活妹妹們的女孩。她的主管只大致  瞄了一她那份空白的履歷表,告訴她明天開始上班,從此開始了她的拉保險生涯。  

  在一連串的挫折跟困境之中,都是她那沉默黝黑的主管帶著她走過來。她永遠不會  忘。  

  當她做成第一筆保險收到保費時,他送給她一隻手錶,甚至那隻手表比她所收到的  保費還昂費。  

  她不會忘記當業績無法達成之時,那個不時安慰著她、為她打氣的人是誰:更不可  能忘了到處幫她找case、湊業績的人,是如何默默地將一疊客戶的名片放在她桌上,然  後不發一言地離開她的辦公室。  

  及至現在她升上了襄理,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只要她開口叫一聲,他就會及時出  現在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拉離開混亂的困境。就像是現在……「朱軾,你為什麼從  來都不告訴我?為什麼從來都不讓我知道?」她激動地撲進他懷裡,感到他的身軀似乎  被電到般的顫抖著。  

  「我該怎麼告訴妳呢?」朱軾舉起顫抖的手,輕輕柔柔地捧起她的臉頰。「妳是我  一手帶出來的人,我比誰都瞭解妳的能力。我曾經想過,在妳最初剛進公司時就跟妳交  往,把妳娶回家從此做個家庭主婦,但是我的良心不允許我如此的自私,我知道妳可以  有更寬闊的未來,所以我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看著妳越爬越高。」  

  「可是,你能體會出那種高處不勝寒的痛苦嗎?我身邊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相互  競爭的對手。我害怕自己隨時都會被打敗,滾下成功的山頭。」紅葉淚眼迷濛地哭訴著  。「你意然忍心看我自己在那裡掙扎……」  

  「妳不是一個人的,從來都不是。」他伸出手疼惜地擦掉她的淚水。「我一直都跟  在妳身旁,當妳一步一步的從最高的山頂攻去時,我並沒有離妳太遠。我在山下等著妳  ,像道網子般的把自己懸在那裡。不要害怕摔下來,我會接住妳的。」  

  紅葉簡直沒法子說出自己的心情,原來尋尋覓覓這麼多年,那個人竟然一直如影隨  形的跟在自己身旁。  

  「朱軾,十五年了,我進公司整整十五年了。你不覺得我們浪費了太多時間嗎?」  

  「紅葉,或許我不是最適合妳的人。妳還年輕,還是會再碰到適合妳的人。妳才三  十出頭,我已經快四十了,妳高挑苗條,我甚至比妳矮……」他說著不由自主地伸手摸  摸快禿光了的後腦勺。  

  「朱軾,那些都不重要。憑良心說,我甚至從來都不覺得你比我矮,因為你豐富的  學識跟教導我的耐心,使我在看到妳的時候,都只看到你的內在,外表並不代表什麼,  我不會在乎的。」紅葉將面紙扔回皮包,一想到今天相親的那個方維揚,相較之下,朱  軾簡直比他好上千百萬倍。  

  朱軾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只有他微微抖動的手指透露出他心裡的激動。「紅葉,  妳不會是因為一時氣憤之下,才說這些話來安慰我的吧?」  

  「朱主任,我們共事十五年了,你幾時見我騙過你了?」紅葉不悅地嬌嗔連連,她  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是沒有,曾襄理,心情好了嗎?」朱軾這才放下那顆懸著的心,帶著她朝樹林子  走去。「這才是妳嘛!」  

  「好多了。朱軾,你會不會討厭我是個女強人的事實?」紅葉突然開口問。「如果  你不喜歡,我可以……」  

  「誰?妳?我從來都只見到那個把履歷表捏得皺巴巴像團衛生紙的高中女生。女強  人,這也未必不好啊!那表示妳能力強,我也與有榮焉。」朱軾說著指著對面山谷的一  片地。  

  「那是我買的茶園,很美吧?」  

  「嗯,很美。」紅葉綻出溫柔地笑。嗯,真的很美,尤其是待在他身旁的時候,彷  佛全世界的重擔都被他卸下來了,剩下來的只有輕鬆……「大姊!妳到底在想什麼啊?  快來幫忙收店啦!」看到紅綾不耐煩的大叫,紅葉才含著笑地走過去幫忙收拾。  

  「媽呢?」紅葉看到只有紅綾在收拾桌椅,室內根本見不到母親的影蹤。  

  「媽先去洗澡了。大姊,妳看媽會不會再叫二姊,去跟今天那個叫方維揚的二百五  相親?」紅綾光著腳丫子的刷著地板,搖頭晃腦地問道。  

  想到那個二百五,紅葉只能猛搖頭。「我看只有叫紅娘自己自求多福了,媽似乎很  中意那個方維揚,要不然她也不會要我等他一整天。」  

  「大姊,妳不喜歡那個方維揚?」  

  紅葉掃著地板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似乎她在思索些什麼問題,但馬上又繼績掃地。  「也不盡然啦!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喜歡或討厭他的,只見一次面而已。但是我可以很確  定的說--他不是我所喜歡、想要嫁的那一種人。」  

  「為什麼?」紅綾拉起長長的橡皮管,任水花飛濺在地板上。她疑惑地望著回來之  後一直笑意盈盈的大姊,想不透她為什麼會這麼開心。  

  「妳不懂的啦!趕快把地刷乾淨,我要關鐵卷門了!」紅葉將肥皂泡沫向門口的走  廊掃出去,再用清水沖洗著磨石子地。  

  「妳不說我當然不懂啦!反正啊!那個二百五最好跟二姊相成功,要不然媽媽絕不  會放過我的。」紅綾用拖把拖著水跡氾濫的地面,歎著氣的咕噥著。  

  儘管紅綾不停的抱怨著,但一旁的紅葉根本就沒有聽進去,她只是帶著一徑的微笑  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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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2: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漠然地瞪著外頭迎風招搖的樹葉,榕樹葉和氣須在一陣清風吹拂過後,沙沙聲音不  絕於耳。維揚強打起精押,想要趕走那揮之不去的瞌睡感,他懶洋洋地用眼光掃射台下  正埋頭寫著考卷的學生們。離聯考越來越接近了,他可以感覺到那股繃得緊緊的情緒像  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迎頭兜下。  

  土豆跟二呆正咬著筆桿,瞪著教室天花板發呆,田雞則是打著瞌睡,有一搭沒一搭  地在考卷上畫著字。看土豆跟二呆那個模樣,似乎是非常迅速即寫好卷子,現在正無聊  地等著交考卷的時間。  

  維揚翻開學生的成績登記表,很奇怪的是每次考這份A卷時,他們三個都可以考很  高的分數,而且幾乎是卷子發下去沒多久即寫完。但若是用另一份B卷時,就只見這三  個寶貝在那裡搔首抓腦的寫不完卷子,分數通常也都是慘不忍睹。  

  他凝視他們三個那百般無聊的神態,當機立斷的走下講台,走到他們座位之間。  

  「土豆、二呆、田雞,寫完檢查過了沒有?」他很滿意地看到不只這三個寶貝,連  其它學生的瞌睡蟲似乎也被他的聲音趕跑了。  

  「檢查過了。」土豆懶洋洋地說道。  

  「寫完了。」二呆則是趕緊坐正了身子。  

  「好了。」田雞推推鼻頭上厚重的眼鏡,小聲回答。  

  「那好,你們三個跟我出去。」維揚轉向其它學生。「其它的人繼續寫,班長待會  兒時間到就收考卷。」  

  土豆、二呆跟田雞三個面面相覷,忐忑不安地跟著維揚向他的辦公室走去。三個人  在維〞  

  揚身後,輕聲地討論著「我武維揚」找他們到辦公室幹什麼?但截至他們依序排排  站在「我武維揚」面前為止,他們仍然摸不著頭緒。  

  「土豆,你老實說,你哥哥是不是把他以前用過的考卷都拿給你了?」維揚坐在椅  子,用手指敲擊著桌面,朝他認為最有可能的原因下手。  

  「沒有啊!我們搬家的時候,我媽就把我哥以前用的舊參考書跟考卷都扔掉了。」  土豆將重心換到另一條腿上,茫茫然地說。  

  「是嗎?二呆,你姊姊在立人國中教書,是不是她也拿總複習卷給你寫過?」維揚  將問題轉向胖胖憨憨的二呆,他雖然憨,但還不敢扯謊騙人。  

  「沒有喔!我姊姊是教家政的老師。她只會帶很多她們學校女生上家政課做的咖哩  飯,還有小餅乾給我吃,她沒有拿考卷給我。」二呆結結巴巴的大聲辯白著。  

  維揚詫異地揚起眉,不是土豆跟二呆,那麼會是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極端注重  孩子分數的田雞?  

  「田雞,你老實說,你父母是不是買了跟我們用的一模一樣的複習卷給你了。」維  揚蹺起二郎腿,專注地看著也是滿臉不知所措的田雞。  

  田雞習慣性地推推他那厚重的黑框眼鏡,猛然地搖著頭。「沒有。我爸爸說一天到  晚寫考卷是填鴨式死背的教育,所以他運參考書都叫我不要看;因為字太小了,我的近  視會加深。他都是買百科全書跟其它的課外書給我,可是我到現在都沒有看喔!」  

  維揚沉吟地看著他們三個人,諒他們也不敢扯謊,可是他們這種成績分佈太明顯了  ,教人不得不起疑……「那你們三個告訴我,為什麼每次考這份A卷時,你們三兩下就  寫好了,而且成績都接近滿分;考B卷時,你們的成績卻不怎麼樣?根據其它同學的說  法--B卷比較簡單喔!」  

  維揚蹺起的一二郎腿隨著辦公室內輕柔的音樂,緩緩地打著拍子,他緩緩的將三個  學生打量一遍。「還是,有人作弊……」  

  他的語音仍飄蕩在空氣中,三個小毛頭馬上像搖波浪鼓似的,不約而同的搖著頭大  聲否認o「我們才沒有作弊,考卷上的題目我們都會寫。」土豆是他們三個之中最敢講  的人,他理直氣壯的說。  

  「對啊!題目我們都看過了嘛!」二呆也附和著。  

  「就是說嘛,我們在冰店西施那裡就看過題目了,當然會寫,我們是童子軍,不能  作弊的啊!」田雞話還沒說完已經吃了土豆一肘子,他納悶地望著給他白眼的土豆。「  我說的沒有錯啊!我們在冰店西施那邊已經寫過考卷了嘛!你幹嘛K我?」  

  二呆二話不說,提起腿就往田雞的腳盤上踩下去,並且佯裝無事地瞄著天花板。  

  啊哈!原來是考試前先寫過考卷了,維揚興奮地坐正身子,只是「冰店西施」?那  是什麼玩意兒?  

  「你們幹嘛都K我?我又沒有說錯!」田雞痛得齜牙咧嘴,表情無辜地問著他的死  黨。  

  維揚默不吭聲地盯著他們三個看,他非常明白自己這樣盯著學生看會收到什麼效果  ,果然他們三個人馬上噤若寒蟬,不發一言地低下頭,只是偶爾偷偷抬起眼皮,偷瞄他  一眼,接觸到牠的眼神之後,馬上又垂下眼瞼。  

  「好啦,你們給我老老實實的說,那個什麼『冰店西施』,怎麼會有我們一模一樣  的考卷?」維揚端起杯子,徐徐地喝了口茶,等著他們回答。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他,他又看你,過了一會兒,還是土豆先開口:「冰店西施她  家開補習班,我們都有去她家的補習班補習。」  

  「冰店西施?為什麼叫她冰店西施?」維揚不怎麼感興趣地問道。這年頭賣檳榔有  檳榔西施,賣臭豆腐有臭豆腐西施,連賣冰都有冰店西施!是不是就像以前在金門服兵  役時,滿街的彈子房西施、冰果室西施一樣?  

  「我們也不知道,附近有很多阿兵哥,每次看到她都叫她冰店西施嘛!所以我們也  跟著這樣叫她。」二呆補充地說道,土豆和田雞在一邊點頭如搗蒜般。  

  「老師,她很漂亮哩,起碼比魔女漂亮一百倍,而且她又不會罵人打人。」田雞不  甘示弱的地補充著。  

  「亂講,她起碼比魔女漂亮個一千倍、一萬倍。又不像魔女一樣『恰北北』!」土  豆以很大的聲音蓋過其它兩個人的聲音大叫。  

  維揚掩住臉失笑的搖著頭,原來是那些阿兵哥的傑作,這三個小毛頭八成沒聽過「  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什麼西施、楊貴妃都會出籠哩!  

  感覺到氣氛有些異常,他一抬起頭就看到學生們口中的魔女--李月雲老師,正蹬  著她的三寸細高跟鞋,面罩寒霜的向這頭投以帶刺的白眼。而且似乎非常不悅地將手中  的作業本用力往桌上扔去,巨大的砰響聲,引起辦公室內其它老師的注意。  

  土豆、二呆跟田雞則是臉色慘白,神情忸怩地望著他,土豆的眼神快速轉動著,似  乎正在打什麼主意。  

  「呃,方老師,我們班後面的水溝長了很多野草,藏了很多的蚊子,叮得我的學生  都快受不了。我剛才經過你們班,其它的學生都在自習寫考卷,這三個調皮鬼是不是又  犯錯了?  

  正好可以處罰他們去拔草。」魔女狠狠地瞪了一眼土豆他們,然後晃動她不怎麼能  見人的身材走過來。  

  維揚馬上心領神會,看樣子她是聽到剛才的話了。他看了眼手足無措的學生們,很  快的在臉上堆滿了微笑。「李老師,恐怕他們沒有空去拔草,因為他們現在要給我回教  室去抄課文,抄歷史課本第三冊第十章全部,聽到了沒有?」他朝偷偷鬆了口氣,但馬  上又愁眉苦臉的學生說。  

  「聽到了。」三個人垂頭喪氣地正要走出去,又被維揚叫住--「把補習班的電話  給我。」維揚抓了紙筆遞過去。  

  三個人狐疑地對看了一會兒,才在紙片上寫下一組電話號碼。他將紙片放進口袋,  瞧見李老師仍神情憤恨的站在那裡,他詫異地望著她。「李老師,還有事嗎?」  

  「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饒過他們?你沒聽到他們叫我什麼嗎?」李老師因過於氣  憤而使頸部浮起青筋,配上她那坑坑洞洞欲蓋彌彰的臉,使她看起來格外顯得很詭異。  

  「什麼?我聽不太懂,我只聽到他們在說什麼魔女不魔女的,敢情李老師認為他們  說的是妳?不會吧!」維揚拿起了電話輕快的說著。「小孩子就是愛取綽號,這也沒什  麼,一笑置之就好了嘛!」  

  「你……」李老師的臉因過於激動而漲紅,她磨著牙地轉身坐回她的座位上去,故  意用力的搬動那些作業及考卷,搞得全辦公室的人都對她投以白眼。  

  「冰店西施……我倒要看看妳是何方神聖了?」維揚說著緩緩的按著電話鍵。  

  一眼見到幾乎快要七竅生煙的魔女,維揚莞爾地低下頭。其實學生幫老師取各式各  樣綽號是很平常的事,若不如此,怎麼讓他們發洩因升學考試而積壓的苦悶?對這些半  大不小的孩子們,過來人的我們又怎能太過於苛責他們?況且,我們自己不也是這樣一  路走過來來維揚自己也知道學生們在背地裡為他取了很多綽號。大都是因為他的名字所  帶給他們的聯想--什麼「掌門人」、「武林至尊」、「混天教主」乃至「我武維揚」  。但他都是一笑置之,因為比起他自己在這個階段時,為那些老師們所取的綽號,這還  是小巫見大巫呢!  

  想到自己的慘綠少年時期,維揚忍不住噗哧一聲地笑了起來。正在此時,電話也通  了,清楚的聽到一個柔美的女聲傳了過來--「立德家教課輔班你好,請問要找哪一位  ?」  

  維揚張開嘴巴半天,發覺自己忘了問冰店西施姓啥名誰了,使得他只能頓在那裡不  知如啟齒。  

  「喂?你好,請問要找哪一位?」那個柔美的女聲又再重複了一次,使維揚只得趕  緊清清喉嚨,免得她切掉電話了。  

  「呃,我……我是土豆、田雞……噢!他們叫李育群、朱慶民、陳忠偉的班導師。  」他以最快速度介紹自己。  

  「噢!你是『我武……』呃,你是他們的導師,請問有什麼事嗎?」紅綾費了很大  的勁,才沒有脫口而出的叫出他的綽號,她尷尬的吐著舌頭,臉上佈滿紅暈。  

  「沒關係,他們都叫我『我武維揚』,我已經習慣了。只是他們告訴我,你們這裹  似乎也有位『冰店西施』?」維揚輕笑地說道,試圖沖淡對方的窘境。  

  紅綾發出一連串的呻吟,這些小鬼怎麼到處去幫我打知名度!「就是我。呃,請問  土豆他們怎麼了嗎?」  

  「噢!是這樣的,我發現這三個傢伙考試時不太專心,後來才知道原來在補習班時  他們已經寫過一模一樣的卷子了。我並不是反對貴補習班用測驗卷給他們複習功課,只  是因為在學校考試關係到他們在班上名次的排列。他們事先已經考過的卷子,再寫一次  成績當然會比較好,可是這樣一來,對其他的同學就不公平了。」維揚試著用最委婉的  言語表達出自己的看法。  

  對方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我明白了,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跟妳商量一下,可不可以等學校考過這份卷子,你們再用?當然我會時常打  電話跟妳確定進度的。」  

  「嗯,大致上來說是沒什麼問題的,好吧!我……」紅綾為了收口,不小心咬到了  舌頭,倒抽了一口氣,她慌慌張張地將話筒用手摀住。  

  「沒關係的,妳可以叫我『我武維揚』,就像我也可以稱呼妳『冰店西施』一樣。  」維揚笑著打趣道。  

  紅綾莫可奈何地笑笑。「那是一些鄰居取的綽號,不過名字只是一個符號,沒什麼  大不了的。還有什麼事嗎?我武維揚。」  

  「沒有了,謝謝妳的諒解跟合作,冰店西施。」  

  「不客氣。再見,我武維揚。」  

  「再見,冰店西施。」  

  掛斷電話之後,維揚發現自己竟然對著桌子傻笑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他趕緊翻開  面前的作業本。但是他的思緒卻不由自主的,一直繞著剛才電話裡那個清脆悅耳的聲音  打轉。冰店西施,是不是人如其名呢?  

  ***  

  「媽,我才不要那個書獃子相親。妳別再說了,大姊的教訓還不夠嗎?要是讓我的  客戶跟朋友們知道,我曾紅娘要花一整天的時間去等個男人跟我相親,那我的一世英名  不就全毀了?」紅娘將擺滿了梳妝抬的保養品,一瓶瓶一罐罐的打開,再一層又一層的  塗抹在臉上。  

  「紅娘,上次是他記錯時間了。這次我們約在他學校附近的咖啡廳,這樣他就可以  利用兩節課中間的空檔,你們可以先認識認識。」友昭看著對鏡子齜牙咧嘴、擠著青春  痘的女兒,輕聲細語地遊說著她。  

  紅娘猛然抬起頭,從鏡子裡瞪著友昭。「媽,有沒有搞錯?他要跟我相親,還要我  到他學校去等他?」  

  「我跟沈太太覺得這樣比較妥當,再說妳自己有車開,到哪裡相親不是都一樣?」  友昭挖起一團眼膠塗著眼。  

  「可是,媽,我是女孩子耶!我有我的矜持跟含蓄啊!叫我跑到他們那裡,別人還  以為我是自己送上門去任人挑選,多沒格調啊!」紅娘貼好一邊的假睫毛,但另外一邊  卻老是貼不好,像只垂死的毛毛蟲掛在她眼瞼上一樣。  

  「我的二小姐,到了妳這個年紀還談什麼矜持跟含蓄啊?快打扮好,我跟沈太太約  九點,現在已經快九點丁。」友昭拍拍紅娘的頭,自顧自的走出去。  

  紅娘歎口氣扯下那條假睫毛,再一次的重複相同的動作。「到了我這個年紀又怎麼  樣?  

  單身貴族耶!哎啊!這根假睫毛怎麼老是黏不好?不管了,慷慨就義也不用打扮得  太漂亮,反正那個書獃子也未必懂得欣賞。」  

  維揚心不在焉地再次拿起湯匙,攪動著早已微溫的咖啡,學生們現在正在考模擬考  ,他再度望望牆上的錢,九點十分,手腕上的表也是九點十分,他歎口氣的瞪著窗外。  

  「維揚啊!耐心點,人家紅娘可是個漂亮的單身貴族呢!我聽曾太太說,紅娘是做  直銷的,現在已經做到什麼寶石級的了,她們公司還送她一部進口轎車呢!」沈太太見  維揚那不感興趣的模樣,心中也是暗暗著急。  

  昨天她正在跟曾太太聊天時,老闆娘遠遠的扯開大嗓門走了過來。「喲!曾太太,  都快過了一個月啦!我怎麼也沒瞧見妳家女兒有人追啊?我看啊!流水席妳是擺定囉!  」她晃動著脖子那一圈圈的肥肉興奮地說。  

  雖然有些氣憤,但曾太太仍是保持著笑容。「老闆娘,我可不急,還有兩個月哪!  我會先叫丫頭們到妳女婿的婚紗攝影店去挑禮服的,先代她們三個謝謝妳啦!」  

  「那敢情好,只要她們嫁得出去,我就送得出手。」老闆娘不以為意的吹噓著。「  妳家那三個女兒,打小就是咱們這條巷子裡最會唸書的。我以前還曾罵我們家小玲,沒  紅葉她們姊妹會唸書,現在想想,也幸好我們家小玲不愛唸書,否則我哪能有孫子抱呵  ?」  

  「是啊!小玲也真是能幹,十五歲就當媽媽了。哪像紅葉她們三姊妹?有學歷,有  事業,就是沒兒子。」友昭語帶諷刺地說。在這附近誰不知道小玲十五歲就懷了孕,生  下私生子,最慘的是混太妹的小玲,連孩子的爸爸是誰都搞不清楚。  

  「是啊!女人有錢有勢有什麼用?冬天冷了鈔票可不能當棉被蓋啊!」老闆娘訕訕  地說完走回她家的店。  

  友昭拍拍臉色大變的沈太太,因為老闆娘惡意的話,同時也罵到丈夫已過世的沉太  太。  

  「別理她,她就是那張嘴巴壞,所以在這附近的風評不太好。」友昭安慰沈太太說  。  

  沈太太重重的歎口氣,然後握住了友昭的手。「曾太太,拚著這口氣,我非幫妳贏  了她不可,她這個人實在應該有人好好的教訓教訓她的,免得以後她更囂張了。」  

  也就是衝著這口氣,所以她們打鐵趁熱的再度安排維揚相親,只是這回的對象換成  了老二紅娘。  

  維揚沉默不語地凝視窗外,從這家咖啡廳望過去,正好可以遠遠的看到他的教室,  他很滿意的看到學生們正低著頭寫著考卷。已經交代過班長,他會在這裡跟朋友談事情  ,有事情的話可以打電話過來找他。  

  操場上那些低年級的學生像是在追逐著什麼,上著體育課的學生用籃球或躲避球正  向牆上丟著,那片窗都是玻璃,如果打破了,我的學生可能會受傷……維揚坐立不安的  希望能有授課的體育老師,或是其它的老師去制止他們,即使沒打破玻璃窗,他們嘈雜  的騷動聲,教我的學生怎能好好的考試?  

  直想立刻衝回一街之隔的學校,趕走那些仍聚在那裹吵鬧跳動的小鬼們。但是,已  經答應姑姑,絕對不會再惹人家小姐不高興了,我……幾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那個  高個子的男生將手中的籃球用力扔上去,玻璃窗整面的向下倒,轟然一聲,連在對街的  這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維揚立刻跳了起來看見班上學生陷入慌亂中,其它班的老師、學生們也都跑出來看  個究竟。維揚眼珠子幾乎迸出來看到有幾個學生身上沾滿鮮紅色液體,由其它同學攙扶  出來,班長則慌慌張張的向樓下跑。  

  維揚馬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薄夾克,轉身就要朝外跑。沈太太急忙地拉住他--「  維揚,你到哪裡去?」  

  「姑姑,要出人命啦!我不要相親了。」維揚說著,腳程也沒慢的快步向外跑去。  

  「維……曾太太、紅娘,你們來啦!」沈太太緊緊的捉住維揚的手。「維揚,人家  小姐都來了,你就再坐一會兒嘛!」  

  「姑姑,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哪有心情相親?」他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臉色陰晴  不定的紅娘。「妳好,我叫方維揚。抱歉,失陪了。」  

  維揚簡單的打了個招呼即衝了出去,對沈太太的聲聲呼喚彷若未聞似的。在校門口  他碰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蒼白著臉的班長,斷斷續續的說著話--「二……二年五班  啦!他們在追一隻綠色的小鳥,然後……然後他們把玻璃打破了,我們班有好多人被玻  璃刺……刺到了。」  

  「嚴不嚴重?」維揚拉著班長往位於二樓的教室跑,不待班長回答,現場凌亂的哀  嚎聲已經回答他了。  

  幾個坐在靠窗的學生都掛綵丁,其中有幾個女生穿著染滿血跡的白上衣,正嚇得不  知所措地放聲大哭。而學校的那個老護士則只是用簡單的棉花沾著雙氧水,為她們清洗  著傷口。  

  難道她沒考慮到玻璃可能刺進皮膚內?  

  「有幾個人受傷?」維揚跨著大步走進去,仔細清點人數之後,他歎口氣的要求護  士叫救護車。  

  該死,離聯考越來越接近了,這下子學生們受傷再加上養傷的時間,唉……維揚只  顧著將學生送到醫院檢查,完全忘了相親這回事,但是有人可忘不了,譬如說……紅娘  ……「媽,他這是什麼意思?」紅娘氣呼呼的坐在沙發椅上,面對著滿咖啡廳其它人臆  測的眼光,使她更嚥不下這口氣。「我才遲到十五分鐘耶!他自己上次可是整整遲到了  一整天,我們都沒怪他,他今天跟我耍什麼個性啊?」  

  「紅娘!」友昭拉拉女兒的袖子,對於會發生這種情況,她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但  見到沈太太難堪的神情,她也只好要女兒收斂一下怒氣。  

  「媽,我受夠了。妳七早八早就把我從被窩裡挖起來,還要我放下身段送上門來跟  他相親。結果呢?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走人了,他以為他是誰啊?」紅娘打開她的粉  盒,拿著粉撲補著妝埋怨道:「真是有夠沒面子的,丟死人了啦!」  

  「呃……紅娘,沈媽媽先替維揚那孩子跟妳說聲對不起,他……嗯,他可能是突然  想到什麼事沒做,所以才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沈太太支支吾吾地為維揚找借口。  

  「有什麼天大的事啊?」紅娘用力的蓋上粉盒。「算了,沈媽媽,這不是妳的錯。  我看是我跟他沒有緣,所以呢?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好不好?」  

  友昭拉住了紅娘。「妳再等等看,說不定他事情辦好,馬上就回來了。」她們抱著  一線希望。  

  紅娘誇張地仰天長歎。「媽,我可沒有大姊那種一等一的忍耐功力,我……」她揮  動雙手的加強語氣。  

  「曾紅娘!好巧,妳怎麼會在這裹?」一個高瘦留著長髮的男子,伸手在紅娘肩上  用力一拍,大聲地叫她。  

  紅娘翻著白眼的轉過頭去,馬上又掉過頭來。「何理,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閒扯淡,  你離我遠一點,免得我發作起來會咬人。」  

  「紅娘,別皺眉頭嘛!免得一條條的細紋破壞了妳的花容月貌。這兩位是……」何  理說著朝一旁的友昭跟沈太太點點頭。  

  「媽,他叫何理。何理,這是沈媽媽、這位是我媽。何理是我的學弟,他……」紅  娘平淡地為他們做著介紹,一邊緩緩起身。  

  「曾媽媽妳好,我叫何理,我是紅娘的學弟兼追求者,我已經追紅娘學姊快十年了  ,可惜她還是不願意嫁給我。」何理似真似假地說道。  

  看到母親那感興趣的笑容,紅娘連忙瞪了他一眼。「何理,你別在那裡胡說八道了  。我告訴你幾十萬次了,我絕不嫁年紀比我小的男人。」  

  「唉!紅娘,就算我比妳小兩歲又如何?妳長得這麼美又青春永駐,只要我們不說  ,別人又怎麼會知道?」何理面對面的盯著紅娘,令她越發的不自在起來。  

  「我不跟你說了啦!媽,我先走啦!沈媽媽,再見。」紅娘拎起她厚重的皮包,裡  面一大半是化妝品,甩也不甩何理就往外走。  

  她打開車門,訝異地看到何理倒已自動自發的坐在駕駛座旁,而且也繫好安全帶了  。  

  「何理,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坐上駕駛座上,瞇起眼睛瞪著他看。  

  「我的車撞壞了。看在友誼的份上,麻煩妳送我一程吧!」何理將太陽眼鏡掛上,  乎硯著前方的擋風玻璃說。  

  後面有人等著要車位,不耐煩的按著喇叭催促他們離開,紅娘馬上將方向盤打死,  把車子駛人川流不息的車潮。  

  「上哪兒去?」紅娘見何理很大方的打開音樂,她淡淡地問。  

  「妳相親相得如何了?」何理好像沒聽到她問的話似的,逕自提出自己的疑問。  

  紅娘突然踩下煞車,令何理整個人幾乎要撞到擋風玻璃上。但還是太遲了,她懊惱  的看著那個神態得意洋洋的交通警察,朝他們走過來。  

  「小姐,妳闖紅燈喔!麻煩行照跟駕照給我看一下,謝謝。」操著台灣國語的年輕  警員好奇地打量著紅娘的駕照。「哈哈哈!妳叫紅娘喔!」  

  紅娘咬著才地瞪他一眼。「警察先生,我知道自己闖紅燈是不對,可不可以麻煩你  快點開罰單?因為我趕時間,拜託好嗎?」  

  「小姐啊!闖紅燈就是不對,趕時間也不可以闖紅燈。」警察拿出他的紅單本,一  直搔著頭地嘮叨著。  

  「是,麻煩你快一些好嗎?」紅娘很努力克制自己,才沒有伸手往他臉上抓過去。  今天真是窩囊透了,被那個書獃子當面放鴿子也就罷了;現在車上還多了個何理;還要  附加一張紅單。  

  紅娘忍不住啃起指甲,瞪著那個警員,只見他不時的搔頭晃腦,蘑菇了快十分鐘才  將那張紅單遞給她。在這之前,他一直欲言又止的看著紅娘,使紅娘疑惑的想起有些朋  友說過,有的警員因為工作枯燥乏味,所以特別喜歡跟被抓到的人討價還價,尤其是女  性駕駛人……何理伸手拉下她放在嘴裡啃的手指,紅娘這才抽回手的伸過去接那張紅單  ,她詫異的看著上面那行字--「看到紅燈你就走!」  

  她緩緩的轉向那個面露靦腆之色的年輕警員,長長地歎了口氣。「原來,你蘑菇了  半天,就是因為你不會寫闖紅燈的闖,是嗎?」  

  警員赧然地漲紅了臉。「對不起,今天是我自己第一次一個人主打,所以『熊熊』  給他忘記要怎麼寫了。」  

  紅娘哭笑不得的搖著頭,將車子駛離開那個路口,旁邊的何理早已經捧腹大笑得連  連擦著眼淚了。  

  「何理,有什麼好笑的?我記得以前還有人問我『衛生棉』跟『脫脂棉』有什麼不  同的呢!」她故意提起那段陳年糗事,提醒他自己年少的無知。  

  何理倒也不以為忤。「我記得啊!妳說要減肥的時候就用脫脂棉,好朋友來了才用  衛生棉。」他用手摀住眼睛,過了很久才又再開口。  

  「妳知道嗎?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沒法子忘記妳,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  妳在土風舞聯誼時,穿了件紅色的圓裙跟我們跳方塊舞的樣子。」  

  紅娘莞爾的想起大學時代號稱「舞瘋」的自己,大二那年,她帶著瘋一瘋的心情去  參加為大一新生辦的土風舞聯誼,也就是在那一晚認識何理的。  

  「嗯,我還記得啊!你纏著我要學吉魯巴,把我的腳踩得三天沒法子走路。」紅娘  乾脆放縱自己的思緒,就像她放縱自己踩在油門上的腳一樣。  

  提起這一點,倒是令何理有些不好意思。「為了賠罪,我可是連著一禮拜,每天接  送妳上下課的喔!」  

  「噢!你以為這樣就很偉大啦?你害我不能參加多少舞會啊?每天都跟你騎車到海  邊吹海風,害我感冒、毛細孔變粗大!」紅娘索性將車子往郊區通海邊的小路開過去,  嘴裡則是不肯輕饒地數落著何理的罪狀。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何理看到車子停在沙灘外的堤防,他馬上身手俐落  的跑到沙灘上,連做了幾個前滾翻。「嘩!真是舒服,很久沒這麼優閒的曬太陽啦!紅  娘,妳站在那裡幹什麼?」  

  紅娘慢慢的踱到他躺著的沙灘旁,何理立刻脫下身上的薄夾克鋪在地上,她毫不客  氣地就坐了上去。  

  「何理,你今天不用工作媽?」她瞇起眼睛,望著遠處快速移動的白雲,納悶地問  他。  

  「我今天放假,我跟老闆說:我最愛的那個女人要去跟別人相親了,我非得好好的  去看著不可,免得她跟別人跑掉,那我這輩子不就沒老婆了。老闆一聽,馬上就放了我  的假。」  

  何理伸手撩玩著紅娘長而鬈曲的髮絲回答。  

  紅娘睨了他一眼。「你就曉得貧嘴!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相親的事?」她一想起那  個書獃子那副沒啥元氣的表情,馬上就滿肚子的氣。  

  「張玉珍。我打電話到妳們公司去問,因為妳今天應該要回總公司開會的,張玉珍  說妳有事,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套出來,原來妳今天要相親。我從一大早就等在妳家門  口了,結果妳姑奶奶開車有夠快,我沒追上妳,跟一輛出租車K上了。」他淡淡的說著  將髮絲貼在自己臉上。  

  「那你怎麼找到我的?」紅娘好奇地問。  

  「我先找到妳的車,妳總不可能到學校裡去相親吧?所以我就沿著路上一家家的咖  啡廳跟西餐廳找。第五家就找到妳了。」他輕描淡寫的說著,好像很容易似的。  

  紅娘瞇起眼睛仰望著天空.過了很久她才低下頭,看著一直認真盯著她看的何理。  

  「沒有用的,何理。」紅娘將自己的髮絲自他手中搶過來。「你不要再浪費時間在  我身上丁,我真的沒辦法接受一個年齡比我小的男人。」  

  「我還是不明白,跟年齡比妳小的男人結婚,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依麗莎白泰  勒的老公都可以當她兒子了,人家還不是恩愛得很?」  

  「我又不是依麗莎白泰勒,我才不要人家指指點點的說我老公比我小。」紅娘斷然  地推翻他的舉證。  

  「那麼妳是打算降格以求,找個白髮蒼蒼、齒牙動搖的老頭子嫁囉?這樣也好啦!  如果妳找個快斷氣的老頭子丈夫,不出三、五年他就去見閻羅王,妳就可以變成個有錢  的寡婦啦!」  

  紅娘杏眼圓睜地怒瞪著他。「何理,你到底在鬼扯些什麼啊?我才沒那麼惡劣的想  用這種方法斂財。」  

  何理坐正了身子,將紅娘的手包容在他的掌心之中。「紅娘,那麼請妳告訴我,妳  到底要嫁什麼樣的老公?我記得妳以前說過:他一定要很成熟穩重,高壯得讓妳可以小  鳥依人:最重要的是,他必須要能容忍妳那幾乎過度的愛美癖。我覺得我完完全全的合  乎妳的要求了。」  

  紅娘很懊惱的想抽回手,何理卻堅持不放手。「何理,你幾乎是十全九美了,只剩  下一件事--你比我小兩歲。所以,我們別再談這碼子事了,好嗎?」  

  「就只為了這個小瑕疵,妳就寧可忽略我追了妳十年的決心,去跟別人相親?」何  理覺得無法理解的大叫。  

  「我……我還不都是被我媽逼的!才會去跟那個書獃子相親,而他居然還敢當面給  我吃閉門羹,瞄也不瞄我一眼就走掉了。」紅娘想起來,那股怨氣直衝腦門。  

  何理突然握住了紅娘的雙肩,猛烈地搖晃著她,使紅娘覺得自己如強風中瑟縮的花  蕊,似乎全身都要散掉了。她從披散在臉上的鬆散髮絲間,疑惑地看著何理像頭被刺到  腳的大熊般,毛毛躁躁的在她面前來回踱步。  

  「何理,你到底怎麼回事啊?」從認識他以來,紅娘從沒見過他如此的失去控制,  這使得她感到有股莫名的刺激,正沿著她的脊椎向上竄,令她無法理清思路。  

  「我要發瘋了,曾紅娘妳真是全世界最殘忍的女人!」何理朝著海面上的波濤大吼  大叫,然後才轉過身子面對她。「我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書獃子?」  

  「他年齡比你大。」紅娘落寞地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好害怕有一天我  會變老變醜,到那時候,我一定沒法子忍受那個醜陋的自己。」  

  何理頓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可是,紅娘,根據科學家的調查發現,嫁給年紀比  自己小的男人的好處,比嫁個比自己老的男人多。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女人的平均壽命比  男人長,如果再找個比自己年齡大的老公,那妳不就要多守寡好幾年了?」  

  紅娘還來不及開口,何理馬上滔滔不絕的說下去。「再說,最現實的一點,有個年  輕老公的話,他可以刺激妳的荷爾蒙的分泌,使妳常保青春啊!這可是很多女人求都求  不到的哩。」  

  紅娘連連地眨著眼睛。「何理,你是不是有點走火入魔了?」  

  「我沒有。紅娘,妳一定要相信我,這普天下除了我之外,再也沒有人更能給妳幸  福的了。」何理用最堅定的語氣,正經八百地說。  

  「可是……」紅娘還想再說什麼,但何理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住她的唇。紅  娘震驚地想推開他,但隨著他越來越纏綿的呼吸聲,使得她心跳加快而忘了拒絕他,只  能閉起眼睛,享受那種甜蜜的滋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何理才緩緩放開她。他眼神中充滿了某種飽漲了決心的光芒  ,他微微喘著氣的托起她的下顎。  

  「紅娘,我只要妳給我一個機會就好。妳先把什麼勞什子年齡的問題拋到一邊去,  妳好好的觀察看看我夠不夠愛妳;我的體貼夠嗎?然後妳再決定要不要把我三振出局。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何理的唇幾乎抵在紅娘的唇上輕輕地說著。  

  紅娘不自覺地舔舔她有些乾燥的唇瓣,何理如此親暱的低語,使她唇間彷彿通了電  般麻麻癢癢的。在沒有辦法想太多的情況下,她只能睜著明亮的眼睛,溫馴地響應他。  

  「好,但是……」她還是免不了有些擔心。  

  何理又再深深地吻了她,最後在幾隻野鳥的吵嘈聲中結束了這個纏綿的印記。「沒  有但是了,妳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當個好女孩,讓我好好的寵妳,oK?」  

  紅娘根本沒辦法開口說話,她只知道在這個男人吻過她之後,自己的腦子裡裝的都  是漿糊了。是以她只有帶著那種癡癡迷迷的傻笑,任憑他牽著自己的手,像對傻瓜似的  在烈陽的正午,在海灘上散步。  

  這是頭一次曾紅娘沒有擦防曬油,也沒撐傘戴帽的在烈日下走動,但她一點也不在  乎。  

  因為她眼中只看得到那個拎著她的三寸細跟高跟鞋的男人,她幸福地微笑著。  

  真是羅曼蒂克!她如此的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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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3: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面對急診室裡淚眼汪汪,或是被驚嚇得不知所措的學生們,維揚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白襯衫已被染了許多紅色的色塊,他緊張得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罵人。  

  「醫生,她不要緊吧?」他看著醫生和護士小心翼翼的,將李秋玫的頭髮剃掉一個十元硬幣大小,醜陋的傷口正源源不斷的翻滾出血來。  

  「還好,我先把傷口清乾淨、止血,再幫她照張片子,看有沒有玻璃屑在裡面?沒有的話,把傷口縫起來就好了。」醫生有條不紊地說著,手裡則是很有效率地做著他所  說的工作。  

  看著緊咬著嘴唇,淚水不斷往下滴的李秋玫,維揚心裡真是說不出的傷痛。這個內向沉靜的學生是班上最認真一群中的佼佼者,乖巧的她受傷之後只是默默的哭。  

  維揚再踱到另一邊去,看到土豆哀聲連連的大叫。根據同學們的說法,坐在靠中間的土豆原本不會被玻璃扎到的,但是窗戶落下之後,他很英勇的衝過去,和其它的男生  一起想將厚重的玻璃窗框抬起,這使得他的手上充斥了大大小小的割傷。  

  「哎啊!好痛,嘶!」當護士夾著沾有酒精的棉花幫他消毒傷口時,土豆頻頻的叫嚷著,這個時候可看不出他有何英勇。  

  「土豆,你真勇敢,很有同學愛嘛!」維揚走過去,拍拍土豆的肩膀勉勵的給他打氣。  

  受到他的褒獎,小男孩臉上立即充滿得意之色。「嗯哼,沒什麼,只是小小的道義而已,班導,你說我夠不夠義氣?哎……喲!好痛!」當沾了酒精的棉花一碰到傷口……「這麼有義氣的男子漢怎麼可以叫這麼大聲呢?那隻手伸過來!」醫生調侃的用鑷子檢視著土豆的傷口,一派輕鬆地說道:「嗯,沒什麼太嚴重的傷口了,Miss林,幫他把傷口  

  包紮起來就好了。」  

  「哎喲!好痛!」土豆甩著兩隻手,埋怨的嘟噥著。「就是英雄好漢割到肉也會痛啊!  

  對不對,我武維揚?」  

  「嗯,忍耐一下,馬上就好了。」維揚沉重地歎了口氣,看到校長跟許多的家長焦急的出現在急診室門口。  

  「方老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家孩子早上可是好好的到學校上課,怎麼會受傷?」  

  家長一致的問著維揚。  

  「我女兒的臉上縫了了三針,那會破相的!是怎麼發生的?」有的家長一看到頭上顏面受傷的孩子,整個人即像失去理智般的大吼。  

  「痛不痛?媽媽馬上帶妳回家!」還有些哭紅了眼睛的媽媽們,心疼得只差沒跟受傷的孩子抱頭痛哭。  

  「玻璃整片掉下來?」拿著大哥大的家長一聽到孩子的描述,怒髮衝冠的轉向正在一旁陪著笑臉的校長及教育局的官員。「教室的玻璃整片掉下來?你們蓋的是什麼教室  啊?是不是偷工減料?還是年久失修?你們任憑我的兒子在危險教室中上課,你們有沒  有良心啊?」  

  「呃……這位家長,請你不要太激動了。我保證本校的教室都很安全的,這只是一件意外……」校長試圖安撫不滿的向他聚集的家長們。  

  「意外,一句意外就要打發我們啦?現在離聯考只剩不到一個月,如果害我的孩子在聯考中考不好,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那個帶著一副金邊眼鏡、頤指氣使的女人,  尖銳的嗓門特別突出,維揚認出她是田雞的母親。  

  「這……這……」校長頻頻用手帕拭著額頭的汗水,習慣於跟官員們交際送往迎來的他,並沒有多大的應變能力去處理任何突發事件。  

  維揚長長的歎口氣走過去。「朱太太,我們會好好的注意孩子們的功課,必要的話  ,我可以給他們額外的課業輔導。」  

  「方老師,你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誰不知道你方老師是這所學校的王牌老師?所  以當初我才千方百計的遷戶口,把孩子送到這個學區,你……方老師,你在流血……」  朱太太說到一半,突然盯著維揚的手臂,尖叫了起來。  

  「是嗎?」維揚漫不經心地舉起手,這才發現在右手臂上有道大約十七、八公分的  血痕,大概是襯衫封住了傷口,所以沒有流出很多的血,但在維揚一拉扯袖子時,鮮血  又開始滲流了出來。「可能是剛才被玻璃劃到。」  

  維揚輕描淡寫的說著,家長們立刻大聲嚷嚷的,要醫生護士們過來為維揚療傷。在  所有家長們的信念裡,維揚是協助他們的子女考上好學校的保證,所以他們可不能讓方  老師有個什麼閃失。  

  等家長們帶著學生離開醫院之後,維揚凝視著微微有些刺痛傳來的右手臂上那厚厚  的白紗布,耳裡一直迴旋著剛才土豆、田雞,還有二呆的話--「我武維揚,我們這樣  就不能去補習班了。」土豆高舉扎滿紗布的手指,像演布袋戲般的舞弄著。  

  「對啊!好像也要跟冰店西施請假才行。」田雞習慣性的想推推他的眼鏡,但是他  的眼鏡已經在那一片混亂中砸碎了,所以他只能落空的觸摸著空無一物的鼻樑。  

  「我媽叫我先不要去補習班,等傷口好了再去。」二呆的腳踏到碎玻璃,走起路來  一拐一拐的。「可是我很擔心自己會跟不上進度……」  

  他的話一說完,土豆跟田雞也忙不迭地附和著,他們的表情都有著一絲絲的恐懼。  

  維揚喟然地拍拍他們的肩,或摸摸他們的頭,即使是平日吊兒郎當的這三個小皮蛋  ,一日一碰到聯考這要命的關卡,他們還是跑不掉的會有恐懼和茫然感。  

  「放心,我去幫你們請假,順便拿你們在補習班的講義跟考卷回來給你們寫。你們  先跟爸爸媽媽回去吧!其它的事我會處理的。」  

  現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蒙頭大睡,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須先回學校把教室清  理乾淨。雖然有其它未受傷的學生們大致清掃了,但他還是得再去檢查一下,這樣他才  能放心。  

  走在空曠的校園中,他突然感到冷清空虛緊緊的包圍著自己。這是從來都沒有的事  ,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好期待身旁有個人可以聽自己說說話。  

  唉!曾幾何時,我自己也變得這麼多愁善感起來了?他搖頭苦笑的打開教室電燈,  空無一人的教室更是有股說不出的孤寂感,他緩緩的走上講台,站在那裡環顧台下空置  著的桌椅。  

  那面玻璃已碎光的牆上只剩下空空的窗框。他從一格格的黑洞望出去,一眼就看到  那家咖啡廳--今早相親的那一家--他悚然大驚的想記起那位小姐的容貌,但任憑他  如何回想,卻只記得一張塗滿各種顏色的臉龐及濃郁的香水味。  

  也許我該放棄尋覓那個心中理想的圖騰了。他歎口氣的大致看了一下,熄了燈朝辦  公室走去。從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心理上就已經勾勒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她不必  美若天仙,也不盡然非得溫柔似水,她只要是她自己,有著屬於她自己的風格,帶有她  自己的溫柔,這樣就足夠了。  

  這些年來相親,朋友介紹的、同事,甚至學生的姊姊,他見過太多的女人了,但至  今還沒有一個人能稍微觸動他心靈深處的那一根情弦。  

  是我的要求太高,還是她還未出現?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個娉婷女子,能真正  的和我有共通的心靈世界?他走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沉思著。  

  憶起了土豆他們三個的擔憂,他立即拿起電話,依著那張壓在玻璃墊下的電話號碼  撥了電話。  

  幾乎一響就有人接起了電話,是她!維揚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他興奮的用手指敲著玻璃墊。  

  「呃,請問是冰店西施嗎?」他蹺起二郎腿,用手指在腿上打著節拍。  

  「我武維揚?我正要打電話給土豆他們的父母呢!」冰店西施那邊傳來了音樂聲,  維揚立刻就聽出了那是一部很轟動的電影TOPGUN--「捍衛戰士」的主題曲,由柏林合  唱團演唱的TAKEMYBREATHAWAY,那主唱的沙啞嗓音非常性感。  

  「噢!不用打了。他們三個今天都得請假,嗯,可能都得請一段時間的假。他們今  天因為意外都受傷了,三個都掛了點彩。」  

  「哎呀!不嚴重吧?聯考快到了,這可真是糟糕,我怕他們會跟不上我們總複習的  進度。」冰店西施用焦急的語氣急急的說道。  

  「不很嚴重,只是皮肉之傷而已。我想,我會去貴補習班,幫他們拿他們的講義跟  考卷,再幫他們課業輔導,要不然到聯考時,我真不敢想像……」他沒有再說下去。  

  「好啊!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你真是個好老師,這麼關心學生。」從冰店西施的話  中,可聽出她說這話是出自她真心的誠意。  

  維揚有些赧然地低下頭。「呃,這是我的責任,學生們的父母把孩子交給我,我有  責任把他們送進好學校。其實現在的孩子們也是挺可憐的,幾乎都沒有童年了。」  

  「是啊!我武維揚,你大概什麼時候會來拿講義跟考卷?」電話中的音樂仍持續唱  著纏綿的歌詞。  

  「呃,我可能待會兒會過去吧!妳們的地址是……」  

  「是這樣的,我要到民生路辦事情,也許我們可以約在哪裡,我順便帶給你就好了  ,這樣你也不用多跑一趟。」  

  「民生路……我現在在學校,妳到民生路辦事,那就在我們學校下一條路耐已。」  

  「唔,那我送到學校給你好了,因為我會經過你們學校,麻煩你在校門口等我好嗎  ?」  

  「好的,妳大概多久會到?」他看了一下手錶。  

  「嗯……十分鐘吧!我搭出租車。」  

  「那就麻煩妳了。冰店西施。」  

  「這沒什麼,我武維揚,你很容易就可以認出我的,我今天穿……」  

  「不,先不要說,我們待會兒再來看看我有沒有法子憑直覺認出妳,我的直覺向來  很準的。」維揚話一出口才發覺自己真是有點……不,是很無聊,不知冰店西施聽到他  說這種話,會不會認為他有毛病?  

  但冰店西施爽朗的笑聲驅除了他的不安。「真的?那好啊!我們就來看看是誰先認  出對方的,我武維揚。」  

  「一言為定,冰店西施,我恭候大駕。」有種不怎麼熟悉的激動,使他開始覺得自  己很期待這個小遊戲。  

  「待會兒見啦,我武維揚。」她說完並沒馬上掛掉。  

  「待會兒見!冰店西施。」維揚說完又凝神聽了很久。沉默中只有那首歌的旋律在  重複著,他聽到她掛斷電話之後,這才輕輕地放下話筒。  

  冰店西施……在他知道她的存在之後,經常跟土豆他們聊起補習班的事。雖然一開  頭他是想多瞭解一些補習班的運作情形,藉此知道學生們在課業方面的進度。但是土豆  那三個寶貝蛋,說來說去話題都繞著冰店西施身上打轉,使他在日積月累、不知不覺之  間也對她熟稔了起來。  

  唯一的遺憾就是他至今仍未曾和她見過面,這也使得「冰店西施」四個字在他腦海  中形成了一個黑洞,一個拚命吸取他注意力跟想像力的大磁場。  

  在他的想像中,她就像蒙了塊黑色面紗般的神秘,又不時的吸引他。冰店西施,我  倒要看看妳是否真知二呆所說的,比林青霞還漂亮?其實論年齡妳是比較年輕討巧,但  論神韻,我很納悶二呆他們衡量的標準在哪裹?  

  他走進廁所洗把臉,看看表,緩緩的向校門口走去。冰店西施,我準備要一睹妳的  廬山真面目。他斜倚在走廊的欄桿上,雙手抱胸的沉思著。  

  ***  

  紅綾將三份講義跟考卷各自裝進牛皮紙袋中,再在正面寫下土豆、田雞跟二呆的姓  名。  

  她有些納悶自己的手為什麼會有些不聽使喚的頻頻輕顫?  

  神經病,只是送考卷跟講義而已,我幹嘛這麼失常?她將齊肩的頭髮隨意的用梳子  刷一刷,背起了她的大皮包,再抱起那三袋資料。在經過門口那面大大的落地鏡前,她  停下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為什麼呢?他只是個陌生人而已啊!雖然我常在跟土豆他們閒聊之中聽到有關他的  事,但他終究還是個陌生人,即使他有時會用電話跟我連繫,但那都是討論學生們的課  業進度問題,我的心沒理由因為要與他見面,而如此的騷動不安啊!  

  「紅綾,妳站在鏡子前面那麼久在幹嘛啊?」紅娘將一大杯的珍珠奶茶遞給紅綾,  自己也是在鏡子面前搔首弄姿。「妳不是要給學生送考卷?快去吧!櫃檯我來顧就好了  。」  

  接過珍珠奶茶,紅綾吸了一口。「哇!二姊,妳又叫老闆不要加糖了喔,好難喝!  」  

  「加糖是很好喝,但是保持不了好身材!別忘了,牙醫前幾天不是才打電話來,要  妳趕快去拔牙?」紅娘吸著自己的那一杯,善意的提醒她。  

  「唉!別提了。我光想到牙醫,我的牙齒就開始痛了。二姊,妳今天相親相得怎麼  樣了?」紅絞愁眉苦臉的揉著腮幫子,好奇的開口。  

  紅娘突然有些緊張的東張西望,確定左右都沒有其它的人之後,她才沉下臉破口大  罵:「我告訴妳,那個書獃子真是可惡到極點了,他竟然當著我的面放我鴿子。」  

  「什麼?」紅綾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的瞪著紅娘。  

  「哼!他就這樣從眼皮下面瞄了我一眼,說了句『我哪有心情相親』,然後頭也不  回的就跑了。我真是窩囊透了!這輩子還沒有人敢放我曾紅娘的鴿子,所以我就跟媽還  有沈媽媽說--到此為止。」紅娘氣呼呼地說。  

  「他就這樣跑走了?」紅綾深感不可思議的說。  

  「嗯,這還不夠啊?算了算了,反正啊!媽如果叫妳去跟他相親的話,我勸妳根本  連去都不用去了,反正那傢伙跩個二五八萬的,不必理他!」  

  「我?」紅綾放下手中淡而無味的珍珠奶茶。「我才不去哩!」  

  「哼!到時候老媽一聲令下,由得了妳嗎?」紅娘有些幸災樂禍的笑著說。「還不  是乖乖的去了!」  

  「我……」紅綾正想反駁幾句,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她驚呼的跳了起來:「哎  喲!  

  我來不及了!我走啦,拜!」  

  匆匆鑽進出租車,紅綾心思仍不斷的繞著那個已經被大姊跟二姊恨之入骨的二百五  、書獃子身上打轉。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竟然連精明能幹的大姊和妖嬌美麗、風  情萬種的二姊都看不上,那麼,我看平凡如我也不必多事了。  

  望著窗外長龍般的車陣,紅綾有些歉疚,看著表上秒針跟分針一格一格地移動著。  

  「司機先生,怎麼停了這麼久?」她詫異的看著沒有半點前進跡象的長龍。  

  司機探頭出去看了一會兒。「前面出車禍,有輛砂石車翻了,這下子可能要一段時  間才清得好。妳趕時間的話,最好下車到別的路口攔車。」  

  「呃,謝謝你。」紅綾付了錢,很快的下車朝前面走去,幸好離我武維揚他們學校  已經不遠了,她加快腳步的往前走。  

  其實媽媽逼我們去相親也是為了我們好。只是我比較相信緣分的說法,有道是「有  緣千里來相會,無緣見面不相識」,我總是相信在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遲早我會跟  那個在三生石上與我有鴛盟的人相遇。  

  我想大姊跟二姊八成也是有著自己執著的理念吧!否則,依她們的外貌及能力,拜  倒在她們石榴裙下的追求者一直都不計其數.但她們卻單身到現在。  

  而我,封閉的生活環境帶給我單調安穩的生活,雖然偶爾也會有不知自己在期待什  麼的疑惑,但我深深的相信,我的等待最終必然會顯現出它的價值的。  

  現在的我只要好好的過我的日子,終有一天,我會找到那個在我愛情生命中的真命  天子的。她綻出一抹微笑的朝學校的大門口走去,夜間部補校的學生們形色匆忙的在她  身旁經過,她不經意的一抬頭張望就看到他了。  

  那個男人雙臂撐在二樓的陽台上,正若有所思的看著校門口這個方向。在光亮的教  室和燈火通明的辦公室為背景之下,背光的他令人無法看清楚他的五官,但是從他身上  卻透露出一種孤獨的味道。  

  紅綾說不上來那個念頭怎麼會突然的躍入她腦海中,但她卻很明白自己一見到那個  人影,馬上就確定他必然就是土豆他們口中那個身懷絕技的「掌門人」--我武維揚。  她抱緊懷裡的牛皮紙袋,很快的朝他所站立的地方走過去,心裡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判  斷。  

  維揚看著那名高挑的女郎輕快地朝這棟樓走過來。她……會是冰店西施?他站直身  子腿起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飛揚的中長髮,她穿了件淺藍色的襯衫和牛仔褲,腳上  是雙便鞋。他一再的在心中盤算,要不要上去詢問?  

  冰店西施說她十分鐘就會到,現在已過了近半小時了。而且她說她將搭出租車前來  ,他看著只充斥夜間部補校學生摩托車的校門口,哪裡有出租車的影子?  

  那個女郎會是她嗎?或者她也是眾多夜間部學生中的一員而已?他再看了看她幾眼  ,不像,她的步履如此堅定且神情輕鬆地一路走過來,絲毫沒有補校學生那種緊張與急  促的倉皇感,她…….  

  她登上階梯,在走廊明亮的燈光下,他總算可以仔細的看清楚她了。稜角分明又充  滿女性婉約特質的五官,當她走動之時,身體隨意的擺動著韻律感般的風情。看著她,  維揚突然直覺的認定她就是那位冰店西施,他自己也無法解釋自己的動機,但他好希望  她就是那位冰店西施。  

  女郎走到距離他七、八步的地方,忽然歪著頭凝神地打量著他,似乎是在考慮該說  些什麼話的模樣。  

  「冰店西施?我是我武維揚。」維揚向前跨了兩步,充滿期盼的看著她,緊張的等  著牠的反應。  

  女郎綻放出一抹略微羞澀的微笑。「噢!我就猜到你是我武維揚,只是不太敢確認  。」  

  她伸手掠掠頭髮,有些侷促不安,看著身旁有些來來去去的人們用奇怪的眼光,偷  偷的打量著自己。  

  「呃……妳吃飯了沒?我還沒有吃飯,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個飯,我要謝謝妳幫我  把考卷送過來。」維揚脫口而出的提出邀約,他說出口之後,才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  唐突了。  

  「嗯……呃……我的意思是……現在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如果……如果……」  

  紅絞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看到他困窘的語焉不詳且結結巴巴的樣子,她善意的為  他解圍。「好啊!我們到哪裡吃?吃些什麼?」  

  「呃……」這下子維揚倒語塞了。因為以前住外頭時,他都是跟其它單身漢一樣胡  亂吃,後來是跟房東家的人搭伙。現在搬到姑姑家,早、晚餐都是姑姑打理,午餐則是  跟學校其它的老師一樣叫附近餐館的便當。「呃……妳想到哪裹吃?吃什麼?」  

  紅綾看著眼前這個衣衫凌亂的男人,他的右手臂上甚至還包紮著紗布,衣服上也有  些血漬。「你受傷了嗎?我……呃,抱歉,我還不知道你貴姓?我姓曾,曾國藩的曾,  你貴姓呢?」  

  「噢!抱歉,我姓方。」維揚扯扯身上的衣服。「抱歉,因為今天學生發生了點意  外。  

  妳等我一下,我去換件衣服,馬上就好。」  

  紅綾不置可否的隨他走進辦公室,他自櫥櫃中拉出另一件白襯衫,消失在走廊的另  一端。紅綾則是將牛皮紙袋放在桌上,帶著好奇心打量著辦公室的擺設。  

  桌面上攤開的幾張文稿吸引了她的注意.這應該是畢業紀念冊吧?她帶著笑意的看  著一張張照片中--我武維揚,噢!是方老師跟學生們勾肩搭背,或是笑開成一團的嘻  笑著。  

  看得出來他跟學生們必然很親近,因為在後頭的照片欄中,有的學生歪歪斜斜的寫  下他們的臨別祝福。有的直接就寫下他們的觀感--「希望我武維揚武功蓋世,一統武  林。」  

  「希望我武維揚打倒魔女,成為本校的東方不敗!」  

  也有些女生秀秀氣氣的寫下她們浪漫的祝福--「希望老師早點娶到溫柔漂亮的師  母。」  

  「祝老師一切都順利,早日五子登科。」  

  其中有張照片是他們班到郊外去玩的留影,方老師獨自站在一顆大岩石旁,單手扶  著石頭。做美編的學生將石頭用粗粗的筆寫下了「我武維揚」四個字。看到那些充滿童  心的稚言稚語,紅綾忍不住開懷的笑了起來。  

  「久等了,曾小姐妳在看什麼?噢!那是學生們的畢業紀念冊,他們每天做一些然  後寄放在我這裡。」維揚走到她面前,歉然地望著她。「對不起,我剛才忘了問妳趕不  趕時間?」  

  「我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現在出版界的六一二大限快到了,我想去買些書。因為  有些有版權的書,以後要買就比較貴了。」紅綾站起來,看著他有條不紊的將桌上的東  西及文件分別放進不同的抽屜中再上鎖。「這三袋就是土豆他們的講義和考卷,麻煩方  老師轉交給他們。」  

  「謝謝妳,說到這三個寶貝學生,我還真有點擔心。他們的成績不頂好,但也差不  到哪裡去,就是大而化之粗心大意,尤其是土豆,他是大起大落的人;二呆是迷糊,看  題目老是不求甚解,有時不是多看,就是少看了幾個字;至於田雞,唉!他是那種你不  逼他,絕不會自己拿書看的人,他的時間不是用在打電動,就是看課外書籍。」維場邊  收拾著牛皮紙袋放進他的公文包,邊檢查門窗的說著。  

  紅綾帶著微笑,聽著他分析土豆他們的個性,看他如此精確的說出他們的優缺點,  紅綾更加佩服的望著他鎖著門窗的背影。看得出來他真的很認真的在帶學生!她暗自的  在心中評論著。  

  即使不提她自身的經驗,從念國小開始,她就碰到一些只把利益擺在前面的教師。  有的家裡開米店,有的家中開雜貨店,於是乎把學生家的民生採購都納為他們的勢力范  圍了。最多的還是在家中開班為學生惡補,在那些教師的心目中,學生只有兩種--好  學生跟壞學生,區分的方法則是以有沒有上他家惡補為分野。  

  於是在那些年代中,學校裡永遠只分為兩個集團:一邊是家境較富裕,能不時送禮  給老師,或參加惡補的學生所組成的「好學生」:另一邊則是家境貧寒,或者沒到老師  家惡補的「壞學生」。  

  由於在自己求學歲月中所受到挫折感,及對那些汲汲於名利的教師反感,雖然喜歡  為人師表的生活,但是紅綾選擇了家教班,在家教班裡所有的學生,都是為了要使成績  更進步而來。沒有人會強迫他們買任何東西;在此任教的老師們,也不會以利益來區分  學生的等級。  

  很可悲的一件事實,就是孔老夫子所提倡的有教無類,大概只有在補習班中看得到  ,雖然學生的來源是以交錢與否為區分;但在學校裡,交同樣錢的學生,不也被大人們  以「升學班」與「放牛班」來分隔呢?  

  「你一定是位好老師。」紅綾和他走在夜色籠罩的校園中,突然有感而發的對他說  。  

  「哦?土豆他們沒告訴妳我是如何殘暴的用籐條抽他們,或是罰他們抄課文?」維  揚大感意外的說:「有個學生的家長偷偷的告訴我,在她女兒的日記裡,天天都把我罵  得狗血淋頭,永世不得超生呢!」  

  紅綾莞爾的大笑。「還好啦!土豆他們最常說的是你有雙透視眼,連他們躲在豎起  來的課本後面打瞌睡、偷吃便當,或是打電動你都會知道。但是我聽得出來,其實他們  很敬重你。」  

  維揚聞言仰頭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噢!那三個小毛頭,其實我何必用透視眼,  他們所說的那些小把戲,哪一樣我以前沒有玩過?我都是過來人了。」  

  他說著拉開了銀灰色轎車的門,讓紅綾坐進去,然後自己才坐進駕駛座。「我知道  有家小館子,老闆娘的家常菜很不錯。」  

  「嗯!客隨主便。方老師,我覺得你跟學生們很親近,從照片上就可以看出來了。  」  

  「可能吧!在他們這個年紀是最苦悶的時候,不僅要面對生理上的變化,還得應付  沉重的聯考壓力。我明白他們之中有些人對我心生畏懼,或是天天咒罵,但那都是暫時  性的,我對於他們而言,只是協助他們考上好高中的工具,是個跳板。」維揚開著車,  把自己的理念娓娓道來。  

  「唔,你的觀感倒挺特殊的,一般人都會說要作育英才、傳道、授業、解惑之類的  。但終歸我們的目標是相同的,只是我們所處的位置不同而已。」紅綾淡淡的說道:「  當初我要頂下補習班時,所有的人都說這年頭補習班賺錢很容易.但我從沒有那種想法  。憑良心說,我只是想要有個地方,可以讓愛唸書的孩子們可以認真的讀書的地方。賺  不賺錢倒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將車停在巷子口,維湯和她並肩的朝那家小吃店走去。他抬起頭看著閃爍的星斗,  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很任性的佔領了他所有的細胞。  

  這一路走過來,聽她侃侃而談使他感到有些驚訝,原來竟有人的理想和自己是如此  的接近。比起自己那些經常鼓起三寸不爛之舌的要學生補習,或以權威要求學生買一大  堆參考書籍的同事,這位曾小姐的觀念反而更能和他密切的溝通。  

  ***  

  紅綾抱著一大袋的書籍站在巷口,向坐在車子裡的方老師揮著手。吃完飯之後,她  即說要去買五折書,而方老師也說他想去看看,於是乎兩個人又一起去逛書展。  

  心裡明白他是在找機會、找借口延後道別的時間,紅綾並沒有點破他的動機。老實  說她樂得有個人幫忙她提那些厚重的書,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心裡也有些捨不得打斷自  晚餐時即融洽盡興的氣氛。  

  這年頭要找個可以好好聊天的對象並不容易,尤其是彼此都是在從事教育方面的工  作。  

  她可以聽他說些學生在學習中所碰到的情況,和他化解的方法;她也告訴他一些有  關學生反應學校教育的缺失。  

  堅持不讓他送到門口,等到他的車消失在遠處之後,紅綾才抱著今晚的戰利品走進  家門,一進門她就見到母親、大姊、二姊都在看電視,在大姊的身邊還坐了個矮胖黝黑  、微禿的中年男子。  

  「我回來了。」紅綾將書放在茶幾上,迫不及待的翻著新買的書。「二姊,我買到  了亂世佳人五十週年紀念的彩色畫刊了,還買了些園藝跟美容方面的書,妳要不要看看  ?噢!我還買了幾本食譜。」  

  「食譜啊!現成就可以迭給大姊,她一定用得著的。」紅娘翻翻那些書,神秘兮兮  的說:「大姊要結婚啦!」  

  「真的?跟誰?」紅綾詫異地轉向一臉洋溢著幸福微笑的紅葉。「大姊,妳真會保  密,我怎麼都沒聽妳說過?」  

  正在翻著農民歷的友昭拿下她的老花眼鏡。「朱軾啊!下個月十二號跟二十五號都  是好日子,你看哪一天比較好?」她說著將農民歷遞給朱軾,朱軾卻馬上傳給紅葉。  

  「紅葉決定就好,我沒有意見。」他含情脈脈的望著紅葉說:「只要她高興,我什  麼時候結婚都沒問題。」  

  聽到他所說的話,紅娘跟紅綾面面相覷,因為紅葉是有名的女強人,任何事由她辦  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是聽到有人對自己那個女暴君般的姊姊如此溫柔體貼,她們還是  覺得有些怪怪的--難道他不怕紅葉使他變成「妻管嚴」嗎?  

  但更今她們跌破眼鏡的是--向來做事乾脆俐落、精明能幹的紅葉,卻一反常態的  依偎在朱軾的身旁,小鳥依人般的用異於平常的溫柔語氣說話。  

  「我沒有意見。朱軾,這些事都由你做主就好了。」紅葉將農民歷又推回朱軾手中  ,她自己則是迫不及待地翻著紅綾所買回來的食譜。「唔,媽,明天開始我要學煮菜了  。我到現在還是只會煮粥、下水餃,連荷包蛋都煎得不好。」  

  紅娘跟紅綾半開著嘴,看著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大姊。三姊妹中紅葉是最痛恨進  廚房的,也因此她連煎個荷包蛋都能煎得支離破碎,或是焦如黑炭。  

  而一向只願展現女強人本色,避諱進廚房的紅葉,竟然宣佈明天要開始學煮菜了,  這……還真是聳人聽聞。  

  「沒關係的。紅葉,妳工作忙,家事我會負責的。」朱軾含笑的拍拍紅葉的手背,  用縱容的語氣說著話。「妳只要全心全意的處理公事就好,我會把我們的家打理好,讓  妳沒有後顧之憂的。」  

  這下子不只紅娘跟紅綾,連她們的母親友昭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雖然朱軾是如此  的其貌不揚,外在條件樣樣都配不上光鮮亮麗的紅葉;但是從他的話中,所有的人都可  感受到他是真正打從心底愛著紅葉。  

  「那你不是太辛苦了?我好歹也得學做些家務事,畢竟我不僅是公司的襄理,最重  要的是--我是你的妻子,我也該盡些做妻子的義務啊!」紅葉臉上漾滿溫柔說著。  

  友昭清清喉嚨。「那麼就是十二號好了,趕明兒個,你們就到巷口老闆娘的女婿開  的婚紗攝影禮服店拍結婚照,老闆娘說要送你們的。」友昭得意洋洋的將那張名片放進  紅葉手中,想到下午老闆娘那吃驚得下巴都快脫臼的模樣,她更是高興的頻頻推著臉上  的老花眼鏡。  

  「老闆娘?她幹嘛這麼好心?」紅葉審視著手中的名片,懷疑的看著母親。「我早  上才告訴妳晚上要帶朱軾回來,跟妳談結婚的事,她怎麼……」  

  「反正她也是這麼多年的老鄰居了,況且又是她女婿開的店,妳跟朱軾有空就去謝  謝人家的好意。」友昭急急的岔開話題。對於自己跟老闆娘打賭的事,壓根兒不想讓三  個女兒知道。  

  「嗯,我要去睡啦!今天真是累死我啦!」紅娘伸伸懶腰,說著就要往樓上走。  

  「等等,紅娘,妳今天跟那個方先生沒有相成親,沈太太的意思是要不要再安排你  們再見面一次?」友昭決心打鐵趁熱的把老二也嫁出去。  

  「媽!我早上就說得很清楚了,我跟他根本沒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紅娘掠  掠她飛瀑般的長髮,指指在一旁翻著書的紅綾。「如果他還想相親的話,叫紅綾去跟他  相!我可不奉陪了。」  

  紅綾馬上跳了起來。「媽,他這個人有夠煩耶!大姊跟二姊這麼好的條件都相不成  ,我幹嘛去當炮灰?」  

  「是啊!媽,再說咱們都得忙大姊結婚的事,難道妳還有那個美國時間去管那個二  百五、書獃子?」紅娘也看不過去的幫腔道:「跩了個二五八萬的,他以為他是誰啊?  我們象的女兒非得都給他糟蹋才行啊?」  

  「妳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也不怕妳姊夫聽了笑話,都多大的人了,還說這麼幼  稚的話。」友昭雖然不悅地說著紅娘,但心底也是有些贊同她的看法。  

  我這三個女兒雖說不是什麼豪富世家之後,但是個個也都長得端莊大方、人見人誇  的大家閨秀。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沈太太的那個侄兒竟然連相了兩個都沒下文……也  罷,反正這陣子為了紅葉的終身大事有得忙了,等這件喜事辦完了再說吧!  

  看到紅娘嘟著嘴的望著自己,友昭重重的歎了口氣。「唉!好吧!等紅葉的喜事辦  過了再說。」  

  說真格的,當紅葉帶著這位已經有點中年歐吉桑味道的男人,出現在她眼前時,友  昭真是有些喟歎,光憑外表,他跟沈太太的那個侄兒就是天地之別。  

  但隨著一下午來的觀察,她察覺到朱軾對紅葉的用心確實真誠,根據紅葉的說法,  她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一大半都是朱軾默默地在後頭把她拱上去的結果。既然他有心  ,女兒也有意,友昭自然也沒啥好反對的。況且這樣一來,在老闆娘面前可真是大大的  揚眉吐氣了一番,這個結果,令她高興得比偷偷簽六合彩中了彩還得意。  

  唔,接下來就是紅娘跟紅綾了。老伴,你要多保佑些,最好是一起把她們都嫁掉,  也好早些了我的心願。明天我得再去找沈太太商量商量,或許方先生跟紅綾……捶捶酸  澀的腰,她帶著微笑的走上樓去。  

  ***  

  「維揚,你是怎麼把自己弄傷的?」沈太太一看到維揚的手臂,馬上慌慌張張的跟  著他在客廳裡,如無頭蒼蠅般的走過來又走過去。  

  維揚坐在沙發上,他歎了口氣的拉住姑姑的手。「姑姑,我沒事的,妳不要在我面  前走來走去好嗎?」  

  「你是怎麼弄傷的?」沈太太倒了杯水給他,自己則坐在他面前,準備把肚子裡積  了一天的疑惑一次問清楚。「你早上說走就走,也沒跟人家曾小姐說清楚,我想再挑個  時間,你們好好的坐下來認識認識。」  

  「誰?」維揚心不在焉的喝著水,茫然的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她所說的話才緩  緩地滲進他的思維之中。「姑姑,不必再幫我安排相親的事了。」  

  「為什麼?你看看你自己活到三十四、五了,連個女朋友……不要說女朋友,我看  你根本連個異性朋友都沒有:不相親,難道你想打一輩子光棍?」  

  「也不盡然啦……」維揚想起那個和自己有相同教育理想的冰店西施,忍不住綻出  一抹神秘的微笑。  

  「既然不想當一輩子的光棍,那……」  

  「姑姑,我說的不盡然是指--誰說我沒有異性朋友的?」維揚看看手臂上的傷,  幽默的打趣著自己。「我倒是因為這個傷而因禍得福了呢!」  

  「怎麼說?哪有人受了傷還這麼高興的?」沈太太切了盤芒果放在他面前。「要是  你看曾家的老二不中意,曾家還有一個……」  

  「姑姑,我剛剛不是告訴過妳了,我現在已經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啦!所以不用再費  心的幫我安排相親的事。我想先去睡了,今天學校發生了意外,整片玻璃窗掉了下來,  好幾個學生都受傷了,我明天得早點到學校去,叫校工早些把玻璃窗都補好。」維揚提  起他的公文包朝樓上房間走去。  

  「等等,維揚,你剛才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哪天帶回來給姑姑瞧瞧,我……」沈  太太別的都聽不進去,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維揚說的「女孩子」身上。原來他已經有意  中人了,難怪對曾家的紅葉跟紅娘都看不上眼。  

  維揚失笑地搖搖頭。「姑姑,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呃……雖然我們很談得來,但  是還不到男女朋友的關係。只是朋友而已啦!」  

  「她長得什麼樣子?」沈太太的興致全給挑了起來,她興匆匆的走到樓梯底下追問  道。  

  維揚在腦海中勾勒著冰店西施姣好的容貌和悅耳的嗓音。「姑姑,她長得不高也不  矮,不胖也不瘦,不是很漂亮的那種女孩子,但絕對是個清秀佳人,我也想不出該怎麼  形容她的美,總歸一句話,她就是很剛好的樣子。」  

  「很剛好的樣子?」沈太太喃喃地重複著。「那到底是什麼樣子呢?」  

  「姑姑,等我把她追上手了。我一定盡早把她帶回來給妳看的,先回房休息啦!」  維揚從半空的樓梯中段探下身子,對姑姑說完之後,吹著口哨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若有所思的看著空無一人的樓梯半晌,沈太太才點著頭的告訴自己。「也罷,只要  他自己找到了,我也不用一天到晚的幫他找人相親了。只是,我實在很想看看他交的那  個女孩子是什麼樣子的人,會比紅葉跟紅娘好嗎?唉!真是想不透現在的年輕人,腦袋  瓜裡面都裝了些什麼?」  

  打了個深深的呵欠之後,她熄掉了樓下的燈,披起外套,呵欠連連的回房去了。  

  ***  

  「嗯,好啊!這個星期天去釣魚?我不會釣魚耶……哦!」紅綾將電話夾在耳朵和  肩膀之間,手裡則是忙碌的數著考卷的數目。  

  「我教妳,很簡單的。」維揚蹺起二郎腿,看到隔壁魔女一張像吞了炸藥的臉,他  樂不可支的收回他滿臉氾濫的笑意。  

  旱上公佈了這一次模擬考的成績,因為是全校三年級學生統一參加的考試,所以排  名是以打破班級別、採取分數為準的排名法。而且排出來的仿真榜單就貼在學校穿堂的  公佈欄上,一大早即引得全校師生指指點點的。  

  從榜單士可以清楚的看到,三年一班的所有五十名學生,都排進了代表榮譽的第一  榜一百二十名的名額中,而三年二班五十名學生中,只有十七名排進榮譽榜裡,甚至還  有人掉到第二榜、第三榜的,這種成績讓魔女一大早就心情不好到現在。  

  由於學生們的表現越來越良好且穩定,所以他決定這個禮拜天放他們一天假,不用  到學校來自習。但是他在下星期一排滿了大大小小的考試,這表示雖然不用到學校,但  學生們也得乖乖的在家看書。  

  而他自己則打算利用這難得的休假日,約冰店西施去釣魚。釣魚是他少數兩個嗜好  中的一項,另一個則是爬山。只是自從帶了這種壓力沉重的升學班之後,他已經很久沒  能好好的享受這些嗜好帶給他的樂趣了。  

  其實他最想做的事還是和冰店西施聊天,說不上為什麼,但他每每克制不住自己的  衝動,總是想盡辦法利用空檔的時間撥電話給她。真要說正經事也沒那麼多話題可聊,  但很奇妙的,只要他一拿起電話,一聽到她的聲音,各種話題就源源不絕的湧到嘴邊。  

  「這樣嘛……好啊!那我該準備些什麼東西?我可是從沒有釣過魚喔!」紅綾一遍  又一遍的數著考卷,怪哉!怎麼數了四、五次,每次的數字都不一樣?  

  「妳什麼都不用帶,我到哪裡接妳?」維揚為自己的邀約成功雀躍不已,但為顧及  形象,他只好強迫自己牢牢的釘在椅子上。  

  「到……」紅綾立即閉上嘴巴。讓他到家裡接我似乎有些不妥,因為那樣一來我又  得面對媽媽跟姊姊們的詰問;到補習班好像也不太好,因為補習班也在這條街上,左鄰  右捨如果看到了,媽媽就絕對會知道的……「嗯,我看我們約個地方見面好了,這附近  不怎麼好停車。」紅綾決定還是先不要讓他曝光的好。畢竟我們還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雖然很談得來,但是現在就要面對媽媽跟姊姊們猜測的眼光,似乎還早了一點!  

  「停車?噢!我忘了告訴妳,我們不開車去,我騎摩托車載妳。」  

  「為什麼?」紅綾訝異地叫了起來。  

  「因為現在好的釣池都被一些同好找光了,所以我現在都是到比較少人去的釣場,  那些釣場都在比較遠的深山裡……其實也不是深山啦!只是交通沒那麼方便,我們騎摩  托車會比較方便。」維揚興致勃勃的向她說明了他們的目的地,語氣中充滿了狂熱。  

  紅綾想了半天,仍想像不出他所形容的那種魚池應該是什麼樣子?說起釣魚她可是  興趣缺缺,但是……這可是他的第一吹邀約。  

  最近以來,紅綾發現自己越來越敏感於電話鈴聲,只要電話鈴聲響起,她馬上就臉  紅心跳,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過去接聽。而那些突然變頻繁的電話,十之八九都是我武維  揚打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話好說,只是她發覺自己好期待接到他的電話。有時候他會  說些學生們的事,但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遍,說說那些卑鄙的立委  國代們為了什麼事打架、又為自己的利益多增預算的醜事;或是破口大罵台北市的交通  ,還有哀悼大概在這個世紀都建不好的捷運。  

  從電話中她可以很清楚的察覺到,他的個性跟想法真的跟自己很接近。而且因著他  朗朗大方的態度,讓她感受不到以往那些想追求自己的人,在在所顯現出來的壓迫感。  跟我武維揚聊天的感覺很輕鬆、很自然,是很快樂的一件事。也因此,她實在很不願意  放過任何跟他相處的機會、誰管他以後是不是能變成情侶,只要現在活得快樂就好了,  紅綾再重新數著考卷的告訴自己。  

  「嗯,好吧!那你就到路口的那家麥當勞等我好了。」紅綾拿起話筒,伸展著她有  些酸澀的頸子說道。她不經意的瞥了一眼牆上的鐘,老天爺,我們已經聊了快一小時啦  !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嗯!我會準時到那裡的,禮拜天是個好天氣的日子,我昨天看氣象報告了。」  

  「我想也是,都已經夏天了,況且又沒有颱風。」  

  電話中傳來一陣鐘響聲,他懊惱的歎口氣。「我要去上課了,待會兒再撥給妳,冰店西施!」  

  「嗯,快去上課吧!我武維揚。」她說完馬上掛斷。  

  掛掉電話,維揚咧著嘴,坐在位子上傻笑了一會兒,然後才興高采烈的拿起桌上的課本。成功了,噢!我成功的邀到她了!星期天,美麗的星期天!我跟她的星期天!  

  走在走廊上,維揚發現自己的心思早已遠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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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3: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望著一滴滴像是永遠不會停歇的雨絲,紅綾不禁皺起了眉。明天就是禮拜天了,而這陣雨自下午就開始下到現在,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這教紅綾更是坐立難安。  

  「冰店西施,妳在看什麼?」二呆照例的又拎了袋鹽酥雞,晃啊晃的走了進來。在他後面的是打著電動的田雞和看著漫畫的土豆。  

  「沒什麼。」紅綾趕緊拉回自己的心思,她好氣又好笑的瞪著眼前的三個寶貝。「田雞、土豆,離聯考只剩下沒幾天了,你們還有時間打電動、看漫畫?」  

  田雞抬起頭推推他厚重重的眼鏡,咧開嘴不太好意思的笑。「我們今天可以輕鬆一下耶!明天不必到學校自習或考試。」  

  「為什麼?」紅綾雙手撐著下巴,好奇地問道:「離聯考只剩十幾天了。」  

  「因為……」土豆壓低了嗓門湊近紅綾。「因為明天我武維揚要跟他女朋友約會,所以放我們一天假。」  

  紅綾乍聽之下,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一拍,她強自鎮定的看著那三個小毛頭。「誰告訴你們的?」  

  「他自己說的啊!」田雞插進一句。  

  「哦?」紅綾感到一陣熱浪襲上了雙頰,她連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拚命的要自己保持冷靜,但心裡卻好似有幾百隻蛙在紛亂嘈雜的鼓噪著,使她有些不知所措。  

  「對啊!他說要放我們一天假,我們就問他為什麼?他說啊!他要出去約會。」土豆像個小大人般一本正經的說著。「那我們當然很高興嘛!後來他自己又說他女朋友長  得很漂亮。」  

  「是嗎?」紅綾幾乎要按捺不住自己心中越來越膨脹的興奮了,但她捏捏自己的腮幫子。冷靜,紅綾,別聽這些小孩子們胡說八道!但是他若不這麼說的話,孩子們會這  樣學嗎?  

  「對嘛!他還一直在那裡吹牛說他女朋友有多漂亮,我們才懶得管他女朋友長得什麼樣子哩,不過我們班上的女生說,我武維揚的女朋友一定很可憐。」二呆拿著炸薯條  ,若有所思的說。  

  紅綾詫異的睜大眼睛。「可憐……為什麼?」  

  「因為我武維揚好凶喔!而且又愛打人!我們班上的女生說,如果他的女朋友真的很漂亮的話,那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要不然就是我武維揚自己『情人眼裡出  西施』,把醜醜的母夜叉也看成美女。」土豆齜牙咧嘴的扮著鬼臉,形容夜叉的模樣。  

  啼笑皆非的紅綾真不知道該拿眼前這三個小毛頭怎麼辦。夜叉?唔,看樣子我武維揚並沒有向學生說太多有關我的事,否則這三個小搗蛋還敢在我面前造次嗎?  

  女朋友?他真的如此向他人說我嗎?紅綾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指頭,為所聽到的消息感到既高興又有些赧然。  

  「冰店西施,妳有沒有男朋友?」二呆乾脆整個人趴到櫃檯上,反正距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所以他們都喜歡磨磨蹭蹭的在櫃檯和紅綾聊天。  

  「你們猜呢?」紅綾強忍住笑意的逗著他們。啊!你們問我有沒有男朋友,這教我要怎麼回答呢?那個一直在我心頭盤據不去的人影,時時刻刻覷個空就給我打電話的那  位男子,他這樣算不算是我的男朋友呢?  

  「嗯,妳一定有個很帥像白馬王子的男朋友,對不對?」土豆理所當然的說著,將手裡的漫畫放在櫃檯上,整個人也幾乎都趴在櫃檯上了。  

  「是嗎?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紅綾笑著跟幾個匆匆忙忙趕到的學生打著招呼,這才轉過頭問他。  

  「看你就知道了,妳長得這麼漂亮又那麼溫柔,一定會交一個很帥又很有錢的白馬王子,起碼不會像我武維揚那種人啦!」土豆歪著頭回答她的問題。  

  「我武維揚有什麼不好呢?」紅綾倒想不出我武維揚有什麼不好,是以她用頗不以為然的口吻說出她的疑惑。  

  土豆的反應是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媽說他有點沒出息,因為她聽別的老師說有大學來找我武維揚去教書,但是我武維揚卻不去,只留在我們學校教書。我媽還  說其實我武維揚如果到大學教書,他還可以出書.馬上就會變成有錢有名的人了。」  

  「人各有志,也許他並不希望變成個有錢有名的人啊!」紅綾不由自主的為他辯解著,她不怪別人會如此的誤解他,因為別人不瞭解他對教育所抱的理想啊!  

  「嗯,我爸爸也是這樣跟我媽媽說。但是我媽叫我別學我武維揚,要不然長大也會像他一樣,沒有人願意嫁給他。」土豆繼續的說下去,沒有察覺到紅綾有些反感的皺起  眉頭。  

  「可是,我武維揚有女朋友啦!」二呆迷惑的又叉起一塊鹽酥雞,不解的反駁著土豆的話。  

  田雞惋惜的放下電動玩具。「土豆、二呆,要開始上課了啦!反正我武維揚交女朋友,我們就會很HAPPY啦!最好他天天都要約會,那他心情很好的話,就不會那麼愛打  人了。」  

  「對嘛!冰店西施,我們去上課囉!」土豆背起他那體積龐大的書包,隨著二呆往樓上的教室走。  

  紅綾目送那三個小搗蛋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心中忍不住的喟歎連連。唉!該如何面對這種由上而下的功利思想呢?孩子還這麼小,父母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灌輸他們這  種種現實近利的想法,唉……***  

  「看到了沒有,浮標在動,這表示有魚在吃餌了。」維揚指著載浮載沉的浮標,興奮但壓低聲音,告訴緊緊盯著浮標看的紅鍍。  

  「然後呢?」紅綾用力握住那不住晃動的釣竿,驚惶失措的問道:「然……然後該  怎麼辦?」  

  「等一下,慢慢收線……對,等它累了再收進來一點……嗯!好,好,拉起來,我  會用網子接住牠!」維揚說著用網子伸出去,接住了那條在陽光下映得閃閃發亮的魚。  「喏,這是妳釣到的魚!」  

  紅綾興奮的蹲在他面前,看著他以純熟的手法,將魚鉤自魚不住張合的嘴中取出。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將那條魚放進他背來的小水箱中,再蓋上蓋子。  

  「我釣到的魚耶!這是我第一次釣到的魚耶!」紅綾看著在透明水箱中梭游的魚,  忍不住跳起來,拉著維揚的手上上下下的晃動著。  

  維揚沒有說話,只是含笑的望了她半晌,然後低垂眼瞼的輕咳幾聲。「冰店西施,  妳真令我驚訝!」  

  紅綾為時已晚的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像觸電般地猛然縮回手,紅著臉訥訥的說不出  話。  

  「我……我……」  

  維揚為了替她解圍,於是乎很快的轉身拎起魚鉤,把餌再裝上去。「我把魚餌再裝  上去,妳就可以再繼續釣了。」  

  其實他的手不停的顫抖著,眼神也因為心情的激動而對不准焦距,但他仍強迫自己  盡量鎮定下來,但是……紅綾將舌頭抵在上顎,為了掩飾自己的窘境,她索性將雙手背  在身後,但仍舊可以發現臉蛋正很不爭氣的發燙了起來。  

  「呃……我……你……」紅綾試圖找出什麼話題好解開眼前的僵局,但她發現自己  就是找不出什麼可以說的,只能支支吾吾、語無倫次的嗯啊半天。  

  維揚倒抽一口氣,看著那根彎曲的魚鉤,以非常不自然的狀態倒插進自己的手指裡  ,而血絲正不斷的源源冒出。不是很痛,這是指不試圖去拔出它的狀態下,但總不能任  它停留在手上吧!他咬著牙,想要拔出那根要命的鉤子,汗珠自他額頭不斷的滴下。  

  「我武維揚,你在幹什麼?」紅綾見他只是低著頭,不知在忙些什麼,她好奇的想  探過身子去看個究竟。  

  「沒……沒什麼……哇!」維揚為了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糗態,只得拚命閃躲。真虧  剛才一路上還拚命向她吹噓自己的釣技有多高明,現在卻被一枚小小的鉤子難倒,這下  子可糗大了!  

  他們兩個人一個想看,一個則躲。在微濕的岸邊泥地上追逐著,在踩到一灘爛泥之  後,維揚連叫都來不及,就順著泥跡滑入那個池塘裡,而紅綾則是為了拉住他,卻止不  住泥巴的濕滑,也跟著掉進去那潭映著藍天白雲的水池。  

  遠處一群在水面上悠遊的鵝跟鴨子,被他們落水時所濺起的水花驚嚇得展翅在水面  上急馳而過,伴隨著聒噪的啼叫聲。  

  「呼!可真壯觀啊!」紅綾在池中穩住自己的身子,浮在水面上時,看著那群夾雜  白毛、灰毛的動物淡然的笑著說。  

  維揚抹掉臉上的水滴,他轉過頭看著苦中作樂的紅綾,突然的爆出大笑。「是啊!  壯觀。」  

  「我以前從沒有跟一大群的鴨子或鵝,一起泡在同樣一個水池的經驗,」紅綾順順  自己凌亂的頭髮。「你知道這讓我想起什麼嗎?」她說著又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維揚的興趣都被挑起來了,他好奇地揍近她。「什麼?快告訴我!」  

  「澡堂!又有點像個大鍋子,我們浸在鍋子裡,想像一下有人正在鍋子下燒火,要  把我們給煮了。」紅綾樂不可支的說著,笑得幾乎要沉下水去,幸好維揚拉住了她,阻  止她喝下池子的水。  

  維揚感染到她的幽默,他拉著紅綾往岸邊走。「唔,那我們還是快些學鴨子們離開  這一大鍋的洗澡水吧!可惜我們沒有翅膀,飛不掉!」  

  「否則這就叫『煮熟的鴨子飛了!』」紅綾在他的協助下走上岸邊,她動手將身上  的水都扭干,瞇著眼睛,看著遠方那群已經搖搖擺擺的躲到岸邊樹蔭下的鴨子。  

  維揚看著她淘氣的表情,心中不覺一動。天哪!這是什麼樣的女子?是不是老天爺  聽到我的心聲了,所以將她帶到我面前與我相識?  

  平常別的女孩子碰到這種情況,就算沒有勃然大怒、嬌嗔連連,或是眼淚汪汪的哭  得梨花帶雨,怕也早就動氣的嚷著要回家了,而她……但是她並沒有,她似乎頗能以輕  松的角度來看這件事,即使是她全身已然濕透,並且被些微腥臭的湖水浸泡過。  

  「呃,那邊有個小屋,我們可以到那邊把衣服弄乾淨,順便洗個澡。」他提起已裝  了不少條魚的水箱,領頭朝那棟水泥平房走去。  

  紅綾求之不得的跟著他走過去。「可是,那房子的主人會答應讓我們借用他的浴室  嗎?」  

  「會的。」維揚微微一笑,自門框上摸出一把鑰匙,打開門朝她做了個手勢,要她  進去。「浴室在後面,我先把魚拿到廚房去。」  

  紅緩一手搭在浴室門口,狐疑的轉向他。「這樣好嗎?我們並沒有跟主人說……」  

  維揚笑著打開衣櫥,拉出一件大大的浴袍塞進她手中。「毛巾跟浴巾都在浴室的架  子上,衣服換下來交給我,我用洗衣機洗,外面太陽大,一會兒就干了。」  

  「但是……」紅綾為他的話感到納悶。「可是……如果主人回來了……」  

  「我說過沒關係的,這裡的一切都是我家的。」維揚雙手抱在胸前,好玩地瞅著她  說道:「包括外面那群兩隻腳的!」  

  「你是說……連那些鴨子也都是你家的?」紅綾見到他肯定的點點頭,這才恍然大  悟。  

  「難怪,你對這屋裡的東西會那麼熟悉。」  

  維揚含笑的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熱水立刻源源不斷的流下來,他直起腰看著若有  所思的紅綾。「好啦!妳先洗澡,我去準備我們的午餐。」  

  將門關上後,紅綾連忙以最快的速度剝光身上的衣服。剛才浸在湖水中還好,但在  衣服半濕不幹的現在,衣服跟身體上的那股腥臭味,簡直教人作嘔,更別提剛才還親眼  見到那群「兩隻腳的」也在湖中玩得不亦樂乎!  

  將全身都沖洗一次之後,紅綾這才心滿意足的浸入浴缸內,肥皂在手中搓揉著,她  的心思卻不由自主的牽掛著那個有張和善臉孔的男人。  

  他真的好溫柔!紅綾捧著自己臉頰,想到他說要為彼此準備午餐時的神情,呵!好  體貼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時間真是快樂,其實他也沒特別說些什麼甜言蜜語,跟平常他  打電話給我時一樣,只是天南地北的聊天而已,但是,我真的好快樂!這是不是表示,  我在戀愛了呢?  

  是嗎?我戀愛了嗎?她越想越覺得臉蛋發燙,只好不停的往臉上潑著水……  ***  

  維揚咬著牙,將那枚魚鉤從手指上拔下來,並找到醫藥箱以熟練的手法消毒上藥。  然後從衣櫥裡找出條牛仔褲,他走到屋後的一間小淋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好澡,穿著  那件從大腿剪斷褲管的牛仔褲,光著上半身和腳丫子,他又再度衝回屋子裡。  

  從悶熱的大太陽下走進冷氣間,他深深的吸口氣,然後走進廚房,隨手拉件圍裙圍  在身上,開始將水箱中的魚抓出來處理。  

  她真的很特別!他刮著魚鱗,思緒卻全都溜到那個正在浴室中洗澡的女子身上。她  是很自然的跟我談天說笑,而且也很幽默的看待所發生的事。她不會咄咄逼人,也沒有  媚惑眾生的外貌,但是,她就是她,如同我所期望的模樣……將魚剖肚掏腸又清洗乾淨  、放進烤箱之後,他提了個菜籃子,到外面的小菜圃拔了些小白菜,順便從棚架上割下  一條絲瓜。凝望遠方的烏雲,他突然有些明白「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境界了。  

  想必那些令人欣羨的神仙眷屬生活,大抵也不過如此吧!將那些拔回來的菜和絲瓜  放在餐桌台上,他俐落的挑揀著菜,開始任憑自己的想像力不斷的奔馳在無邊無垠的天  空。  

  煮好絲瓜湯,炒了盤小白菜,他嗅著空氣中陣陣的香味,一再的打開烤箱檢視其中  的「呃……我洗好了。」紅綾將髒衣服用個小臉盆裝著,一手緊緊抓住浴袍敞開的領口  ,光著腳出現在門口。  

  維揚緩緩的轉過身去,看著她因著濕潤而微鬈的髮絲,還有酡紅的臉蛋,他的眼睛  為之一亮。沒有穿鞋子的腳踩在光滑的木質地板上,此刻她正睜著圓亮的眸子望著自己  的手,似乎有些赧然的低垂粉頸。  

  「把那些衣服給我,屋後有洗衣機。」他跨向前去盯著她的眼睛,並沒有伸手接過  她手中的小臉盆。  

  「不用了,我已經洗乾淨了,只要脫水……」紅綾也像著魔似的,眨也不眨的直視  著他的眼睜。  

  說些什麼啊?難道你打算就這樣的跟她僵站在這裡?維揚有些焦躁的一再命令自己  。  

  該說什麼呢?難道我們就這樣的站在這裡,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紅綾將小臉盆換到  別只手,心不在焉的甩著酸澀的那隻手。  

  魚的香氣瀰漫了整個室內,絲瓜湯滾動的聲音打斷丁彼此的凝視。維揚很快的衝到  鍋子邊,伸手就揭起鍋蓋,熱燙的水蒸氣令他很快的縮回手,使鍋蓋鏘的一聲跌落地上  ,而他只能不住的甩著手。  

  「你要不要緊?我看看:」紅綾將小臉盆往地上一擺,焦急的拉起他的手仔細查看  。  

  維揚狼狽的搖搖頭,苦笑的看著略微紅腫的手指。「沒事,沒事,我只是不小心…  …」  

  「你坐下,剩下的事我來就好了。」紅綾不由分說的即自行走到爐子邊,將絲瓜湯  盛起。而維揚也沒閒著,他從烤箱中端出魚,排好碗筷。  

  維揚帶著激賞的眼光,看紅綾優雅又伶俐的很快收拾好流理台上的凌亂,一種更深  沉的情愫慢慢的自心中升起。  

  「冰店西施,很難想像妳這麼精於家務,因為土豆他們告訴我,妳是補習班的老闆  ,沒想到除了工作外,在家庭生活技能上,妳也有兩把刷子!」維揚挑了挑眉,用手撐  著下顎,看著落坐在對面的紅綾。  

  「我武維揚,雖然在工作上我很拚命,但是一離開補習班之後,我可還是個女人啊  !」  

  紅綾微笑地說:「倒是你,我沒料到你對廚藝也挺有心得的嘛!」  

  維揚叉起一塊魚肉放進口中。「嗯,這是彫蟲小技,也沒什麼。」  

  「是嗎?」紅綾眼神一轉,突然想到個問題。「你太謙虛了,我很納悶像你條件這  麼好的男人,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結婚?是不是眼界太高了?」  

  維揚怔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的嚼著口中的魚,緩緩吞下去之後才開口說:「我也  不明白我的眼光是不是太高了,就在最近我連連相親了兩次……」  

  「哦?成功了嗎?」紅綾好奇地追問結果。  

  「妳認為呢?」維揚皺起眉的望著她。「在我以為,這兩次的相親根本就是鬧劇,  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紅綾伸伸舌頭。「說到相親,最近我媽媽也很奇怪,一天到晚逼我姊姊相親,但是  也都失敗了,因為那個男的真是很差勁!」  

  「唔,那實在是很令人同情的一件事。跟我相親的那兩位小姐是姊妹,但是都不是  我所欣賞的類型。」  

  「是嗎?她們是怎麼樣的人呢?」姊妹?似乎有點什麼東西敲擊著紅綾思維中的某  一點,但她並沒有深入的去細想。  

  維揚放下筷叉,雙手抱在胸前,視而不見的盯著桌上的某一點。「呃,怎麼說呢?  嗯……我認為夫妻應該是站在平等立場的合作者,所以我不想找個咄咄逼人的女強人;  也不願意找個菟絲花一般的依附者。那對姊妹花一個是幹練的女強人,另一個則是嬌滴  滴的小女人。」  

  「噢!你是不是有些沙文主義呢?也許她們並不像她們外表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啊!  就像我姊姊她們相親的對象來說好了,我聽我媽說他是個教師,所以我一直以為他會是  個非常溫文儒雅、謙虛有禮的君子,但是事實上他卻是個不守時,而且目空一切的傲慢  沙豬。你知道嗎?他竟然敢當面故我二姊鴿子!」紅綾想起來仍是氣憤難消。  

  維揚心不在焉的端起杯子喝水,一聽到她後頭的話,他吃驚得差點被口裡的水給嗆  到。  

  「妳……妳是說……妳姊姊……」  

  「對啊!你說那個男人混不混帳?他跟我姊姊相親,第一次遲到了一整天;第二次  則是當著我二姊的面說他不要相親,然後就跑了。真是二百五一個!」紅綾突然一抬頭  盯著他那坐立難安的模樣,詫異的望向他。「你怎麼啦?為什麼一直流汗?熱嗎?」  

  維揚在心中盤算著該怎麼向她解釋自己是誰,還有,為什麼會連續失敗兩次的原因  。但是,老天,這真是難以啟齒……「嗯,也不盡然,我的意思是說並不很熱……」維  揚抽了張面紙胡亂的擦著臉。「嗯,冰店西施,我記得妳說妳姓……」  

  「我姓曾,曾國藩的曾。你姓方對不對?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竟然只知道對方的  姓跟綽號,真是好笑……」紅綾越說聲音越小,然後她睜大眼睛,看著坐在對面苦笑的  男人。  

  「你姓方,是國中老師,而且……而且相親了兩次……」  

  維揚長長的歎口氣。「妳那兩個姊姊,是不是保險公司的襄理跟做直銷的?」  

  「是啊!」紅綾用雙手捂著臉,發出幾聲呻吟。「那麼,你就是那個二百五、書獃  子了。」  

  「我想也是。」維揚為了掩飾窘態,只好拿起筷叉,以極度不必要的認真分著盤中  的這下子可好了,原來她竟然是曾家三姊妹中的老。看到她剛才說到那個二百五、書  呆子--我--的表情,我實在沒有勇氣再多看她一眼了。只是,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為什麼我沒有先跟她相親呢?那樣的話……維揚懊惱的將魚切得零零碎碎的,卻是沒  有食慾,他微微的抬起眼瞼,卻見到對面的紅綾也是滿腹心事的,用筷叉分著她盤中的  魚。  

  好啊!他就是跟大姊相親時,遲到一整天的那個男人;也是跟二姊相親時,嚴重挫  傷二姊自尊的那頭沙豬。但,我為什麼絲毫感覺不到他有任何傲慢跟可憎的態度呢?  

  這……怎麼辦?如果大姊跟二姊知道我竟然還跟他出來釣魚,坐在這裡吃東西的話  ……大姊一定會認為我瘋了;至於二姊,她一定會尖叫著要我趕快離開這裡。  

  想像著二姊那雞貓子鬼叫的模樣,紅綾忍不住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再起頭看到一  頭霧水盯著自己看的我武維揚,她更是笑得花枝亂顫合不攏嘴。  

  「我可以請問有什麼事這麼好笑嗎?」維揚很想保持紳士風度,但看到紅綾不斷的  拭著眼角的淚水,他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地開口問道。  

  「哦,我武維揚,你不覺得這實在很好笑嗎?想想看,你真是不容易耶!我們家三  個女兒你就相過了兩個,而且你還很有本事,惹得我家向來很冷靜的大姊跟非常注重形  象的二姊發火!」紅絞看到紅雲飄上維揚的臉,更是感覺有趣的說下去。「如果她們看  到我跟你坐在這裡,她們絕對會認為我瘋了!」  

  維揚自己想想,也莞爾的笑了起來。「不對喔!應該說妳家三個女兒我都相過了。  雖然前面兩個都失敗了,但是第三個嘛……」  

  「第三個怎麼樣?」紅綾揚起眉的看著他,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筷叉。  

  維揚傾身向前的看著她。「我認為第三個則是大有可為,妳認為呢?」他解釋不上  來此刻的心情,但他發現自己竟然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回答。  

  紅綾垂下眼瞼以遮住自己眼中的笑意。大有可為?唔,這倒也是跟我的想法不謀而  合,只是,我們之間……看到她嘴角的笑意,這不啻是給維揚打了一劑強心針,他興奮  得站了起來,伸出手去。  

  「雖然我們有過很糟糕的開端,但是我相信亡羊補牢的重要性。現在,可否容我為  我們不完美的開端做個補償?我先自我介紹,我叫方維揚,現在是個國中導師。」  

  紅綾大方的伸出手去和他握手。「我叫曾紅綾,現在自己經營一家補習班。」  

  兩人傻笑著的站在那裡,直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喊叫聲傳過來,才令他們回過神來。  

  「方先生?方先生你在裡面嗎?」那是個有重重鄉音的老先生,他打開大門微微的  探進半個身子。「方先生,我剛才到鎮上去買東西,回來沒看到你的車子,也沒看到你  的摩托車,我以為是哪個小伙子又偷偷溜進你的屋子玩了呢!」  

  「老黃,要不要進來吃點魚?」維揚笑盈盈的將他拉進來,順著老黃微瞇的眼光看  到侷促不安的紅綾,他快步的走過去伸手搭在她肩上。「老黃,這位是曾小姐,她是我  的朋友。  

  紅綾,他是老黃,他就住在前面那幢平房,他負責幫我顧魚池。」  

  「你好。」紅綾被老黃那審視的眼光看得很不自在,她伸手掠掠已經快乾透的頭髮  ,這才恍然大悟的明白老黃為什麼要用那種怪異的眼光看著她。  

  她尷尬的拉緊身上的浴袍,翻著白眼的望著天花板。剛才還不覺得,但是現在……  任誰看到只穿件短得不能再短的牛仔褲的維揚,還有只穿浴袍的她,要不想入非非,似  乎有些困難。  

  「呃……我……我去把衣服晾一晾!」她說著端起地上的小臉盆,慌慌張張的想從  他身旁過去。  

  「我來,外面太陽很熱。」維揚說完不待她反應過來,即跨著大步向外走去。  

  「不,我自己來就好了。」紅綾想到讓他為自己處理那些貼身衣物,臉就不爭氣的  燙了起來,跟著他走出去。  

  「曾小姐,妳就讓方先生去晾就好啦!外面太陽大,小心曬傷了妳的細皮嫩肉,方  先生可會心疼哦!」老黃露出他被煙熏得黃黃的牙齒,用他那濃濃鄉音興奮的大叫。  

  紅綾抬起頭看到含笑立在身畔的維揚,她只好對他露出苦笑。等老黃的身影消失在  魚池的另一端之後,她才重重的歎著氣,將衣服放進洗衣機內。  

  「我很抱歉的告訴你一件事--老黃八成誤會了。」她指指彼此身上的裝扮。「我  注意到他剛才打量我們的眼光,唉……這下子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將脫水開關按下去,維揚這才轉過身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紅綾,這會困擾妳……  或任何人嗎?」  

  紅綾訝異的抬起頭。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抿抿唇,看著他那和善煦風般的笑容  。  

  「為什麼這樣問呢?」  

  「呃……」維揚突然抬起頭望著遠方的雲朵,心不在焉的搔著頭。「呃……我想確  定妳是自由的,這對我很重要。」  

  「為什麼呢?」紅綾只覺得全世界似乎都暫停運轉,只有自己的心正噗通噗通似乎  隨時會從口裡跳出來。  

  「因為,我想追求妳,我希望妳會是陪著我走完人生的那個人。」維揚說完,伸手  抹去額頭上不斷滑下的汗水。「妳不用急著回答我,我想這一點點的耐性我還有的,只  是,只是……唉!我真是矛盾。但是,我不想放棄跟妳交往的機會,唉!越來越語無倫  次了我!」  

  看著他懊惱的伸手在臉上抹著,紅綾咬著下唇,垂下頭想了一會兒,最後她也伸手  揮去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珠,摸摸發燙的頭頂心。「我武維揚,竹竿在哪裹?我得趕緊  把衣服晾一晾,因為我快被曬成蝦米了。」  

  維揚趕快拿條抹布擦著竹竿,看著她很快的把衣服穿進竹竿中,他怔怔的立在那裹  。  

  「嗯,那……那……」  

  「什麼?」紅綾看著自己的衣服在風中飄搖,她轉過身子睜大眼睛的看著他。這種  感覺好奇怪!  

  「呃,那個……我……」維揚暗暗著急的欲言又止,到底她的答案會是什麼呢?唉  ,急死人了曰「快進去吧!我武維揚,你該不會是第一次約會,就要讓我被太陽烤個半  死吧?這樣以後我哪敢再跟你出門?」紅綾說著向門前的走廊跑去,坐在欄桿上看著他  大叫。  

  「妳的意思是……」維揚小心翼翼的求證著她的話。  

  「嗯哼,方維揚先生,如果你不想被曾象的三小姐給三振出局的話,你現在最好快  些把曾小姐送進冷氣房裡,免得曾小姐烤焦了!」紅綾俏皮的皺皺鼻子笑著說道。  

  這下子維揚倒是很迅速的把她的話都聽進去了,他一言不發的走向她,微微一欠身  。  

  「那麼,曾小姐,可否容我護送妳進屋子裡去呢?」他說著彎起手臂。  

  紅綾抬高下巴微微點了一下頭,把手伸進他的臂弩中。「當然可以,我武維揚。」  

  「我的榮幸,冰店西施。」他說著也裝成不可一世的挽著她朝屋裡走,但還沒走進  大兩人即笑成一團。他們不時相視而笑,直到某些人讓他們笑不出來,譬如……  ***  

  「紅綾!紅綾!剛才迭妳回來的那個人是誰?」正在切著滷味的紅娘將手中的菜刀  一放,拉住了正要朝樓上走去的紅綾。  

  「我的朋友。」紅綾想起維揚剛說的那些學生們所發生的趣事,帶著笑意的說。  

  「朋友?怎麼跟他那麼像?好面熟:」紅娘狐疑的自言自語了一陣子。「紅綾,妳  那個朋友是幹什麼的?」  

  「他啊,教書的啊!」紅綾捏了條海帶一口一口的咬著,看到二姊那副打破砂鍋問  到底的表情,她非常明白紅娘若沒有問出個結果,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教書的……」不會吧?如果媽媽叫紅綾去相親,就算紅綾不說,大姊也會告訴我  的。  

  紅娘看著正翻著報紙看的紅綾。「紅綾,妳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方維揚。咦,大姊,妳買了些什麼啊?這麼多包,妳跟大姊夫是不是準備把百貨公司都買回來?」紅綾見到捧著大包小包東西進來的紅葉跟朱軾,她蹦蹦跳跳的想要過  去看個究竟。  

  「方……維……揚……」紅娘念了念這個名字,她伸手拉住紅綾的後衣領。「紅綾,妳過來一下。妳說的那個方維揚是不是就是跟我,還有大姊相過親的那個方維揚?」  

  「嗯,沒錯,就是他。」紅綾急急忙忙的擺脫她的手,像小孩子似的一袋袋的窺探紙袋內的東西。  

  紅娘啞口無言的看了紅綾半晌,然後才微偏著頭,轉向正在和朱軾說著話的紅葉。「大姊,紅綾是什麼時候去跟那個方維揚相親的,我怎麼不知道?」  

  「相親?」紅葉和朱軾莫名其妙的對看一眼,然後和紅娘一樣,六隻眼睛緊緊的盯著紅綾看。  

  「呃,也沒有啊!我們不是相親認識的。」面對他們如此不以為然的模樣,紅綾有  些期期艾艾的開口:「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那個跟妳們相過親的二百五、書  呆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紅娘眨著眼睛,搧動她長而捲翹的睫毛。「那,妳跟他是怎麼認識的?」  

  「他是我補習班裹學生的導師。二姊,妳記不記得他跟你相親那天,他匆匆忙忙的跑開了的事?那天是因為他的學生在教室出意外了,所以他才十萬火急的跑回學校去。  後來有的學生受傷,不能來補習班上課,他就到補習班來幫學生拿考卷跟講義,正好我  要到他們學校附近,所以就送過去給他。但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那個二百五!  」紅綾平鋪直敘的說著話,看到朱軾和紅葉恍然大悟的點著頭,她莫可奈何的望著兩顆  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的紅娘。「二姊,還有問題嗎?」  

  「嗯?沒有了。只是紅綾,妳今天一天到底到哪裡去啦?看妳曬成這副樣子,妳非脫皮不可了!」紅娘伸手摸摸紅綾鼻尖紅咚咚的皮膚,善意的提醒她。  

  「釣魚。二姊,妳絕對不會相信,我今天自己釣了幾條魚,三條,三條耶!呵!我好累,我先去睡啦!」紅綾說著打著呵欠的朝樓上走去。  

  「唉!大姊,妳相信嗎?那個方維揚我們都相不成,沒想到他竟然跟紅綾……」紅娘嘖嘖稱奇的向正在寫喜帖的紅葉說著。  

  「是啊!真是沒有想到。但是我也期望紅綾跟他能有結果,因為紅綾也到了該有個伴的年齡了。我希望紅綾能及時掌握身旁的機會,不要像我蹉跎到這把年紀……」紅葉  抬起頭看看站在身旁的朱軾,繼續的寫著喜帖。  

  朱軾忙著貼郵票和信封封口的手停了下來,他捏捏紅葉的手心。「只要掌握到機會,早成晚就都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了。妳會不會累?」  

  「不。你坐一會兒嘛!別光站著。」紅葉溫柔的對朱軾笑笑,又轉過頭去看看佇立一旁若有所思的紅娘。「紅娘,大姊真的要勸妳一句話。有時候,些許的缺點並不表示  事情就沒有圓滿的可能。譬如說何理……」  

  「大姊,妳幹嘛又提起他呢?我說過了,我絕不嫁個比我小的男人!」紅娘心煩氣躁的拿起豆乾啃著。  

  「紅娘,年齡並不是問題。如果妳真要比較的話,那妳看我跟妳大姊,我年齡比她大,但是除此之外呢?論事業、比外貌,我樣樣不如她……」朱軾感歎的說。  

  「可是你疼惜我,當我的支柱,這就是那些空泛的外在條件所比不上的。」紅葉急急打斷他的話,深情地看著他。「朱軾,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從你口中聽到這種話,你  是最好的,起碼在我的世界中沒有人比得上你。」  

  紅娘清清喉嚨。「我也不知道,我明白何理他真的對我很好。但是,但是我根本不敢想像有一天我人老珠黃了,而他還是那麼年輕的樣子,我……我會受不了的!」  

  朱軾跟紅葉對看一眼,然後提起那些紙袋子上樓。這種事外人再怎麼說都沒有用,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地自己想通了再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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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4: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紅綾倚在窗前,視而不見的看著窗外遠處的燈光,整個思緒都圍繞在今天的時光打轉。  

  維揚,維揚……難怪他的學生會叫他「我武維揚」!只是我在剛開始時,為什麼沒有把他跟那個和大姊二姊相親的大呆瓜聯想在一塊?相似點太多了嘛!都姓方,也都是  國中老師……唉!可能是我太遲鈍了一些吧!紅綾心不在焉的摸摸鼻頭,有些刺痛,剛  才洗澡時碰觸到肥皂後,更是痛得教她幾乎落下淚來。  

  維揚真的是個好老師,尤其是在他談到他對教育的理想,及他對孩子們的期望時,他的臉上總會煥發出一種神聖的光彩。  

  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對教育工作的用心,還有對孩子們源源不斷的愛心。這樣的人應該不是個壞人吧!尤其是在他那麼溫柔的凝視下,我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誰了。  

  這樣說起來,我跟他之間可以稱得上是戀人了嗎?她將自己像袋麵粉袋般的拋到床上,頭枕在枕頭上偷偷問著自己。我……喜歡他,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只是,他喜歡我  嗎?  

  她很快的翻身仰臥,看著頭頂上的燈光。怎麼,這就是戀愛的滋味嗎?那麼多的不安、惶恐、甜蜜、喜悅一一的在心裡頭翻滾,讓她時而蹙眉歎息,間或展顏歡笑。  

  我喜歡他,我是真的喜歡他,越來越期盼跟他見面的時刻到來。這……是不是戀愛中的女人都會有如此的心情?  

  他是怎麼說的?陪著我走完人生的路,如此的美啊!教人怎麼忍心去拒絕他?嗯,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我要尖叫啦!紅綾一再地命令自己不要再多想了,但腦海中卻一  直充斥著那個叫我武維揚的男人,那溫柔的笑容。唉!我今晚八成要失眠啦!她將被子  拉上來蒙住頭,歎著氣在黑漆漆的被窩裡傻笑。  

  ***  

  維揚漫不經心的看著電視上的夜間新聞,那個端莊大方的女主播嘴角含笑的念著新聞稿。維揚還是維持他咧得大大的嘴角,心不在焉的哼著荒腔走板的調子。  

  「維揚,你電話打完了嗎?」沈太太走進來,詫異的拿出老花眼鏡。「你如果打完了,我想打個電話到美國去,你表哥說你表嫂這回不打算回台灣做月子,我得問清楚,  如果她不回來,那我就得過去一趟。維揚,維揚……」  

  「啊?什麼?」在恍惚狀態中的維揚在被姑姑拍了一記肩膀之後,才從失神狀態恢復過來。  

  「電話!」沈太太狐疑地看著神情怪異的外甥,自從他大清早說要去釣魚,回來後就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自剛才就一直暗地裡打量他到現在,卻想不出他為什麼會  變這模樣。  

  「電話?」維揚將電話拎起來遞給她,自己則是依然癡笑著坐在那裡,盯著電視螢光幕。  

  「你不是要打電話到學生家裡查勤?打完了?」  

  「哦,啊:呃……我哎呀!都十一點了,現在打似乎也太晚了。」維揚見到牆上的掛鐘,驚訝的大叫。十一點多了,那本學生家的通訊簿還安安穩穩的躺在茶幾上,連翻  都沒有被翻開過。  

  「維揚,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沈太太決定把事情問個清楚,眼前這個一直半開著嘴呆笑的青年,可是跟她那個認真的侄兒差太多啦!  

  維揚緩緩的面向她,突然咧嘴大笑,然後摟著她的肩。「姑姑,我找到一個我夢寐以求的對象了!」  

  「真的?真的!她是哪裡人?住在哪裡?做什麼工作的?」顧不得打那通越洋電話,她連珠炮似的提出一大堆的問題。  

  「姑姑,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也是教育界的人,她自己開了家補習班。她……說  起來妳可能也認識她,至少妳也見過她的姊姊們。」維揚想起那兩次不成功的相親事件  ,有些赧然的說著。  

  「我認識?是哪家的女兒?」沈太太歪著頭,在腦海中搜尋類似的檔案,但想了許久還是找不到可能的人選,是以只能歎著氣的看著維揚。「我想不起來……」  

  「姑姑,妳記不記得我前一陣子連著相兩次親的事?一個是保險公司的襄理,另外一個是做直銷的,她們姓曾……」維揚想起來不覺地失笑,搖著頭的說道。  

  「噢!是曾太太家的女兒,你是說你跟哪一個交往?紅娘嗎?」沈太太瞇起細長的眼睛,吃力的想憶起紅娘和曾太太有提起過這檔子的事嗎?沒有啊!那麼……「紅娘?是不是那個打扮得很時髦的女人?」見了姑姑肯定的頷首,維揚連忙揮著手。  

  「不,不,姑姑,我說的不是她。我指的是紅綾,是她們的妹妹。」  

  「維揚?噢!是那個老。」沈太太拿起電話正要撥號碼,但隨即又掛斷電話。「可是我們還沒有安排你們的相親啊!你們怎麼會認識的?」  

  「我有幾個學生在她的補習班裡補習。」維揚笑得像考試考一百分的小孩子。「今天我們去釣魚;我帶她到山上的魚池。」  

  沈太太揚起了眉。「你對她的印象怎麼樣?」  

  「很好。姑姑,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適合我的女人了。我們的觀念相同、理想接近,而且她也不是那種咄咄逼人、耀武揚威的女強人。再說她的穿著打扮一般  都很樸素。姑姑,她簡直就像我向老天爺訂做的合我的意!」維揚一想起紅綾就笑得合  不攏嘴。  

  「再加上她有豐富的幽默感,還有……」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沈太太很快的切入她所想要的主題。「我好通知你爸媽回來準備你的婚事。」  

  「結婚?」維揚大吃一驚的瞪著她看。「結婚!」  

  「是啊!既然你們彼此看得滿意的話,那接下來就是該準備結婚的事了啊!」沉太太見怪不怪的說下去。「反正相親不就是這麼回事;見個面,彼此雙方認為合適了,接下來就把婚結一結。」  

  「可是我跟紅綾並不是用相親的方式認識的啊!」維揚匪夷所思的看著自己的姑姑  。  

  「姑姑,這又不是像學生們在解方程式,輸入x、Y、z,馬上就可以得到圓滿而正確的答案。」  

  「什麼方程式,x、Y、z的?那些是什麼玩意兒我可不懂,我只是知道相親只有兩個結果,不是沒下文就是結婚。」沈太太仍是理所當然的說下去。  

  「可是,姑姑!」維揚莫可奈何的搖搖頭。「姑姑,我再重複一次--我跟紅緩並不是相親認識的,我們是自己認識對方。所以跟相親這回事沒有關係!好嗎?」  

  「那又有什麼差別?只是我們還沒有安排你們相親而已,」她話鋒一轉又掉了個頭  。  

  「既然你們是自由戀愛的,那,什麼時候結婚?」  

  維揚語塞的看著她半晌,然後苦著臉的在她對面坐下。「姑姑,別鬧了啦!我們才剛認識沒多久耶!況且我還有學生要考聯考……」  

  「我就是擔心這一點,你一旦開始管你的學生以後,還有心思交女朋友嗎?」她手裡沒問著的拿出毛線捲成圓球,嘴裡絮絮不停的說著話。「你啊!要是追女孩子有你帶  學生那股勁兒,也不會拖到今天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姑姑,這種事是要靠緣分的,急不得!」維揚見她又舊話重提,他趕緊站了起來  伸伸懶腰。「姑姑,我明天還要去看學生的早自習,所以先睡了。妳也早些睡。」  

  「我還沒打電話呢!維揚,你這回可要打鐵趁熱,把握機會,看能不能在今年年底  結婚?」  

  「姑姑,還早呢!」維揚聽到她開口叫著表哥,知道她已經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  表嫂那快出世的孩子身上,他三步並做兩步的衝回自己房間。  

  直到關上房門他仍相當亢奮,將背抵在門背後頭,他對著窗外那耀眼的月牙傻笑。  

  紅綾,紅綾……天啊!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向她說出我內心澎湃的情意。那是種令  我如被狂風捲帶著四處飛舞的震撼,時而在空中連連狂滾,時而低翔過心情的谷底,這  一切都是由她而起,那個有著明媚笑靨的女郎……他有些醉意似的搖搖晃晃走到書桌邊  ,那個小小白板上的數字紅紅的刺激著他,十天不到了!學生們剩下一個禮拜就要上考  場,不行,我不能因為我自己的私事,而耽擱到學生們的進度。  

  但是,我跟紅綾剛開始燃起的情愫,經得起這段日子的淡漠嗎?我可以明白感覺到  她的意思,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在在的顯示她也有如我的悸動。如果我將全  部的心思都用在學生身上,那她是不是能理解、原諒?  

  對這班頑皮又辛苦的學生,我有我必須的責任和義務,他們辛苦了三年,等的就是  這一次的考試,我要盡所有能力,將他們送進他們理想中的第一志願。  

  而紅綾……唉: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辦法呢?在這段日子裡,我勢必沒有法子好好  的陪她,這樣算什麼好情人?他頹喪的歎口氣,在房內來回地踱步。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他衝回書桌前,拿起紅筆將白板上的日期又減少了一天,帶  著堅定的表情看著白板--「才一星期而已,我想她會諒解的,我希望她會,要不然,  唉……」他說完將自己投人柔軟的被褥中,期待著睡神的來臨,卻失望的發現自己只能  睜眼瞪著天花板。  

  紅綾,紅綾,但願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向妳解釋,但我有我所背負的責任。同樣為  人師表,希望妳懂,不,妳一定要懂。否則,我不敢相信我們之間還會有未來嗎?  

  ***  

  「再過不到一星期,正確的說是六天,你們就要去參加你們這輩子最重要的考試中  的第一關了。」維揚站在講告上,看著教室裡一張張蒼白而充滿緊張感的臉孔。唉!可  憐的孩子們,因為這個世界太現實了,所以你們才必須在少艾的黃金時代如此的苦讀,  以成績換取一切。  

  「你們不要緊張,這三年來我們已經按部就班的,把所有課程都念得很熟了,你們  的能力已經是最強的,但是有少數人總是會粗心大意,所以考試時一定要仔細、要細心  看清楚每一道題目,會的先寫;不會的留到後頭再慢慢想。聽到了沒有?」他眼光掠過  後排的學生沉聲的叮嚀。  

  「聽到了。」台下傳來參差不齊且有氣無力的回答,他再次環顧他們一次。「再忍  耐幾天就好了,考完了你們就有整個夏天可以玩;但是如果考不好,那你們就會有一整  年的時間要在補習班混了,所以忍耐這幾天絕對是劃算的,聽懂了沒有?」  

  讓學生們自習之後,他靜靜的坐在講台後的椅子上;一張張臉看過去,這些相處了  三年的年輕臉龐,我只祈求上帝能讓他們都如願以償的考上心中的志願。  

  一陣風吹過,將教室的百葉窗簾吹得啪啪響,他忍不住的任自己在腦海中一吹又一  次的回到那個魚池旁的午後,同樣有些微悶的熏風,他和紅綾像一對頑皮的小孩在池塘  旁的小圳溪中捉魚、蝦。在石縫間偶爾還可以摸到一、兩隻螃蟹,那些小生物逗得紅綾  非常快樂,畢竟自小在都市中長大的她,從沒見過那麼自然生動的生命型態。  

  「你們好好自習,老師馬上就回來!」他向學生們宣佈之後,逕自邁著大步的朝辦  公室走去。  

  連須臾都沒有法子放下她,我到底該怎麼安置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呢?維揚喟歎的拿  起電話。  

  「喂?紅綾,妳好嗎?」他向後躺靠在椅背上,悠哉的望著窗外二層樓高的羊蹄角  ,桃紅色的花在風中楚楚可憐的翻飛著。  

  「維揚,我很好,你呢?現在好忙,因為我們要給學生做最後衝刺的總複習,所以  我整天都忙著在Copy講義。」  

  「我這裡還好,給學生們信心就夠了。紅綾,這陣子我可能沒法子跟妳見面了,因  為我必須監督學生們自習。」他不無遺憾的說。  

  「我明白,現在學生們最重要的是能有平靜的心情,這樣才能以平常心去考試,所  以你這個導師是應該常常陪著他們的。我很明白你的職責。」  

  「我……紅綾,謝謝妳。」維揚無法忽視在心底流過的那一道暖流。「我好想看看  妳,但是卻抽不出時間。妳知道嗎?我這幾天根本沒法子好好的休息,滿腦子只想到妳  ……」  

  紅綾先左右看了一下,看到那些老師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之後,她才紅著臉壓低聲  音湊向電話。「我……你要好好的保重。」那股甜滋滋的感覺像打破平靜湖面的石子般  ,激發出一層層不斷向外擴散的漣漪。  

  「紅綾,妳……妳是不是會在有空的時候想起我?我……呃,我是說,也許妳會偶  爾的想到我一下?」維揚因為緊張,而使得聲音更為低沉且沙啞。  

  紅綾忍不住掩嘴偷笑,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為什麼他所說的恰恰都是我所存  疑而問不出口的問題呢?  

  他問我想不想他?我該如何讓他明白我的心情呢?雖然我們只見過幾次面,但是透  過電話的一再溝通,我卻深深的被他所吸引。除去他的英挺外表,也看到他的溫柔,也  領悟到他對那些學生的愛心,那是源自於他對自己所選擇的職業的負責和執著,那種專  注感動著我。  

  我會不會在有空的時候想到他?我要怎麼回答呢?我無時無刻的想到他,想到他為  我擦竹竿的體貼、想到他捉螃蟹給我看的童心。呵,是不是所有戀愛中的男人都是如此  的貼心呢?  

  只因為我脫口而出,說出自己從沒有在小溪流中捉魚蝦的經驗,他馬上興致勃勃的  拉著我到那條小溪畔,教我如何捉那些小生物。然後像個急於獻寶的小男孩,在石縫水  草間找著那種種狡黠的小蝦及蟹,讓我這個城市土包子領會到牠的溫情。  

  我會不會想他呢?我想死了,他就像是我的影子般附於我身畔;又似是在我生命裡  下了致命的咒語,如蠱般的令我無所遁形……而他,問我會不會想他!  

  「維揚,我想你想得讓我心痛,讓我害怕。」紅綾長長的歎了口氣,幽幽地回答他  。  

  「為什麼?為什麼會心痛,為什麼會害怕呢?」  

  「因為我沒有辦法不想你,但是不能見到你讓我很難過,心好像被條無形的繩子牢  牢的捆住般的不自由:我……另一方面我好害怕!」她聲音凌亂而破碎地低語著。  

  「告訴我,為什麼害怕?」維揚馬上坐正身子。害怕?他搞不懂紅綾為什麼會感到  害怕。  

  「維揚,太快了,我們之間感情的進展太快了,快得使我好害怕;害怕這只是一場  夢.  

  害怕夢終歸有破碎的一天……維揚,我真的好怕。」紅綾像抓住最後一個救生圈的  溺水者,緊緊握住電話,輕輕她傾吐出她的恐懼。  

  維揚閉上了眼睛。如此的傻呵,這個小女人怎麼會這麼的傻?她總該明白她是這麼  美好的一塊瑰寶,我怎麼捨得放開她呢?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所以她會如此的擔心  ?我到底該怎麼做,她才會明白我的心中早已被她的形影所佔滿?在這世界上我最不會  做的事就是離開她!  

  我該怎麼讓這個傻女孩明白?上帝助我!  

  「不,紅綾,那不會發生的;它並不是一場夢,它是真實的存在妳我生命之中,永  遠不會消失的。」維揚有些感傷的說:「最起碼我不會在任憑它受到傷害的。紅綾,時  間對兩顆如此投契的心而言,並不代表任何意義,雖然只是這麼短的時間,但是紅綾,  我非常明白自己的心,也聽到了自己心中的聲音。」  

  「維揚,我不知道,我感到很不安,是不是戀愛中的女人都會有這種心情?」紅綾  困惑的用手支著下巴。「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整天整夜的想著你,想得如此牽腸掛肚,  似乎我已不再是我自己了。這令我感到陌生,維揚,我害怕,是不是我自己也有某些改  變而我自己沒有發現?」  

  「我不知道,我真的沒法子回答妳。紅綾,但是我知道我對妳的心是不會變的,我  該回去教室了。」他實在很不想掛掉電話,但學校的鐘聲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他回到  他該盡責任的地方去,他無奈的放下話筒,朝教室去。  

  紅緩怔怔的瞪著電話,就這樣嗎?維揚,你對我內心那股不安的騷動,就只能這樣  輕描淡寫的打發嗎?不是這樣的啊!在我所想像的世界中,戀愛不是這樣談的啊!  

  那應該是充滿了玫瑰和巧克力,在被寵愛的溫柔中盡情的翱翔。可是,在你心裡只  有對學生的責任之際,你讓我如何能心平氣和的看待我們之間的事呢?  

  是不是我沖得太快了?我不顧一切又沒頭沒腦的,一下子就栽進了這感情的漩渦之  中,說來可笑,我們並非很熟悉的情侶,但是我卻整天為你神魂顛倒,一天到晚猜測你  現在在幹什麼,猜測著你的所有言行舉止,唉!我……我真是上了你的癮了。  

  你現在全心全意的,把所有的關心跟注意力都放在學生身上,這種情操令我欽佩,  只是,以身為女人的立場,我能忍受我的情人不將生活重心擺在我身上的日子多久呢?  我懷疑「紅綾,在想些什麼?」冷不防肩上被拍了一記,紅綾抬頭就看到何理正皺著眉  的站在自己面前。  

  「何理!我二姊今天沒到補習班來,你到我家去找她吧!」紅綾將桌面弄亂的講義  收拾好,正經地看著正無聊的看著牆上招生簡章的何理。  

  何理仍沒轉過頭的揮揮手。「我知道她也不在家,我剛從妳家過來,今天是她一個  客戶結婚,她去喝喜酒了。我是來找妳的。」  

  「找我?有什麼事嗎?」  

  「紅娘的密友告訴我,她看中了顆戒指。我知道是妳陪她去挑的。」何理兩手搭在  櫃檯上說。  

  紅綾挑起眉毛地看著他。「噢!你消息倒挺靈通的嘛!那是我們上星期去逛街,她  忽然心血來潮拉著我進珠寶店,一眼就挑上那顆鑽戒,可是戒指太大了要改小,我們是  約明天去取件的。」  

  「已經鑲好了,待會兒陪我去取件吧!」何理突然露出個充滿魅力的笑容。「妳想  有那麼美麗的戒指,加上一束她最愛的白玫瑰,配上浪漫的薩克斯風和香檳,她會答應  嫁給我嗎?」  

  「何理?你真的要向我二姊求婚了?」紅綾驚喜的叫了出來。「可是你不是已經提  過很多次,她都還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嗯哼,這回可不一樣喔!是她自己想結婚了。她告訴某個權威人士她想嫁人了,  那個權威人士就趕緊通知我,再加上她也挑好了她想要的鑽戒,天時、地利、人和,我  是萬事俱備了。」何理信心滿滿的說。  

  紅綾讚歎的豎起大拇揩。「何理,衝著你這麼有心,我二姊如果再不嫁給你的話,  那她就太笨了。」  

  「我也是這麼想。怎麼樣?有沒有空陪我走一趟?」何理吊兒郎當的拉拉他身上的  吊帶。「小姨子?」  

  「走吧!二姊夫,我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擱著,姊夫的事優先哪!」紅綾將所有  的講義放進抽屜中,隨著何理走出補習班大門。  

  大姊剛出嫁沒多久,二姊的喜訊也傳出來了。看來喜事真的都是連雙出現的,紅綾  坐在何理的車子,微笑的如此告訴自己。那麼,我跟維揚之間呢……  ***  

  「紅綾,妳好嗎?」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但紅綾發現自己有著不該有的情緒,那  是種混雜著又愛又恨的心情。一方面她非常期待他的來電。但另一方面又有些厭倦於這  種見不著面的滋味。  

  「我很好。」紅綾懶洋洋的回答,面對他越來越勤且密集的電話,她發覺那份期待  的感覺已經逐漸冷卻。  

  維揚繼續說著什麼,但是她並沒有聽進去。她只是茫茫然的瞪著門口的盆栽,任憑  自己的腦筋一片空白。  

  我不想這樣的談戀愛,我沒有那種被呵護備至的感覺,我也體會不到如大姊、二姊  那種受盡寵愛的感受。這……這根本就不像談戀愛嘛!我根本見不到他,只能依靠電話  來聯繫戀情……「……所以紅綾,我的學生們明天就要上考場了。我想他們一定會考得  很好的,有的……」  

  「維揚,對不起,我現在手頭上有事。」紅綾突然衝口而出的說出拒絕他的話,而  後怔怔的望著電話發呆。  

  「那我待會兒再撥給妳.我……」  

  「維揚,你……不要再撥過來了。」紅綾急急的想補充自己的想法,卻提不出任何  可以解釋的理由。「我……我……」  

  「紅綾,妳怎麼了?」維揚詫異的提高了聲音。「妳今天是不是太忙了?沒關係,  我「不是,維揚。」紅綾閉起眼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繼續說下去。「維揚,我希望…  …我希望你不要再打電話來了。」  

  維揚震驚得沒法子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要再打電話?她這是什麼意思?「紅綾,為  什麼?為什麼?」  

  「不為什麼。維揚,我很厭倦於這種打電話聊天的方式了,我想見你……」紅綾眼  角有些濕潤的說。  

  「我盡量抽空去找妳!」他急急忙忙地打斷牠的話。  

  「然後呢?然後又是你的學生要考試了,考完高中還有五專,五專考完了還有高職  ,接下來又是新生人學了。維揚,我很敬佩你如此的關心學生;但是我沒有法子去跟學  生們競爭。我是一個女人,我沒有辦法容忍自己只是男人生活中的點綴品。」紅綾想了  很久,才能心平氣和的把自己心底的疑慮說出來。  

  「紅綾,我承認我是把心思都用在學生的身上了,但是那是我的職責所在啊!而且  ,而且我從沒有把妳視為我生活中的點綴品,在我心目中妳佔著很重要的地位。」維揚  想要好好的向她解釋自己的心情,但他不能離開這裡,因為今天是最重要的日子,他要  好好的給學生們心理建設,叮嚀他們應考的技巧,交代他們保管好準考證,太多的事要  做了。而她……「是嗎?再怎麼重要,也比不過你的學生們吧?」紅綾已經沒有心情再  聽他說下去了。  

  她用手背擦拭著成串的淚珠,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心痛。  

  「那是不一樣的。紅綾,我只能告訴妳,那是不一樣的。」維揚用力的吐出一口氣  ,看著窗外整齊如魚鱗般排列的高積雲。奇怪,天空為什麼還是如此亮麗?  

  「維揚,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忍受這種生活了。」紅綾歎了口氣幽幽的說:「真  的很對不起……」  

  「那是不是表示--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維揚按住怦怦響著的太陽穴,木然地  說著,像說別人的事般不帶一絲情感。  

  「對不起,維揚,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因為如此,我必須離開你。」紅綾到後  頭只能哭著大叫。  

  維揚困惑且疲倦的用手按摩著自己僵硬的頸背,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這是  什麼邏輯?因為愛上我而必須離開我?初聞她告白的喜悅,立即被她那斬釘截鐵的話所  打散。  

  「紅綾,如果妳真有那麼愛我,妳應該能試著體會我的心情。」維揚歎口氣看著窗  外開始有些轉變的天色。烏雲密佈,唉!還真符合我的心情。  

  「維揚,我想過了,我不能一輩子都跟你的學生們爭奪你的關心,所以……所以…  …紅綾幾乎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所以我們只能走上分手一途?」維揚萬分艱難的為她說完所有的意思。「我真是  不明白妳到底在想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紅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一再地重複那句對不起。「我  只是沒有辦法忍受……」  

  維揚眨眨眼以抑止眼角的濕氣。「那麼,紅綾,再見了,我……我愛妳。如果這就  是妳所想要的,那我就沒有話可以說了,我只希望妳能記住--我永遠愛妳。」  

  「對不起,維揚,再見。」紅綾說完馬上掛掉電話,面對辦公室內其它教師們詫異  的眼光,她摀住臉衝進廁所放聲大哭。  

  就這樣結束了!紅綾用冷水不斷的潑著自己的臉,望著鏡中那個淚水像斷線珍珠般  的女郎,她一再地告訴自己這樣最好,因為我承受不了那種被忽略的滋味,我期盼我的  情人隨時隨刻的珍規我,把我放在他生命珠寶盒中最重要的那一格啊!  

  ***  

  就這樣結束了?維揚瞪著桌上那本攤開的旅遊全集,他原本打算趁學生考完聯考之  後,找天帶紅綾出去玩的,現在已經不需要了,他將那本簇新的書扔進抽屜中。  

  為什麼?難道她不明白她永遠比我的學生更重要?沒錯,我是把我大部分的精神心  力都用在學生身上,但是她卻是我生活的重心?或許以前我是可以只為學生而存在,但  自從認識她之後,我的重心已完全轉移到她身上了。  

  因為她,使得枯燥的夏日不再那麼無聊;由於她,讓我對未來的日子有所期盼。但  是,沒有了,一切都消失無蹤,自她說出分手的那一秒那一刻起,所有對彼此共有的將  來所抱持的幻想,都完全破滅了。  

  沒有錯,高中考完還有五專,五專結束之後是高職,全都考完之後又有新生進來,  再一次的重複這三年一輪的循環。兩地,已經走遠了……我愛她,我愛她所有的事,接  受她所有的決定,即使那會使我心碎,讓我神傷。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那麼我還有什  麼好說的呢?  

  該去看看學生們了,即使失去紅綾,但是我還是不能絲毫的放鬆學生們的課業,那  是我的職責,也是我唯一剩下的了。  

  紅綾,我愛妳,但是我卻無法放棄自己所深愛的工作。因為那種使一顆顆熱切求知  的心得到滿足的心情,它一再的鞭策著我繼續下去,它滿足我對自己生命意義的質疑,  使我感到存在的價值,所以,再見了,紅綾,雖然我是如此的深愛著妳。  

  看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寂寞冷清陡然的襲上心頭,他皺著眉緩緩的踱出去。  

  ***  

  明天,就是明天了。維揚看著學生們魚貫走出校門,他習慣性的等到最後一個學生  也走出校門之後,這才關燈鎖門準備離開。望著華燈初上的街景,他沒來由地感到空虛  ,今天不需要再打電話查勤了,也不可能……再打給紅綾。那麼,我該做什麼來打發時  間呢?  

  他慢慢的走在樓梯上,努力的回想以前,回想到認識紅綾以前,自己是如何度過沒  有學生該管的日子?仔仔細細的在腦海中思索了一會兒,他詫異的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  來任何事來,似乎他腦海中所有的記憶,都是自認識紅綾之後才存在的。  

  沒有,我除了學生之外,根本就沒有對任何事認真過!他悚然的在心裡一直詰問自  己,卻沒有辦法阻止那股深沉的無力感在心中擴散。多可笑呵!我從沒有對任何事投入  心力且如此認真過,直到我遇到了紅綾,遇到她之後,我才把對教育工作的熱情分割出  來,放在她身那麼,我對她所付出的已經足夠了嗎?否則,她為什麼要如此堅決的與我  分手?難道我對我的工作付出全部的心力,這也錯了嗎?  

  我明白她是如此的認真,有時自己也有些汗顏於無法多分些時間給她。因為學生的  課業是如此繁重,我必須好好的為他們規畫好所有的進度,所以……他精神恍惚,失足  的摔下樓梯的最後幾階,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他看著有些濕意的地面,仰起頭看著雨絲  如牛毛般細而綿密的斜刺下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還是依循著我以往的方式,把所有心力都放在學生身上,  只是利用空檔來與她交往。難怪她會發出不平之鳴,認為她只是我生活中的點綴品,而  我卻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將她在心中提升到某個重要的位置了,難怪……吃力的站起來,  拍拍褲子上的污泥,他張開雙手迎接越來越大的雨勢。我明白了,但是我也失去她了。  上帝啊!這是你的恩典還是懲罰?讓我與她相遇又分手。  

  她會再重回我的身邊嗎?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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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3 00:04:3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紅綾,妳最近怎麼都無精打彩的?也沒見到妳抱著電話不放了。那個方維揚最近都沒有打電話來,是不是吵架啦?」紅娘用剉刀修著指甲,看到紅綾目光呆滯的坐在電  視前面,她訝異地問道。  

  「沒有啊!我跟他……分手了。」紅綾硬擠出一抹牽強的微笑,她用手指畫著沙發上的花紋低聲回答。  

  「分手?為什麼?」紅娘吹吹指甲的灰屑,拿起一瓶粉紅色的指甲油,在她的手指上那枚何理取回來的鑽戒正閃閃發光。「我們全都認為妳跟那個方維揚是很合適的一對  兒,妳自己以前也說過你們觀念相近、理想類似之類的話,怎麼會分手呢?」  

  「因為我沒有感覺。」紅綾抱著抱枕,手裡的遙控器按過了第四台的五、六十個頻道,但最後只是厭惡的扔下遙控器,坐在沙發上長吁短歎。  

  紅娘修飾得很優美的眉毛高高的聳立起來。「感覺?妳沒有什麼感覺?」  

  紅綾嘟起嘴巴看著她。「就是那種被寵愛的感覺嘛!妳看大姊跟大姊夫在一起的時候,大姊夫那麼寶貝她的樣子;而妳跟何理呢?他簡直把妳當個女王一般的捧著。我…  …我跟維揚在一起時,他根本不會把我當個寶貝般的對待我,怎麼說呢?他好像只把我  當成朋友一樣的交往著,可是我想要的戀愛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妳想要什麼樣的戀愛?」紅娘詫異地追問。  

  紅綾煩惱的瞪著眼前熱鬧的螢光幕,但那些打打殺殺的情節卻映不進她的腦海。「就像電影或小說的情節嘛!有政瑰花、巧克力,很浪漫的出去玩,或是在月光下散步般  的詩情書意。」  

  紅娘的嘴巴因吃驚而久久不能合攏,她眨眨眼睛然後吞了口口水。「紅綾,妳也未免中毒太深了吧!那些情節只是電影跟小說中的誇張手法,在現實生活中或許存在,但  也不會常見的。」  

  「可是,起碼它們是真實存在的事,不是嗎?」紅綾理直氣壯的反駁回去。  

  紅娘定定的看了她良久,然後將指甲油丟回她那一大餅乾盒的化妝品之中。「紅綾,妳有沒有聽說過『本性難移』」這句話?就像獅子老虎不可能吃素一樣,如果他天生  就不是那種浪漫種子的話,逼到死他也做不來的!」  

  「是他要追我耶!可是我完全感受不到他在追我,他只是利用空堂時間打電話跟我聊大,到現在才帶我出去釣一次魚,我……」紅綾想起來就不能平衡的埋怨著。  

  「妳真是太不知足了,紅綾,請妳搞清楚,妳現在已經二十七歲了,是個快三十歲的女人,妳所希望的那種追求方式不是不存在,但那是屬於十七、八歲的小孩子們的戀  愛方式,他們沒錢、沒事業,有的只有時間,所以可以盡情的去朝夕與共,營造那種浪  漫。」紅娘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下去。「要不要我告訴妳三十多歲的人如何談戀愛?吃吃  飯,了不起再跳個舞,終點就是旅館或是誰的臥房了。到這個年齡之後,有錢、有事業  ,但是沒有時間,所以大家都只朝著自己的目標走--那就是找個伴侶。到了我們這個  年紀以後,浪漫不浪漫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找個妳不討厭他,他也不討厭妳的人做伴。」  

  「那……那……這樣不是太現實了嗎?」紅綾目瞪口呆的聽著二姊的話。怎麼男女之間竟然只能存在這麼現實的目的?那麼那些山盟海誓、你儂我儂呢?  

  「是現實沒有錯,但這世界上有哪件事不現實呢?紅綾,妳不妨更深人的去看看每件事,大姊夫跟大姊,或是我跟何理之間,我們並不純然只有一方付出,相對的,我們  雙方都為了對方付出很多,只是妳沒發現而已。」紅娘說著動手擦著粉紅色的指甲油。  

  紅綾沒有說話,只是悶不吭聲的看著紅娘的動作。  

  「譬如說大姊是個工作狂,但為了大姊夫,她現在下了班就絕口不提公事。姊夫每月初一、十五吃素,而妳也知道大姊是不可以一餐沒有肉吃的人,可是她現在也嘗試吃  素了。至於我跟何理,何理廣告公司的工作,使他必須一天到晚有吃喝不完的應酬,他  知道我會擔心他酒後開車的安全性,所以他盡量推辭,推不掉的話,他只要喝了酒,即  使只是一小杯啤酒,他都會要我去接他。因為他知道我會擔心,而我也可以為了他不再  化妝,妳知道我是最愛漂亮的人,但是我尊重他的看法。這就是我們為對方的付出,妳  懂了嗎?」紅娘吹著未干的指甲油,睨了紅綾一眼。  

  「可是,你們的犧牲都有所回報啊!」紅綾乾脆把電視開關關掉,專心的跟紅娘談話。  

  「我跟維揚呢?似乎是我自己一頭熱的成分比較大,他整天開口閉口的就是他的學生,我簡直不知道他到底把我擺在哪裡了?」  

  紅娘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維揚,我記得當初,妳不是口口聲聲的欽佩他對學生的責任心跟愛心嗎?」  

  「是啊!可是我是他的女朋友耶!他本來就該多花一些時間在我身上的。」紅綾委屈萬分的解釋道:「但是他好像把我當成有空閒時的消遣一樣,想到了才找我,把大部  分時間都用在他的學生身上。」  

  「那是他的工作啊!」紅娘收拾好那些指甲油跟剉刀,她輕巧地跳下沙發。「我要去接何理啦!看樣子他今天晚上又喝了不少,剛才打電話時都有些口齒不清了。」  

  紅綾訝異的抬起頭。「二姊,妳不覺得妳快變成何理的司機了?以前他每天接送妳到處去跟客戶見面,但自從你們訂婚之後,反倒是妳當司機的日子比較多。」  

  紅娘絲毫不以為意的聳聳肩。「要不然怎麼辦?他是可以搭出租車,但是我閒著也是閒  

  著,為什麼不去接他?一來可以省些錢,二來也免得他遇上個惡司機,失財事小,搞不好還把小命送了。」  

  「可是……」紅綾沒有辦法完整的說出自己內心的想法,她根本沒法子理解二姊的  轉變。「可是他是妳的未婚夫,他本來就應該疼妳、保護妳的,可是你們現在的情況好  像轉變成妳在遷就他……」  

  「紅綾啊紅綾,在相愛的兩人世界中沒有遷就這個名詞,只是配合。他還是我那個  英俊瀟灑的騎士,我也還是他尊貴的女王,只是我們偶爾要視對方的情況,來改變自己  的角色。  

  好好想想吧!」紅娘拍拍紅綾的肩膀之後,拎起她的鑰匙,很快的跑出去。  

  紅綾百思不解的轉身回到樓上。二姊說的話沒有錯,但是我跟維揚之間還有可能再  繼續下去嗎?我敬佩他為學生的勞心勞力,但是總有些不能平衡。我……我只想要他多  愛我一些,難道我的要求太過分了?  

  唉!自己都已經開口分手了,還有什麼好想的呢?但是面對一室的孤寂,她突然一  再的想起那個池塘旁的午後,還有那張和善的笑臉,於是淚水無聲無息的滑下臉頰……  ***  

  維揚坐在校園的大榕樹下,鐘聲響過之後,學生們都懷著緊張而忐忑不安的表情,  依序的走進教室。  

  開始了,學生們最重要的考試已經開始了。他長長的歎口氣,看著不遠處隨風招搖  的大王椰子,現在是最重要的時刻,他很緊張卻幫不上忙,這是一場他們自己的戰鬥,  旁人是幫不上任何忙的。  

  無所事事的坐在那裡,腦海裹卻不斷的出現一張熟悉的笑容。唉!不該再想她的,  怎麼會如此的跟自己過不去?我該怎麼阻止自己的思緒一而再、再而三的繞著她轉呢?  

  這兩天簡直是水深火熱的難熬。炎熱的天氣、升學率的壓力,再加上跟紅綾分手的  衝擊,使他幾幾乎乎要被那股煩悶的心情所擊倒。  

  一次又一次的拿起電話,撥了一次又一吹的電話號碼,但每每在她開口的那一瞬間  ,他立即切斷電話。還能怎麼樣?她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她沒辦法忍受他花太多的  時閒在學生身上。可是,面對學生依賴的眼神和自我榮譽心的驅使,他實在無法減少自  己對學生的注意和關心。  

  難道我們就這樣的沒有結果?他回想起那天姑姑所說的話--「我已經告訴你父母  ,說你交了個女孩子,他們都很高興,直說要回來看看。」姑姑目了碗粉圓冰給他,興  奮的對呆若木雞的他說。  

  「看什麼?」他茫茫然的反問,手裡機械式的舀起粉圓倒進嘴裡,絲毫沒有吃東西  的欲  

  望。  

  「看紅綾啊!他們是要回來,看看你們有沒有可能打鐵趁熱的訂婚、結婚?你都已  經這麼大的年紀,不能再拖了。」姑姑將電視關掉,希望吸引維揚的全部注意力。  

  「紅綾?」他苦笑的放下碗。「姑姑,沒有紅綾了,我已經跟她分手啦!妳可以叫  他們不用趕著回來,因為已經結束了。」  

  「為什麼?前陣子你不是還帶著她到山上的魚池去釣魚?每天電話打個不停,怎麼  說分就分,鬧小彆扭啦?你一個大男人,有時也要讓讓人家女孩子嘛!」  

  「姑姑,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維揚再次的打開電視。「姑姑,妳不會覺得我  花太多的時間在學生身上了?」  

  沈太太立刻給他肯定的答覆。「你忘了我乎常是怎麼勸你的嗎?你就是把整副心思  全放在學生身上,才會搞到現在還是一個人,我就沒看過有哪個老師像你一樣,每天起  早趕晚的去看學生早自習,放了學還幫他們上輔導課,連禮拜天都陪他們耗,每天晚上  還要打電話去追蹤查勤!你領的薪水抵得過你所付出的心血嗎?」  

  維揚啞然失笑的看了她一會兒,才有力氣開口。「姑姑,我的報酬不是這樣算的。  我的報酬在於學生用好成績,考上他們心目中的第一志願,還有他們由青澀無知蛻變成  懂事成長的好人。這些都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  

  「是嗎?那你為什麼不想想你失去了些什麼?你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學生身上,  這使得你沒有時間去交女朋友、成家。而學生們畢了業就走了,你又得到些什麼?」  

  「我並不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事實上,我從來不會去思考這方面的事,可  是……」維揚表情一點的想起紅綾的話。「可是現在我卻不再那麼有把握了。」  

  「哦?那我倒要說這是個好現象了。維揚,你拚了命為學生付出,那並不是件不好  的事,只是你要考顧到自己啊!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想想這些年來你  送走一屆又一屆的學生,你又留下些什麼?等你老了,教不動的時候呢?」姑姑一邊收  拾著客睡凌亂的書報,一邊沒有放鬆的嘮叨著他。  

  「我從沒有想過這些……姑姑,紅綾也認為我花大多時間在學生身上了。她認為我  並不是很認真的在跟她交往,我……」維揚將兩隻手部插進褲袋中,沉吟的說出自己心  中的那個結。「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因為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習慣也是可以改的啊!試著改改看。也許你跟紅綾還能繼續下去,因為我聽曾太  太說,她們家紅綾對你很中意,只是受不了你整天開口閉口都是在談學生的事。」姑姑  折好報紙,放在膝上莞爾的看著他。「曾太太說你們若是真的沒緣分的話,那她準備再  幫紅綾安排相親的事了。」  

  「相親?」維揚急出了一身冷汗。「她怎麼可以跟別人相親?我……我……「你怎  麼樣?非親非故的,你管得著人家的事嗎?」  

  「但是她跟我,我是說……」維揚急得簡直要抓狂一般的口齒不清。「她要跟誰相  親?  

  什麼時候?」  

  「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已經告訴你你爸媽要回來的事。我先去睡了,你待會兒  別忘了檢查門窗有沒有鎖好。」沈太太說完,抱起她的小博美狗走上樓去。  

  望著電視裡紛亂的新聞,他突然很渴望此刻紅綾就在自己身邊,可以讓他好好的向  她敘述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想到她帶著硬咽的哭聲,他望著電話遲疑的沒有打電話給  她,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真的可以拋開對學生的責任心,也因此使得他只能輾轉到天明。  

  望向天際高懸的炎陽,他歎口氣的換個地方坐,以躲避陽光曝曬。前方草坪一對年  輕夫婦帶著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引起了他的注意--小嬰兒可能要開始學步了,只見  他的父母不厭其煩的牽著他的雙手,一步一步的在柔軟的草地上走著。嬰兒似乎很喜歡  這樣的舉動,即使是他父母要休息時,他仍興致勃勃的直著腿,試圖要往前跨出去,但  他的父母總是小心翼翼的將他抱住。  

  這使得他很不高興的在爸爸或媽媽的懷裡拳打腳踢,嘴裡嗯嗯哼哼的吵鬧,於是乎  他的父母只好妥協,再次將他放在草地上。他努力的撐起肥嫩嫩的小腿,緩緩的向前跨  出一步,沒有成功,他跌坐在草皮上,因為有厚厚的紙尿布保護著,他若無其事的站起  來,再次的嘗試相同動作。  

  爸爸媽媽的手不時的攙扶著他,然後爸爸放開手,走到前面不遠的地方,拍著手叫  他的名字。他在媽媽牽扶下,很快的走過去又走回來,這一次他似乎有所決心,他甩開  媽媽的手,自己試著往前走,又摔倒了,但是他站起來再一次的試著。  

  媽媽的手沒有片刻離開他,此刻她不再小心翼翼的護在他的身後,她只是伸出一根  食指讓他握著。於是乎他依靠那根指頭的牽引,向他的爸爸走過去,在快到達之際,他  突然鬆開手,高舉雙手的衝進他爸爸的懷中。  

  維揚感動的看著年輕爸媽欣喜的表情。寶寶會走了,他們興奮的告訴不遠處的其它  家人,全家人都帶著笑容,看著寶寶搖搖晃晃的在草坪上走動。  

  他更驚訝於寶寶在學會走路的一剎那所露出的表情,他那伴著咯咯笑聲的表情,就  好像課堂上的學生們住瞭解了某個方程式,或其它難題時恍然大悟般的陡然發光。  

  「小孩子自己會想學的。太早逼或不讓他學都沒有用,一定要他自己有心才行!」  老太太可能是寶寶的祖母,她含笑的伸手拭去寶寶的口水,和藹的告訴孩子的母親。  

  這句話有如當頭棒喝的敲了維揚一記,是啊!要他自己有心才行。回想在課堂上那  些學生們呆滯的眼神,還有偶爾綻放出會意的微笑……對,有沒有心呢?在求知慾最旺  盛的時候,他們可以很自動的做預習、溫習,但是遇到被我強迫上輔導課時,那一張張  無精打彩的面孔……我明白了。我一直以為把他們的時間都填滿了各科目的考試;限制  他們看電視、睡覺的時間;以軍隊化斯巴達式的管理方式,便可以使學生發揮最大的能  力。  

  但實際上呢?學生養成被逼才唸書的依賴心理,現在我或許可以將他們送上好高中  ,但是以後呢?沒有人逼他們唸書的以後呢?  

  天啊!原來我的做法竟是錯得如此離譜!我並沒有達到我自己以為能達到的目標-  -給學生們建立好的求知習慣。相反的,我還可能害了學生的一生!該死,我這個錯可  真是嚴重,而且對學生們更是影響深遠,不行,我不能再這樣誤人子弟下去了,我必須  改變我的方法,是的,我必須改。去他的升學率!跟學生們的一生比起來,升學率又算  得了什麼?  

  我應該有所改變。姑姑、紅綾都如此的告訴我。現在仔細想想,我的確走得太偏了  ,現在該是我改變的時候了。而且,紅綾……我不想失去她,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之後,他很快的站起來,朝著校門口的停車場走去。  

  ***  

  「……嗯,有啊!我們有暑期英文先修班。可以,你可以直接到補習班來報名,不  客氣,再見。」紅綾一見到站在面前的那個人,她驚訝得忘了掛上電話,只是掩著嘟嘟  響的電話愣在那裡。  

  不是我的幻覺吧?真的是他?他來做什麼呢?很快的紅綾垂下眼瞼,一再地在心中  盤旋著這些問題。她偷偷抬起頭,卻一眼就望進他眼中閃動的笑意裡。  

  「紅綾,不認識我啦?」他微微一笑的趴在櫃檯上瞅著她看。「妳瘦了,最近好嗎  ?」  

  紅綾下意識的伸手摸摸凹陷的雙頰,露出不太自在的笑容。「我很好,請問你有什  麼事嗎?」  

  維揚即使有那麼一丁點的失望,他也掩藏得很好。「唔,也許妳已經忘了我。那麼  可否容許我再自我介紹一次?我叫『我武維揚』,我想要找回我的『冰店西施』,請問  她在嗎?」  

  紅綾詫異的掛掉電話,她迷惑而又緊張的在褲管上擦著汗濕的手。「我武維揚,你  到底想幹什麼?」  

  「我要重新追求我的冰店西施。」他平靜的看著她陡然瞪大的眼眸。  

  「可是,你不覺得你們之間的阻礙太多了?別人的第三者可能只有一個?了不起兩  、三個,但是你跟冰店西施之間起碼隔了四、五十個第三者,你想你們之間還會有任何  希望嗎?」紅綾閉上眼睛咬著才說。  

  「如果,我不再讓那些第三者出現在我們之間呢?」  

  「多久?」紅綾露出了個虛弱的苦笑。「一個月?兩個月?暑假終究會有結束的一  天,這屆學生畢業了,還會有下一屆的新生進來。」  

  「妳說的對,學生們如潮水般來來去去,可是我並不想跟學生過一輩子。」維揚輕  輕地說:「我只想有我的冰店西施陪著我,因為沒有她的日子太孤獨了,即使我有了百  分之百的升學率,也是沒有多大的意義。」  

  「你是說……」紅綾緊張的盯著他看。  

  「我是說:我不想再過以前那種整天緊迫盯人的日子。我想通了,即使我逼得學生  考上了好學校又如何?他們習慣了我一天到晚考試、盯著他們唸書的生活方式,一日一  上了高中,那股壓力沒有了,他們還會認真嗎?」他感歎的笑了笑。「我曾經告訴過妳  ,我只是他們考上高中的一個工具、一個跳板而已。但是,我現在不希望我對他們只是  一個在記憶深處模糊的影子而已,我希望他們從我這裡得到些好的影響。臂如說求取學  問的方法、做人處事方面的訓練。我想,這些應該比分數重要。」  

  紅綾不得不用另一種評估的眼光重新打量他,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這跟我  有什麼關係?」  

  維揚衝動的握住她的手。「怎麼會沒有關係呢?我是個一旦下定決心就不知該何時  停止的人,所以找需要有人隨時在身後提醒我。」  

  「我不知道。維揚,我不知道你的決心有多強?而且我沒法子再讓自己像以前一樣,只是等著你從學生身上偷出時間給我。」紅綾抽回自己的手,在櫃檯上輕輕的用手指  敲著單調的節拍。  

  「我一定會努力做到的。」迎向紅綾猜疑的眼光,他長長歎了口氣,試圖用最大的誠意來說服她。「紅綾,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保證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的忽略妳了,  好嗎?」  

  紅綾可以感覺到自己的信心正在動搖。要不要相信他?正反兩派意見在她心裡的天平上,正此起彼落的不斷搖晃著;或許他真的可以為妳而改變,其中一個聲音不停的慫  恿著她。  

  是嗎?搞不好新生一人學他又開始故態復萌了呢!另一個聲音不以為然的響起。可是,不再次給他機會的話,妳又怎能預知結果?這句話在她腦海中不停的迴盪,終至使  她做出泱定。  

  「好吧!也許我們可以再試試看。但是維揚……」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什麼事?」他欣喜若狂的將她擁進懷裹。她答應了!她答應了!  

  「維揚,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傷心了。」紅綾緩緩的說著,但心裡明白即使再次發生這種狀態,自己還是沒法子狠心離開他的。  

  「不會的,我保證不會的。」維揚笑瞇了眼的說,有一股新的決心正在他心中升起。  

  ***  

  熱熱鬧鬧的把紅娘嫁出去之後,家裡就只剩下紅綾和友昭為伴。紅綾和維揚的感情再次復合之後,隨著兩人越來越深入的交往,不只是友昭、維揚的姑姑一再的催促他們  結婚,連遠在澳洲的維揚父母,更是每通電話都千叮嚀萬囑咐,只求他們早日傳出喜訊  。  

  但他們總是以簡單的三言兩語,便打發掉所有人的詢問,這其中最大的關鍵在於紅綾,兩地所持的理由是--暑假還沒過完。  

  所有的人都搞不懂這究竟是算哪門子的理由,但看到維揚自己也是老神在在的不動聲色,其它人倒也沒啥立場再說什麼了。唯獨友昭……「紅綾,妳要上哪兒去?」她叫  住正要出門的女兒。「最近妳每天晚上都不在家,跟維揚出去嗎?」  

  「嗯,去看電影。」紅綾心不在焉的揮揮手就要走出去,但友昭可是捺不住的想問個清楚。  

  「紅綾,妳跟維揚究竟有沒有打算結婚?」友昭單刀直入的提出她的疑問。「你們幾乎天天黏在一起,到底有沒有意思?」  

  「當然有,他天天都在催我結婚。」紅綾望了一下時鐘,坐在沙發上塗著口紅。  

  「那妳還在等什麼?既然他都開口催了,我們也該為妳準備準備啦!」友昭興奮的幾乎要跳了起來。  

  「媽,不急:」聽到門口傳來的喇叭聲,她背起皮包很快的朝外走。「暑假還沒過完哪!」  

  「暑假還沒過完?這跟暑假有什麼關係?」友昭還想再問下去時,這才發現紅綾早已經不見蹤影了。  

  暑假還沒過完?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她點起三灶香在老伴的靈位前,一再的問著他。  

  ***  

  坐在電影院中,紅綾明白的感覺到維揚的心不在焉,她不動聲色的凝視著大銀幕中的影像。剛才出門前媽媽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還在等什麼?其實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  在等什麼,只是,我還是有些迷惘。  

  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自己要堅持過完暑假再說。其實,那有任何差別嗎?即使他一碰到新生時,又開始他以往的狂熱,我就能離得開他嗎?  

  不能的,我想我這輩子是沒有辦法離得開他了。我愛他,我確實也明白他是真心真意的愛我。那麼,我在遲疑些什麼?  

  她視而不見的盯著銀幕。或許我是在賭,我跟自己在打賭,賭他是不是真的能放手不管學生,而專心於經營我們的感情?  

  是吧!就是這個原因吧?所以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暑假還沒過完來拒絕他。其實,就算開學了又如何?我愛他,即使他整天住在學校中我也不在乎,因為我愛他,  所以找也必須包容他的一切。這其中包括了他的職業、個性,及那四、五十個「第三者  」!  

  只是,我心底那個屬於女人特有的角落,仍然忍不住的有些好奇,他會不會為了我而改變?  

  維揚突然握住她的手,她看著他將一枚戒指套人她手指上,她訝異的揚起眉毛,正想開口,但他卻比她早一步的說出那句話--「暑假還沒過完!」說完他朝她眨眨眼。  「明天就要開學了,我可以稟告我的父母我們要結婚的事了嗎?」  

  「對不起,先生,暑假要到明天才正式結束。」她淘氣的吐吐舌頭。  

  「唔,沒關係。我有信心一定能娶到妳的,冰店西施。」他雖然有些氣餒,但仍笑著說:「我是很有耐心的。」  

  「希望如此,我武維揚。」她輕輕地撫摸著那顆晶瑩的珍珠,喃喃地回答:「別忘了你自己的承諾!」  

  明天就要開學了,希望我所擔心的事不要發生,否則我將會是個不快樂的新娘了。雖然我愛他愛得如此的深,但在身為女人的虛榮裡,我希望他能為了我而調整他的步伐  。唉!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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