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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掌勺小秀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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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 00:38: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圈套一個接一個

秋意漸濃,京城景致在樹葉中轉黃轉紅,落葉飄落滿地,添上幾抹蕭颯,天氣變得更冷,人們的衣著也跟著添厚,顏色不若夏日繽紛,天灰灰,景致也灰灰。

獨立別院的桂花樹開得正濃,風一吹,馥郁香氣隨風吹送。


偌大書房內置了兩個小爐,暖烘烘的,孟樂雅坐在案前,一筆一筆的寫著竹簽,寫著寫著,心卻定不下來,她放下狼毫,往後靠在椅背,打量這間雅致又能讓人平靜的書房。

毫無疑問的,這也是傅言欽的手筆。

書房的門上方掛個匾額,「听雨軒」三個大字,龍飛鳳舞,也是他的字吧。

她坐在這里望出去,視野開闊,假山流水,層層的楓紅襯著黃綠,再前方的紅瓦亭台,盤槐一株……

她收回目光,抬頭看著上方,听姚光說上方屋瓦的瓦愣是名匠所出,不管大雨小雨打在屋頂上,叮叮咚咚、淅淅瀝瀝的像樂曲,不會讓人心煩,反而有一種置于大自然獨立的平靜。

她等著第一場雨下來,但老天爺從她住進來至今,只下過幾場蒙蒙細雨。

書房里處處都可見用心,每一物件都是精品,但低調不張揚,符合她的個性。

他對她真的是那方面的心思嗎?不只是朋友?她不確定,即使她被偷走的心還在他身上,入宮的生活與她想要的生活背道而馳,她仍不敢勇敢去愛。

她想與她的夫君一生一世一雙人,像巫嬤嬤與老太監相守相伴到老,即使傅言欽僅要一妻,但他對內有太後,對外有朝臣,不可能容許的,屆時,宮中美女如雲,就算他的心守得住,卻不能只生她的孩子,宮中會有多少嫡庶子女?

宮斗比宅斗更血腥,她害怕,替自己害怕,也替未出生的子女害怕,她腦海中出現多年前在二手雜書鋪陰暗處,那個滿身補丁的小乞兒……

她揉揉發疼的額際,像是意識到什麼動靜,她看向門口,就見原本在窗前做女紅的秋瑾跟夏荷靜靜的退出屋外。

她眨眨眼,不意外的,看到傅言欽罩了一件黑色披風跨進屋內,男人的眸光如瀲瀧波光,引人非常,她連忙站起身來,看著幾個大步就來到面前的男人,他一邊拉下披風隨手落在幾案,里頭一襲黑色八寶雲紋袍服襯得他俊美非凡。

「今天怎麼沒去廚房?」他問。

她搖搖頭,看著桌上,上面有許多竹簽,是預備做幸運餅干的。

傅言欽看看他為她布置的雅致書房,再看著為他端上一杯茶的粉衣女子,滿意的笑了。

他不知道她已愈來愈習慣他的到來,愈來愈習慣與他相處,但她知道他是勤政的帝王,天天上朝,與她最親密的弟弟相處,又要來這里見她,因此,晚上就得熬夜挑燈看奏折,這些都是姚光私下告訴她的,希望她能待他家主子爺好一些。

「我偷偷的、大膽的跟孟三姑娘您說啊,皇上身邊一直沒有知心人,太後雖是母親,但後宮事多,又是經歷一場腥風血雨才站上位,皇上孝順,什麼事都不往太後跟前提,皇上身邊只有奴才一人,難過、生氣、煩惱都是皇上自己承擔,奴才不過是個閹人,雖三生有幸能在皇上身旁伺候,總不及一個姑娘家貼心是不?奴才真真是心疼皇上啊,嗚……」

她想到姚光說到動情處不由淚如雨下,心也難受,因此看著這個俊美如天仙的今上,也覺得心疼,「皇上國事都操心不完,實在不該將時間放在磊兒跟我身上——」

「為何不該?」他笑著打斷她的話,見她曝嚅不語,他又說︰「我與你們非親非故?」

她想點頭但又不好點頭,她跟他算是朋友,不,是遠比朋友更好的知己。

「樂樂難道還不懂我的心?我在乎你,而孟磊是你唯一在乎的親人,我想讓你在乎的那個人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他深情告白,她之于他,是刻骨銘心的眷戀,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她眼泛淚光,這一席話太甜太扎心,比她做過的任何成功的、失敗的點心都還要甜,但明明那麼的甜,到了心里卻酸了、澀了,「不能的,不能的……」

「為什麼不能?」他想也沒想的就反問。

她要怎麼說?而且,為什麼是她!在他身邊想邀寵、想為他分憂解愁的女子還會少嗎?她的身分,她的才情實在配不上啊。

他終究還是為難了她?也是,她與那些貪圖富貴權勢的女子不同,站在他身邊都避之唯恐不及,然而他實在放不開手,一個心心念念放在心上許久的女子,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做才可以讓她愛上自己?還是,讓姚光再派多些人到百姓間探探那些情深意切的夫妻如何走在一起?他想到道里,伸手揉揉眉心,有些疲憊。

「不舒服嗎?」

傅言欽看著她眉宇間的憂心,心頭不由得一軟,「頭疼。」

「我替你揉揉。」她月兌口而出。

他微微一笑,「那就有勞了。」他很自然的在軟榻上躺下來,她站著有點無措,自己怎麼說那麼快呢……

「樂樂?」他的表情看來好無辜,含笑帶怨的,讓她的心都揪成一團。

好吧,就是好友啊,她走到他身後,拿把椅子坐下。

她柔女敕縴指滑過他前額略推再往雙鬢而後,來來回回,太舒服了,傅言欽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按住她的手,坐起身來,內力過人的他,已听到匆匆而至的腳步聲。在她困惑時,房門已被打開,姚光快步進來,面色凝重的說︰「同心樓二樓雅房,一名女客捂著肚子突然叫疼,已派人去請大夫過來,說是月復痛劇烈,臉上及手上都看到出了紅色小。」

「怎麼會這樣?我過去看看。」孟樂雅急著要出去。

但傅言欽一把握著她的手腕,「等等,先讓姚光去處理。」

她搖頭,「不行,這是我的點心樓啊,每一樣點心都是我研發出來的,那些廚師也是我手把手教的,有人吃出事來,我怎能回避——」她突然住口,不解的看著他拿了披風為她披上,他修長手指利落的為她系上帶子,她粉臉酡紅的對上神情溫柔的他。

「可以走了。」他突然抱著她,施展輕功,一個飛掠就往前院的同心樓去。

姚光愣了一下,連忙跟著一展輕功追上去。



即使陽光露臉,仍是秋意冷寒,老百姓走在路上,都忍不住揪緊身上襖袍,加快腳步,不過門前車水馬龍的同心樓仍一如既往的人聲鼎沸,店鋪外還是有縮著脖子排隊的長長人龍,好在店家體貼,派了伙計送上一杯杯免費熱茶,免得客人受涼。

店內仍是座無虛席,手腳麻利的伙計來回穿梭招呼客人,送茶送點心,大堂人聲喧嘩,說笑的客人一道道點心入口,臉上都是驚喜與滿足。

突然,二樓廂房有人打開門,傳出一陣吵雜聲,還有人在拉扯,接著就有一個小廝模樣的人一邊沖下樓梯一邊大叫,「我家夫人肚子絞痛,呼吸困難,快喘不過氣來,大夫還沒來嗎?」

這一聲大叫立即吸引大堂客人的目光,客人們紛紛拉著那小廝追問,「樓上怎麼回事?」

兩鬢斑白的老掌櫃快步過來欲拉走該名小廝,表情仍算和緩,「這位小哥請再等等,我們已派人去找大夫了。」

「是太醫嗎?」小廝又問。

老掌櫃皺眉,「當然不是——」

小廝氣哼哼地插腰,「各位評評理啊,我家夫人來這里吃點心,都快昏過去了,身上還起了紅診,都出大事了,竟然還怕驚動太後娘娘,不敢叫太醫。」小廝根本不理掌櫃及圍過來的伙計,刻意大叫。

「這位小哥休要胡言。」老掌櫃也是人精,雖然秦太後入股同心樓不是秘密,但這小廝開口就是如此,大有要將事鬧大的意圖,一個眼神,一名伙計連拖帶拉的硬將嘴里大呼小叫的小廝帶回樓上,但這騷動已經成功的讓客人們驚慌起來。

「太可怕了,那我們吃的有沒有問題?」

「對啊,這叫我們怎麼吃得下去?」

一樓大堂來客略微復雜,有本地客,也有外來客,這些聲音一出,不少人臉色蒼白,跟著議論起來,而這些喧嘩聲也讓二、三樓的客人紛紛走出來察看,老掌櫃跟二掌櫃忙著派人上去安撫並解釋,但有些人不听,更有人開始惡聲批評,「生意太好,就沒好好控制質量或食材,也不知道外帶回去的,有沒有人也遇到相同問題?」

「就是,若像那位夫人一樣,這會兒呼吸困難,身邊若沒人,可怎麼得了?」

「能怎麼樣?這是秦太後投資的點心樓,主掌的還是太後最看重的女官,再說了,這次是鬧大了,誰知道開店至今,有沒有出過人命?」

有幾個愈說愈難听,老掌櫃也怒了,「你們胡說什麼?大夫都還沒看過,那位夫人是何問題尚且未知,何況食材及調味都一清二楚,個人在飲食間有忌諱不能吃的,自當避免,難道還怪別人做吃的,不怪自己沒長眼,沒管好自己的嘴巴?」

他原是來自宮中,自有一股震攝人的氣勢,這一吼,頓時全場靜悄悄。

「大夫來了!」一個伙計邊喊邊從門外進來,手里還拉著一名提著藥箱的老大夫。

老掌櫃趕忙拜托大家讓個位置,催著大夫上樓,「快,快往這邊來。」

同心樓門外也已經嘰嘰喳喳的圍了不少人,好奇地問出了何事?

二樓一間廂房,里面有兩位中年婦人,一個情形看來已經很不好,另一個還能說話。

老大夫先注意到一名俊美男子,錦衣玉冠,身上有一種攝人的威嚴氣勢,是那種久居上位的權重之人。

「還不快看病人。」傅言欽冷冷的道。

這一眼,讓老大夫有些發怵,急道︰「是、是。」

兩名婦人及兩名丫鬟也有點怯怯的看著傅言欽,她們都不知道這人是誰,方才她們才眨個眼,他跟那名靈秀傾城的姑娘就相偕走進來。

孟樂雅其實還有點暈乎乎的,傅言欽是施展輕功帶她飛檐走壁從同心樓二樓後方的走廊繞過來,她還沒回過神,他已經護著她進了廂房。

老大夫看診後,做了緊急處理,「這類毒物引發體質過敏,嚴重會呼吸困難,甚至死亡,好在搶救得宜,只要休養一段日子,便能恢復。」

老大夫跟著檢查桌上剩余的糕點及茶水,結果是糕點表面被灑了輕量的毒藥。

孟樂雅立即上前察看,確定上面甜點的糖粉不對,原本的晶瑩白糖還多了兩種更細的白色及米色粉粒,但因顏色相近,又灑在玫瑰色糕點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傅言欽讓人立即去一趟廚房,果然糖罐被動了手腳,但能進出廚房的也只有他們這幾名廚師跟廚娘,也就是他們都是嫌疑人,嚇得他們紛紛下跪,「我們哪敢做這種事?主子饒命啊……」

孟樂雅知道這款甜品很受歡迎,不會只有這一房的客人吃,連忙跟傅言欽說。

傅言欽還沒做任何動作,老掌櫃已經急著過來稟報,一到三樓陸續有客人中毒,只是中毒的程度不一,有的只是想吐,有的已經呼吸困難。

傅言欽強勢的扣住急著要去處理的孟樂雅,不讓她去面對那些客人,而是讓姚光全權處理,他則帶著孟樂雅從後方樓梯避開大廳吵嚷申吟的客人。

慶幸的是,全是同一款糕點惹的禍,姚光讓大夫先拿解毒丸讓中毒的客人服用,再差人去拿藥,又送客人回家又送補償金,此外,也派人將中毒及沒中毒的客人都問了身分。

中毒的來客中,不乏高官貴冑,所以得依身分高低來處理。

同心樓在清空客人後,暫停營業。

傅言欽讓姚光加派人馬,將同心樓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搜查一遍。

這一查,卻讓傅言欽的臉色大變,同心樓這里除了這道糕點被下毒,其他倒沒查出什麼,可是孟樂雅所住的獨立別院就不是了。

她寢室里的茶水被加入迷藥,兩名陌生男子已被毒死在床底下,目前還查不出他們的身分,但看得出來並非他殺,而是咬死預藏的毒藥。

迷藥跟男人,這會是誰?她得罪了什麼人?

「看來有人連太後娘娘的臉面也沒看在眼底。」打狗也要看主人嘛,這根本就是針對孟三姑娘而來,姚光氣忿的道。

傅言欽瞟他一眼,他連忙閉嘴,傅言欽又開口問︰「有沒有問出什麼來?」

姚光知道主子爺指的是在同心樓工作的所有人,他一臉苦色,焦頭爛額的忙了好一會兒,卻什麼也問不出來。「仔細問過了,沒人有異樣,也沒人有動機,奴才愚笨,什麼也沒查到。」

「皇上,我相信那些人,他們都清楚在為誰做事,他們就算不怕自己,也擔心會禍及家人。」孟樂雅心情也很沉重,那麼多人中毒,雖然無生命危險,但她還是感到難過,這些已經夠了,她不想再涉及更多人,讓更多人受傷,只是她屋里的事……

傅言欽揮揮手,姚光明白的先退出去。

「樂樂,我不放心你留在這里,你跟我進宮,直到查出幕後的人。」

她明白他的擔憂,「可是我想留在這里。」

「不行,我堅持。」他不容許有人想傷害她。

「可是——」

他突然將她擁在懷中,聲音低啞,「樂樂,我很害怕,我沒辦法一直守在你身邊,我又不願意讓你跟我一樣,以保護為名,安排很多人守著你,讓你活在他人監控的目光下,我想給你想要的自由,但同心樓出事了,我真的不放心,你听我一次,讓我霸道任性一次,好嗎?」

她眼底一熱,一個皇帝用這麼幾近哀求的語氣跟她說話,他只是擔心她,只是想為她遮風避雨,卻得這麼卑微的請求,她何來的福分!

「你、你別這樣,我應了就是。」她眼眸微垂的低語。

「樂樂。」他溫柔喚她。

她臉紅紅的抬頭看他,看著他愈靠愈近,睫毛不自覺的微顫,透露她心里的緊張,直到額上印上一個輕輕的吻。

她沒掙月兌,也沒有顫抖,他暗暗松口氣,環抱的雙手仍舍不得放開,「我去處理一些事情,你留在這里。」

她只能點頭,覺得額上那點柔軟帶著溫度的,吻好像往她全身四肢百骸竄去,讓她渾身都有些發軟,只能順從。

傅言欽舉步走到另一偏房,姚光已經在等待。

「讓暗衛出動。」他話說得極淡,但那眼神卻是帶著殺氣。

姚光一愣,馬上行禮,「奴才立刻去辦。」

自從主子爺在十二歲遭難回宮後,為強大自己,鞏固江山,他以一己之力設置秘密暗衛組織,這些年來,該組識替主子爺處理的都只有政務,今日卻要用到一個都還無法確定心意的女子身上,主子爺疼她至此。

也是,主子爺要護的人,誰敢動她,就是自尋死路,那就拿性命當代價吧。



朦朧月色籠罩左相府,庭院深深的一處院落更是靜悄悄的,這里原來是秦佳音住的院子,但她被送往江南後,這里便空置下來。

寒冷夜色中,一名小廝提著燈籠,身後跟著披著大氅的秦凱,兩人進入院落,來到院中書房,小廝為秦凱拿掉大氅,再按了書架後方一個機關按鈕,書架緩緩移動,隨即出現一道小門,小廝守在通道口,秦凱則拾階而下,來到地下密室。

雖是府中密室,但通風良好,因而也燒了銀絲炭,暖烘烘的,家具床鋪一應全,一名丫鬟一見秦凱進來,就安靜的退到一旁。

紗簾後的榻上,一名女子飛快的拉開紗簾下床,烏黑發絲垂落,一襲素色裙服,瑩白細致的美麗臉龐,竟是秦佳音,她快步走到秦凱面前,焦急的道︰「父親,到底怎麼回事?那藥不是只會令人月復瀉難耐,怎麼會差點毒死人?」

秦凱端坐下來,丫鬟機伶的倒上一杯熱茶,他拿起喝了一口潤喉,「皇帝的人在查,爹的人也查了,只是沒法子像皇帝的人大張旗鼓,目前所知,除了我們,還有人也在那道糕點的糖粉上動手腳,兩種藥物一加,竟混成了毒,仁侯府的二夫人第一個發病,因為她一人幾乎吃了兩盤。」

「還有人?會是誰?那人會不會查到我們?」秦佳音急了。

「放心,這點把握爹還有,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他倒是不擔心。

聞言,她惴惴不安的心才安定下來。

秦凱殫精竭慮多年,徐徐圖之的結果竟然是如此,這些日子,不得不走另一步棋,「爹已經下了指示,準備這麼久,那個人再不用也沒機會了,時間是不等人的,孟三已經被帶進宮,再來就是你要上場了。」

她粉臉微紅的點頭,父親派人潛入屋里下的迷藥跟兩名在床底下的男人原本就活不成的,布置這局面,目的只是讓皇上將孟樂雅帶進宮,她才能進行下一步。

「你可得爭氣點,爹還想靠著你在後宮的勢力走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她目露堅定,「女兒一定不會讓爹爹失望的。」

這段日子,她就是一只不見天日的籠中鳥,只能住在地下密室,不得踏出一步,府中除了父親跟幾名親信,無人知道她仍屈身在相府。

父親終究舍不得丟棄她這顆培植多年的棋子,便讓一名身形與她相似的丫鬟扮成她的樣子下江南,欺騙外人。

她則將皇上拔除她秀女資格的真正原因告之,從那段日子開始,父親的人就秘密監控同心樓,知道這段日子,皇上天天坐著一輛外形不甚顯眼的馬車,悄悄繞至同心樓後門,進到獨立別院與孟樂雅相處一段時間,再悄悄返回宮里。

為了那個庶女,皇上怎麼可以……她眼圈酸澀的發漲,但她硬是忍住淚水。

父親確定皇上對孟樂雅的愛意後便開始計劃,才有今日一事,再來,便是她要上場了,她就要回到皇宮,也一定會重新站在皇帝哥哥身邊。



宮殿重檐,氣勢巍峨,即使入夜,但燈火通明,處處可見金碧輝煌,傅言欽站在寢殿廊上望出去,這樣恢宏又肅穆的景致,原本早已無感,今夜卻顯得特別吸引人。

「皇上,夜涼如水,天寒呢,快進去吧。」姚光上前一步提醒。

傅言欽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相鄰不遠的一處偏殿,「她那里……」

「皇上啊,奴才辦事是有多不得您信任?您都問多少遍了?吃的用的喝的,絕對沒人敢怠慢孟三姑娘,奴才敢以項上人頭保證。」姚光委屈到都想噴淚了,在主子爺心中,他就是一個讓他那麼放心不下的奴才嗎?

見姚光眼眶都紅了,傅言欽也知道自己有些過了,但他一想到孟樂雅離自己極近,他就很想去看她,又怕擾了她,畢竟同心樓的事還沒查出什麼,她也受到驚嚇,對了,要在她房里的銅鼎香爐點安神香……

他看向姚光又要開口,但見姚光眼紅扁嘴,淚光閃動,他輕咳一聲,不說了,但還是很想親自去看看,宮人們有沒有伺候好,又有缺什麼?

姚光是主子爺肚里的蛔蟲啊,哪里不知皇上心中所想,「皇上,太後那里也有派人去關照了,您再派人多去幾回,太後心里不知要如何想了?而且……您這住所安排得有點不優啊。」

同心樓出事,已經知會了秦太後,孟樂雅進宮也是基于安全考慮,秦太後能理解,但卻沒想到皇上未將孟三姑娘安排在以前住的秀朗宮,或是任職女官時的廂房,反而是離皇上寢宮不遠的偏殿……

姚光想到這里,都忍不住拍胸慶幸,主子爺原本是要將孟樂雅安排到皇後寢宮,雖然那寢宮從太後移居到寧和宮後就沒有主人,但總是未來皇後的住所,天天讓人打掃整理不在話下,尤其先前的選秀,大家以為一後二妃就要出土、不是,要選出了,那里更是天天人進人出,歡喜等著迎接新主子,結果……

傅言欽當然明白姚光的意思,更清楚他為何冒死也要阻止孟樂雅住進皇後寢宮,盡管那是他自始至終要給她的住所,但目前的確不適合。

他听了勸,再度回到燭火通明的殿內,將身上披風交給姚光,坐在矮榻上,前面是鋪著明黃桌幃的案桌,兩旁都有處理不完的奏章,但一想到孟樂雅,就想著她睡了嗎?睡得可好?會不會夢到他?想到這里,他嘴角就上勾。

愛情真是奇妙的東西,誰會想到不近的主子爺竟會對一個姑娘情有獨鐘?姚光在旁看著,嘴角也咧得開開的。

傅言欽批折到半夜,才在姚光一再的催促下就寢。



天蒙蒙亮,沁涼空氣凍得讓人發顫,整座皇宮尚在沉睡,到處靜悄悄的,然而,偏殿小廚房里已忙得熱火朝天,孟樂雅在灶前轉來轉去,隨侍的宮女也跟著一陣忙活,很快的備了兩個食盒。

皇帝所在的太和宮共有四個殿,這個偏殿雖然離所住的主殿最近,但要過去還是得九曲八彎的走一段路。

孟樂雅算準時間,先讓另一名宮女送一份粥到寧和宮,另外由夏荷端上一份要送去給皇上,但離主殿愈近她腳步愈慢,最後停下步伐,看著秋瑾,「其實御膳房已經有準備皇上的早膳,我這是不是……」

「不會是多余,皇上昨晚沒空過來看姑娘,但瞧瞧姚公公來回走了幾趟?姑娘這是一點心意,反正姑娘熬的這一碗,皇上也吃不飽,但今天心情肯定很好。」秋瑾知道這主子脾氣好,因此敢出言調侃。

夏荷也膽大打趣,「對啊,別人不知道,我們在姑娘身邊伺候的怎麼會不明白?」

天氣寒冷,雖然孟樂雅手上拿著手爐,穿著狐皮大氅,但一張如玉的臉蛋凍得微紅,看來就像熟透的水蜜桃,讓她們看得都想咬一口。

面對兩個丫鬟的調侃,她雙腮更為嫣紅,竟不知要說什麼。

突然,一個小小黑影從回廊過來,又從殿前階梯跑下來。

天空雖還灰蒙蒙的,但殿內燈火仍亮著,秋瑾一眼就看清楚那小東西,「那不是巫嬤嬤的小黑炭?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孟樂雅順著目光看過去,果真是被養得胖嘟嘟的小黑炭,它在原地轉了兩圈,又突然往前方跑去,她連叫它幾聲,小黑炭都沒回頭,好像被什麼吸引,一路跑了過去。

夏荷突然說︰「我昨天見到另一個宮女,她說巫嬤嬤這幾天心情不好,小黑炭又不見好幾天了,我去抓它吧。」

孟樂雅與巫嬤嬤感情極好,就算出宮,同心樓也送了好幾回點心去,她跟小黑炭也很熟,當下沒有多想,「這粥要趁熱吃,我去抓小黑炭,你們幫我送去吧。」她頓了一下,想想又怕傅言欽會等她,但他可是要去上朝的人,她看著夏荷又叮嚀,「你跟皇上說,我會去陪太後用膳,待皇上下朝,我再去見他。」

「奴婢知道了,那秋瑾也一起去找小黑炭吧,不然,讓姑娘一人,皇上看到我們兩個肯定是要生氣的。」夏荷又說。

秋瑾點點頭,「我一定會跟好姑娘,不然,皇上可饒不了我啦。」

孟樂雅臉紅紅的往小黑炭跑走的地方尋去,秋瑾笑著趕上,「姑娘,等等我。」

寢宮內,傅言欽從床上起身,一想到杏眼桃腮的孟樂雅,他心情特別的好。

外頭听見聲響,姚光在簾外輕聲喊,「皇上起了?」

「嗯,讓人進來伺候洗漱。」

接著,姚光帶頭,身後還跟著幾個捧著銅盆跟布巾的太監及宮女。

傅言欽一番洗漱著衣後,宮女及侍膳太監跟著送來早膳,他注意到一起進來的還有夏荷,那是孟樂雅身邊隨侍的宮女。

「你家主子呢?」姚光一看主子爺的目光,馬上問道。

夏荷恭敬的上前一福,將孟樂雅交代的一席話轉告,並將那碗一早便熬好的粥品放到桌上,再退至一旁。

傅言欽蹙眉看著那碗散發著溫熱氣息的粥,心里暗暗嘀咕,小沒良心的!母後竟排在他之前,虧他整夜都想著她,連夢里都有她,但上朝在即,他還是先行用完早膳,尤其那碗粥更是吃得一干二淨。

稍後,一行伺候的人收拾桌面,連同夏荷都要退下,但夏荷甫退兩步,突然抬頭朝姚光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要說?」傅言欽瞥她一眼。

「沒有,沒有。」她那副有話要說,但又不安看向他的樣子,顯然是怕出口的話,他這皇帝會不喜,但她是孟樂雅身邊的貼身侍女,說的事應與她有關,他遂看向姚光,「你听听她說什麼。」

「是。」

姚光雖應答,但覺得這宮女也太不象樣,再過不久,主子爺就要上朝了,他得陪同啊,那可是國家大事,這小小宮女到底要說什麼?還得繞過主子爺說,姚光心里碎碎念,一路跟著她走往旁邊長廊,也因是走在自己熟悉的殿宇,姚光沒有警覺,當他意識到危險時已來不及,後頸一痛,眼前一黑,他昏厥倒地。

殿內,傅言欽等著姚光,但去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人回來,他站起身來,身子突然有些不適,腦子熱,身體更熱……

該死,他腦袋混沌得連視線都有些模糊,他踉蹌的想往外走,要喊姚光,眼前突然站著一個模糊身影,他定眼一看,竟是孟樂雅,他想也不想的一把將她擁在懷里,「你過來了。」

「嗯,樂樂想皇上了。」孟樂雅雙手緊緊回抱著他,語氣飽含情意。

他低頭看著她,目光落到她眼楮,再到她鮮艷欲滴的唇瓣,黑眸變得幽暗,喉頭滾動,「我想親你,可以嗎?」

他呼吸變得粗重,凝睇著她滿含情意的明眸,涌動的洶涌,在她含羞點頭後,他血脈賁張的狠狠吻住她,吸吮深入,兩人呼吸交纏,他突然一把將她抱起來,兩人滾上了床鋪,他深情的看著孟樂雅,她的唇瓣被他吻得紅腫,他的胯下亢奮,但他還有一絲絲殘存的理性,他還不能完全佔有她,他要他們的第一次留在最美的洞房花燭夜。

腦海里僅存的一絲清明想起了自己的堅持,他一手撫著她紅艷的唇,一手卻無法控制的隔著衣服撫模她的渾圓,矛盾的言行令他感到痛苦,「樂樂,我不可以……還要等等……呼呼呼……最好的一刻,要留在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樂樂,你跟我說些別的,讓我分心,好不好?你做點心了嗎?」

秦佳音正如痴如醉,整個人沉浸在傅言欽陽剛的灼熱氣息里,在意亂情迷下,她嬌喘連連,忘了自己扮演的角色,「我、皇上……我不會做點心,但若皇上喜歡,我願意去學習的……唔唔……嗯……皇、皇上?」

壓在身上的重量突然不見,秦佳音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睜開半闔的眼楮就見到傅言欽困惑的瞪著她,又用力的搖搖頭,接著又瞪著她看。

不對!傅言欽呼吸一窒,覺得大大的不對,他所見的女子明明就是樂樂,聲音也是樂樂的,但她竟然不會做點心?他咬咬牙,「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樂樂,你走!」

秦佳音一臉震驚,怎麼可能?不,他也認不出自己,代表那西域秘藥的藥效仍在,「皇、皇上,我是樂樂,我就是樂樂啊。」

「你不是,朕說滾!快給朕滾開!」他火冒三丈的一把將她拖下他的龍床,就要出去喚人。

「皇上,我是樂樂,是樂樂——」秦佳音緊緊的抱住他的腿,她絕不能讓他離開,這是她唯一一次能成為他女人的機會。

他一腳踹開她,再看著她,竟然還是樂樂的臉!

他咬咬牙,用力的搖搖頭,該死,他的眼楮出現幻覺,他的眼楮不能相信了,他惡狠狠的推開又要貼上來的女人,跌跌撞撞的走出宮殿,外面的太監、侍衛竟然不見一人,可見已經被刻意清空!

是誰!竟敢——他黑眸浮現狠戾,踉蹌的直往寧和宮而去,但迎面而來急急行禮或下跪的宮女、太監,在他眼中全是孟樂雅的臉孔,他只能以他們的衣著來判定,他咬咬牙,一把抓住一個穿著太監服的孟樂雅,「帶朕去找樂樂——孟樂雅,快!」

「是,皇上,奴才馬上帶皇上去。」那名小太監被最尊貴的皇上扣住手臂,差點沒嚇得屁滾尿流,好在,他好吃,得知同心樓的孟女官進了宮,特別關注她,知道她陪著太後用完膳後就往偏殿的膳房去了。

秦佳音氣急敗壞的在後方追,但她跑了一會兒,早已不見皇上的身影,他去哪里了?現在又該怎麼辦?要是被人發現她潛進宮來……見到另一邊有宮人走來,她不得不轉往另一個方向,朝父親安排好的退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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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 00:39: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七年後再救吾皇

秋濃天涼,庭院深處,偏殿膳房的門飄出醇厚的茶香。

「皇上,孟女官就在里面。」小太監見皇上臉色緊繃,嚇得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傅言欽一走進去,視線所及,竟然有五個「孟樂雅」,他用力搖頭,定眼再看,還是有五人,其中四人迅速的行禮下跪,只剩一個站在一紅泥爐前,正將手中茶水倒入一只瓦鍋,將泡開的茶葉倒在一竹盤上。


孟樂雅放下手上的活兒後行了禮,迎上前笑著說︰「皇上怎麼到這里來了?」

他卻退後一步,冷聲喝道︰「除了樂樂之外,其他人全出去。」

宮人一愣,但見皇上神情嚴肅外,還有著不尋常的艷紅之色,襯得他那張近似妖魅的俊顏有股勾魂攝魄的魅惑,個個心髒評然狂跳,但她們可不敢再多看一眼,急急起身行禮,迅速退出去。

孟樂雅則被他這近身的霸氣一喝嚇了一大跳,撫著胸口,「皇上怎麼——」猝不及防的,他突然一攏長臂,將她打橫抱起,她驚呼一聲,下意識伸手環抱住他的脖頸,「皇上,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他還是不放心,啞著嗓音問︰「你剛剛在做什麼?」

孟樂雅蹙眉,「我在做茶內餡的糕點,你不是看到了嗎?」

他瞪著她,他的樂樂身上一直有種甜香味,他只能逼自己靜下心來,但太難了,那在體內奔騰的如火在燒,他好難受。

孟樂雅注意到他的異樣,他面色緋紅,她直覺伸手踫觸,「好燙啊,皇上你怎麼了?你看起來很不對勁,先放我下來,我去叫太醫。」

他搖頭,僅存的理性听出她語氣里的擔心,他很清楚他只能做什麼,「對不起,來不及了,樂樂,你跟我走。」他一個飛掠,施展輕功往墨竹閣去,直至飛掠到樓閣內,他抱著她,雙雙倒在床榻。

「皇上!你到底要做什麼?」她一路過來不敢大呼小叫,但怎麼也沒想到他帶著她卻是上床。

天還未大亮,屋內沒有燈火,黑漆漆的,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她知道床上鋪放的綢被是冰涼的,只有他身上燙得嚇人,她都不知該不該掙月兌他?

傅言欽內功精湛,能在黑暗中視物,他喘著氣兒看著她,看到她的不安與掙扎,他一向自持,然而體內藥性實在太強,他努力的想以內力壓制也無法,他只能牢牢圈住她,感受到她的柔軟,稍微減緩那逼人的,然而,減緩只是一時,他體內大火有燎原之態,血氣全都往下流到胯下,腫脹難受,叫囂著要發泄。

孟樂雅真的嚇壞了,她柔軟的身體感受到他胯下那處硬物,她漲紅著臉,握著粉拳捶著他的肩膀,「皇上,你別亂來!」

「抱、抱歉,請、請、你忍一忍。」他幾近困難的粗喘著開口。

「皇上你到底怎麼了?」她有些害怕,他整個人似火爐,她的手不小心打到他的臉,才發覺他臉上都是熱汗,有幾滴還落在她臉上。

他粗喘著氣兒,黑眸幽暗,俊臉泛紅,身體內激狂的情潮一波波襲上,他熱到受不了,忍不住撕扯開自己的衣裳。

外面天色已亮,有些晨光射進來,孟樂雅乍見他那片精壯惑人的胸肌,嚇到了,也有點害怕,「不可以……」

然而,傅言欽俊臉上全是情動之色,呼吸粗濁,聲音沙啞,「抱歉,委屈你,委屈一下,呼呼呼——」他大手一揮,厚重帳幔跟著垂落,完全隔絕了光線。

孟樂雅的視線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但在光線消失前,她看到他糾結的俊顏。

傅言欽體內燃燒著熊熊欲火,他的輕薄不是故意,但他真的需要靠近她一點,再近一點……那藥效愈來愈強,他是如此的需要她。

太黑了!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感覺到他火熱的唇緊緊的貼在她額際,兩人的呼吸彼此交錯,她全身發軟,感覺到他的唇落在她的眉梢、眼楮、鼻子,一直到她無措微抖的唇,他的舌探入,吻得狂妄,反復吸吮,吻得她幾乎要無法呼吸,幾度心醉神迷,他的手更是肆無忌憚的往她那柔弱無骨的嬌軀來回蹂躪,僅存的一絲絲要斷裂的理性堅持著,不曾踫最後禁地。

她听到他在她耳邊喘息的低吼發泄,沒多久,又是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到底多久,最後一次,她印象中就是他將頭埋在她頸窩里,粗喘著呼吸著,她早已昏厥過去。



孟樂雅再醒過來時,秋日陽光已落在榻上,灑進一片金黃。

此時已是過午,床上只有她一人,她眨眨眼,緩緩坐起身,一眼就見到床前一地被撕裂的衣衫,再低頭看自己,她身上蓋了條被子,但被子下的衣物都凌亂半開,肚兜亦被扯開,她的臉羞窘得紅成一片,閉上眼楮,吐了口長氣,再眨眨眼,一愣,這才發現傅言欽也在,只是他坐在靠窗前的軟榻上,那處剛好是陰影,窗戶微開,清風吹送,擺動織錦帳幔,陽光照了進來,映亮了他的臉。

兩人目光對上,傅言欽起身走向她,她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已換過,反應慢半拍的,她急急低頭,根本不敢看他,他卻坐上床來,她身子不由得一僵。

他順了順她柔軟的發絲,語氣盡是愧疚,「樂樂,我不是故意要——」

「我知道,我後來想明白了,你不是故意的,你……」她抬起頭來,一雙明眸如今氤氳著迷離水氣,羞紅著臉看著他。

他慢慢的靠近,低頭,輕輕的將唇貼靠在她唇上,「對不起,你先給我一些時間。」他眷戀的磨蹭著她的唇瓣,「這里只有我的衣服,你等等,我會讓人送衣服上來,我先去處理一些事情。」

她點頭,知道他是等著她醒來,頓時心定了些。

傅言欽俯身再親吻她一下,便起身往樓下走去。

她看著他的背影,寬肩勁腰,那有力的臂膀曾緊緊抱著她……她羞紅著臉,敲敲自己的頭,胡思亂想什麼啊,今早的事真是羞死人了,不過,若不是她,會不會是另一個女子幫了他?

她柳眉一皺,也不對,她的思緒慢慢動了起來,想到他到膳房後的一言一行,他的眼神、他問的話……她原就聰慧,來回思索便明白了,有人拿她來算計皇上,所以他才會有那些奇怪的言詞,想要確定她是否是真的孟樂雅?

但是皇上怎麼會誤食藥?姚光及御膳房一向小心,誰能讓他們沒有防備——

她突然想到秋瑾要她熬的那碗南瓜粥,她倒抽了口涼氣,想也沒想的就要下樓,但一矜到自己破損的衣裙,她只能止步,但一顆焦躁的心再也無法平息。

此時,姚光就守在閣樓的一樓門口,他急得直踱方步,一邊握拳頻打自己的前額,蠢蠢蠢!他犯了致命錯誤!

待會兒要怎麼面對主子爺?他後頸被夏荷那丫頭狠狠敲了一記昏厥了,再醒過來時,發覺自己竟被丟在殿後朱紅門扇後,還是一個小太監急著找地方小解,誤打誤撞跌在他身上,否則他都不知幾時才會醒過來?

當時,他就想到主子爺,一把推開小太監,急奔主殿,但殿宇內外竟然靜悄悄的,什麼人也沒有,他發覺不對,急忙聯系暗衛找主子爺,就怕七年前的事情又發生。

暗衛找了一會兒,才來向他報告,主子爺抱著孟三姑娘來這里,結果……他飛身上去卻听到嗯嗯啊啊的奇怪粗喘聲,嚇得他又搗耳急急沖下來,心慌意亂的守在門口,不忘跟暗衛們說危機解除,要他們急急退散。

可是,怎麼可以那麼久?要是精盡人亡?不不不,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的,那是主子爺心尖上的孟三啊,主子爺也不可能不顧她的身子。

他是宮中老人了,要是還不知道主子爺中了強力藥,他都可以去死了!

為此,他也派人準備熱水在一樓,連衣服吃食也備齊,就等著三樓的動靜。

驀地,他看到主子爺下樓了,天啊,眼下發青,臉色泛白,姚光立即含淚跪下,「奴才有罪!奴才沒保護好皇上,害皇上、皇上……」他哽咽的說不出話,用力的甩了自己兩耳光,左右臉頰馬上紅腫起來。

傅言欽皺眉,「現在不是論責的時候。」見他如此自責,他也不好受,姚光對他忠心耿耿,也將他身邊的耳目一一揪出,將內宮管理得井然有序,守得如鐵桶一般,今日之事,非他一人之過。

兩人移身到一樓廳堂,在傅言欽的吩咐下,姚光派了宮人將熱水、吃食及衣物送上三樓伺候孟樂雅,自己則親自伺候主子爺,自然,今日的事知情者若嫌命長敢對外透露一個字,不僅項上人頭不保,還罪及家人。

傅言欽沐浴更衣後,吃了些東西,刑老太醫也被找來替他把脈,松了口氣,「好在這藥雖烈,但宣泄得宜,並不傷身,只是……」他已從姚光口中得知幫皇上的人是孟樂雅,想到那姑娘嬌小的身子,他這老醫者也不由得替她擔心,低咳一聲,「老臣要不要上樓去替孟姑娘——」

「她還是處子。」傅言欽尷尬的打斷老太醫的話,俊臉發紅發燙。

刑老太醫瞪大了眼,目光直接從他臉上往下移到某個重點位置,好吧,要宣泄欲火不一定要真槍實彈的顛鸞倒鳳,但一個男人在中了烈性藥的情形下仍能壓制自己,君王的控制力果真非比尋常。

姚光更是難以置信,胡思亂想著主子爺不會不知道怎麼下種吧?

傅言欽看著兩個最信任的人表情各異,咳了一聲道︰「但她是朕的人已無庸置疑,接下來的事,姚光命暗衛去查,我先上樓,早朝……」他看向姚光,那家伙還兩眼發呆,一喝,「姚光!」

「是,那個——」

姚光還被主子爺尚未成事一事驚得暈乎乎的,被這低聲一喝,急忙回神,向主子爺報告自己被夏荷打昏的事,還有朝臣對皇上沒有上朝一事都感困惑,尤其是左右兩相都說要到皇上寢宮來探望,只是他那時又不知皇上人在哪兒,只道皇上昨夜批閱奏折近天亮,小憩一下甫起床梳洗,硬是拖住眾臣,至于夏荷,被暗衛找到時人已死,秋瑾也同樣遇害,秦太後那里則尚不敢驚動。

姚光陸續報告完事情,傅言欽不得不換上龍袍走了一趟金鑾殿,朝臣原本議論紛紛,畢竟傅言欽是個勤勞的君王,不上朝的時候極少,臨時不上朝的更是沒有,大家不由自主都想到七年多前,幼帝突然幾日沒上朝,由攝政王代為掌政的事。

傅言欽坐在龍椅上,看著下方神情各異的朝臣,朝堂涌動不意外,然而,這里面誰老是忘了他已經長大,敢算計到他頭上,答案呼之欲出。



當傅言欽終于回到墨竹閣三樓時,孟樂雅已休息好一會兒,身上一襲粉紅宮裝,發上簡單插了一支玉蘭玉簪,靜靜的坐在榻上,房內設有地龍,暖烘烘的。

一旁有兩名女暗衛隨侍,她們一身窄袖裙服,相貌清秀,自有一股英氣,一看到皇上來了,兩人恭敬行禮後退了下去。

孟樂雅看著他,他看來神情上有些疲憊,唇瓣血色稍淡,但一套玄色瓖金邊的雲紋龍袍,仍俊雅迷人。

一想到兩人曾在床上衣衫不整的近身接觸,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的,此時看著他緩緩走近自己,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剛剛一直思考見到他要說什麼,但現在腦海中,卻只剩一片空白。

他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擁在懷里。

「皇上你做、做什麼?」她整張粉臉爆紅,熱燙得都要冒煙了。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將她擁在懷里,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听著他貼近的心跳,不由自主的想到兩人間的親密,她只好胡亂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像是一早秋瑾催著她去熬南瓜粥、像是本來要親自送粥去給他,但中途卻看到小黑炭,听聞巫嬤嬤已找了小炭幾日的事,所以急著去找,一路找到巫嬤嬤的屋子,巫嬤嬤卻說小黑炭沒有不見,她當時沒想太多,覺得夏荷可能也听錯,但與嬤嬤小聚後,再去陪太後用膳也太晚,而他可能已經去上朝,就轉往膳房去做糕點,再然後就是——

他將她擁得更緊,「夏荷將姚光打暈了,她居然有武功,藏得真深。」

她一愣,抬頭看他,「那秋瑾?」

「查過了,她沒武功,但她們兩人都被殺了,只有死人不會說話,兩人都是孤女,線索都斷了。」他說。

孟樂雅靜默下來,她們兩人與她相處得極好,說笑這麼些日子,難道不是真心的?但兩人都死了……

她靜靜的窩在他懷里,他看得出她眼中的難過。

「樂樂,早上那件事……對不起。」他再一次向她道歉,卻舍不得放開她。

她已經知道是藥物所致,但是誰有那麼大的膽子竟敢給帝王下藥,還是會讓人產生迷幻,讓眼中所見的就是心里想見的那一人?她疑惑的開口問了。

「這件事我心里有懷疑的人,但得有證據才能把人拿下,暫時,我沒辦法給你一個交代。」他低頭凝睇她,「宮廷內可能詭譎莫測,可能處處受限,可能單純之人也會被逼得心機深沉,站在愈高處,愈容易成為靶子。」

她溫和的看著他,傅言欽心里微暖,握著她的手,「高處不勝寒,我原本沒打算也沒心思讓任何一個女子跟我站在一起,畢竟站在高位的滋味真的不好受,但我心悅你,剛剛更是……」

饒是他臉皮厚,想到稍早前兩人的親密接觸,他竟然也臉紅心跳,但她的滋味比任何一道她做的點心都還要好,全是甜的。

面對他熾烈的目光,孟樂雅粉臉漲紅,想到那時全身被細細啃吮,帶著薄繭的大掌一路撫過身上帶來酥麻的感覺,她頭垂低,不敢再去細想。

「樂樂,你願意嗎?你可願意陪著我,與我站在一起?當我的皇後,我以生命起誓會竭盡所能的守護著你,不讓你受委屈,好嗎?」

她遲疑了,不是不心疼他,不是不愛他,而是,怕未來的某一日,他的身邊換成別的女人,還不止一個,她真的不想嫁人的,若是要嫁,那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得以執子之手,白頭偕老,但一旦入宮,便是步步驚心。

他深愛著她,因而更不願意勉強她,她若無意願,他終該放手,傅言欽眸色微暗,緩緩放開懷里的人兒,站起身來,轉身負手看向窗外,「是我強求了,你單純沒有心眼是優點,但在這復雜詭譎的皇宮卻是缺點,你善解人意又如此美好,我怎能……」他苦笑一聲,「罷了,宮中的日子連我自己都厭惡,怎可誤了你,自私的將你拖入這泥沼,從此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我又怎麼舍得?」

孟樂雅深深凝睇,他挺拔身影在此時看來卻如此的孤單,他不願自私,她卻好自私,她從他那里得到那麼多,竟然連陪他走一生的勇氣都沒有?

他日若他變了,身邊有其他女子又如何?她也曾經陪他走了一段,那些值得她這一生追憶了!她忽然想起為愛遠走江南的殷如秀,她也要為愛勇敢,她想陪在傅言欽身邊,能走多少日子就走多久吧,她就是舍不得他一個人。

她緩步走到他身後,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低聲說︰「我跟你已經……不是,我其實早已……喜歡你,也情不自禁的愛上你,我願意、願意嫁給你,願意陪著你,你不可以不要我,我跟你已經有肌膚之親了,這一生賴定你了。」她破釜沉舟的表白。

傅言欽剛開始僵立不動,懷疑自己听錯了,半晌後他驚喜回身,一把將她摟進懷里,深情追問,「不騙我?」

她方才話說得大氣,但面對這張俯低的絕美容顏,還是有點害羞了,輕咳一聲,低如蚊蚋的說︰「當然不騙——唔……」

他的唇猛地攫取她的紅唇探入,深情吻著,這一次,她羞澀回應。



左相府的地下密室,傳出一陣乒乒乓乓的當啷聲。

「失敗了?這麼好的機會!文武百官等著皇上上朝,內侍一定會去找皇上,你與皇上成事,太後也不能置之不理,你成為後妃是板上釘釘,為什麼?那藥明明百無一失的,你怎麼能失敗!」

秦凱怒氣沖沖,一室的地上杯盤狼藉,能摔能踹的都被他狠狠的拿來出氣,此時則是怒指著廢棋破口大罵。

秦佳音哭成了淚人兒,父親的眼中不只有怒火,還有似冷潭射出的寒光,她甚至相信若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她應該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因而,她更不敢跟他說,本來是可以成事的,就因為她答錯了一句話,讓中了藥把自己當成孟樂雅的皇上意識到跟他親密的人不是真正的孟樂雅。

她還想誘惑他的,他卻恢復理性……

不,不對,在兩人可以更進一步的時候,他竟然能忍受,還說要把最好的留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他竟然那麼愛孟樂雅,為什麼?她哭得不能自抑,同樣的,秦凱的咆哮雷聲滾滾,守在密室入口的心月復只能頻冒冷汗,慶幸這座院子空置,沒有引來任何人。

秦凱功虧一簣,在他離開密室後,立即回到書房,派人將一些幕僚尋來商量對策,女兒進不到後宮,他亦感受到年輕帝王對他握在手上的權勢看似不經意卻是扎實的打壓,長久下來,他地位不保。

須臾,幾名住在府中的幕僚齊聚書房,對目前皇上一手牽制兩方勢力又避納後宮後妃等事,商量如何走下一步?

尤其是將西域秘藥用在皇上身上這步棋竟然沒成功,他們在宮中的耳目已得到消息是孟樂雅解了皇上的藥性,她成為妃嬪是確定的,問題就在皇上知不知道原本讓他誤認的女子是秦佳音?

秦凱與眾幕僚皆是相交多年,從他們神態間也能明白對這一步原本完美的將軍之棋卻幫了他人也有不悅,但如今再爭論誰是誰非也無用,只能重新布棋。



無獨有偶,在肅穆皇宮中,寧和宮的暖閣里,氣氛一樣凝重,華嬤嬤跟姚光垂手站立,目不斜視,而他們也是留在殿內的唯一一奴才。

秦太後坐在榻上蹙眉看著兒子,心情著實掙扎,她喜歡孟樂雅,但現在的情況是要她答應讓皇上立孟樂雅為後,而且後宮僅有一個皇後,不會有其他妃嬪?

雖然在身分上,他承諾會讓孟樂雅由庶變嫡,可這實在是……

「母後,樂樂救了兒臣兩次,七年前一次,七年後一次,刑老太醫說了,那是極為強烈的藥,沒有解藥,只有行房才能救命,母後知兒臣甚深,若沒有樂樂,兒臣——」

「哀家知道。」她煩躁的打斷他的話,被那種骯髒手段逼迫與陌生女子行房,皇帝平時都不近,又怎麼肯屈就?肯定會用其他方法折騰,也許整個人泡在冰桶中,但這種寒冬天氣,身子萬一落下什麼病根……她可沒有忘記這是用藥喂大的孩子,有多少日子她都是哭求老天爺別帶走他。

她抬眼看著靜心等待她回答的兒子,「罷了,皇帝與那孩子著實有緣,哀家又怎能棒打鴛鴦?就照皇帝的意思吧,不過,朝臣那邊……」

「兒臣身邊連個嬪妃都沒有,朝臣們為此上了不少奏折,如今好不容易願意立後,皇後人選或許不是他們眼中首選,但總是有個女子能為皇室開枝散葉,他們『暫時」不會有異議。」他微微一笑,「何況,孟軒德如今的官職微妙,有心在官場往上爬的官員,不會也不願在這個當下得罪他。」

秦太後這一听,頓時明白了,皇帝原來下了一盤好棋啊,孟軒德目前擔任門下省侍中這官職雖不高,卻是可以在他們官位高升時說得上話的。

「皇帝對孟三這丫頭真是勢在必得啊!」她不得不感慨,為了走到這一步,他花了多少時間及縝密心思,但老實說,她對孟樂雅還是感激的,皇上是在當年遭難回宮後,才真正像個帝王,若孟樂雅當年沒有施以援手,此時的母子對談更是沒有。

「兒臣只想要她一人。」傅言欽表情嚴肅,字句間卻是堅定不移。

秦太後抿唇一笑,「行了,也不怕哀家吃醋,好了,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吧,既然決定立後,相關的事宜就吩咐下去,皇帝大婚是多少人的期盼,這事好好召告天下,讓老百姓也高興高興。」

「母後放心,待該處理的都處理好,兒臣就會召告天下。」

「那下藥之人……」她說不下去,皇帝已告知她,他懷疑是她的哥哥秦凱所為。

「兒臣會派人查明,未有證據前不會動左相,母後也別多想。」他已經派人夜探左相府,他思忖再三,用這種下三濫與他成事,求的不過是站在他身邊的位置而已,放眼朝臣,有勇氣也敢這麼算計他的只有他的舅舅左相,被安排與他上床的女子在事發後,他跟母後只有啞巴吃黃連,不得不認的也只有秦佳音,這讓他懷疑秦佳音根本人在京城!

傅言欽明白的事,秦太後還是歷經前朝之亂的人,哪會猜不出幕後人,她寒心,哥哥行事如此狠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將親生女兒以那種見不得光的方式送到皇帝床上,就算真佔到妃嬪之位,往後的日子仍與待在冷宮無異啊。

傅言欽回到偏殿,屋里布置典雅,姚光與兩名宮女已退出屋外。

傅言欽凝望著孟樂雅,她一襲煙柳色長裙,一見他進來,連忙迎上前。

他深情的看著她,伸手將她落在臉頰的青絲捋到耳後,對上她那微急又期待的明眸,眼底浮現笑意,「母後允了。」

她粉臉染上愉悅的笑意,「真的?」

「對,什麼都不用擔心,等著當我的皇後吧。」

他將她擁入懷里,眷戀著她身上的氣味,卻什麼都不敢做,連個親密的吻都不敢,他對她的渴望來得太快太急,所有的感官都在經歷那場親密的接觸與探索後蘇醒過來。

他只敢以略帶薄繭的手輕輕撫模她柔如綢緞的滑女敕臉頰,貼近她耳畔,低聲說著,「我等待著那天,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要輕輕的……」明明沒有真實踫觸,但沙啞呢喃的低沉嗓音說著大膽的之話,她竟發出如蘭般的無助喘息。

他終是忍不住,深深的吻住她。



傍晚余暉斜照,四周籠罩在暮色里,一輛馬車轆轆駛進皇宮,孟軒德下了馬車,在姚光及兩名太監的引領下,一路步往御書房。

孟軒德走得有些忐忑,明顯感受到宮人太監對他不同于往日的態度,恭敬小心而謹慎,他當然明白其中緣由。

孟家也是世家大族,雖不似秦家樹大根深,但也是京城數一數一一的大家,府中一向由身為股肱大臣的大哥作主,他是次子,個性保守寡言,原先在翰林院當個侍講,平凡度日,沒想到,一個庶出女兒竟讓他搖身一變,不僅升了官,還將成為京城的大紅人。

姚公公剛剛在馬車上透露的消息,他仍有些不真實感,皇上金口玉言要冊封孟樂雅為後,秦太後已應允,只差尚未對外宣布,但已私下命令禮部、內務府準備封後冊立等君王大婚事宜。

但這中間還有不少細節要商討,其中就有他身為右相一一弟的身分,如今官拜門下省,官階倒可,但孟樂雅的庶女身分可不行,底蘊不足,要站上中宮位置,總是不妥。

孟軒德帶著忐忑不安的心,頭皮發麻的往前走,眼見御書房近在眼前,姚光向他點頭,「皇上在里面等著大人。」

「謝謝姚公公。」他連忙鞠躬,這可是皇上跟前最大紅人,連左右相都不敢輕慢。

姚光哪敢讓未來國丈行禮,馬上跳開一步,請他先行進去。

孟軒德僵硬著身子走進,他是個五品小官,雖然身分馬上高升國丈爺,他也半點不敢托大,恭恭敬敬行了君臣大禮,神情也不太自然,「微臣參見皇上。」

傅言欽微微一笑,在他行完禮後,也起身,行個大禮,「岳父大人客氣了,請坐。」

孟軒德心里咯 一下,僵硬的在姚光示意下往一旁座位坐下。

傅言欽賜了座,姚光上茶,孟軒德在俊美帝王的目光下,抖著手執杯喝了一口上等好茶,看著束冠一身寬袖袍服的皇上,心里直擂鼓。

傅言欽深知這臣子的個性,便不拐彎抹角直說道︰「朕思及樂樂他日將為天下之母,掌管中宮,但身分庶出,多少會有些人扯閑語,在日常與人往來,要堂堂正正坐在其位,恐舉步維艱。」

孟軒德一直無法理解自己的女兒怎會入了皇帝青眼,如同此時,他也無法理解一個帝王會為自己的女兒想到這麼遠?但這些種種,讓他這個不夠盡責的父親對只會做點心的庶女能入主中宮的擔憂平復不少,還好,她身後有皇上這座靠山讓她依靠。

「樂樂入宮,與朕便是夫妻一體,朕將尊她、敬她,斷不想讓外人有任何機會譏諷她絲毫。」傅言欽又說。

「皇上放心,微臣回府,就將樂樂記入臣妻名下,日後以嫡女身分出嫁。」這一點,不只是遵從皇上明示,而是他也想替女兒盡份心。

「另外,還有一件事——」傅言欽喝茶潤口,將同心樓出事,他派人調查後,查出孟詩雅、孟書雅竟也涉入其中,兩人暗中插一腳給孟樂雅使絆子的事告知。

同心樓因點心出事暫停歇業,孟軒德是知情的,不過事關秦太後,查緝結果很快公告下來,是忙中有錯,將相克的食材不小心摻雜到該樣點心,相關人員都迅速做出懲戒與賠償,三日後就重新開業,沒想到……竟是自家人下的手!

「前兩日,孟磊曾帶著大房兩個姊姊去參觀廚房,那里一向不對外開放,但因是孟家人,于是開了方便之門。」

傅言欽娓娓道來,也因查出這事,他派人探進一一女閨房,從孟書雅房中找到一包用了一半的月復瀉藥粉,那藥粉與刑老太醫從糖粉上找到的粉末一致。

孟軒德的手攥起拳頭,心中發怒,一筆寫不出兩個孟字,這對姊妹……

傅言欽話未停,明白表示他將此事按住不發,只為了孟樂雅,一榮榮,一損損,他不想因姊妹倆的居心不良,惹來非議,他要孟樂雅當一個快樂的新娘。

孟軒德頓時明白,這是皇上要延後處置,見皇上舉起茶杯又示意他也喝時,他連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再不安的放下茶杯。

傅言欽慢條斯理的喝口茶,沉吟一會兒才道︰「听聞孟家兩房早就不合,既如此,好好的想想,如何能不被你大哥一房連累,要知,當樂樂貴為皇後時,孟家人所有的一言一行不只是孟府的臉面,也是皇後在後宮中的倚仗,朕又與她夫妻一體,皇後丟臉,就是朕丟臉。」

孟軒德臉色刷地一白,皇上這是暗示他們兄弟分家?以免日後揭發兩姊妹的惡行,二房也會受牽連?

他不安的看向皇上雋拔出眾的臉龐,那雙明眸中是再清楚不過的冷意,他嚇得連忙起身開口,「臣明白了,臣知該如何做,只是家中一向由大哥作主,老母尚在就議分家,這……」

接下來,傅言欽下了一盤指導棋,讓孟軒德最後的猶豫都沒了,除了帝王的威脅利誘外,最主要的是他一直耿耿于懷的親情。

原來年輕帝王比他這個為人父親的更清楚女兒的事,知道年幼的孟詩雅、孟書雅姊妹合謀推女兒落水失憶,又因女兒手藝佳在宮中月兌穎而出,引得姊妹不喜,惡毒的要以熱水毀之,而當時樂雅告知她已恢復不少記憶,兩人才不得不歇了心思,然而,這次同心樓出事,仍有兩姊妹的手筆。

「身為父親的你護不住樂樂,便由朕來守護,就算分家不成,朕的賜婚亦不會變動,只是,朕會用另一種方法來動孟家,屆時,右相教女不嚴,朕先讓其降職,讓他有時間管好兩個蛇蠍女兒。」

「皇上,臣知道怎麼做了。」他冷汗直冒,這事一傳揚開來,孟府還能在京城立足嗎?右相教出兩個殘殺手足的閨女,她們的人生也毀了,又有誰敢娶進門?

當孟軒德被送回右相府時,還有些回不了神,面對廳堂上孟家老小那一張張期待緊張的神情,他顫抖著手喝口熱茶,讓閑雜人等都退下,將皇上召見的事一一道來。

眾人瞪大眼,多的是驚愕心慌,但又想到只要照著皇帝所言,孟家就將出現一位皇後,縱有不少復雜情緒,但總的來說,還是利大于弊,是喜事,是好消息,孟老太太、田氏都是喜孜孜的。

而魏氏是其中心里最不痛快的,原本就算孟三成了皇後,但她是庶出,自己心里總覺得還優越幾分,而現在要記在田氏名下變成嫡出,這實在讓人憋屈。

「這事兒皇上開金口,拍了板,早早辦了吧。」孟偉德最是沮喪,但輔政多年,他最是明白皇上性子,這是完全沒有轉圜空間了。

「可是為何一定要分家?」魏氏終是不甘嘀咕,但堂中無人回應。

皇上早把話說明白了,大房若要保全孟詩雅、孟書雅,還有右相之位,就得答應分家,

完全沒給他們說不的余地。

于是,在時序轉入冬季的此刻,孟府卻是一陣忙碌,又是開祠堂又是大開宴席,昭告天下,孟家二房的孟樂雅由庶轉嫡,二房也在朝堂站穩位置,孟家到了開枝散葉之時,因此日後兄弟倆雖仍同住原址宅第,但二房另開一正門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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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 00:39: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十里紅妝成新

冬陽掛在湛藍天空,為這時節凋零景象添些明亮光采,遠望有種寂靜之美,當一場鵝毛絨雪緩緩飄落時,更是如夢似幻。

隨著這場雪來到,還有一輛從皇宮駿出來的馬車,悄悄的來到右相府的一處角門,孟樂雅就在兩個宮女的陪同下,被迎進府內。


而這第一場雪來得快,去得也無聲,僅在枝葉上覆了一薄細膩白雪,就迎來宮中的第一道聖旨。

朗朗晴空下,姚光奉聖命領著禮部官員等人,一行人高坐馬背上,浩浩蕩蕩的在老百姓們好奇目光及竊竊私語下,高調的來到右相府宣讀賜婚聖旨。

孟老夫人、孟偉德、孟軒德還有魏氏、田氏、孟詩雅、孟書雅、孟樂雅等女眷早已得到通知跪拜在門前,只差在書院讀書的孟磊。

姚光眉開眼笑的高聲說道︰「孟家有女樂雅,賢良淑德……」

一股作氣念完賜婚聖旨的內容,他將聖旨交給孟軒德,與孟家人道聲恭喜後,對著臉紅紅的孟樂雅鄭重行個禮,這才笑咪咪的拿著讓人塞進手里略有厚度的荷包,翻身上馬背,浩浩蕩蕩的率人走了。

擠在相府周圍的老百姓們卻是驚得難以回神,議論紛紛,反應快的人也上前送上恭喜,孟府這方也笑著回禮,頓時,四周充斥著恭喜聲浪。

魏氏看著被圍在中間的孟樂雅,那張吹彈可破的精致臉龐染了嫣紅,美得令人目不轉楮,但為何被賜婚的不是她的詩雅呢?她表情復雜,牽強一笑的向田氏道喜。

「同喜,同喜啊。」田氏的喜悅溢于言表,雖然早知內情,但聖旨一日沒到,誰知道會不會有變故?

一陣熱鬧過後,眾人進府,才喝口茶,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陣騷動。

原來,宮中又撥了一些人來幫襯孟樂雅的備嫁事宜,這一干人等有太監、宮女,嬤嬤一大陣仗的進到孟樂雅的院子,院里原本干活的孟家奴僕反而得挪往其他院落。

但這是皇上遺來的人,誰敢有意見?家中主子沒意見,奴才們也只是換地方干活。

帶頭的大內官言明了,這些內侍日後就是要在皇後寢宮辦事的,讓他們早一點適應皇後習性,才能伺候得好。

至于進宮的宮規,孟樂雅當秀女那段日子已學得差不多,這方面都未安排。

不過孟家人對皇上這等大陣仗的安排,私底下都覺得很不是滋味,這表明了不信任孟家,可誰教孟家以往對孟樂雅的照顧,確實疏離冷情,還有許多不能說的陰私內幕……

孟詩雅、孟書雅都被瞞在鼓里,不知長輩們已曉得她們曾做下的壞事,因此對孟樂雅張揚的備親以及家中的一切變化怒不可遏,但她們再怎麼跟長輩抗議,也無法攪出半點波瀾,反倒被提醒,皇上大婚,雖然吉日未定,但已私下透露會在臘月前成親,時日甚趕,她們最好安分度日。

孟詩雅此時獨坐閨房,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幾日前,府中匆匆開了祠堂,備了豐盛的牲禮水果祭祖還大肆對外宴客,大張旗鼓的辦分家及嫡庶變更之禮,而身分丕變的孟樂雅並沒有回來,而是由叔叔親自執香跪拜祖先,並說明原因,「樂雅得太後恩典進宮鑽研點心,又得太後恩寵……」

叔叔說了一大堆,不就是在炫耀孟樂雅如今是孟家下一代最出色的閨女,理當由庶轉嫡,而今,一家同住一院,但分前後院,二房另開一出入口。

這麼多的動作,外人早就臆測原因,話題也全在孟樂雅身上,有人猜出她近水樓台可能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果不其然!她目光微沉,一切都證明了,就是為了今日。

然而,分家的理由實在薄弱,孟詩雅總覺得里面有她不知道的緣由。

那日父親面對她的疑問,僅說︰「這是讓外界安心的做法,古今皇室,莫不忌諱外戚強盛,皇後娘家的榮華遠景,就在于娘家這方的分寸拿捏,聰明的,居權臣高位便早早退下,或不居要職,掌兵的更是要交出兵符……」

父親說了很多很多,但她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說法,目光愈加晦暗。

「二姑娘,大姑娘說不見人——」

屋外傳來大丫鬟的聲音,也打斷她的沉思。

「好吧。」孟書雅沮喪的聲音響起,一切又趨于安靜。

不過一會兒,魏氏也來了,這回丫鬟可不敢擋,孟詩雅只能木然坐著,任母親進屋叨隱,不意外,母親語多憐惜不甘,令她不解的是,母親卻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她,欲音口又止後便離去。

她也煩了,一個個都來吵是想怎樣?她起身出屋,怒視一干要跟上的丫鬟,「一個都不許跟!」

她提著襖裙一人奔至祠堂,悄悄將那賜婚聖旨拿下祭桌,一看再看,明黃色錦綢上的名字不是她的名,是孟樂雅那下賤的名字,她差點沒將那聖旨給扔進火盆里,是僅存的一絲理智拉回了她,她放回聖旨,繃著一張粉臉來到父親的書房前。

「相爺跟一一老爺正在說話,大姑娘要通報?」小廝過來恭敬的低聲問。

她搖搖頭,「不用了。」她看似離開,卻是避開小廝繞到另一側窗邊靠著,屋內的談話聲不時的傳出來。

她靜靜听著,原來外面對賜婚一事已傳言紛紛,朝堂也有消息傳出,說是朝臣們對皇上擇後的對象雖然意外無比,但也不敢多說什麼。

「秦太後一路照顧的人,誰敢有異議,皇上孝順,討太後喜歡的當媳婦,日後婆媳關系好,後宮和樂,朝堂也少風波。」孟德偉娓娓道來所得到的訊息,看著弟弟的眉頭舒展不少,「再者,同心樓那件事過後,依然天天客滿,目前,听聞有不少皇親國戚拱著秦太後在幾個地方開分店,焉知幾年後,同心樓不會開滿大慶朝天下?屆時,三丫頭貴為皇後,金山銀礦定有幾座,那也是她的底氣,弟弟不必擔心她的未來。」

孟軒德看著兄長,他說的話他都明白,然而,一國之後啊,位子怎麼好坐?他驀地想起俊美的帝王,若說唯一能讓他這個父親安心的,就是皇上真心疼寵樂雅,所有的算計用心,他都自嘆弗如,愧疚極深。

孟偉德見寡言的弟弟又走神,心中微忿但又能如何?如今,他這右相形同虛設,弟弟的地位高升,他反而得耐著性子交好,「軒德,兄弟分家,外界對皇後娘家的認定,與哥哥這相府還是隔了一層距離,但我們仍是一家人,你在門下省職位雖不高,趕著巴結的官員可不少,你若信得過哥哥,與他們來往時,哥哥可以陪同替你過濾,朝堂詭譎,不是任何人都能交心。」

孟軒德點頭,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來找他的大小官員一波波,都是想拉攏他的有心人,僅僅一日,已有不少賀禮送上門。

交談聲陸續從窗戶飄出來,窗外的孟詩雅卻听不下去了,她一向傲然的父親竟然也淪落到要巴結叔叔的地步,多麼可笑!

她難以置信,百感交集,憑什麼就因孟樂雅入了帝王眼,將她放在心尖上後,所有人的態度都變了!她不服氣,握拳的手掐得更緊,心里沸騰的怒火愈燒愈旺。

冬風凜冽,她身上披著溫暖披風,倒也不覺得冷,反而被那股怒火逼出不少香汗,嘴里不時呼出的一團團白霧,顯示氣候的寒冷。

冬景合該是蕭瑟凋萎的,但她一路奔至孟樂雅的院子,竟有不少冬季耐寒盆栽錯落有致的擺放,幾株連盆搬來的梅花一株株靜立,有含苞待放,有初綻姿態,粉粉白白,點綴其上的薄薄積雪,美得如夢似幻。

她停下腳步,站在梅樹後,看著孟磊站在屋前跟孟樂雅說話,孟樂雅笑咪咪的捏了他的鼻子,讓他給瞪一下,笑了。

姊弟倆都穿著類似的保暖大氅,只是孟樂雅帽兜上的狐毛是白色的,孟磊是黑色,但兩人相貌出色,猶如一幅畫。

孟磊鼻腔酸澀,三姊姊要嫁皇上,他舍不得,但皇上對三姊姊、對他也很好,皇上一定會疼愛三姊姊的,「那我可以常進宮去看姊姊嗎?」

「有人料事如神呢,說你一定會這麼問,哪,給你的。」孟樂雅從袖里拿出一塊潤澤白玉佩,後方有一小小紅印。

「他說,全天下只有你可以拿著這玉佩進出皇宮,無人能擋。」

孟磊雙眸熠熠發亮,他當然知道這個「有人」是誰,他拿著玉佩,開心得說不出話來。孟樂雅也很感動,傅言欽如此在乎她在乎的人,這份情意想來就暖心。

姊弟倆還沒說什麼,就有宮人上前,輕聲說話,再朝孟詩雅站的地方看了一眼,姊弟才知道她站在那里有好一會兒了。

孟詩雅也沒想要躲,她走出來,看著這里里外外的內侍宮女,都還未進宮呢就如此陣仗,她壓抑著胸中怒火,擠出笑容,看著孟磊,「大姊有話要跟你三姊說。」

孟磊點點頭,再看孟樂雅一眼,她微笑頷首,他便先行離開。

「姑娘在外站太久,回屋里坐下跟大姑娘說話吧。」一名嬡嬤體貼的建議。

她回以一笑,示意孟詩雅跟自己進屋。

宮人挑高簾子,姊妹倆進入溫暖的室內,褪去披風,上了茶水,孟樂雅讓所有人先退出去。

孟詩雅望著屋內擺飾與之前是截然不同的富貴精致,軟帳上的牡丹剌繡,幾案上綴著珍珠的玉鼎香爐,散發著怡人的香味。

往哪一處看皆是精雕細琢的玉器貴品,比她這孟府嫡女的閨房更勝一籌,翻騰的怒火再也止不住了,她瞳孔猛然收緊,瞪向靜靜坐在對面的孟樂雅。

「憑什麼?憑什麼!我是長房嫡女,生來就該是最受寵的天之驕女,才貌皆佳,學習也強,但自從你出現後,被贊賞表揚的從來都是你,我就算夜里不睡,再怎麼拼命努力,還是比不上你,為何會推你落水,因為有你存在,就沒有我立足之地,你就是我的惡夢,我的一切光環、原該屬于我的這些全被你奪走了!」

「奪走?你又憑什麼認定這些原本就屬于你?」

傅言欽略帶冷意的低沉嗓音陡地在門口響起。

姊妹倆同時回頭,看著姚光挑起簾子,傅言欽跨步進來。

孟詩雅愣愣的看著俊美如儔的皇上,一向溫文儒雅的他,如今帶著攝人的冷意,在宮中選秀時,她的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然而卻始終不曾得到他一眼停駐。

「為什麼不是我?」她強忍著淚水,哽咽反問,袖里的雙手不自覺攥得死緊。

「因為你不是樂樂。」他毫不遲疑的回答。

意思是他永遠都不可能愛上自己,因為她永遠不可能變成孟三?她搖搖欲墜,覺得脖頸彷佛被人扣住,快要無法呼吸,她淚如雨下的轉身奔離,在雪地上留下雜沓足跡。

孟樂雅有些無言,但再看向深深注視自己的傅言欽,黑眸中流光溢彩,可見濃烈深情,本想說些什麼,但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讓她的心陡地漏跳一拍,看痴了。

他勾起嘴角低笑出聲。

她嘟起紅唇,突然想起殷如秀曾說的一席話,不自覺的溜出口中,「難怪如秀會覺得跟你在一起,是天天自虐虐心,一個男人竟長得比女人還好看。」

「你的感覺應該與她不同,是喜歡跟享受吧?」他俯身在她眉間落下一吻。

她粉臉漲紅,「咳,你是長得比我漂亮。」

傅言欽將她鎖在懷中,溫柔低喃,「不,在我眼中,你最美。」他輕輕柔柔的吻上她的唇。

姚光說了,有些技巧要逮到機會慢慢練習,免的真上陣時表現不好。



冬日的雪一日下過一日,然而,皇家婚事的籌備緊鑼密鼓,傅言欽擇定了太史令選擇冊後的大吉之日,同日,立後旨意昭告天下。

不過幾日,幾十輛馬車浩浩蕩蕩送聘禮到右相府,宮人光是進進出出搬運就一個白日,足有一百二十抬滿滿的聘禮,可以預見的,大婚當日定以十里紅妝風光入宮。

魏氏站在院子里,看著那一箱箱被鎖進庫房的聘禮,再想到孟樂雅在府中待嫁的點滴,皇上對她可真用心,什麼事都為她安排得細致妥貼,真真教人妒嫉。

此時,一個嬌俏身影在眾奴簇擁下如眾星拱月般走來,不就是未來的皇後嗎。

她瞬間堆出滿臉笑意,「樂雅,前天伯母跟你說的事——」才一開口,便意識到周遭那麼多人,連忙咽下後面的話。

鄧嬤嬤帶領的宮人們很有眼色的退到十多步遠,寂靜無聲且整齊迅速。

孟樂雅嘴角微微勾起,直言道︰「大伯母,樂雅都尚未入宮,你不會太急了嗎?」要她入宮後,多辦些宴席,邀孟詩雅進宮小住都好,這都什麼事兒啊。

魏氏表情尷尬,但說話也不客氣,「這怎麼會太急?自家姊姊入宮作客,也有個照應,免得左相那里有動作,你的個性柔弱可欺,姊妹幫襯也是好的啊。」

孟樂雅好氣又好笑,轉身往屋前的廊下走去,魏氏連忙跟上。

「多謝大伯母擔心,但這些事是皇上、太後作主,我一個未進宮的就開始指手劃腳,怕是不妥。」

魏氏一手死死絞著帕子,她哪敢將女兒塞給皇上,女兒的心機手段,皇上也已看不上眼,倒是他身邊圍了不少青年才俊,如今其他世家名門見皇上已有皇後,與她有志一同,也急著為自己女兒搶個優秀的乘龍快婿,孟樂雅身為皇後,為自家姊妹拉拔一些,總有機會啊。

還想說什麼,但眼角余光瞥見那些宮人嬤嬤都過來了,魏氏撇撇嘴,神情僵硬的笑著走人。

隨著大婚日子漸近,孟樂雅在家的日子也在倒數,孟家老小逮著機會,總會來找她坐坐的。

今日,孟老夫人跟孟樂雅說了些婚後叮囑的話。

「孫女謝謝祖母叮嚀,孫女定會克盡本分,不敢有絲毫懈怠。」孟樂雅神情恭謹,絲毫沒有半點將成為皇後的架子。

孟老夫人精神矍鑠,自是感覺得到她的拘束,唉,年紀漸大,看得更多,心里也更有感慨,三丫頭小時了了,盡現聰穎天賦,但眾人因她是庶出沒有在意,而今成為一國之母,不管是她這老太婆、大房夫妻想要與她親密又顯得虛偽算計,二兒子看在眼中,除了對女兒歉疚,也對母親兄長無奈,左右為難,她不免苦笑,一步錯,步步錯啊。

而田氏熱絡又自以為是疼惜,乖巧的孟樂雅雖促膝奉茶,狀似柔順,但她這雙老眼看得還很清楚,到底是慢了,多年的疏離哪是短短幾日就能變得親密?只有那個孩子是真心的,她看著坐在一旁陪同的孟磊,對著一桌香軟可口的糕點竟是一塊也沒吃,倒是茶水灌了不少。

「三姊姊,我會快快長大,但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後,你都是我三姊姊,有什麼難過的事,一定要跟我說,我很聰明,總會想到法子幫你的。」

少年俊秀的臉上,又是高興又是不舍,眼眶泛淚的雙眼是那麼實誠,卻也反映出他們這些長輩們內心的算計城府及不堪。

而大房這邊,孟書雅在府中籌備孟樂雅婚事前,已嫁為人婦辦了喜宴。

如今娘家出了個皇後,她也讓夫家回來送嫁,看來過得尚可,只是雙頰略削瘦了些,大宅里的彎彎繞繞,總是要自己品嘗的,唯一覺得後悔的是,不曾對孟樂雅付出一絲姊妹情。

至于孟詩雅則被禁了足,隨著家人將心思全放到孟樂雅身上後,她愈來愈抑郁難平,情緒月兌序一時而尖叫辱罵,時而痛哭失聲,就怕她在皇上大喜之日有不當舉止,因此里三層外三層的丫鬟、粗使婆子守著她。

但除了這個偶而發出尖叫或哭聲的院落外,右相府處處都是大喜的紅色,紅緞燈籠,喜氣洋洋的等待吉日到來。



這一日,帝後大婚,皇宮喜迎新後入宮,普天同慶,前一日大雪紛飛,積了一層厚雪的街道早已被清理干淨,此時,兩邊早早擠滿興高采烈的老百姓,鞭炮聲更是一陣陣的響徹雲霄,當天子迎親的長長車駕抵達右相府時,太陽已開始偏西。

綿延車隊停止不動,一身喜服的傅言欽被迎入前院,孟家親友老小與眾多官員賓客們跪迎聖駕。

時間流逝,繁文縟節的儀式如序進行著,直到孟樂雅坐上紅色帷幔的鳳輿。

傅言欽如沐春風的率著迎親禮隊一路迤邐的回到皇宮,此時早已夜幕低垂,內侍們提著宮燈、舉著火炬,多名女官隨侍在喜轎前後,皇後妝奩嫁妝一箱籠一箱籠的讓侍衛們扛著,長長的一列隊伍,見不到盡頭。

喜氣洋洋的皇宮內,到處張燈結彩,帝後依禮一前一後進到殿內,兩旁官員早已侍立,成為皇後的孟樂雅一身大紅喜服一步步走向皇上,他微笑的牽起她的手,兩人面對文武百官,接受眾臣跪拜賀喜。

待封後的繁文縟節走完,孟樂雅終于進到喜房坐在柔軟的床榻上時,她都想哭了。

她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拆了,但還是撐著听伺候的宮人們說著吉祥話,又等了許久,傅言欽才進來,身上有著淡淡酒氣。

他看著紅色幔帳下,鳳冠珠翠半掩的一張如玉臉龐,明眸瀲灞著波光,明媚照人,他俊美的臉上忍不住揚起滿足的笑意。

兩人深深凝視對方,在姚光笑得看不見眼楮的伺候下,舉杯喝下合巹酒。

他們移身到圓桌,龍鳳燭火下,笑看著彼此,眼中都是喜悅。

姚光為了主子的幸福,見那龍床上仍灑了不少花生、桂圓、紅棗、蓮子等物,無聲指示宮女們速速將床收拾干淨,又小聲的跟主子爺說了些話。

傅言欽看著嬌美的新婚妻,模模她柔女敕的小手,「累了吧?先去梳洗。」

她點點頭,讓人伺候著進到後方浴池卸妝梳洗,再一身清爽的回來。

姚光樂顛顛的指揮宮人們換熱水,又急著伺候主子爺一番洗漱,好跟皇後洞房,快快生出個小主子爺給他玩啊。

宮人們用棉布小心的將孟樂雅一頭柔順濕發絞干,她身上散發著沐浴花香,紅色中衣襯得那白皙肌膚比外頭的雪花更吸引人,完美無瑕。

待發絲微干,她便讓伺候的人都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昏昏欲睡時,房內有了動靜,姚光等伺候內官都極有眼色的全退出去。

傅言欽亦是穿著一襲紅色中衣走出來,長發已絞得半干披在肩上,他的黑眸閃爍著灼灼光芒,領口半敞,露出健碩胸膛,一副勾人心魄的來到床上。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那個……」

話甫出口,下一刻,火熱的一吻已落下,柔軟堅定的觸感令她的心一揪一跳,她太緊張了,雙手不自覺攢成拳頭。

他骨節分明的手拉開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他吻上她紅潤的唇,舌滑入她的唇,她雙眸漸漸迷蒙,他以手、以唇狂妄的點燃她體內的欲火,她身子益發嬌柔綿軟,無措的低聲申吟挑起他愈壓抑愈高漲的。

沒多久赤/luo/luo/的身軀交纏,在她意亂情迷之際,一陣鑽心痛楚陡地傳來,來不及呼出的痛呼,盡數入了他的口。

他用溫柔的親吻安撫,低喃說著情話,待她再度準備好,與她一起沉淪,翻雲覆雨……



新婚後的第一個清晨,內室里,紗簾下,新嫁娘睡得香甜。

傅言欽早已起床,姚光倒了碗茶水給主子爺漱口,又捧漱盂伺候完才退到後面,另一名小太監又端溫水過來,伺候主子爺洗臉洗手,再恭敬退下,姚光卻笑咪咪的站在一側,不知自己賊賊的眼神有多麼欠揍!

嗚嗚嗚,主子爺終于成為男人,第一次真正品嘗到女人的滋味了,那是他這閹人一輩子也無法感受到的男歡女愛,但他沒關系,姚光看著主子爺的眼神閃動著閃閃淚光,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驕傲。

「終于……嗚嗚,是男人了。」姚光還是忍不住的低頭偷偷擦淚。

這話讓耳力極佳的傅言欽差點沒抬腿一腳將他踹出殿外,再翻幾個圈,但他強強的忍住了,因為內室傳來細微的動靜,適時的救了姚光。

姚光眼楮一亮,立即召來宮女進內室伺候皇後。

稍後,傅言欽從椅上起身,迎接梳妝打扮好的孟樂雅,她梳著婦人髻,只是那張臉看來太嬌俏稚女敕,眉宇間還透著一抹動人的嫵媚,可見洞房花燭夜的春宵很美好。

孟樂雅面對一室宮人行禮,還有點不太習慣,不過被傅言欽那眼中只有自己的深深凝望著,她頓時有種被迷惑的感覺,不舍移開目光,直到他低笑出聲,她才回過神,粉臉漲紅,有些手足無措。

傅言欽溫柔牽起她的手,往擺放早膳的餐桌走去,經過姚光身旁,又見到那與有榮焉的自豪表情,他眼角都要抽搐了。

基于那次中了藥,他未與孟樂雅成就好事,姚光以為他不懂,拐彎抹角、偷偷模模的找來教導人事的老嬤嬤不說,還扛上一大箱他派人到民間四處搜括的秘籍,要他惡補行房技巧。

畢竟上次月兌序,全是藥物所致,不想貿然行房傷到佳人,他還真的挑燈用功,沒想到當真正男人的滋味是如此好。本以為自己寡淡,竟也有熱情如火、沉淪的時候,原來一切都因人而不同,他覷了姚光一眼,像是告訴他差事辦得不錯,姚光馬上就笑得嘴開開。

隨即帝後一起用膳,又是一番濃情蜜意,尤其是傅言欽,一張俊秀的臉龐可見饜足,眉宇還有春色,姚光看著這畫面,怎麼看怎麼美好。

用完膳,帝後整理一番後便前往寧和宮。

秦太後等人早已坐在上位等候。

這麼多年來,後宮不曾添新人,掌管後宮權力的自是秦太後,其他還有幾位太妃,但多已不管事,今日也是出來見見新後。

一對俊男美女走進來,就是一陣你來我往的行禮,帝後自然是先向秦太後行最大禮。

秦太後笑容滿面的道︰「好好好。」她一臉和藹地打量兩人,皇帝整個人看來溫潤如玉,黑眸中更見細潤柔和,孟樂雅面貌原就不俗,娥眉淡婦,便有那傾城絕艷之色。

「從今往後,你們夫妻互相扶持,尤其是樂樂,除了好好照顧皇上,母儀天下,一行一言皆要慎重再慎重。」

「謹遵母後教誨。」孟樂雅羞澀行禮。

秦太後讓身邊太妃等人與新後認識後,便讓新人回宮休息,她也曾為新後,個中滋味一清二楚,她這當母後的更清楚兒子等了多久才抱得美人歸,她可不想讓兒子埋怨呢。

皇帝新婚,五日不上早朝。

這五日新婚燕爾,蜜里調油,帝後手牽手漫步花園,也曾紅袖添香,一磨墨,一寫字,同寫詩畫,或者哪里也不去,晨起來個畫眉之樂,窩在豪奢寢宮,在花梨木牡丹金漆大屏風下,鋪上毛茸茸的毯子,帝後兩人在上面說說心事,做做滾床的親密事兒。

姚光總是豎直耳朵,一有動靜就將宮人遣得遠遠的,只是這宮內,家具多為紫檀木,上面放了不少古董名畫花瓶、珊瑚盆栽,樣樣都精美奪目,損了不打緊,傷了帝後怎麼得了?于是,趁著帝後來場浪漫的雪中散步,相擁在紅柱亭榭內,靜靜的听著雪落下的聲音,姚光找了暗衛將寢宮內任何能移動的對象盡可能的用黏的、用釘的牢牢固定。

當帝後回來,屋里已燒了地龍,暖烘烘的,兩人坐在炕桌面對面深情凝睇,偶而還能听到窗外呼呼作響的風雪聲。

點亮燭火,姚光很堅持的站在一側,微笑的感受這燭影下,歲月靜好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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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幸福背後的威脅

開心的日子過得歡快,臘月除夕設宴,舞樂笙歌,熱鬧非凡,皇室宗親舉杯祝福,宴席在酒足飯飽後散席。

即使宮外寒風刮飛,雪花片片,帝後私下獨處,又吃了一頓團圓飯,吃得甜蜜,火盆暖暖,兩人在寢宮筆墨相依,再到床上相偎,日子過得幸福又美滿。


正月里,下了一場滂沱大雨,孟樂雅提及同心樓獨立別院書房上的瓦片,浪漫君王不畏寒冷風雨,趁夜乘坐馬車帶著皇後出宮,兩人窩在同心樓的溫暖書房,听著屋檐上方咚咚咚的自然之樂,一室茶香裊裊,膳房還陸續送來不少甜點。

帝王的逍遙日在恢復上朝後,漸漸收了心,但日子還是與之前孤家寡人時不同,有嬌嬌皇後親手做點心,紅袖添香,偶而有孟磊這小舅子進宮蹭點心吃,或是與穿著便裝的皇後又溜回同心樓的獨立別院,搗鼓著些新點心。

而孟磊偶而來宮里時,會與孟樂雅說說孟府中的事——

像是孟詩雅生了重病,總是脾氣暴躁,還會傷人,被遠遠的送到莊子醫治了。

像是大伯父愈來愈抑郁,與大伯母一言不合就吵架,祖母也勸不來,兩人從除夕後,就分房睡至今。

像是父親仍舊寡言,但笑容比從前多了些,母親總愛嘮叨,要他進宮多見皇後,聯絡感情,但父親總是走進書房,一天不出。

日子在這些瑣碎的事件中,由春轉至夏初。

遙望宮廷天空,仍是飛檐翹角連綿,雕梁畫棟的殿宇,園林處處都見生機,帝後的生活很簡單,很規律,雖有僕從環伺,但多是僅留姚光、貼身宮女,帝後相隨,恩愛如民間夫妻。

當然,有更多的時間,帝後會同留在特意讓宮人建造的一個麻雀雖小、五髒全的小廚房搗鼓點心,兩人笑聲不時傳出,讓在外伺候的宮人也不由面露微笑,有時還很有口福能吃到帝後親手所制的點心。

不平凡的帝後身分,卻過著平凡知足的日子。

這一日,傅言欽要上朝,在卯時起身後,孟樂雅也已起床,在他身邊打點伺候更衣。他的手大張,她身子嬌小,踮著腳尖幫他穿戴繁復的服飾,他亦不時低身,讓她更能方便動作,他的回報是不時的往她紅唇輕輕啄吻,讓她笑眼眯眯。

終于,她將冠冕戴于他頭上,這才退後一步,滿意的看著豐神俊朗的君王。

宮女們上前,替皇後梳妝更衣,不一會兒,孟樂雅就是一身大紅縷金寬袖袍服,頭戴朝陽九鳳翠珠發釵,如此盛裝,清麗絕倫又端莊大氣,讓傅言欽在驚艷中屏息視之。


如今,帝後在宮中夫唱婦隨,走到宮中的哪一隅,那里就是」道如畫風景。

「再一個月後,便是你的壽宴,宮中安排宴席,不少異族小國也已派來使進貢,雖然都有安排,但半個月後,你邀請那些來使一同去獵物,我真的可以不去嗎?」

孟樂雅當了皇後,才知道皇帝壽辰,除了不少異國番邦進京祝壽,更要到京郊圍場夏獵,不少來使也應邀同行,滿京文武要臣,皇親國戚都會跟隨,女眷也會隨行一些,她是皇後,秦太後原本要她同行,但要她去看男人們射殺小動物,她實在提不起勁。

「母後那里都說好了,褚世子跟閔公公回京的第一站,就想進同心樓吃得痛快,你代我好好款待一番,我朝如今能有今日,他們功不可沒,況且母後也應了,你別想太多。」

傅言欽頓了一下,又提了件事,「左相也上奏,過去女眷到圍場多是喝茶聊天,僅有幾名女將策馬進林,獵的也不過是雞兔之類,倒不如這次由男人出動,眾人放縱狩獵,我已允了。」


她眼楮一亮,那可好了,不然,有些女眷去,她這皇後不去,總是說不過去,不過她也沒忘記,秦太後雖然沒有不滿意她這個媳婦,但也沒有說很滿意,只是,她真的盡力了,她做不了框框里的模範皇後啊。

寧和宮內,空氣中散發著醇厚茶香。

秦太後坐在窗邊榻前,看著矮幾對面的皇帝,一派安然的飲茶。

「皇後又往同心樓去了?」秦太後知道夫妻同心,也知皇帝甚是疼寵皇後,幾乎有求必應,她雖樂見其成,但身分有別,總是得叮嚀些許。

傅言欽眉梢抬起,莞爾一笑,他的皇後的確很不一樣,當了一國之後仍喜歡往廚房里鑽,也會私下過去同心樓教點心,或是抱著巫嬤嬤的小黑炭,揉揉那團黑毛,笑得燦爛。

想起這些,他笑道︰「兒臣不需要一個面面到的皇後,後宮簡單,母後年輕,操持得極好,兒臣乃九五之尊,此等身分若護不了皇後的嗜好與快樂,如何讓老百姓快樂幸福?」秦太後笑而搖頭,「都有歪理。」

「我任她隨心所欲,她也有分寸,宮宴或命婦進宮,不曾傳出什麼不妥之言,」傅言欽微笑的看著母後,「兒臣這一生,不曾感到如此幸福。」

她淚光微閃,「好,母後明白了。」朝堂風平浪靜,如今更是太平盛世,皇帝與皇後恩愛幸福,她還要苛求什麼?

皇宮里祥寧平靜,然而,京城一隱密院落,四周戒備森嚴。

氣氛肅穆的大堂內,翠玉屏風右側,花梨木圓桌圍坐了幾人,其中一人是秦凱,另兩人是秦凱的冪僚心月復,還有兩名與秦凱特別交好的老面孔,這兩人從除夕就住在這院子,與秦凱籌謀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秦凱面色凝重的看著眾人,娓娓道來右相孟偉德如今在二房弟弟冒出頭的情況下,勢力大有被打壓之勢,他這左相日子過得也忐忑,朝堂看似三方牽制,但他蟄伏又得恩寵照拂多年,很清楚京城里朝堂形勢早已被年輕帝王抓在手中,雖說官場沉浮是常事,但秦家是京城人族,男丁凋零,承襲數代的榮寵絕不能毀在他手中。

因此,他也知道年前他所下的決定,並不是所有的幕僚都同意,但一個人想要呼風喚雨,豈能安坐家中,什麼也不做。

「相爺,與虎謀皮,必得慎思啊。」對相爺的決定反對最劇烈的何師爺起身一躬,嚴肅的老臉上都是憂心。

「時不我與,再不動作,布局多年的一盤棋便全毀了。」秦凱心中波瀾起伏多日,已停息。

年輕帝王已與他離心,雖不致拔除他這名為舅舅的左相,但勢力已被架空得差不多,一句各司其職的新政,大量重用科舉入仕的官員,將那些高門世家的親信官員東挪西挪,明升暗降,已無聲無息的將他這原來的領頭羊圈出權勢利益之外。

兩鬢斑白的何師爺也明白此事已無轉圜余地,不再多言的坐下,端起茶杯,啜一口悶茶。

「是否可說,就照計劃走?那一方已經苦候我的消息多時。」賀欣眉頭微蹙。

何師爺看向他,賀欣是一名輪廓分明的中年人,一雙眼楮精光內斂,看來就不是泛泛之輩,他的真實身分也極為特殊,是攝政王一黨余孽組織的頭兒,秦凱原本就收攏了攝政王一些舊勢力,這次輾轉透過一些安插的耳目主動聯絡上賀欣,兩方見面籌謀要暗殺傅言欽,改推新皇。

「沒錯,左相,就按照計劃走,再不行動,這段日子的沙盤演練都白費了。」開口的是梁雲崎,他身形高大魁梧,是西北蠻國人士,一張圓臉蓄胡,面色略顯威嚴,目光黑沉,與賀欣同盟,助殺傅言欽自然要分一杯羹,能得幾座富裕的城池總是好的。

「不耽擱,就這麼辦了。」秦凱深沉的眼底涌現暗潮,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看向賀欣,「小主子——」

「放心,事成,就會安全的將他送入皇宮。」賀欣不疾不徐的說。

在外界眼中,已逝的攝政王無後,其實攝政王還有一名與外室所生的十歲男孩,他身分隱密,也是皇室血脈,屆時,聯合京中各大世家貴族,再與宮中傾秦凱一派的朝臣拱新帝登基,一旦事成,秦凱已被許諾獨佔丞相之位,僅一人之下。

秦凱徐徐喝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這也是不得不走的下下策,只能擁立新主才能榮寵不衰,為他秦家傳下百年家業。



夏日近郊,幾名年輕男女騎馬奔馳,依著山勢而上,來到一處可看到山林飛瀑的平坡,放眼望去,處處山巒綠意,幾座古樸亭台,夏風習習,風景恁好。

殷如秀一襲亮眼的火紅窄袖騎裝,後背箭筒,頭松束起,整個人高坐在配響的馬背上,看來就是個英姿颯爽的女漢子。

一旁,孟樂雅騎著一匹溫馴的白馬,看著她笑道︰「你看來真的全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都要悶死我了。」

殷如秀忍不住抱怨,年前為愛下江南,天天黏著阿沙華,但他愛理不理的,老跟著那些大人看些農利工程,還愈來愈熱衷,計劃長留江南學習水利工程,日後帶回紹國,因而,帝王大婚,他也僅派人送禮回京,他不回京,她自然也不回,就跟著他上山下海,沒想到,一次水利爆破,她顧著生悶氣也沒注意危險,在山搖地動下差點墜崖,還是阿沙華舍命相救,她受了重傷,在江南休養兩個月,阿沙華在照顧她時也坦承愛上她了。

兩人愛得正濃烈,她的哥哥們卻在得知她受傷的消息後,下江南將她接回京里療傷,但她傷好後,她想念心上人打算再下江南,鎮國大將軍府上下無一人贊同。


孟樂雅也听聞她要再下江南的事,但她也從傅言欽口中得知,阿沙華在水利工程上很有天賦,幾位大人呈上的奏折都語多贊賞,但殷如秀就是個礙手礙腳的麻煩人物,幾位大人表示頭疼,因此,今日與殷家兄妹騎馬出游,傅言欽還要她多勸勸殷如秀別下江南。

「你回京才多久?怎麼就喊悶呢?同心樓不吸引你了?」

殷如秀一臉掙扎,她嘟著紅唇,「同心樓的分店都開到江南去了,差別只在是樂樂做的跟不是樂樂做的,但一樣都很好吃,而且,我就想去幫阿沙華的忙啊,可是哥哥們竟然說,他是我們殷家的大恩人,我怎能恩將仇報!」

孟樂雅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後面有人一踢馬月復,追上來大笑,「呵呵呵,沒錯,我們就是這麼說的。」

在他身後,一連兩名年輕策馬馳騁的少年也是一臉笑意,三人都是濃眉大眼,是殷如秀的哥哥,他們奉父親之命要好好看著小妹,怕她連包袱也不帶就下江南。

「哥哥們笑什麼,我真有這麼差嗎?」她氣呼呼的拉緊韁繩,怒瞪三個哥哥。

「不差,不差,阿沙華親王已經派人送來口信,待江南事了,就回京求娶你回紹國當王妃。」殷家大哥笑著宣布好消息。

殷如秀眼楮一亮,「真的?」

「比真金還金,你也真是,我們都舍不得你嫁那麼遠,女生外向!」殷家二哥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殷家三哥也點頭,「對,女大不中留,我們這些哥哥白疼你了。」

「有什麼舍不得的,你們在京城一個個都有準新娘了,就我一人,我天天被你們成雙成對的閃瞎眼,嫁到紹國也是剛剛好而已。」殷如秀不服輸的抗議。

果真是個爽颯的女漢子,孟樂雅失笑,也真心佩服,「如秀就是如秀,就是這麼率性直接,好樣兒的。」

「好樣兒?」殷如秀上下打量比自己小的孟樂雅,幾個月不見,也許身在後位,即使個性如昔,但那燦若星辰的明眸多了一抹說不上的風情,綽約生姿,多了溫婉從容的動人氣質,「嗯,你嫁對人也是好樣兒。」

孟樂雅忍俊不住的笑出來,「全天下也只有你敢這樣說,嫁給皇上還嫁錯人了不成?」美人一笑,除了笑靨動人,那股在宮中養出的尊貴雍容氣度,更將她的姿容憑添了幾分風情,殷如秀搖頭贊嘆,「嘖嘖嘖,成了少婦,生活變得有滋有味,人也不同了,樂樂何時生個小女圭女圭啊?」

「這事兒,天知道呢。」她俏皮回答,卻不由得想起與傅言欽在床榻里的翻雲覆雨,其實,兩人撫琴作畫時也是動作親密,但盡管他們如膠似漆,親密事做了不少,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

連秦太後都殷殷詢問,更甭提朝堂上那些早已蠢蠢欲動的朝臣,打著皇家子嗣的大旗又想選秀了。

「樂樂,我餓了,我們回同心樓吧。」

殷如秀清脆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她連忙收斂繁雜心緒,笑著點頭。

一行人策馬回城到同心樓,孟樂雅很有誠意,殷家人有吃又有得拿,但殷如秀顯然有被三個哥哥暗暗透露什麼,在孟樂雅坐上馬車要回宮時,她突然鑽進車內,一臉認真的說︰「樂樂,你別擔心生女圭女圭的事,那是皇上要去擔心的,他若扛不住,要選秀納妃,你就跟我去紹國,我和阿沙華再替你找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唔!」

孟樂雅慢了好幾拍的捂住好友的嘴巴,但她哪里知道她最後一句是說渾話呢?

殷如秀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這輛停在同心樓門口的豪華馬車,前後皆有八名四男四女的騎馬侍衛守著,他們一路從宮中隨侍,到近郊時,孟樂雅改上馬背馳騁,這一行人也是不遠不近的跟著。

慘了!傅言欽怎麼可能派不會武功的人保護皇後?瞧瞧寬敞的車內,幾個舒服松軟的墊枕,中間有一只花梨木幾,上方擱置茶具及甜品,什麼都極為精致可口,足見皇上有多疼寵皇後,萬一她的話傳到他耳中……

她吞咽一口口水,笑著握住孟樂雅的手,「樂樂,我跟你說哦,天下雖大,但最有肩膀、最有責任的就是我朝的皇帝,紹國肯定找不到這麼厲害的人,也絕對、絕對找不到比他更愛你的男人,所以,你還是乖乖的陪在他身邊一生一世,和他生幾個小女圭女圭吧。」她一邊

擠眉弄眼的說完,一邊還拍拍評評狂跳的胸口。

孟樂雅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這妮子下了一趟江南,真的長進呢。

也幸虧,殷如秀最後補了那一席話——

當晚,星月交輝,皇帝寢宮內,閑雜人等全退出去了。

軟榻上,傅言欽摟著懷里粉腮杏臉的愛妻,她笑意盈盈,怎麼看怎麼可人。

「我下了一道秘密任務給你的好友,她現在應該已經在下江南的路上。」

孟樂雅眨眨眼,從他懷里起身,一臉困惑,「你不是不要她下江南?」

他輕哼一聲,「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寧願她去禍害阿沙華,也別在你身邊說渾話。」竟敢拐走他心尖上的人,「你別擔心,成了替皇上微服出巡的女官,她開心得很,這下子可以明正言順的黏在阿沙華身邊上山下海了。」

她低笑出聲,「你這根本是將人打發得遠遠的——啊,別……」

他突然輕咬她敏感的耳朵,她笑得急急閃避,但他輕咬不放,她情不自禁的申吟出聲,他慢慢的抱起她,挪身到床上,打算一口一口慢慢的品嘗他的皇後,生個小女圭女圭。

傅言欽已經是個勤奮耕耘的夫君,孟樂雅的肚子仍無消息,但他不在乎,他要的、愛的始終是這個在他饑寒交迫時,給他的心添上一抹溫暖的少女,老天爺把她帶到他身邊,他已滿足。

只是,不滿足的人太多。

這一日,金鑾殿上,俊美君王高坐龍椅俯視朝臣,下方居首的孟德偉、秦凱,他們表面恭敬,心里卻很不舒服,這幾個月他們有坐冷板凳的感覺,但再怎麼躁進也沒用,皇上言詞溫和卻不失犀利,他們就只能頂著相爺的官位,什麼也不用做。

眾臣朝拜後,姚光揚起鴨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一名居中大官立即出列拱手,「臣有本要奏——」

接下來,像是說好的,秦凱一派的官員連番上奏,個個義正嚴詞。

他們對皇後的非議不少,鍥而不舍的陳情,說外界認為皇後善妒不容人,連帶地,也認為皇帝懼妻,于帝後名聲皆損,皇上應立即下令選秀或是找優秀朝臣家中閨女進宮,一來分擔皇後後宮庶務,也能與秦太後有伴,畢竟,民間百姓人人稱頌的「點心皇後」,幾乎將心思全花在點心上,哪來其他時間精力替皇上掌管後宮事宜?

最後有人說到激昂處,一句「不該獨寵皇後」一出——

「好!」傅言欽冷聲開口,因這一字含著精湛內力而出,朝堂上每個人都覺得耳朵嗡嗡作響,待回了神,處在這靜悄悄的氛圍下,有些人意識到不對,開始冒冷汗。

都是些想作死的笨蛋!姚光站在主子爺後方,都想搖頭嘆息了。

傅言欽眼底的鋒芒一閃,出口的話極冷,「朕的這些好官啊,早起上朝就為圍剿朕的皇後,看來是朕將我朝治理得太好,所以,你們無政事可議。」

朝堂下,官員們個個頭皮發麻,有些人已在懊悔。

「後宮的確少了人氣,尤其那些偏殿,多年來,幾處荒廢無人居,這樣吧,就先從你們這些官員中,家有未議婚的適齡閨女或孫女,明日就送進宮來,朕讓人全送往那些偏殿,增加點人氣,不過,除了那個宮殿外,沒有宣召,不得踏出宮門一步,一個個慢慢等著朕想到了,再去見一見,眾臣以為如何?」

什麼如何?這不是直接打包送進冷宮嗎!

眾臣們嚇得又上奏又改話,皇後又是個好的啦,帝後成親不滿一年,絮絮叨叨的就是要皇上收回成命,不然,這一回府,有不少畏妻的可進不了房。

然而,皇帝還是下了決定,「朕不是霸君,所以,這旨意並不強制,有心獻女的直接找姚公公,他會好好安排。」

姚光神情一湊,恭敬一揖,「奴才遵旨,奴才一定好好安排。」心里可笑歪了。

傅言欽面色冷肅,他的溫柔從來只會給他的皇後,其他的,他是人間帝王,果斷剛毅,絕不心軟。

後宮的女人的確太少,但君無戲言,誰願意栽培了十多年的閨女直送冷宮,就算有人不信邪,還想冒進的,但才有一點點風聲傳出,同儕間質疑的目光就夠讓人難堪,那是標準賣女求榮的前奏啊!

因此不必任何殺雞儆猴的灑狗血劇目,沒人敢開口要為君分憂,但山不轉路轉,近郊幾大廟宇香火更盛,官夫人們受各家老爺殷殷吩咐,時不時的到廟宇上香祈求老天爺保佑皇後娘娘的肚子爭氣點,多生幾個龍子,也讓皇上這仁君的優良血緣得以傳承下去。

幾日後,奉君令行走一年,微服出巡的閔公公跟褚靖進宮,連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不少地方官員貪賄弄權,以及欺壓百姓、草菅人命的實證,可以預見的,此次又能將左、右相殘存不多的勢力再清洗一次,屆時,兩相等于無牙的虎,皇上在治國上更能大展身手,不再行事掣肘,處處受阻。

傅言欽喜迎忠奴舊友,在殿外亭台,備上一桌美酒佳肴同座,之間無君臣之禮,對月小酌,侃侃而談。

孟樂雅也是座上客,她身著一身柔如月華的金絲宮裝,嬌麗月兌俗的麗顏,高高盤起的發髻間飛鳳頂額,襯得她明麗動人,桌上還有幾道她親手制做的點心,咸甜皆有。

但她話說的不多,注意力都在他們身上,三人年紀不一,但听得出來情如兄弟,就連年紀最大的閔公公,對傅言欽說話也相當自在,比較讓她發噱想笑的是——她的視線落到站在一側伺候的姚光身上,注意到她的目光,姚光朝她一笑,那雙眯眯眼與閔公公的一模模、一樣樣,只是閔公公已五十多歲,眼角多了皺紋。

她的視線再落到豐神俊朗的褚靖身上,他出身百年世家,身為第三代嫡長子,自是金尊玉貴長大,然而,年紀輕輕又是國公府世子,卻能吃苦游歷天下,這心志真不錯,可惜了,她身邊沒什麼熟識的好閨女,她就算生一個,年紀也差了十多歲啊。

她又看向自家君王,他端坐在一側,那漫不經心的優雅貴氣,襯著帝王之氣,怎麼看怎麼吸引人。

傅言欽接收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繼續對著褚靖道︰「你真的不去夏獵?」

「這一年走動太多,山上走得更多,想靜一段日子。」褚靖的皮膚極為白皙,因而,此時俊臉上的紅色極為明顯。

閔公公倒是知內情的笑了出來,「皇上,你就饒了世子吧,這一年東奔西走,最愛的東西吃沒多少,滿意的更是沒有,好不容易回京,你就讓他吃得痛快吧。」

聞言,孟樂雅自是一頭霧水,但看到一桌佳肴,幾道小巧點心,尤其是甜點,竟然都只見空盤!

「皇後娘娘,世子爺從小就是點心胃,自稱是螞蟻轉世,嗜甜呢。」閔公公對這位做得一手好點心的皇後極為喜歡,干兒子姚光送給他的信件中,可提了不少她的事。

褚靖也是大方的,既然老底被揭,他爽朗一笑,「世間對男人不公,嗜吃甜食還得偷偷模模,但我與皇上親如兄弟,也厚顏喊你一聲『皇嫂子』,接下來幾日,我哪兒都不去,就待在同心樓可好?」

她莞爾一笑,「好,我一定親自招待。」

「那奴才——」

姚光才出聲,閔公公就斜睨他一眼,「當然你陪皇上去夏獵,我陪世子爺吃點心。」姚光干笑兩聲,「當然,當然。」



仲夏時分,暖風拂面,同心樓成了京城第一點心樓,來客更是形形色色,平時除了貴人、平民、商客、江湖人士,這陣子又多了不少異族人士。

因為各國使節紛紛抵達京城,要為皇帝壽誕祝壽,因此在這繁華京城的大街小巷可見不少異國臉孔,而同心樓名聲響亮,各大使節團都想進來品嘗最火紅的各式點心。

在一樓開放式大堂,客人們高談闊論時也會听到不少奇怪語言。

三樓是較隱密的上等廂房,僅有六間,要預約都得提前半年,不過,其中的梅字號房不接外客,那是傅言欽堅持的,偶而他跟皇後也能過來用膳,或宴請一些親朋好友,這是她夢想中的點心樓,沒理由只能留在別院或是膳房內,總該親自感受一番。

這一日孟樂雅便在這間最上等的雅室招待褚靖跟閔公公,格紋窗外,可見綠意爬藤,花朵枝頭展姿,襯著藍天。

此時,伙計敲門送上新鮮出爐的茶點,隨即退了出去。

褚靖才咬了一口糕點,門口又傳來敲門聲,而且是急遽的敲門聲。

閔公公眉頭一揪,褚靖也放下手上的糕點,喊了聲「進來」。

門開,一名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快步而入。

孟樂雅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同心樓的人,但閔公公跟褚靖顯然與他熟識。

那名男子向孟樂雅行個禮,即低聲向閔公公與褚靖報告一些事。

她看到兩人臉色同時一變,听到後來甚至面色微白,又同時轉頭看向她。

她的心揪得緊緊的,「出了什麼事嗎?」

褚靖臉色凝重,卻是看向那名報告的屬下,「那些人呢?」

「我們的人仍持續盯著,等著主子下令,一個都逃不了的。」

褚靖揉著額際,逼自己冷靜下來,再看向孟樂雅,「皇上遇險,我得——」

一听這四字,她臉色丕變,「遇險?他今日才出發前往西北圍場狩獵,不少早到的異國來使也受邀同往,還有很多護衛隨行……」

「皇後娘娘,我先去處理一些事,我得立刻進宮去見太後,閔公公,你跟皇後娘娘說吧。」褚靖立即帶著那名中年男子快步離去。

閔公公心里也急,但看著孟樂雅焦慮疑惑的神情,他沒隱瞞,「是秦凱。」

「左相?兩日前就傳出原本要隨行的秦相爺突然拐到腳,扭筋腳腫無法與皇上同去夏獵,他暗中做了什麼?」

他深吸口氣,「這段日子,皇上架空不少他的權勢,我跟褚靖身為皇上在外的眼楮耳朵,走遍不少地方,查了不少貪污案,對一些人事也特別敏感,尤其是有野心的人——」

閔公公簡單道來,他跟褚靖的人有查到攝政王一黨余孽組織的頭兒賀欣,這人也是攝政王在世時旗下的第一謀士,那是當年他們追捕時被逃掉的大魚,他近來似乎回到了京城,此人進京一定有所為,他們猜測最有可能會接觸的就是秦凱,于是,一回京,他們就派人盯著左相府。

而從昨日,他們的人就尾隨打著養傷名義的秦凱到了近郊的私人莊園,今日一大早,一連有好幾輛馬車進到莊園,除了賀欣外,還有幾名非中原人士,這些人都是逆謀的同伙,其中,自然以秦凱與賀欣為首,他們將在西北圍場的行宮內外夾擊皇上,要助賀欣的小主子取得皇位。

「所以,皇上成了他們的獵物!」她喃喃低語,再想到秦凱,她心底發寒,舅甥親情如此淡薄,這人狼子野心,貪戀權勢,可惡又可恨!

見她臉色蒼白,閔公公又道︰「娘娘不必擔心,褚世子進宮,就是要請太後下令,率禁衛軍直奔西北圍場救援,請娘娘留在這里,我也要趕去圍場——」

她敏銳的抬頭瞪他,「救援?所以,來不及示警了?」

他臉色凝重,「是,時間上已有些來不及,只能前去支持。」

她想也沒想就道︰「我也去。」

「這……」

「我一定要去,我就在後面跟著,你們速速去救援,我絕不會拖累你們的。」

他對上她含淚但堅定的目光,「好吧。」

西北圍場離京城約莫半天多的路程,不算太遠,因此傅言欽並無指派數千將士護駕,儀仗輕簡,僅約莫百余精銳隨行。

馳騁多時,馬車隊伍終于浩浩蕩蕩的抵達圍場外雕欄玉砌的行宮,一行人進到這座皇家御苑,用膳後即被安排到各房各院洗漱休息。

夜色深沉,寂靜中,翹角飛檐上有了些微動靜,更多人趁黑幕遮掩悄然潛入,夜半行事,有侍從巡視間,被人從後方扭頭,骨裂聲響起,隨即倒地。

整座行宮愈來愈安靜,巡視的火把或停滯不動,或落地熄滅,靜悄悄的,連樹梢隨風擺動的沙沙輕響也無,異樣中透著一抹可怕的詭譎。

驀地,一聲叫聲陡起,「快走!皇上——」

行宮被團團包圍了,里外護衛與蒙面黑衣人混亂廝殺,一時之間吵雜殺戮聲不斷,哀號聲四起。

原本皎潔的月亮隱蔽在層層烏雲中,大風驟起,空氣中有著即將下雨的氣息,同一時間,行宮南邊火光沖天,宮人慌亂呼叫聲也跟著響起,行宮西邊則是響起刀槍劍戟的打斗聲。

內侍宮人四逃,文官躲避在房里不敢出門,武將拿起刀劍殺了出去,四周已見尸橫一片,就是不見皇帝。

突然,馬兒仰頭長嘶聲響起,就見姚光一手抽打馬鞭,一路策動馬車疾駛過來,宮牆陰暗一角,一個身影飛掠而出,一劍砍了韁繩,傅言欽跳上馬背,四周同時飛掠而來的黑衣蒙面人就像成群蝗蟲,令人驚懼。

「來人啊,全力護著皇上!」姚光淚眼大吼,殺千刀的,他的主子爺才幸福多久?這些人為何對他這麼壞,他是個仁君啊,「殺!殺!殺!」他策馬沖上前拼命揮刀,拼命咆哮,任溫熱鮮血噴濺臉上。

傅言欽策馬疾奔,俊美的臉上只剩陰沉與戾氣,手上的劍亦舞動不停,每一刀都見血,「姚光!朕下旨,你不準死,否則,下輩子,朕再也不與你做兄弟!」

明明打聲沖天,明明心跳如擂,但姚光听見了,听得清清楚楚,他身體一僵,熱淚直噴,大吼一聲,「奴才遵旨。」

敵方人太多,傅言欽其實也沒把握,他一身戾氣,卻是熱淚盈眶,勒緊手中韁繩,停下馬兒,「一起殺敵!」

「不可以!皇上,恕奴才不答應!」姚光第一次違背主子爺命令,手上的馬鞭猛地抽打出去,馬兒吃痛,頓時發足狂奔。

看著主子爺繼續奔馳而去,姚光安心了,他拼命殺敵,身上的傷愈來愈多,一道弩箭射來,他從馬背上摔了下去,悶哼一聲,一箭就扎在他肩上,鮮血忒燙啊,怎麼天空也愈來愈黑,落在他臉上的是雨還是血呢……他緩緩的閉上眼楮。

行宮內外仍在刀光劍影中,一片殺戮下,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傅言欽身上臉上迸濺而來的鮮血,讓他心跳得更厲害,處處傳來都是刀劍交擊聲,也有飛箭凌空射來,但他還不能死,他有一生要保護要相守的人,他的皇後沒有了他,她的所有幸福也會隨之消失,朝堂的尖酸惡語,還有母後……

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愛孟樂雅,為了她,牽腸掛肚到連死都不舍的地步。

但舍不得死,敵方的人卻似殺不盡,一波波蒙面黑衣人涌來,即使他化身為地獄羅剎,也沒減少半分,他全身大大小小傷勢漸增,慢慢沒了力氣……

遠方,又是一陣急促馬蹄聲而來,是敵是友?

「皇上?皇上!」

遠遠的,听到幾聲焦急的呼喚,他抬眸望去,長長火把的奔馳隊伍中,似乎有褚靖的身影,而他身後那些穿著熟悉盔甲的援兵,就隨著轟隆隆雷雨急驟而至,同時奔馳到眼前。

風急雨驟,他視線早已模糊,褚靖與閔公公找到他,護衛他至安全處。

兩方對打,一地尸身,雨水沖刷流淌,一陣陣的洗去鮮紅的血。

天色漸亮,大雨仍未停,一輛寶瓔華蓋馬車急駛而來,一個嬌小身影跳下馬車,在看到兩名侍衛將渾身濕透的傅言欽攙扶過來時,孟樂雅痛哭出聲。

傅言欽忍著全身傷疼,邁步走過去,那雙堅毅的黑眸微笑凝睇,伸手將她緊緊擁在懷里。

孟樂雅一夜的恐懼,在此時終于放下。

瓢潑大雨下,帝後上了馬車,接著,再一輛馬車過來,將身受重傷的姚光給抬了上去。



雷雨過後,一連迎來幾個晴空無雲的好天氣。

秦凱與攝政王余孽謀逆平息,與左相共謀者或知情不報者,自是同罪抄家斬立決,雖是按律論處,原該斬九族,但皇上仁慈,再加上皇後不忍,遂網開一面,男丁流放充軍,十二歲以下孩童得以逃過死劫,特赦圈禁各處。

左相府邸被查封,秦佳音被送到尼姑庵,攝政王外室之子也在逃亡中被殺,一些涉案的朝堂官員降官級或革職,總之,長久因利益權勢而傾軋爭斗的朝堂,在皇上與多數廉明清正的朝臣護持下,倒是愈見清明。

娘家出事,秦太後心寒的避居名山廟宇,不再踏足宮廷。

這些事都成了老百姓的八卦談資,在大街小巷來回議論,私下添油加醋,說著簪纓繁華的百年世家的京華煙雲。

傅言欽將這些烏煙瘴氣的事處理完,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他身上的大小傷勢早已養好,連重傷差點去跟閻王爺報到的姚光也活蹦亂跳,依舊跟在他最喜歡的主子爺身邊伺候。

一次朝堂大震蕩,讓大慶皇朝政治清明,一片新興氣象。

傅言欽終于可以好好休息,與皇後多多滾床親親密密,看看能不能出人命。

窗外的金色陽光揮灑入內,映亮躺在床榻上的人兒,她那粉女敕如嬰兒般的白玉肌膚,連細微絨毛都能看清,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似要醒來。

傅言欽坐在床榻旁,他一身墨色深衣寬袍,內著玄色緣領,整個人俊美如儔,一雙深情的黑眸含笑,想起昨晚她的抱怨——

「在床上就是人面禽獸,離了床,才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男子,你這假面具戴很大啊。」

此時,她安穩的睡在床上,全身肌膚如白女敕豆腐般細致,也不知是否愛做甜點的關系,甫一靠近,就能聞到一股甜香誘人的幽幽淡香,讓他想再品嘗。

不過,他現在禁欲中,皇後有孕,普天同慶。

昨晚小小放肆了些,體熱的孕婦已經抗議,不好再動手。

孟樂雅緩緩睜開眼,她眸光盈盈,看到他,很自然的回以一笑。

他還是忍不住俯身,親吻她粉女敕的唇。

每一天跟她相處,心里就像吃了很多好吃點心,就連空氣都是甜的。

很多年以後,當幾個兒女環繞膝下笑鬧,搶著吃她做的百合酥、三色糕、雪片糕等點心時,傅言欽總是會想起他喜好點心就是從她手上接過的那一塊雞蛋甜糕開始。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他的人生有了甜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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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 00:40:22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書鋪里的小乞兒

八歲的孟樂雅仍像個軟包子,簡單的雙髻,一襲粉女敕襦裙,還是嬰兒肥的臉蛋,襯著那雙清靈的黑白明眸,說話軟糯嬌弱,非常可愛。

「好多人啊。」她跟著家中幾個姊姊帶著奴僕上街。

正值元宵節慶,到處都是看燈猜燈謎的人潮,每間酒樓茶肆都是人,雖然府里早已訂下一處可休憩看燈的茶樓,但要走到該茶樓仍是寸步難行。

孟樂雅個兒嬌小,雖然旁邊有小廝、丫鬟護著,她還是覺得被擠得有些呼吸困難,她望向另一個方向,下了個決定,拉拉大姊的手,「我不去茶樓了,我到書鋪去看看有沒有點心的新書,看完就回去。」

孟詩雅也被這滿滿人潮擠得心情不好,對著這一年來,專注鑽研點心的二房堂妹,點了點頭。

被派來守護幾個姑娘的葉管家也知道這三姑娘年紀雖小,但做點心的天賦可厲害,府里大人也沒拘著她,她需要做的點心材料,只要吩咐下來,便讓下人買來,也允許她到書鋪找點心書,一听大姑娘交代,管家派了一名小廝隨侍,孟樂雅再帶著貼身丫鬟小銀,與前進的人群朝反方向離去。

一行三人沒往大街書鋪走,而是到了偏巷里的二手小雜書鋪。

小廝納悶,但他是奴,主子雖小,他也不敢多言。

清秀丫鬟倒很習慣,也很會看眼色,瞪了小廝一眼,「姑娘說了,這種地方才能尋到寶呢。」

聞言,走在前方的孟樂雅嫣然一笑,沒錯,二手書對她這庶出的小姑娘就是寶,她能多買幾本舊書研究。

靜巷里的書鋪,一如往常的冷清,也將幾條街外的喧鬧隔絕,顧店的老掌櫃是個七十多歲的老爺爺,孤家寡人的,一輩子就守著這鋪子,過年過節對他來說沒啥差別,天天開門做生意,對孟樂雅這名右相府二房庶出的小姑娘也很熟悉,見著她也不意外,不冷不熱的招呼著,「過年前剛進了一批書,食譜的就放在後三排架上了。」

「謝謝劉爺爺。」

書鋪內燒了幾盆火,暖呼呼的,孟樂雅褪去披風,讓丫鬟跟小廝留在屋內,坐著休息,她一人獨自往後方的書架走去,牆上掛著兩盞油燈,她拿起書來翻看,正看得津津有味時,後方突然傳來「喀」地一聲,她一愣,什麼奇怪的聲音?

她闔上書,轉頭往聲音來處看過去,竟見角落有一團黑影,她再定楮一看,模模糊糊的,怎麼好像個人?

她吞咽一口口水,想也沒想就對外面喊,「小銀,你進來。」小銀連忙跑過來,「怎麼了?姑娘。」

她指指那個黑乎乎的牆角,「你看看。」

小銀已經十二歲,膽子一向就大,她伸手將牆上的油燈稍微往那個方向移動,眉頭就皺起來了,「三姑娘,那里有個小乞兒,渾身髒兮兮的。」

就著油燈的光一照,孟樂雅也看見了,見到那雙略顯畏光的雙眸含著淚光又飛快的閉上眼。

同時,小銀已經揚聲對外把劉掌櫃喊了過來。

劉掌櫃一看,也面露不悅,「小乞兒什麼時候鑽進來的?去去,快滾出去。」

小乞兒整個人都曝露在燈光下,一張臉髒兮兮,披頭散發,一身破爛補丁的粗布衣看著還過大,包裹的身子從露出的脖頸、雙手,甚至褲管外的小腿,都可看出他是瘦骨嶙峋。

可也不知是沒听懂,還是不想理會,他癱靠在角落,動也不動,那雙半開半闔的眼眸也不對著任何人。

劉掌櫃對渾身髒的乞兒沒好感,明明有手有腳,卻不思上進,只想乞討懶惰度日,他喊了幾聲,小乞兒也不動,火氣冒上來,就要伸手抓人。

孟樂雅一直定定看著小乞兒,從身形看,直覺他比自己小,也許是餓到起不來呢,這一想,惻隱之心陡起,「等等。」

瞧他身上那破爛衣服哪能御寒?難怪會躲進屋來,也不知道多久沒進食了?

小乞兒許是被她的聲音吸引,仰頭看著她,她也看著他,注意到他竟然有一雙很干淨的雙眸。

「姑娘,別理這種乞兒——」

「沒事。」她低頭拿出繡帕,再拿了腰間那個她特別做來裝點心的小荷包,以繡帕包著一塊點心後,彎身遞給他,「請你吃。」

他定定的看著她,眸光微微復雜。

「這是我親手做的,很好吃,你吃看看。」她笑著鼓勵。

小乞兒吞咽一口口水,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吃東西,全身虛軟無力,再看一眼這張帶著笑意,粉女敕白皙的包子臉,他緩緩的伸出刻意涂得髒兮兮的右手,接過繡帕,低著頭,咬了繡帕上的糕點一口,慢慢咀嚼。

孟樂雅眉頭一皺,小乞兒吃起東西沒囫圇吞棗不說,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從容。

嗯,一定是怕太快就吃完,舍不得,才一口一口慢慢咀嚼吧,「你放心吃,我荷包里還有兩塊,等會兒都給你。」一說完,又叫小銀去端杯茶來。

小銀知道主子心地善良,而且一執著起來,誰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只好听話的去端杯茶過來。

劉掌櫃不以為然,但說了一句,「吃了喝了,還是得走,我這里不會留他。」語畢,就往前面走去。

小乞兒愈吃愈有滋味,咀嚼愈慢,還不忘配著茶喝。

小銀忍不住翻白眼,倒是孟樂雅愈看愈難過,她將荷包給他,「都給你,你留著慢慢吃。」

小乞兒伸出瘦弱的手接過那繡工精致的粉紅色荷包,那雙漆黑透澈的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聲音或許太虛弱而顯得沙啞,語氣卻是狂妄的,「等你長大,我娶你,讓你給我做一輩子的點心。」

她先是一愣,「你說什麼?」

小銀可不樂意了,指著他一跺腳,「你這臭乞兒,你想以身相許來報恩,也得看看自己有幾兩重啊,你這是報仇吧。」

孟樂雅也覺得好笑,哭笑不得的道︰「不過是點心,不需要你報恩的,倒是你年紀小,總不能一輩子乞討為生啊,可你又這麼瘦小,能做什麼呀?」她皺眉苦思,驀地眼楮一亮,「有了,我帶你回家,我弟弟孟磊欠一名小廝,把你洗干淨了,換身衣服帶回去。」

姊弟倆雖有嫡庶之別,但小姑娘自小聰慧,相貌又佳,粉妝玉砌似的入了嫡母的眼,常常帶在身邊,與孟磊相處最多,因而,姊弟倆感情極好,孟磊是右相府里唯一的男丁,非常受寵,連帶地孟樂雅也跟著受寵些。

「姑娘,這怎麼可以?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右相府——」小銀急了。

小乞兒眼楮一亮,渾身突然有了力量,他掙扎的站起身來,「請小姑娘帶我回去吧,我會好好做事的。」

「不行啊,這小乞兒……只會說大話,哪會安分做事?」小銀鄙夷地瞪他一眼,半分都不信他。

「他那麼小,你跟他計較什麼?相遇即是有緣,何況,磊兒身邊真的缺人。」

孟樂雅想到她最親愛的弟弟,那可是她在裝失憶,從才女變廚女後,第一個被她的點心

收買的人,他聰明可愛,又是祖母的心頭寶,只要他開口,小乞兒一定能被留下來。

孟樂雅交代小廝先去買了套衣物,借了劉掌櫃的地方,將小乞兒洗干淨,再帶到她面前,這一看,包括孟樂雅、小銀及劉掌櫃都眨著眼楮瞪著小乞兒。

「是不是很驚訝?要不是奴才邊替他刷去臉上污垢,我都要以為不是同一人呢。」小廝一臉的得意。

小乞兒簡直變了個人,雖然一身干淨灰衣下仍瘦巴巴的,但長發束起,一張干淨的臉很出色,兩道劍眉,睫毛濃密,一雙狹長鳳眸很桃花,即使年紀小,但水汪汪的,眼尾微微上揚,已具風華,鼻子直挺,一張菱形唇在白皙如玉的臉上特別吸楮,即使現在可能因身子虛弱而只有一點淡淡粉色。

孟樂雅有個不太好的嗜好,她很喜歡美的人事物,就人來說,不管帥的或美的,她都想捏一捏,踫一踫。

當她一雙手在他略顯蒼白的俊顏上模了模,又往他下巴撓撓時,小乞兒原本收斂身上不想外露的氣勢,被這一搔擾,臉色一僵,差點霸氣外露,連忙低頭,閃避那雙小魔爪,低聲問︰「現在可以回姑娘家了嗎?」

「行,行啊。」

孟樂雅回了神,笑開了嘴,小乞兒的皮膚意外的滑女敕好模,讓她的手癢癢。

小銀對小主子的惡習已見怪不怪,但對小乞兒略微泛紅的耳朵倒是多看一眼。

孟樂雅派了小廝去找輛馬車,不顧小銀的反對,讓小乞兒坐進車內,問他一些事,但小乞兒說他沒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只安靜的坐在一角。

不管她再問什麼,他都不答。

她嘆了一聲,「那好吧,不過到我家當奴才,只是暫時的,你是男孩,要懂得上進,日後的造化,得靠你自己努力爭取,知道嗎?」

他只是看著她。

她眨眨眼,「不管你有什麼原因成為乞兒,我是不允你走回頭路的,」她伸手拍拍他的頭,他臉色一僵,正要拉下她的手,她卻又拍拍他的臉,擔憂的道︰「你長得這麼好看,也不知是福是禍?總之,你得讓自己變得強大,不然,就是像我一樣裝傻,日子才會好過,懂嗎?」

小乞兒正要說什麼,孟樂雅又輕掐他的臉頰,又模了模,他眼角微抽,不想說話了。

書鋪離右相府只有三條街遠,沒一會兒便到了,馬車停在角門,孟樂雅一行人進府。

右相府的府第是百年老宅,只是人丁一代比一代單薄,但世代為官的孟家,卻是在這一代做了最大官,府門前的門匾改掛成「右相府」。

孟家如今只有二房,大房住東院,二房住西院,孟樂雅心里有主意,讓小廝去辦活兒,自己帶著小銀跟小乞兒往西院中的禾桐院走。

弟弟孟磊才五歲,因是府中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被拘著不得去看元宵熱鬧,爹娘也外出訪友,他一個人正悶在屋內,氣呼呼的不理人。

隨侍的奴婢一見到與自家小公子最好的三姑娘回來,臉上可大大的松了口氣。

孟樂雅讓奴婢下去,牽著小乞兒的手走到弟弟面前。

小乞兒低頭看著她握著自己的小爪子,又抬頭看著她,耳朵微微的紅。

孟磊被養得肥嘟嘟的,個兒也比同齡孩子高,頭好壯壯,一雙眼又大又圓,一張口,露出一排白色米牙,也仰頭看著姊姊,「他是誰啊?三姊姊。」

孟樂雅彎下腰,揉揉他的頭說︰「他是我在外面撿到的,他很聰明,什麼活兒都肯干的,給弟弟當小廝好不好?」

小乞兒瞥她一眼,眼神有點復雜。

孟磊蹙眉抿唇,他直覺想說不要,這個孩子只比自己高一些些,身上沒幾兩肉肉,那張臉又比自己好看,可是,三姊姊的話,他沒有不听的。

「可以是可以,可是他識字嗎?」他很在乎這一點,因為原本跟他很好的另一名小廝就是因為不識字,讓爹爹給調走了,說要改找個識字的,畢竟他已經啟蒙。

「呃——」孟樂雅被問倒了,她也想起前一個小廝的事,咬著下唇。

「我識字。」小乞兒開口。

她眼楮一亮,又笑咪咪的揉揉小乞兒的臉,卻听到弟弟哼了一聲,她連忙又去揉揉弟弟可愛的圓臉兒,就見孟磊笑得嘴開開。

小乞兒臉上三條線。

孟樂雅接著就拉著弟弟的手坐下,小小聲的交代,不用給小乞兒什麼俸給,有得吃有得住就行,「對了,你是他主子,先想想給他取個什麼名字好。」

「好。」孟磊與這庶姊感情一向就好,他更黏她,每回都有好點心入口,姊姊交代的事,弟弟當然好。

她嫣然一笑,再揉揉他的頭,她很清楚自己可以從才女變成一個在廚房動手動口的小廚娘,在家中扭轉形象,站穩腳跟,全是因為這個可愛的弟弟。

「小乞兒要好好干活兒,先安定下來,其他什麼奇怪想法就別再有了,好好長大,知道嗎?」孟樂雅在這個家也吃過大虧,而她還是這個家的主子,就怕小乞兒口無遮攔,禍從口出,屆時一頓杖責下來,他這小身板怎麼受得了?

「姑娘放心。」他明白她話里的關懷之情,回以一笑。

雖然年紀小,但那雙狹長鳳眸帶著點點笑意,稜角分明的俊雅五官,長大後,不知有多麼妖孽迷人。

不過,他聲音雖然虛,但帶著清質低沉,怎麼有點與小小的年紀不符啊,孟樂雅心有疑慮,看著他眨了眨眼。

小乞兒見她那縴長睫毛撲閃撲閃,煞是可愛,唇紅齒白,一雙干淨的雙眸特別吸引人,他手輕輕的踫了踫擺在胸口的小荷包,里面的糕點,因為他太餓已經吃完了,但他知道在未來的某一日,他一定會讓她再做糕點給自己吃。

「三姑娘,大老爺跟二老爺回來了,表情都不大好。」

一名守門的小廝快步過來給消息,孟樂雅很會做人,做的糕點好吃,從不吝惜分給這些奴僕,眾人也惦記著她的好。

她咬咬粉女敕下唇,弟弟的禾桐院與父親的院子相距不遠,從前門要回他院子也會經過弟弟的院子,只要不進院就沒事吧?她不安的看了小乞兒一眼,畢竟他是她私下夾帶回府,並未經過大人們的同意。

她還在思索,孟磊卻動了。

「爹,你看姊姊幫我找了個小廝,他會識字,你不能再把他調走了。」他開心地拉著新來的小廝邁著小短腿就出了院子。

「磊兒,等等。」孟樂雅嚇得追上去,她本想讓小乞兒伺候弟弟幾日後,再向父親稟明,可眼下,她也得硬著頭皮說了。

兩個男人正走在青石路上,面色凝重的說著話,听到孟磊的稚氣話語,他們不經意的看他一眼就要往前走,但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急煞腳步,飛快回頭,雙雙瞪著那名站在孟磊身旁的小男孩……

孟樂雅怕兩個大人不讓留,急得眼圈一紅,「大伯父,他是無處可去,所以我才帶回府,剛好,弟弟缺一名小廝。」

「對,這是姊姊找給我的,我要他。」孟磊也急得大叫。

接下來,是一團混亂,孟磊扁嘴大哭,她急著要安撫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的弟弟,又要拉住小乞兒,但是大伯父表情嚴厲,狠狠瞪她一眼。

小乞兒不知想對她說什麼,最後又選擇閉口,接著,神情緊張的大人們把他帶走了,完全不理會哭得大叫的孟磊與無聲落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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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 00:40:36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愛情學分 陽光晴子

大家好,我是陽光晴子。

明明是夏天,但晴子身邊思春的人怎麼不少啊?

說來也奇怪,自從寫了一篇「給那些曾經因為愛情受了傷的花兒的一封信」後,晴子快變成愛情咨商師了。

問晴子感情問題的朋友還真不少,但總結的說,愛情這學分太難修了。

及格跟不及格、幸福與不幸福並沒有一定的標準,給分的人不同,標準也不同,與這個人修得過,與那個人怎麼修也是滿江紅。

晴子會寫愛情故事,但戀愛經驗其實不豐富啊,仗勢的只是書看得多,將心比心,小小有了些心得罷了。

無論如何,晴子還是相信,能對一個人付出真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即使他不能用同等的真心回報,但人生中能出現這樣一個人,好像就挺幸福了。

好吧,晴子太容易滿足了……

這愛情學分,晴子的課還沒上完,下回再好好細聊吧。

祝福各位的愛情都順利,幸福又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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