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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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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銀牛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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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0: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興師問罪

小青山又在望了。在秋離離別了這一短暫的日子,並沒有給小青山改變了什麼,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原本青翠鬱綠的小青山,如今已在山頂林端覆上了一層白皚皚的積雪,遠遠看去,越發幽幽雅麗,高遠脫塵,更增加一番不染人間煙火氣息的情韻,宛如住在上面的人全能沾上幾分仙氣了……秋離騎的當然仍是他的黃驃子。雖說黃驃子沒有那匹棗紅馬那般雄健神駿,卻也相當強壯,腿健肌實,背圓臀渾,也是一乘奧駒呢……一段日子的旅途奔波,幾個人面容上都帶著倦色,但是,這些微的疲累,卻掩不住他們看見小青山之後的振奮。目地總算抵達,縱然那不是自己的家,卻也能給人帶來一份即將獲得安適與溫暖的喜悅。這漫長的跋涉,亦使他們渴望能早點歇息下來了……旋過頭來,何大器遙指小青山道:“老弟,敢情那就是了?”一拂頭巾,秋離笑道:“不錯,小青山。”

馬標哈哈笑道:“到了‘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的清居之地,說不得要大大地叨擾他們二位一番了。先來一壺滾燙的熱茶,再吃一頓豐盛的飽飯——得多加酒,末了,洗個燙得人齜牙咧嘴的熱水澡,然後,暖個熱烘烘的被窩一頭鑽它進去,好好地睡一場痛快覺,把這些天的勞累一下於補養過來……”銀髦被風飄起,何大器笑道:“馬老弟,這不和回到你自已家一樣舒泰了嗎?”幾匹馬兒不徐不緩地奔馳著,秋離湊近了頭,壓著嗓門道:“只有一點不一樣!”

何大器例首道:“哪一點?”

呵了口白氣,秋離促狹道:“那熱烘烘的被窩裡可就少了我那老嫂子的滑若凝脂般的玉體了!”

怪叫一聲,馬標一巴掌沒有拍著秋離肩頭,他哇哇吼道:“混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膽,竟敢調起你哥哥我的胃口來……”何大器呵呵笑道:“這種事,老夫不便插盲,不便插言,呵呵呵……”身子在鞍上一顛一顛,馬標的一雙牛眼一瞪一瞪地:“好哇,你小子,什麼豆腐不好吃,竟然吃起你老嫂子的豆腐來啦?你看我回去在不在她面前奏上一本,叫你老嫂子使瓢把敲你腦瓜!”秋離哧哧笑道:“沒關係,大哥,你如果在老嫂子面前嚼這種舌頭,我呢?說不得也只好揭你的底牌了!”

馬標不服地道:“我,我有什麼好給你揭?”黑色頭巾被迎面的逆風吹得飄舞拂展,秋離整了整巾端,笑道:“這個,還怕我抓不住你的癰腳麼?我就告訴嫂子說,你在外頭又耐不住心火啦,一連逛了好幾次窯子,回來還向我大吹法螺,說‘小紅軒’的金花皮脂多麼細緻,摸上去有如白玉,‘孔雀樓’的春荷屁股是如何肥美,走起路來又扭又擺,真饞得人口涎倒流,‘方香園’的嬌蓮兒那雙奶子又是如何高聳,握在手裡就象一對軟綿綿的大肉球,那股味道可以說燥貼進心竅兒了……另外,我還要告訴嫂子,說你尚在我面前埋怨她是如何粗陋老醜,不懂情趣,增厭她是那般木訥平淡,味同嚼蠟,你並且更抵毀她人老珠黃,不值一顧,打心眼裡就對她煩膩了……大哥,我這麼一講,你看嫂於是呀你的呢?還是會聽我的呢?……”馬標迎風嗆了起來,一直咳了老半天才轉回一口氣,他.突然瞪著一雙牛眼,臉紅脖子粗地叫:“混小於,混小子,你好狠的心哪……媽的,光天化日之下,含血噴人也不要這樣噴法。小子,你這不僅是在造我的謠,看我的戲,你簡直是在要我的老命了,假如你果真在你那老嫂子面前這麼瞎撥弄,你瞧看吧,這老婆娘不撲過來剝我的皮才怪,她準會叫我這一輩子全安寧不了啦……”哧哧一笑,秋離道:“所以說,大哥,我口頭上討討你的便宜,你就忍住算了,要不,你咬我一口,我就必定搞得你去吊頸!”

用手帶了帶馬韁,馬標哭笑不得地道:“算你狠,混小子,算你狠……”一邊並轡而馳的何大器不由笑得幾乎從馬鞍上滾了下來,他白髯亂顫,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秋老弟……你真會以毒攻毒……折騰你的拜兄礙……”在鞍上移動了一下,秋離笑道:“若非如此,前輩,我豈不叫我大哥吃定了?他能以上壓下,我就不能另生個法兒抓他的小辮子麼?”.這時,落在後面一些的梅瑤萍策騎跟上;她迷惑地看了這些大男人一眼,清脆地問:“什麼事呀?看你們一個個這麼高興?”吁了口氣,馬標忙道:“梅姑娘,都是你這心上人在整我冤枉啊,以後你可得留點神,別叫這小於欺侮了你!”

緩緩敢慢了馬兒同奔著,梅瑤萍笑著道:“真的嗎?大哥,秋離又是怎麼整你的冤枉呢?”呆了一呆,馬標期期艾艾地出不得口,他尷尬十分地道:“這……這個……呢,總之,梅姑娘,這小於不是玩意兒就是了,你日後多防著他點,多守著他點,包管錯不了的……”秋離大笑道:“瑤萍,別聽大哥的,方才他和我鬥嘴輸了,一時怨氣難消,才在你跟前編排我的不是!”

馬標急道:“小於,你才叫一肚子壞水呢……”輕輕一笑,梅瑤萍大方地道:“我誰也不幫,誰也不偏,大哥行嗎?”空出左手來一伸大姆指,馬標道:“對,梅姑娘,這才是公道,就憑你這麼明理通達法,我業已真心誠意地喜歡上你這個未來的弟媳婦了!”

一番話贊得梅瑤萍又是高興,又是羞澀,又是振奮,又是害臊,她不禁臉兒紅透,連一雙水盈盈的風眼兒也帶上了三分窘喜了……片刻後,四人四騎已經開始登上盤升小青山的窄徑,蹄聲得得地沿著婉蜒的徑道往山上馳去,這裡,越發令人覺得積雪皚皚,青翠鬱郁,而白綠相間,就更是美潔瑩淨了……秋離與梅瑤萍雙騎在前,何大器及馬標則二騎於後,蹄趾翻灑著雪沫子,敲擊出有節奏的聲音,就這麼一路攀奔上去了。

低悄地,梅瑤萍轉視著秋離道:“有一件事,秋離,在我心裡已經隱藏好些天了,我又知道該不該問一問你?”秋離深沉地一笑,道:“請說。”

梅瑤萍神情間顯得有惶然地道:“你那好友周雲對我的印象不知如何?你帶我到他師門這裡來,他會不會不歡迎!”

溫柔地看著她,秋離道:“你太多慮了,瑤萍,這全不是問題。當然我帶你去的地方是你所絕對受到歡迎的地方,否則,我又怎會討此沒越?這是一層。此外,如果你道到什麼不快,我也不見得就是一件舒服的事呀……”慚疚地一笑,梅瑤萍輕輕地道:“對不起,秋離,我不多心了,或者,我有一點輕微的自卑感……”搖搖頭,秋離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有些自卑,但你和我在一起之後,這種心理大可全然掃除,瑤萍,我秋離素來不落人後,高高在上,你,今後也就會不落人後,也會高高在上!”

幽幽地,忐忑地,也帶著那麼一絲兒激動,梅瑤萍道:“我……我是這樣的嗎?”

堅定地點點頭,秋離道:“是這樣的!”

他們繼續沿著窄徑盤升上去,梅瑤萍沉默,又輕柔地道:“秋離……”秋離微笑道:“呢?”抿抿唇,梅瑤萍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周雲對我的印象如何?”拂拂頭巾下角,秋離道:“很好!”

梅瑤萍笑笑,她道:“你怎麼知道很好?”.秋離低沉地道:“當然我知道,瑤萍,還記得以前在桃林茅舍中的那一段相處時光?在你離去之後,周雲即曾向我示過意,說你頗堪一求呢?”羞澀地笑了,梅瑤萍道:“但你又怎麼說呢?”哧哧一笑,秋離道:“我除了一言賂過外,還能說什麼呢?我那時根本不知道你對我有意抑是無情,至少,你表面上裝得如此恨我,我又哪能半半調調地洩出心中所思?這不是叫人家笑我二百五嗎?”梅瑤萍深情地道:“你是太保守了……”秋離大笑,正想說什麼,馬兒卻已來到了山道盡頭,直抵那片青蒼鬱鬱的古虯松林之前。

回頭,秋離叫道:“下馬啦,各位,再往裡就得穿過林子了,林中小徑寬只尺許,又有松樹枝杈垂阻著,騎不了馬。”

於是,馬標首先翻鞍落地,揹著何大器,梅瑤萍則除了自己的坐騎之外,又替何大器牽著馬,仍以秋離為首,一行穿林而進。

剛剛走出松林,。就在秋離的目光甫始瞥及那幢倚築在刃壁流瀑之下的古雅木樓時,他的神情已不由微微一怔,隨即停下腳步!

後面跟著的梅瑤萍疑惑地捱了上來,小聲問:“有什麼不對?”馬標也揹著何大器快步行上,迷惘地道:“怎的不走了?發現岔眼的事麼?”冷靜地,秋離道:“你們自己看吧!”梅瑤萍與馬標、何大器齊齊將目投注過去,這一看,三人俱不由吃了一驚。木樓之前,這時競錯落佈滿了數十名身著灰色僧袍的和尚!

這數十名和尚個個手執兵器,卓然肅立,分別扼守在各個不同的位置與角度上,雖然他們是背朝這邊,而那種尖銳的殺氣與冷酷的氳氤,卻在無形中洋溢流露,就如同一片沉,重的陰翳籠罩著周道,罩壓在人們心頭一樣!

於那條自樓前通到林邊的白色碎石小道盡頭,赫然插著一柄精光閃耀的佛門方便鏟,鏟刃下端,尚繫著一條猩紅的雙結絲帶。現在,這條紅色的雙結絲帶正迎風飄動,幻映得那明亮的鏟刃也宛似隱泛血芒了……從持立木樓四周的那些灰色袍憎人空隙中望過去,可以遠遠看見在樓門之前的景象。門前,“中原雙絕劍”衣帆,鮑德二人正並肩挺立,形態肅穆;二入左右,則隨侍著戴有頭罩的周雲、艾小玫,以及衣霜。周雲右肩上露出一截劍柄來,劍柄上的杏黃穗子尚在微微搖晃,他的雙手則乎捧著一方長窄的雕花檀木劍盒,此外,艾小玫與衣霜卻全是手中握著了青鋒劍!

在他們對面,老天,卻站著一名金袍僧人,兩名銀袍僧人,兩名白袍僧人及兩名黃抱僧人!

由於隔得太遠,聽不真切他們正在說些什麼,但是,由他們的神色上及隱約傳來的音浪上,卻可以明白他們之間必定不會是友善的,而且,看模樣,雙方還含著極端的憤怒與火氣呢!喃喃地,馬標道:“少林派!看那白石小道上,他們連表少林派將要尋仇啟霧之時才用的‘截道鏟’,也插上了!”怔仲與驚愕的表情浮現在何大器的面孔上,他迷惑地道:“奇怪了,‘中原雙絕劍’已經隱居小青山多年,素來與世無爭,更少遷涉江湖恩怨裡面,少林派真的是找到了他們頭上?而且,看這來勢,又似乎頗不友善呢……”眯著眼,秋離道:“但他們運道太差了,偏生遇上我趕回來湊上這份熱鬧……”馬標忙道:“小子,你那五百年前的舊帳又要翻出來了?”聳聳肩,秋離道:“我不會忘記當初我費盡千辛萬苦跑到少林寺去求藝時那些年輕和尚給予我的諷辱。沒有人有權如此欺凌一個稚童,何況,我當時還是在飢寒交迫的情形下?他們委實做得太過分了。”

輕輕地,自嘲地一笑,又道:“佛家是慈悲為懷的,勸人行善了而那一批佛門弟子的行為,卻完全違背了佛祖的意旨,這一點,他們就該受教訓。他們的師長管束不嚴,誘導無方,也需要受到教訓,今天,我看這場合甚好!”’連連搖手,何大器道;“老弟,你如今的麻煩還不夠多?就別再惹事了,而少林派好歹也是武林中的名門大派,人多勢眾,招惹了他們卻不是玩的……”哧哧一笑,秋離道:“甭光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前輩,至少我也該叫他們明白,天下武枝幹宗萬流,並非只有少林一派惟我獨尊,他少林派人多勢眾是不錯了,但我姓秋的可也不是省油燈哪!”馬標呵責道:“小於,你就忍氣行麼?胸襟開闊一點,度量放大一點,這才是偉男子的風範……”一撤唇,秋離道:“大哥,你淨在說風涼話,若是往昔叫你在少林寺前受了那麼多鳥氣,又於了多日雜工下來還落得個滾蛋大吉,只伯你此刻早就連眼全紅了!”

窒了窒,馬標火道:“你不是我,你怎知道我會這樣?”秋離笑道:“得,得,我不同你抬槓;現在我們還是上前問個清楚吧,不管如何,總不能眼看‘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與我那周雲老友吃眼前虧哪!”馬標悻悻地道:“這還象句人講的話!”

何大器催促地道:“快點去吧,看他們象是越爭越厲害了……”側過臉,秋離對一直默默無語的梅瑤萍小聲道:“待會兒,瑤萍,你記得要以我的行動為行動,不可造次……”馴柔地點頭,梅瑤萍道:“我曉得……”於是,馬標揹著大器,秋、梅二人牽著坐騎,緩步自林邊朗上面的木樓進行。他們還沒去了多遠,甚至隔著樓前的白石小道,尚有好一截呢,背對這邊的數十名灰袍僧人已齊“嚯”地轉身,幾十雙目光,皆冷肅地投注了過來。秋離低笑一聲,悄語一旁的馬標:“好唬人哪,,嚇得我連尿也流出來了……”頓時啼笑皆非,馬標急道:“什麼節骨眼了,你還在開你的玩笑?”眨眨眼,秋離走在前頭,他也不理少林諸僧投過來的帶有威脅與阻止意味的目光,自管領著各位往前走!

終於,少林僧人們採取行動了,四名灰抱僧人掠身向前,成一排當路橫攔。四個人手執一式戒刀,同時單手問訊,為首的那名高大憎人啟口問:“阿彌陀佛,施主留步。”

秋離立即站下,笑吟吟地道:“有什麼指教麼,大師父?”高大僧人一指那杆插在側邊的少林截道鏟,沉聲地道:“看施主等模樣,也似江湖中人,便該明白少林一派截道鏟插在這裡的意義了……”秋離裝作恍然大悟的形狀,他長長“哦”了一聲,道:“大師父,你是說,你們少林派插下了這杆勞什子,就表示不準別人通行了?”’高大僧人面色微怒,卻忍不住氣道:“就是此意。”

笑了笑,秋離道:朗朗乾坤,清平世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連萬歲爺都沒有截人家道的,你們是什麼三頭六臂的,竟有這等張狂法兒?”就憑這名少林僧人的口才,又怎會是利唇利舌的秋離對手,他聞言之下,不由呆在那裡,驟然問答不上一句話來,空自急怒交加,臉紅脖子粗……秋離擺擺手,笑嘻嘻地道:“得罪了,大師父,我看你還是讓一步路,好叫我們過去,也快點歇歇腿,潤潤嗓子,這一路折騰,我們幾人可都累得很呢……”高大和尚怒聲道:“你們要去哪裡?”口裡“噴”了兩聲,秋離朝中原雙絕劍的那棟木樓一指,笑道:“喏,就是那裡……大師父,便是你真的心裡有氣吧,也得多少顧點禮教,真的如今連聲‘施主’也不叫了?”那和尚神色一變,厲聲道:“如此說來,你們是中原雙絕劍兩個老兒的同黨了?”.秋離淡淡地道:“同黨談不上,好朋友卻是真的。”.戒刀突然斜舉,那和尚冷笑道:“哼,方才一看你們的形態,酒家即知不是路數,果然不假,你們正是中原雙絕劍的幫兇!”

“咦”了於聲,秋離道:“幫兇?大師父,你這個形容詞兒可是用得玄虛了。休說‘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素來慈悲和藹,與世無爭,便是我們吧,也乃本本分分的老實人,‘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既然不兇,我們又何能‘幫兇’?”他斜睨了一下和尚高舉的戒刀,又笑笑道:“此外,我奉勸你最好還是把你舉著的這根破鐵放下來,老實說,我雖然十分和氣,你想欺侮我仍是不行的!”

高大僧人勃然怒道:“小輩,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在這裡油嘴滑舌討便宜。再不退去,休怪灑家就要超渡你了!”

一伸脖子,秋離指著道:“來,這樣最好,我也正活膩夠了,借你大師父之手解脫這副臭皮囊,可以省掉不少麻煩。”

那僧人雙目中頓露兇光,他大喝一聲,暴烈地道:“好個耍刁使賴的孽障,你以為灑家就下不得手麼?”戒刀寒光甫始一閃,後面,已突然傳來一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淨塵,住手!”

這叫淨塵的和尚聞聲之下,慌忙收刀,他一邊惶惑地回頭道:“月梵師兄,這廝十分霸道,非要硬聞截道鏟……”方才出聲喝止的人,乃是那兩名白袍僧侶中的一個。這白袍僧人身材粗短矮壯,一張大紅臉上還生滿了疙瘩,這時,他揮揮手,冷凜地道:“我已經聽到了,你讓開,請這幾位施主過來。”

淨塵和尚一楞之下忙道:“但是,師兄……”那月梵和尚神色一沉,怒道:“讓開!”

於是,淨塵和尚只好悻悻地帶著另外三名僧人退到一旁,秋離哧哧一笑,斜著眼向淨塵和尚道:“對不住,多多得罪了。”

說著,他鬆開了坐騎的韁繩,任他的黃驃子自行走開,後面,梅瑤萍也將其他幾匹馬兒趕離,他們便在四周幾十雙凌厲而冷峻的目光注視下迅速朝木樓之前行去。當然,秋離等人的出現,“中原雙絕劍”衣帆,鮑德早已看到,周雲夫婦及衣霜亦自心中有數,他們暗裡湧起的那股子喜悅與振奮可這不是救星自天而降麼?此刻,他們面對這一大群武功精湛而沉雄的少林僧人,也自知並無制勝把握,假如真的動起手來的話。但是,如今情形卻全然不同了,秋離的這時出現,不啻憑添十萬生力軍,何況,他還另有三位友人隨來,這一下於,優劣之勢可說立即反易,少林僧人們只怕有得麻煩啦……秋離與馬標,何大器,梅瑤萍四人來到“中原雙絕劍”等人之前,秋離先向二位老人深深一揖,笑道:“二位前輩,在下回來了。”

衣帆會心地微笑道:“老弟,老夫全家盼你好久啦,你回來得也真巧。”

鮑德亦呵呵笑道:“及時雨哪,老弟臺!”

眨眨眼,秋離又向周雲夫婦道:“久違了,二位甜蜜夫婦。”

周雲忍不住笑道:“虧你在這時還有胃口調笑!”

一側,衣霜不禁“噗嗤”笑了出聲,她道:“秋大哥最會裝瘋賣傻了,就是鋼刀架在他脖於上,我看他也能照說俏皮話!”‘.拱拱手,秋離道:“比起姑娘來,在下還差得老遠哩!”小巧偽鼻子一皺,衣霜道:“貧嘴!”

現在,周雲早已與馬標,何大器寒喧起來,又將他二人給“中原雙絕劍”及艾小玫引見了。就在“中原雙絕劍”正與馬、何二人客套的時候,周雲驚異地看著梅瑤萍,有些納罕地道:“你……呃,你不是梅瑤萍……呃,梅姑娘麼?”梅瑤萍粉臉染霞,輕輕萬福道:“難得周壯士還記得我……”周雲趕忙回禮,邊迷惑地道:“當然,梅瑤萍,我又怎會不記得呢?只是,呃,你姑娘怎會駕臨荒山寒舍又競與秋兄偕行一處?”臉蛋越發紅了,梅瑤萍羞澀地道:“這,周壯士,我們……我們是湊巧遇上的……”呆了呆,周雲卻逐漸有點明白過來,他定定地看著梅瑤萍,而梅瑤萍被他看得更是羞澀不已,連手腳全不知道怎麼擺置了……’:恍然大悟,周雲失笑道:“啊,我知道了……”一邊,艾小玫輕輕扯了他一下,嗔道:“你知道什麼呀?雲哥,也不替人家介紹介紹,你看人家窘成那種樣子……”周雲連忙斂容止笑,匆匆為艾小玫引見,邊歉然道:請別見怪,梅姑娘,我方才之所以失笑,並非對你,乃是全朝著我那老友秋兄而發……”微微有些疑惑,梅瑤萍道:“對他而發?”點點頭,周雲迫:“我是笑他假正經,明明是個風流種卻硬裝柳下惠……”頓時又使梅瑤萍臊了起來,忸怩地低下頭,臉蛋兒就紅得有如五月的榴火了……”親熱地將梅瑤萍拉到身邊,艾小玫熨貼地道:“別理他,梅姐姐,他這人就是這麼沒遮攔,直出直進的……”梅瑤萍窘迫地笑笑,俏聲道:“我曉得,艾姐姐……”“中助絕劍”與馬標,何大器在寒喧,周雲夫婦與梅瑤萍談笑著,而秋離,更與衣霜嘻嘻哈哈地聊得有趣,彷彿他的根本遺忘了大敵當前;四周還圍著那批少林僧人似的,就象是在乎時敘舊,在花園裡談家常一樣,那等輕鬆法兒……當然,這是一種藐視,更是一種侮辱,包圍在周遭的少林僧人們個個全都怒形於色,神態憤激,一雙雙的眼睛也皆瞪得牛眼似的狠盯著秋離等人,那模樣,就象能將人生吞了!但是,站在秋離他們對面的那位金袍僧人與兩個銀袍僧人卻宛如不見。他們兩人全垂眉低目,單掌問訊,表情是無比的深沉加上無比的幹練,沒有一丁點的不耐徵候,更沒有一丁點氣急的反應,就好象他兩人業已入禪了。

另外兩名白袍僧人與兩名黃袍僧人則似沒有這等高度的涵養功夫,他們面露焦急憤怒之色,目光中煞氣盈溢,一會瞪著眼前敵人,一會兒又迫不及待地投注向那幾個穿著金銀袍僧的和尚身上……於是——那金袍僧人就在此刻緩緩抬起頭來。咽,那是一張何等清奇的面孔,這位僧人早在六旬以上了,天庭闊朗,雙目如電,懸膽般的鼻樑下有一張方正的嘴,他的膚色白晰中帶著光柔的象牙色,頷下雖有一把微微花白的長髯,非但襯不出他的老邁,反而更顯得穩健沉練無比了。

他的雙眼光輝是柔和而親切的,沒有一點鋒芒,也沒有一點兇厲,在他抬起頭來之後,清朗地宣了一聲佛號,語聲平和地道:“請恕者納打擾,者納以為,各位施主的敘話舊往,也似乎應該告一段落了,只待衣、鮑二位施主與本派之間的這件小事了結以後,各位盡有時日從長言笑。”

長長地哦了一聲,秋離象是恍然醒悟地轉身過來,他連忙向金袍僧做了個揖,笑吟吟地道:“真是抱歉,真是抱歉!

只因為在下與衣、鮑二位前輩及這幾位好友分別多日,一見之下,即便情不自禁地寒喧起來,倒忘了還有各位大師父枯候於側,怠慢之處,尚祈各位大師父寬宥!”

說到這裡,他又若有所惑地道:“不過,此地並非嵩山少林,亦非蒲田少林,各位大師父不在廟裡唸佛,卻跑到這裡來做啥?”金袍僧人淡淡一曬,道:“為了地一樁小小的公案。”

秋離笑道:“可否見示一二?在下也好做個斟酌。”

輕拂長髯,老僧道:“半月之前,有兩個蒙面怪客潛入嵩山本派少林下院,盜走下院鎮寺之寶‘玉仙芝’一株,臨去之前,猶留下一件標記為志,其膽大妄為,張狂跋扈之處,實已令人無可容忍。非但藐視武林律規,嘲諷少林低能,更顯示出這兩人目無餘子的橫做之氣。而他們臨去之前所留下的標記,便是兩柄小型的金銀雙劍——‘中原雙絕劍’二位施主的獨家信物!”

吁了口氣,秋離慢慢地道:“那玉仙芝,大師,有什麼用?”老僧沉重地道:“可治天下任何奇毒,更能強身補氣,卻病延年,如若習武之人用以增長內功,服食之後便可節省三十年的修為,易言之,即可以在陡然間使一個武者的內力增強三十年的造詣!”秋離謹慎地道:“少林下院中有幾株這玩意兒?”苦笑一聲,老僧道:“僅此一株而已。”

舔舔嘴唇,秋離又道:“就憑了那兩個寶貨留下的金銀雙劍標記,大師父你們便認定是‘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盜去的麼?”老僧肅穆地道:“除此之外,他二人並曾傷了本源悟字輩弟子三人。據受傷弟子稟報,這二人所用劍法,正是衣、鮑二位施主的獨門武學‘八十一手崩星劍法’!”

秋離忽然笑了,他道:“還有其他的證據麼?”

金袍老僧忍耐地道:“老納認為,有此一樁已足可證實那兩名蒙面怪客的身分了,這位施主莫不成尚未滿意?”搖搖頭,秋離道:“當然還不滿意。”

老僧低沉地道:“其理安在?”

秋離淡淡地道:“俗語道:捉賊捉贓。大師父,你們既然未能當場將那兩名不速之客擒住,如今也就不能單憑那兩端脆弱已極的所謂證據來隨意入人以罪,這是頗不合情理的!”

這時“中原雙絕劍”之首衣帆立即激動地道:“者弟,這真是一件莫須有的罪名,一件天大的恥辱,件可怕的冤枉!

就以老夫兄弟兩人在江湖上的名望來說,再不濟不可能去犯下這等醜事,這……這真是從何說起?”秋離忙道:“前輩且請稍安毋躁,當然這是一樁冤枉,不用前輩說,在下也明白得很!”金袍老僧緩緩地道:“是冤枉麼?施主!”衣帆勃然大怒,他厲聲道:“明心大師,衣某敬你乃少林下院主持,德高望重,為僅次於貴派掌門方丈之高僧,這才儘量委曲求全與你以禮相見,大師言談之間,尚請稍留餘地,否則,一旦撕破顏面,只怕對你我雙方來說,全不是一件有益之事!”

雙目微揚,明心大師卻宣了一聲佛號,直道:“善哉,善哉……”秋離搓搓手,笑道:“光明裡念善哉是不夠的,大師父,心裡也要照這樣想才行。各位不遠千里,跑來小青山誣人為賊,非但大大地有違佛門仁厚之道,就更說不上善哉兩字的意義了!”。

明心大師沉靜地道:“施主,何謂誣人為賊,有人證,明確明鑑,怎能妄談一個‘誣’字呢?”秋離冷笑一聲,道:“什麼是人證?”

明心大師道:“本派三名受傷弟子。”

唇角微揚,秋離道:“他們看見那兩個蒙面怪客的面貌了麼?”沉凝地,明心大師道:“他們認出了‘中原雙絕劍’獨門所傳的‘八十一手崩星劍法’!”

搖搖頭,秋離道:“不足為證!”

明心大師恨道:“此話怎講?”

古怪地一笑,就在隔著明心大師七步之外,秋離身形移動,又快又熟又精又猛地立即將少林嫡傳的“十八羅漢拳”施展了一遍,他在出拳彈腿之間,非但招術神妙,步眼精嫻,而且拳路中之要訣、竅門、潛力之運用,間隙之連接,可以說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地步!就算正統出身的少林門人來演練這套拳術,恐怕也不會比他更強到哪裡!

“嚯”地收式之後,秋離面不紅,氣不喘,若無其事地笑道:“這套拳,便是貴派所傳有名的‘十八羅漢拳’,在下我不是少林門人,但是一施展,只怕別人定會以為在下也是少林正宗出身了!”驚異的神色浮現在明心大師清奇的面孔上,他迷惑地道:“施主——你怎的會使本派正宗拳術?”哈哈一笑,秋離道:“看看,不就學會了?”頓了頓,他又道:“所以說,每一門每一派的武學特長並不是無法剽竊的,如果要以哪一個武林中入所現示的武功路數去完全確定他的身分,恐怕就不會十分可靠了!”

明心大師窒了一窒,但他隨即又道:“施主所言固然亦有理,不過少林一派淵源久遠,門牆博大,所傳弟子甚多,少林技術也就流傳廣闊。本門嫡傳之‘十八羅漢拳’盛名卓著,江湖之上,習者之眾,是而,會演少林拳術者與會使崩星劍法者,其意義便不能同一而論,易言之,內中頗有迥異之處!”

秋離火道:“那麼,大師父可也要在下演練幾手崩星劍法給你過目?”明心大師尚未回答,秋離接著道:“或者大師父以為在下與‘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過從甚密,可能也蒙傳了這套劍法,那麼,‘武當派’的‘十段錦’,華山派的‘大錐三式’,‘巫焰教’的‘攀月摘星手’在下亦皆可施展施展,而且特別聲明,在下與他們這些教派毫無瓜葛可言。莫不成在下識得他們的武術竅要,也就算是這些教派的出身了,恩?”一時無言以對,明心大師僵了半晌,才道:“但……但現場另有‘中原雙絕劍’的信物留下……”霍然大笑,秋離道:“大師父啊,就是因為又有了這兩件小玩意留下,才更顯得那兩個寶貨還想移禍嫁災,故意栽髒於人。你想想,做賊的人也肯留下什麼證據叫人家失主認出他是何人麼?”,吁了口氣,他續道:“假如我做了壞事,在當場留下一杆你們少林派的截道鏟是不是對方就可以不經詳查便將責任賴到少林派頭上了呢?事實上恐怕也沒有這麼簡單吧?這種最可笑又幼稚的障眼法,如若隨便將少林派的各位大師父矇住,在下看,各位大師父就乾脆不要領導武林,個個脫下袈裟,到田裡種地算啦!”

明心大師父經不起秋離這一輪又一輪唇槍舌劍攻擊,不由窘迫十分,連一句話也答不上了!

這時——

兩個銀袍僧人中的一個——那又粗又胖,頭大如斗的一個,驀地路上一步,聲如宏鍾般道:“施主,你的嘴皮子功夫確是高人一籌,而你的狡辯刁賴高才更是令人佩服,只是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貧僧以為,這端子事再怎麼說中原雙絕劍兩個老兒也脫不了干係,要不,那兩個魔孽怎的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卻偏偏留下他二人的?”秋離眯著眼,注視對方那油光紅亮的面孔,笑吟吟地道:“為什麼不留下別人的信物?因為他們與別人無怨無仇,只和‘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過不去呀!”

銀袍僧人肥厚的下頷一揚,冷笑道:“這個解釋,只怕太牽強了吧?”秋離安詳地道:“一點也不牽強,自然極了,大師父。”

銀袍僧人重重一哼,道:“不必再行多言。此乃少林一派與中原雙劍之間的是非,好好歹歹,自容彼此解決,施主你為事外之人,尚是不跌這潭混水較佳!”

輕輕地用右手食指摩擦著胸襟上的雪亮銅釦,秋離露齒一笑,既儒雅,又和氣地道:“你是說,大師父,叫我袖手旁觀了?”這胖大的銀袍僧人強硬地道:“正是!”

點點頭,秋離道:“也就是說,你們這些少林派的得道高僧們,硬要冤枉好人,誣賴人家為賊為盜了?”銀袍僧人勃然大怒道:“這是事實,怎說誣賴?”“呸”了一聲,秋離火道:“去你那顆光禿頭,什麼事實?鳥的事實!”銀袍僧人一張大臉頓時漲得褚赤,他一雙小眼暴瞪,兩條疏眉斜豎,獰猛已極地叱吼:“大膽魔障,竟敢出言不遜,口出穢語?來來來,貧僧這就渡化你這不知地厚的混小子!”

哧哧一笑,秋離吊兒郎當地道:“我他媽又成了魔障了,你大師父要渡化我,我就隨著你鬆散鬆散吧,正好這幾天骨頭癢得慌!”

那胖大魁梧的銀袍僧人立時沉馬立樁,左手緊貼他胸前所懸掛的一串鴨蛋大孝烏黑晶亮的念珠之上,同時,有一層特異的青氣隱罩於他原本赤紅的面孔,全身骨骼也起了一陣細碎卻急密的暴響聲!

口裡“嘖”了兩聲,秋離笑道:“好唬人的聲勢,大師父,看不出你還是童子功練的‘金鐘罩’呢,你這金鐘罩的造詣,約摸到達第八層了吧?”胖大和尚怔了怔,隨即蹙著氣咆哮:“休要畏縮,小輩,你正可一試灑家到底是練到了多少層!”

秋離笑道:“你不夠看!”

暴吼一聲,胖大和尚大吼:“張狂!”

就在這大和尚方待動手的一剎間,明心大師已突然斜阻兩步,微微搖頭道:“照膽,且慢!”

胖大和尚——照膽大師,馬上焦切地道:“二師兄,這小輩太過跋扈;若不教訓教訓,他就要騎到我們頭上來了!”

明心大師緩緩地道:“老衲已說且慢!”

照膽大師悻悻地道:“但——”

一揮手,明心大師轉向秋離,冷然道:“施主如此態度,不嫌太過目中無人了麼?”秋離平靜地道:“是那位什麼照膽大師先開始目中無人的哪!”

明心大師沉厲地道:“施主高姓大名?”秋離笑笑,道:“有此必要麼?”神色冷慍,明心大師道:“老衲以為,施主既然有此雅興橫插一腳入此事之中,想施主必然有所倚恃,或為武林名人,或有強硬出身。如今,施主未知佔的是哪一端?”’沉吟了一下,秋離道:“也罷,既是大師父堅持要問,在下不說也是不敬。在下佔的一端麼,便勉強可以稱作‘武林名人’吧,只是,名氣尚沒有少林派的各位高僧來得煊赫而已!”.明心大師冷冷地道:“高姓大名?”

秋離笑眯眯地道:“秋離,秋天的秋,分離的離!”

陡然一震,明心大師駭然脫口:“鬼手?”微微躬身,秋離道:“不料鼎鼎大名如閣下少林高僧,亦知在下這個不雅的賤號,見笑了,委實見笑了……”強自鎮定下來,明心大師徐徐地道:“難怪施主競有這等的勇氣與魄力,自然自然,鬼手秋離又有何事不敢承當!”

秋離哧哧笑道:“所謂‘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深山’,老實說,在下假如我自付不夠材料,哪還膽敢在此出醜賣乖?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退避三舍了,就是因為自家還覺得勉強可以說說話,這才硬充著在此處現現眼。若是各位大師父講理呢,大夥兒不防好好心平氣和地化解此事;否則,唉,在下我也只好趕鴨子上架非要和各位大師耍耍不成了。”

明心大師唇角抽搐了好一陣,才生澀地道:“秋施主,施主你為兩道上首屈一指的怪傑,武林中無出其名的絕才,這份成就頗為不易,尚祈施主妥加珍惜……老衲必須明白指出,施主若是強自出頭,橫相為敵,只怕……任憑施主功力蓋世,少林全派周旋起來,也特異常吃重,得不償失的!”

用力頷首,秋離道:“這一點,在下也不得不承認。可是話又說回來,大師父你們少林一派雖說淵源久遠,門牆博大,能人異士甚多,但若要與在下秋某人火拼,結果也可能不十分樂觀!”垂首默默半晌,明心大師又緩緩抬起頭來,沉重地道:“秋施主,你是硬要出頭了?”秋離爽快地道:“在下想,恐伯是這樣的了!”

長長吸了口氣,明心大師道:“秋施主,尚盼三思!”搖搖頭,秋離道:“大師父,我業已三思之後才說的話!”

深遠地微微一笑,明心大師道:“煩惱皆由人自尋,秋施主,如今你便正是這般。”

舔舔嘴唇,秋離笑道:“迫不得已哪,大師父。”

而這時,後面沉默了好久的衣帆已突然啟口道:“老弟,你先等一等——”雙眉微皺又舒,秋離回頭r平靜地一笑道:“前輩有何指示?”乾咳一聲,衣帆道:“老弟,老夫還想和明心大師說幾句話!”

退後兩步,秋離道:“請!”

於是,這位“中原雙絕劍”之首的“金絕劍”衣帆,慎重朝前移了半步,語聲嚴肅地道:“明心大師,貴派諸位師父,在大師率領之下大舉而起,目地乃是為了查明老夫兄弟二人是否為潛往貴山盜寶之蒙面盜賊,是麼?”明心大師的太陽穴輕輕一跳,他緩緩地道:“不錯。”

衣帆雙目倏睜,氣湧如山:“如今,大師查詢的結果是確定了呢,抑是否定了呢?”深深曉得回答這句話之後的嚴重性,因為明心大師也不敢貿然出口,他沉吟著,猶豫著,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衣帆焦急憤怒地道:“大師,你我雙方,為了這件莫須有的疑竇,已在此浪費了太多的光陰,尚請大師快些回示明白,也好採取某一種解決途徑!”

終於,明心大師難堪地一笑道:“老衲以為……二位施主最好還是隨同老衲等委屈一趟,勞駕偕返嵩山本派,當面向本派掌門大方丈解釋清楚。一則,老衲可以交待責任,再則麼,二位施主亦可釋清嫌疑……”衣帆頓時老臉漲成朱赤,雙目宛如噴火,他氣得竟一下子沒有答上話來!

秋離冷冷一笑,接口道:“還有第三則,這第三則麼,是正可藉此一展少林派雄霸武林,睨睨江湖的威勢,也可叫天下同源們看看,少林派可以不分曲直,不問情由,不論皂白,在任何時地都可以攜人回山受審——甚至連久享盛名的中原雙絕劍,也不例外!”

明心大師聞言之下,十分不悅地道:“秋施主,你言談之間,最好稍加斟酌,……”重重一哼,秋離怒道:“說得好,我言談之間要稍加斟酌,難道你們少林派就可以為所欲為,大言不慚了?”軒眉切齒,秋離又惡狠狠地道:“時到如今,大家都不妨打開天宙說亮話,大師父,你少林一派在武林中有威有勢是不錯,但也只能表示你們本身力量的強大與雄厚而巳。你們卻並不是天下武林的盟主,更非‘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的尊長上司,你們憑什麼開口要帶人家回山受詢,你們以為你們是些什麼?你們的掌門方丈又是什麼?今天,你們大舉侵犯小青山,聲勢洶洶,誣良為盜,這業已給予‘中原雙絕劍’兩位前輩莫大的羞辱與困擾。但是,二位前輩卻委曲求全,忍氣吞聲,不願使事態擴大,他們不僅放棄討還公道,更忍受著尊嚴的傷害來向你們講理說明,細細解釋。可笑你們一個個尚在這裡作成作福,自以為不可一世,竟囂張到要隨帶二位前輩回山受詢的地步。少林的諸位大和尚們,你們以為‘中原雙絕劍’是省油燈麼,以為我秋離是窩囊廢麼?可以任由割宰,任由擺佈的麼?”狂笑著,他接著又道:“象這種下三流雞鳴狗盜之徒所犯的罪行,你們也敢誣賴到‘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的頭上,足證少林一派的昏庸無能,也更表露出少林一派的張狂無知。現在總歸一句話,事情絕非二位前輩所為,你們掌門方丈若是不信,叫他找我來問,或者叫他找我來鬥!”

暴吼如雷,那廂的照膽大師北道:“大膽孽障,你是不想活了?”“呸”了一聲,秋離大笑道:“老小於,不想活的是你!”

照膽大師氣湧如山,握拳透掌,他轉身面對明心大師,憤怒地道:“二師兄,請求准予教訓這廝!”

明心大師立即阻止:“不可!”

氣得一跺腳,照膽大師激動地道:“他業已侮辱了本派掌門大方丈的聖威!”

明心大師沉吟地道:“這件事不會就此了結的,照膽,稍停再說。”

哧哧笑了,秋離道:“照膽和尚,沒有關係,你也不用著急,等會兒,你就會如願了;我姓秋的忘不了你!”

照膽大師咆哮道:“灑家等著!”

斜眼睨他,秋離道,“彼此!”

明心大師突然高宣一聲佛號,肅穆地道:“秋施主。”

秋離冷然道:“如何?”

明心大師緩緩地又道:“其一,本派下院遭盜之事,因為證據不足,且老柏亦頗覺方、鮑二位施主之言有理,更深信.憑其二位之聲威德望實不屑、亦不能為此事,是而者袖承認本派之魯莽與錯失,非但撤消方才老鈉所作要求,更代表少林派僧俗弟子向衣、飽兩位施主深致歉意!”

一側,照膽大師驚道:“二師兄——”

沒有理會他,明心大師繼續冷肅地道:“其二,秋施主你一再強詞奪理,更辱及本派掌門方丈,侮及者衲及在場弟子,佛家雖曰慈悲忍恕,但是可忍孰不可忍,為了本派聲名,本派威望,老袖敬向秋施主討還公道!”

淡淡一笑,秋離滿不在乎地道:“如何討法?”明心大師沉重地道:“以武定論!”

爽脆地,秋離道:“好!”

後面“金絕劍”衣帆急道:“者弟,這不是你的事,怎能,由你承擔?”“銀絕劍”鮑德亦大聲道:“正是,便由我這老不死奉陪明心大師走上幾招吧!”

微笑擺手,秋離道:“不用了,二位前輩。二位沒聽方才明心大師所言?他們業已承認此來的冒失與錯誤,更向二位前輩道過歉意了,這種行為,在素來聲成凌人的少林派來說,可確不多見。易言之,他們與二位前輩之間的瓜葛已經澄清化解,圓滿了斷,現在,剩下的就全是在下的事了!”

頓了頓,他又道:“而在下是言語問冒犯了少林派上上下下,既然冒犯了,自須給予少林派一個爭回面子,揚眉吐氣的機會,因此,這皆為在下個人與少林一派之事,概與其他一切無關!”

沉默了好久的周雲此刻也焦急地道:“秋兄,話不是這麼說,你與他們之間的爭執,也是為了這件事而起,又怎能說元關呢?”

秋離正色道:“老友,你志了那件事了?”怔了怔,周雲迷憫地道:“哪件事?”

面孔上的神情是一片冷漠肅然,秋離語聲冰冷:“哪件事?老友,我與少林在多年之前的一段公案!”

周雲恍然醒悟,他忙道:“但是,秋兄,卻一定要在這時候麼?”點點頭,秋離堅決地道:“不錯,這個時候正好。”

說著,他又向衣帆與鮑德道:“二位前輩,請恕在下擅自作主了。”

眼光中的焦慮不安是那麼明顯,衣帆急躁地道:“老弟,你不應該做這麼大的承負!”

秋離一笑道:“前輩,另有他因!”

又是一聲肅穆莊嚴的佛號傳來,明心大師低咳了兩下,徐緩地道:“如今,秋施主,老衲恭候了。”

轉過身來,秋離安祥地道:“不敢,我就來受教啦!”後面的周雲再次惶叫:“秋兄——”頭也不回,秋離擺擺手道:“你看熱鬧吧,老友,別再阻我……”說話聲裡,秋離開始緩緩朝前走出,明心大師亦退後十步站定,圍立四周的少林弟子們立即將圈子擴大,讓出一塊地方來。

平靜地,秋離道:“大師父,我們這場武鬥,以大師父你的意思,是點到為止呢,抑是非拼得個勝負存亡不可?”明心大師深沉地道:“施主之意呢?”秋離笑了笑,道:“我是悉聽尊便!”

旁邊,照膽大師立刻低促地道:“二師兄千萬注意不要上了這姓秋的當,鬼手之名在武林中最是狼藉卑鄙;更且心狠手辣,他與人動手過招,素有‘不流血不止,不殘命不休’的習慣;二師兄,任他嘴裡說得好聽,師兄可務必要留神了!”明心大師淡淡地,道:“老衲省得。”

這時,秋離禁不住哧哧笑道:“照膽大師父,你對在下的過往可真叫清楚嘛。不過,經你這加油添醬地一吹噓,只怕就要給你師兄在心理上增加負擔啦!”

明心大師含蓄地笑笑,道:“秋施主,這需要試過之後才知道。”

一仰頭,秋離肅容道:“大師父,請。”

明心大師微微點頭,雙掌徐徐合十當胸,象在頂禮膜拜什麼神抵一樣,形態間顯得異常端莊及嚴穆,他穩若山嶽般站在那裡,低沉地道:“秋施主,請。”

於是,周道頓時一片沉寂,沉寂中,含有無比的緊張與寒腥氣氛,宛如每個人的心絃全扯滿了,每上人的血液全凝固了。他們曉得,眼前這場拼鬥,是一場罕見的強者之鬥,不僅表示著雙方個人的功力的深淺,能影響兩個人日後的武林威望,更乃一個江湖怪傑與一個煌赫門派的實力之爭,技藝之較——威震天下的“鬼手”秋離與領鈾武林第一大派第二號高手明心大師,他們兩個人,任是哪一個勝敗,也足以令江湖喧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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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1: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力挫少林

“中原雙絕劍”老兄弟兩人此刻皆屏息如寂,心頭忐忑,又是憂慮,又是緊張地盯視在場中兩個即將較鬥者的身上。周雲夫婦則更惶恐不安,生怕秋離有所失閃;“髯虎”何大器早就冷汗涔涔,連嘴巴都張大了……比較鎮定的乃是馬標,馬標與秋離是結義兄弟,他與秋離相處的時間也最長久,因此,秋離那幾下子絕活功力如何,馬標是知之頗詳的,他曾經不止一次思付過,他這位老弟的藝業,是否已可算為天下第一能手了?馬標深深明白秋離所具備的武學造詣是如何精深,更知道他在各種特異技藝上的磨練及修能程度,他對秋離是充滿信心的。雖然,他仍也禁不住微微有些擔憂——再怎麼說,秋離此刻的對手井非泛泛,乃是武林第一大派的頂尖人物明心大師哪!從來沒有見過秋離與人真正動手的衣霜,可以說是眼前所有人的裡面最天真的一個,也最好奇的了,她一心一意,想親自目睹她私下裡最欽佩的秋大哥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她更渴望她的秋大哥能有她想象中的英雄式勝利。小妮於不曾感到什麼憂慮,更沒有驚慌,那種迫切欲要欣賞一場奇妙較斗的心理,業已使將別的可能發生的什麼悲慘後果全遺忘了站在衣霜身旁,梅瑤萍的情緒卻緊張到了極點。她對秋離,已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愛意了,在她來說,秋離更是她心神的寄託,希望的維繫,遠景的明燈,秋離是她全部的一切,秋離的遭遇也即是她的遭遇。象把心兒附在秋離的身上,魂兒貼在秋離的魂上,梅瑤萍不可抑制地輕輕哆嗦著,兩隻玉手的掌心,早已汗淋淋的了……另一面,少林諸僧的感覺絕不比中原雙絕劍這邊各位稍微輕鬆,他們一個個皆全神凝注,呼吸粗重,目光中帶著無比的焦慮神色,每個人的心頭俱象壓上了一塊鉛,沉重得直往下壓。因然,他們都曉得他們這位身居少林第二高手的師尊武功深博卓越,素來未曾敗於人手。但是,他們同樣也曉得,對方那位“鬼手”,更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厲害角色!

現在——

秋離瘦估估地站在那裡,沉靜地道:“大師父,看情形少林派的‘羅漢氣功’你業已練到火候了,而你這副架勢,呢,可乃少林不傳之秘——‘大乘掌’起式?”明心大師暗自一驚,他料不到自己門派裡祝為鎮派之寶的不傳絕活“大乘掌法”對方竟也一眼即能視出,這尚不說,他個人勤習的“羅漢氣功”乃是一種不發不露的內功修為,極少徵兆顯露出來,而卻依舊逃不過對方那權利眼,不講別的,只看人家對夫下武學涉獵之廣,瞭解之深,業已是不愧盛名了!

一眼看破明心大師的驚異怔仲,秋離微微笑道:“不要擔心,大師父,在下我或者識得你的掌法;但卻不一定擋得住你的威力,勝負之分,仍尚在那未知之數呢!”

明心大師強笑一聲,生澀地道:“施主客氣了!”

秋離笑了笑,道:“大師父,請注意了——”’雙掌仍然合十當胸,明心大師沉穩地道:“請!”

忽然朗後退,秋離在徐徐後退中,驀地暴叱:“來了!”

黑色的身影有如一團翻滾的黑球自虛無中驟然飛到,隔著五六步遠,一百片如刃的掌影已凌空削來!

毫無聲息,明心大師移動如行雲流水,又是迅捷,又是暢美,他飄然旋開,雙掌鬥開,兩股無形罡氣分叉而出,卻在剎那間匯合一起,隔成一道浩蕩無比的勁力,狂飈般卷向秋離!

“好!”

大喝一聲,秋離暴彈而起。左十掌,右十掌,成圓弧拋擲反擊,那飛掠的弧線尚未消失,他整個人橫空急翻,一記攀月摘星手已猛然展出!

佛號高宣,明心大師面色凝重,形態肅穆,在敵人凌厲施展的弧影星芒中挺立如山,他的兩掌帶起渾厚沉猛的至剛力道,看似緩慢,實則其快無比地走著“佛”字形在全身四周迴繞。只見空氣排湧激盪,呼嘯撞擊,萬鈞力道旋轉交織,那種宛如成了實質的勁氣就布成了一面密密的網、一道堅固的牆,雄渾極了,也奇妙極了!瞬息間,飛舞的弧手掌刃流曳掠射,彈閃翻騰,與浩大的勁力相互碰撞纏絞,就似是萬千星團繞著一座熊熊燃燒的火山穿織的月星要透射進去,燃燒的火出卻以它的熱焰舌力加拒抗,而風聲尖銳,力量澎湃激揚,這時,除了掌影腿勢所帶起的幻象外,根本就看不見那拼鬥中的兩人了!

秋離現在是反覆使用著他的“攀月摘星手”,不絕不息地以急速猛烈得匪夷所思的快速攻擊敵人。而明心大師,則循環展露著他少林派最最精奇的“大乘掌法”中最最威力無匹的一招絕活“神光圓頂”相反拒,就這樣,他們週而復始地一再爭鬥纏戰,卻竟僵持起來!

除此,秋離不覺有些意外,更有些驚異了。他如今使的這一絕招“攀月摘星手”乃是“巫焰教”百年前至高至強的最佳武術,而這一記玩意兒,不知替秋離退過多少強敵,擺平多少對手,甚至連“天山派”的頂尖前輩好手可札欽漢也在這記絕活下栽了筋斗。但是,現在碰上明心大師,非僅未能將他放倒,竟然更形成了一個相持不下的混纏局面。明心大師的這份修為,可見是如何之深,如何之浩了,少林派的鎮派密技“大乘掌法”,果然也有他的獨到之處礙……鬥場上的兩個戰得難分難捨,鬼哭神號。雙方觀戰的人卻是將一顆心提到腔子上,每個人莫不暗捏冷汗,目眩神迷,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了……衣霜的一雙俏眼雖然不停地左右上下轉動,卻仍追攝不上較鬥者雙方的身法招式,她直看得眼花繚亂,頭昏腦漲,逐漸連人家那種絕頂的移動也看不清了。只見一陣風撲著一陣風,一股力迫著一股力,彷彿兩個帶著氣流的精靈在追逐奔跑,根本就分不出這是怎麼回子事了……急促地喘息著,衣霜宛如感到連天與地也在轉動了,她腦子裡嗡嗡作響,又漲又悶,雙眼看出去全是模糊糊的一片,頓時,她整個人也搖搖晃晃起來!與衣霜並立一處的梅瑤萍適時驚覺,她連忙將衣霜扶住,關切又納罕地小聲道:“霜姑娘,霜姑娘,你怎麼了!有什麼不適嗎?”閉上眼,衣霜喘了好一陣,才面色蒼白地沙著嗓子道:“梅姐姐……他們……他們動作太快了……我看得頭暈……”不覺啞然失笑,梅瑤萍緊攬著她,安慰地道:“是的,他們動作的確很快,這全是一種超絕無比的移挪法,霜姑娘,別說你,就連我也覺到視線來不及跟上呢……”吸了口氣,衣霜喃喃地道:“秋大哥的武功好高哪……”梅瑤萍心中十分舒服,她低笑道:“這還不算他最拿手的本事呢,霜姑娘,你沒看見他狠的時候,就是一群虎衝過來,他都能用硬牙撕了!”

又是驚佩,又是羨慕,又是祟仰,衣霜天真地道:“好棒礙……梅姐姐,只要有秋大哥的保護,我想,就連這一座山塌下來他也能撐住了……”梅瑤萍心中想;“可不是這樣……”她口裡卻代替秋離道:“也沒有這樣離奇,霜妹妹,你秋大哥好是不錯的,但人總是人,也有人的力量不能到達的極限……”目光又投注向鬥場上拼戰得越加劇烈的兩人,衣霜忽道:“梅姐姐,秋大哥的出手那樣快,我們連看都看不清楚,如果他用這麼快的動作向我們攻擊,我們恐怕就擋不住了。”

梅瑤萍心裡笑了,她想:“不要‘恐怕’,就憑你我這點功夫,根本就是絕對擋不篆……”思忖著,她輕輕地道:“霜姑娘,我想是這樣的……而武林中所謂高手,其分別也就全在這一點上了……”點點頭,衣霜又道:“梅姐姐,你的武功比我強得多,據你看,這一場仗,是秋離大哥能贏呢?或是那老和尚贏?”抿抿唇,梅瑤萍由衷地道:“我當然認為你秋大哥能贏……”梅瑤萍的臉蛋兒微微一紅,又窘迫地道:“難道……你不以為這樣?”含有深意地笑了,衣霜輕輕地道:“我自是和你的看法相同。但梅姐姐,我們唯一有一點不同的,是我們希望秋大哥打勝的心裡原因不一樣……”現在,梅瑤萍開始警覺到衣霜這妮子刁鑽、精滑與狡黠了。她或者有些地方十分天真爛漫,可是,在她這種年齡的天真爛漫中,卻更含蘊著超出她年齡所應有的,令人感到驚異與困惑的智慧及世故!怔了片刻,梅瑤萍羞澀地道:“怎會……有不一樣的地方呢?”衣霜眨眨眼,道:“梅姐姐,我們心照不宣……”梅瑤萍正感到害膘,站在稍微前面一些的周雲已忽然低促地道:“秋兄要使狠了!”大家的目光立刻緊張地投注過去,鬥場裡,秋離的身形閃掠如電,閉然翻舞,縱橫穿射,而明心大師卻仍舊挺立如樁,以他沉厚雄渾的綿綿掌力相拒。現在,他們已纏戰了二百多個回合了!

倏然——

秋離再一次抖出他的“攀月摘星手”,明心大師也照樣用他“大乘掌法”中的那記絕招“神光圓頂”對抗;勁氣呼呼轟中,掌影繽紛飛旋,就在這一剎間,秋離已驀地一個翻彈,在同;個時間,使出了他成名江湖的拿手本領——“苦空八掌”的全部八手!

一排排;一沼溜、一行行、一片片、一圈圈的如刃掌影驟然從四面八方,各個不同的角度傾瀉向敵人,而它們並不是採取正常的攻擊慣勢,似巨浪澎湃,群山並頹,瞬息間飛砂走石,尖嘯如片,彷彿宇宙中的力道完全在這個時候湧向了明心大師!

現在明心大師無法再挺立不動了,他那招博大浩瀚的神光圓頂已不能象阻擋“攀月摘星手”那樣抗拒對方“苦空八掌”的並展各旋,敵人如今所現露的武功威力與性質,乃是“神光圓頂”這一招難以適應的。於是,明心大師動作如電,飛快騰躍,金色的僧袍,“呼嚕嚕”揚翻中,他“大乘掌法”裡的精華奇學“們心指天”“祥雲託蓮”“達摩飛昇”“合利盈盤”“鶴凌九霄”“瑞氣冉冉”“化玄為真”“麼籠大幹”也一樣八招同時推出!大乘掌法,為少林派立派開山數百年來所具有的幾種至高武學之一,也是少林一派視為瑰寶的武術秘密,就算少林本派的弟子,受傳這套掌法的也是少之又少。而且,假如在派中輩份不夠,天資不高,稟賦不足,則根本就不會列入考慮,便是有了這些條件,也要經過一再的挑選審核始能獲得學習這種少林正宗秘技的資格!因此,“大乘掌法”不要說在武林中盛名卓著,便在少林派裡,亦是他們所有弟子渴望學得的上乘藝業。如今,少林一派懷有這“大乘掌法”秘技的人只有兩個,其一是少林十七代掌門方丈明畏大師,另一個,就是眼前的少林下院主持明心大師了!

這“大乘掌法”共有十招二十式,招術簡明卻變化無窮。

尤其它潛在的威力與出奇的路數,更是精絕博浩,集掌法中之大成,通常的武林人士,只是學得個一招兩式已足可獨霸一方,若是完全深悉內中竅要,再加以融匯貫通,期充異可為萬人之敵,揮灑之間便能勝券穩握了;明心大師同時將大乘掌法中的八掌並出,也是要對付秋離那套神鬼皆驚的狠辣掌術“苦空八掌”。而“大乘掌法”浩蕩威猛,千變萬化,“苦空八掌”精絕詭異,凜烈尖銳,這一碰上,又是棋逢對手,不分軒輕,只見氣回力旋,天雲色變,掌山腿樁溜洩縱損,暴響如雷!

長嘯聲顫抖著拋揚而起,秋離單足旋地,猝然連串地狂轉急回,在這閃電似的轉回始中,他長臂暴起,劃過一弧大圓,由左右斜圈驀翻,於是,一陣無形無影的罡烈力道,象突然在空氣中沸騰起來,宛如天神的巨掌在猛揮,六個巨杵在並搗,帶著無可比擬的雷霆之鹹翻湧排擠,天與地間充滿了尖銳的呼號。四周空隙展現出一片滾盈的迷濛;象是來自九霄的咆哮震撼著這裡,來自大漠的狂飈席捲著這裡,這股匪夷所思的力量甫始產生,秋離的雙掌已催動著這股奇異力量擴展,變幻著鬼魅似的方向飛閃如刃般片片飄擬而至!

觀戰的一干少林弟子剎時被這片突起的罡氣吹逼得東倒西歪,紛紛踉蹌退後,但是,這股無形力道卻並不衝向中原雙絕劍那邊!

被勁風激盪得口鼻皆窒的照膽大師此刻不覺大驚之色,他在極度的驚駭中,聲嘶力竭地大叫:“彌陀真力……閻王斬……”在狂飆罡氣籠罩下的明心大師根本已聽不清他師弟照膽大師的呼叫,倉促裡,他立時運足“羅漢氣功”於全身,以“大乘掌法”中最後一招“坦坦西途”端力反撲。於是,但見雲滾風號,萬象混蒙,掌腿齊飛,厲嘯似哭,就在這種令人心驚膽裂的聲勢中,“嗤”的一聲裂帛之響傳揚,一條金色人影左彈,一條黑色人影右射,剎那間,一切又歸向沉寂!

沉寂了,好心顫的沉寂……

方才驚濤駭浪的情景業已消失,右邊,秋離卓立不動,面色青白,他的黑色緊身衣上盤已經碎成條條,頭巾不整,頭亂如蓬,呼吸也顯得那般急迫與濁重了……左面——明心大師的金色僧衣自雙肩撕裂,直達袖口,露出內襯的灰白色中衣來,而明心大師的面容也就和他內襯的中衣顏色一樣了——灰中帶白,他全身汗透,甚至溼淋淋地往地下流淌——就宛似才自水中撈起,這些,俱使人驚異。員使人目瞪口呆的,卻是這位少林派的第二位高僧,金色僧及背後並排著的六個掌印,掌印所在,原來的金色絲料早脫,顯露出六個白色的輪廓來!

“中原雙絕劍”衣帆、鮑德二人在短暫的震驚過去之後,立即與周雲夫婦、馬標、何大器、衣霜、梅瑤萍等齊擁而上圍向秋離身邊。明心大師那裡,少林僧人們也同樣匆匆奔了過去。

衣帆伸手攔上了意欲攙扶秋離的周雲,他低促地道:“不要動他,秋老弟方才耗用真力過巨,如今血氣定然不勻,內腑震盪,讓他自己調息平靜……”馬標也急得臉發了黃,他顫聲問:“衣前輩,我這兄弟要緊麼?”搖搖頭,衣帆道:“沒有關係,秋老弟只是真力耗多了,有些虛脫乏力而已,他並沒有受什麼創傷。”

“髯虎”何大器在馬標背上轉向那邊看了看,又仔細瞧了瞧秋離,他乾咳了一聲,低聲問:“呢,衣大俠,請恕過何某的淺杯……這場龍爭虎爭,到底是誰贏了哪?在何某看來,似乎那位大和尚吃虧稍大……”衣帆欣然笑道:“何兄是說對了,確是明心大師吃虧的較多,換句話說,秋老弟贏了!”

讚歎地吁了口氣,“銀絕劍”鮑德道:“大哥,這真是一場多少年來罕見的高手霸才之鬥,我自行道至今,還是首次目睹這等精彩的激戰呢!”

微微頷首,衣帆道:“早聞傳音,‘鬼手’秋離功力蓋世無雙,藝業出類拔萃,可為萬人之敵。先時我還疑信參半,不敢全信,今日得以親見,卻真個心服口服了。老二,你我兄弟自己掂掂分量,若是輪單與明心大師挑戰,可有取勝把握?”呵呵一笑,鮑德道:“說句不怕洩氣的話,大哥,我哥倆哪一個上去也只怕招架不住,若是用劍,或許可以拖一段時間,假若全用肉掌較量,我看不須多久就得敗下陣來了,大哥,你以為呢?”衣帆笑道:“不錯,這明心大師的武學修為實已達至善之境,尤其他在那‘大乘掌法’的運用上已精博通靈,變化如意,造詣之深,無懈可擊。方才秋老弟挫敗了他,我看也是傾盡九牛二虎之力了……”這時,馬標亦咋舌道:“老實說,衣前輩,我與這兄弟也有多年的交情啦,這尚是第一道看見他費了這麼大勁才佔著上風……”鮑德也點頭:“秋老弟的確費了不少功夫,不說別的,就我所知,高手相搏,不到迫不得已,誰也不願使用以保身護命的那一口真力。這不是玩笑之事,真力耗用過巨,輕則傷身震腑,重了,就是有性命之憂呢……”輕喟一聲,周雲插口道:“二位師父,這明心大師的本領之強,委實令人驚異。秋離秋兄在協助徒兒北上天山時,即曾以一己之力挫敗過天山派的頂尖好手多人,其中包括天山派掌門人‘九手銀瞳’潘一奇,二掌門‘金拐羅漢’馮鍔,天山派前輩人物‘銀髮霜心’可札欽漢,甚至連當地橫霸武林的‘天山下三雄’之一‘萬屠嘯天’孟漁也在秋兄手下裁了筋斗。但是,今天這場激鬥,秋兄卻好象比他在天山力戰群雄之時更加吃力了!”

衣帆感嘆地道:“雲兒,你是有所不知了——”頓了頓他又道:“天下武林雖說萬流歸宗,紅花綠葉同出一派,但其中的區別強弱仍然很大。而武術之道,源遠流長,外家始自少林,內家開由武當,雖說江湖之上仍有其他教派門戶各行自立,也有他們傳統的技藝心法衍續下來,但除非特殊又特殊,一般的武家內涵大多不及少林武當兩派來得卓絕精博,這乃是經過了他們各代祖師與派中所歷出的能人異士們多少年心血智力薈集的成果,因此,他們兩派的傳統武功自然也就比諸其他門派奇妙高強得多。別的江湖雄才俊彥在秋老弟手上遭敗只能說他們習練的祖傳本事不夠紮實,但明心大師卻又自不同,他深得少林技藝心法,浸於此道數十餘年,而他猶失敗了,他這失敗,不僅是他個人的失敗,更象徵少林一派全體的挫折;雲兒,你秋大哥本領之強,之深,非你日後需要向他多加學習,時領教益,就連為師二人也該請他隨時相點呢……”周雲恭謹地道:“徒兒知道。”

鮑德笑嘻嘻地接口道:“大哥,你曉不曉得這明心大和尚是也們掌門人明畏大和尚的第一個師弟?也是少林派第二位掌權人物?”點點頭,衣帆道:“當然曉得。”

眨眨眼,鮑德又露齒道:“少林派中有一個秘密,大哥你也知道?”“哦”了一聲,衣帆納罕地道:“什麼秘密?”

輕輕地,鮑德道:“雖說這明心大和尚乃是掌門人明畏大和尚的師弟,但是,他的本事卻並不比明畏大和尚來得弱,三年前,在嵩山的朝雲嶺上,他師兄弟二人即曾彼此印證過,打了千餘招下來,兩人卻勢均力敵,不分軒輕!”衣帆驚奇地道:“你怎知道此事?”。

呵呵一笑,鮑德得意地道:“就在這二位少林高僧互相印證武功之時,我的一位好友正在那朝雲嶺附近探幽尋勝,恰巧窺及。前次我下山購物恰巧遇上了他,在閒談中。他即曾提過這件事,還一再誇言大開了眼界呢……”衣帆問道:“你這好友是誰?”笑了笑,鮑德悄聲道:“說出來,大哥也認得,這人就是‘壇中仙’辛子豪那糟老頭子。”

啞然失笑,衣帆道:“原來是這老頭子,他整日泡在酒裡,除了喝酒,就是一個人東飄西蕩,隨處遊戲人間,不過,這一次他卻去對了地方,叫他窺見了如此一樁秘密,老二,這又更進一層地代表著一個意義了……”鮑德忙問:“又代表哪一個意義呢?”。’衣帆振奮地道:“秋老弟業已奪取了少林全派的光彩!其中包括了他們的掌門人明畏大師。‘老二,你想想,明心大師已敗在秋老弟手裡,那明畏大師雖然身為掌門,功力卻與明心大師不相上下,易言之,他來了其結果亦無二致,少林派的掌門人師兄弟都不是秋老弟的對手了,他派中何人能是呢?”連連拍手,鮑德喜道:“對,大哥,情形可不正是如此?”站在那裡閉目調息的秋離,現在正緩緩睜開雙眼,他疲乏地一笑,聲音微見沙啞:“二位前輩,你們業已將在下捧上天了,卻叫在下好生慚愧礙……”衣帆,鮑德聞聲之下,連忙殷切慰問,馬標與何大器開心異常地向前讚揚,周雲卻一個勁道:“秋兄,你少說話,只怕體力尚未恢復過來呢……”秋離一面道謝,邊笑著:“我是耗力太巨,但沒有辦法,不用‘彌陀真氣’就無法取勝,實在迫不得已,才將我壓箱底的這兩樣玩意報出來,‘彌陀真氣’加上‘閻王斬’!”

吁了一口氣,他又道:“說真的,假如這兩樣玩意還取不了勝!我就準備與老和尚同歸於盡啦!”衣帆搖頭道:“秋老弟休如此想,先別說你定可贏戰,就是不然,亦萬萬不能抱有此一念頭,否則,你叫我們何以安心?”伸伸舌頭,鮑德道:“假如你的‘彌陀真氣’‘閻王斬’‘苦空八掌’‘攀月摘星手’都還收拾不了對方,那我看我們只有趕緊挖個坑,大夥一齊朝裡跳算了,也免得少林和尚多費手腳了!”

大家全笑了,衣帆道:“這是不可能的,假如天塌下來明心大師仍能屹立,今天他也不能不敗的!”

秋離低沉地道:“不過,前輩,這老和尚功夫好強!”

衣帆頷首道:“當然,他乃是少林第一高手!”

秋離正想再講什麼,那邊,包圍住明心大師的少林僧人們忽然散開,明心大師額巍巍地由兩個銀袍僧人攙扶著走向前了幾步,面色仍然灰白泛青,雙眼無神又黯澀地投注秋離。

一邊,衣帆悄聲道:“你傷他可傷得重?”搖搖頭,秋離低促地道:“不重,僅是雙方真力互撞後的反震力量而已!”

這時——

明心大師已長長吸了口氣,艱辛地開了口:“秋施主。”

秋離踏前一步,平靜地道:“大師父。”

苦笑了下,明心大師道:“首先,老鈉謝你手下留情。”

秋離微微躬身,道:“不敢,大師功力絕世,修為無雙,在下亦承蒙大師容讓,將印在右胸及車肩的兩掌掌力收回未發!”

嘆息著,明心大師坦直地道:“施主此言,越見胸襟寬大,心性磊落,其實,施主亦不須再為老衲誇言了,施主之‘閻王斬’一連六掌乃先行按在老袖背後,是施主隱力未吐,老衲才有機會沾上施主兩掌,杏則,即便老衲發力,施主亦未見得有何重創,但老衲只怕早已西去了……”秋離誠摯地道:“大師父太謙,這一場比試,至多也算平局,在下不敢自承佔先……”搖搖頭,明心大師道:“不,這一場比試是施主勝了……”秋離此刻的表情上,再也沒有他慣常的那種嘲弄與狂放的意味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莊重,一片至誠,一片謙和與寧靜。他低沉地道:“大師如此容讓抬舉,反倒使在下怔仲不安,大師非但武功絕世,更把人世間的名利也參透悟透了,佛門高僧,果然便有崇高的氣度與風範,大師,在下由衷欽服!”

明心大師孱弱地一笑,沙沙地道:“一切俱是空,施主,原本一切是空,但老衲又幾時能參透名利?悟透嗔念?,經施主這一點化,老衲更不禁汗顏十分,真正能看破世事,拋除七情六慾,老衲還差得好遠……”秋離和氣地道:“大師客氣了,這都是在下的不是,才引發了這場苦鬥,尚盼大師惠於諒恕才好……”嘆息一聲,明心大師道:“其咎非你,秋施主;如若老衲涵養到家,此時亦不至於落得這般情狀了……說起來,委實慚愧……”秋離微笑道:“大師如若一再自責,在下就更加如芒在背啦……”喘了將次,明心大師緩緩合十道:“老袖就此告退,今日貿然來至小青山向衣、鮑二位施主大興問罪之師,此時想來,實過魯莽,萬望二位施主恕過老衲等粗疏之過,莫予計較才是……”“金絕劍”衣帆踏前一步,忙道:“只要大師能知道衣某兄弟的委屈,能證實我兄弟二人的清白無辜,這已足了,衣某兄弟又何敢記恨於心?”合十為禮,明心大師暗啞地道:“多謝二位的寬宏大量,老衲等這便回山覆命,那兩個真惡元兇,也自將由本派另行查探究明,此間之事,就讓它如煙雲消散,彼此坦釋了。”

衣帆欣然道:“大師仁恕寬厚之賜,衣某兄弟自當敬受這時——一側照膽大師急忙開口道:“二師兄,這公道尚未討過。”

冷冷一哼,明心大師斷然道:“勝負已分,還有什麼公道可討?”說著,他再次向衣帆與秋離等人合十道別,然後,轉過身去,在左右弟子的扶持下,緩緩離開了。

秋離注視著走在最後,獨自悻悻不服的照膽大師背影,微微搖頭道:“這和尚,好暴燥的心性,到山上落草當棒老二才對!”

幾句話,不由將大家全逗笑了,笑聲中,馬標罵道;“小子,你這張嘴呀,就是不能有個歇著的時候,身子還虛脫,俏皮話卻連珠炮似的又放個不停,看你方才與那明心大和尚對答的形態,還真就有板有眼象那麼回事,只一轉臉,卻又依然固我了!”

聳聳肩,秋離笑道:“所以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大哥,假如有一天我憋住氣不吭聲,你又包管大驚小怪了!”

馬標哼了哼道:“我才沒那麼多精神去大驚小怪呢!”

忽然衣霜驚呼起來,大夥兒立即瞧向她那邊,衣帆急道:“你叫什麼呀,丫頭?”

指著地面,衣霜訥訥地道:“爹,你趕快看,這一大塊地皮就象被人用鏟子鏟去了一層似的,比其他地方凹下去兩寸多……”“噯”了一聲,衣帆又好氣又好笑地道:“真是個俊丫頭,為父還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呢,原來卻是這麼件事兒。丫頭,你這就是少見多怪了,這方圓將近三丈的地面,之所以會比旁地方凹陷,乃是吃秋離壯士與明心大師的內家罡氣掃括的結果。丫頭,你大約甚少看到這等高手的拼鬥,是而才有這種外行話說出來,你還不知道,如若秋壯士與明心大師在屋子裡較手的話,以他們的動作間所帶起的潛力,就是能將一整棟房子震垮!”

圓睜著眼,衣霜咋舌道:“我的天,真有這麼個厲害麼?”呵呵一笑,衣帆道:“妮子,莫不成為父的還會騙你?”“銀絕劍”鮑德也哧哧地笑:“鬼靈精,所以說你以後少和秋老弟皮,惹火了他,他可以揍得你連東西南北全摸不清!”

皺皺鼻子,衣霜扮了個鬼臉道:“別唬我,二叔,秋大哥疼我還來不及呢,又怎會揍我?是不是呀,秋大哥?”秋離趕忙陪笑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衣帆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胡鬧了,丫頭,還不趕快進去弄飯,先泡上一壺好茶出來給叔叔伯伯們解渴。這一陣折騰,只伯大家早就餓扁了渴透了,秋老弟及各位遠客直到如今連腿還沒歇歇呢……”衣霜咯咯笑著一陣風似的捲進樓去,秋離亦笑道:“老實說,餓早就餓了,渴也早渴了,就是不好意思開口哪!”馬標哈哈大笑道:“媽的,你小於臉皮厚比城牆,也有不好意思開口的時候?”眨眨眼,秋離道:“別光說了,大哥,有其兄,必有其弟!”

捏起斗大老拳作勢欲擂,馬標笑罵道:“好個利口小於,今日若不是看你激戰之後身子虛脫份上,我這老拳就捶翻你了!”

縮編腦袋,秋離促狹道:“可嚇壞我啦,大哥……”周雲走上前來,笑道:“得了,秋兄,馬大哥,何前輩,梅姑娘,還是快往裡請,到前堂去好生休歇一下吧。”’在馬標背上駝著的何大器不由呵呵笑道:“老夫是身不由主,馬老弟往哪裡去老夫便只好跟著一道了,其實,老夫早就想進屋歇著啦……”馬標忙道:“罪過,罪過,前輩,我們這就進去。”

吁了口氣,秋離笑吟吟地道:“說穿了,大哥,你也是背不動啦!”狠狠蹬了秋離一眼,罵聲“小於”,馬標便由衣帆,鮑德陪同著先行揹負何大器走入木樓了。

周雲瞧著秋離,笑道:“可要我扶你?”

搖搖頭,秋離道:“不用,如今我血氣已乎,內腑舒坦熨貼,除了頭還有點暈,身子還有點虛,其他一切全無大礙,老友,你先請吧。”

迷惑地,周雲道:“怎不進去躺躺?也強似在這裡站著……”秋離含有深意地一笑道:“站一會好,血脈亦能流暢點……”周雲不解地道:“你累了,秋兄,站著更加吃力……”一直沒有開過口的艾小玫,卻已明白過來秋離的心意,她輕輕地扯了周雲衣角一下,俏聲道:“秋大哥說得對,雲哥,還是我們進去吧,讓他們在這兒站站……”周雲急道:“這怎麼可以?小玫,這——”不等他說完,小玫已暗裡狠擰了一把,嗔道:“你真是個楞頭青!”

這一把擰得相當不輕,周雲正待呼痛,目光一瞥,恩,卻一下子接觸到站在一邊,垂著臉兒含羞帶怯的梅瑤萍!

張大的嘴巴原來要呼出一個“氨的單韻,周雲卻急忙將嘴形一變,發出一個“哦”的笑音來,他連聲道:“好,呃,好吧,秋兄,我們先進去了,梅姑娘不妨在這裡陪你站一會,我們先進去啦……”艾小玫拉著丈夫往裡走,一邊低聲埋怨:“少羅嗦了,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呆人……”直等他們夫婦進入樓中,秋離才哧哧笑道:“我這新嫂子可真是善體人意哪!”

怯生生地拾起頭來,梅瑤萍臉兒紅紅地道:“我好不好意思哦……”向前移近了點,秋離柔聲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瑤萍,我們發乎事,止乎理,光明正大,毫不苟且,堂堂皇皇的一對,到哪裡也是一樣!”

溫順地一笑,梅瑤萍俏聲道:“身子……還不舒服嗎?”秋離吁了口氣,熨貼地道:“經你這一問,我有如吃下一股清涼劑,舒服極了;哪裡還會不舒服呢?”美麗的面孔又是一紅,梅瑤萍赧然道:“別笑我……”再上前一點,秋離輕輕地道:“不是笑你,瑤萍,是真的……”抿抿唇,梅瑤萍低聲道:“也許聽你嘲弄人的次數太多了,秋離,甚至當你真正對我好的時候……我也象是覺得你在嘲弄我呢……”秋離高舉右臂,一本正經地道:“天地良心!”

急忙將秋離舉起的手臂拉下,梅瑤萍含羞地道:“我相信你……夥離,不用起誓,只要你真心地對我好,就算是表面功夫,我也滿足了……”秋離正色道:“瑤萍,我是真對你好,絕不只是表面!”

深情地注視著秋離,梅瑤萍低低地道:“我……我知道……”搓搓手,秋離展顏笑道:“這便是了,我這人因為一向隨便慣了,有時候,說起話來自己也不覺得帶著三分輕挑氣,要不得,要不得,瑤萍,但我對你卻是言自肺腑!”婿然一笑,梅瑤萍點頭道:“我相信,否則,你原可不要我的……”秋離目光越過梅瑤萍的肩後,投注在悠悠的青山翠林間,他靜默著,神色卻浮起一片如夢般的恬適與迷幻,一雙眸子的深處,也彷彿起了濃濃的,帶著柔蜜與滿足的意韻光暈了輕輕地,梅瑤萍叫:“秋離……”秋離驚然醒悟,他忙笑應:“呢!”

梅瑤萍小聲問:“想什麼?”

笑笑,秋離道;“你猜?”

“恩”了一聲,梅瑤萍道:“你的心事,我怎麼猜得到?”秋離笑道:“真猜不到?”有些著急,也有些忐忑,梅瑤萍怯怯地道:“秋離,告訴我嘛……”伸出手,秋離緊緊握住了梅瑤萍那雙滑嫩纖細的柔荑,他湊近了些,柔柔地道:“我在想,幸虧我要了你,否則,非但你要痛苦終生,我也必會一輩子遺憾了……”情不自禁地依向秋離懷中,梅瑤萍全身軟綿,臉兒發熱,飄飄然,暈暈然,就象浮沉在雲絮中,陶醉於醇酒裡,連心兒也是那般酥酥了……秋離輕攬著她;柔聲道:“瑤萍……”仰起臉兒來,梅瑤萍星眸如夢:“恩?”

秋離柔柔地道:“剛才,緊張不?”

象是在甜蜜中突然被一個魅影驚醒,梅瑤萍原是充滿綺迷的面容上立時浮起了一片恐懼,她憂惶地道:“我簡直嚇得連呼吸都忘記了……現在想想,好可怕……”秋離輕撫她的秀髮,安詳地道:“有什麼可怕的呢?難道說,你對我這幾下於三腳貓的把式還缺乏信心?”梅瑤萍急忙搖頭,卻餘悸猶存地道:“不,秋離,你別誤會,你這一身本事,我是絕對地信得過的。但是,當時的情景卻令我擔心,誰也不能否認,方才你與明心大師的那一戰,可以說太危險了,秋離,縱使是你勝了,可也勝得好艱辛啊……”點點頭,秋離道:“不錯,是勝得十分艱辛。”

微仰起臉兒,梅瑤萍又道:“何況,就算你篤定能贏吧,我在一邊看著,也不會若無其事的,除非我是塊木頭……”有些詫異,秋離道:“這話怎麼說?”

如花的面頰上湧起一層朱赧,梅瑤萍低低地道:“因為,……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一下於明白了,秋離卻仍然裝著迷糊:“瑤萍,你再說得明確點,我與那老和尚拼命,與事不關心,關心則亂這兩句又有什麼牽連呢?”怔怔地看著秋離,梅瑤萍忽然垂下頭去,聲如蚊蚋:“秋離……不要逗我……我不相信你不明白這其中的含意……”哧哧笑了,秋離道:“梅萍,我要你再說明白點。”

吸了口氣,瑤萍紅著臉兒道:“你……秋離……你好壞。”

輕輕托起她下領,秋離與她雙目凝視:“你說,瑤萍,因為你已是我的人了,所以我與專和尚動手過招,你都為我擔著心,掛著腸?”雙目含羞,梅瑤萍小聲道:“既已明白,何必再問?”朗朗一笑,秋離道:“好甜哪!”

梅瑤萍越發臉兒紅嫣欲滴了,她又急又羞地道:“別嚷啊……”秋離笑道:“多少年來,我一直冷眼旁觀紛擾世界的男歡女愛,不為所動,甚至心裡還暗笑那些為情所苦的痴男怨女們,可是,時到如今,我才發覺我錯了,傻的不是別人,卻是我自家啊!”

眨眨眼,梅瑤萍迷惑地道:“為什麼?”秋離笑吟吟地道:“浪費了這麼漫長的光陰在光棍生活上,虛度瞭如許形單影隻的孤家寡人日子,直到現在才曉得體嘗這甜蜜滋味,瑤萍,你說我不是愣頭青是什麼?”頓了頓,他又道:‘好奇妙,原來男女之間那個情字,竟是這般迷人法,難怪那男的會痴,女的會怨了!”

忍不裝噗嗤”一笑,瑤萍道:“別裝傻,秋離,我不信你這會是頭一道。”

舔舔嘴唇,秋離正色道:“蒼天在上,扯謊的人可要爛嘴皮哪!”

梅瑤萍趕緊伸手掩住了秋離的唇,她卻依然半真半假地套著話:“用不著賭咒,秋離,心才是誠實的。告訴我,憑你的這些優厚條件,有沒有別的女孩子對你表示過意思?”想了想,秋離道:“沒有。”

梅瑤萍輕輕一撇嘴,道:“我不信!”

急了,秋離道:“是真的,瑤萍我不騙你……”梅瑤萍又道:“那麼,你也從來不會去追求過人家麼?”霍然大笑,秋離道:“我的親爹,瑤萍,你看我會是那種跟著女人裙角邊搖頭擺尾的角色麼?”笑了笑,梅瑤萍道:“雖然不象,但依你這浪蕩性子,卻也難保不沾花惹草,逢場作戲!��笨誒鏃趿肆繳��錮胍槐菊��氐潰骸襖鮮鄧擔�黽�曛屢�ⅲ�既懷願齠垢��KP∏紋な怯械摹⒌�粗皇巧⑸⑿模�飩餉瓢樟耍�硬揮夤媯�齙絞士啥�梗�皇Ь�臃綬兜牡夭健V劣詒鷯寫嫘模��玖�胍參叢�牘�欠矯媯��跡�閎舨恍牛�憧砂檔匚飾事澩蟾纈脛茉普廡∽櫻�純詞欽媸羌佟!*

潤潤唇,他接著道:“你可能不知道,瑤萍,我平常是十分忙碌的,天涯浪跡,四海為家,到處奔走辦事……”梅瑤萍迷惑地道:“你都忙什麼呢?”。

秋離笑道:“忙什麼?為了道義與財富哪!”’睜大了眼,梅瑤萍訥訥地道:“道義與財富?”秋離微微頓首,低沉地道:“不錯,財富令人能以生活下去,而道義,卻更可使生活變得有意義與有價值,人活著,總該有點本分事要做,是麼?”吁了口氣,他又道:“江湖中人,就因此免不了以一種直截了當的方式——或者說是一種粗魯的方式吧,來為天下的公理儘儘心了……”有些感動地,梅瑤萍道:“只有善良的江湖人才會有你這樣的想法與行為,秋離,你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尤其是一個掩隱在惡名之內的好人!��薄�錮氳��匾恍Γ�潰骸骯�繃恕!*

梅瑤萍認真地道:“一點也不過獎;秋離,越是如此,便越見你的純真與爽朗。一個聲名狼藉的好人,比諸一個道貌岸然、蛇鼠其心的偽君子,不知要高明的多少倍……”低緩地,梅瑤萍又續道:“而今天的江湖上,秋離,便缺少了象你這樣的人。你不覺得,那些或者口是心非,或是畏瑟自保,或是貪婪齷齪的角色太多了,這種人,卻又往往掛著一副好招牌,有著好名聲……”聳聳肩,秋離笑道:“他們聰明哪,不似我,瑤萍,直衝直出,毫不轉彎抹角,更不曉得玩手段,耍花招,也就難怪我弄到今天的聲名狼藉了……”梅瑤萍誠懇地道:“可是,我就喜歡你這種惡君子,討厭他們那種善小人!”

秋離微笑道:“當然,要不我們兩個怎麼能湊到一起來?”著急地,梅瑤萍道:“我是說的真話……”哈哈一笑,秋離道:“別急,瑤萍,我也是全心相信哪!”

一抹美麗的紅霞再次浮上了梅瑤萍那張美麗的面孔,她輕柔地道:“秋離,你樣樣都好,只有一端……”秋離忙問:“哪一端?”梅瑤萍笑隨防地道:“太會逗人了!”

豁然大笑,秋離道:“是這樣麼?怎的我卻不覺得?”梅瑤萍道:“你是習慣了,又哪裡會感覺得出來?記不記得,我就好幾次叫你弄得啼笑皆非,幾乎把心肺都氣炸了!”

秋離低聲道:“那卻是我故意的,瑤萍,你不能把那個時候發生的事與今天的情形做比較。別急了,今天我們的關係和以前的立場是完全相反的呀,而我素來對我的敵人便不會一本正經,更不會客客氣氣了。”

輕輕用手理了理鬢邊的一束秀髮,梅瑤萍婿然於笑道:“不必解釋,秋離,你的一貫作風我可說是太明白了。”

秋離笑道;“那麼,不怪我了?”

梅瑤萍認真地道:“我何曾怪過?”

秋離正想再說什麼,後面門兒開處,周雲業已匆匆行出,他一見二人這等親密勁兒,不由大笑道:“得了,我的柳下惠,一屋子人全等你們吃飯呢,有什麼體己話兒留著以後再講不行麼?日子可長得很哪!

轉過身來,秋離笑道:“別吃我的豆腐,老夥計,我臉皮厚,人家梅姑娘可怕羞哪!”又羞又窘地白了秋離一眼,梅瑤萍低下頭,趕緊奔向樓裡去了,望著她的背影,周雲嘆道:“情愛果然是一樣奇妙的東西,秋兄,眼前的玉里刀梅姑娘,與我們第一次看見她時的那種兇悍的模樣,簡直是令我不敢相信這會是同一個人。那時的她,是如何的潑辣冷侮,如今的她,又是多麼嬌羞溫柔?老天,男女之間這一縷嫋嫋的情絲,竟會產生如許的驚人力量?”“嗤”了一聲,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別他媽在那裡裝呆鳥,‘情’這個字的偉大處,你早就經歷過,非但早就經歷過,且更已成為行家啦!在我面前,你看看你這副熊樣,活脫似個未經人事的毛頭小子一般,其實你的經驗已能做毛頭小子的老爹了!”

周雲笑罵道:“你看你,葷素全來了!”一拍他的肩膀,秋離笑道:“你這句話,不覺提醒了我業已空空的五臟。快進去吧,老友,葷素齊來應該是擺在飯桌上才對!”

周雲搶前一步,道:“我扶你吧?”

搖搖頭,秋離大步往前走去,他做個鬼臉道;“別客氣,我不是艾小玫!”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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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2: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生死之約

大玄山——高聳峻峭,挺拔秀逸,入雲的峰頂經年被迷濛的姻霧所籠繞,以至看上去它就越發靈奇古樸,高遠縹澈了……在山的東邊十五里處,有一片荒蕪淒涼的斜坡,坡上坡下,全生滿了煙迷的齊脛野草,而這叢叢野草卻是霜白色,略染了點灰蒼,好象草梗上沾著什麼傷感的幽戚的韻致,也乖如這片悽悽的野草在多久的煙遠年代下來,既已悲憫於在這個地方發生的許多慘劇——這是白草坡,也是一個染著濃重悲烈色彩的地方。江湖中人,經常將此地用做決鬥的場所。惟者固為這裡偏僻而冷務,這裡的景色氣氛全含蘊著那樣的冷寒與哀愴……現在,是清晨,一個愁慘的,陰翠的清晨。

坡頂,秋離正盤膝坐在草叢中,形色顯得凝重而肅穆。他對面,“中原雙絕劍”衣帆與鮑德並肩跌坐在一起安置他們二人寶劍的那方狹長雕花檀木盒則擺在一邊,馬標有些緊張地在拾頭張望著,周雲則一貫冷漠地將目光投注向遠處大玄山那煙霜悽迷的山頂……空氣是靜寂的,靜得象是凝結了一樣,除了寒風吹拂著悽悽草動之外,就只有他們幾個人有節律的呼吸聲了。這原是個肅殺的日子,看在人們的眼裡,想在人們的心間的,也真都那般血淋淋的了……”搓搓手,馬標不安地坐了下來,他苦笑著道:“退出江湖的紛爭圈子這許多年,竟連其中的味道全不習慣了,老覺得心頭恍惚,煩燥不寧,嘴巴是乾澀澀的,情緒是緊繃繃的,就說一雙手吧,也不自覺地有點哆嗦乏力,冷汗淋淋了……”笑了笑,秋離道:“我很瞭解,大哥;但這不是怕,只是一種本能的緊張反應而已,一個人脫離他往昔的生活圈子太久,一旦舊夢重溫,當然會覺得陌生又不安的,就如同他突然進入一個新的環境嘗試著一件新的事務一樣。大哥,假如我到你的田莊去耕田種地,在習慣之前,說不定也會有這樣的感覺。”

馬標搖搖頭,道:“別幫我圓場,我看,這也關係到一個人的定力如何,以你來說,決不可能有這種現象,天壓下來,你都能連眼全不眨!

秋離笑道:“你看我看得太高了,大哥。”

嘆了口氣,馬標又道:“就以衣、鮑二位前輩來說吧,人家還不是在小青山一待那麼長久的歲月?雖然未經明昭天下退隱武林,但實際上也和退隱差不多,等於完全脫離了江湖那種爭強鬥勝的複雜環境。可是你看看人家二位前輩,一旦重複舊時景況,卻依舊沉靜如山,形態自若,哪有我這等沒出息的模樣?”“金絕劍”衣帆祥和地一笑,道,“老弟,你也太把我們兩個老頭子看高了,說句實話,大敵當前之際,縱使心頭緊張,亦需強自己做到鎮定如常,否則,就算是惶惶不安,對方也不會放過你的,徒自留人一個笑柄,不就更顯窩囊了麼?活這大輩子,別的我兩個老兒沒有學到,如果硬要說得了點什麼,那就只是對‘鎮靜’兩個字略沾了點心得而已。”

頓了頓,他又道:“而‘鎮靜’這一門功夫,不僅是江湖中人對敵行事的獨家法則,哪一種事情,哪一種人也應該俱備這等涵養。或因環境的磨勵而有深有淺,但卻總不失是一樁有益的修為,身在武林,或身在其他行業中,學習‘鎮靜’這門功夫,全都是非常有用的……”連連點頭,馬標比較寬心了一些,他笑道:“真是聽此一段教言,勝讀死書十年,衣前輩。你者可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不錯;我這人鎮靜的功夫委實還不夠,而不夠鎮靜,即缺乏深度,一缺乏深度,看起來就任做什麼事全都彆彆扭扭的了!”秋離插嘴道:“所以說,老哥你還得多學?”瞪了秋離一眼,馬標道:“為兄的在與衣前輩研討人性心理,豈有你小子置啄之處?”哧哧一笑,秋離道:“好,好,我三緘其口便是!”

微徽一笑,衣帆道,“不過,馬老弟,老夫有一句話要說出來,想老弟你一定頗以為然。”

馬標忙道:“且請示下。”

衣帆低低地道:“老實說,數十年的江湖生涯,武林風雲,一干奇人異士老夫業已看得太多了,但似秋離老弟這等年輕俊傑,豪才英雄,老夫卻是僅見,不說別的,光講他那股雍容風範與沉偉氣度,便不知超過常人幾倍。在強敵之前,他那鎮定和平靜的形態,簡直令人懷疑他知不知道人世間尚有一個‘怕’字,一個‘死’字,他業將艱難融於嬉笑之中,險惡化入詼諧之內,表面上看來,他是放浪形骸,狂蕩不羈,實則他早巳將什麼生死看穿看透,不值一曬了!”“銀絕劍”鮑德在一旁接口道:“大哥可謂觀察入微,說得一點不差,秋老弟就正是如此!”

哈哈笑了,秋離道:“可恨地下不裂開一條縫,否則,我真是羞得要鑽將下去了,二位前輩這等謬獎,在下可確是承擔不起哪協……”馬標笑罵道:“媽的,你也生了張薄的臉皮呀?”沉默了好久的周雲這時也開口道:“馬大哥,秋兄這份能耐,兄弟我也著實欽佩得緊。這段時間裡,休說你這退隱江湖的老行家感到惴惴不安,就以我這經常在道上打滾的人來講,也覺得胸口沉甸甸、悶鬱郁的似壓著塊什麼,你看秋兄,卻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裡修心養性,悠哉悠哉,換了個人,只怕不容易做到呢……”秋離忙道:“得了得了,老友,你再誇我,我就只好大喊救命了,況且,比我更為沉著的人還有哪,你就沒看二位前輩?”周雲隱在面罩後的雙眼浮著笑意,他道:“做徒弟哪好在高人面前拍師父的馬屁?”“銀絕劍”鮑鎔呵呵笑道:“好小於,你可真叫生了張巧嘴,面面俱到,不曉得是你哪個師父調教出來的?衣帆老大呢,還是我?”

衣帆笑道:“包管是你!”

鮑德攤攤手,道:“冤哉,你看我說起話來這般笨拙,會是我麼?大哥,八成是你連嘴皮子功夫也一齊傳給這小混混了!”

幾個人這一陣說笑,不由輕鬆了許多,方才那種沉悶陰霧的氣氛也掃除了大半。他們此來,乃是赴兩個月前秋離與“八角會”訂下的“生死約”,今天,便是當時約定的會面解決之日——當時,秋離在襄陽城外牛鳴石,大破“八角會”的黨羽之後,親口與“八角會”唯一生還者對方“大雄壇”壇主倪尚強約定了今日之會,現在,他業已一大早便候在此地了。

幾個人在談笑中,馬標不由又朝坡下看了看,詫異地道:“怪了,怎麼他們還不來?”衣帆安詳地道:“放心,他們一定會來的。”

舔舔唇,馬標道:“說不定他們膽怯了呢?前輩,‘八角會’的人當然知道他們將而臨的對手是誰,換句話說,他們也可能預料到他們那種悲慘的下場了……”不以然地搖搖頭,衣帆道:“馬老弟,你不要把‘八角會’看得太簡單,更不能將他們看得太無能,這幫人的暴戾、兇殘、貪婪、專橫與彪悍,在多少年以前——也就是他們第一次的覆滅以前;即已如此了。現在他們死灰復燃,東山再起,其本質之邪惡便不說更為加厲,至少亦不會比以前稍好。

千萬記住,今天的‘八角會’首腦與往昔的八角會首腦仍是相同的八個人,並沒有換易,而‘八角會’的作風及習性也就不會換易,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暴庚、兇殘、貪婪、專橫而彪悍!”

略停了一下;衣帆續道:“而且,目前的‘八角會’正是再次重整,方待開始創江山之際,斷斷乎不能挫了銳氣,若是銳氣一挫,再想爬起來可就大大不易了,這一點,‘八角會’的首腦們也必明白。他們便是心裡畏懼,亦只有孤注一擲,傾力一戰,這一戰如果贏了,至少他們尚能做為翻本的依持,宣揚他們的威勢,但他們如不敢戰,則‘八角會’將必跨無疑——武林中沒有人會看得起懦夫,縱使他們怯懦得有道理!”馬標訥訥地道:“那麼,照前輩這麼說,他們是一定會前來赴約了?”衣帆淡淡一笑道:“不錯。”

伸出舌尖來嘴沿舔了一圈,秋離似笑非笑地道:“所以說,我瞭解到此行的危險,便堅持不讓何大器前輩來,連周嫂子與梅瑤萍都不準來。”

周雲在旁笑道:“還說呢,小玫在我們臨走前簡直吵翻了天,當天晚上差點連我進房都不準進了……”馬標亦道:“我門何老爺子更是厲害,先是拍著桌子大罵大吵,繼則拉著我軟求硬纏,非要跟著來不可,我好勸歹勸,險些就朝他跪了下來,把嘴皮子全磨破了,才勸得他勉強不吭聲。只是,那臉色可夠瞧的,他就悶著一晚不說話,連看也不看我一眼,那模樣,乖乖,就好象我和他有著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一樣,板著一張老臉,活脫能刮下一層霜來!”

吸了口氣,他又道:“我心裡就怪啦,這趟前來,既不是逛廟會,更不是偷看大姑娘脫衣服,從頭到尾全是件玩命的事呀,我們何老爺子怎會有這大的興頭?到後來我想通了,一個‘義’字而已,我自己軟硬兼施地非跟著來,表面上是我和秋兄弟的關係不同,實則裡,我不也是站在一個‘義’字上麼?”霍然笑了,秋離道:“老哥,你可真會抓住機會替自己臉上抹金啊!”

一瞪眼,馬標道:“然則不是如此麼?你哥我不是講義氣的人麼?”秋離笑道:“是,當然是。”

用手指點了點周雲的鼻尖,秋離道:“你小子真促狹,好在這裡沒有外人,我也不妨說明了。本來,我是答應要她一起來的,但我後來越想越不對勁,因為我知道,今天這個約會,可不折不扣地是個血淋淋的生死之約,而只要一動上了手,誰也不敢說穩操勝算,更不敢保證毫無損傷,梅瑤萍和我情根深重,連心連意——各位暫請莫笑,假如她跟了來,萬一發現我受了傷她固然在精神上承擔不了,而我若發覺她帶了彩的話,也會同樣不是味道,如此一來,未免影響戰力,況且這些事情的可能性相當大,我自不願明知故犯——”折了根草梗在口裡咬著,他又低沉地道:“另外一個原因,說穿了也罷——假如我有了什麼長短,她當時在面前的話,很可能一下子想不開而做出傻事。設若她不在眼前,感覺上就比較平和,再加上時空的距離,多少也會沖淡一些刺激,或者不至於對她有大大的傷害。她還年輕,仍有大好年華,實不必陪著我到那陰曹地府去受罪——當然,如果我完蛋大吉,十有十成是必定會被閻王爺打下地獄的!”

深深體會出秋離那深沉如海的情韻,周雲不覺頗為感動,他知道,秋離雖然話說得俏皮有趣,十分談諧,但卻也明顯地流露出他對一個女子的責任與苦心,而那是誠摯的,慷慨的,永恆的,坦蕩的,無私又深切的。周雲在昔往,還一直以為秋離只是一個強者,一個智者,一個習慣獨身生活的飄零客,如今,他明白了,秋離更是一個懂得感情,瞭解愛悅,進一步識透了男女關係的君子,他是個那麼磊落,那麼開朗,又那麼豪邁的男性中人!

沉默了半響,周雲誠懇地道:“秋兄,我只能說一句話,梅瑤萍找對人了!”哧哧一笑,秋離道:“她在聽到我告訴她不準偕來的意思之後,既不表抗辯,亦不表滿意,僅是朝我看著。有一剎那,我以為她會大叫大鬧呢,但她什麼表示也沒有,平靜得出奇,想起她當時的反應,至今我還有點擔心——”馬標愕然道:“擔心什麼?這樣不是很好麼?”聳聳肩,秋離道:“就是因為她太平靜了,我才覺得有些不安,依她的個性來說,她不應該這麼柔順的呀!”

哈哈大笑,馬標道:“關於這個,兄弟,你就是外行了。

女人哪,任她是頭雌老虎,只要她全心全意地愛上一個男人,也就立即變成一隻小貓,就以你那老嫂子來說吧,在嫁給你哥我之前,不也潑辣得緊?可是一旦嫁給我以後,你猜怎麼著,呵呵,可乖得連喘口氣也不敢啦!”

秋離眯著跟,皮笑肉不動地道:“不見得吧?老哥,就在大前年,我還親眼看見嫂子扯著你的耳朵罵你老不正經,老殺幹刀呢……”呆了一呆,馬標隨即面紅耳赤,尷尬十分地道:“呢,哪有……這回子事?你不要瞎扯蛋,……你嫂子怕我怕得一塌糊塗,人家不明就裡的,還真以為是這樣呢……”忍住笑,秋離道:“罷罷,算我信口雌黃。”

氣得脖子全粗了,馬標低吼道:“本來你就是信口雌黃!

成,小子,這裡不便講什麼,等回去了,哼哼哼,我再好好與你算這本帳!”

連連拱手求饒,秋離道:“下次不敢了,老哥,千萬請你撓過小弟這遭。以後小弟再怎麼說,也不會掀你的底,漏你的馬腳啦……”恨得牙癢癢地,馬標瞪著一雙牛眼道:“你小子這張利嘴真他媽是把殺人刀,我,我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不成?怕你掀什麼底,漏什麼馬腳?照你這樣一說,人家不明就裡的,可還真以為我有什麼把柄握在你的手裡呢!”

秋離笑吟吟地道:“好,好,就算沒有,行不?”蒙著面罩的周雲笑道:“你們哥兒倆,一天抬槓到晚,也沒見那大精神的人……”嘆了口氣,馬標道:“這小子哪,是塊不點頭的頑石,我和他之間的口舌之爭也不能叫做抬槓。呢,我是在教訓他,可是業已教訓多少年了,他卻還是這副樣子,一點長進也沒有,好不可嘆……”一番話,說得大夥兒俱不由笑了起來,而就在這一片和諧的笑聲裡,秋離已忽然“噓”了一聲,臉色修變:“聽!”各人立即噤聲,側耳靜聽……可不是,有動靜了,一片急劇而沉實的馬蹄聲正快速地向這邊移近!

馬標緊張地道:“他們來了!”

靜默地聆聽著,秋離喃喃地道:“約有十來匹馬,正向此處奔來。”

“金絕劍”衣帆微微一笑道:“當心他們另有詭計。”

點點頭,秋離低促地道:“稍停與對方接頭的時候,煩請二位前輩警戒敵人奇兵埋伏,大哥與周兄則兩翼掩護,由我主中應敵,不到必要,各位無須動手。”

說到這裡,他又歉然笑道:“時間迫急,在下斗膽作主籌劃,冒犯之處,尚乞二位前輩恕罪!”衣帆開朗一笑道:“老弟少年英才,斷事如神,設計周到,我等正應馬首是瞻,哪裡還會有絲毫異議呢?”鮑德忙道:“全不用客套了,秋老弟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在臨陣應敵這一門經驗學問上,人家可是頂尖兒的!”

於是,秋離不再多說,霍然站起,目光投注向斜坡下的遠處荒煙裡。那邊,果然有十餘乘快馬正分草如浪,迅速往坡下接近!

奔來的十餘匹鐵騎,全是黑鬃黑毛,就有如十幾團平地而起的烏雲,滾滾朝草坡上接近。

馬上騎士,亦是純一的黑色衣袍,由於距離仍遠,尚看不清他們的面容,但是,卻能以體會出他們之間的一種氣氛——一種緊張又沉重的氣氛。

這時,“中原雙絕劍”周雲、馬標等四人俱已站起,他們略在秋離背後一步的距離成為一排,讓秋離挺立在面前。

來騎分開如霜的萋萋白草,開始仰馳向坡,而秋離卓立坡頂,也是一身純黑,黑色頭巾,黑色勁裝,黑色皮靴,風吹拂著他的頭巾,獵獵飛揚,他的眸子冷沉又淡漠,凝注著坡下逐漸來到的敵騎。此刻,名震天下的“鬼手”,正有如一尊俯視著九幽血池的魔神,有如一隻以冷眼睨睨獵物的猛鷲,顯得那樣的偉岸雄霸,又那樣的冷酷彪悍!

那些接近的鐵騎——共有十二匹,在隔著秋離還有三丈多遠的地方紛紛停住,馬上十二名騎士的十二雙眼睛也默默地投注向他。

他們個個皆是一身黑衣,背後,脅下,俱有隱藏之物隆起,一看即知攜有兵器。他們為首的兩個人,一個身材修長,、面白如玉,眉宇唇角間全透出一股無可言喻的精練世故的韻味。最令人注意的是他那一雙眼睛,深邃、爛亮、銳利,且帶有一種古怪又邪異的光彩,宛似有兩粒多稜角的,能施聚光芒的鑽石暗暗嵌在裡面!這人看不出他的確實年齡,但由他那深沉老辣的形態與怪異幻迷的眸瞳所顯示的陰詭秘詐神色來推斷他的年齡,也該在中年以上了……這人旁邊,是個枯乾瘦小的老頭子,這老頭子有一雙黃湯眼,塌鼻樑,又加上把稀疏疏的黃鬍子,十分不起眼。但看著他,卻令人有一種特別不安的感覺,就好象,呢,他的皮包骨似的瘦小身體裡,含蘊著某類惡毒的衝動暴戾的力道一樣,使人不自覺地有些惴惴……就這麼互相凝注著,一時間,哪一邊也沒開口,但雙方的每一個人都能尖銳地感觸到對方目光中的敵意與憎恨,那是一種不可消彌的敵意,一種強烈的憎恨!

於是——

對方十二騎開始極為小心地緩緩移近,現在,距離這邊已不足兩丈遠近了……他們的為首者——那個面如冠玉、雙眸邪異的人物首先朝右微微點了頭,他與那老頭子身後的十多名騎士立即拋鐙下馬。十個人的動作全是那麼快速利落,幾乎只見他們雙腳離鐙,十個人業已好生生地站在地面了。

這人與那者頭子並未下馬,他在唇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然後,望著秋離,以一種十分沉靜徐緩的聲音開口道:“我想,閣下必是鬼手秋離了?”

秋離毫無笑意地笑了笑:“果然不愧生了一雙好招子,難怪人家稱你為‘魔眼雙心’了—只不過,丘達,現在尚未見識到,你那顆心是如何雙法!”

那人,正是“八角會”的大龍頭,江湖上出了名的梟雄——“魔眼雙心”丘達,他深沉地一笑,道:“你會見到的,秋離,今日之約,你不就是這個意思?”點點頭,秋離道:“很聰明。”

丘達順手一指他旁邊的小老頭子,淡雅地道:“我十分樂意替你引見我的副手,也是我多年來生死與共的老夥伴‘小靈王’蘇樸。”

秋離笑笑道:“他確是有那麼幾分味兒。”

“小靈王”蘇樸突然聲如破鑼般沙啞地道:“姓秋的,你得意不了多時了,對你這後生小子來說,‘八角會’,業已盡了最大的忍耐!”

“哦”了一聲,秋離道:“是麼?”

蘇樸那張骷髏似的幹黃面孔浮起些激動的褚紫色,他狠狠瞪著對方,暴烈地道:“依江湖的傳統來說,姓秋的,當年你那死鬼義兄屠孤吉坑害了本會十多條好手的性命,這筆帳光是屠孤吉償還是不夠的,我們便應該再在你頭上補償才對但我們忍了,罷了,沒有找你算帳,卻由你在江湖上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只要你不惹我們,我們原也不欲翻起舊帳,可是你不!首先你有一段時日四處刺探我們,揚言要報復我們,繼而打擊了我們的盟友‘狼牙幫’,在他們手下截走本會重要人質宗家的孽遺,你意猶未足,更在襄陽牛鳴石下以卑鄙手段狙殺本會所屬,將本會‘大掌旗’雷仲,‘大威壇’壇主上官坤加以殘殺。這一樁樁的挑釁行為,一筆筆的漫天血債,全是你做下的,你開的頭。秋離,你以為你是誰?你又以為我們是誰?‘八角會’就容得你如此欺凌,如此迫害麼?如果你這樣去想,我可以告訴你,你就完全錯了,徹頭徹尾地錯了!”

秋離平靜地道:“你說完了?”

重重一哼,蘇樸憤怒地道:“難道我還是冤枉你?”冷冷地,秋離道:“我可以一件一件地答覆你。姓蘇的,有句話說,‘不教而誅謂之苛’,我不要落這個罪名,所以我要好好地,仔細地教你一教!”

勃然大怒,蘇樸吼道:“大膽狂徒,你好大的口氣!”

一側,“魔眼雙心”擺擺手,平淡地道:“叫他說,老蘇。”

秋離目光冰冷,面如寒霜,他低沉地道:“很好,不管今日的發展如何,我想我們必須將事情說清楚,是非之間,就算不必公論,至少自己心裡也有個底!”丘達陰側側地道:“不錯!”

將目光投注在遠處雲霧迷繞的大玄山頂,秋離的雙瞳中似是漾起濛濛的煙幻,他徐徐地道:“我屠大哥半生江湖,創下的俠風義名不用我綜述,兩道中人凡是有點良知的也不會不承認。而正邪不併存,賊我不兩立的趨勢仍自古皆然,因為屠大哥的正直剛烈,嫉惡如仇,他便得罪了你們——‘紅心教’‘青衫幫’‘八角會’。你們這批荼毒武林、危害善良的蟊賊即糾集了四十一名好手,用盡了一切可能使出的陰毒手段與卑鄙伎倆算計他,不顧信義,罔論天良,逼著屠大哥走向絕路,迫使他將一條有益江湖的生命棄捨,這筆血淋淋的仇,刻骨樓心的恨,並不因我屠大哥的逝去而逝去,它依然記存在屠大哥的後繼者———我秋離心中。”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在我屠大哥與你們一場血戰後,固然我屠大哥因傷重不治含恨而投,但你們也死傷狼籍,一敗塗地,開始冰消瓦解,土崩山頹。這些年來,‘紅心教’與‘青衫幫’業已痕跡不留,蹤跡未見,可能他們早就跨得徹底、碎得乾淨了,也可能那僅有幾個餘孽嚇破了膽永不敢再現江湖了。可是,只有你們‘八角會’卻在龜縮了一段時日之後再度死灰復燃,猶想做那東山重起的美夢,你們到處招兵買馬,勒索錢財,更脅迫到那可憐的宗家頭上,人家不服,你們便寅夜圍莊,燒、殺、擄、掠,將宗家一個好好的莊院,一個美滿的家庭搞得七零八落,妻離子散,整得宗家家破人亡,成為一片焦土。然後,你們猶不為足,更唆使你們的尾巴‘狼牙幫’截殺宗家僅存的孤兒寡婦,意圖斬草除根,永除後思。丘達,這種喪天害理,斬盡殺絕的狠毒行為能算‘人’的行為麼?還能算是武林中人的行為麼,同在兩道上混闖,我都替你感到羞恥!當然,我碰上了這件事,所以我就伸手管了——不論我和你們‘八角會’有沒有宿怨,這件事只要我遇著,我就一定會管的。我想,除了那人業已麻木,否則,任是哪一個見著了也決不會袖手旁觀!”

冷峻地,丘達道:“不要說得這麼仁義道德,姓秋的,你也不是善人!”

點點頭,秋離平靜地道:“對,你說得完全對,我確不是善人,但我不做違背良心、傷天害理的事,而且我崇尚仁義,注重信諾,不殺無辜,不傷婦孺,比起你們來,我只怕要強得多了!”

蘇樸大叫道:“那是你自己以為!”

冷冷一笑,秋離道:“江湖中人的眼睛是雪亮的,無庸爭辯——或者,蘇老兄,你舉出個實例來反駁我方才所說?”“小靈王”蘇樸窒了窒,他是想找出一件有關秋離所做的不符他剛才所言的事情來,但是,卻硬是想不出來。越想越急,一剎那間,他已經汗水涔涔面紅耳赤了!

丘達十分不悅地盯了他這位副手一眼,又冷峻地道:“秋離,你有一張巧嘴!”

秋離笑了笑,道:“我更有公理,否則,你們這位二當家為什麼掙了這麼久,卻連一個屁也放不出來?”突然惱差成怒,蘇樸面如豬肝,髮梢上指地厲吼道:“滿口胡言的混帳小子,我要活劈了你!”

口裡“嘖”了兩聲,秋離不瘟不火地道:“蘇樸,你是一個毫無修養,沒有德性的野種!”

這一下,蘇樸再也忍不住了,他咆哮一聲,方待有所動作,丘達已冷森地叱喝出:“你瘋了,老蘇?”猛然將一口怒氣吞下,蘇樸氣得混身哆嗦,握拳透掌,差一點連眼珠子也突出了眼眶!

鼻中哼了哼,丘達又對秋離道:“下面,你還有要說的麼?”舔舔唇,秋離道:“當然,至於襄陽牛鳴石那段公案,你們‘八角會’的那一批爪牙只是運氣不好,黴星高照,恰巧碰上了我!”

厲烈地;丘達道:“只是碰上了你,你便如此心狠手辣地擺平了他們四五十個?”秋離冷冷地道:“當時他們四五十個也正想將人家五六個人擺平!”

一昂頭,他又道:“你那批手下仍去劫鏢,而劫了鏢還要殺人,這是第一個不該;我已經一再警告他們,叫他們遲下,但這些人全然不聽,自取殺身之禍,此乃第二個不該。有此兩個不該,在我的習慣來說,已經有足夠擺平了他們的理由而有餘了,這一點,想你丘某人也知道!”

丘達強忍怒氣,語聲卻已見憤激:“秋離,如此說來,你的所行所為,全是正確了?我的那批手下就註定該死的?你已將審判、定刑、執行等權力集於一身了?”冷森地一笑,秋離道:“在我的力量範圍來說,是的!”

丘達雙目光芒候閃,宛似有一抹血影掠過,他陰沉又歹毒地道:“那麼,你以為我們是誰呢?就會任你這般壓迫而畏縮不前?”搖搖頭,秋離道:“不,我並不如此以為!”吁了口氣,他接著道:“而且,我們都不會如此以為。我們的帳並不因為僅只這一筆,還有另外一筆,相信我們全知道,這一筆帳已經不易消除了,’那另一筆,自然也就更不可能化解了!”

丘達冷沉地道:“你是指屠孤吉那筆帳?”點點頭,秋離道:“我早已說了,你很聰明,丘達。”

丘達如玉的面孔浮起一抹冷酷的蒼白,他唇角略一抽搐,露出一絲有如豺狼般的笑容道,“很好,姓秋的,我們也打算結一結這筆帳,你的提議,我們十分表示贊同!”

哧哧一笑,秋離道:“當然,否則你們也不會來了!”

月光越過秋離肩頭,丘達看了看馬標,又瞥了瞥周雲,然後,落在“中原雙絕劍”二人的面孔上。

他仔細地凝視了二人一陣,幽冷地道:“假如我沒有猜錯,你們二位想必是‘中原雙絕劍’?”衣帆看了看鮑德,頷首道:“不錯。”

丘達的目光又閃了閃,低沉地道:“二位以此種姿態出現在眼前的場合,大約是來為秋離助拳來了?”衣帆老老實實地道:“你說對了,丘當家。”

沉默了一卞,丘達道:“明明知道不必要,但我仍願提醒二位一句,你們可將輕重先衡量過了?與‘八角會’作對為敵,恐怕不是一件合算的事!”

溫和地一笑,衣帆道:“世上有很多事,丘當家,是不能純以利害得失四個字來做行為準則的。況且,事實上貴會也沒有象當家的你所說這般不可一世,至少,在我‘中原雙絕劍’眼中以為如此!”丘達第一次神色變了,他寒著臉道:“這麼說來,你們二位是一定要淌這塘混水,捲入這場是非中了!”

平靜地點點頭,衣帆道:“我怕正是這樣了。”

怒哼了一聲,丘達道:“好,希望你們不至後悔!”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這個問題,更無庸當家的操心了!”

深深地吸了口氣,丘達道:“看這情形,我們必須要用鮮血來解開我們之間的這個死結,很遺憾我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用手磨擦著襟前雪亮的銅釦,秋離微笑道:“你說得對,我搜盡枯腸,卻也找不出更好的方法呢。”

面容上沒有絲毫可資探討的表情,丘達冷沉地道:“秋離,你可要建議用哪一種方式來解決麼?”秋離一笑道:“約是我訂下的,照規矩說,你們有先行選擇的權力,只要不是指定我伸長脖子白挨刀,任什麼方式我全可以湊合!”

一抹寒森的笑意浮上丘達的唇角,他諱莫如深地道:“你這般大方?”笑了笑,秋離道:“當然。”

他古怪地眨眨眼,又道:“反正我也明白不論是哪一種方式的決鬥,結果必然只有一個形態。”

丘達脫口道:“哪一種形態?”

霍然大笑,秋離道:“一場混戰而已矣!”

丘達生硬地道:“似乎你早就胸有成竹了,秋離。”

聳聳肩,秋離道:“也談不上什麼‘胸有成竹’。丘當家的,因為你們是哪一種類,我心中雪亮的,對你們這幫子人,說老實話,我並沒有抱著什麼幻想,期望你們有什麼公正仁義的表現,這是不大可能的事。不妨乾脆說穿了,到時候你們一湧而上之際也省卻少不了羞恥,雖然你們早已不知什麼叫做羞臊了。”

“小靈王”蘇樸業已氣得差點就跳下馬來,他狂吼道:“姓秋的,你即將用休的狗命來實償你的囂張!”

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這要試過之後才知道,老小於。”

於是——

緩緩地,丘達翻身下馬,同時,他伸手入黑袍之內,手縮回來的時候,已經多出了一件奇異的兵器——一根核桃粗;細、’三尺長短的銀色杆柄,頂端以細鏈垂綴著一枚比巴掌稍大的八角星形物體。這枚八角星形物體,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一種利器,八隻稜角尖銳鋒利,閃泛著藍汪汪的寒光!

杆柄頂端連結著這枚星形利器的黑色細鏈,約有兩寸之:長。現在,丘達輕輕搖晃著那枚八角星,冷木地一笑道:“知:道這傢伙的名字麼?秋離!”

搖搖頭,秋離道:“十分陌生!”

丘達邪惡地笑道:“它叫‘八角飛星’,是我使用四十餘年的隨身兵器,也是我最親密的夥伴——”雙目以一種無可言喻的蔑藐神情看看秋離,他續道:“十年前,你的拜兄,昭,大名鼎鼎的‘赤膽聖手’屠孤吉嘗過它的滋味,換句話說,它也品嚐過屠孤吉的鮮血,事隔多年,想不到它又要試試威凌天下的‘鬼手’血肉韻味如何了。”

內心頓時猛然抽搐絞痛,但秋離表面上卻毫無悲憤之色,他哧哧,笑,吊兒郎當地道:“如此說來,你那‘八角飛星’與我們可算是老交情啦,當年喝過我屠大哥的血,今天又要吃我的肉,它真有福氣哪。”

丘達一見未能激怒對方,又冷峻地道:“一想起屠孤吉當時被我們殺得混身似浴血,狼狽不堪的模樣,至今尚令我嘆息,何苦呢?為了爭不必要的一口氣,非得強行出頭不可,結果鬧了個死不瞑目,咳,他也未免太傻了。”

秋離笑吟吟地道:“可惜的是,他的拜弟也一樣這麼傻啊!”

丘達沉沉地道:“今天的情勢看來,秋離,恐怕你的處境也是不比你的義兄屠孤吉當時強上多少,我幾乎已經可以看到你那熱血四濺的慘狀了!”

怪笑一聲,秋離道:“奇怪,怎麼我隱隱看到的卻是你們那人仰馬翻、屍橫遍野的情景呢?莫不成這其中有什麼毛病?大約我們的神智意念不能溝通吧?”.口裡“嘖”了兩聲,他又道:“不過,我可以提醒你的是,十年前的老把戲,在十年後再搬出來重演極可能就不靈了。你和蘇樸在當時是參與那次無恥勾當的四十一個人其中的兩個,你們曾經流過我屠大哥的血,也曾間接害丁我屠大哥的命,這筆帳,我算得清清楚楚,一絲不苟,屠大哥和你們的決鬥,與今天我和你們的決鬥,對象人物,差不多相同,但是,有一點不大相同的事你們萬萬不可忽略了……””丘達略現不安,他強笑道:“我卻看不出有什麼迥異之處。”

秋離哧哧笑道:“只有一點。”

“小靈王”蘇樸怒喝道:“哪;點?”

秋離慢條斯理地道:“我屠大哥心地善良,為人敦厚,時常予人以退路,但我卻不大一樣。或者,列位也聽說過吧?‘鬼手’秋離自來行事喜歡斬盡殺絕。而今天這個場合,這種性質的搏戰,我就更看不出我有什麼理由需要違揹我那斬盡殺絕的習慣了。看看各位,你們一個個那凶神惡煞、陰毒狠戾的賣命相,也就越發加深了我的決心,只要一動上手,你們便準備拼命吧,否則,就算你們跪地哀求,我也不會饒恕你們之間的任何一人!”

丘達冷森地道:“你把話說得太滿了吧,秋離?”凜烈地一笑,秋離道:“我既敢這麼說,我也就能這麼做,要不,今天我就不會活著離開這白草坡!”

丘達狠毒地道:“你還自以為可以離開?”秋離冷冷地道:“如方才回答蘇樸的話一樣,姓丘的,那要試過之後才能知道!”

陰沉地點點頭,丘達一拍他坐騎的皮鞍,那匹健馬立即善體人意地跑到一邊,同樣的,“小靈王”蘇樸也跟著做了,後面那十名一看即知硬把子的人物也迅速站成了一個半圓——將秋離等五人圍在中心。

這時“金絕劍”衣帆忽然上前一步,他湊在秋離耳邊,將聲音放得有如蚊繩般道:“十餘年前,這‘魔眼雙心’丘達與‘小靈王’蘇樸二人曾經參與那場謀害令拜兄屠孤吉的行動,而你的本事又師承於令拜兄,老弟,你可考慮到他們或者熟悉你的武功路數及根底!”

搖搖頭,秋離低聲道:“不妨。前輩,關於這個問題,我早已料想到了,但可以說毫無影響。第一,當年他們四五十個人圍攻屠大哥一個,場面十分混亂慘烈,敢說他們根本無人能默記到屠哥的武學路數;第二,屠大哥是個驚人的能者,他所俱備的藝業浩博而深邃,奇異而巧妙,並且可以連貫混合使用,若非一招一式苦學精研,便無法能瓢竊;第三,十餘年以前,前輩,在下便已將屠大哥所傳武功精髓加以融會貫通,又另外演變創造了一些新的招式,或增多,或刪減,與屠大哥當年所傳技術已經不益雷同了。以上的三個因素,前輩,便算他能記住當年屠大哥的武功路子,也絲毫髮生不了作用!”

滿意地微笑,衣帆道:“如此,老夫無所掛念矣。”

秋離目中緊盯著對方在調兵遣將,安排佈置,他口中邊道:“前輩,注意‘八角會’的陰謀,他們尚有其他的人埋伏未出——眼前,據在下所知,他們的大執法與那掌下游魂倪尚強便未出現!”點點頭,衣帆道:“放心,老夫自會留意。”

在退回原位之前,這位“中原雙絕劍”之首又叮嚀了一句:“你也千萬謹慎,老弟。”。

答以感激的一笑,秋離道:“在下省得。”

後面,馬標蹩著嗓子道:“兄弟,場面有些邪,你粗心不得哪!”秋離揹著身頷首道:“你寬懷,大哥,我是叫人家嚇唬長大的,這些野種罩不住我!”

這時——

‘“魔眼雙心”丘達業已調配停當,他緩緩走上幾步,右手伸入懷中,左手倒提他的“八角飛星”,冷酷地道:“我想,你該沒有什麼可以等待的了,秋離。”

秋離也迎上了幾步,一笑道:“難道說,你們還有什麼等待的麼?”丘達沉靜地笑道:“很抱歉,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便照你所料的那樣來進行今天的這場拼搏了!”

冷峻地,帶著幾分譏刺,秋離道:“混戰!”

丘達毫無表情地道:“可以這樣說!”

狂放地一笑,秋離輕蔑地道:“難怪你們做此決定,因為,今天你們的人數,與十年前和我屠大哥交手時的人數比較上差不多,你們全佔優勢哪!”冷冷一哼,丘達道:“用不著多說了,秋離,光是賣嘴皮的功夫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神色候寒,秋離狠烈地道:“非常對,丘達,我們便用那種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吧!”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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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2: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大顯身手

風悽悽,草莽莽,氣氛在無比的緊張中帶著無比的肅殺,—而人們的心腔在狂跳著,熱血在澎湃著,白草坡的景緻融合著人心裡的感觸,好不慘烈!丘達回眸瞥了一眼他的手下們。但是,就在他的目光尚未轉回的一剎那,他的身體沒有做出任何縱躍的動作,整個人已突然飛向了秋離,幾乎快得象疾逝的流光懊閃,“八角飛星”在一溜寒光裡帶著尖嘯擊向了秋離腦門!這種攻擊方式,是秋離所慣用的,如今敵人竟東施效顰跟著來了這麼一記,秋離未免覺得十分好笑!他暴閃而出,同時一招‘鬼在哭”拋去,掌影如刃猝掠,丘達陰笑著連旋十六轉躲開。在這旋轉中,他的“八角飛星”便舞起漫空的芒彩,在穿曳交織的勁力排蕩下猛罩對方!丘達在他這柄“八角星”的凌厲招式上,已有了十多年的火候,所以施展起來,也就異常的純熟與老辣,甚至到達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是以他甫一展開攻擊,秋離即已感到敵人招術的凌厲及雄渾,這種深湛的造詣,秋離確見得不多,不過,卻也並沒有出他的意料,在他的想法中,“八角會”的首領所該具備的本事,便原應如此。

凌空的身形突然急速飛旋,秋離在藍光閃爍的異芒光條中穿射彈躍。每在翻騰之時,俱是出手如電,揮掌似刃,以縱橫並飛的掌勢來牽制敵人連綿不斷的攻撲,於是,兩條人影追逐奔掠,此起彼落,一剎那“八角飛星”呼嘯耀眩,一剎那鐵鑄似的鬼手伸縮攜劈,在尖銳的勁風聲裡,兩個人追搏於宇宙之間,拼殺在星光之內,將天下幻為一粟了。

突然——

“小靈王”蘇樸暴叱一聲,用手指向鬥唱—那十名圍成半圓形的“八角會”高手中,立即有兩個人飛身而起,撲向正在激戰中的秋離!這兩個人一胖一瘦,胖的生得腰粗膀闊,滿臉橫肉,下巴上長著一顆生有黑毛的紅痣,模樣十分兇惡;瘦的一個缺少了一隻右耳,倒吊盾,朝天鼻,削腮薄唇,露出一口黃板大牙,那副尊容就不堪承教了!兩個人別看模樣不俏,動作之間卻是快速利落到了極點。

胖的那個使一對“龍口環”,瘦的使展一柄“鬼角斧”,兩人.配合得又巧又快,眨眼間巳來到了秋離身側,悶不吭聲地便攻了上去!

小心戒備著的馬標這時沉不住氣了,他一揮手中的雪亮馬刀,往前一錯步,大吼道:“好一批吃爛飯、打群架的邪龜孫,你們“八角會”就是以這等法子竄紅起來的?行,老子也就一併請你們照顧了吧!”“小靈王”蘇樸奸笑道:“看你這副粗俗不堪的樣子,便也曉得你不是頂天的貨色,你不服氣麼?好,黃壇主!”其餘的八名人物中,有一個高不滿三尺,猴頭猴腦,卻兩臂垂地的怪異角色一躍而出,沉沉地答:“在!”

蘇樸陰側側地道:“我們不可忘了禮數,先報名號,後宰活人!”

那黃壇主咧開大嘴醜惡地一笑,斜睨著馬標:八角會‘大智壇’壇主‘仙猴黃吉’!”馬標一下子犯了昔日毛躁脾氣了,他狂笑了一聲,指著那黃吉道:“你他媽還在那裡得意洋洋地自以為你真象人種?狗操的混帳,你可不正似一頭畜生?”仙猴黃吉神色不變,他反而笑容可掬地招了招手,道:“不管是什麼,好朋友,你過來嘗試一下心中就有數了。”

怒吼一聲,馬標手中的馬刀側貼向後大步行出,邊咆哮著:“很好,老子正想掂掂,你他媽有沒有個人的分量!”

他甫始走出兩步,後面,周雲已冷靜地道:“馬大哥,且慢——”馬標回首道:“有什麼不對麼?周老弟……”他那個“弟”字還在舌尖上打轉,一聲淒厲怪笑起處,一片強猛得有如鐵錘似的勁道已突然撞向他的背脊!

馬標才覺有異,立即撲向一邊,但是,人影倏閃,又是六股風分自六個不同的方向呼呼轟轟地罩到!這一下,馬標才嚐到了滋味,他心知不妙,在連連閃避下虎吼一聲,三不管地挺入猛衝向前!

對方——仙猴黃吉動作捷如飄風,他毫無聲息地挪出三步,雙掌拋起,一個半弧,猛往內合!

狂飈猝掠,有如巨浪掀天,馬標一刺不中,整個人便被這片狂飈的邊沿撞得飛起五尺,一屁股跌在地下。

黃吉怪笑如梟,隨身急進,抖起十六掌立劈馬標,馬標雖說跌得頭暈腦漲,骨節慾裂,卻十分清楚明白,他怒罵一聲,連連就地翻滾,同時馬刀順著翻該之勢飛快暴折,寒光閃閃中,草莖齊飛!

斜刺裡,一抹銀芒淬襲來,毫無聲息地指向黃吉!顧不得再行追擊馬標,黃吉一個腳翻轉回,身形如電挪移中,陡然三十一掌回敬過去!

不錯,這出手援救馬標之人,正是周雲!周雲的“壽龜劍”伸縮吞吐,宛如流光電掣,暢順極了,利落極了,他身如行雲,速走速轉,而手上劍便一波一波、一輪一輪地飛刺向了黃吉!

那黃吉一邊揮掌對抗,邊嘻嘻笑道:“蒙面小子,你的功夫比那方才出手的土休要高明多了,呵呵呵,.還是你這種對手要過癮些!”

周雲劍出如電,刺戮閃掠宛如龍翔風舞,他冷冷地道.:“你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姓黃的!”掌風呼轟中,黃吉大笑道:“那要你勝過我之後才能說這種話!”他們兩人的激戰方才展開,在草叢中踢出了老半天的馬標已經翻身起來,“金絕劍”衣帆因為要與拜弟鮑鎔應策全局,防止敵方奇兵突出,是而不能上前扶持。衣帆又是關注又是焦急地叫道:“馬老弟,你傷了不曾?”用力活動四肢,馬標苦笑道:“還好,沒受什麼傷,只是方才有點跌得發暈……”衣帆忙道:“決過來,老弟,不要輕舉妄動……”他話還沒有說完,對面,“小靈王”蘇樸已冷悽悽地一笑,帶著一臉輕蔑不屑的表情道:“我還以為姓秋的找來些什麼各家好幫手為他助拳撐腰呢?原來卻只請來這一群飯桶!”

馬標正要走向衣帆那邊,聞言之下不禁怒氣頓生,他猛的站住,朝著蘇樸破口大罵:“放你媽的狗臭屁,你以為你又是什麼不得了的英雄霸才?說穿了一個銅板不值,也不過是個仗著人多手眾專打爛架的下三流毛賊罷了!”

“小靈王”蘇樸面色倏變,他冷森森地道:“你死定了,小輩!”

馬標昂然不懼,吼道:“你試試看!”

蘇樸雙目泛出紅光,形容猙獰地叫:“‘大能壇’壇主何在?”後面的七八人中,一個身如牯牛般壯健的巨漢應聲而出,他手執一根幾臂粗細的純鋼“行者棒”,象個黑無常似的大步來到蘇樸側旁站定。

蘇樸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冷冷地道:“把那混東西宰了。”

巨漢躬身退下,轉過來,手指馬標,聲如悶雷般道:“我是‘八角會’‘大能壇’壇主‘黑韋陀’範錦福,老小子,你過來領死吧!”咆哮一聲,馬標吼道:“你是個驢鳥!”

“黑韋陀”範錦福那張平板、冷酷而又略顯得呆滯的黑麵孔上頓時浮起一股獸性的憤怒,他喉頭悶啤一聲,象頭瘋牛似的衝向了馬標!

馬標暗叫一聲“乖乖”,不敢怠慢,一個虎跳騰起,抽刀便是連環不絕的十二記斬去!

那範錦福雖然身軀巨大笨重,但行動卻快得出奇,他微一挺身,揮起那撐天柱似的純鋼“行者棒”,呼呼轟轟便硬迎而上!馬標哪敢硬碰,他立即刃走偏斜輕輕斜刺,閃電般展出七招五式。範錦福毫不退避,又是狂風暴雨似的十七棒橫掃千里般揮了過來!

兩個人這一對上,馬標可是又吃盡苦頭了。敵人身大力不虧,力氣足,傢伙長,施展起來宛似風捲殘去,更有雷霆萬鈞之威,直逼得他閃挪竄跳,團團打轉,沒一刻業已渾身見了汗!

隔山觀虎鬥的“小靈王”樸在那裡聲聲笑笑道:“差勁,差勁,若大的口氣,卻就這是點能耐哪?”“金絕劍”衣帆深深地凝視著“小靈王”蘇樸,淡漠地道:“在這個時間就說風涼話,未免太早了。”’蘇樸乾澀澀地一笑道:“我不妨告訴你;‘八角會’丘大龍頭的功力之深,是你們所預料不到的,而方才又加入助陣,的兩個人,便是本會‘大義壇’與‘大勇壇’的兩位壇主。本會八壇鼎立,形似八角,而八壇依序分高低,是為‘大能壇’‘大英壇’‘大義壇’‘大勇壇’‘大智壇’‘大烈壇’‘大咸壇’‘大雄壇’‘大義壇’與‘大勇壇’的兩位壇主業已與本會丘大龍頭‘大能壇’聯手對付秋離了。休說丘大龍頭本身的本領不凡,便是這兩位壇主,嘿嘿!也是本會八位壇主中前幾把交椅的人物,以他們協同之力,只怕秋離再是蠻橫,也未見有什麼勝算希望……”得意又陰詭地轉眼珠子,他又續道:“至於那位蒙面朋友與粗魯狗才,則情況更是明顯,他們在本會‘大智’及‘大能’二位壇主的進襲下,你可以看著早就陷入狼狽不堪的險境之中了!莫不成會發生奇蹟麼?這兩人的斷命飛魂,也不過只是遲早之事而已……”十分有趣地一笑,衣帆道:“你這分析倒是非常樂觀而簡單,不過老夫看來情勢似乎卻並不象你所說的這般變化呢……”冷悽悽地一笑,蘇樸道:“你以為與我以為只是因為立場不同而各取的看法罷了,事實終歸是事實,我可以斷然告訴你,今日之戰,得到最後勝利的人,必是‘八角會’無疑!”

目光閃了閃,衣帆沉緩地道:“老夫不以為然!”

斜瞄著衣帆,蘇樸道:“用著硬嘴,姓衣的,結果如何,你我全是瞎於吃湯圓——心裡有數,光是吹大氣是不行的。對於你們兩位,嘿嘿!我們也有處理及消滅的方法。”

衣帆微笑道:“是麼?”

蘇樸明陽怪氣地道:“你便故意做那淡然之狀吧!姓衣的,看你尚能扮到幾時,可憐你們中原這兩把名劍,今朝即要折在此地了!”

與衣帆並肩站立的“銀絕劍”鮑德,卻沒有他的拜兄那等好修養,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這時突然爆出!

“蘇樸,聽你一個人在那裡自吹自擂,胡說八道,我已聽得夠煩了!諒是痴人說夢吧,你也該揀個大黑天,你這不成.氣候的東西卻偏偏在這朗朗乾坤之下信口雌黃。妖言害人,哦呸,真個厚顏無恥之極!”

蘇樸神色大變,他咆哮道:“鮑德,你以為你是什麼玩意!”

狂笑一聲,鮑德道:“至少比諸你這關著房門做邪夢的井底癩蛤蟆高明!”

幾乎將肝也氣炸了,“小靈王”蘇樸正待不顧一切發出轉攻號令,那一邊,一聲使人毛髮儲然的尖銳慘號倏起。在眾人驚惶的循視中,天爺,與秋離較手的三人之一一—那個使著“龍口環”的胖大漢於,業已悽空打著滾子朗坡下摔出,每在身體的翻側間俱有十大口一大口的鮮血噴出!這個人,是栽在秋離“苦空八掌”那一記“鬼指東”上了!

目睹此狀,衣帆不由大笑道:“蘇樸,情勢變了吧?果然不似你想象中那樣樂觀哪!”圍著四周的六名“八角會”能手,這時已全沉不住氣,其中一個焦煙容貌的中年人物竄向前來,氣急敗壞地叫道:“二龍頭,尚請馬上下令圍殺,‘大男壇’的何壇主業已隕命了!”

蘇樸又急又怒地叱道:“你慌什麼?那有這等沉不住氣的?丟人現眼也不是這樣的丟人現眼法,不準多說,我自有主張!”那位仁兄急得直跺腳道:“二龍頭,刻不容緩了,我們如果再不聯手合力,全體入戰,只怕就要被對方各個擊破眼睛一吊,蘇樸惡狠狠地道:“大膽的羅成宗,虧你還是本會‘大烈壇’的人物,就似你這般驚慌無主的窩囊樣子,還能成什麼大器?你又豈敢頂撞起我的渝令來?.你是想要造反不是?給我滾下去!”

叫羅成宗的“大烈壇”壇主,一張原本黃焦、焦雷、澀澀的面孔,此刻就越發變得灰土難堪了,他硬著頭皮懾嚼著道:“尚請二龍頭息怒,本壇之意只是——”不等他說完,蘇樸已吼道:“用不著再說下去了,在這裡是你發號施令還是我?聽你的還是聽我的?難道說我的什麼—策略尚須經過你來指點允准麼?羅成宗,此間事了,回去之後,你自己到大執法處請罪!”

頓時面色大變,羅成宗驚惶地道:“二龍頭,這……這……這是莫須有麼?”厲叱一聲,蘇樸額上青筋暴起,憤怒地叫:“什麼?你還不服,你還以為冤枉?反了反了!”

那邊在分成三處鬥得火熱,這裡“八角會”卻在鬧開了內鬨。蘇樸的個性專橫而暴烈,好大喜功,自以為是,尤其是對待他的一干手下,更是獨裁霸道,毫不予人環轉之路,“八角會”中,他除了對大龍頭丘達尚有三分敬畏之外,任何人在他眼裡都不夠分量。如今那“大烈壇”壇主羅成宗竟然在敵人之前與他頂辯——雖然那羅成宗乃是出自一番好意,但這位專橫成性的“八角會”二龍頭卻認為此乃損害他尊嚴的不可寬恕的罪行,在一股突起的怒火中,他也不管是這什麼時機,立即發作,破口哮吼不停……與秋離正在做著殊死拼戰的“魔眼雙心”丘達,這時已到了十分艱困的重要關頭,蘇樸在那裡大罵屬下,他自是聽得清楚,一面奮力攻拒,他不禁一邊低聲詛咒起來。和他並肩圍攻秋離的“大義壇”壇主雖然也在咬著牙硬撐,表情上,卻亦湧起二片極端的不安之色——自然,他的不滿乃是對著蘇樸而起!

那“大烈壇”壇主羅成宗此刻是不甘、不服、又怨又恨,加上敢怒而不敢言,他低著頭在捱罵,心裡業已將蘇樸祖宗十八代全罵翻了……唾沫星子四濺,老臉通紅,蘇樸還在尖吼道:“我現在且不與你多費唇舌,給我滾下去。你這種大逆不道的叛行,待我回去之後再慢慢和你結算——”他正越罵越有勁,越說越有威風之際,就彷彿來自虛無,一道金蛇似的白電閃,突然自斜刺裡射來。由於這一抹金燦燦的芒彩太過快速與玄異,幾乎剛才發覺即已到了眼前,因而蘇樸在大吃一驚之下,險乎就沒有來得及躲開。他怪叫著猛然雙臂後掄躍出三尺,但是,“嚓”的一聲,他那長袍下襬卻已有巴掌大小的;片被削落了!

啊!這猝掠者,是“金絕劍”衣帆……

蘇樸的一張老臉,業已驚成了臘黃,他右手翻處,一顆黑黝黝的怪異兵器便現了出來。那是一顆以焦鋼鑄造而成的猙獰鬼頭,這顆鬼頭的容貌打造得恐飾無比,醜惡異常。面孔的稜角突出,那一條條突出的稜角打磨得鋒利如刃。鬼頭頂上,更霸著;雙三寸長短又尖又銳的獨角,只要看上這玩意一眼,即能明白它的霸道與歹毒。當然它也有個名字,叫做魔面套!

衣帆揮出一劍,將對方逼得如此狼狽,卻並不乘勢進迫,他手執那柄金光奮目,尾芒閃耀的奇古長劍含笑站立,而金色的吞口與金色的劍刃所泛出的金輝互相映耀,甚至將他的面孔也反照得有些金晃晃的了!

胸口急劇起伏著,“小靈王”蘇樸驚魂奠定,不由跳起腳破口大罵道:“好個卑鄙無恥的老王八,你你你……你算是什麼武林成名人物竟用這等下三流的鬼域技倆來暗算你家蘇太爺?你簡直死不要臉丟盡你祖宗人代的人了!”

衣帆淡淡一笑道:“老夫只是警告你,蘇樸,要擺你二龍頭的成風回去擺去,在這裡,‘你還是謹慎點!”

後面的鮑德亦大笑道:“老大,你太仁慈了,方才若換了我,你看著吧,我不叫他掉一雙耳朵才算他八字生得巧。”

蘇樸暴跳如雷地大吼“一雙老狗才;你們耍這一套齷繳把戲耍到蘇大爺頭上頭了?好可恨,好可惡,好可卑,來人呀!”

方才,捱了一被奧紹的:牧烈壇:壇立羅成宗繃著臉來到一邊,冷硬地道:“羅成宗在!”

蘇樸似是忘記先將人家臭罵一頓的事了,他怒吼道:“給我將這兩個老王八宰了!”

羅成宗徵了怔,訥訥地道:“稟二龍頭,就我一個人麼?”雙眼似將突出眼眶,蘇樸大叫道:“混帳東西,叫你上你就上,其餘的事不用你操心!”這時一—衣帆迅速向鮑德使了個眼色,一滑步,身如行雲流水般往前飄了五尺,金劍倏閃,三十七劍融成一片波光,那麼流暢又那麼浩蕩地罩向了“小靈王”蘇樸!

怪叫如嘯,蘇樸飛快騰躍,手上的“魔面套”彈擊跳砸,眨眼之間反攻十招十九式。動作之快,之急,之利落、果然不同凡響!

金芒劃過一道圓弧,殂變圈回,在一片刺耳的割裂空氣銳響中,光華耀眼,蘇樸知道敵人這一招裡面暗含千幻變化,他不敢力敵,倒躍而退!衣帆則走偏路,斜削飛彈,刃光在後,一點寒異卻飛射越前,招術之奇妙精絕,簡直巳達超凡入聖的地步了!

蘇樸雖說頗為震懾於對方功力之渾厚高超,但他到底也是江湖上成了名的人物,經過不少大風大浪了,一聽敵人的劍風有異,立即以最快的反應抗拒,他瘦削的身子凌空翻旋,右手猛掄回迎,“當”的一聲脆響中,他已截開了衣帆那以劍尖彈出的一點星寒!高手相搏,用不著戀戰個幹招萬式以上才能摸清對方底細,往往,只要一下子雙方即會心裡有數。眼前,情勢便正是如此了,蘇樸與衣帆雖然才戰了三兩個回合,他業已驚震於衣帆劍術上精奇湛的造詣,比諸於他,可以說高了三成還有餘,現在他心裡不得不承認,人家號稱“中原雙絕劍”,的確不是虛得虛名……面紅筋浮之下,他一面奮力搏戰,一邊大吼道:“通通上啊,一干混帳飯桶,你們還在等什麼,站著看笑話,抑是需要老子一個個用轎抬你們?”於是——以那羅宗成為首,加上其餘的五個人立即猛衝上來,一窩蜂似的圍攻向了衣帆!站在上面觀戰的鮑德滿臉憤怒之色,他強自按下自己也想出手的激動,拉大了嗓門暴吼:“一群以眾凌寡的卑鄙畜生,江湖上的顏面全叫你們給丟光喪盡了!”“小靈王”蘇樸的“魔面套”飛快舞閃著,他也馬上反唇回罵:“別在那裡窮嚷嚷,姓鮑的,你也不見得是什麼清高角色,若是看了不順眼,大可滾下來挨刀,光站在那裡發他媽的什麼熊?”衣帆金劍流燦揮震,帶起破空的劍芒,一波波的金虹凌厲而又不失韻致地飛曳交舞,宛如道道烈烈光輝貫射幻映,又似一輪泛閃著千萬條奪目異采的碩大金圈在滾動旋轉,奇妙極了,精湛極了,任是他此際以一已之力和七名“八角會”的能手對持,卻也絲毫未落下風!

與“八角會”大龍頭丘達及另一名壇主拼鬥的秋離,這時亦以雷霆萬鈞的攻勢逐步將他的兩個敵人道得有些手足無措了。不錯,丘達的功夫果然十分高強卓越,且有“一心兩用”的特殊技巧,那名“八角會”“大義壇”的壇主;在“八角會”的八名壇主中;也是身居第二要位的能者,’他們聯手協同之威,自是非同小可。可是眼前他們的對手卻不是尋常的江湖人物,更不是徒具虛名的庸才,那是武林中煌赫多年的巨擎,縱橫無敵的霸豪,也是索以狠辣寡絕見稱的鬼手!

老實說,秋離今天在武術上的成就,業已凌駕於他昔日受道的拜兄屠孤吉之上,無論在招術的連用上,技藝的融匯上,還是出手的反應與變化上,全是屠孤吉當年所不及。而更有一點是屠孤吉當年——以至自來便未能據有的,秋離有著比他拜兄更高的智慧與更果決的毅力,或者,‘外面的人已經將他的果決誤解為殘忍了!

當然,秋離的功力深淺如何,“魔眼雙心”丘達是能體會到的。他往昔曾經與秋離的拜兄屠孤吉做過殊死擠戰,屠孤吉的本事高低他自是印象十分深刻,而越因為他對往日屠孤吉的武功強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面對當前後孤吉的傳人秋離,他就更為心驚膽寒了!因為,他業已發覺,今日的“鬼手”秋離,較諸十年前的“赤膽聖手”屠孤吉,藝業之霸道精湛,競要勝兩籌,尤其難絕的,是秋離比之他的拜兄機警得很,刁鑽得多,也狠毒得多!

十年前“紅心教”、“青衫教”、“八角會”的好手共計四十一名合力對付屠孤吉,猶自被屠孤吉殺了個丟盔卸甲,潰不成軍。而十年後,屠孤吉的傳人秋離出現,再度圍襲他時,卻已沒有“紅心教”與“育衫教”的人馬了。更糟的是這屠孤吉的傳人修為之佳,競更超出了當年的屠孤吉——情形是明顯的,此消彼長,“八角會”僅有這兩個人奮力應戰,形勢之孤單惡劣,自是可以想見了!方才,秋離已用他傳得“鬼手”之名的絕技“苦空八掌”將敵人“大勇壇”的一名壇主皮掉,如今,他仍舊循環使用著他的苦空八掌與丘達及另一“八角會”的壇主周旋,他已經心安氣順,泰山若定了。他知道憑自己的本事可以壓住.這兩個對手,雖然‘若要取勝是要費些手腳,但這並不足慮,他之所以一直未曾痛施殺著,速戰速決,為的只有一樣——恐伯敵人伏兵未出!這一道,秋離早已下定了決心,他發誓要將這些“八角會”的鬼魅斬盡殺絕,一向成殲。固然是為了給自己拜兄復仇雪恨,也是為天下蒼生除害,替武林道剷除一群敗類!整座霜悽悽的白草坡上,已全然被一片慘烈的戰雲所籠罩。風吹著,宛如帶著血腥呼嘯,嗚咽著,彷彿也受不了那出入內心的深刻憎恨與仇怨。寒光閃爍銳縱勁橫,人影起落追逐,一聲粗暴的叱喝夾雜著一聲聲急促的喘息,甚至,連每人個眸瞳裡的神色也變成那般狠毒及瘋狂的了。

就全盤的戰況上來說,明眼人一看即能心裡有數,八角會雖然在人數上佔了絕對的優勢,但是,勝負的趨向卻並沒有因為人數的優劣而成比例。相反的,八角會的朋友們竟走向失敗,每一環,每一節的拼鬥全逐步受制於敵,整個的情態也漸漸顯露出遲滯及狼狽的現象來,除了其中的一批例外——“八角會”“大能壇”壇主!黑韋陀”範錦福與馬標等人。

秋離已經完全佔住先機,移轉攻拒,俱是主動操縱,隨心變換。“金絕劍”衣帆以一敵七,也照樣揮灑自如,收發如心,累得其他的七名對手團團打轉。周雲力搏黃吉,劍芒飄逸環繞,把那位“仙猴”弄得暴跳如雷;氣喘吁吁。獨獨就是馬標,他在“黑韋陀”範錦福的若大“行者棒”操劈之下,早巳險象環生,捉襟見肘,一把馬刀掄也掄不及了!

鬥場中的情形,自然誰也看得清楚,如今,銀絕劍鮑德的一雙眼睛,就分了六分精神專去注意馬標,他表面上是在掠陣戒備,實際上,他無時無刻不在準備出手策應。在他的推判中,恐伯唯一須援手的人,就是馬標無疑了!就在這緊張無比的關頭,“魔眼雙心”丘達飛出三十七式攻擊秋離,同時大旋身,在他旋身的一剎間,已經嘴唇發出一陣尖銳又高昂的唿哨來!

在敵人的星芒閃掠下騰挪如電,秋離右手二十九掌飛拋而出。左手二十九掌亦在眨眼間逼退了衝上來的那名“大義壇”壇主,哈哈大笑聲裡,他嘲弄地叫:“早就該把你躲在一邊的烏龜縮頭喚出來了,姓丘的,不想你卻懲般謙虛呢隨著丘達一聲尖銳淒厲的咆哨,“白草坡”的另一面,突然冒出七條人影,這些人影甫一出現,便鷲鷹似的撲了過來!

凌空急滾,丘達的“八角飛星”接著秋離脅下掠過,秋離嘴裡“噴”了兩聲,嘆道:“老把戲了……”“了”字在他舌尖上翻滾,他瘦削的身軀突然立起,在眨眼間又暴彈而出,丘達連揮兵器十七次截擊卻全然落空,大驚之下,他大吼:“童半樓,快躲!”

童半樓——那位缺了只右耳的“大義壇”壇主,只覺眼睛倏花,一團黑影已到了頭頂,他不禁單目圓睜,倒吊眉豎起,在腳步的飛旋下奮起全力將手中“鬼角斧”猛擲敵人!

狂笑一聲,秋離半空中雙手一拍,整個人“呼”地翻了個空心跟斗,那柄來勢急勁的“鬼角斧”便稍差一線貼身而過。但是,就在秋離一個轉折尚未回過頭來之際,那柄業已斬空的“鬼角斧”卻已怪異無比地在一顴之下再次反砍而回!

那柄斧的尾隨處,’敢情是連結著一條細白的銀線,童半樓抖練振腕,那柄掠縱凌空的斧身轉旋而回!

一咧嘴,秋離吼道:“罷罷,便送你砍了!”

鬼角斧來勢兇猛,寒光如電,猛然劈向秋離的腦門,然而,卻在斧刃方要沾到皮肉一寸距離之前,秋離卻淬然流光似的暴曳向下,一記攀月摘星手有如狂浪怒濤般揮出!

鮮血四濺,悽慘的長號聲融於漫天的星影月弧裡,童半樓的枯瘦身子就好象一隻斷線風箏似的飛躍出去,隨著他手舞足蹈的摔滾方向,猩紅的血水一路往下直灑。

坡頂,那飛撲而來的七人中,有一個赫然便是昔日秋離掌下的遊魂——“八角會”“大雄壇”壇主倪尚強。

倪尚強的前面,一個是又瘦又矮,蓄著一把山羊鬍子,面容冷酷的六旬老人;另一個是位破著條腿的獨目斑頂胖漢;他後面的四個人,則是清一色的長髮披肩,穿著豹皮緊身衣又面目精悍的青年!

守在坡頂的“銀絕劍”鮑德大喝一聲,也未見他作勢伸手,一條有如匹練似的燦爛銀光已暴卷向那七個不速之客!

為首急奔的瘦小老者怪笑著,蹲身、側體、移步,還招全是一個動作一氣呵成,象是怪蛇伸展,一溜藍汪汪的光華已飛迎而上!

嘿,那是一柄鋒利無比的寬刃緬刀!

緊接著,倪尚強也殺氣騰騰地揮舞著他的盤龍杖加入攻擊。那個蹺著條腳的斑頂獨目胖漢滿臉兇暴地重重一哼,有如一團烏雲般“呼”地罩向了秋離!

四名似是不屬於“八角會”的青年更不猶豫,他們幾個一齊動作,跟隨那獨目胖漢衝來,自然,目標也是秋離!

狂猛地飛旋閃田,秋離立時脫開了丘達的糾纏,他雙臂猛揮,人已鳥般撥空八丈有餘,他振聲大叫:“銀牛角啊叫聲高昂入雲,能裂金石,在一片令人耳膜震顫的跳動鼓盪裡,又帶著一縷縷嫋嫋的、含蘊著無比淒厲的餘音飄散於是——所有的人全知道了,也全恐駭了,他們曉得“鬼手”秋離即將大開殺戒,自現在起他才算要開殺戒!

銀牛角泛閃著那種淡淡的象牙骨般的乳白光華,自半空以流星橫越蒼穹的快速長瀉而下,那種表面上看去淡然的光華中,卻已包含了死亡的呼喚、招魂的低咽以及閻羅王的狂笑了!正好撲到眼前的,是那獨目斑頂的蹺腿胖漢。這時,他非但不遲不讓,反而飛躍迎拒,他右手中的一條“蛟金鉤”以極其怪異的招式倏斜之下反方向殂射秋離小腹,同一時間,他大家猛揮,一把迷霧似的紅砂已激射上去!

舜時,銀牛角帶著漫空的尖嘯幻成一輪又一輪的乳白光圈。光圈飄浮重疊,又旋飄蕩,自四面八方向那獨目胖漢會合,而光圈中,角影如雲,閃射吞吐,就似蛾眉金頂的佛光籠罩。佛光無所不含,內有六丁巨神的撐天杆!那種疹人的慘叫簡直能將人的肝腸扯斷,血雨化成一蓬一蓬猩紅的水點往四周濺灑,有碎肉屑與腸臟夾著飛落。老天啊,那獨目胖漢便象叫人分了屍一樣支離破碎地重重躍落於悽悽的白草中了……這位貪功急進的獨目胖漢,不是別人,他乃“八角會”的首席壇主——“大英壇”壇主“三命龍”費堅!

費堅在“八角會”中有其崇高地位,他曾經有過兩次大難不死的紀錄——一次瞎了一隻眼睛,一次跛了只腳,卻俱能制敵,全身而退,因此,也為他搏來了“三命龍”的美號。

但是,這一道他卻沒有如此幸運了,他遇上的人是“鬼手”,不折不扣,專門索命奪魂的“鬼手”。而“鬼手”的“大悲角法”,最是凌厲精絕得不容人有絲毫僥倖存在的,“銀牛角”業已奪了多少自誇大難不死的人性命了啊!

現在——

“魔眼雙心”丘達的雙目凸得險些要掉出眼眶之外,他面色青白,嘴唇泛烏,差一點就閉過氣,而在這混亂突冗的一舜,他那特異的“一心兩用”功能便發揮了作用。迅速地,他猛然撲向了秋離,卻在秋離含笑迎來時又飛快衝往馬標那邊,秋離方待跟上攔截,晤,那四名身穿豹皮緊身衣,長髮披肩的青年已經齊齊挺身前阻!

當然,這種情勢的發展,丘達早在瞬息前便已想到了!

哧哧一笑,秋離道:“丘達,你他媽果然有兩個心,點子就比別人多些!”

四名身穿豹皮緊身衣的青年面無表情,神色冷漠,四個人握著一樣的傢伙——金背刀,而且,刀面上還雕縷著一個相同的記號:帶翅膀的豹子!一看見他們的兵器以及兵器雕縷的標誌,秋離馬上明白了這四人的來歷出身,喲,原來他們競還是貴州境內以兇殘懂悍聞名的“豹子莊”的人物!

吁了口氣,秋離擺擺手,道:“你們四位仁兄讓開,而且拿出你們吃奶的力氣拼命逃之夭夭,我不願宰你們。”

四個青年互瞥一眼,其中一個比較大的不由冷冷一哼,生硬地道:“姓秋的,你憑什麼出此狂言?或者中原武林道將你捧不知天高地厚了,我們哥兒四個卻不吃這一套!”秋離目中朗那邊瞥了瞥,老天,“魔眼雙心”丘達這老不要臉的竟然去幫著那個黑大個子追殺馬標去了!

心裡著急,他不禁大吼道:“兩雙乳奧未乾的混小子,你們算是他媽什麼玩意?你們又見過多大的天了?快給我液,休要惹翻了我!”

方才說話的年輕人神色冷沉地道:“不用吆喝,姓秋的,你唬不了誰!”

猛一跺腳,秋離怒道:“我一個一個剝了你們——‘豹子莊’主只調教出你們這種暈頭暈腦的傻烏蛋麼?倪寧這老狗操的真叫迷糊了!”

四個年輕人第一次臉上有了表情,一種驚異又怔愕的表情,年長的那個人物不覺“咦”了一聲急道:“住口,你怎敢隨意汙辱本莊莊主?”秋離冒火道:“倪寧和你們有什麼關係?”那青年大聲道:“我們大師伯,你——認識?”咆哮著,秋離道,“媽的,在七年之前,你們這位鳥師伯叫毒蛇咬了一口,奄奄一息之際,又逢上了‘小陰山’的問帶子棒老二,他們要拿你老師伯開刀,幸虧遇著我,才將他救了下來,更為他治癒了蛇毒,小於們,這段交情夠不夠?你們師伯還要請我到他的‘豹子莊’去耍上一耍呢,我因事忙,所以一直沒有去過……”四個青年齊齊呆住了,但只是一舜,那個年紀較大的人物馬上將臉孔一沉,怒喝道;“你是瞎扯的,我師伯是何等精明厲害的人物?豈是粗心大意到了叫一條區區的毒蛇咬上了一口?恐伯就是三丈長的巨蟒也動不了他老人家一根毫毛,再說,就是幾個不值一笑的剪徑毛賊還會放在他老人家眼裡?彈彈指頭也叫他們擺橫了,哪用得著你管閒事?簡直一派胡言!”

秋離又是氣又急,眼看著馬標在那裡狼狽不堪地左衝右擋又翻又滾—假若不是“銀絕劍”鮑德抽冷子助他一下,眼前就要認栽。而這四個小於又硬是不肯讓步地橫阻相攔,一個勁地拖延時間,他卻不能就此將對方擺平——那總是故人之後。但是,除非他袖手不前,否則,除了將這四個混蛋弄躺,就沒有其他方法。現在還不曉得這四個人的本事如何?要知道,放開手宰殺容易,若只求將對方制服而不傷及對方性命,可就不太輕鬆了!

這時——

另一個年輕人陰沉沉地開口道:“姓秋的,你既然對我們大師伯這種厚恩大德,,怎麼我們平時就從來沒聽大師伯提過?”秋離急得直跳腳,大吼道:“你們是什麼東西?一干後生晚輩,最多也只配端端茶壺,搬搬椅子,然後老老實實站在一邊聽訓,你們大師伯沒有鳥事又怎會憑空將這樁往事說與你們聽?而且,這也不是件露臉有光彩的事哪,—他無端告訴你們幹啥?”四個人人一齊搖頭,同聲道:“不信!”

秋離神色倏寒,他道:“我們要把話先說清楚,我如此委屈容忍你們,並不是表示你們有什麼分量,更不表示你們對我有何威脅,我只是念在與倪寧的一段舊日情分上,不肯傷害他的後人而已。希望你們不要會錯了意,更不要自己抬高了自己身價,莫逼得我整治你們,那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那年長的青年人冷厲地一笑道:“不用攀交情拉關係啦,姓秋的,那是白費功夫,今天你舌頭生蓮,我們也不會放你超過雷池半步!”另一個角色也蔑視地道:“高明的騙子,你要是有種就把你解救過我們大師伯的本事亮兩手出來看看,我們也好分沾一點你的恩賜!”

說到這裡,四個人一同嘲笑起來,而四個的腳步,亦已暗中向前面緩緩邁進!秋離氣極反笑,他用力撈著頭,儘量放低嗓音:“你們真要試試?”四人中的一個冷然道:“廢話!”

秋離依舊笑問:“你們不後悔?”

四人中的另一個暴喝道:“廢話!”

“話”字甫始迸出那人唇縫,秋離的銀牛角已閃起一片波浪似的寒光當頭猛壓,尖嘯猝起中,他左手同時齊展“苦空八掌”裡的那四招!

長髮飛舞,四個年輕人的金背刀即划著怪異的路子斬來,但是,刀鋒尚未夠上位置,四人中已有兩個厲嗥著打著旋轉摔出去——秋離的銀牛角尖端灑著鮮血閃電般拔自他們肩頭!另外兩個,卻已披頭散髮地被逼出七步之外!

竟不追趕,秋離長身而過,他側身微笑道:“怪不得我,各位老弟!”

秋離吁了口氣,他正想奔往馬標那邊,後面,那兩個長髮青年卻竟厲吼著悍不畏死地衝了上來!

霍然停步轉身,秋離雙目如火般咆哮:“你們真叫陰魂不散哪,他媽的,都活膩味了麼?”那兩個身穿豹皮緊身衣的長髮青年根本不理睬,兩張面孔上是一樣的憤怒怨毒表情,他們切著齒,咬著牙,臨到近前猝然分開,金背刀閃耀著刺目的光芒,幻化著條條眩迷的刀路飛砍急斬!

“邪龜孫於一對!”

大罵著,秋離鬼魅般閃移三步,銀牛角翻轉如雲,在一道亂白光華里做了十九角度回異的猛擊,“叮噹”聲響中,兩個年輕人皆被踉蹌撞出五步之遠!

但是,這兩位仁兄卻好似鬼迷心竅了,一退之下,立刻又瘋狂了一樣再次撲上,兩柄金背刀揮展如急風暴雨,刀光拋灑成線,又圈成弧圓鋪成芒網,又劃成碎影,那麼凌厲地攻向秋離!

看得出這一對寶貝在刀上的造詣是頗為精深的,但這並不足慮,足慮的是他們刀法之怪異那種拼命的衝勁!

銀牛角飄浮漫空,一剎那似激箭,一剎那象排浪,一剎那如滾雲,秋離以他卓越精獨的“大悲角法”逼迫著那兩個莫名其妙的對手,他步步向前著著搶先,一連串的快攻狠打,直將兩個年輕人整得左支右拙,汗流浹背,可是,他們卻自咬牙硬挺。·在秋離手上,銀牛角便彷彿成了他肢體一部分那樣靈活而隨心所欲;他猛然地進逼著當前兩個對手,邊大叫道:“夠了沒有,你們莫非真要我剝了你們?”那個“們”字還只剛才飄揚到空氣中,背後,一股寒風已暴襲而至!頭也不回,秋離的銀牛角自脅下淬然反截,他手腕振處,角尖顫起千點光朵,“噹噹”地急劇聲響倏傳,火花四濺中,偷襲者的兵器已一再被震飛磕斜!

銀牛角一閃又回,“呼”地一溜白芒,猛然又將欲待乘隙攻進,兩個長髮青年逼得慌張跳回!露齒一笑,秋窩目梢一瞄,不由十分高興:“老小於,你可又回來了!”原來,方才攻襲秋離的人,正是那追趕馬標上氣不接下氣的“魔眼雙心”丘達。

丘達的一雙炯亮怪眼中如燒著兩股火焰,他手揮“八角飛星”形似狂入般猛撲急攻,邊怪吼道:“姓秋的,今天不是你,‘就是我!”秋離猛地一掄反攻,大笑道:“說你媽些廢話。……可真是廢話!”角影翻飛,鐵星縱舞,加上兩柄不顧死活的金背刀拼命湊著熱鬧,秋離有所顧忌。一時競有些難以下決斷……就在這……“哇”地一聲痛苦悶啤傳來,秋離急忙循聲瞧去,乖乖,他的拜兄馬標就在這眨眼工夫,竟已被那“黑韋陀”範錦福一捧掃翻地下,而範錦福卻也拋著左臂往後跳,這位巨無霸的脖子上業已血流如注了,方才那一聲悶哼,反而搞不清到底從哪一個口中所發出:“好雜碎!”

秋離狂吼,一雙銀牛角突然在一片“呼嚕嚕”的空氣激匯湧回聲中畫過一道大圓,這圈白花花的圓弧便以無比的勁力往四周排溢衝擠,他瘦削的身形從圓弧中間暴躥而起!

突然一聲嘶厲的叱吼傳來,那兩名“豹子莊”的仁兄竟然交縱凌空,兩柄光閃閃的鋒利金背刀鏘鏘交擊,在一溜四濺的火星中,其快無匹地又對著飛戮秋離頸下,招術之狠絕怪異,簡直匪夷所思。

幾乎不分先後,“魔眼雙心”丘達一個貼地溜滾,身子朝外超出,右手猛回下,他的“八角飛星”卻疾不可言地射向秋離小腹,一個時間分開做出兩次不同的動作了—動作的力道慣性又截然相反,這位“八角會”的大龍頭。可是又一次展露他不同凡響的“雙心”特技了!

現在,情勢是危急得無以復加的了,秋離若欲保身,只有用狠招破除這兩邊威脅的一邊,否則,他只有硬用自家的肉體來擋了!

雙目怒睜,神色暴寒,這位武林中霸傾一方的“鬼手”倏然問動了真火,銀牛角猛往回收,卻在收回的瞬息又幻閃成無數條飛射流燦的光芒——就有如一團碩大的冰球突然炸裂,瑩片銀屑以極快極密的去勢環濺齊舞,此外,他的左掌運足了“彌陀真力”,在微沉之下陡而翻劈,於是,氣成旋,風嚎陶,一股是烈無力道呼嘯飛揚,地下的悽悽白草,亦“啦”地拔散漫天!

事情的發生在一剎那,結束也在一剎那,三個圍攻秋離的人立即象三個滾球一樣分朗不同的角度倒跌出去,他們不由自主地轉翻著,掙扎著,三件兵刃全脫手摔出了老遠!頭也不回,秋離凌空弓彈,閃電般撲向馬標那邊,但是,天下就往往有這麼多出入意料的事兒啊一—馬標正好好地坐在那早喘著祖氣,他的那名高大對手,哦,卻不知在什麼時候叫另一個人接下了,那個人俏生生的甜豔豔的,不是“玉里刀”梅瑤萍是誰?人在半空,秋離忍不住大叫:“瑤萍,你怎麼來了?”—右手探展著那條金燭燦的,佈滿尖利倒須鉤的金鞭,左手是一柄寒芒四射的匕首,梅瑤萍一邊全力攻擊著他的敵人,嬌聲回答:“不高興我來?”“唰”地落在一旁,秋離又是迷惑,又是欣慰,還帶著三分怒氣道:“你什麼時候到的?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我不是說過不要你來?這裡實在太危險!”

梅瑤萍鞭如蛇舞,匕首吞吐似電,一面緊逼著她的對手,一邊道:“你生氣了?”’一跺腳,秋離咆哮:“我伯你出了什麼差池,如果那樣,那我怎生是好?”含情地一笑,鞭飛刃轉,梅瑤萍語聲柔膩:“只這兩句話,秋離,我就心滿意足,雖死無憾……”徵了怔,秋離啼笑皆非地道:“現在,呃,不是說那些話時候,瑤萍,你退下來,這個大黑驢交給我打!”

急急搖頭,梅瑤萍忙道:“不用,我自付可以對付得了他,秋離,你還是趕快去幫忙別的人吧,馬大哥似是受傷了!”

秋離關切地叫:“你有把握不吃虧?”

靈巧地閃過對方拼命揮掃的連環三棒,梅瑤萍鞭捲刃戮,立還顏色,她著急地道:“秋離,快去吧,你別把我看太扁了!”

秋離微拂頭巾,大聲道:“小心了,瑤萍!”

心裡是甜美到了極點,梅瑤萍幾乎恨不能投向秋離懷中,可是,表面上她卻只有佯怒道:“曉得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一轉身,秋離來到坐在草伍中的馬標跟前,這位昔年黑道上的梟雄如今正苦著臉,雙手捂腰,冷汗淋漓連眼珠子也泛黃了!

秋離焦灼地問:“大哥,傷得重麼?”

馬標強忍住沒有呻吟,吸著氣道:“腰子邊挨好那楞鳥一棒……好重的傢伙,約莫特左面的肋骨斷了兩根,其他倒沒有什麼……”嘆了口氣,他又搖頭道:“真是‘拳不離手,訣不離口’礙……任什麼玩意也不能丟下不練,否則,就生疏艱澀多了……換在十年以前,便五六年以前吧,我也有把握可以將那楞鳥擺乎,如今卻叫人家差點擺乎啦!”

輕輕拍了他,秋離安慰道:“彆氣餒,大哥,這小子牛高馬大的一副塊頭,又是‘八角會’壇主之流的硬把子,自是不易相與,而且你也不算吃虧,還不照樣給他膀子上砍了一刀?”嘆了口氣,馬標道:“老了沒用了,真是老朽了…….自己覺得不錯是不行的,一比較起來,,硬是輸人家一手哪……要不是梅姑娘及時趕來,媽的,只怕我還是要吃更大的虧,你就沒見那楞烏方才的模樣,咬牙切齒,目露兇光,硬是想一口將我生吞下去的氣勢!”

秋離冷哼一聲道:“他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況且,就算梅瑤萍沒有趕來,我也來得及將你救下。”

馬標齜牙吸氣,吃力地道:“當然——但她來了不是更好麼?”站起身,秋離苦笑道:“你歇著吧,大哥,剩下的這些破布爛棉花還得我去收拾收拾!”

他剛剛轉身,馬標又叫住他,關懷地道:“兄弟,你沒受傷吧?”秋離笑了笑,道:“沒有。”

馬標乾澀地舔著嘴唇道:“可千萬別大意!”

秋離頓首道;“放心,大哥,。我嘴裡講狂話,心裡卻比誰都謹慎,這一批人,全是些玩命之徒!

疼得一抽搐,馬標恐影響了秋離的心情,他忙道:“如此甚好,兄弟,你去吧。”·點點頭,秋離然怒矢般電射向前,凌空一個急翻抖掌便是“彌陀”真氣夾雜著“閻王斬”!

“哇……噢……”

“礙……礙……”

兩名正在圍攻“金絕劍”衣帆的大漢,滿口噴血地被秋離照面之下便震翻出去。秋離飛快旋轉,銀牛角長刺短截,流射如雲,眨眼間,又是兩名大漢狂號著摔跌而出!

金芒猝向天揚,而甫始看見那抹眩目的光華飛起,卻又在一閃之下神鬼莫測地穿進了一名漢於的胸膛——直到現在,衣帆才不忍地開始施展辣手!

“小靈王”蘇樸的“魔面套”拼命攔截衣帆的金劍,卻是次次落空,衣帆劍刃斜指暴沉“括”聲輕響,天爺,另一名大漢的一條手臂加上一大片肩肉業已飛出三丈多遠!

如今,這裡的“八角會”人手,就只剽下“小靈王”蘇樸與那“大烈壇”的壇主羅成宗兩人,他們手下的六名硬把子,業已全部被殲!.蘇樸不禁面色驚惶,有如黃蠟,他一面竭力抵抗,一邊左盼右顧,神色之間,顯露出極大的焦急與不安來……閒閒退居一邊,秋離冷笑道:“看什麼,找你的主子丘達?姓蘇的我告訴你好叫你放心,丘達現在就算沒有斷氣也隔著那一關沒有好遠了,你還是自己琢磨著找退路吧,要怎麼辦,全早點打好主意。”

找命抵擋衣帆那柄飄捷如電的金劍,蘇樸一面閃挪跳躍,一邊氣急敗壞地大叫:“你……你將本會大龍頭如何了?”秋離回首向那邊。那邊,在徐徐搖擺的白草中,可以看見丘達伏臥其間的背影,他趴在草叢內,極重創傷,不過,卻還不至於就此歸天——如果他不太稀鬆的話!用左手搓搓臉,秋離笑道:“好一問,我將他如何了?姓蘇的,他不是說我與他之間沒有並立的可能?現在我站在這裡,丘達這老王八不在這裡,你說說看,他會如何了?當然,你不必朝好的地方想!”

蘇樸面容灰黃,冷汗滾滾,他大吼道:“卑鄙齷鐲的東西,你若害了我們大龍頭,‘八角會’上上下下斷不會與你干休!’秋離皮笑肉不笑地道:“扯你媽的蛋,誰又會與你們這群劣等豺狼於休?”’衣帆的金絕劍突然加重壓力,一片一片的芒彩旋迴呼嘯,就宛如一波一波的巨浪掀騰衝激,刃影伸縮刺飛,空氣帶起尖銳之聲,眨眼間,蘇樸與羅成宗又退了三步!

就在這時……

秋離猛地電射而入,銀牛角以鑑虹貫日之勢飛刺暴劈,左推單掌揮起“彌陀真力”狂砍力搗,四揚的角光及穿掠的掌影融合在一起,那麼快速而強烈地罩向那兩個正在狼狽不堪的敵人!

“嘣”地一聲悶響倏起,那羅成宗整個身體被震飛半空,他的一口熱血方才噴吐;流燦轉舞的銀牛角已經九次通穿了他的身體,又猛然將他拋向白草坡下兩丈!

羅成宗的一聲悽慘號叫淹沒於那四灑的血雨中,他的身形叫白草給埋掩了,在“小靈王”蘇樸本能地驚楞遲滯中,“嗤”地一下,衣帆的金創業已毫不客氣地透進了他的胸膛!一種迷憫的、恐怖的、痛苦的、也是驚駭的表情立即浮現在蘇樸那張枯乾的面孔上,他渾身突然抽搐*“當”地一聲,那隻沉重的鋼鑄“魔面套”,便墜落下去,他那雙充滿了絕望的眼睛緩緩投注在胸前沒入一半的鋒刃正閃眨著冷冷寒芒。

喉頭開始有—陣窒息般的咕嚕響起,象是在拉著一隻破舊的風箱,也宛如一頭垂死的猛獸在斷氣前的哀吟,蘇樸的臉色迅速由黃轉白,由白轉青,他眨動了兩下業已散了光的眼睛,訥訥地開口。

“呃……呃……這……這就……完了?”手握劍柄,衣帆悲憫又不忍地移動目光,沉重地道:“怕是如此了,蘇樸。”

又痙攣了一下,蘇樸吸著氣,語聲衰弱:“姓衣……的……你狠……礙……”衣帆閉閉眼,苦笑道:‘“江湖生涯,原本充滿狠酷。”

秋離淡談地將沾滿血跡的銀牛角在衣袖上擦抹著,他唇角輕撇,毫不動容地道:“如果你老小子,一刀戳進了衣前輩胸膛!只怕你就會大笑若狂了,衣前輩卻還懲般不忍呢?”想轉頭瞪秋離一眼—,但蘇樸的脖頸卻似僵硬了,他顫抖著,嘴巴一個勁地抽搐不停:“來……世……來……世……你們……兩個……全要記著……我……我一定會……索討此……債!”

秋離冷冷地道:“悉聽尊便。”

頓了頓,他轉向一臉側然的衣帆道:“拔劍吧,前輩。”

嘆息一聲。衣帆道:“劍一拔,秋老弟……”搖搖頭,秋離道:“你便是不出此劍,前輩,也不會予他任何幫助,反而更令他承受痛苦,這是一種殘酷的慈悲,前輩。”

一咬牙,衣帆霍然將插入蘇樸胸脯之內的一半有餘的金劍撥出,於是,鮮血湧噴中,這位“八角會”的二龍頭便有如一灘爛泥般萎頓倒地,猩紅的血不,染得周遭青草成赤!斜垂金劍,血水凝為一線,自劍尖滴滴滾滾,衣帆雙目如霧,滿含張芒,他低沉地道:“揮劍飲血,每一次,俱覺心頭難安……”秋離平靜地道:“那是說假如誤殺了好人的話。前輩,象這些視人命如草芥,橫行霸道,無法無天的江湖匪類,則殺之便是積德,沒有絲毫歉疚的必要,否則,他們將來更不知會做下多少喪天害理的罪孽……”嘆了口氣,衣帆道:“話是不錯,但那總也是一條命,一樣有血有肉,與你我無差異的性命,老弟,你說是麼?”笑了笑,秋離道:“任何十惡不赦、罪行如發的歹人,前輩,也都是和我一樣的是條有血有肉的性命。”

往前走了一步,他又道:“但是,對那些狠毒齷鐲的惡人,又豈能為了他們有著一條生命便放任他們去任意為非作歹,如是這樣,前輩,則天下人人全可藉此迫遙法外,,為所欲為了……”澀澀一笑,衣帆道:“你說得對,老弟,但我總是不忍……”秋離無奈地道:“前輩心性慈悲,在下何言?”衣帆苦笑道:“希望老弟你莫笑老夫太過迂腐……”正色搖頭,秋離道:“不敢,這也正是在下尊仰前輩之處。”

目光投向另三處拼戰的幾人,衣帆附聲道:“假如沒有預料,老弟如今這場拼圍,看祥,這是我們贏了。”

微微一笑,秋道道:“原在意中。”

深深地看著秋離,衣帆道:“你很狂,老弟,但你卻狂得有理。”

秋離也笑了道:“前輩如此一說,便令在下惶恐了。”

頓了頓,他又道:“在下以為,現在應該是結束這場爭紛地時候了。”

衣帆輕徐地道:“很好,老弟,我們不妨分配一下工作。”

秋離笑道:“前輩去分鮑前輩之勞,剩下的,便由在下包辦如何?”衣帆一笑轉身,秋離忽然又道:“前輩……”止步回頭,衣帆問:“還有事麼?”略一遲疑,秋離道:“與鮑前輩交手的三個人中,有一個瘦小枯乾,蓄著一把山羊鬍子的老傢伙,在下猜測,他很可能就是‘八角會’的大執法‘冷魈’莫元義,也就是當年參與謀害在下拜兄的‘八角會’三個餘孽之一,在下之意,前輩,最好留下他的性命,由在下親來了斷!”

衣帆無可奈何地道:“老弟堅持如此,老夫當然無話可說,不過,生死是另外一回事,老弟,方法卻毋忘慈悲。”

笑了笑,秋離道:“在下記住了,前輩。”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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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險遭不測

身影宛如一抹疾逝的流電斜射,秋離暴撲向正與梅瑤萍纏戰的“八角會”“大能壇”壇主“黑韋陀”範錦福。這個巨無霸手臂受傷,血流如注,任他生得牛高馬大,如今和靈滑利落的梅瑤萍較起手來卻也顯得粗笨無比,轉動遲滯,而就在他正愁難以施展之際,秋離便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當頭壓到!

怪吼如嘯,範錦福的沉重“行者棒”往回急拖,雙手搶舞,猛然搗向凌空的秋離,秋離卻毫不閃讓,左掌運足“彌陀真力”,硬生生砍向搗來的棒端。於是,只聽“嘭”地一聲,悶響揚起,範錦福尖叫著就象要喊破嗓門——那麼粗實的一隻“行者棒”立即震得七扭八歪,似是一根叫砸扁了的蛇,而範錦福更是雙臂折斷,斜著朗一旁摔去……眼皮於也不撩一下,秋離如影隨進,銀牛角乳白色的光華輕閃,橫跌的範錦福這一次連叫也叫不出聲來了,他悶嗥著,痛苦又朦朧地感到銀牛角的角尖幫著他的鮮血灑向四周!

秋離冷冷看了一眼身上多出三個血窟窿的範錦福趴在草叢中痙孿,他十分清楚,縱令這痙攣吧,恐伯也不會繼續多久了!

吁吁嬌喘著,梅瑤萍鬢邊鼻端業已見了細碎汗珠,她用衣袖拭著盈盈香汗,似笑非笑地道:“還是我們的秋大俠厲害,我這裡拼了命還搞不出一點名堂,我們秋大俠只一下子就解決問題了!”

秋離哧哧一笑道:“瑤萍,你什麼時候學會這等油腔滑調啦!”大眼睛一眨,梅瑤萍道:“跟你學的呀,秋離,你不是最不喜歡呆板木訥訥故作正經的人嗎?”聳聳肩,秋離道:“好了,就算你行吧,瑤萍,你去照顧馬大哥,其餘的事我來辦,不用再麻煩你了!”梅瑤萍忙道:“秋離,我們一起……”搖搖頭,秋離道:“你歇著吧,馬大哥需人照料。”

不待梅瑤萍再說什麼,秋離已飛身撲向了那個和周雲正鬥得熱鬧的“仙猴”黃吉!

情勢的逆轉是明顯而又血淋淋的;拼戰雙方沒有人看不出來,當然這位“仙猴”黃吉也自心裡有數,他與周雲之搏,業已佔不了絲毫上風,再加上心理上的不安與惶惑,施展起來就越發不是那麼回子事了,而就在這種進退維谷,捉襟見肘的尷尬情形下,秋離又似一抹鬼影般逼到!

周雲清朗地長笑著,“壽龜劍”揮掠若電掣星瀉更加威力,他一面步步緊逼敵人一邊大聲道:“秋兄,這隻‘仙猴’不同凡響吶!”

秋離左邊單掌出招,一下於便是七十掌,掌影飄閃如絮,在黃吉的惶急退躍下,他哧哧地笑道:“不過是頭老邁的猴子罷了!”

黃吉這時的驚、懼;羞、恐,可以說已到了極點了,單是周雲一個人他已經有些難以對付,現在又再加上一個天煞星般的秋離,你又叫他如何承受得了?在對方的劍芒掌影下,他果真被逼得有如一頭老猴子般蹲高躍低,氣喘休休,模樣兒又是可憐,又是可笑!一溜掌影飛射黃吉上盤,秋離笑道:“來,蟠桃獻大聖!”

黃吉拼命騰閃,尚不及還手,周雲十七劍連成一片光網削來,同時學著秋離的口氣笑道:“嘮,佛光送西行!”

怪叫著,黃吉險極躲開,這時,秋離猝然閃電般暴旋,銀牛角飛快斜指回掃,大笑道:“挑猴腰!”

“嘭”地一記,黃吉腰桿上果然捱了一擊,他一個跟隨撲向左邊,周雲劍刃候映,沉喝道:“挑猴肚!”

劍尖帶著一沼刺目寒星,直指著黃吉肚皮,黃吉形容慘厲,吼叫著拼命倒躍,秋離吸了口氣,銀牛角幻成千百半彎月狀的閃光猛烈急罩,風聲如嘯中,他懶懶地道:“要命!”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重疊著另一聲“噗嗤”,“仙猴”黃吉的脅右下並列開了三個大洞,熱血四噴腸臟橫溢!

“嗷!”

嗥號著,這位“八角會”“大智壇”壇主拋展雙臂,打著旋轉,帶著散濺的鮮血翻滾向草坡下面!拄劍凝視,周雲嘆道:“這人武功高強,反應快捷,是個能手,可惜他卻不知善加利用,投錯了碼頭……”秋離淡淡一笑道:“老實說,夥計,挑個好碼頭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今天在江湖上,有多少好材料卻懼弄邪出了事!”

頓了頓,他又道:“你沒事吧?””

周雲點點頭道:“託福;還好!”

舔舔唇,秋離道:“今日之戰,我有一個感想……”“哦”一聲,周雲道:“怎麼說?”秋離低聲道:“‘八角會’的這些角色大概來說,武功都不弱,但是,卻也沒有什麼驚人之處,至少比起少林派的大和尚們是差了……”哈哈一笑,周雲道:“秋兄,你怎能將這幹江湖草莽來與武林第一門派的少林僧人相比呢?他們的技藝當然不會強過少林派的大和尚們,否則,早就由‘八角會’領導武林,也輪不上少林派了……”哧哧笑了,秋離道:“說得有理,假如‘八角會’這些邪龜孫的本事能比上少林派的一般修為,啊,今天這場仗,就有我們苦頭吃啦……”說著,兩人開始移步行向“中原雙絕劍”.與敵人激斗的那邊,秋離目注戰況緩緩地道:“老友,你可知道,你兩位思師的劍上造詣深湛到何等地步,精絕到什麼程度麼?”面罩後面的周雲微微笑道:“你說呢?”秋離吁了口氣,讚道:“我只能說,比我想象中高得太多了!”周雲小聲卻得意地道:“否則,又怎能合稱‘中原雙絕劍’!”斜了周雲一眼,秋離笑道:“可是,你卻該慚愧!”

怔了怔,周雲道:“為什麼?”

豁然大笑,秋離道:“比起你的兩位恩師來,我的老友,你這幾下於劍上功夫可真不足道哉,我不禁問你,好小於,這些年你的心思都用到哪裡去了,全擺在你那老婆小玫的身上了麼?”周雲啼笑皆非地道:“呢,秋兄,你真會說笑……”秋離眨眨眼睛,道:“我是在告訴你,老友,尚須向你二位思師多學習,只要你得到他們一半的功夫這輩子就可受用’不盡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周雲頷首道:“你說得對,我在以前的日子裡,的確荒廢了一段寶貴的時光……”拍拍他的肩頭,秋離笑道:“時猶未晚,老友,時猶未晚……”於是……他們來站在一旁,全神貫注眼前這場一面倒的拼鬥——“金絕劍”衣帆對那山羊鬍子,“銀絕劍”鮑德戰那“八角會”的“大義壇”壇主倪尚強!

當然,形勢的優劣是一眼即可判明的,那山羊鬍子在衣帆的利劍術下業已左支右細,汗下如雨—,而倪尚強卻更加不濟,他的“盤龍杆”在鮑德銀燦燦的長劍圍繞中,早就成為一條又者又疲的癲龍了點!”

秋離似笑非笑半眯著眼,慢吞吞地道:“倪尚強,別來無羌乎?你大腿上的那塊傷可養好了?今天真正是難為你啦……”倪尚強氣喘如牛,招法零亂而笨拙,他狂吼道:“你休要得意,姓秋的……”搖頭,秋離笑道:“垮臺了!又垮臺了,可憐‘八角會’,當年垮在我老哥屠孤吉手裡,今天卻又敗在我秋離掌下,而我今天叫你們一垮,‘便永無抬頭之日!”

雙目血紅,青筋暴起,倪尚強口沫橫濺地大叫:“沒這麼容易,姓秋的……”“的”字甫始在他舌尖上打轉,銀光的飛旋斜揚,這位“八角會”的大雄壇的壇主一個閃躲不及,肩頭上一塊巴掌大的肉已順劍飛起,血如泉湧!

秋離哧哧笑道:“老天爺,又是半斤人肉!”

倪尚強痛得面色臘黃,五官扭曲,他腳步浮動,身體踉蹌“盤龍杖”擠力揮旋,而鮑德劍刃,閃映迴繞,嗤地一下,嘆透進了他的大腿!“哇……”乾嚎著,倪尚強猛地一個旋轉,一屁股坐到地下,他咬牙切齒,雙手握仗,又待強撐著站起,但是,他剛才一動……冰涼的,染滿血跡的銀牛角尖已經忽地擱在他的頸旁,後面,傳來秋離溫和的語聲:“朋友,乖乖坐在那裡吧!你該歇臺啦!”

痛苦地喘息著,倪尚強驚慌地側首望向秋離,他咬著牙道:“你且莫……得意……姓秋的,事情不會就這麼簡單了結……我們即使敗了,而我們的後起者也要找你們算帳!”

吁了口氣,秋離俊俏又微現蒼白的面容上浮湧著一抹悲憫的神色,他低沉又輕細地道:“大壇主,你們哪裡來的後繼者?別再說大話,就好生坐在這裡仟悔些時吧,等一切事了,我斟酌斟酌看,是否能容你一命?”痙攣了一下,倪尚強嘶啞地叫:“住口,姓秋的,我倪某人是一條鐵錚錚的好漢,勿需要你來可伶,更不接受你的施捨!”笑了笑,秋離道::隨你的便,象你這種人員令我頭痛,壞事做得不少,卻還不失善良,宰了可惜,留著可恨——但如果你希望我怎麼做,你不妨說明,倪大壇主,只要你記得你所有的機會僅有一次!”

杖劍當胸的鮑德呵呵笑道:“者弟,你別和這胖小於多說啦,他想裝英雄就讓他裝到底,反正留著也是禍害一個!”秋離笑笑,收回擱在倪尚強頸肩上的銀牛角,然後,他目注“金絕劍”衣帆與那山羊鬍子之戰!而如今,顯然山羊鬍子已經落在下風了!

慢條斯理地指指袍袖,鮑鎔一笑道:“老弟,我的兄長恐怕又要用他的手中劍沾飲人血了!”秋離忙道:“不,鮑槐前輩,這人是我的。”

鮑鍍奇道:“怎麼說,反正總是敵人,你擺平他與衣者大拾掇了他不全一樣?又何庸分出被此?我說秋老弟?”秋離緩緩地道:“這人大約是‘八角會’的大執法‘冷魁’莫元義,前輩,十餘年前,他也曾參加與陷害我拜兄的陰毒行動過,血債必須血還,我拜兄的仇,也必須我這做弟弟的報,就這樣一點不同而召,前輩。”

若有所感地,鮑德道:“你與你拜兄之間的情感競如此深厚……”低吶一聲,秋離道:“屠大哥賜予我的太多,而我無以為報,前輩,也只有在這件事上替他盡點心力了……”點點頭,鮑德道:“很好,秋老弟,就說你這‘飲水思源’的想法吧,便顯示出你為人的厚道與忠義來了,一點也不似外傳那樣的不近情理,由此可見,要了解一個人,除非親身去體會,光聽那些傳言附會是不能作準的……”舔舔唇,秋離笑道:“前輩一誇,我更覺得狼狽……”鮑鎔大笑,笑聲中,眼睛一轉,忙道:“老弟,你要接衣老大的手就得快啦,他只怕不用多久便會將那姓莫的老小子移目看去,秋離不覺連連點頭,是的,那山羊鬍子的一柄緬刀業已越來越見沉重,越來越形呆滯了,迥異於他先前的那股凌厲狂悍之狀,反之,“金絕劍”衣帆卻仍然劍出如電,揮霍縱橫宛如蓋天罩地,雄渾非常,兩邊形勢相較,一看就知道山羊鬍子這癟是穩吃了!

沉緩地,秋離道:“不錯,前輩,他再挺不了多久了”鮑鎔忽道:“但,老弟你在痛下殺手之前,不妨先問清楚這老小子是否真是那個姓莫的,別弄錯了人……”搖搖頭,秋離道:“不會的,傳聞中的莫元義,就正是眼前山羊鬍子那樣的形象,差不到哪裡……”鮑鎔道:“還是搞清楚的好。”

眨了眨眼,秋離道:“好吧,前輩。”

於是——

秋離大步行到衣帆與那山羊鬍子激鬥之處,他在一旁站定,以一種冷峻的聲音道:“山羊鬍子,你可是莫元義?”。

那瘦小枯乾,卻又形色冷厲的人物業已氣喘吁吁,面紅汗流,他幹邊拼命攻擊,一邊大吼:“老夫還怕承認麼?秋離小於,老夫正是‘八角會’大執法莫元義!”

“嗤”了一聲,秋離道:“果然不出所料!”

連翻閃躲著衣帆的猛攻,莫元義厲叫:“那麼你還多放這幾句狗屁作甚?”稱陳笑了,秋離道:“只是驗明正身罷了!”

狂嗥一聲,緬刀暴揮,期義尖銳地喊:“做你的春秋夢啊,你!”

“賾賾”直響,秋離道:“我卻不認為這是做夢呢,老小子。”

一側身,他又道:“衣前輩,很抱歉,我要接手了——”劍出似條條流光,晶瑩透剔,又煞氣萬千,衣帆飛快旋攻裡,語氣充滿悲憫地道:“者弟,可記得我方才所盲?”秋離點首道:“記得,殺人解怨,亦須手段慈悲。”

衣帆緩緩地道:“那麼,你來吧。”

行動之快,就好象秋離原本便是在那裡與莫元義較手一樣——一片角影,一服罡力之後,他業已代替了衣帆的位置,而衣帆則煙霧似的飄向一邊,正與鮑鎔並肩觀戰,他們身後,周雲也站在那裡,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這場拼鬥的最後結果。

秋離根本就不纏鬥,更不戀戰,他一上手便使出“大悲角法”加上“閻王斬”,那種功力的合併顯露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令人目眩神迷又魂飛魄散的——乳白色的角影閃泛著一種白茫茫的光華,而光華卻擴展成一條條的匹練,由於這些突然湧現的匹練過於密集與廣闊,眼睛看出去,便只見霧迷迷,波浩浩的一片乳白了。空氣被這些強力形成的光華所撕裂,發出一片鬼哭神號般的淒厲尖嘯,勁力澎湃,氣渦流轉,宛如滿空滿地全部飛著交織的巨杆,銳利的鋒刃,而掌勢便宛如干百隻吸血婉蛹一樣在光流氣勁中旋射發掠,更帶出那種奇異恐怖的“噗嗤嗤”怪響,早已看不清這些力道的攻擊位置,亦已摸不清這些煞著的主要目標了,漫天罩地,幾乎包括了每一寸空間!

於是——

緬刀的光輝便有如怒海狂濤中的一盞可憐的漁燈,那麼微弱又那麼渺小的剎時沉沒,可以說連一點水花也未激現,就那麼乏力地消逝了——縱然那舞刀的人業已使盡了他的力量!

那一聲令人毛髮驚然的慘叫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但是,同一時間,在另一個方向,也突然有一聲尖銳的驚呼揚起——當莫元義帶著身上十七個血窟窿,又骨折肢斷地懸空翻滾出去的時候,秋離已經飛出戰圈,撲向另一個尖叫傳來的位置。

那裡,只見方才還在照顧馬標的梅瑤萍正在地下翻滾,在翻滾之間,可以看見她身上深插著幾支亮閃閃的細窄的柳葉刀,而受傷不輕的馬標,卻也瘋狂了一樣撲向對面的一個人,那個人——赫然竟是方才被秋離震成重傷的“八角會”魁首“魔眼雙心”丘達!

丘達正半撐起身,滿面猙獰惡毒地咬牙慘笑著,他的臉泛音灰色,嘴唇黑紫,唇角更有血漕殷然,在披散的頭髮陪襯下,那模樣簡直邪厲如鬼!

而現在丘達,雙目突凸,死命地盯著撲來的馬標,在丘達手上,一柄又窄又利的半彎柳葉飛刀已經開始舉起——狂吼如泣,秋離身形掠在半空,隔著那邊尚有數丈之遠,他猛然前撲,右臂猝揮,於是,套在手肘上的銀牛角,“呼”的一聲抉著一段強勁已極的銳風暴射而出,只見;沼乳白的光芒倏閃,丘達巳突然慘嗥哀號,整個身子被刺透肋的銀牛角撞飛七尺之高,又手舞足蹈地重重揮落地下。

然而,在他方才被銀牛角撞飛的剎那,他手上的柳葉飛刀卻已適好出手,但因受到銀牛角一撞之力,準頭偏斜,飛刀閃射,險極地未插入撲來的馬標胸膛,卻一下於戳進了馬標的左臂!

在此際,“金絕劍”衣帆“銀絕劍”鮑德“夜梟”周雲;三人先後氣急敗壞地趕來!顧不得去拔回丘達身上的銀牛角,秋離回身返躍,他卻先到馬標身側,面色青白又急切地問:“大哥,傷得可重?”馬標坐在地下,喘氣如牛,泥汗滿身,他咬牙瞪眼,嘶啞地叫:“不要管我,快去看看梅姑娘,她的傷比我重得多!”點點頭,秋離一個箭步搶到梅瑤萍那裡,老天!梅瑤萍的肩膀,右側肩,左脅,競然各插著一柄鋒利窄細的柳葉飛刀,鮮紅的血跡,業已浸透了她的衣衫,順著露在體外的刀刃往下淌,梅瑤萍那張美豔如花的面容竟在這瞬息之間已經變成摻白如紙。她側臥地下,滿身滿臉全沾著草屑泥沙,連那頭烏黑如緞的秀髮也都披散了下來,形狀顯得如此痛苦,如此悽楚,又如此令人心碎……跪蹲下來,秋離深深吸了口氣,他任是五內如焚,肝腸寸斷,語聲卻仍然那般平靜低沉:“瑤萍,你聽得見我的聲音麼?”艱澀地,緩慢地,梅瑤萍睜開了眼睛,她想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但顯然她又沒有做到,僅是極其牽強地勾動了一下嘴角而巳。

咬咬牙,秋離忍住心頭的焦灼、驚恐與悲憤,儘量柔和地道:“別擔心,瑤萍,你傷得雖重,‘卻並沒有涉及要害,用不了多久就會康復的,你會好的”語如蚊納,梅瑤萍終於掙扎著出了聲:“你……秋離……怨……怨我嗎?”秋離搖搖頭,道:“我不怨你。”

原本豐潤鮮豔的櫻唇,此時已然變為灰白乾裂,梅瑤萍微微張了張嘴,孱弱地道:“你……曉得……*秋離……我已真的……不能離開……離開你了……我忍受不篆……那種……沒有你在……面前……的寂寞……所以……我跟了來……但我……並沒……想到會……會替你……惹下了這……麻煩……”輕輕地,深情地,秋離握住了梅瑤萍的了只玉手,那隻柔軟滑膩的手,竟是如此冰涼!

秋離強笑道:“沒關係,瑤萍,我不怪你,我也不伯你為我惹什麼麻煩,老實說,我十分驚喜於你的突然出現!”

梅瑤萍乾咳了幾聲,喃喃地道:“真的?”用力點頭,秋離道:“如果騙你,叫我嘴巴生瘡!”

微笑掙扎在灰白中浮現了,梅瑤萍艱辛地道:“我信……”使勁握著那隻小手,秋離懇切地道:“瑤萍,你一定要振作起來,知道麼?我秋離的老婆是要堅強,硬朗的,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不會倒下去,她也要和我一樣不屈不服,不輸不餒,她必須要活得長久到老掉了牙才行,瑤萍,你如果是我的老婆,你就要做到這些,萬萬不可洩了氣!

梅瑤萍幾乎不可察覺地,十分吃力地點點頭,她痛苦地道:“……我要做……你的妻子……我也必須……作這些,秋離……我不要死……真的不要……我不甘心,就此一螟不……視……因為……我舍不下你……離不開你……片刻也離不開……”喘著氣,她又費勁地接下去:“還有多少日……未來的日子……未來的生活……等著我們去共同……創造……那些日子子……那些……生活……又一定是……甜美而溫馨的……我又怎能……現在就拋下你……走?我不……我不要獨個去那個……陰冷又可怖……的地方……我不!”

秋離堅強地道:“當然,你一定不!”

頓了頓,他又昂烈地道:“誰也不能把你從我手中奪去,瑤萍,誰也不能,為了你,我敢向天地挑戰,與神抗爭,我要護著你,拼著死護你,而我知道可以做到!”蒼白又軟弱地笑了,梅瑤萍輕細地道:“你會……做到……的……秋離……我知道你……凡是你要做的事……你都能……做到……”秋離溫柔地替梅瑤萍拂去發問的草屑,他沉緩地道:“忍耐著,瑤萍,沒有什麼能分開我們,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又幹咳了一陣,梅瑤萍咬著牙,語聲進自唇縫:“是……這樣……秋離……”這時——“金絕劍”衣帆靜靜地俯下身來,仔細地檢視了一遍,他面色嚴肅地道:“老弟,梅姑娘的傷勢不能再拖了,馬上就得治,老夫勉可一為,就在坡後動手吧!”

秋離緊張地道:“前輩,她不會出什麼長短吧?”安慰地拍拍秋離肩頭,衣帆慈祥地道;“不會的,老弟,梅姑娘端秀淑德,亦非天折之相,你放心好了,老夫將傾心頓力去做。”

秋離苦笑道:“多勞前輩費神了,我……唉,前輩,你老人家一定知道我此刻心中的感受……”衣帆溫和地道‘“不用焦躁,老弟,往好處想,事情,他一點頭道:“雲兒,拿水壺,還有為師系在鞍後的那隻小皮囊,裡面全裝的是金創藥材,快點!”

周雲一陣風似的奔了過去,秋離卻若有所思地道:“原來早就有各而來了……”微微一笑,衣帆道:“這是老夫每次赴戰之前的必定準備步驟之一。你知道,老弟,一場互相拼命的搏殺,受傷的人往往並非全局敵方,自己這邊也大多避免不了,所以,帶點藥物總是有益無害的,如今不就正可用上了?”秋離澀澀地道:“我也有過這種準備,但因為用得上的機會少,所以近年竟逐漸忽略了,想想,也真夠大意的……”衣帆深沉地道:“有了幾次較為刻骨的經驗之後,老弟,你便不會再大意了,現在,請你小心點抱著梅姑娘隨老夫來。”

連忙俯下身去,秋離異常謹慎地將梅瑤萍平平抱起,然後,跟在衣帆後面,步步踏穩,來到坡後一塊微陷地凹地裡。

這塊凹地四周隆起,邊沿生滿悽悽青草,底下卻是柔軟的鋪得厚厚的枯萎草屑——想是草梗被風吹落入內,而自然形成這麼一層美妙嬌墊。在衣帆示意下,秋離將梅瑤萍輕輕放下,就在他彎腰屈膝的一剎那,臉兒對著梅瑤萍的臉兒,這位美麗的姑娘忽然睜開了眼睛,她凝視著秋離,目光中的神色是那麼深情,那麼得意,又那麼溫柔,她悄悄地道:“我愛你。”

看著懷中嬌羞人兒,秋離一陣心痛加上一陣心酸,他強笑著,低聲道:“我也是。”

後面衣帆已自急忙趕來的周雲手中接過水壺與裝著藥材的皮囊,他乾咳了一聲,平靜地道:“秋老弟,你請上去吧。”

輕輕放下梅瑤萍,秋離轉身,訥訥地道:“我也要上去麼?”笑了笑,衣帆領首道:“不錯,你也上去,老弟,現在還不到你無須迴避的時候,當然你早晚會具有此等身份,但非眼前。”

秋離尷尬地一笑道:“呃,當然,前輩。”

說著,秋離匆匆躍上凹坑,與周雲快步離開,“銀絕劍”,鮑德迎了上來,滿臉關切之色:“怎麼樣?沒有問題吧!”

秋離苦笑道:“但願沒有,衣前輩正在準備為梅瑤萍療治。”

嘆了口氣,鮑鎔慚愧地道:“真是提起來就叫人汗顏,老弟,你正在收拾那草元義,我們卻在一側全神凝注,為你掠陣,大夥全忽略了那姓丘的王八蛋,萬萬想不到他在重創之下,猶竟能抽冷子施暗算,先不談這傢伙的卑鄙齷做,就說我們幾個吧,反應未免太慢,腦筋也未免太木訥了……”秋離忙道:“前輩萬莫如此自責,事起倉促,變化太快,誰也無法面面顧到,又何能獨責前輩等人呢?”後面,周雲也歉疚地道:“對不起,秋兄……”搖搖手,秋離道:“別這麼婆婆媽媽的了,你我是什麼交情?說這些話不是也太生疏了麼?我聽著反覺不快!”

周雲苦笑了一聲,轉身,自旁邊草地上拿起秋離的銀牛角,雙手奉上,他一面低聲道:“方才我去拿水壺的時候,也去將插在丘達身上的銀牛角拔出取回,丘達那斯、業已隕……”銀牛角已經擦抹得乾乾淨淨,知道是周雲給擦試的,秋離將傢伙收好,感激地一笑道:“多謝了,姓丘的老小於委實太便宜了他,依他所犯的罪惡來說,這種死法,他算撓上高香也求不到!”

周雲頓首道:“我同意,在他領導下的‘八角會’,可以說邪惡明狠到了極點,幾乎沒有什麼壞事他們做不出來,這種結果的確便宜了他。”

秋離沉吟著道:“總算替宗家母於,報了那家破人亡的深仇了!”

周雲一笑道:“不錯,若等你那乾兒子自己長大來出這口怨氣,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更不知道這小於有沒有這個能耐呢?”秋離吁了口氣,道:“我那乖兒長大之後,想也不會太過窩囊——”他一回頭,又道:“去看著馬大哥吧。”

在那邊,馬標正苦著臉坐在那裡,“銀絕劍”鮑德已蹲在他身邊替他察看傷勢,但鮑德卻不敢動手醫治,他在等衣帆前來,在醫術上來說,鮑德可是不及他在劍法上的修為十分之一呢……秋離與周雲走近馬標,沒開口前,馬標先嘆了口氣,一臉孔頹唐之色,期期哎哎地道:“都是我不該,兄弟,如果梅姑娘不是正在專心察看我的傷勢,她來必會被丘達那邪王八算計,縱使算計到吧,也不臺傷得這麼重,唉,我這為兄的自己不行,又害了人家……”淡淡一笑,秋離道:“這件意外誰也不能怪,大哥,只怪那姓丘的歹毒齷做,假設他還有點骨氣,便該衝著我們,不應對一個揹著身的女人下手!”

嘆了口氣,馬標道,“甭再開脫我了,兄弟,這全是我的無能所至……梅姑娘受傷的那一瞬裡,我恨不得撲了過去生吃了丘達那斯,太狠毒,太下流……”秋離低沉地道:“別這樣,大哥,你受的傷業已不輕,猶在危急之時,豁命掩護梅瑤萍,就此一點,已經不是常人所能做到……”馬標煩躁地道:“還說呢,我在梅姑娘中傷倒地,發出驚叫的當兒,險些乎連心跳也停啦,當時我只想到完了,這一下可不得了,她就痛得滾在我眼前,眼睛看著,那股子滋味比之我自己捱了刀還難受,如若她日後能痊癒了,我倒勉強可以告慰,假設萬一出了什麼長短,我,我還有什麼臉面見人?”搖搖頭,秋離道:“為什麼老把過失朝自己身上拉?大哥,我已說過好幾遍了,誰也不能怪,只有那姓丘的是混帳。”

“銀絕劍”鮑德插口道:“一點也不錯,馬老弟,你就少在那裡自怨自艾了,再說,梅姑娘的傷勢雖然不輕,但卻要不了命,這件事我可拍胸膛擔保,你們不曉得,我那拜兄的歧黃之術相當高明,絕不比當今的一般醫生來得稍遜,他那兩下子我十分熟悉,再重的傷衣老大也治好過呢。”

旁邊,周雲也道:“照說,徒弟不該替師父渲染,可是二師父講得對,我大師父的醫道的確精湛妙異,有獨到之處,只是大師父平時隱含自斂,虛懷若谷,從來不為人道,故而外面人們甚少知道。其實,他老人家在這方面的造詣,如肯掛牌懸壺,也定將門庭若市,戶為之穿了!”

秋離頗為慶幸地道:“好極了,老友,關於這件事,我記.得在很久以前你曾給我提起過?當時卻未在意……”周雲一笑道:“現在可不正中下懷?”苦笑一聲,秋離道:“我先前還一直在想趕到哪裡去找大夫呢?卻競有一位最高妙的華倫繼承人在面前……”面罩後面的那張嘴巴“嘖”了一聲,周雲笑道:“姓秋的,少拍馬屁!”

秋離“唉”了一聲,道:“你別挖苦我,老友,我這一陣子可真是急惶不安哪,還是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是如此孤立無助,又如此束手無措,就如象一下子墜入了萬丈深淵裡似的,連心都僵凝了……”周雲立即抗議:“這是什麼話,‘孤立無助’?我們都是死人了?哪一個不和你同進退,共福禍?怎能叫孤立無助?任是誰也未曾袖手旁觀或臨陣退縮呀,再說,你又何嘗束手無措了?一出了這事,我師父不就馬上行動啦?還用得著你‘束手無措’?後面那句話就越發不象話了,好象掉入萬丈深淵?連心也僵凝了?真正胡扯,大夥全拼了命救你的意中人呀,她又沒死,你何來這種頹喪話?誰都沒有站在那裡做愣頭青,你自個勁的窮磋嘆什麼?”速速作揖,秋離忙道:“我話尚未說完,老友,你別急呀,我是說,我好象墜入萬丈深淵,連心也幾乎僵凝了,但是,卻在這種絕望的一剎那,衣前輩便救命菩薩似的出現,不由象是我墜落深淵的瞬間攀抓到了一根強有力的藤蔓,整個情勢立即改觀。馬上又再獲生機,再獲信心,多美妙的人世間……”呆了呆,周雲與鮑德、馬標俱不由失笑,周雲道:“秋兄,你啊,真是一張好利嘴!”

馬標也沒好氣地道:“他這一套!我可是看得太多了,前頭說話,後面留截尾巴,只要風色不對,隨時可以轉動方向……”秋離正色道:“這遭可不是如此,大哥,我是誠心誠意,言出由哀的,因為我的感觸上是這樣,當然我就這麼說。”

吁了口氣,道:“不談這些了——哦,我還險些忘了件事,就在大家手忙腳亂照護梅姑娘的時候,那兩個長頭髮,穿豹衣的混小子,巳悄無聲息地揹著他們兩個夥計溜拉,看上去這幾個寶貝也夠可憐的,被背的人似已昏迷,揹人的人的肩頭漓漓一大片,他們人揹著人,走起路來簡直就象喝醉了,那麼拉拉晃晃的,歪歪斜斜的,我看他們這段回程可真的難熬啦……”嘴裡“嘖”了幾聲,他又道:“那兩個肩頭受傷的小子,似乎也傷得十分不輕,趴在地下好半天才爬起來,依我看,光是流血就要流垮這一對楞鳥了!”

深沉地,秋離道:“放他們去吧,原是故人之後。”

鮑德領首道:“我聽見你對他們所說的了,老弟,‘豹子莊’倪寧手下的師侄輩,是麼?”點點頭,秋離道:“不錯。”

鮑德問:“你與倪寧真的有過那段子交情?”笑了笑了,秋離道:“一點不假——”舔舔嘴,他又道:“連前輩都有些疑心,也難怪當時我講出來,他們都不相信,其實,這是真的!”

呵呵一笑,鮑鎔道:“兩國交兵,臨到陣上才敘故舊,論交情,的確是會叫人疑惑哪,誰都會想,天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馬標接口道:“我也聽到老弟你與那四個楞小子說的話,是以他們那麼狼狽開溜之際,雖然我們看到,但也懶得喝止了。”

秋離低沉地道:“大哥處置得對,就算我發覺了他們幾個的企圖,我也會放他們走的,他們不懂事,我卻不能和他們一樣,否則,日後見了倪寧,就不大好交待了,老面子總是顧不著!��蹦抗獯�判σ猓��F又道:“據我看,‘豹子莊’這四個後輩小子回去,恐怕也不好消受了,倪寧一定要教訓教訓他秋離平靜地道:“這是免不了的,倪寧的脾氣我曉得,他的晚輩開罪了我,他斷不會放縱袒護,這四位仁兄十有八成是有樂於了!”就在他們的談話時,坡後,“金絕劍”衣帆已經大袖飄走了出來,一看他那模樣,鮑鎔笑吟吟地道:“恭喜老弟,老弟,梅姑娘,呃,你那心上之人一定已渡過難關,無所為慮了。”

秋離迷憫地道:“何以見得?前輩。”

眯著眼望著走來的衣帆,鮑德道:“當然我知道,我們的衣老大的走路形態業已告訴了我。”

看著衣帆深沉平靜的神色,秋離迎上了去,邊喃喃地道:“我瞧不出衣前輩有任何暗示……”衣帆站住,微笑道:“秋老弟,你可以放心了,梅姑娘傷勢雖重,萬幸未曾波及要害,經老夫細心醫治,已告確保無險,但是她流血甚多,元氣大損,需要多加調養,老夫看,至多一兩個月,便可痊癒如常了。”

—雙手抱拳,秋離感激無限地道:“前輩,多謝前輩施救之恩,梅瑤萍有生之年,全是前輩所賜,這裡容我代她一拜!”

急忙避開,衣帆正色道:“切勿如此,老弟,你這樣一說,就完全見外了,休說老弟你數救小徒於危因,助他得償夙願老夫弟兄又何嘗未蒙思施,同沾惠賜!這點小事,老弟你對老夫等之幫助於萬一?老夫未曾言謝,便因為視老弟你如同一家之人,免此世俗客套,但老弟你又怎麼卻見起外來?”不好意思,笑了笑,秋離欣悅地道:“前輩教訓得是,我因一時興奮,所言所行也有些離譜了,尚請前輩大量恕過。”

呵呵一笑,衣帆道:“罷了,老弟,老夫業已為梅姑娘包紮妥當,你不過去看看她麼?略歇片刻之後,我們也可以上道啦!”秋離躬身道:“是,前輩,我這就去!��備兆�恚��只毓�防吹潰骸岸粵耍�氨玻�野菪致澩蟾緄納耍�嚳城肭氨泊��浦危�澩蟾韁慌巒吹貌磺幔�磽猓�歉觥�私腔帷�撓嗄蹌呱星浚�銥匆哺����幌路潘�甙*!”連連點頭,衣帆笑道:“放心,老夫就過去施醫,姓倪的那人便如老弟所言,亦由者夫一併打發了。”’那邊,馬標沙啞地叫:“小子,你快滾過去吧,用不著他媽的惺惺作態,衣前輩他會醫治我的,哼,到現在才記起我也受了傷。”

伸伸舌頭,秋離不敢再說什麼,他放開步子,又急又快,一陣風也似的奔向草坡後面去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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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4: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雙心連繫

“中原雙絕劍”衣帆與鮑德老兄弟兩及周雲等一行三人,先行趕回“小青山”去了,因為梅瑤萍的傷勢不適於移動,所以暫時便在距“白草坡”上有五十里地的一處小村子住下來。

這小村上有二十戶不到的人家,這些樸實的鄉野之民大多耕種幾畝田地,少數便靠行獵打樵維生,他們行獵打椎的地方便以“大玄山”為中心延展到附近的山區裡,這裡,環境十分單純,民風也相當的敦厚。

小村子叫“安學村”,倒還帶著幾分書香氣呢。

秋離與梅瑤萍、馬標三個人便在這裡租下幢村子中所能找到的最好房舍住下。所謂最好,也不過就是前後兩進的三間磚瓦房而已,一明兩暗,有竹籬圍繞,在村尾,門前有溪,屋後尚有一片小小的竹林子,景色倒也清幽宜人,別的談不上,住在此處養病調理卻是蠻合適的……今天,已是他們住在此地的第十天了,“中原雙絕劍”及周雲三人,恐家中人等得焦急,已經趕了回去,他們是在五天前走的。

現在,是清晨。

天氣並不太好,空中是灰蒼蒼、烏重重的低雲,相當寒冷,郊外與屋面也全沾布著白凜凜的嚴霜,看這天氣,呢,恐怕要不了多久就飄雪了,算算日子,也該入冬啦……從自己與馬標合住的那間臥房出來,秋離到了梅瑤萍的寢室門前,他輕輕敲了幾下門,輕輕地叫:“瑤萍,醒了沒有?”房裡,幾乎是立即的,梅瑤萍的聲音帶著點疲倦與磁性韻味回應:“早醒了,秋離,天氣好冷礙……”不禁笑了,秋離道:“反正你有足夠的理由賴在床上,天氣冷不冷,倒不是一回事了!”

傳一聲嬌媚的輕笑,梅瑤萍在裡面道:“你呀,就會損人……”秋離一笑道:“可以進來麼?”很乾脆,梅瑤萍道:“門沒下閂,一推就開。”

當然,秋離是推門而入了,他回身又將門掩好,然後,目注榻上的梅瑤萍,這十餘天來,有賴於“金絕劍”衣帆事前的悉心調治與他本人的體貼照拂,梅瑤萍的傷勢可說大有起色,非但傷口全長合了,連精神也爽朗明快了許多。她半伏在榻端,曲著腿,擁著棉被,一件雪白的外裳便披在肩上,她的烏黑秀髮瀑布也似自然地傾瀉下來,油黑的髮絲襯著她白裡透紅的美豔面龐,襯著她那雙水汪汪的、凝視著秋離的明眸,那神態,撫媚極了,也俏麗極了……秋離不禁有些著迷地看著她,下意識裡有一種強烈的,想上去親吻她一下的慾望。

“噗嗤”笑了,梅瑤萍開口道:“老看著我幹嗎?不認識?”突然驚悟,秋離競有些靦腆的感覺,他搓搓手,道:“我,呃,瑤萍,我怎麼每一次看見你,都覺得你比前次好看了幾分?”“陣”了一聲,梅瑤萍羞澀地道:“我還不是我?有什麼一次比一次好看的?你呀,就生了張巧嘴,專門會嘲弄人連忙否認,秋離道:“天地良心。”

忽然,他覺得房裡有點冷,遊目四顧,晤,靠有的那扇窗戶竟然是敞開的,從窗口,可以望見後面那片青翠冷綠的竹林,以及遠處隱隱的山脈,但是,卻也讓外頭的寒氣飄進來了。

走到窗前,秋離搖頭道:“天這麼冷,還開著窗睡覺,也不怕著涼了,你身子尚不夠硬朗,怎麼這樣不知愛惜?”梅瑤萍忙喊道:“這你要做什麼?”秋離回頭道:“關窗呀!”

梅瑤萍不依地道:“別關,秋離,我喜歡這樣,開著窗房裡通風,又清新,又鮮亮,要不,會把人間死了。”

猶豫了一下,秋離道:“但太冷了對你身體不好——”嘟嘟嘴,梅瑤萍扭動著道:“不嘛,不要關……”秋離眉頭一皺,走了回來道:“好吧,不關就不關,你想要做什麼,就一定要依你才行,媽的,我真把你寵得不象話了。”

怔怔地盯著秋離,梅瑤萍眼圈驀地一紅,她委屈地道:“你——秋離,你根本不愛我,我,我也沒說什麼,你就不高興了,連講話也……”一見梅瑤萍竟然傷了心,秋離不由有些發急,他連忙安慰地笑道:“別,別,瑤萍,你看你,我嘴裡帶個三字經,也不過就是習慣成自然,並沒有其他含意,你怎麼就當了真啦?”梅瑤萍仍然欲啼地道:“那你幹嘛還皺眉?好象好不舒服的樣子,更好象憎厭我的樣子……秋離,你不高興怎麼的,你知道我除了你再也無倚無靠,無所投歸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就別擺出討厭我的神態……”秋離暗自叫苦,他忙道:“唉,你這是說到哪裡去啦?不是越講越離譜了麼?我幾時討厭你了?真是冤枉煞人,瑤萍,可別瞎猜疑,假如說,你與我之間的情感到了今天你還不相信我,那,那又叫我怎麼辦?”抽噎了一聲,梅瑤萍道:“我知你全是一番虛情假意……只是為了可憐我才要我……你對我的情感,除了憐憫,就沒有別的了……”一跺腳,秋離道:“王八蛋對你才是憐憫,我對你是不折不扣地愛,一種瀝血剖心的愛,騙你一句,我就是你的兒!”

俏臉上倏然赤紅,梅瑤萍心頭卻滿意甜蜜無比,她又羞又急又喜悅地叫:“不要胡說,誰……要做你的媽?”眼珠子一轉,秋離涎著臉道:“正好,你不願做我的娘,就當我的老婆吧,將來做孩子他娘,嘻嘻,孩子他娘吶!”猛一下將臉兒埋入膝前的棉被裡,那種妖媚又羞燥的聲音,卻帶著點低窒自棉被的隙縫裡傳出:“不和你說了……厚臉皮……”哈哈一笑,秋離道:“我的乖乖,現在侍候你可真叫不容易哪,軟硬不吃,弄不好就大發雌威,文武齊上,可比我對付千軍萬馬還要難!”微微將臉兒抬起,梅瑤萍雙頰紅通通地道:“我就是要氣你嘛,要叫你受罪,想想以前那幾次,你不把我整了個夠?瞧著看,將來我非使你怕我不可,我一定要管你管得緊緊的!”

秋離揉一下手,道:“成,怕老婆的人有福了,我秋某人天不畏,地不怕,誰的帳也不買,這種橫霸霸的日子搞久了也無啥意思,找個人怕怕不正新鮮?何況又是你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哪?”啐了一口,梅瑤萍佯嗅道:“你不要自鳴得意,一個勁說俏皮話,將來你就會知道我的厲害了,哼,看我不收拾你!”

坐到榻沿,秋離一笑道:“我心甘情願,結了吧?”睜大那一雙美眸,梅瑤萍道:“真的?”秋離吁了口氣,道:“當然——”頓了頓,他又笑道:“老實說,我生平至今,鬥過的英雄好漢,奇人異士,不勝枚舉,無以為新了,縱然有好些次處境也相當艱險困難,也還不至於到束手無策的地步,但是,對於你,什麼我都感到毫無辦法?打不忍打,罵不捨罵,就連皺個眉頭,瞪瞪眼吧,只要一看見你那種委委屈屈,哭哭今今的模樣,也不知怎的心就軟了,氣也消了,連心也怪疼的梅瑤萍注視著秋離,低低地道:“你說這些沒騙我?”秋離嚴肅地道:“一點也沒有。”

美美地笑了,梅瑤萍道:“曉得這是什麼原因?”秋離抿抿唇道:“你說說看。”

毫不遲疑,梅瑤萍道:“這就是表明——你愛我。”

笑了笑,秋離握住了梅瑤萍的一隻柔手,道:“很好,你自己也承認了,我愛你,是麼,那先前你為什麼又說我不愛你呢?咽?”嬌羞地低下頭,梅瑤萍小聲道:“那……那是逗著你玩的嘛……””用力握著那隻又軟又滑又柔膩的小手,秋離笑道:“不行,要罰!”

眼角膜了他一下,梅瑤萍輕輕地道:“怎麼罰?”舔舔嘴,秋離壓著嗓門:“讓我親親。”

搖搖頭,梅瑤萍道:“不,我還沒梳洗……”吸了口氣,秋離道:“我不在乎,我就喜歡你現在的味道兒。”

拾起臉兒,梅瑤萍望著秋離,好一陣子,她緩緩閉上眼,彎長的睫毛微微聳動,逐漸地,她將上身湊近,仰起唇兒,紅豔豔的唇兒……溫柔地伸出雙臂,秋離緊緊將梅瑤萍抱入懷中,然後,他俯下臉,在梅瑤萍芬芳滑潤的柔唇上輕輕印合上他的唇,開始是一種平靜的接觸,慢慢地,他吸吮起來,摟得更緊,四片唇也貼得緊密了……男女之吻,是奇妙又傳神的,也是美蜜溫馨得無以復加的,他(她)們用舌尖的挑逗來說話,以齒唇的磨擦來表露雙方的情意,呼吸在息息相連中傾訴著千萬個愛,心貼著心,卻已將魂兒魄兒也相融了。豆古以遠,有許多種表達愛情的方式,但無疑地,親吻才是無數種表達相悅之情的最好一種,又最為人們所樂意接受的一種,它熱烈卻不猥褻,美蜜也不挑逗,溫馨而不淫邪,高難又不失實惠,當然,秋離和梅瑤萍的感覺也是如此的了。

長久有些透不過氣地輕輕推開秋離,梅瑤萍臉紅頰配,有如三春的桃花,她微喘著,羞不自勝道:“秋離……你差點害我窒息了……”摟抱著她,秋離一邊貪婪地嗅聞著她鬢角頸項間那種令人心神盪漾的幽香,意猶未盡地央求:“再親一次嘛……瑤萍,寶貝,再親一次嘛……我覺得才剛開始,怎麼你就推開我了?”紅著臉兒,梅瑤萍聲容蚊蚋道:“親了好久……我都喘不過氣了……你怎還說才開始?秋離,別這麼急嘛……”抱著雙手不放,秋離粘纏地道:“不行,一定還要再親一次,我剛才享受的那股滋味,才有點美頭,就叫人掃了興,那怎麼耐得?”梅瑤萍緊緊依在秋離懷中,腦腆地道:“那……有什麼滋味嘛?我的嘴裡又沒有糖……”低聲一笑,秋離道:“寶貝,你的唇兒柔美軟潤,芬芳甜蜜,更有一種無法比擬的溫暖鬱馨的味道,親著,就象慢慢吸飲濃醇又不失清恬的美酒,暈淘淘,火熱熱,又輕飄飄的,連心都醉了……”不依地用面頰在秋離胸膛上揉擦著,梅瑤萍害躁地道:“你……秋離,你就會瞎編排……哪有你所說的這麼奇妙?怎麼……我自己就沒覺出來我的嘴唇有這麼多好處?”輕聲笑了,秋離道:“你的嘴唇是幽谷香蘭,沒人探過,自是發揮不出它的妙處,而我嘗試了,當然便知道個其中三昧……”半瞌著眼,梅瑤萍低柔地道:“我說不過你……”秋離開玩笑地道:“告訴我,瑤萍,我是第一個有幸品嚐你芳唇的人麼?”猛地睜大了眼,梅瑤萍的臉色頓時變成蒼白:“秋離——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又把我看成了什麼人?我……我在你眼中竟然如此下賤?”呆了呆,秋離想不到自己隨便的一句戲言,對方卻會有如此激烈悲憤的反應,他急忙道:“不要認真,瑤萍,我真是說著玩的,毫無他意,當然我知道你的冰清玉潔,我更曉得你出汙泥而不染……”梅瑤萍傷心地道:“我這樣待你,這樣愛你,你竟會講出這樣的話來,秋離,你既不相信我,就乾脆讓我死了吧……”秋離急得手足失措地道:“唉,唉,我全是逗著你玩的。

一點邪心也沒有,瑤萍,你又何苦這麼看不開?真他媽的,我不是在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麼?好端端的卻冒出這句話來J唉,方才那種柔情蜜意的綺麗的氣氛竟叫我自己給破壞了,煞風景,煞風景,我真正混帳,簡直是豈有此理——”他一面道歉,一面自怨自艾,又厚著臉皮道:“就算我放屁好了,我的心肝,你知道我愛你嘛,開開玩笑也只是增加點情趣,並沒有不信任你的成分……”咬著下唇,沉默了好半晌,梅瑤萍才幽幽地開口了:“以後,秋離,不準再象剛才那麼侮辱我——”秋離如釋重負,舉起右手道:“我起誓!”

搖搖頭,梅瑤萍低細地道:“不用啦,秋離,我只是要你相信我,不論在認識你以前,或是以後,我決沒有做出一點對不起你或對不起自己的事——”用手指輕輕拭了拭眼角,梅瑤萍又道:“我在年紀很輕的時候就跳進了混雜的江湖道上,更糟的。是我容身的圈子又竟是一個最為黑暗汙穢的圈子,這是個大染缸,是個能把人吞噬了的大染缸,我只是個女人,一個除了有點技擊本事之外,與其他任何女人無異的女人,我當然沒有法子改善我容身的環境,因此,我隨波逐流。我不否認在我處在那個圈子裡的時候做過一些違背良心的事,但我卻不是甘心情願的,我很痛苦,很寂寞,可是,我是這條路上的人,有莫大的壓力在我背後迫使我,我又怎麼辦呢?不過,雖然如此,有一點我卻自始至終堅守不渝——那就是我的節操,秋離,我一直是清白的,到現在仍然一樣,在你之前,沒有人可以碰我一下,連一下也沒有,我是純潔的,所以,我敢不怕羞恥,主動示愛,秋離,只有這個條件才給了我勇氣,如果我早已失貞,我哪裡還有顏面再要求你的施捨呢?”秋離忙道:“我愛你,瑤萍,絕非施捨……”嘆了口氣,梅瑤萍道:“但願是這樣子……”秋離情急地道:“就是這樣子,哪還有什麼但願不但願的,瑤萍,你怎麼老是鑽牛角尖,一點也不體諒我?”輕輕地,梅瑤萍道:“我可以告訴你,秋離,你是第一個親我的人,碰我的人,也是最後一個,你是我第一個所愛的人,同樣的,亦是最後一個了……”秋離嚴肅地道:“瑤萍,這正是我要向你說的話!”梅瑤萍星眸流波,她悄聲道:“我也是你第一個?”用力點頭,秋離道:“當然!”

梅瑤萍垂下頸頭,道:“也是最後一個?”秋離低沉地道:“正是!”淡悽悽地一笑,梅瑤萍道:“只怕未必。”

一怔之下,秋離氣沖沖地道:“我說的全是真話!”

垂著頭,梅瑤萍細聲道:“或者,我是你最後一個所愛的尚有可能,但是,我不敢相信我也是第一個……”臉紅脖子粗地,秋離恨不得掏出心來道:“我絕不騙你,你以為我以前很風流,很放浪?只是老天爺做見證,我是連一個女人的手都沒摸過……”哼了哼,梅瑤萍道:“我不信!”

秋離冒火道:“你可去問去查,去刺探!”

眼波一飄,梅瑤萍道:“問誰?”

想了想,秋離道:“有的是人,譬如說,馬大哥、周雲、‘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另外找在‘缺肥山’上的那幫子老夥計……”嘟嘟嘴,梅瑤萍佯嗔道:“這都是你那邊的人,那還有不幫著你說話的?不作數。”

秋離敲了敲腦門,憤憤地道:“你隨便去問誰都行,看看我曾和哪個女人不乾淨過?假如有一件這種事,我就自己吊頸給你看!”

凝注著他,梅瑤萍也暗裡促狹地道:“那麼,為什麼你的動作如此老練,調情的話說得這樣流利?”尷尬地咧著嘴,秋離困難地道:“這個……這個……便只有說是天生的了,我也搞不清楚怎麼會這樣?其實,以前我毫無此種經驗……”一撇唇,梅瑤萍道:“我不信,為什麼我就沒有這樣的天才?”秋離窘迫地道:“因人而異罷了,你的武功也還沒有我高呢,難道你亦起了什麼猜疑之心?每個人的成就總是不會完全相同的哪……”頓了頓,他又道:“再說,我有一雙眼,兩隻耳朵,一顆腦袋,我就不會看,不會聽,不會學麼?沒吃過羊肉,也曾看見羊在滿山跑呀,何況這種事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用不著經驗,往往就無師自通了……”沒有再繼續逼問下去,梅瑤萍嬌嗔地道:“哼,算你會賴!”

秋離趕緊道:“都是實言,沒有半個虛字!”

抿抿唇,梅瑤萍恨恨地道:“好吧,我就饒你這一次仍然未曾忘記方才的要求,秋離攬著梅瑤萍腰肢的雙臂微微緊了緊,他哧哧笑道:“不生氣啦?那麼,可以再親一次了吧?”梅瑤萍沒好氣地道:“也沒見過你這麼賴皮的人……”秋離央求道:“來嘛,寶貝,親一下……”嘆息一聲,梅瑤萍靜靜地道:“你還非要我說‘可以’才行?”迷惘地,秋離道:“要不,還能用強麼?這就失掉意義了。”

“噗嗤”一笑,梅瑤萍道:“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抑或裝的,一副楞頭楞腦的樣子,秋離,至少有一點我不妨教教你——當一個女子心裡答允和你親熱愛撫的時候,她不會坦率到明白表示,如果她不拒絕,那就是說……她願意了。”

當然,秋離絕不是傻到這種程度的雛兒,他知道,如若再不行動,那卻真可以與白痴為伍了,於是,輕輕地,他又吻了下去。

這一次吻得夠長久,梅瑤萍任是呼吸迫促,臉兒配紅,鼻翅兒急速翕合著,但她卻絲毫不作掙扎推拒,就那麼溫順地任憑秋離擁抱著,吸吮著,她要秋離親個足,吻個夠好一陣子,秋離才滿意地將嘴唇移開,臉孔貼在梅瑤萍滑嫩的面頰上,輕徐地吁了口氣道:“有人形容美麗女人的呼吸是‘吐氣如蘭’‘幽馨溫香’,可是一點也不錯,瑤萍,你就正是如此……”梅瑤萍悄聲笑道:“親夠了?”秋離笑道:“哪會夠,這一輩子也親不夠,我是怕你累了,暫時讓你歇會,過一陣子,咱們再慢慢親熱。”

眼波微橫,梅瑤萍輕陣道:“饞!”

哈哈大笑,秋離道:“美色當前,秀色可餐,饞就饞吧!”

忽然象想起了什麼,梅瑤萍低喟道:“對了,秋離,你剛;才說女人的呼吸象什麼?”秋離道:“吐氣如蘭,幽馨溫香,就象你……”梅瑤萍有些艱澀地苦笑道:“我聽了這兩句話,突然想到,假如我這次中了丘達的柳葉飛刀而治不好的話,恐怕早就連氣也無法吐了,那你現在又到何處去尋找說這兩句貧嘴的對象?”也不禁想之猶有餘悸,秋離忙道:“好端端的不要說這些:話,瑤萍你已經醫好傷了,還‘假如’那些不祥的事情做什1麼?況且你的生相亦非天折之狀,便是受創再重也死不了的,記著,吉人自有天相,再經艱危,也是有驚無險的。”

鳳眼兒一眨,梅瑤萍道:“你那麼伯我死呀?”秋離正色道:“你心裡清楚,何必多此一問?”嫣然一笑,梅瑤萍道:“我喜歡多聽幾遍你說多麼捨不得我。”

哧哧笑了,秋離道:“很好,以後日子長著,有你聽膩味了的時候。”

梅瑤萍正待再說什麼,隔室,已驀地傳來馬標那嘶啞的叫聲:“兄弟,兄弟呀,別再光顧親熱啦,你出來看看,籬笆外頭是些什麼人來啦?”扮了個鬼臉,秋離悄聲道:“老大在吃喝了,瑤萍,我出去看看,待會那房東的老婆送早飯來的時候,你先吃,我盡會抽空來陪你。”

輕輕點頭,梅瑤萍笑道:“快去吧,反正——沒事記著到我這兒來就行——”隔室馬標的嗓門又拉開了:“咦?兄弟,秋兄弟,你出來了沒有?怎的還看不見人?”沒好氣的,秋離一迭迭答應著啟門而出,他進了自己與馬標合住的房間裡,在一張靠窗可以眺望房外風光的竹榻上,馬標正託下巴在窗檻上朝外觀望,他斜眼瞥及秋離進來,急忙“噓”了一聲,低促地道:“小子,你他媽的怎的搞了這久才來?梅姑娘在餵你吃奶嗎?”臉一紅,秋離啼笑皆非地道:“別開玩笑——”匆匆招手,馬標壓著嗓門道:“別提了——快過來看看,他們已經走近啦!”

有些詫異地,秋離道:“誰快走近了?”一瞪眼,馬標低吼:“你自己過來看看呀!”

秋離無可奈何地走近窗前,目光自撐起的窗口投出,穿過竹籬隙縫,恩,可不是,在小溪側面的那條土路上,正有四人四騎,指手畫腳地緩緩朝這邊行來,只要一打眼,便能看出這四位仁兄全都是江湖人物,而且,他們所要來的目標,亦好象正是這裡呢!

帶了三分懷疑,兩分迷惑,秋離喃喃地道:“同道朋友,他們到這荒村野地來做什麼?看樣子,他們還正是朝我們住的房子來……”眯著眼睛瞧,馬標小聲道:“你認識不?”搖搖頭,秋離道:“面生得很,一個也未見過,大哥,你呢?”舔舔嘴巴,馬標道:“不認識。”

轉身,秋離隨手抓了件灰綢長衫披在肩上,藉此掩遮他那襲純黑色勁裝,他未扎頭巾,濃黑的頭髮便束結在頭頂,用一根黑絲帶繫著,現在,他看上去十分淳樸而平實,似一個本本分分的尋常後生一樣,看不出一點那種獨霸江湖的彪悍之氣來,除了他眉宇之間,還隱隱透著一股子英武不凡之概。

馬標瞧著他,道:“你要出去?”

點點頭,秋離道:“這些人八成是要到此處來,現在房東不在,我們就是屋主,總得有個人出去招呼,是麼?”笑了笑,他又道:“而你不能去,梅瑤萍更不能走動,,除了我出面之外,便沒有別人了,打扮得土氣點,也免得叫人扎眼,江湖上的朋友們大多容易動疑心,我們不願意在如今找麻煩上身。”

馬標按了按早已接合了的肋骨,嘀咕道:“說的不錯,最好打發他們上道,我不喜歡有人打擾,傷處有時候仍在隱隱作痛哩……”秋離道:“當然我會打發他們的。”

說著,他轉身快步離開,剛剛走到客堂,籬門外,已傳來幾聲馬嘶,有人拍著竹門,一個沙沙的嗓音叫道:“喂,裡頭有人沒有,快開門……”答應著,秋離推開那兩扇客堂的剝落紅門,跨過門檻,故意遲遲疑疑地站住問:“你是誰呀?找哪一個?我爹和我大哥全上山打獵去啦,只有我嫂子與我在家裡,我嫂子還生著病哩……”拍門的是個滿臉橫肉,粗裡粗氣的壯漢,他穿著一身厚厚的灰袍,形色十分粗野地叱呼:“混小子,你先開門再說,外頭又凍又冷,就叫我們站著說話麼?你們這裡待客也不是這種待法呀!”

磨磨蹭蹭地朝前走,秋離仍然擺出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模樣道:“你們到底要找誰嘛?我們姓金,好象一直沒有遇過你們這樣的親友呢……”那壯漢怒道:“他孃的,你不會先開門?還要嘮叨多久?”畏畏縮縮地上前將竹門啟開,秋離袖著雙手站在門邊,他十分委屈地道:“門開了,老爺……”回過身,壯漢向一個年約六旬,面容瘦削冷峻的灰袍人恭謹地道:“師祖,且請師祖入內暫歇。”

如電的雙目銳利地向四周一掃,老人鼻孔中冷淡地“呢”了一聲,然後,他舉步便朝院中走進——慌忙伸手攔阻,秋離急叫:“慢著慢著,這位老丈你慢點闖,此處乃是我家的私產宅,有什麼事不妨向我明說,又怎能不經主人同意便亂朝裡撞?”老人“呸”了一聲,厲聲道:“拿開你的髒手!”

壯漢一把抓著秋離的前襟,猛地一記“扣腿”,秋離也不反抗,任他將自己摔了個屁股蹲!

獰笑一聲,壯漢道:“孃的,你個小鬼崽子活得不耐煩了?朝著我們‘太蒼派’的師祖動手動腳的?若非看你是個胎毛未脫的小猢猻,大爺不活拆了你才怪!”

後面,另一個方面大耳,臉色鐵青的中年人在此刻皺了皺眉,威嚴又雍容地道:“夠了,李斌,我們還要租人家的房子呢。”

叫李斌的壯漢立即垂手退到一邊,謅笑道:“是,掌門師伯,但這小子也太不開眼……”哼了哼,那位“太蒼派”的掌門人理也不理地隨在前行老人之後進入客堂,另一個肥胖禿頂的人物拍了拍李斌肩頭,笑道:“小子,掌門人心情不佳,你還是少替他惹麻煩的好。”

李斌連忙低聲道:“晚輩省得,四師叔。”

地下,秋離一邊裝成那種又委屈、又窩囊的樣子爬了起來,心裡卻反而高興萬分,是“太蒼派”,“髯虎”何大器原屬的宗派,也是被同門篡位奪權廢了他內功的宗派,秋離答允過要協助何大器重振門規,討逆正名的,而且他已打算就在這次回去之後便要展開行動了,卻萬萬想不到此時此景此地,“太蒼派”的一干叛徒們竟然自投羅網跑來了這裡,無可置疑的,那瘦削冷峻的老人便是“太蒼派”如今輩份最高的那位師叔了,而那臉色鐵青,長得方面大耳的中年角色則定是原來的“太蒼派”的大掌門二師弟,現在卻競然休猴而冠,自行升格做起“太蒼派”掌門人來了。還有那個眸子,極可能便是“太蒼派”舊掌門人的四師弟——秋離知道“太蒼派”在何大器這一輩,一共只有五個人,以何大器為首——.叫李斌的壯漢,依他的稱呼推斷,大約是他們的師徒,恐怕為舊掌門人三師弟的徒兒……秋離暗自興奮,這下,他曉得可以大大的替自己省下不少力氣了!

這時——

李斌回來咆哮:“還不爬起來?孃的,你不要給大爺裝死賴活,趕緊進去,本派師祖有話同你說!”

拂揮著身上的灰土,秋離哭喪著臉道:“你摔痛我了牛眼猛瞪,李斌怒道:“混帳玩意,你還叫苦?這只是最輕的,你再粘粘纏纏,大爺可以揍得你連尿都流出來!”

沒有再說話,秋離扮成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客堂,他艱辛地邁過門檻,站定,訥訥地道:“各位老爺,有……有什麼話見教?”老人早已自行落坐,他大拉拉地連正眼也不向秋離瞧一下,那方面大耳的中年人雖然站著,卻神態居傲地道:“你叫什麼名字?”吞了口口水,秋離心想:“別得意,老狗頭,馬上,你就會後悔你們這種凌人之罪了……”他口中卻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姓金,叫阿二……金阿二……”“呢”了一聲,對方又冷森森地道:“家裡有些什麼人?”秋離畏懼地道:“只有,只有四個人……我爹,大哥,嫂子,和我……爹和大哥上山行獵去了,嫂子又生病躺在床上,眼前就我一個人顧家……”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陳訴,中年人道:“你爹兒你哥哥什麼時候可以回來?”秋離訥訥地道:“大概……要好幾天呢……”中年人暴躁地道:“太久了,我們不能等他們回來才商量,現在就要決定,小子,我們要租賃你家的房子。”

故作吃驚之狀,秋離忙道:“不,不行呀,我們就這一棟房子,租給你們我全家到哪裡去住?況且我嫂子還害著病,不行,萬萬不行……”臉色一寒,中年人怒道:“行也是行,不行也是行,我們就在此地住三天,等兩個朗友前來會面,另外,我們不要你們全部房間,只需這間客堂和一間寢室就夠了,但你們卻決不準私自到我們住的房間來——李斌!”

李斌踏步上,躬身道:“在。”

中年人大聲道:“給他七錢銀子作為這幾天的房飯錢,我們‘太蒼派’自來不做橫行霸道,仗勢欺人的事!”

李斌答應著伸手入懷,構了半天,掏出一小塊比指甲蓋似乎還小一點的碎銀塊丟到秋離腳前,邊厲色道:“還不謝謝本派掌門人的恩賜?”縱然是故意裝成這種土裡土氣,老老實實的樣子,秋離也有些忍不住心頭火了,他目光定定地望著腳下那塊細碎的銀屑,又緩緩移到李斌兇模的面孔上,嚥了口唾沫,皮笑肉不動地道:“你是說,呢,李大爺,叫我謝恩?”李斌惡恨恨地道:“沒生耳朵?你!”

搓搓手,秋離茫然道:“謝——什麼恩?”雙目怒瞪,李斌咆哮:“賞你銀子,你還不謝本派掌門的厚賜?”苦著臉,秋離的話卻說得促狹:“三天的房飯費用在四個大活人身上,恐怕七錢銀子是太少了點,那隻夠幾隻雞的啄食,可是雞卻不住房子,全在野地放落的,再說,我們住的地方小,實在也無法租賃住人,七錢銀子我不敢要,請各位大爺收回去,我也犯不著謝這個恩了……”猛然握拳,李斌吼道:“好他孃的你個利嘴利舌的小滑頭,競還轉著圈子罵人哪,看不出你人雖愣心眼倒不小,我李爺今天便看你有多少刁法!”

秋離急道:“我只是打譬喻,也沒有指你們的人,沒道你們的姓,怎麼說我轉著圈子罵人?你,你你是仗著身大力不虧,要欺侮人麼?”踏上幾步,李斌兇狠地道:“你還嘴硬,我這就先收拾你後面,中年人冷冷地道:“不準動手,李斌!”

趕緊站住,李斌回頭,頗有點不甘地道:“掌門師伯,你老看看,這莊稼小土蛋子表面老實,骨子裡卻又奸又滑,不整治整治他,他還當我們壽頭呢!”

中年人冷淡地道:“現在是什麼樣的節骨眼子?哪還有心來想這些羅索?錯開此次,你活剝了這小子我也不會管!”

李斌忙道:“弟子這就饒他一遭——”

目光如刃般寒森森地盯視在秋離的面龐上,象要將他看透看穿一樣,半晌,中年人才沉沉地道:“我姓朱,叫朱伯鶴,是武林‘太蒼派’的掌門人,武林中的朋友都稱我為‘紫手盈,因為我們的確有借你住處一用的苦衷,所以就必須要借下,不管你願不願意全是一樣,小子,如果你再言語含刺,態度蠻橫,恐怕你就會大大地吃苦頭了,我先警告你,別到時候埋怨我們手段太辣!”

一臉的憤恨不平,秋離大聲道:“人家的住處不願租賃給你們莫非還不行?朗朗乾坤之下,難道就沒有理沒有王法了麼?哪有這等強橫霸道的事?”叱了一聲,李斌叫:“你他孃的再頂嘴!”

猙獰地一笑,朱伯鶴道:“此時此地,小子,我們即是天理,即是王法,你縱使心裡不甘不服,恐怕也只好忍受了!”秋離悻悻地道:“你們敢——”大吼如雷,朱伯鶴猙獰地道:“金阿二,你再執迷不悟,一味頂抗,我就先斃你於掌下!”

面容上竟然果真湧起一片蒼白,秋離故意猶豫了老大一陣,才做出那種敢怒不敢言的忍氣吞聲之狀道:“好——吧,反正你們拳頭大,我,我認了便是……”哼了哼,朱伯鶴道:“早告訴你,你別無選擇!”

秋離苦著臉道:“我,我這就去將我自己住的那間臥房收拾出來……”大模大樣地點點頭,朱伯鶴道:“這樣才對,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好生在這幾天裡侍候著我們,包你吃不了虧的。”

嘆了口氣,秋離道:“隨你們怎麼說吧,我人是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你們人多勢大,,強買強賣,唉,我又有什麼法子?”朱伯鶴雙目一瞪,叱道:“不準胡扯!”

搓著手,弓著腰,秋離無精打彩地就要離開,他剛一轉身,朱伯鶴已嚴厲地在後面叫道:“站住!”

怔愕了一下,秋離回過臉來問:“又有什麼不對?大爺朱伯鶴一指地下那塊碎銀,冷冷地道:“將銀子拿去,‘太蒼派’素來明理通情,公正謙和,絕不佔人家便宜,更不仗勢欺人,我們租房吃飯,照樣付錢!”

氣的雙眼都幾乎翻了白,秋離卻只好返身彎腰,將地下那塊風都吹得走的碎沙銀塊揀起,塞入懷中,然後,一言不吭地掀簾出了客堂。

背後,隱約還傳來那李斌不屑的語聲:“這小子不夠一巴掌扇的,他娘卻還有幾分狗熊脾氣呢,可恨……”推開寢室門,秋離又及時掩好,目芒向房裡一閃,唉,靠窗的那張竹榻上,馬標呢?怎麼不見了?他正自一愕,就在那具粗陋的白木櫃櫥後頭,馬標突然探出腦袋。這位當年的黑道好漢先“噓”了一聲,然後低促地問:“事情怎麼樣?我好象聽到那些傢伙自稱‘太蒼派’的人物?”點點頭,秋離笑道“不錯,大哥,我們小心點弄,說不定何前輩的那個心願就可以在這裡完滿解決了!”驚喜地,馬標道:“可是‘太蒼派’的那些正主兒全在?”秋離低聲道:“全在,這些混球恐怕要在此地住幾天呢,方才還硬逼著我要租房賃金,包括伙食在內,四個人,一共給我七錢銀子!”

馬標“嗤”了一聲,火道:“媽的,四個人連吃帶住好幾天只給七錢銀子?這個價錢剛夠他們住到豬圈裡去吃豆渣!”

哧哧笑了,秋離道:“不用,他們住在這裡正好,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後悔為什麼不搬到豬欄裡去住呢,和他們馬上便要遭遇到的樂子比較起來,他們將要感覺到住在豬欄裡實在要比住在房子裡幸運得多。”

摸模下領,馬標也點頭道:“好極了,但方才在外面卻怎的和他們羅咳了那麼久!乾脆都給擺平了不是簡單了當?”秋離笑道:“我給他們演了半天戲——暫時,我還不想叫他們看出我的底細來。”

馬標詫異地問:“為什麼?”

舔舔唇,秋離道:“因為我尚要偷聽一下,他們來此的目的何為?”想了——下,馬標道:“你看他們是來幹什麼的?”秋離道:“只曉得一點,他們好象是到這裡來等候什麼人,還有他們的兩個朋友要來呢,約摸,他們要在這裡住上三天。”

馬標又問:“都是‘太蒼派’的那幾個仁兄?”低沉地,秋離道:“他們的師祖——也就是何大器前輩那個偏袒逆徒,支持叛變的大師叔,另一個是如今‘太蒼派’沐猴而冠的掌門人朱伯鶴,再就是朱伯鶴的四師弟以及他三師弟的徒兒,叫李斌,總共就四個人。”

沉吟著,馬標喃喃地道:“可全部都齊了……他們全是我們要找的人,何老爺子告訴過我,他的大師叔人稱‘寒鷲’姓魏,叫魏什麼?……”秋離輕輕地道:“魏超能!”

連連點頭,馬標道:“對,叫魏超能,魏超能!兄弟,他那樣子,可象只‘寒鷲’不象?”笑了笑,秋離道:“呢,經你這一說,那老小子卻果然有這麼幾分味道呢……”馬標又道:“朱伯鶴的四師弟,何老爺子也曾經告訴過我他的名號,但我一下子卻想不起來了……”秋離一笑道:“何前輩也告訴過我,大哥,你這記性可真叫差,那禿頭大胖子號稱‘五斤虎’,姓邵,叫邵達貴!”

低低一笑,馬標拍了拍腦門子道:“是了,可不叫邵達貴,媽的,這個壽頭……”十分促狹地笑,秋離道:“大哥,你個壽頭卻躲到木櫃子後頭做甚?”一瞪眼,馬標低吼:“你個舌頭長瘡的小畜生沒大沒小的,我還不是幫著你演戲?媽的,你在院子裡不是騙他們說你爹你哥全上山行獵去啦?家裡只有你和你那‘嫂子’在?假如他們不信硬要進來看看,我他媽卻躺在床上,這一下你的謊言豈不拆穿?一個弄不巧,這些寶貝們說不定還懷疑你家嫂子在暗裡偷人養漢呢!”

秋離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知道馬標口中的“嫂子”,乃是隱指梅瑤萍,影射眼前情景,而馬標為了報復他方才所譏嘲的“壽頭”二字,便在這“嫂子”的隱意上佔他便宜了‘,無可奈何地,秋離道:“大哥,如今任由你逞能吧,可是你得記著,我要在老嫂子面前給你挖個坑跡,也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馬標得意洋洋地道:“你嫂子十分相信我,嘿嘿,你有什麼把戲也耍不起來,我們可是恩愛夫妻呢。”

眨眨眼,秋離一笑道:“那麼,咱們便試試了?”雙拳握起,在秋離面前一晃,馬標心虛地道:“你小子敢!”

一挺胸,秋離道:“威武不能屈!”

馬標色厲內荏地道:“你———又要坑我什麼?”秋離慢吞吞地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就老老實實地告訴嫂子,說你愛上這‘安學村’村長的大閨女,便依著我們現在所住的房子為故事發展的中心點,我可以指出你們是在哪裡偷情,哪裡幽會,包管講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眼珠子一轉,馬標低笑道:“笑話,笑話,就憑我這個樣子,人家村長的大閨女肯和我偷情幽會?你老嫂子準保不信!”

吊兒郎當地,秋離道:“我可以修改一下故事內容,譬如說,那大閨女早已媒聘尚未出嫁——因為其貌不揚,但骨子裡卻十分風騷,你一見了,不禁色心大起,便處處獻殷勤,耍小聰明,盡力巴結討好,那女的也是飢不擇食,你們乾柴烈火,當即一拍即合……”大大搖頭,馬標道:“你這個可惡的故事編得太牽強,你老嫂子不會信的……”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大哥,你錯了。”

馬標瞪眼道:“我什麼地方錯了?”

傾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秋離小聲道:“女人只有在一種情形下會不理智,欠思考,那就是當她們醋勁開始的時候,所:謂‘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我是你結義兄弟,我說來的話嫂子必定深信不疑——縱然是假話——何況又是涉及這一類桃色消息?而我密告嫂子之際,我會做到表情逼真,話音。誠摯,加上三分的憐憫,七分的不平,於是乎老哥,如果你不立即受罪,你就來剜我這雙眸子!”

呆了呆,馬標咬牙切齒地道:“好小子,我要活剝了你秋離一笑道:“即便活剝,我也要主持公道。”

一老拳沒擂著秋離,馬標臉紅脖子粗地道:“媽的,你妖言惑眾,造謠中傷,破壞我的信譽清名,攪得我們夫妻大打:出手,這算主持的哪門子公道?”閃到門邊,秋離笑道:“我叫你再在口詞上佔便宜!”

馬標正想上去給秋離苦頭吃,門一開,秋離業已輕煙般飄然而出。

隱在門簾之後,秋離屏息靜氣地聽著客堂內的幾個人談話,顯然他們未曾考慮到在這種情況下會有人竊聽他們的交談,是而客堂中的幾位“太蒼派”人物說話的聲音十分清晰響亮,一點也沒有顧忌。

現在,是朱伯鶴的聲音:“……萬三葉在那一次和古常振兩個人為了意見不同鬧翻之後,跑到我們這裡來,老實說,關於是否收留他的問題我的確費煞思量,留下他吧,怕老古不高興,不留吧,人家替我們也出過不少力,情理上講,委實交待不過去,幸虧大師叔做了明智抉擇,密示我留他下來,要不,今天我們欲請的那人就更沒希望了……”乾咳一聲,好象是那‘太蒼派’的師祖“寒鷲”魏超能在說話,話聲仍是那般冷漠生硬:“伯鶴,雖說如今你已掌了本派門戶,但經驗仍還不夠老到,當時,萬三葉這個人老夫便看了,日後必對本派有所助益,因此才密示你留他下來,只要我守口如瓶,‘百隆派’那邊的人便不會知道,事實上,‘百隆派’直到目前整個潰散了也都還不知道此事——”朱伯鶴接口道:“大師叔神機妙算,弟子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現在,‘百隆派’業已垮臺,就算他們知道也不要緊啦!”

哼了哼,魏超能的聲音冰冷地道:“還是小心些好。”

朱伯鶴喏喏,發出一陣於澀的笑聲:“對了,大師叔,那位在‘大玄山’‘子午峰’上的‘瘋樵子’包二同,他這一次會不會買萬三葉的面子呢?雖說萬三葉昔年曾經對他有過好處,但這老小子既然‘瘋’,當有其不與常人相同之處,我們也就難以用常情去衡量他了,弟子實在擔心,說起來,我們這業已是第三次來求他下山幫拳啦,前兩次,派去的人全碰了大釘子回來。根本連點頭也談不上……”魏超能淡淡地道:“五年之前,萬三葉曾在包二同疾苦之中加以援手,這種情他不能不報償,我們與包二同昔日並無淵源,當然求起就與萬三葉去求他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語了。當萬三葉投來我們這裡的時候,不過是我們第一次派人去求包二同回來沒有多久麼!本來,第一次碰了釘子,老夫也就打算罷了,但秋離那廝卻跟著端散‘百隆派’,這一下,卻給老夫極重威脅,因此第二次又派人去,結果又弄了滿鼻子黑,這第三次,要不是萬三葉知悉此事之後自告奮勇,老夫還真不願再看姓包的臉色,說真的,若非擔心秋離幫著何大器那畜生前來找我們麻煩,我們又何須吃這苦,受這種氣,跑來仰承那包二同的鼻息!”

有著沉重地感喟聲傳來,是朱伯鶴道:“大師叔,依弟子看,十有十成那姓秋的會幫著何在器對付我們,他能去‘黑草原’於眾多好手環守下截奪何大器,又在‘百隆派’手裡救出何大器,加上把一個‘百隆派’殺得人仰馬翻,冰消瓦解,為了何大器,他再掉轉頭來和我們為敵,更乃意料中事,他若不來,那才叫奇怪呢……”頓了頓,朱伯鶴又道:“本派力量如何,我們自已心裡有數,真正可以與秋離面對面走上兩圈的,恐怕連五個人以上都找不出,而這幾個可以和他走上兩圈的人,也就僅是走上兩圈罷了,真要制服他,大概一起上去亦辦不到!”

現在,響起了“五爪虎”邵達貴粗實的嗓音:“掌門師兄說得有理,但我們請來了包二同的話,情形是否就會改觀呢?‘瘋樵子’的功夫到底能不能與秋離為敵?”威嚴地低咳兩聲,魏超能先開口道:“包二同藝業精湛,本領怪異詭奇,他雖然在江湖上甚少走動,但只要與他較手之人,就沒有一個以全身而退的,更沒一個可以佔得絲毫便宜的,聽傳說,包二同還曾經與‘武當派’的掌門人‘玄飛’道長硬拼過三百多回合呢。”

邵達貴忙問:“有這回事!那到後來是誰贏了?”沉默了一下,魏超能道:“贏麼是‘玄飛’道人贏了,他是內家武功的宗師,天下武林主派的掌門,其修為自然不同凡響,有獨到超絕之處,但包二同能和他硬擠三百多招,卻的確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由此可證明包二同技擊之術的狠辣彪悍。達貴,不是老夫說你,叫你去與‘玄飛’道人相鬥,你能支持五十餘招而不落敗,老夫業已認為是天大的奇蹟了……”尷尬又窘迫地笑了了兩聲,邵達貴訥訥地道:“這個……呢,大師叔,當然,當然……”簾外,秋離暗裡好笑,同時,他也有著一種巧遇後的慶幸,彎來轉去,“太蒼派”竟正是為了他,而就在“太蒼派”的人們顫顫諒驚、沉沉重重地討論如何對付他的時候,他自己剛好站在這裡聽了個一清二明。

秋離知道包二同這個人,他是武林中的一個怪傑,一個有著極強武功卻又甚少在江湖上露面的避世者,包二同的名號,在同道的一般人來說,曉得的並不太多,只有少數與他打過交道或聞聽傳說的人才知道。這位仁兄賦性狂傲,舉止怪誕放蕩不拘,加上素性孤僻厭惡繁華,便形成他如今這種瘋癲痴狂又遺世脫俗的現狀,他極少朋友,更無親屬,獨來獨去,獨居獨行,平日更不修邊幅,邋遢窩囊,因此,人家背後便以“瘋樵子”稱他,其實這個稱號頗有道理,包二同的行動個性非但帶著“瘋”味,他也可正是在“大玄山”上飲茶行獵為生的呢,當然,在此之前,秋離並不曉得這位怪傑就住在“大玄山”上。

在秋離來說,他自是不會含糊包二同,可是,若非必要,他也不願意與這種高手結仇,看樣子“太蒼派”的人已經為了請那包二同助拳而碰了兩次壁,但這一次,卻是曾經有惠於包二同的萬三葉親自上山去請,大凡這種個性的人,最是欠不得情,受不得惠,只要涉及這個淵源,往往便是個火坑他也會為了對方而朝裡跳,這一層,秋離頗為擔心,他判斷,萬三葉去請包二同下山,恐伯這次包二同是非下山不可,而只要包二同一旦下山,他自己可就不定得與包二同幹上一場不可啦?想著,秋離不禁把萬三葉又恨得咬了牙,他一直奇怪,怎麼在他日前端散“百隆派”的時候見不著萬三葉?萬三葉還是“百隆派”的首要人物之一呢,料不到姓萬的卻因和他的掌門人古常振鬧了意見而拂袖離去,又偏偏投進了“太蒼派”,現在競又幫著“太蒼派”這幹叛逆,唆弄著包二同出山生事,反正,轉來轉去,他終歸是與秋離作對的呢!

惡狠狠地,秋離心頭咕噥:“你等著吧,萬老小子,這一次咱們若是再照了面,你看我會怎生整治你——就有兩個包二同在你身邊,只怕也救不了你的狗命!”

他正詛咒著,簾裡,又傳來朱伯鶴的聲音:“……最多三天,萬三葉就可以將包二同請到了,他只知道我們在這個窮村子裡等候,卻不曉得是哪一家,李斌,待會你出去用本派的獨門暗記指明方向,好叫他找著這裡。”

李斌似乎站著回答:“掌門師父放心,弟子會做妥當的朱伯鶴“昭”了一聲,又嘆道:“大師叔,既然包二同有這麼高的本事,我們別的不求,但願他能敵住秋離,便已令我們謝天謝地了!”

緩緩地,魏超能道:“老夫想,這一點他該可以做到吧?再說,如果秋離真的來了,我們也會加派好手助他一臂的朱伯鶴又低沉地在說話:“包二同脾氣古怪,舉止與人怪異,別到時候他打不過秋離,卻又不許我們上去幫抄……”似是沉吟了片刻,魏超能慢吞吞地道:“有此可能,但我們卻管不了太多,要知道,包二同設若敗在姓秋的小子手裡,我們也就等於輸了一半,因此,為了他,為了我們,務須消滅秋離,不論用任何方法!和秋離這種惡毒的畜生拼戰,根本也就沒有道義可言!”

雙目冒火,竊聽中的秋離不禁心裡大罵:“這個滿口放屁胡扯八道的老龜孫!”

裡頭又傳來“五虎爪”邵達貴的談話:“十來天前,大師叔,聽說在距此不遠的‘白草坡’又出了事,‘八角會’上上下下全被宰了個一塌糊塗,而且,令‘八角會’栽這個永遠再也爬不起來的大筋斗的人物,傳言也是——秋離!”

不悅地重重一哼,魏超能冷然道:“聽說、傳言,均屬子虛之事,毫無根據,尤其江湖之中,造謠生事者比比皆是,渲染附會,以訛傳訛,繪影繪形瞎扯一通,說風是雨指雨為風,不足取信之至,你不要跟著湊熱鬧,渙了我們的軍心!”

訥訥地,那邵達貴幹笑道:“是,大師叔,弟子可不也在懷疑!��蔽撼�苡盅纖嗟氐潰骸啊�私腔帷�辶耍�遣淮恚���欽獯味�礁雌穡�拇ρ錈��潁�豢�肪透懍爍雎移甙嗽悖�諮陶紋��比瘓褪饗虜簧僨康小K�強逶凇�撞萜隆��歡ㄊ侵欣骱Τ鵂業穆穹��諶思矣攀迫寺淼娜汗ハ呂0芡囈猓�推廄錮氳デ蠱ヂ恚��衲芏欄齠�頭⒒誘獯蟮耐�*?須知‘八角會’不比‘百隆派’‘八角會’裡好手甚多,個個勇猛彪悍,慣於搏戰,秋離再是厲害,也不至於厲害到這種地步,你們不要叫他那點虛名唬寒了!”

一番話飄進了外面秋離的耳朵,他不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自付道:“繪影繪形瞎扯一通的不是別個,就正是你這老小子,媽的,你也沒有在現場,更未親眼目睹,卻怎麼如此肯定當時的情形?完全一派借言壯膽,自我安慰,實在可恥可笑!”

但是,裡頭的邵達貴卻唯唯喏喏地道:“大師叔洞察入微,所見極是,有道理,果然有道理!”

靠在牆上,秋離暗笑:“有個鳥的道理……”客堂裡魏超能十分威嚴得意地道:“所謂‘謠言止於智者’,就正是如此了……”秋離差一點嗆笑出聲,然而,就在這時,他卻被外面的一個聲音弄到笑不出了,竹門外頭,有一個蒼老的婦人在拍門叫:“公子,小姐,你們可起來啦?我給送早飯來了……”頓時,客堂內的“太蒼派”首要人物們沉默下來,他們似乎在陡然間有些迷惘,但是,在那一剎的迷惘之後,跟著而起的便是疑心,魏超能首先冷冷地道:“怎麼回事?外頭那老婆子在叫什麼?”朱伯鶴也疑惑地道:“她在喊什麼公子,小姐,說是送早膳來的,此地哪裡有公子、小姐身份的人?為什麼這老太婆送早膳會送到這裡來?”重重一哼,魏超能的聲音又響起:“恐怕其中有鬼,李斌你出去看看,還有,達貴,你立即將那金阿二找來,老夫有話問他!”

秋離心裡一急,不待對方找他的人出來,自己業已掀簾進去,這時,竹門外,那個老婦人又在焦灼地叫:“公子呀,開門,時辰不早了,我老太婆還得趕回去做活呀……”外頭,響起李斌的叱喝:“老太婆,大清早你窮吆喝個什麼勁?”坐在桌邊的魏超能,睜著一雙陰沉銳利的眼睛注視著秋離,寒森森地,他道:“金阿二,這是怎麼回子事?”秋離現在不再裝下去了,他一笑道:“什麼怎麼回子事?”勃然大怒,魏超能道:“老夫是問你,那老太婆為什麼給你們送早飯來?她是你什麼人?象你們這種莊稼戶,莫非還奢侈到在外頭僱人包伙麼?”當然,秋離曉得李斌只要出去向那老婦人一問,事情就會馬上拆穿了,那老婦人即是這棟房子的東家,秋離向她租了屋,也順便由她包了伙食,給了雙倍的銀子,這老婦人才肯領著全家老小暫時搬到村首他親戚那裡去擠上幾天,這種鄉野老婦,又何來什麼機智?況且她亦根本不明就裡,若是李斌向她盤查,哪還有不洩底之理?反正又無法阻止——那樣做更會欲蓋彌彰,好在如今沒有繼續裝痴賣傻的需要了,是而秋離已準備攤牌。

靠在門邊的牆壁上,秋離笑道:“那位老太大所以替我們送早飯來,是因為我叫她這樣做的,非但如此,中飯、晚飯,也是由她送來呢。”

雖然覺得秋離的神色,言談全都有點不對,但魏超能卻一時沒有聯想到其他,暴烈地,他道:“為什麼,你們難道不自己煮飯舉炊?”搖搖頭,秋離道:“不”。

一邊,早巳站起來的“五爪虎”邵達貴叱道:“不?你們莫非是財主麼?莊稼農戶哪有在外頭包伙的?”秋離道:“有兩個原因。”。

邵達貴怒道:“什麼原因?”

用手揉揉下領,秋離慢條斯理地道:“第一,我們有錢,第二,我們懶得舉炊。”

冷俏地,魏超能道:“多少年來全是如此?”秋離一笑道:“不錯,全是如此。”

臉色陰狠而深沉,魏超能緩緩地道:“恐怕,鄉野荒村之民不似你們這種生活法吧?”

皮笑肉不動地,秋離道:“就算我們這家子人是例外吧,任什麼事,老爺子,總不能永遠墨守成規,絲毫不變呀!”

“霍”地站起,朱伯鶴厲聲道:“你這小子的態度言談有些不大對勁,金阿二,你先前告訴我們的那些話可是真話?”哧哧笑了,秋離道:“唐伯虎的‘古畫’罷了!”

受此嘲諷,三個“太蒼派”的首領不由立即變了顏色,他們迅速散開,魏超能目光尖銳,聲如悶雷:“你是誰?”秋離背靠牆上,搖手道:“別緊張,別緊張,各位身為武林太鬥,江湖碩彥,我再是誰,也不能以一吃三哪,你們慌什麼呢?“咆哮一聲,魏超能叫:“小心,這廝是道上人!”

朱伯鶴瞪眼如鈴,吼道:“說,你是哪裡派來臥底的奸細?”吁了口氣,秋離道:“我臥底?笑話,我臥你們鳥的個底?我也沒有找你們,這可是你們自己找上門來的!”

胖臉漲紅,邵達貴惡狠狠地道:“原來卻是江湖上的後生小輩,看你這副德性,最多也只是個偷雞摸狗的下三濫無賴之徒!”吊兒郎當地一笑,秋離道:“我不生氣,胖子,因為你是隻井底蛤蟆,才見過多大的天呀?”青筋暴浮於額,邵達貴大吼:“你活膩味了?”仰起頭,秋離道:“非也,非也,活膩味了的人是你!”

他們正在考慮著這是怎麼個內幕,要採取何種行動之際,客堂內外,李斌已氣吁吁地奔了進來,人尚未進門,已經拉開嗓門大叫:“太師叔,掌門師伯,四師叔,這金阿二是個奸細,是個滿口謊言的江湖人物,他剛才騙我們,他根本不是這裡的東家……”雖說早在意料之中,但經李斌一嚷,“太蒼派”這三位主角兒仍不禁心裡起疙瘩,魏超能冷厲地叱道:“不要叫,慢慢說!”

跳進客堂,李斌一雙牛眼怒瞪著秋離,他長長吸了口氣,卻仍舊有些喘咻咻地道:“太師叔,方才弟子業已盤話過那老太婆了,孃的,她說這棟房子乃是在十天前由她租賃給這小、子的,言明以一月為期,連吃帶住,共是五十兩紋銀,銀子他早已付過了,這小子還不是一個人來的,合總有六個人,其中三個住了五天已經先行離去,如今尚有三個人住在這裡,一個是這小子,另一個是四十來歲的粗漢,還有個挺標緻的女人,哪粗漢與女人還帶了傷,直到現在,尚住在這屋裡養傷呢,太師叔,這小子形跡可疑,先前他全在欺騙我們!”

一口氣說到這裡,李斌吞了口唾沫,又急道:“那老太婆便是每天到這裡給他們送飯的,有時候是她親自送來,有時候,就由她兒子或媳婦送……”濃眉緊皺,面現煞氣,魏超能一邊緊盯著秋離,一邊大不耐煩地喝道:“少廢話,那老太婆可說過先行離去的三個人是男是女?什麼容貌打扮?曾否攜帶兵器?”“氨了一聲,李斌記起了什麼似的忙道:“說了說了,她說離開的三個人全是男的,兩個老頭子,一個蒙著面罩的人——聽聲音,好象是個後生小子,那小子背後還揹著一柄長劍,另外,捧著一具狹長精緻的檀木盒,卻不曉得是裝什麼用的,老太婆還說,蒙著面罩的小於稱呼那兩個老頭子為師父呢……”魏超能冷悽悽地一笑,瞧向朱伯鶴,又看了看邵達貴,然後,他目光刀也似的投注在秋離面龐上,暴戾地道:“小子,你演的好戲!”拱拱手,秋離道:“淺薄淺薄,聊為一笑罷了。”

“哦呸”怒叱,朱伯鶴大怒道:“你是誰?”秋離夷然不懼地道:“怎麼著?你們各位大爺莫不是嫌我那‘金阿二’的名姓不中聽?”魏超能森嚴地道:“小子,希望你要放明白,這不是你可以開玩笑耍俏皮的時候,我們沒有那大的耐性!”

嘴裡噴了一聲,秋離慢吞吞地道:“你們別嗆喝,老爺子,你唬不住誰——在告訴你們我是何人之前,有幾件說不定你們也想知道的事,我可以先作個透露。”

幾個“太蒼派”的人物面面相覷,卻又更加了三分戒備,魏超能強忍住心頭的驚疑與憤怒,厲烈地道:“說!”

笑了笑,秋離道:“第一件,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那位老太太所說的話完全正確,沒有一點錯誤,但我並不怪她,因為她除了說實話別無選擇。”’魏超能尖銳地道:“你是拖延時間麼,滿篇廢話!”

搖搖手,秋離道:“別急,別急,慢慢來,時間可有的是,等一會,只怕你們還嫌它過得太快呢。”

朱伯鶴憤怒地道:“小輩,你就要後悔你的刻薄話說得太多了。”

搓搓手,秋離一笑道:“言歸正傳,第二件事,那五天前先行離去的三個人中,兩位老人家,乃是‘中原雙絕劍’‘金絕劍’衣帆,‘銀絕劍’鮑德二位前輩,至於那蒙著面罩的年輕人,則是他們的愛徒,說出來各位可能有個耳聞,他就是‘黑霧山’的‘夜梟’周雲!”

這時一—

“太蒼派”的幾個人沒有出聲,但是,面色卻全都不由自主地變化著,秋離恍若未見,又接著道:“當然,如此一說,你們即會明白那周雲所捧著的檀木盒中乃裝著衣、鮑二位前輩的金銀雙劍了。”

慢條斯理地拂拂衣袖,秋離笑嘻嘻地道:“至於和我同住在此地養傷的兩個人,那男的叫馬標,是我的結義大哥,女麼,叫梅瑤萍,號稱‘玉里刀’,不瞞各位說,她和我十分親密,是我的,呢,心上人。”

“太蒼派”的幾個人表情陰晴不定,連連變幻,現在,他們已感到情勢相當不妙了——秋離做出一副愕然之狀道:“怎麼?到如今各位竟還猜不到我是誰麼?”李斌為人較為粗魯,他脫口問:“你是誰?”嘆了口氣,秋離搖頭道:“好一頭體壯如牛,其笨如豬的呆畜,你真可憐,你爹孃空養了你這一身膘肉,卻只給你一副豆腐渣腦筋!”

頓時怒氣攻心,李斌暴跳地叫:“他孃的小王八羔子,你造反了?看大爺不分你的屍,銼你的骨!”

笑笑,秋離道:“憑你?老實說,你給我提鞋我還嫌你他媽粗手粗腳呢!”

狂吼一聲,李斌就待往上撲,一側,魏超能驀地伸手攔阻,他定定地望著秋離,倏然全身一震,驚恐地喊:“秋離?”豁然大笑,秋離微微躬身道:“不敢,老爺子,天下何其大,卻又何其小啊,再說,可不真個‘人生何處不相逢’?”魏超能在腦海中的一抹靈光閃掠下猛然猜出了對方的底細,但是,在剎那間,他卻又被自己所猜到的事實而驚懾住了。

他愣愣地呆視著秋離,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臆測是對的,甚至,他後悔剛才脫口吐出了那兩個字,瞬息裡的感受卻是麻木又暈眩的,在這最初的反應裡,惶恐、畏懼、懊惱、絕望等情緒象是一群爭先恐後的精靈,一下子全鑽進了他的意識,陡然間,他連心,裡是種什麼樣的感觸也體會不出了!

旁邊——

朱伯鶴、邵達貴、李斌三人,更是目瞪口呆,手足無措,他們同時產生了一個相似的念頭——全想轉身逃之天天!

當然,此時此景,這個念頭也就僅止於一個念頭而已,他們十分明白,事實上是跑不得的、姑不論其間的名節顏面問題,便算真個要退縮奔命吧,只怕也逃不掉啊!……於是,就宛如四個人都吃了迷糊湯,他們便那麼魂驚神搖地呆立那裡,一時之間全傻著不知如何是好,也忘記應該採取什麼步驟應變了——老實說,在他們的內心深處,皆有個想法——似乎用什麼法子應變也是白搭!

在一陣可怕的僵窒之後,倒底還是魏超能沉著一點,他驚魂莫定,“噓噓”地吁了幾口氣,表情十分痛苦地道:“你真是秋離?”秋離點點頭,道:“等一下,你們見了我的‘苦空八掌’,相信便不會再懷疑了。”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有誰願意冒充我呢?我除了四處結仇,步步危機之外,其他剩下的就只兩肩荷著這一頭啦,冒充我,恐怕不會是一件有趣的事哪!”

艱澀地,魏超能道:“秋離,你怎麼知道我們要來此地?”秋離笑道:“我並不知道,非但不知道,壓根連想也沒朝這上面想過,你們是自己來的,呢,可能冥冥中早有註定吧——註定我們該在這種情形下見面,我一直以為要到了你們派門之前才見得著各位呢!”

魏超能低啞地道:“何大器——他邀請你助他與我們為難了?”秋離神色一整,冷冷地道:“何前輩沒有邀請我,是我自告奮勇,毛遂自薦的,而這也並非與你們為難,只是帶著何前輩肅清門派中的叛逆,以正傳規罷了!”

火氣又生,魏超能大聲道:“老夫自為‘太蒼派’目前最高輩份之尊長,老夫可以解除上任掌門人的職位,要說叛逆,何大器才是,你怎可以混淆黑白?”“嗤”了一聲,秋離鄙夷地道:“一派的掌門人,才是真正派門中的至尊,才是最高的發號施令者,縱使他犯了錯誤,本身不夠檢點,也要由派裡的輩份最尊者,召集全派尊長弟子在祖師堂前當著祖師祖位論理,事出有因,自可奪他的掌門大位,但事出無據或派裡上下人等的看法不一,則尚須進一步的探查求證,這種做法,乃是武林各門各派中自古沿習的傳統,至今天也沒聽說過例外的——”目光炯亮地逼視魏超能,秋離又道:“可是,輪到貴派,卻就別出心裁,耍了新花樣了,閣下你竟然仗著自己的輩份,越權逾份,獨斷專橫地強迫貴派掌門人退位,在所求不遂之後,更進一步地勾結官府一干鷹爪孫,又加上派外的助力,用血腥手段來達到你的目的,非僅如此,還將你的師門晚輩肆意殺戮,異己者一齊排除,就連何大器何老爺子你也將他弄成了殘廢,再囚之入籠,以莫須有的罪名交由官府發落,魏超能,你可真是超能啊,心狠手辣到家了!”

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魏超能憤怒地道:“‘太蒼派’原掌門人葛世恆行事粗魯,才幹平庸,心性更是強傲跋扈,不服老夫教誨,又數度當面頂撞老夫,這種大逆不道的畜生豈能容他為太蒼一派的掌門人?老夫當然要令他退位……”冷冷一笑,秋離道:“葛世恆的掌門大位可不是你給的,魏超能,他的職位乃是由你們派中上一任的大掌門指定並經過所有尊長同意的,未經傳統規矩,你豈能獨憑己意便迫其退位?而行事粗魯、才幹平庸、強傲跋扈這幾點也只是他做人的習性,就這幾條,並不能構成迫其退位的理由,況且,他頂撞你,不服你,其咎亦未必在他,難道說,你所主張的意見就全是對的麼?一個高出掌門人輩份兩代的同門尊長,無法令他的晚輩弟子敬服,就正應該自行反省檢討才是,恐怕沒有別的人會象你一樣,不思癥結所在,便貿然以武力解決吧?這種用刀子架上同門骨肉頸項的方法,普天之下的各門各派裡,實在還沒聽說過發生同樣的事!”

魏超能吼道:“老夫是他的太師叔,他不服從老夫,老夫當然只有以武力解決!”

呸了一聲,秋離道:“你無此權,掌門人是一派之主,在未曾召集全派上下各代尊幼論理之前,你一樣需要服從他的渝令,豈可妄以武力相加?如此行為,就是叛逆,就是造反,就是欺師滅祖!”

一下子窒住了,魏超能只氣得張口結舌:“荒謬……簡直……荒謬……”一挺胸,秋離道:“一點也不荒廖,這是最堂正的道理,武林中沿習的傳統,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倫常!”

又睨著朱伯鶴,秋離接著道:“還有你這姓朱的,你憑什麼可以關著房門起道號?大模大樣地接過掌門人大位?你有太蒼派代掌門人的遺令?有一派之主權的信物?曾經獲得全派尊長的同意?相信你都沒有,若有,何大器前輩及葛世恆掌門加上一干忠心弟子也不會和你抗拒了,所以說,你這‘掌門人’根本不能成立,是假的、冒牌的,只是只戴著頭冠的猴子而已!”

全身顫抖,面色泛灰,朱伯鶴幾乎氣炸了肺,他激憤地狂叫:“住口,你給我住口!”

猛然沉下臉來,秋離叱道:“放你媽的屁2你在叫誰住口?”機靈靈一哆嗦,朱伯鶴頓時驚悟了他自己在和誰說話,於是,他立即畏縮退後一步,噤苦寒蟬般不敢再接腔了。

此刻,魏超能業已順過了氣,他嘶啞地開口道:“秋離,反正誰是誰非也說不清了,我們也用不著在這個問題上爭執,只有一件事老夫要問你,你到底想怎麼樣?”秋離淡淡地道:“很好,大家不妨乾脆點,我只要求你們做到下面幾件事。”

魏超能懷著鬼胎道:“說說看。”

潤潤唇,秋離緩緩地道:“一,冒牌的朱伯鶴立即退位,迎回原來的葛世恆復位。”

頓了一下,他又道:“二,召集你們全派上下尊卑弟子,在祖師堂神位之前由你率領這一干叛徒公開向葛大掌門認罪領罰。”

目光一閃,他接著道:“三,找出殘害何大器前輩的兇手,按派律處置!”

魏超能臉色異常難看,他唇角抽搐,咬牙道:“秋離,這三個條件若依了你,還不如死在這裡的好!”

暴烈地一笑,秋離道:“不然,如果你們要死在這裡,你們即會明白,那種滋味遠不如依了這三個條件來得輕鬆!”

忽然,朱伯鶴開口道:“我們和你拼了也罷,但是,你有沒有膽子等三天?”豁然大笑,秋離道:“等三天?老朋友,我奉勸你不要妄想這條緩兵之計了,你們是想等到那包二同前來助拳,是麼?我實在驚異於你們的天真純潔,我就那麼呆?不將你們各位擊破而坐視你們聚合在一起來對付我?太笑話,太笑話!”

朱伯鶴吃驚地叫:“你——你偷聽了我們的談話?”。秋離不快地道:“怎麼能說是‘偷聽’?你們在高談闊論,聲達室外,我就站在簾邊,不想聽也不行,總不成我自己堵上耳朵,這隻能算你們願意洩漏給我聽了,姓秋的卻沒有這大心思躲著‘偷聽’!”

“咯噎”咬咬牙,朱伯鶴憤恨地道:“不管你怎麼說,秋離,是的,我們是在等待包二同來,相信你也知道他之所以來此,也是為了你!假如你是有骨氣的;不妨到了時候大家決一死戰!”哧哧一笑,秋離搖頭道:“不。”

朱伯鶴心頭狂跳,他驚道:“你想如何?你怕他!”

眼皮一翻動,秋離懶懶地道:“老小子,別來這一套小小的激將法,我怕他?我怕他什麼?至於我想如何,很簡單,我的那三個條件你們是答應不答應?”朱伯鶴惶驚緊張地看著魏超能,這位“太蒼派”輩份最高的人物用力搖頭,生硬中帶著顫抖地道:“無法從命!”

笑了笑,秋離道:“很好,我也預料到你十有八成會是這個答覆,現在,才輪到我告訴你們我要怎麼辦——”站直了身子,他接著道:“我要將各位完全生擒,暫時不宰你們,但你們且莫存有僥倖的想法,這生擒的滋味,恐怕比宰了你們更不好受——我的腹案是這樣,將各位活捉之後,首先將剝光你們的衣裳,只留下一條內褲,然後,把你們關進後面那間柴房中,天氣很冷,為了不使你們凍僵,我會給你們四人一條大被蓋,恩,大被連床,叫你們祖孫幾個好好親熱一番。”

興奮地搓搓手,他又道:“當然,我會先點你們的穴道,使你們癱瘓而無法行動,此外,我還要用大鐵鏈將你們鎖在一起,我在這裡等待到包二同與萬三葉來了,我再將他們也收拾掉,末了,帶你們一起去見何大器何老爺子,接著見原來的掌門人葛世恆之後,我會照你們在此的模樣,光溜溜的將你們送回‘太蒼派’發落,那時,大約你們的感覺決不會比一頭撞死更為舒服。”

大吼如雷,朱伯鶴面青唇白地叫:“你敢!”

秋離冷冷地道:“你馬上就會知道我敢不敢!”.看著秋離那種狠巴巴,硬噹噹的樣子,於是,朱伯鶴不由氣餒了。

他心裡明白秋離不是在開玩笑,他是做得出來的,最可怕的是,他更有這個力量做到,如果情形真的變到那個地步的話,便一點也不假,正象他所說——還不如一同撞死來得甘心——四個人被赤身裸體地縛回堂口,這種羞辱凌侮,委實比被零剮了還要難受得多礙……但是,秋離所提的那三個條件,朱伯鶴一想到就又怒又惱,這條件卻又怎能接受得下?悄悄朝旁縮了幾步,朱伯鶴悄聲地惶恐地問他大師叔:“大師叔,你老看要怎麼辦才好?”神色是悲涼又怨毒的,魏超能咬牙道:“我們拼了!”

心腔緊抽了一下,朱伯鶴談天忐忑地道:“但萬一打不過他呢?他真的會照他方才所說的法子去做,大師叔,如果那樣事情不就更糟?”勃然大怒,魏超能凜烈地道:“依你之意,是向他屈服了?”急忙搖頭,朱伯鶴惶恐地道:“不,不,大師叔切莫誤解,弟子只是提供淺見,以便你老人家參酌,一切全以大師叔的決斷為主。”

重重一哼,魏超能道:“那麼,我們就到室外和他劃出道來2”門那邊,秋離一笑道:“好極了,不過,你們也無須客氣,就四位一起上吧!”

魏超能氣湧如山地大吼:“秋離,頭可掉志不可屈!”

眉梢子一揚,秋離道:“你們連本門幫派都叛逆了,還有鳥的個志氣?”髮梢上指,神色獰猛,魏超能面漲成紫色地厲叫:“後生小輩,你休呈口舌之利,我們現在就出去較量一番!”

一拋衣袖,秋離冷笑道:“可以,我一個,你們四個!”

魏超能業已氣瘋了心,他喉頭中響起一聲咆哮,方待移步,“五爪虎”邵達貴卻在這時一個箭步搶了過來,他聲如蚊納般急道:“大師叔,何妨佯做應允,暫將眼前難關渡過僵局化解?”怔了怔,魏超能腦子一轉,不由暗恨自己的粗魯衝動,是呀,為什麼不假裝答應對方條件,藉以來個拖刀之計呢?眨眼間,他硬生生抑制住一股子怨氣,站住回身道:“且慢!”

秋離正待跟著出來,聞聲之下也立即站定,沉下臉道:“還有什麼見教?”要想在突冗之間來個截然不同的大轉變,卻亦是件十分尷尬之事,魏超能遲疑了半晌,才十分窘迫地道:“這個……秋離,老夫忽然認為,呢,你方才所提的三個條件,似乎仍有考慮的價值。”

腦袋裡一轉,秋離業已猜出對方在搞什麼鬼花樣了,但他卻不予說破,故作恍然地道:“呢?真的麼?”連連點頭,魏超能道:“當然不假,以老夫的身份地位來說,又豈能以謊言談你?”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也難說。”

魏超能聽在耳中不是味道,立即又變了顏色:“如此說來。

秋離,是你沒有誠意了?”

一咧嘴,秋離道:“笑話,如果我沒有誠意。我還提出這三個條件做甚?逗弄著你們玩?而你們全都七老八十了,也不是些胖囡囡!”

忍著氣,魏超能道:“你先前那三個條件,剛才在剎那間老夫感覺尚有可以斟酌之處,但此時老夫卻無法立即答應你,老夫想暫且回去,召集本派各代弟子加以商議,再做定奪如何?”秋離緩緩地道:“要幾天工夫?”暗裡大喜,魏超能忙道:“老夫以為,多則十日,短到五天就足夠了!”秋離淡淡地道:“可是,如果你回去之後變了卦,或者你們這邊的一干叛逆不肯同意呢?豈非白費了我的心機?”魏超能故意莊重地道:“老夫以信譽保證,決不變卦,而只要老夫出面發言,一干派中弟子亦必不至反對!”

點點頭,秋離道:“那麼,既是如此,你又何不現在就接受那三個條件?省得再往反奔波,多此一舉。”

呆了呆,魏超能忙道:“話是不錯,可是,在道理上說,老夫不好凡事全都自作主張,總該回去問問大家的意見才好決定……”秋離沉吟著道:“你們要知道,我是非要你們接受不可的,否則,就只有武力解決這一條路,希望你們中間不要耍什麼花樣,再說,我認為你們大可不必費此周折,‘太蒼派’的叛逆群就以你們幾個為首,你們決定的事就等於大家決定了,何必非要拖上這些日子耗時間?”吸了口氣,魏超能強迫自己不去理會對方在言語中夾著的譏消字眼,他堅持地道:“不,必須回去問問大家的意見才能同意這三個條件!”

秋離正色道:“決不變卦?”

用力搖頭,魏超能道:“決不!”

模摸不領,秋離慢聲道:“好吧……”

魏超能以為狡計得售,異常開心地道:“你答應了?”點點頭,秋離侵吞吞地道:“答應了,不過,為了避免到那時發生變化,也為了表示你們的誠意,我想,你們亦該提出點保證!”

幾個“太蒼派”的大人物面面相覷,還是魏超能沉住了氣,他乾咳兩聲,低沉地道:“你的意思是什麼樣的保證?”

秋離十分平和地道:“只要你們幾位每個人的身上都由我用獨門手法弄上一下——那是一種非常有趣的點穴方法,可以延緩到十天或半個月之後才發作。在我於各位身上施展妥當之後,各位即可回去,等到問過了你們門下弟子的意見之後,各位再到我這裡來,一則履行條件,再則我也就便為各位將穴道解開。我在這裡特別要聲明的是,我欲用在各位身上的點穴法乃是隻此一家,別無分號的,一經施展除了我本人之外,任何人也解它不開,但這卻有個大大的好處,斷了各位的毀諾之念,為了顯示各位的誠意,我所提的這個保證方法應該不會使各位有異議吧?”朱伯鶴第一個大叫道:“秋離,這是瘋狂的想法,你在坑我們!”瞪大了眼,秋離怒道:“姓朱的,你不相信我?”邵達貴也連連地搖頭道:“簡直荒唐透頂,假如你一個橫了心,猛一下點死了我們,或者你那獨門手法不象你所說的十天半月後才發作,突然在三五天或者只有你才知道的時間裡發作了,我們又到哪裡喊天去?”秋離嚴肅地道:“我說的是真話。”

鐵青著臉,魏超能道:“用什麼來證明你說的是真話?”忽然笑了,秋離道:“以我的信譽?”冷森地一哼,魏超能搖頭道:“你的信譽只是件虛無的東西,它保證不了什麼,尤其在我們如今的敵對情形上來說!”豁然大笑,秋離故作無奈地道:“那就沒有辦法了——”表情是古怪的,他又道:“而你們既然知道信譽只是件虛無的東西一一尤其在敵對著的立場來說它更是,那麼,你們先前用信譽來向我保證你們不會毀諾,我又怎麼就信得過?換句話說,各位,我們雙方全不相信,不如就兌現的好,現在馬上搞出個結果來,大家都不要再耍花樣了,你們也犯不上回去徵詢門下意見,我也不用對你們人人以獨門手法點制穴道,眼前立即說明白,那三個條件,接受抑或不?”一見自己的拖刀之計給對方識破拆穿,魏超能不由惱羞成怒,他神色大變,憤怒地咆哮:“秋離,早就知道你在故弄玄虛,存心戲耍我等,根本無解決事端的誠意!”

秋離凜然道:“那是因為你們先這樣做的原故!”

青筋浮額,雙目血紅,魏超能吼道:“你的信譽?你聲名狼藉,何來信譽可言?我們怎能相信你這個——毒似豺狼,橫行霸道的劊子手?”哧哧一笑,秋離道:“我講信重譽,但那也要看對象來,就憑你們這群畜生,連宗門都可叛,祖師都可欺,你們的信譽還值幾個子兒?老實說,我聲名狼藉是不錯,但比之各位迎風臭出三十里的卑劣行為恐怕要高明得多!”

怪叫著,魏超能口沫橫飛地指著門外:“小王八羔子,你有種就滾出來!”

一伸手,秋離和和氣氣地道:“請!”

於是,魏超能猛然回身,搶先掠出門外,朱伯鶴、邵達貴也緊跟著離開,當那李斌最後正待跟上的一剎,秋離已動作如電,驀然十掌罩下,李斌只覺勁氣突至,銳不可擋,驚慌下,他拼命旋躍,但是,秋離已在十掌揮出後猝然又加上了一記“苦空八掌”的“鬼指東”,李斌尖號一聲,整個人橫著摔出門外!

先行站到院中的魏超能等三個人也才剛剛到了位置,根本還不曉得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待他們驚然回望,老天,李斌業已撫著左邊折斷的三根肋骨,在地下翻滾著,叫了媽!笑吟吟地,秋離這時方由門內踱出,他一見對方三位仁兄那種驚愕憤怒的表情,不由連連點頭道:“好,很好,各位已經取妥地利之便了。”

言談裡,根本就不提有關李斌受傷的一個字,好象那位粗壯如牛的朋友之所以在地下號叫輾轉,和他並沒有絲毫牽連一樣。

氣得就差點閉過氣去,魏超能顫嗦嗦地指著猶在那裡呻吟的李斌,嘴唇泛紫地道:“秋離——你幹得好事!”

秋離故意愕然道:“什麼事?”

尖厲地大叫,魏超能雙目似火:“什麼事?秋離,你這偌大的名氣是怎生獲得的!就憑了你專門在背後暗算人家才揚起的名兒麼?”輕淡地瞅了李斌一眼,秋離笑道:“你是指李斌李大爺?”魏超能暴吼:“我還能指誰?”笑了,秋離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只不過砸斷他三根肋骨,藉以換回他方才摔了我那一跤之恨罷了!”

撇撇唇角,他又加上一句:“雖然他摔我那一跤乃是我自願挨的。”

魏超能怪叫:“你用偷襲的手段暗算了他。”

秋離平靜地道:“對什麼人要用什麼方法,姓李的也末見得在襲人之前都先打招呼,況且,說句不客氣的話,憑他那兩下子,我給不給他先招呼全是一個鳥樣,你問他自己,正面上他琢磨著有多少機會?不但他,連你們也毫無例外,剛才,我已等於留給他反擊的空隙了,第一次的十掌他擋不過去,我自然跟著上的一下子便更不會慈悲,是他學藝不精,怨不得人!”

氣得渾身哆咳,魏超能切齒道:“秋離,你連我們也一併照顧了吧!”

淡淡地一笑,秋離道:“本來,我就已是這個意思——”斜刺裡,就接著他的語尾,一條黑影摹然橫掃而來,秋離微閃而過,呢,那掃來的黑影竟是一條人腿。

朱伯鶴身形騰空,右掌高舉頭頂,就這一剎,天爺,他的那隻手掌業已變得烏紫泛亮!

冷冷一笑,秋離不待對方發掌攻擊,已搶先行動,二話不說,他一上來便衝著懸空的朱伯鶴來了一記“攀月摘星手”!

當漫突的勁力呼號著驀然旋湧,星芒月弧似的掌影尖嘯著流射的一剎,朱伯鶴的二十三掌業已連成一線暴洩而下,但是,這一串掌勢卻在尚未接近秋離身體之前,便被他施展出的浩蕩功勁所吞了!

顫抖地長嗥著,朱伯鶴的身子被震撞向更高的空中,他凌虛連連翻滾,就象一隻斷了線在狂風中掙扎飄飛的風箏一樣!

剛想出手的魏超能來不及再向秋離進逼,他大吼著急掠;猛撲,欲待接住要自平空墜落的掌門侄孫!

秋離並不去攔阻,他一轉身,正好迎上了瘋虎一般衝上來的邵達貴,邵達貴雙目圓睜,露齒似噬,剛一照面兩掌分拋快合,抖手九招十七式暴擊敵人,同一時間,雙腳也就地齊飛,一蹴對方胸膛,一踢對方小腹!

背腰斜扭,秋離流光也似“呼”的轉開三步,他大反手,九十掌分成九十個不同的角度由四面八方湧罩邵達貴,在邵達貴的倉皇后退中,他大笑道:“老弟,你還差得遠呢!”

剛剛在那密集又猛烈的掌風罡勁中脫困,邵達貴暴吼著再度撲上,掌連掌,腿接腿,狂風驟雨般拼命攻擊,而就在秋離的飛快閃挪裡,這位“太蒼派”的首要人物卻猝然斜出半步,驀然躬身,於是,就在他的背後衣領內,響起清脆的一聲“當”,一隻長有五寸,又薄又細的金色五爪銳器,已閃電般射向秋離!

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秋離穩立不動,金芒映閃,已到面前,於是,快得不可言喻,他“喇”地就是雷鳴電掣的一招“鬼索命”!

勁力成流,飛旋直激,掌末打實,那隻五爪銳器已經“嗡”地一震斷為兩半,分朝遠處彈落!

“五爪虎,呢,五爪虎!”

秋離大笑著暴起,雙掌注足“彌陀真力”,呼轟四掌推出,卻故意攻向邵達貴的身邊,在那股令人窒息的罡力排湧裡,空氣打著旋轉激盪,四周的壓力似山嶽般往中間擠合,於是,邵達貴便有如風中柳,水中萍,東搖西晃,踉踉蹌蹌,連站都站不穩了!

接上又是六掌,秋離一掌連著一掌往外劈,塵土飛揚,風聲如嘯,邵達貴更加站不住了,只見他在這一股股交流激撞的無形罡氣夾縫中滾撞撲騰,無頭蒼蠅也似的亂闖亂舞,一個胖大的身軀業已成了滾地葫蘆,形狀又是可笑,又是可憐!

突然——

在秋離背後,一道銳風似奇快的來勢猛射而至,在秋離多年的搏鬥經驗中,他已馬上判明這道銳風是什麼兵刃所帶起——點鋼槍!

頭也不回,秋離驀地大喝一聲,左手微沉猝斜,七十五掌暴瀉猶在東撞西滾的邵達貴,右手隨著身體狂轉急旋,劃過一度大圓,以反方斜圈猛翻,注入了“彌陀真力”,帶著萬千血刃也似的掌影與呼號的無形力道飛揚,宛如六尊巨神以開山杆齊揮,以雷霆之怒震撼著大地——“閻王斬”,半式“閻王斬”!

於是,兩聲慘叫起在同時,邵達貴一頭往前栽倒,而自背後襲擊秋離的魏超能則手舞足蹈地猛摔而出!

“呼”的收手,秋離站立原地,目光四掃,緩緩搖頭自語:“太不中用了,這些‘太蒼派’的好手們……”客堂門內,這時,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兄弟,你將這些老小子們全擺平啦?”回頭,秋離看見馬標正蹣跚行出,他後面,梅瑤萍弱不禁風地隨著到了門口,馬標環目掃視,笑呵呵地道:“有你的,兄弟!果然都給你拾掇了!”

笑了笑,秋離道:“這些角色不算什麼大不了,有幾分功力,卻難稱獨步,比諸以往我對付過的厲害人物,他們還要差上一把火!”

馬標大笑道:“小子,這也難說,你他媽一上來就全用的重手法,剛開始便搬出壓箱底的本事硬幹,你那‘攀月摘星手’‘閻王斬’,加上‘彌陀真力’等等功夫,連‘天山派’的頂尖高手可札欽漢及‘少林派’的明心大師都吃不住,還論眼前這幾位仁兄?其實怪不得他們窩囊,乃是你太狠了些!”

走到門前,秋離笑道:“大哥,你可以移動麼?”馬標點頭道:“當然可以,三天以前為兄的便可以下床走動了!”

回頭一瞥,秋離道:“那麼,煩你過去看看那幾個老小子可有斷了氣的?”馬標皺眉道:“你該沒有狠得全宰了他們吧?”搖搖頭,秋離低聲道:“我下手自有分寸,輕重之間,可以隨心所欲,他們哪一個也死不了,不過,還是查看一下好,免得其中會有受傷過重發生意外的!

“昭”了一揚,馬標緩慢地走了過去,待他隔遠了,秋離才笑對梅瑤萍道:“你怎麼也起來了?小心著涼。”

倚在門框上,梅瑤萍臉兒白蒼蒼地道:“外面爭執得這麼劇烈,你叫我怎麼躺得住?雖然我明知你吃定了他們,但不知怎的心裡仍舊放不下,急得荒,非出來看看不可,我,我早就在這裡了,從你剛剛出手那時就在,秋離,我不得不說,在技擊一道上,你真是個天才、鬼手,這一仗打得好利落!”

哧哧一笑,秋離小聲道:“不用多久,你將會曉得,在男女相悅的談情說愛這一門裡,我也同樣相當的高明呢……”蒼白的臉蛋兒湧一抹桃花似的婿紅,梅瑤萍輕啐道:“你呀,就是誇不得幾句,只要一誇你,看吧,你馬上就輕飄飄的骨頭沒四兩重了……”秋離笑道:“我倒還不致於自我陶醉到這個地步,不過,該受的我卻也當仁不讓呢!”

梅瑤萍小聲道:“對了,秋離,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們?”胸有成竹地,秋離道:“先關起來,然後設法通知‘小青山’的何老前輩,請他儘快趕來此地處理這些叛徒!”

微微皺眉,梅瑤萍道:“我們不走嗎?”秋離一笑道:“你與馬大哥的身子俱未復原,怎麼走法?”吁了口氣,梅瑤萍懶洋洋地道:“其實,我可以行動了,只是身子還覺得虛軟一點而已……”秋離體貼地道:“這不結了?可以行動的意思只是表示你再用不著躺在床上,能夠下地略作活動,卻並非意味著你經得起長途奔波跋涉呀,瑤萍,你也是過來人,應該知道迢迢奔勞的辛苦不是你目前未愈的身子所承擔得起的,莫說是你現在的情形,一個強健的人也能叫整天不停顛簸的馬背顛散小嘴兒一噘,梅瑤萍佯嗔道:“也沒見你這麼羅嗦的人……”哧哧一笑,秋離道:“如果你不是我的心頭肉,我羅嗦作甚?這已明確地顯示出我對你那一片真情厚愛來了!”

臉兒更紅,梅瑤萍羞澀地道:“貧嘴……”一挺胸,秋離昂昂地道:“深愛!”

那邊,馬標的聲音適時響起:“小子,四位仁兄一個也沒死,除了其中一個大黑驢似的楞漢象是斷了幾根肋骨之外,另三個全叫你給震暈了,大約全有了不輕內傷……”回過頭,秋離笑道:“怎麼樣?我說死不了吧?我出手的分寸自然有數!”

馬標正站在魏超能身邊,他用腳尖翻動了這位“太蒼派”的大師叔一下,搖搖頭笑呵呵地道:“媽的,剛才這老傢伙還活神活現的呢,就這一眨眼的工夫,卻已瘟得跟頭病豬一樣了……”秋離高聲道:“留著他一口氣,我業已成十足的天官賜福啦!”

又大笑起來,馬標道:“你要把他們怎麼辦?”秋離又將他方才對梅瑤萍講過的話重述了一遍:“都暫時關到後面的柴房中,然後,設法通知‘小青山’的何老前輩,請他親自趕來處置。”

點點頭,馬標道:“也好,我與梅姑娘這身子,恐怕也經不起長途辛勞……”瞅了梅瑤萍一眼,秋離笑道:“怎麼樣?瑤萍,馬大哥與我英雄所見略同吧?”哼了哼,梅瑤萍道:“打多少年前,你們就是‘英雄所見略同’啦,要不又怎會湊成一堆拜了把子?”秋離笑吟吟地道:“這是惺惺相惜!”

眉梢子一揚,梅瑤萍掩口竊笑:“不害躁,只不過是臭味相投罷了……”一瞪眼,秋離道:“如果你這刁妮子不是帶了傷,哼,就憑你這句話,我也有了足夠理由好好打你一頓屁股!”

柳眉兒倏豎,梅瑤萍氣咻咻地道:“你敢?!”

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刁妮子,你等著瞧吧!”

在那廂,馬標急叫;“喂,喂,你們小倆口等下再親熱不成麼?現在事情尚未弄妥,老膩在一起咕噥什麼玩意?”雙頰如火,梅瑤萍又急又羞地道:“馬大哥——你怎麼啦?”呵呵大笑,馬標道:“我是一聲獅子吼,驚破你倆的鴛鴦夢吶!”於是,梅瑤萍“嚶嚀”一聲,轉身躲了進去,秋離哈哈笑道:“慢點走,慢點走,彆扭了腰……”馬標大叫道:“得了得了,也不害臊,就當著我老哥哥面前,便肉麻當有趣,還他媽老數劃我呢!”

眼睛半眯,秋離笑道:“你更用不著說我的笑話,大哥,拆穿了,你閣下也只不過就是個老來騷罷了,沒什麼熊的!”

哇哇怪吼,馬標道:“看我敲碎你滿嘴狗牙!”

走下來,秋離搖搖手道:“慢著,至少也要等到我將這幾位老人家處置了,我滿口的牙再任由你大阿哥隨便怎麼敲湊近來,馬標正色低聲道:“別鬧了,小子,你搬他們到後面柴房?”點點頭,秋離道:“當然,他們自己又不能動。”

馬標謹慎地道:“提防這四個寶貝醒轉來逃之天天!”

笑笑,秋離道:“他們如能跑了,我的秋字便倒過來寫!”

雙目一翻,馬標怒道:“你他媽就是不識好歹!”

秋離陪笑道:“別生氣,大哥,當然我有把握才說這話,否則,豈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悻悻地,馬標問:“你有什麼把握?”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一比劃,秋離低聲道:“點他們的穴道。”

哼了一聲,馬標釋然道:“那就快點,別光說不練。”

於是,秋離彎下腰來,一手拎一個,來回兩趟,將這四位“太蒼派”的大人物全送進了屋後那間堅固又狹窄的柴房裡,那李斌雖未暈絕過去,卻早已痛得只有哼唧的份了……秋離將每個人給他們都點了“軟麻穴”,然後又將柴房門上了鎖,這才拍拍手,功德圓滿地進了客堂中。

馬標坐在那裡等著,一見秋離進來,問道:“辦妥了?”點點頭,秋離笑道:“妥了,又不是造萬里長城,用得了多大工夫?”又好氣又好笑地,馬標罵道:“我真他媽叫你氣瘋了,任何一件事,你要不說上幾句俏皮話,就好象嘴皮子發癢似的!”

哧哧笑著,秋離也拖了張椅子坐下道:“大哥,事情並未完全了結哪,還有兩個大問題需要我們應付。”

馬標愕然道:“哪兩個大問題?”

舔舔嘴唇,秋離低沉地道:“這兩天,萬三葉就會約了那包二同來此與他們會師了,因此,我們還得準備收拾這兩個人!”

點點頭,馬標道:“不錯,我也隱約聽到了這件事,另一個問題呢?”秋離雙目中泛著炯亮的智慧光彩,他平靜地道:“‘太蒼派’原來的掌門人葛世恆不是在上次魏超能等人的叛變行動中失蹤了嗎?”

馬標頷首道:“怎麼樣?”

秋離輕輕地道:“我懷疑,葛世恆的失蹤,極可能便是魏超能這一般人將他暗裡囚禁起來或者乾脆殺掉了!”

吃了一驚,馬標低聲道:“你有什麼理由這麼認為呢,兄弟,要知道這可不是憑空臆測得的呀,要拿出證據來!”

笑了笑,秋離道:“當然我有這樣認為的道理,至於證據,大哥,你放心,我會從後面柴房裡的幾個仁兄中逼出來的!”

馬標忙道:“你先說說你的道理看?”

秋離閉目思索了半響。然後睜眼道:“我的第一個理由,葛世恆如仍然活著。或仍是自由之身,事情出了這麼久,他從掌門大位被排擠出來,勢必不會如此銷聲匿跡,毫無反應;第二個理由,‘太蒼派’的這幫叛徒得權之後,除了對何老爺子下過功夫追查之外,未聞對葛世恆的下落有什麼積極行動;第三個理由,這幫叛徒篡位之後,並不恐懼葛世恆在外另立宗門與昭揭他們的陰謀,便堂而皇之地宣佈了朱伯鶴接任的事——由這些疑點,我認為,除非葛世恆掌握在他們手中或者早已死亡,否則,他們不會這麼疏忽輕鬆,大哥,你以為是也不是?”長長“呢”了一聲,馬標同意道:“果然很有道理……”頓了頓,他又道:“但是,你想從他們口中問出葛世恆的下落,恐怕不太容易吧?這幾個傢伙全都相當咬牙!”

微微一笑,秋離道:“不錯,而且十分狡猾!”馬標關心地道:“那你又如何逼他們說話呢?”秋離緩緩地道:“雖然如此,我仍然看出他們四個人最弱的一環來,我將擇其弱處而下手,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迷惑地,馬標道:“誰是他們當中最弱的一環呢?”抿抿嘴,秋離小聲道:“李斌!”

馬標搖頭道:“你怎麼知道他是最弱的一環?”秋離古怪地一笑道:“他的年紀在那四個人中最輕,閱歷最淺,而且也最不夠種,大哥,你沒有看他才斷了三根肋骨,便已哼哼唧唧地賴著爬不起來啦?哪象你在‘白草坡’的時候?受了比他重上一倍的傷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秋離說話中恰到好處地拍了馬標一記,馬標心裡這份熨貼及舒泰簡直就甭提了,他受用十分地摸著下巴道:“晤,晤,兄弟,你倒說的是實情,有道理,有道理,我看,那小子八成是個軟貨,幾下子就能問出名堂來了……”開懷地一笑,秋離道:“等會我就到後面柴房去拎他出來,軟軟硬硬,給他上一套!”

馬標建議道:“可得避著其他三個老傢伙,否則,李斌的心存顧忌,就不敢放開來說話!”

忽然想起了什麼,馬標又道:“對了,兄弟,他們幾個人的傷,是不是需要治上一治?這麼幹耗著不會要了他們幾個老命吧?”秋離點頭道:“問完了正事,我再設法請人替他們治傷,其實就憑我那幾下子跌打損傷的手法,也大可以替他們效勞一番!”

連連搖頭,馬標道:“算了,你那兩手留著自己用吧,別替他們治傷,反倒將他們糊里糊塗全送進了閻羅殿!”

秋離笑道:“卻不至於糟到這等地步,大哥,有好多次,我也曾自己給自己開方治病,敷藥療傷呢!”

“呸”了一聲,馬標道:“你自己坑了自己是活該,卻莫想去糟蹋別人,我受了傷,就從來不要你沾一下,輕傷也叫你治成重傷了!”

秋離大笑起來,道:“大哥,你可真是從門縫裡瞧你兄弟我哪,連人全叫你給看扁了。”

馬標哼了哼,道:“甭鬧了,小子,‘小青山’你要託誰去送信?”沉吟了一下,秋離道:“我想到這村子前不遠的那個鎮甸上去僱個人,那個鎮甸蠻熱鬧,還有家鏢局子呢,就從鏢局子僱人好了。”

馬標慎重地道:“行麼?”

秋離一笑道:“出銀子僱人送信,有什麼不行的?我還怕他跑了?”朝椅背上一靠,馬標道:“你去過那鎮甸?”秋離頷首道:“三天前不是去替你買了一提鍋‘蓮子粥’回來?就為了大哥你這突如其來的口腹之慾,我這做兄弟的就跑了三十里地!”

嘿嘿一笑,馬標道:“所以說,小於,你孝心可嘉!”

秋離笑罵:“你再口沒遮攔,我就給你一記金鋼腿!”吁了口氣,馬標道:“少羅嗦,小子,你快去辦你的事吧,別忘了順便從前面那鎮甸上再帶一提鍋‘蓮子粥’並請個大夫回來!”

站起身,秋離道:“在任何情形之下,大哥,你似乎都忘不了吃!”

搖頭擺腦,馬標笑道:“子曰,食色,性也!”

大笑著往後走去,秋離邊道:“謅你個酸文!”

屋後,靠右側,在竹林邊上,便是那間石砌的狹窄的柴房,柴房只有一扇小小的天宙,那扇厚重的木門早就泛了灰啦,但試試卻相當牢靠,現在,秋離開了門鎖,大步踏進。

在雜亂又隱透著黴味的柴草堆上,昭,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及李斌四人便狼狽不堪地橫躺著,現在,他們全都醒轉過來了,當然他們俱皆無法動彈絲毫,秋離早已逐一點過他們身上的“軟麻穴”啦……四張面孔全是夠瞧的,蒼白、臘黃,帶著青灰,八隻眼睛的光芒都一樣地黯淡與晦澀,一點神氣也沒有,就這俄傾前後,四個人競象大病了一場,每個人的容顏皆是那般蒼老又憔悴了。

秋離當門而立,他溫柔地道:“各位,醒了?”喉頭咕嚕了一聲,魏超能首先羞憤膺胸地沙著嗓門喊:“秋離——你這野種,老夫看你猶能狂到幾時……”哧哧一笑,秋離道:“放心,老狗頭,設若你活得長久,你總能看到的!”

劇烈嗆咳了一陣,魏超能上氣不接下氣地叫:“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但……你卻休想侮辱……我們!”

笑了笑,秋離道:“當然不,你們如今落得這個一敗塗地的下場,業已夠可憐了,我又怎忍得下手再侮辱你們?”大大地喘了口氣,魏超能哆咳地道:“好,秋離,你狠……你夠狠哪……”嘴裡“噴”了兩聲,秋離道:“比起你們那種叛宗逆祖,殘殺同門的行為來,我這哪能算狠?你老人家太客氣了,我與各位一稱量,還差上好大一段呢?”張開嘴,朱伯鶴喘了一陣子,吃力地道:“秋離……想不到……我們今天……全都栽在你的手裡……你……你也太……太兇殘……惡毒了!”

秋離輕描淡寫地道:“不是我太惡毒,姓朱的,是你們太不中用,但你們仍須感激我的手下留情,要不,在我先前那種凌厲的攻擊下,休們哪一位自認可以保住老命?”頓時,四個人全不作聲了,事實勝於雄辯的,他們四個全都是練家子,全都是在驚濤駭浪中打過滾來的,他們當然知道,適才雙方的拼鬥,秋離業已大大的手下留情了,在出招吐力的一剎,他已巧妙之極的消減了大部分勁道,而每當那種連串的攻擊打實的時候,他更以不可思議的變幻在眨眼間將致命的要害讓開,攻擊他們其他較能忍受的部位,他們也清楚,也深切地感覺到秋離所施展的功夫是如何精絕博浩,如何狠辣隼利——而那可以說是根本在他們的力量下無從抵抗,亦無從躲避的,但秋離卻饒了他們,沒有要他們的性命,姑不論秋離留下他們性命的目地為何,至少,他已經在能殺他們的時候恕過了他們,換句話說,他們業已在秋離手下超生一次,再世為人了……搓搓手,秋離笑吟吟地道:“你們不吭聲了?很好,這證明各位至少還有點自知之明,不至於糊塗到連自家吃幾碗乾飯也搞不清!”

不由自主地呻吟一聲,魏超能艱辛地道:“秋離你到底想幹什麼?……”露出潔白的牙齒一笑,秋離道:“有件事,我想請教各位一下。”

乾裂的嘴唇翕合了一下,魏超能深含敵意地道:“說……吧?”眨眨眼,秋離道:“不方便當你們夥伴面前說。”

魏超能嗆啞地道:“你是什麼意思?”

走近兩步,秋離道:“什麼意思待會你們就會知道,現在,我先請朱伯鶴朱大掌門與我一起到外頭去一下!”

朱伯鶴倔強地道:“不……我不去!”

哧哧笑了,秋離道:“這卻怎能由得你?”說著,低身輕輕一提,業已將朱伯鶴整個身軀平抬起來,他搖搖頭,皮笑肉不動地道:“老兄,你表面上看著倒還相當強健,怎麼卻只這麼點重量?虛飄飄的象僅剩下一把骨頭了!”

可憐朱伯鶴如今等於是組上肉,甕中鱉,只能任人擺佈,連動都動不了一下,他怒睜雙目,咬牙切齒地道:“秋離……你……不要欺人……太甚!”

秋離笑道:“這是抬舉你吶,老兄,我真正欺侮人的時候,不是藐視你,你可還沒這個眼福見過!”

柴草堆上,魏超能呻吟著叫:“伯鶴……不要上了當!”

朱伯鶴被秋離平抬在兩臂上,他幾乎憋了氣似地道:“大師叔……放心……弟子心裡……有數!”

舉步朝外行去,秋離笑道:“不要緊張,我們只是到外面象兩個好朋友似的談談心……”小心地平舉著朱伯鶴到竹林之中,在寒風吹拂得千竿修遑的簌簌搖動聲裡,秋離找了個平坦之處將朱伯鶴放下,他呵了口氣,搓搓手笑嘻嘻,又柔膩地道:“朱老兄,天氣冷啊……”朱伯鶴更是被寒風吹襲得全身哆嗦,他臉色灰青,聲音孱弱地道:“別來……這一套了……姓秋的……有什麼話……不妨明說!”

秋離安詳地道:“好吧,朱老兄,我只有一個問題請教……貴派的正牌掌門人葛世恆如今身在何處?”面孔上的神色急速變幻了一下,朱伯鶴硬繃繃地道:“不知……道!”

心裡業已有了底,秋離仍然十分和氣地道:“真不知道?”咬著牙,朱伯鶴憤恨地道:“他早已……失了蹤,這件事……你已曉得又何用多此……一舉?來……逼問……於我?”秋離哼了哼道:“我看是你們將他囚禁起來了吧?要不,便是宰了他啦?”用力喘息了一陣,朱伯鶴抖著道:“胡……說!”微微一笑,秋離道:“你真的不肯講?”目光中的光芒是怨毒又固執的,朱伯鶴的唇角痙攣了幾下,他強硬地道:“我不知道……此事……你……你又叫我講什麼?”頓時沉下臉來,秋離大聲道:“姓朱的,我老實告訴你,這件事我老早巳得到消息,你們休想抵賴,媽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呻吟了一聲,朱伯鶴沙啞地道:“我……人是一個……命是一條……你不相信我的……話……隨你怎麼辦吧……大難……莫如死!”

豁然大笑,秋離惡狠狠地道:“真他媽的,給我耍起江湖來啦,大難莫如死?你想得怪好,就憑你們這群敗典忘祖,大逆不道的畜生,我會那麼便宜的叫你們死?你盼著吧,我要你們嘗試一下比死更難受的滋味!”

朱伯鶴強硬地叫:“我……不……含……糊。”

冷冷地,秋離道:“很好,希望你記得你現在的英雄氣概,不要到了時候耍起狗熊來那才叫窩囊!”

氣吁吁,朱伯鶴哆嗦地道:“天下之大,……並非……你一個人……才是硬骨頭!”秋離沒再說話,但是,他卻也不立即將朱伯鶴抱進去,獨個兒,他在竹林中踱著方步,轉著圈子,就好象他十分喜歡在這種寒天凍地裡徜徉於這常青不凋的竹林裡一樣。

好一陣子。

朱伯鶴實在忍受不住了,他冷得一個勁地顫抖著道,“喂……姓秋的……你想怎麼著……悉隨尊意……這等折磨人法可不是……好漢行徑!”

長長哦了一聲,秋離笑道:“嫌冷?”

麵灰唇紫,朱伯鶴十分氣憤地沙著嗓子叫:“難道……你還熱?”哈哈大笑,秋離過來提起朱伯鶴,連連點頭道:“是不熱,是不熱……”將這位不入正格的太蒼派掌門人送回柴房之後,第二個便著那位“太蒼派”的大師叔來到竹林。當然魏超能也是不肯講的,秋離依樣葫蘆,照舊拖延了一段時間,才將魏超能也送回去,把邵達貴象老祖宗似地搬了出來,但邵達貴也一口咬定不知道,於是,秋離再故意耽擱了好半會之久,送回邵達貴,最後一個,他才小心翼翼地抱著李斌來到竹林。

當然,秋離早已料到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三人是決然不會承認此事的,而他們三個年紀較大,地位較高,閱歷豐,經驗足,也世故老練得多,要想套他們的口風,不用說是相當困難的,便算用強,亦不一定能有滿意結果,因此,秋離並不將希望放在他們身上,秋離之所以先將他們三個人逐一請出來問講,又故意拖延時間,其目的便是造成一種煙霧,造成一種撲朔迷離的形態,使他們彼此猜疑,彼此互不信任,一則可以為李斌脫嫌,再則,令他們四個人全有推諉責任的機會,也只有這樣,才能誘使李斌這粗漢敢於放膽啟言。

現在秋離將李斌放下,李斌躺著的地方,也正是前面那三位師叔師伯師祖等人躺過的位置,很平坦,很冷風刺骨。

一定是有些吃不住勁,李斌齜牙咧嘴,嘴唇發烏,他瞪著眼,咬著牙,身子卻不停地抖,看情形,這種又痛又凍的活罪,他恐怕消受不了啦……秋離舒舒泰泰地在他身旁坐下,又將長衫拉緊了點,完全一副準備長期說服的架勢,李斌看在眼中,不由心裡就叫了天,方才容身的柴房說也相當簡陋,但是,至少比這冷風刺骨的竹林子好得多礙……搓搓手,秋離笑眯眯地道:“好冷哪,這天氣……”李斌嘴巴緊閉,一聲不吭。

秋離抬頭看看天色,又嘆了口氣道:“快下雪了,唉;只要一入冬,任什麼景緻看上去也都那等悲悽悽灰蒼蒼的啦,好不令人心裡悵然哪……”頓了頓,他接著道:“江湖上的苦哈哈們到了大雪天也就更苦了,冒風頂寒的,也得在外頭辛苦奔波,有什麼法子?全為了一碗飯,總不成到了入冬就餓著肚皮硬挺,便是自家挺得住,一家老小又怎麼辦呢?刀頭舔血,耍刀弄棍的生涯可真叫不好過,如果再加上風雪一逼,就越發難羅……”再也忍不住了,李斌火吵吵地開口道:“姓秋的,你有話快說,有屁就放,光扯這些閒篇幹嗎?他娘我這裡還喝著西北風哪!”“哦”了一聲,秋離笑道;“你不願和我談談?”李斌怒道:“孫子才願和你談!”

溫柔地一笑,秋離道:“聽你說話的聲音,還中氣蠻足的,句句都說得挺清楚,不象你那三個老不死的同門師尊,一開口就要斷了氣一樣!”

重重哼了哼,李斌憤然道:“秋離,你也不要侮辱我的尊長!”

秋離頷首道:“對,你相當地孝敬他們,就說我吧,有人當我的面冒犯了我的師門尊長,我還不照樣不答應?”氣咻髹地,李斌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姓秋的,我沒有這麼多閒工夫聽你瞎扯!”哈哈大笑,秋離道:“沒有這些閒工夫?你急什麼呢?我不點頭,莫非你自己還有什麼法子拂袖而去麼?”一下子又洩了勁,李斌頹然道:“秋離,你想問什麼?說……”搖搖頭,秋離道:“我什麼也不想問你,只是高興和你聊聊,因為我要問你的問題,已經由你那三位同門尊長之——講出來了。”

迷惑地,李斌道:“什麼問題?”

秋離淡淡地道:“葛世恆的下落。”

冷冷一笑,李斌道:“他的下落我的師叔伯及師祖會透露給你?笑話,我不相信!”

秋離認真地道:“我不騙你,邵達貴說的,他說葛世恆已被你們宰了!”

李斌“嗤”了一聲,脫口道:“那是唬你這壽頭——”驀然,李斌驚覺自己的失言,他立即住口不響,但是,一張粗臉卻由臘黃變成了通紅泛紫!

哧哧低笑,秋離道:“很好,老弟,現在便請你告訴我這壽頭實話,可不能再唬我了哪!”

李斌嘴巴緊閉得象用鐵鍬也不撬不開,他的臉色在陰沉中顯露著無比的痛恨和怨毒,懊惱,後悔與惶恐之色,半個字不吐。

笑了笑。秋離道::怎麼樣?不說話?老弟,還是大方點坦率講出來吧,這樣你和我都可以省掉許多麻煩。”

悶著頭,李斌的嘴唇閉得更緊了。

秋離緩緩收斂了笑容,道:“說出來吧,老弟,要知道我的性子並不平和,尤其是,我發了狠只怕你吃不消呢。”

現在,李斌非但嘴巴閉著,連牙也咬緊了,他硬是一聲不口向。

雙目中煞氣畢露,秋離冷森地道:“你真要表現你的硬骨頭?”李斌仍不回答,沉默著象個啞巴。

蕭索地一笑,秋離道:“我看過很多吃了無數苦頭,最後仍然全說了的角色,在開始的時候全和你現在的情形一樣,李斌,但那十分愚蠢,識時務者才為俊傑,你故充好漢,又能得到什麼收穫?——除了你自己受盡活罪之外?”眼角朝上抽吊了一下,但李斌還僵持著。

於是,秋離嘆了口氣,道:“這就叫我為難了——口裡是淡生生的還帶著點悲天憫人的味道,但秋離手上的動作卻狠得緊,他摹然以二指並起猛戳李斌肋下——那肋骨折斷的地方!

一聲殺豬似的號叫尚未揚起,秋離的左手已用力撫任了李斌的嘴巴,頓時,那聲號叫便成了窒息般的呻吟,李斌那張醜臉一下子似是縮小了,臉上五官也歪曲得離了原位!

放開手,伸出舌尖在唇上舔了一下,秋離笑吟吟地道,“很痛麼?當然,那地方原是折了骨的傷處呀,但這不算什麼,等一會,還有更痛的呢。”

象是在津津有味地形容著一道大菜,秋離又溫柔地道:“馬上,我要將你的衣裳剝光,找根夠粗的竹子把你吊起來,當然,你斷骨的傷處是朝著竹子的那邊,然後,我們開始玩一種盪鞦韆的遊戲,我扯你的身子到一個適當的距離,放手狠推,於是你那斷骨的地方就剛好碰上了竹子又粗又糙的杆子上,我會再點你的‘啞穴’,令你叫不出聲,嘖嘖,這樣一來,我看著蠻好玩,你呢,恐怕就不大是滋味了……”臉色連變,冷汗滾滾,李斌顫抖著喘道:“你……你這狼心狗肺的……殺胚!”

低笑著,秋離道:“別罵,老弟,上面說的那種遊戲只是第二道菜,還並不算完……”搓搓手,他續道:“第三道菜呢,更簡單明瞭,我們來玩拋繡球,當然,你就是球,我來拋,我可以準確無比地將你擲高低接,隨意揮抽,而我每一次接任你的時候勢必是你斷骨之處,因此,不用拋擲很久,你就會喊媽,另外,你那一身沒有斷的骨頭大約也就差不多要抖散了。”

顯然的,李斌是恐懼了,他顫抖地道:“姓秋的……你……你敢!你敢!”

秋離一笑道:“不敢?我怕什麼?”

口裡說著話,秋離又是如法炮製,象剛才一樣,用一指頭插在李斌肋骨折斷的地方,當然,他的左手也早撫上了對方的嘴!

一聲慘啤化成了勒著脖子似的嗚咽,李斌突然雙眼翻白,臉色變灰,全身急速抽搐,連口涎白沫也流了出來!

收回手,秋離望著李斌臉頰肌肉的顫動,他慢條斯理地道:“怎麼樣?是不大好受吧?這還是最輕的呢,等一下,你再嚐到了那兩種味道之後,就曉得更不好受了。”

好一陣子——

李斌才悠悠喘出一口氣來,他喘息著,嘴巴大張,鼻孔急速翕合,眼角也不由自主立即一個勁往上吊抽……湊近了點,秋離又伸手出去,作勢要解開李斌的長衣:“好了,現在開始給你吊高竹……”猛一瞪眼,李斌驚恐之極地哆嗦著開了口:“不……不要……我……我說……我說……”秋離的雙手並不收回,他狠厲地道:“真說?!”

喉嚨裡咕嘻了一陣,李斌哀求道:“真說……當然真說。”

逼近李斌的臉孔,秋離暴烈地道:“聽著,李斌,假如你胡扯八道或是言有不盡,你看我會怎麼整治你,有一點你必須搞清楚——我是先找到葛世恆後放你們,換句話說,如若你誆我,我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到那時,就算你給我叩頭,我也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呻吟著,李斌訥訥地道:“我……我不騙你……我決不騙你……”收回手,秋離道:“反正你說實話就沒錯,否則,我上了當回來,我們兩個見面的時候就更加有趣了!”

劇烈地嗆咳了幾聲,李斌微弱又可憐今今地道:“人還在你手裡……我……唉,我哪敢返你?”秋離冷酷地道:“你能明白這一點,乃是最好不過的。”

他沉緩地又道:“現在,說吧,葛世恆在哪裡?”艱辛地吞了唾液,李斌憂慮又畏怯地道:“但……秋離……我若說了只怕師叔師伯師祖他們……他們會要我的老命礙……”哼了哼,秋離道:“不用擔心,這個我早為你留了退路!”睜大眼睛,李斌囁嚅地道:“你……早為我……留了退路?”點點頭,秋離低聲道:“不錯,我方才不是也將他們三個老傢伙搬出來耽擱了很久麼?因此,你在外面這一段時間也和他們的時間差不多,他們自是不會承認洩漏了什麼秘密給我,而你也用不著承認。”

想了老半天才想通了,李斌放心地道:“你是說,只要你不講出來,我的同門師尊們便不會曉得是誰洩漏的?因為我們四個人全被你請出來問過話,時間情形又差不多,誰都可以推諉抵賴而不被查出?他們不承認什麼,我也可以不承認?”秋離硬邦邦地道:“就是如此,他們假設要猜,讓他們去猜好了;況且,老實說,只要葛世恆復位,你那幾位師祖師伯師叔恐怕就不會再有什麼戲可唱了,你還含糊什麼?在這件事上,你多少也有點功勞,我一高興了,說不定還保你一本,免掉你的罪!”

李斌越聽越有道理,越琢磨越清楚自己該作什麼選擇,他立即轉憂為喜,一片誠意地道:“秋——呢,秋爺,還請你老多提攜多照應……我,我這就說啦,不錯,葛世恆葛老掌門並沒有死,他被囚禁在隔著‘百齊鎮’東去不遠的一處小山頂上,那座小山叫‘蛇背崗’,上頭全長著些白楊林子,山雖小,卻十分深幽掩隱,老掌門便被禁于山頂的一間石屋裡,由我師父親自守著……”秋離微微點頭道:“你師父就是從掌門人排下來的第三位師弟?”李斌合作地道:“正是,他老人家名諱孫泰,號稱‘鐵鏈銀刀’……”“呢”了一聲,秋離在口中唸了一遍:“‘鐵鏈銀刀’孫泰?”李斌低聲道:“是的……”若有所思,秋離又緩緩地問:“何大器何前輩的一雙腳筋乃是被利刃所挑斷的,我曾察看傷處,疤形極似刀鋒所留,而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三個人我都已對過招了,看樣子,何老前輩的腳筋更似你師父的傑作……”面色變了變,李斌期期艾艾地道:“這……這我卻不太清楚……”秋離深沉地一笑道:“當何前輩被擄之時,他尚沒有殘廢,是在被擄之後才由人加以傷害的,據何前輩說,他被擄的當晚,雙手被反剪著綁起,踉踉蹌蹌地讓人推著走向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上,那邊,‘大寧府’的鷹爪孫由‘青皮狼’陳昭生領著也推著囚車沿相對的方向趕來會面,就在夜色黝黯中,在外面押解何前輩的那群叛徒裡,突然有人出手挑斷了何前輩兩腳的腳筋,出手的人行動很快,又非常準確,等何前輩痛過了頭,稍微恢復了點知覺之後,卻已被關入囚車之內了,所以他也不知道是誰傷了他,但是,無可置疑的那兇手乃是你們這般叛逆中的一個,而以那人的功夫快狠情形來推斷,你老兄這一輩裡的師兄弟是望塵莫及的,那麼,便只有朱伯鶴這一輩的人了,朱伯鶴這一代的人連何前輩算上,一共是五位,除了你師父是用刀的,朱伯鶴與邵達貴全使一雙肉掌,連魏超能也用的‘點鋼槍’,葛世恆和何前輩是一條線上的人,自然不可能暗算何前輩,因此,數來數去,只有你師父最可疑!”

經過秋離這一翻詳細剖析.李斌業已啞口無言。但是,他卻不肯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僅只沉默以對。

吁了口氣。秋離又沉重地道:“我特別問過何前輩,‘百隆派’幫著你們這邊的那些人有沒有可能出手暗算他?何前輩告訴我,當他被擒之際,你們的反叛行動業已接近尾聲,‘百隆派’那邊的人早已聚集向大堂檢點傷亡去了,押解池交付到陳昭生手裡的人,全是你們本派的叛徒,約有八十個之多,因為人太多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有誰混雜其中,不過,據我看——頓了頓,他徐徐地道:“恐怕何前輩心裡猜得是誰傷了他,只是何前輩為人寬厚,不願說出來而已……”李斌苦澀地道:“何大師伯並沒看見那傷他的人……秋爺,也難說是哪一個礙……“凝視著李斌,秋離平靜地道:“我不怪你替你師父隱瞞,做人弟子的當然該幫著師父講話——縱然那為師的行為無恥無義!”

不敢與秋離那兩道利劍也似的目光對視,李斌垂下眼皮,他嗆咳了一聲,囁嚅地著道:“秋爺……請……呢,不要談這個問題,因為,就是你剮了我,我也不能告訴你什麼……”冷悽悽地一笑,秋離道:“好,我不談,反正我們心裡全有數,做過這件卑鄙事的人他永遠無法逃遁,很快了,他很快就會遭到報應,沒有人能替他承擔一丁點!”

兩個人全沉默下來,片刻後,李斌畏縮地道:“秋爺……我可以進去了麼?再晚,恐怕師祖他們就要起疑心了……”不再說什麼,秋離將李斌抱起,送回柴房,也不管柴房中魏超能等人投來的怨毒目光,迴轉身,下了鎖,逕自離去!

早就在他們的臥室裡等著了,馬標與梅瑤萍對坐著全象有什麼心事。

秋離一進門,馬標即問:“怎麼樣,套出來啦?”點點頭,秋離道:“不只套,還加上逼。”

馬標咧口笑道:“可象你所預測的那樣?”秋離倒了杯冷茶,頓首道:“一點不錯,葛世恆果然在他們手中,還好,沒被他們宰掉,如今被囚在‘百齊鎮’東邊的一座小山‘蛇背崗’上。”

馬標寬慰地道:“真是皇天保佑,若葛老頭一完蛋,何老爺子這獨腳戲就算唱成了也難以善後啦!”大口灌了半杯冷茶,秋離抹抹嘴道:“老實說,在剛才沒有問出實情之前,我可真不敢對葛世恆的生死抱太大的希望。”

梅瑤萍接口道:“為什麼?”

秋離拉了把椅坐下來道:“因為他們對他可留可不留,留著,或者是因為這批叛逆還有點天良,還略顧著幾分同門之誼,也或許是為了平息外間的指責與安定下頭弟子的情緒,總之,此乃是他們這些混帳唯一尚值原諒的地方,若不留,他們也很可以要了葛世恆的老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輕輕地,梅瑤萍道:“那麼,他們大約便象你前面所說的原因了,沒有除掉葛世恆是因為他們還有點天良,有點同門之誼,以及擔心外面的武林各派指責與安定晚輩弟子的情緒波動……”秋離懶洋洋地道:“不過,我認為這些傢伙不殺葛世恆的理由還是以後面兩點的可能性較大,但無論如何,他們以後如能活命,只怕也就全靠這件功德啦!”馬標低聲問道:“是誰洩的底?”笑了笑,秋離道:“李斌。”

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馬標道:“給你估對了!”

秋離又喝了半口茶,笑道:“不用估,一看就準!”

模摸下領,馬標半眯著眼道:“約摸,你又賞了他一頓生活?”用手敲了敲桌沿,秋離道:“當然,要不他肯這麼聽話?不過我們不要講出去說是他洩的底,我答應這小子替他保密的。”

點點頭,馬標道:“如果叫魏超能幾個人知道,伯就將這小子活剝了!”

秋離笑道:“這是一點也無庸置疑的事!”

注視秋離,梅瑤萍溫柔地道:“聽馬大哥說,你要到前面的鎮裡去僱人送信到小青山?”舔舔唇,秋離道:“是的,等會就走。”

馬標又叮籲道:“別忘了帶個大夫回來,另外,我的不待他說完,秋離已接著道:“你的一提鍋‘蓮子粥’是麼?”馬標與梅瑤萍全被逗笑了,馬標道:“媽的,這小子就是又精又滑,從小便是這副刁鑽古怪的德性!”

哧哧一笑,秋離道:“大哥,你自小也是又兇又橫的吧?”一擂桌子,馬標笑罵:“我撕破你這張碎嘴子!”

斜眼瞄了瞄梅瑤萍,秋離道:“你若撕碎我的嘴,大哥,只怕有人要不依了。”

馬標倚老賣老地道:“誰敢不依?”

伸出指頭,秋離指向梅瑤萍道:“她!”臉蛋一紅,梅瑤萍羞嗔地道:“我才不管呢!”

連連鼓掌,馬標大笑道:“好,好,回答得好;媽的,我叫你這小兔崽子息子自作多情,硬朝那張熊臉上貼金!”

秋離笑嘻嘻地道:“大哥,瑤萍不過是說的反話罷了,女兒家的心事你又怎能揣摸得透?如果你真撕碎了我這張嘴,你看梅瑤萍和不和你拼命。”

梅瑤萍又急又臊地道:“秋離——談正事嘛,你老是亂扯!”

馬標笑道:“你就快點上道吧,早去早回,雖說萬三葉去請那包二同來還待些時候,不過萬一他們來早了你如不在就糟透啦,我和梅姑娘兩個人濟不得平常一個人用,碰巧象我說的這樣,我兩個除了喊天就沒路上了!”

哧哧一笑,秋離道:“你也有自認不行的時候哪?”一瞪眼,馬標道:“我這是帶了傷在身上,要不我含糊誰?”站了起來,秋離忽然想起了什麼,又道:“對了,大哥,方才我在盤詰那李斌的時候,’還問出了一件事——他沒敢直說,但我包管不會猜錯!”

馬標忙道:“什麼事?”

秋離低聲道:“找出來挑斷何老爺子腳筋的人!”

梅瑤萍急問:“是誰?”

搓搓手,秋離徐緩地道:“孫泰,他有個稱號叫‘鐵煉銀刀’,是李斌的師父——”說著,他簡單明瞭地將自家的分析與李斌當時的神態述說了一遍,未了,又道:“因此我判斷,暗算了何老爺子的人,除了這孫泰,決不會有第二人,這件事,何老爺子必也心裡有數,只是他為人厚道,不願說出來罷了!”

連連點頭,馬標道:“有道理,小子,反正姓孫的人還活著,到時候沒有查不出個水落石出之理!”梅瑤萍又催促地道:“秋離,你快去吧,早點去也好早點回來,這些事留著回來再談吧……”笑笑,秋離向二人揮揮手,轉身飄然行去,片刻後,馬標與梅瑤萍已聽到如雷的蹄聲從後面竹林的小徑直往村路上飛奔遠揚而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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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5: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風雪雙騎

天色業已接近黃昏了,雖然看不見斜陽的餘暉,西方的晚霞,但灰濛濛的低雲,沉翳翳的光暈卻已顯示出一天的將逝,時辰的向暮了。如今,初雪已經飄過,看樣子,只怕還得再連續落著呢……這是秋離力挫“太蒼派”那幾個叛徒之後的第二天。

客堂裡。

秋離、馬標、梅瑤萍三個人圍桌而坐,桌子底下,便生.著一盆火,紅泥小炭爐,熱烘烘的,小客堂裡溢滿一股柔軟的暖意。

三人面前,各有一杯酒,酒剛燙過,溫熱香醇,十分順口,秋離正為大家斟酒,又將那隻錫酒壺坐回桌下的小爐上。

馬標舉杯淺吸了一口,嘔嘔嘴,舒適地吁了口氣:“好灑一入喉之後,那股子勁能直透丹田,連全身都熱呼呼的了……”秋離笑笑道、“我就知道天要下雪了,昨日到鎮上辦那幾件事,順便也捎了一小罈子‘二鍋頭’回來,大哥,怎麼樣?味道還足吧?”

伸出舌頭在嘴唇上舔了一圈,馬標呵呵笑道:“醇厚甘冽,好得很!”

秋離也喝了一小口,道:“大哥,我呢,可真算善體人意了。”

斜眼一瞅,馬標笑罵道:“媽的,你看你,老毛病又犯啦?就不能誇你一句,否則,即便使棍打上,你馬上就隨棍而上了!”

輕輕地,梅瑤萍也吮了點酒,她慢慢品著味,一雙鳳眼兒水盈盈地注視著秋離,婿然一笑道:“秋離,寒天溫酒,圍爐賞雪,虧你也想得到,我一直還看不出你有這麼風雅呢……”轉動瓷杯,秋離深深地看著梅瑤萍,安詳地道:“我本來要損你幾句,因為你是如此的不夠了解我,但是,我現在又打消這個主意了。”

粉臉兒有些配紅,梅瑤萍雙眸流波地問:“為什麼?”秋離一笑道:“因為你此刻看起來相當之美,美得我不忍加以嘲弄。”

不待對方回答,秋離緩緩吟道:“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若問行人去哪邊?媚眼盈盈處,咽,媚眼盈盈處。”

臉蛋兒更紅如五月的榴火,梅瑤萍羞澀地道:“你——你是喝醉了。”

秋離笑道:“燈下看美人,醉裡賞百花,是人生一大享受,朦朧中更顯出其脫俗的豔麗,醉了便醉了也罷!”

梅瑤萍又躁又甜又熨貼地佯嗔道:“你看你,秋離,越說越不象話了……”端杯再飲,秋離笑哧哧地道:“本不該說,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兩情相悅,一點靈犀早通,又何需用言語來表達什麼呢?”急了,梅瑤萍埋怨道:“秋離——你也不怕當著大哥面前……”眉梢子輕揚,秋離昂昂地道:“你我比翼雙飛,枝結連理,乃是自然發乎情性這事,光明堂皇,人之大倫,又伯當著誰人面前?”馬標“咕嚕”幹盡了酒,臉紅脖子粗地叫道:“行了,行了,我的爹,你他媽這強嘴賽過街頭卜卦的李鐵口,十個人也說不過你一個人,你就別拿著肉麻當有趣啦!”

梅瑤萍連忙岔開這個想聽卻又不敢再聽的話題,輕細地問:“秋離,你還沒說你託人送信的那家鏢局子靠得住不?”秋離先彎腰自火爐上提起錫壺,再為大家斟過一巡酒,將錫壺放回去了,他才頷首笑道:“那家鏢局子‘震遠’,我以二百紋銀的代價託他們送一封信到‘小青山’去,這種輕鬆買賣他們還不搶著幹?我人還沒有離開那鏢局子,他們業已派出兩個得力鏢師騎著快馬上道了!”

馬標默默盤算了一會,道:“照這樣說,用不了多少天他們便會趕來啦,我們何老爺子一見你的信,只怕要喜出望外?”喝了口酒,秋離道:“這一下用不著他老先生親自出陣或督戰了,他只要等著與葛世恆兩人接收‘太蒼派’就結了。”

搓搓了,馬標笑道:“兄弟,何老爺子的這樁子事,可說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志願,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記憶著為‘太蒼派’正名懲逆,為他自己與葛世恆雪恥伸屈,如今,他這願望可以說已經大致達成了——”頓了頓,馬標又道:“我不得不說,這全是你的功勞,在這件事上,你處置的手法簡直完美到了極點,又明快,又利落!”拱拱手,秋離大笑:“過獎過獎,大哥,這還不是你的教導有方,夾磨得法,要不,我哪來的這種天才?”大模大樣地“呢”了一聲,馬標道:“這個麼,卻也不是假話,對你的教誨開導,我也的確不遺餘力,費過一片苦心哪……”梅瑤萍忍不住輕笑道:“大哥,怎麼你也學起他那德性來了?”馬標一派尊重地道:“梅姑娘,這可是真話。”

往椅背上一靠,秋離耳聽著屋外的北風呼嘯,不禁搖頭道:“外頭可委實冷,我們這裡生著小火爐,燙著酒喝,才叫享受呢,有誰在這種大寒天冒著風雪趕路的話,只怕連心都要凍透了……”馬標笑道:“那萬三葉與包二同十有八九便是這樣。”

若有所思地,秋離道:“假如他們來得快,說不定今晚就會抵達這裡,我想了好久,認為用不著去等,更不必要那李斌做暗記,反正這裡才二十來戶人家,他們只要問問,找上門來並不困難。”

點點頭,馬標道:“不錯,這樣也省掉我們不少麻煩,否則,多費手腳說不定還弄巧成拙,惹起他們的疑心哩。”

秋離雙手合著瓷杯,道:“等著吧,可能他們就快到了。”

有些忐忑地,梅瑤萍道:“你得小心點,秋離,萬三葉是你手下敗將,不足為敵,但那包二同可不好對付礙……”笑笑,秋離道:“包二同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我認為收拾他該不成什麼問題,姓包的還能強上了天?”梅瑤萍幽幽地道:“你就是這麼狂——秋離,你總要留心自己的安全,不要任什麼都以為不屑一顧。

收斂了笑容,秋離正色道:“瑤萍,其實你還真不清楚我,我口裡說話隨便,心裡卻非常慎重,我一向是如此,表面上又狂又傲又蠻不在乎,真正做起來我可以說比誰都小心,瑤萍,我從來應敵之前沒有輕視過任何一個敵人,不論我的對手是強或弱,因為我的謹慎,我才能活到今天,如果我實際的行動也象表面上這麼張狂大意,恐怕在很久以前已經栽了跟頭了!”馬標也嚴肅地頓首道:“梅姑娘,這一點你可以放心,我這兄弟確是如此,他這個長處,可以說乃是他所以有今天的武林地位的最大理由!”

秋離一笑道:“我還有很多人所不及的優點呢,大哥。”

深深看了秋離一眼,梅瑤萍道:“這樣我就放心了!”

又望了望窗外逐漸陰沉下來的天色,馬標低咳了一聲,道:“後面,兄弟,柴房裡的那幾位仁兄,蓋的東西可夠禦寒?別在何老爺子未來之前就把他們全給凍僵了!”

秋離喝了口酒,道:“他們挨不了凍的,我給他們加了兩床棉被去,下面還多墊上一層褥子,而且四個人擠在一堆也夠暖和了,老實說,身為階下囚,有他們這種待遇已經很難得啦,設若我們落在他們手中,大哥,你瞧著吧,不叫他們活剝了才怪,還會有棉被褥子給你蓋,給你墊?”馬標緩緩地道:“他們不仁,我們豈可不義,同在道上混,同在圈裡闖,一樣舔刀頭血,一樣索人命債,大家的下場卻有善有惡,不盡相似,其道理也就在這裡了。”

頗有感觸地點點頭,秋離道:“大哥說得是。”

梅瑤萍也深深有所體悟地道:“這是大哥幾十年的經驗之談,有很多人也明白這層道理,但真正做到的人卻不多……”舉杯幹了,馬標微笑道:“經驗是什麼?血與淚的堆砌,悔與恨的回瞻,那全是過採人的話,是浪費了多少青春歲月才連貫成的,若是未嘗過其中的苦楚,光明白表面的浮理,自是做起來就不容易言行一致了。”

靠在椅子上,秋離一笑道:“大哥,我卻似乎想透了也做到了,你老兄一本正經說起教來,可是與你那拈花惹草的老毛病大異其趣?”馬標老臉一紅,咆哮道:“媽的,你小子又把問題扯邪啦馬標尚未說完話,秋離驀地以食指比唇,神色立即嚴慎起來,他側耳靜聽,一邊連連搖手。

過了片刻。

秋離緩緩站起,面無表情地道:“有人來了。”

馬標與梅瑤萍也仔細聽,但這時除了風聲呼呼之外,他們卻什麼動靜也沒有聽到。

皺皺眉,馬標低聲道:“不會是房東婆子給送飯來了吧?”搖搖頭,‘秋離道:“不會,有兩個人,而且牽著馬。”

也緊張起來,馬標道:“那麼,恐怕是萬三葉與包二同了!”

秋離沉著道:“十有八成是他們。”

馬標也吃力地站起來,他道:“你在外面等著?”推開椅子,秋離來到門口道:“大哥,你與瑤萍不要出去,以免發生意外,我辦完了事自會招呼你們。”

馬標忙道:“我曉得,我們會在窗口觀戰。”

梅瑤萍的臉龐上有著掩隱不住的焦灼關切之色,她急急地道:“你小心——”點點頭,秋離猛然啟門而出,一陣冷透心脾的寒風夾著雪花撲門捲入,馬標與梅瑤萍才只打了個顫慄,門兒業已關攏。雪低風緊,光黯雪飄;秋離長衫飛舞,獨個兒緩步來到客堂門前,面對竹門站立不動。

這時,人語聲與馬匹噴鼻低嘶聲果然更清晰地來近了。

在暈黯的天光下,兩個人各牽著馬匹左盼右顧地來到竹門前面停下,其中一個隱約看得出是個紫面紅髯的魁梧老者,他低聲向另一個蓬頭垢面,穿著一襲補滿補釘的灰衫的高瘦人物說了幾句話,然後,拍門大叫:“開門哪,開門來……”秋離平靜又沉緩地道:“門沒頂,一推就開。”

當然,秋離已經認出那紫面紅髯的老者就是與“百隆派”鬧翻了後又投奔“太蒼派”的“紫面熊”萬三葉,他身後那位看上去邊幅不修,邋里邋遢的高個子,則定是‘瘋樵子’包二同無疑了。”

門外,萬三葉似是沒料到在這種天氣下會有人等在院子裡應門,他也怔了怔,有些疑惑地高喊:“我姓萬,小哥兒,可有幾位外客在你們這裡租屋麼?”秋離平靜地道:“有,他們一位姓魏,一位姓朱,一位姓邵,一位姓李,業已來這裡住了兩天了,就在後頭。”

似是十分高興,萬三葉大喊:“那就對了,小哥,老夫與他們幾位是同路的,約好在這裡會面,他們向你提過麼?”踏前一步,秋離回應道:“提過,所以我才在這裡等侯你們兩位,請先進來吧。”

萬三葉與包二同推門而入,包二同回身掩門,萬三葉卻跺著凍得有些僵麻了的雙腳,一邊用嘴裡的熱氣呵著左手笑道:“辛苦你了,小哥,難為你還等在這裡應門,老夫兩人的坐騎也煩你牽入廄里加料,不妨多喂點摻酒的黃豆,天可冷藹—”猛然間,萬三葉後面的話尾卻噎住了,他睜大了眼努力注視秋離,剎那間,他象見了鬼一樣怪叫一聲,臉上五官可笑地扭曲成一堆,“噔噔噔”地一連往後倒退三步!

來到一邊的包二同不由皺了皺那雙眼眉——呢,包二同的長相可也夠驚人的,馬臉,八字眉,細眼窄鼻,薄唇尖領上是未經修剪過的一片鬍碴子,再配上他滿頭聳立的亂髮,瘦長的身材與白補灰衫,那形態,實在令人不敢恭維。但是,他的這副面孔卻流露著一,種冷漠又孤傲的意味,好象早已看透這個人間世,也早就厭煩了這些世間人了,現在,他冰冷地問:“什麼不對?!”

顫抖抖地指著秋離,萬三葉也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視覺了,他喃喃地道:“包兄……這……這小子是……秋離!”

並沒有什麼顯著的驚異表情,包二同正面凝注著秋離,淡淡地問:“你是麼?”點點頭,秋離微笑道:“我是。”

一下子跳了起來,萬三葉怪叫:“可了不得了,他他他他……怎麼會到這裡來的?魏超能幾個人八成是吃他坑啦,天爺啊,這不是陰魂不散麼?”包二同一睜那雙細眼,精光四射,他冷冷地道:“不要大驚小怪,三葉!”

萬三葉手足無措,氣急敗壞地道:“包兄,大事不好了,姓秋的怎麼會突然在此地出現?這不是太也巧得不成話了?如此一來,我們的整個計劃只怕就要告吹——對了,內奸,一定有內奸去出賣我們!”

漠然地,包二同道:“三葉,你吵鬧什麼?事情發生了,便有它發生的原因,真相未明,你自怨自艾加上疑神疑鬼,不是搞自己的笑話給人家看?”於是,萬三葉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他驚恐地瞪著秋離,惶驚地道:“你,你是怎麼來的?”秋離安詳地道:“‘黑草原’一別,思念無已,知道三爺你要光臨此地,是而我便早早趕來等著侍候了。”

當然知道秋離是在故意嘲諷自己,萬三葉赤髯拂動,急吼吼地叫:“姓秋的,你少給老夫來這一套,你是個什麼人物,老夫早已看得透之又透,老夫問你,魏超能他們四個人呢?”秋離仍舊笑嘻嘻地道:“你以為他們在哪裡?”萬三葉憤怒地咆哮:“不管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也不管你怎麼來到此地,秋離,如果你傷害了他們四個一根汗毛,你看老饒不饒你!”彈去襟前的雪花,秋離笑道:“老朋友,你這個牛皮未免吹得嫌大了,如今,你業已自身難保,哪還顧得到別人?”頓了頓,他又道:“而且,你不饒我?老友臺,你我之間,彼此的分量大家完全心裡有數,就憑你這幾下子三腳貓把式,恐怕還不夠格談到那個‘饒’字上吧!”

雙目怒瞪如鈴,胸口起伏急劇,萬三葉色厲內荏地叫著:“秋離,你且慢得意,好運道並不是永遠跟著你的,今天你就別想再象以前一樣逞能逞霸了!”眉梢子一揚,秋離道:“憑什麼,你?”萬三葉窒了窒,隨即壯著膽道:“你不用問老夫憑什麼,秋離,老實告訴你也不妨,你可知道我們所以在此聚合,便全是衝著你?”’秋離一笑道:“我知道。”

呆了呆,萬三葉訥訥地道:“你,你也知道?”笑笑,秋離道:“否則,我等在這裡替二位應門作甚?我瘋了,在這天寒地凍裡?”機靈靈地一顫,萬三葉恐怖地道:“魏超能他們四個人——秋離,你可是將他們殺了?”淡淡一笑,秋離道:“恕不奉告。”

咬牙切齒地,萬三葉厲叫:“你這劊子手礙……”這時——沉默良久的包二同湊上半步,他冷冷地道:“秋離,以你的聰明精靈來說,相信我與萬三葉來此的目的你心裡明白,因此,我們少兜圈子,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點點頭,秋離道:“很好,還是我們包爺說話爽快!”

八字眉微皺,包二同平淡道:“‘太蒼派’的人邀我來對付你,這一擋,你知道?”秋離低沉地道:“知道。”

薄薄的嘴唇抿了抿,包二道:“當然我曉得你十分難纏,但萬三葉與我交情不同,盛意難卻,因此,我來了,只求盡心力,不期有結果。”

秋離頗為讚許地道:“十分佩服你的高義精神。”

包二同毫無表情地道:“我你兩個之間,遲早是要來一場狠斗的,我並不抱什麼太大希望,好好歹歹,能為恩友萬三葉表達一點微忱,償還點人情債也就夠了,你無須心存慈悲,而我,也不會稍有顧慮。”

吁了口氣,秋離慎重地道:“可能你已想到了,包二同,你向萬三葉表達的這一點微忱,代價恐怕卻相當大呢。”

細眼突睜,包二同生硬地道:“我包二同江湖生涯三十五年,自來不欠人情,從小至今,只有萬三葉曾經恩賜及我而我尚未報償,這些年來,為了此事我一直耿耿於懷,這次他來找我也正好給了我一個報恩還債的機會,為了心安理得,代價大小又何置一顧?秋離,不論在下與你之鬥是生是死,是勝是敗,至少,我將無牽無掛了!”秋離淡淡地道:“萬三葉在你一次病困之際幫助過你,這只是一個人最低的同情心表現、他如今卻要你以性命之危來償還這筆人情債,包二同,你不覺他索求過甚,有意為難了麼?”狹窄的鼻孔聳動了一下,包二同木然道:“不論他心意如何,我受他之惠乃是不爭的事實,我便不該忘,更當有以報!”

萬三葉也嘶啞地叫道:“姓秋的,你有種就幹一場,如此挑撥離間,算是哪一門子英雄好漢?”搖搖頭,秋離道:“萬三葉,你休要看低了我秋某人,我並不需要藉挑撥離間來分化你們的戰力,我只是認為包二同不值!”

髯拂發豎,萬三葉厲聲道:“什麼地方不值?”.冷冷地,秋離道:“你施人小惠,卻濫討人情!”

萬三葉又氣又怒又窘地大叫:“胡……說,你胡說……!”

搓搓手,秋離道:“姓萬的,用不著強詞狡辯了,事實勝於一切!”

幾乎氣絕,萬三葉哆哆嗦嗦地道:“好一張利嘴啊!��靡徽派比說睦�*!”鼻子裡卻哼了哼,包二同道:“三葉,他的話起不了什麼作用,你無須氣惱,我包二同並非是個沒有心竅的人。”

氣急敗壞加上惶恐冤枉,萬三葉趕忙道:“包兄,幸虧你也是個明白人,天老爺,你聽,剛才這小於講的話還叫人話麼?換了個不明事理的角色聽了去,不在心裡咒我萬某人祖宗八代才怪了,唉,真是可怕,可憎,又可恨啊!”

包二同漠然道:“五十餘年人生際遇,江湖浮沉,三葉,令我看不清,想不明的事情只怕還很少哩。”

抹了驚急出來的汗水,這大冷天裡,萬三葉竟連髯根上的冰碴子也叫口裡的熱氣給蒸化了,他訥訥地道:“當然,呢,這是當然……”一揚臉,包二同又向秋離問:“要講,你就講,否則,你再插科打諢不行———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李斌四個人你怎麼擺佈他們了?”笑笑,秋離道:“你以為?”包二同冷冷地道:“我以為你是個出了名的煞星,秋離,恐怕你不會太善待他們,但是,如果你將他們全殺了,未免也稍微狠毒了點:“秋離深沉地道:“我沒殺他們。”

唇角一抽,包二同道:“人呢?”

以右手姆指朝後一指,秋離道:“柴房裡。”

包二同僵木地道:“大約你將他們整治得不輕?”侵吞吞地,秋離道:“要不,我還把他們當祖宗待候?”雙目微閃,包二同道:“很好,現在我便開始履行我的允諾了,秋離,若是我贏,你就苦了,若是你贏,我這條命隨你處置!”

秋離安泰地道:“你勝了我的話,包二同,就是你饒我的命也會覺得沒意義,反之,你等著瞧吧!”

包二同回身,自馬鞍旁“唰”地抽出一根灰黃泛著黑斑的細長竹竿,大約有四尺長短只有姆指般粗,后豐前銳,他一手握竿頭,一手握竿尾,用力一彎,左手倏松,竿尾“削”地彈顫,呢,韌性好強!

秋離含著一抹微笑,頷首道:“‘龍筋竹’。”

深沉地凝注著秋離,包二同細小卻銳利的雙眸中閃耀著一種特異的古怪光芒,酸酸地,他道:“我不驚奇於你認出這根竹子,雖然認得出它名字來的人很少,但你與眾不同,秋離,若你認不出來才會令我失望,自上次與‘武當派’的大掌門比試過後,這尚是我首次需要應用到它!”

秋離目注對方手上的那根“龍筋竹”,平靜地道:“包二同,這種竹子可是刀劍難傷?而且,抽到人身之後肌膚上的苔痕烏黑泛紫且永不消失?”點點頭,包二同道:“不錯,我叫它是‘烙仇竿’,抽在人身上,那條苔痕便象火烙似的再也不會消失了……”舔舔唇,秋離道:“我衷心希望不要捱上一下。”

包二同冷冷地道:“你可能做得到。”

說著,他又側首對萬三葉道:“三葉,我若敗了,你就覓機離開吧,在我與秋離較斗的時候,請你千萬不要插手!”

萬三葉激動地道:“不,這種人用不著講究江湖規矩,包兄,容老夫和你並肩為戰,合同收拾秋離這廝!”

搖搖頭,包二同道:“我不理什麼江湖規矩,我只求自己心安,否則,以多凌寡,不管勝負,我都會永難安心的。”

萬三葉忽道:“包兄,姓秋的不是省油的燈哪——”勃然變色,包二同道:“莫非我就是麼?如果你不願意,第一場由你上,你輸了我再來!”

當然深知包二同的脾氣,萬三葉碰了一鼻子灰,卻也不敢再爭執下去,他難堪又尷尬地道:“好吧!��婺愕囊饉急閌恰��斃斃輩嗌恚����燮ぷ右膊渙玫氐潰骸扒錮耄�乙��至恕!*

雪如絮,風號陶,秋離微微掀長衫下襬,他迎著淒厲的寒風站立,沉穩地道:“請便。”

“削”聲輕嘯,竹影飛向秋離面門,而影像尚在,卻又在一抖之下剝刺秋離胸膛,其快其急其狠,簡直匪夷所思!

整個身軀倏然橫著彈空,竹影落虛,秋離雙掌齊揚,血刃也似的掌影便激射合罩敵人!

單足足尖著地,包二同閃電也似旋轉,而在旋轉中,他手上的“烙仇竿”就帶著刺耳的尖嘯一波又一波,一輪又一輪地分向四面八方重疊揮截!

秋離卻在雙方那密密重重的竹影如雨中掠飛,騰挪,縱橫,他的“苦寒八掌”也連環運展,循回不息地反覆使用著,一時只見掌如浪,如風,如刃口,隼利的交流旋飛,威力萬鈞!高手相搏,其過招變式之快可以說是難以想象的,在人們的視力追攝之前,思維轉動之前,往往已經數易其勢,數幻其形了,如今,秋離與包二同之間的拼殺便正是如此!

萬三葉站在院門邊掠陣,他在目睹這兩個頂尖高手的比試下,不但心裡緊張,焦灼,惶恐,忐忑,更有一股說不出的慚愧與自卑,在武林中闖蕩了幾十年,在江湖上翻滾了幾十年,此刻,他才真正看到了技擊之道的精粹顯示,才真正認清了武術一門的浩瀚淵深;他目眩神迷地注視著場子裡的拼鬥,不禁暗暗地為他自己捏了把冷汗——他慶幸這些年來道上生涯未曾硬碰過與和這等強者較量過,他更們心問著自己,既有這樣厲害的武林人物,他自家卻又是憑什麼混出來的?憑什麼又混到了今天?!

灑灑飄飄,紛紛的雪花落得更密了,而雪花在這凜烈的寒風中飛舞,卻也僅在兩個狠鬥者的四周,雪花飄不進他們的出手範圍之內,因此,看上去那些白茫茫的雪花便形成了一圈圈的隨著兩個拼搏的能手在周圍團團旋轉——有如一圈又一圈的白環!

很快的,雙方已交手一百餘招!

當然,他們彼此早已清楚了對方的實力深淺,包二同的功夫之佳,可以說是秋離近年來少遇的敵手,在秋離的感覺中,包二同的本領雖說比不上“少林派”的明心大師,也比不上當年的天下三雄之一“萬屠嘯天”孟漁,但卻決不稍遜於“天山派”的一干前輩,甚至就連大名鼎鼎的“鐵騎八龍”,恐怕他們中四個人加起來也不見得就能對付得了包二同,現在,秋離業已相信了包二同曾經力戰“武當派”的大掌門三百餘招以上的傳說了,就以這人的精湛所學來說,秋離也不敢誇口能在三百招內取勝!

包二同卻更是心裡明白,他開始與秋離動上手,便立即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與束縛興起,經驗老到,身經百戰的包二同對這種無形的壓力及束縛是十分陌生又相當清楚的,陌生的原因是他自來難逢對手,很少有眼前相似的感觸;清楚的道理,卻是他亦乃技擊強者,在什麼狀況之下才有此等情形他早已揣摸體會得透徹——他知道,只有在遇上一個比自己更厲害的對手時,才會有這種無法隨心所欲,無能盡力施展的拘束情形發生,換句話說,只伯他今天是要栽筋斗了!

不服輸和榮譽感原是每一個江湖人慣常的通性,而功力越高,威名越甚者,這種通性也便越強,包二同任什麼事全看得十分恬淡,獨對這一點他卻也無法漠視,因此,他雖然自知得勝的希望渺茫,卻更加傾盡全力拼死周旋,他已決定,無論勝負,也要戰到不能再戰的結果為止!

對方的心意表露是在那凌厲狠毒的招式上,流示於那兇猛驃悍的衝撲裡,秋離當然感覺得出,因此,他的反擊力道也就逐漸加重,他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將敵人挫敗!

“烙仇竿”尖銳呼嘯令人魂驚魄顫地飛舞穿掠,帶著旋轉的雪花,怒號的寒風,抖回成一個一個式大式小的圈子,泛閃著一溜溜迷濛的黯色光影,而秋離的掌勢則宛如萬千只蝸蛹在閃掣騰流,呼嘯著回射縱橫,幻映為各形各樣的景況,偶如圓弧並罩,偶似群星齊洩,偶象蛇電空掌,偶若怒潮澎掀,風加雜著力,呼呼轟轟地,在暗地裡,他已經在掌勁中貫入“彌陀真力”了!

兩百招已過一

逐慚地,包二同蓬亂的頭髮已被汗水粘溼在一起,汗水更浸透了他的衣衫,隨著他的面頰滾滾滴落,在黝黯的光線下,在雲飄風號中,可以看見他頭頂上騰騰的白色霧氣併發——還有他急促的喘息聲!

秋離一言不出,攻勢在突然間加快,他掌舞足飛,身體翻騰挪展,往往幾十個動作在剎那間完成,無數的招式在同;時刻並展,他的運行形態,竟已大多脫離了人身力道的慣性與肌肉控制的最大極限!

包二同吃力又艱辛地持竿抵抗,“烙仇竿”簡直已化成一片驟雨,一陣旋風,一連串的尖嘯了……於是——兩百七十六招。

陡然暴叱,秋離的“攀月摘星手”擊出!

星芒弧淬罩包二同,包二同斜滾如桶,反手抖起一百九十竿布成一道呼嘯的無形勁力來阻擋,頓時雙方勁道相觸,霹靂粉碎!

秋離倒退三步,包二同踉蹌推出五尺!

狂笑旱雷驚天,秋離毫不遲疑,貫足“彌陀真力”的“閻王斬”在暴旋中齊展:幾乎同時,包二同的“烙仇竿”抖成一百個小圓弧,突然自脅下古怪倒射而來,勁氣化劍!

雙方的接觸只及人們眨眼的十分之一空隙,在狂濤般的足力旋迴罡風中,一連串“削削”聲響裂耳膜,瞬息間,秋離飛掠七步,包二同卻震上半空重重朝丈許外摔落!

驚叫一聲,萬三葉拼命搶了過去,堪堪將跌落的包二同抱住,由於包二同下墜的力量過猛,幾乎連萬三葉也撞倒在地下2緊緊抱著包二同,萬三葉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他俯視懷中人,只見包二同面色灰白,雙眼閉攏,粗濁地吐著氣,整個身子就象癱瘓了一樣,但是,卻仍然緊握著他的“烙仇竿”!

輕輕將包二同放在地下,萬三葉驚恐過度地顫著聲叫:“包兄!���鄭……你醒醒,啊!��際俏液α四悖……都是老夫我的不該礙……”冷清地,秋離的語音傳來:“現在,你才知道你的不該?”驀然抬起頭來,萬三葉仇恨之極又怨毒之極地瞪視秋離,秋離站在六尺之外,他那件灰色長衫赫然裂開了七道破口,就好象是用利劍削割成的情形一樣,但是,顯然並未傷及他的肌膚!

萬三葉咬牙切齒,雙目如血地咽聲厲吼:“姓秋的,你害了包二同,我這條老命也與你擠了!”

冷冷一笑,秋離道:“包二同死不了、我和他無仇無怨,況且他更是一個有骨氣、有節操的江湖怪傑,我看得起他,因此,我不願殺他,若換了你,老小於,恐怕你現在連屍都僵硬了!”

似乎不敢相信秋離的話,萬三葉怔愕了一下,訥訥地道:“你是說——你沒有下重手對付包二同?”秋離生硬地道:“我只是用真力震傷了他的內腑,本來,我有機會在他身上實擊九掌,但我放棄了,如果那樣,包二同此刻早已斷了氣!”

猶自不敢完全相信,萬三葉遲疑地道:“你,呃,有那麼好心?姓秋的,誰都知道你那個兇殘的習慣——對敵交手不留活口!”

一撇唇,秋離道:“那要看什麼樣的對手才能決定,譬喻說,象你這一類的!”

萬三葉的怒火突起,他正強力壓制,還沒有決定要不要發洩出來,懷中的包二同業已低弱地呻吟出聲!突來的驚奇衝散了他的怒火,萬三葉連忙低頭探視,恩,可不是,包二同已經悠悠醒轉,沉重地撐開了眼皮。

安慰又喜悅地,萬三葉低促地道:“包兄,包兄,你,呢,不要緊吧?”包二同閉閉眼,又睜開,微弱地吐了口氣,低軟地問:“秋離……呢?”萬三葉忙道:“就站在那裡;”唇角抽搐了一下,包二同用力擠出一絲苦笑:“很對不……起你!���丁���椅茨芡瓿桑……你的囑託……”萬三葉赤髯顫動,哆嗦地道:“快別這樣說,包兄,你業已盡心盡力了,老夫我還有什麼可埋怨的?為了老夫的這點情面,你差點連性命也賣上,如果老夫我尚不知足,還能算是人麼?包兄,不管勝負如何,老夫是感激你一輩子,老夫!

……實在抱愧不安……”

話沒說完,萬三葉的語聲竟已帶著嗚咽了。

包二同嘆了口氣,幽幽地道:“罷了!��疾蝗縟耍�巍��*?”萬三葉唏噓著道:“姓秋的說,他只是以真力震傷了你,未用掌勁實擊,因此,你的傷雖說不輕,尚不至太過嚴重。”

低沉地,包二同輕輕點頭道:“他說得不錯……他原可有八九掌打在我身上的……但他臨時又突然含勁未吐……否則,此刻我怕已經完了……”萬三葉小聲道:“包兄,你也不用過於氣餒,你亦抽中了他七竿子,連他的衣衫都抽裂了……”苦澀地一笑,包二同嘆息道:“不用……安慰我了!���叮……我那七竿子……是在他的掌力未發之後才抽上去的……如果他狠下心……先將掌力打實……我就……根本沒有機會……抽……抽上那……七竿子了!”呆了呆,萬三葉油油地道:“但,呃至少你也和他鑑試了好幾百招,包兄,能和‘鬼手’打這麼長的時間,亦夠難得啦……”包二同居弱地道:“只不過……兩百八十招……而已……唉,我與‘武當派’掌門人之戰……也還打了三百多招……呢!”

心頭“撲L通”。萬三葉驚震地道:“如此說來……姓秋的功力之高,竟是強過‘武當派’的大掌門人?”包二同艱辛地頓首道:“這……是無可置疑……的。”

暗裡吸了口涼氣,萬三葉直感到背脊發麻,腋下冷汗涔涔,他舔了舔乾的嘴唇,惶恐地道:“那麼……秋離,呢,豈非近乎天下無敵了?”

痛苦的痙攣了一下,包二同低啞地道:“在我的看法……來說……是的!”喘息幾次,他又道:“三葉……聽我的勸……不要再和此人……作對……這樣與你毫無益處……至少,你難以找出一個……可以壓制得住他的人……記住一件事,前面是個火坑……你繞開它……如果……蒙著頭往裡……跳……不就……顯得太傻了?”沉重又緩慢地點頭,萬三葉喃喃自語:“是的……前面是個火坑,就繞開它,就繞開它……”微微掙扎著,包二同吃力地道:“扶我……起來……三葉。”

悚然醒悟,萬三葉立即小心翼翼地扶著包二同站起,包二同晃搖了幾下,方始站穩,面對秋離。

微微一笑,秋離和煦地道:“至多養息個把月,包二同,你便痊癒如常了。”

包二同深深地注視著對方,兩頰的肌肉抽吊了一下,他嗆啞地道:“你……不準備……要我們……性命!”

搖搖頭,秋離道:“不!”

吸了口氣,包二同鎮定了一下略顯激動的情緒:“為……什麼?”秋離平靜地道:“因為沒有這個必要,包二同,我們之間,原無此等深仇大恨!”

瘦削的身子顫了顫,包二同緩緩地道:“可是……你知道我若勝了你……秋離,恐怕我就……不會似你待我這般……優握慈悲……了!”

秋離談淡地道:“那是你的事,但你並沒有勝我,是麼?”雙目的光芒悽黯,包二同低細地道:“我想……你或者早知道……知道我難以勝你?”笑了笑,秋離道:“我不知道。”

慢慢地,包二同蒼白泛灰的面也上浮起一抹病態的紅暈,也浮起一抹感激的微笑,他沉沉地道:“秋離……多謝你不殺……之恩。”

秋離平和地道:“不客氣,我也謝你那七竿子手下留情!”

嘆息一聲,包二同苦笑道:“別再捧……我了……秋離……事實上……我根本傷不著你……不過……我得承認……當……當時是存心……傷你的。”

微微一笑,秋離道:“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又何必再斤斤計較於其中的細節?總之包二同,我十分欣賞你。”

晃了晃,包二同道:“再說一次……多謝了。”

秋離嚴肅地道:“不敢當,包二同,老實說,我也不捨得傷你。”

苦澀地一笑,包二同道:“多承抬舉……秋離,萬三葉,你也……可以放他嗎?”點點頭,秋離道:“看你面上,可以!”

萬三葉老臉候熱,卻頓時如釋重負,心頭的一塊大石也放了下來,他當然清楚,莫說以前他與秋離所結的樑子已足夠秋離有理由取他老命,單憑今天這一樁事——他請了人來對付秋離,欲待擺平秋離這樁事,就足以激怒秋離收拾他了,但秋離卻慨然放過,這“可以”兩個字出自秋離口裡簡單,而其中卻包含了多少的寬宏及仁恕礙……”腆腆的,萬三葉窘得紫臉漲紅,他訥訥地道:“秋——呢,秋少兄,老夫,呢,便多謝了……自今以後,老夫發誓不再和你作對……說什麼也不了……”拱拱手,秋離笑吟吟地道:“幸蒙恕過,秋某人不勝感激之至!”

萬三葉尷尬十分地道:“這,呢,哪裡話,哪裡話……”衰弱地,包二同側首道:“走吧……三葉?”萬三葉急急點頭,關懷地問:“你能騎馬?”閉閉眼,包二同疲倦地道:“可以。”

他又轉向秋離道:“秋兄……我們告辭了。”

抱拳施禮,秋離靜靜地道:“二位好走,但願後會有期。”

於是,包二同偕同萬三葉,兩人互相攙扶著牽馬出門,回首招呼之後,象來時一樣,他們又雙人雙騎瞞珊地消失在漫天的風雪裡。

關上竹門,秋離才長長吁了口氣,客堂的門扉已突然啟開,梅瑤萍跟路不穩地向他奔來,一邊興奮過度地叫著:“秋離,秋離,你還好嗎……”快步迎上,秋離伸展雙臂緊擁梅瑤萍入懷,一面頻頻吻著她的秀髮,一邊低聲笑道:“好,是好得和沒有與對方較量之前一樣,瑤萍,你怎麼跑出來了?外頭風雪太大,你恐怕吃不消哪!”

仰起那如花般嬌豔的臉,梅瑤萍深情款款又欣慰無限地道:“我實在太高興了,秋離,你又勝了一場艱危的激戰……我在窗口看著你們拼,你不知道,我一顆心都差點驚得從口裡跳出來了,好驚人礙……”輕拍著她,秋離溫和地笑道:“有驚無險,有驚無險,瑤萍,你不是說過,在技擊一道之上,我是個天才,又是個鬼才麼?”婿然笑了,梅瑤萍臉蛋兒紅豔豔地道:“不過,現在我又發覺了你更大的長處,秋離——你心地很善良,而且頗重仁恕,並不象外傳的那樣兇惡。”

哧哧一笑,秋離在梅瑤萍頰上輕吻著,小聲道:“另外,我還有個慧眼識英雄的長處呢。”

羞啐一聲,梅瑤萍還未及說話,馬標已當門出現,他拉開破鑼似的嗓門大嚷:“天老爺,你們小倆口要親熱也得找個地方呀,大風大雪的站在外頭也不怕凍僵了麼?要是迫不及待,我老哥就先為你們做了媒證成親吧!”

直到秋離挫敗了包二同與萬三葉等人的第四天,在風雪交加的清晨,何大器才由“中原雙絕劍”周雲等三個人陪同,滿面倦色地趕到這裡,他們才將馬兒牽入院中,秋離已興高采烈地迎了出來。

周雲揹著何大器下了馬,何大器一見秋離,便激奮地大嚷道:“老弟,你那封信可是真的?”秋離先向“中原雙絕劍”見過了禮,才又向何大器抱拳道:“前輩辛苦了——什麼真的假的?”何大器急切地問道:“我是說你信裡提的事……”“金絕劍”衣帆一笑,插口道:“何兄,這種事情豈是開得玩笑的?一路上兄弟早已向你說過好多遍了,秋老弟當然不會虛構故事逗你開心……”“銀絕劍”鮑德也笑道:“因為消息來得突然,何況,你難以置信這件事情會有著如此順利的發展罷了,但秋老弟卻神通廣大,在他來說,只怕不象你老兄這樣看得嚴重呢秋離被呼嘯的風雪凍得直縮脖子,他嚷道:“各位前輩,進屋裡再細談成麼?我的天爺,在這裡待著能把人凍成冰棒!”周雲忙附和道:“二位恩師,何前輩,我們先進去吧?”於是,在大家宏亮爽朗的笑聲裡,一行人急匆匆地進入屋內,客堂上,梅瑤萍與馬標業已候著啦。

紅泥小火爐早就生得旺旺的,屋子裡溫暖如春,與外頭那種酷寒比較起來,不啻是兩個迥異的世界。“中原雙絕劍”與周雲、何大器幾個人不由立即脫下披風大氅等禦寒衣物,紛紛灑抖著上面沾附的雪花,何大器被放在一張軟椅上坐下,他那張老臉業已凍成紅紫紫的了,連連搓著手,他顧不得享受室內的溫暖氣息,急巴巴地道::老弟,秋老弟,這是怎麼回子事,快點告訴老夫吧,你不知道,這幾天,真把老夫憋瘋了……”不待秋離回答,梅瑤萍已經笑著道:“喲,前輩,見了我們也不問問近情,二句話不說,一開口就先急著追問你自己的事,未免也太漠視我們了!”

苦著臉,尷尬地打了個哈哈,何大器忙道:“哪裡話,梅姑娘,老夫會漠視你們?老夫確是為了這樁正名懲逆的大事搞得坐立不安,魂牽夢繫,這些日子正算計著你們的佳期吶,連雙老眼也望穿啦,誰知道沒盼著你們,卻將那鏢局裡的兩位鏢師盼來啦,他們專程送來秋老弟的親筆信,老夫拆開一看,當場便興奮得險些一頭從椅子上栽下來,一顆心,也早飛到這裡來了,這一路上緊趕慢趕,恨不得一步就邁到此地,趁早將事情問清了結——梅姑娘,這可是老夫今生唯一的最大心願,或者在你來說不覺什麼,但在老夫的感受裡,只怕連新婚當晚的洞房花燭夜也沒這麼急呢!”

不由粉臉微紅,梅瑤萍佯嗔道:“前輩,你看你扯到哪裡去了?”連連拱手致歉,何大器窘道:“對不住,對不住,唉,老夫只要心裡一發急,往往就語無倫次,不擇言語了,該打該打!”

一側,“金絕劍”衣帆接過秋離遞上的熱茶先深深啜了一口,笑呵呵地道:“你們沒見著何老兄接信之後的那副急迫模樣,他一面看信,一面便大嚷大叫了起來,我在驚愕之下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幸的意外呢,等問清楚了,尚不及向他道賀,他老兄就馬上催著走,甚至連件棉袍子也不加,逼得我只好立即收拾,匆匆交待了家裡幾句,偕同老二與雲兒陪著他專程往這裡趕,一路上,他就象得了失心瘋似的,一會自言自語,一會嘻嘻竊笑,一會橫眉怒目,一會揚臂揮拳,我在旁邊真在擔憂,生怕他人還未到,先卻將自家弄癲!”

周雲也笑道:“我們從這裡回去,連椅子尚未坐熱呢,卻又冒著風雷趕了回來,早知道,不如就呆在這裡等著還省事得多!”

秋離哧哧笑道:“媽的,你這小子大約從老婆的熱被窩裡鑽出來有些不大情願吧?”面罩後的雙目湧起一片羞窘之色,周雲忙道:“秋兄,你又嘴上帶葷了!”

用力搓著手,跺著有些僵冷的雙腳,“銀絕劍”鮑德似笑非笑地道:“你們又扯到南天門去了,這廂我們何老兄還在等著查問這件大事的詳情呢,別光顧著瞎胡鬧啦。”

於是,秋離笑嘻嘻地面對何大器道:“好,前輩,你問吧,我逐條奉答。”

摸了摸被雪水浸得溼漉漉的尚未乾的鬚髯,何大器儘量沉住氣,咳了兩聲,渴盼地道:“這件事,老弟,可是真的?”秋離正色道:“如此重大之事,豈能任意與前輩戲耍?”立即又眉開眼笑,何大器急切地道:“那幾個叛逆——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李斌,可確是被你捉住了?”秋離點頭道:“是的,就在後面柴房裡關著!”何大器又忐忑地道:“你信上提過一筆,說那‘百隆派’餘孽萬三葉去邀請‘瘋樵子’包二同前來助拳對付我們,那姓包的,呢,來過了麼?”笑了笑,秋離道:“來過了,就在四天前的黃昏?”震了一下,何大器緊張地道:“你們幹過了?”秋離道:“幹過了。”

何大器訥訥地道:“那麼,你——贏了?”

豁然大笑,秋離道:“如果我輸了,前輩,我會是這麼好端端的樣子站在這裡與你回話?”何大器並沒有跟著笑,他突然長髯顫簌,老眼蘊淚,語聲帶著低啞地嗆咽道:“者弟……秋老弟……你先救了老夫的再次性命,又攜著老夫東奔西走,整日價照拂老夫這傷殘之身,如今……你又冒著懲大艱險為了本派復位正名,懲奸除逆之事獨自賣力賣命,老弟……老夫何幸識你,何幸交你……你對老夫,對太蒼一派的恩惠,只怕我們是永生也難報答得完的了……”秋離連忙上前一步,嚴肅地道:“前輩怎麼說出這種話來了?休說前輩你對我有過收養教誨之恩,便沒有這一層,就憑前輩所遭受的欺壓,太蒼派所發生的篡位奪權逆行,我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場上也不能漠視袖手的,前輩,人生在世,尤其我等江湖中人,最講究的是這‘義’字,就為了這個字,連朋友都能兩肋插刀,何況是前輩與我這種淵源?前輩,請莫再將這些事放在心上,否則,會令我感到‘有意施思’的難堪,那也就失去我對前輩效勞的意義了。”

感動又唏噓地,何大器沙著嗓子道:“老弟,你如此說,就越見你志行之高,涵養之佳,心性之誠……老弟,老夫實在無法再向你說什麼廢話……但,老夫卻非得尊重地講一聲不可,千恩萬謝!”

秋離微微躬身,低沉地道:“受之有愧,前輩,受之有愧。”

這時,憋了好久的馬標再也忍不住了,他嚷道:“暖,這算怎麼回子事?大家自己人,一下子卻變得文縐縐,酸兮兮起來了?何老爺子,你謝他作甚?這根本就是秋離小於該做的事嘛,理所當然,憑什麼謝他?好了好了!讓我們商量一番怎麼接出葛老兒來正名復位才是正經,光在這裡你謝我推,你謙我讓能搞出啥個名堂?”“金絕劍”衣帆也含笑道:“不錯,全是一家人,用不著客氣,一客氣反而顯得生疏了,來,秋老弟,你先說說看,對太蒼派正名復位的事有什麼高見?”秋離笑道:“這要請示何前輩。”

何大器忙道:“不,老弟,你先說說看。”

周雲出催促道:“秋兄,快點麻,你怎麼就這幾天竟變得婆婆媽媽起來了?”一瞪眼,馬標也叱道:“該打屁股!”

連連擺手,秋離無奈地道:“好,我說,我說就是——”頓了頓,他正色道:“這一天,太蒼派的一干叛逆們除葛掌門的那位三師弟外,其首要人物可以說一網打盡了,現在的形勢是對我們絕對有利的,叛徒們業已陷入群龍無首的情況下,我認為,只要何前輩由我們保駕回去,再將老掌門葛世恆救出來,則對方那批烏合之眾必可不擊而潰——便是他們企圖抵抗,亦不用費什麼功夫即可將之殲滅。據我想,太蒼派中,叛逆者僅是一小部分而已,大多數都應屬於效忠原掌門人的,如今他們之所以不得不同流合汙,恐怕也是在重壓下含辱吞聲,他們心中,一定並不甘服,並不擁戴那些少數叛逆者,只要原主重出,這批人便會立即響應歸順了,何前輩,我說得對是不對?”何大器由衷地頷首道:“完全正確,反叛派下的弟子,全是朱伯鶴他們幾個人直屬的徒子徒孫,數目不過只佔全派弟子的三分之一,約有兩百人左右,而掌門人與老夫手下調教出來的弟子,則在四百人上下,只要一旦葛掌門師弟與老夫重回派中整頓,則老夫可以保證這批人會聞風而來,並肩同戰!”

又嘆了口氣,他接著道:“說來也是慚愧,老夫與掌門師弟太過疏忽,同時也未料及大師叔他們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施行篡位奪權之舉,因此一上來我們便栽了筋斗,空自掌握著大部分弟子,卻未曾發揮出什麼作用……”秋離靜默了一下,道:“現在我們且將當初的失誤放在一邊,現決定以後的重大步驟:第一,我們要正名復位,在這個原則下,我們首先至‘百齊鎮’東面的‘蛇背崗’救出葛世恆老掌門,收拾了他那位排三的師弟,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撲入‘太蒼派’的總壇,將幾個比較硬札點的叛逆擺平,再向門下弟子正式宣佈,原主復位,奸徒業已遭擒的事,告訴他們,‘太蒼派’從今以後仍然沿傳正統,基業還幟——這樣,正名復位的大舉算是完成。”

踱了兩步,他接著道:“這個步驟妥當後,跟著就要開始第二個步驟——肅奸清逆,凡是魏超能他們幾個人的屬下徒子徒孫,全部逐出門牆,永不赦恕,如此一來,則餘禍根除,不至再生變化;這些人若有不肯從命的,便由我們來對付!”

何大器十分有把握地道:“這件事大約就不用勞動各位大駕了,肅奸清逆的事,老夫可以下令我方的手下弟子執行——老夫想,他們是巴不得藉此表明心跡的。”

笑了笑,秋離道:“那時優劣已現,勝負立分,我想,那批貴派的忠心弟子們就更該揭竿響應,膺服舊主了!”

搓了搓手,何大器汕汕地道:“老夫知道老弟你在不滿這批人的懦弱,但是——唉,他們也有苦衷,老弟,力有不逮啊,在人屋簷下,怎麼不低頭?”秋離笑道:“便算他們是力有不逮吧,這一次前輩師兄弟回去展開重整門楣的行動,二位這批昔日弟子可需要著實表現一番了!”

連連點頭,何大器道:“老夫想,這是必然的……”此刻,周雲忽問:“何前輩,叛逆中的小角色全被逐出門牆,那麼,為首的幾個呢,又該如何處置?”猶豫了一下,何大器苦笑道:“這要問過掌門師弟之後才能決定,但老夫之意是……至少得叫他們這幾個人面壁思過十年!”

秋離大大搖頭:“太輕!太輕!”

怔了怔,何大器問道:“老弟,你的意思是?”秋離平靜地道:“在這件事上,前輩,我只是建議而已,因為我無權干涉貴派的家務事!我的淺見貴派派規可列有對篡位奪權、殘殺掌門兄尊的叛逆如何懲治的這一條?”為難地垂下了視線,好半晌,何大器才低沉地道:“有秋離道:“怎麼說,對這種叛逆處以何刑?”嘆了口氣,何大器道:“你知道的,老弟,在武林門派中犯了這一條大罪的人會得到什麼懲罰,若按他們所犯的派規來治罪,他們就全別想活了……但,唉,彼此全屬同門手足,魏超能更是尊出老夫兩輩以上的長者,如說要置他們於死地,委實也於心不忍,下不了這個辣手礙……”點點頭,秋離道:“我也早就知道前輩下不了這個辣手,所以,我業已思籌了一條折衷的辦法,尚請前輩斟酌。”

何大器忙道:“老弟,你說說看。”

秋離緩緩地道:“廢掉他們的武功,然後,令其面壁思過十年,這樣,比要他們的命及被逐出門牆要慈悲得多,象這類人,廢掉武功對他們來說有益無害,免得他們再依仗著那幾下子把式去為惡行歹,這與其說是殘酷,還毋寧說是仁慈;而不殺他們,也因為他們尚有一點難得的善心——未曾將老掌門葛世恆幹掉!”“金絕劍”衣帆微笑撫掌道:“很好,老夫十分贊同秋老弟的建議!”“銀絕劍”鮑德也道:“合情合理,有嚴有寬,亦懲亦恕,這條法子是再好不過了,何老兄,你認為怎麼樣?”沉吟了片刻,何大器道:“好吧,我就如秋老弟的說法向掌門師弟提議。”

秋離果斷地道:“多承接納我見——前輩,什麼時候走?”看了看大家,何大器訥訥地道:“各位的意思呢?”衣帆笑了笑,老謀深算地道:“我們後天再啟程吧,好好歇上一日,恢復點疲勞,然後,梅姑娘,馬老弟便由雲兒護送回‘小青山’休養,此間事了,我們再返‘小青山’聚合,梅姑娘與馬老弟的傷勢,大約已可以勉強行動,慢走,不會有礙的:“馬標在一愕之後,立即抗議道:“不,前輩,我也可以前去湊合湊合呀,怎能叫我回去曬太陽捉蝨子空閒著?”周雲也急道:“師父,弟子想跟著一道——”搖搖頭,衣帆道:“馬老弟舊創尚未痊癒,跟著去,併發揮不了什麼力量,而且,更無形中替我們增加累贅,這是實話,梅姑娘的情形也相同,所以二位最好不要隨行,至於雲兒,正須沿途護送馬、梅二位返山,怎麼可舍此重負一心只想隨著秋老弟與為師等去逞那匹夫之勇?老夫之意,就此決定,大家無庸再為此事爭辯了,有關何兄太蒼一派正名復位之舉,老夫相信,在坐諸位,不論參加此事與否,何兄的感念也全是一樣的……”何大器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衣大哥說得對,馬老弟,梅姑娘,周少兄三位也就不用跟著去了,何況馬老弟及梅姑.娘還帶著傷!”

秋離亦道:“就這樣決定吧,後天周老友便伴護著大哥及瑤萍回‘小青山’,何前輩的這端子大事,有衣鮑二位前輩及我效力業已足夠了。”

一看這場面,馬標知道要想跟著去也不成了,他只有滿心不情願地咕映著道:“好吧,不去就不去算了……”梅瑤萍更是爽落,她笑道:“我不給你增添麻煩,秋大俠,我乖乖地跟著大哥及周雲回去也就是了。”

“噯”了一聲,秋離笑道:“很好,這才聽話!”

橫了秋離一眼,梅瑤萍啐道:“死鬼!”

座上各人全不由笑了起來,笑聲裡,秋離又象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道:“何前輩,關在後面柴房裡的幾位仁兄,前輩可要先和他們見上一面?問幾句話?”略一猶豫猶豫,何大器道:“老夫看,不必了吧?該知道的事都已知道,已經發生的事亦已發生過了,現在問他們,又能問些什麼呢?”頓了頓,他又苦笑道:“而且,魏超能是老夫的大師叔。

朱伯鶴,邵達貴等人也是老夫的滴系師弟,在這種情況下見了面,彼此之間未免都有些尷尬,再說,在規矩中,老夫於此時此地審訊他們,也有些不太合適,這是掌門師弟的事吶!”

秋離想了想,頓首道:“也罷,全看前輩的意思了。”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何老兄說得對,在現在的狀況下,他與他同門的尊長手足見面確有些窘迫,固然他們全是叛逆之徒,但淵源仍在,何老兄說起話來,就有點不好開口了,即使開口,他又說些什麼好呢?還是不見他們算了。”

呵呵一笑,鮑德道:“不過,遲早也得見面哪,從後天我們帶著這幾個寶貝啟行開始,不就朝夕相處了麼?”衣帆正色道:“是的,但那時場面不一樣,氣氛迥異,雙方的難為處也就可以減少到最低的限度了。”

朝著秋離,何大器低聲問:“秋老弟,他們被你傷得不重吧?”眨眨眼,秋離道:“不算太重,但是夠他們躺幾天的,我已經請過大夫替這幾位診治過了。”

馬標接口道:“而且也給他們添了些禦寒的衣物被褥,雖說他們全睡在後面柴房裡,但也包管凍不著。”

哧哧一笑,秋離道:“前輩倒還關心這幾位叛逆哪!”

嘆了口氣,何大器傷感地道:“他們不仁,老夫卻不能不義啊!”

搓著手,馬標又問到另一件事,他側首道:“衣前輩,那兩個送信的鏢師可是與各位相偕而來的?”衣帆笑道:“不,他們先走,這兩位漂師交到信,索到收條之後,立即又馬不停蹄地趕下了山,有些象八百里快馬的驛差般急,好在秋老弟信中言及此地老夫記憶猶新,用不著他們引導也能找得著。”

他剛說到這裡,鮑德忽然嚷道:“身子已是暖過來了,心卻是冷的呢,秋老弟,燙壺酒,暖暖心吧!”

秋離大笑,連聲答應著到裡面去提酒壺去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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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掌霸劍毒

漫漫的風雪裡,趕起路來確是比平時加倍的吃力與辛苦。

秋離、“中原雙絕劍”、何大器等四個人,押解著魏超能、朱伯鶴、邵達貴、李斌四人,一直走了七天,才跚跚來到了“九嶺山”那綿延灰蒼的山脈之下,從這裡繞著山麓往前走,再過一天,便可抵達“百齊鎮”了,那裡,“太蒼派”的總壇便設立於斯。

人和馬首尾相接,極度艱難地頂著逆刮的風雪朝前趕,秋離與何大器為首開路,“中原雙絕劍”二老則押後監視,中間,便是魏超能等四個敗將了。

這條沿著“九嶺山”山脈下的驛道,是崎嶇而起伏的,加上雪濛濛,風悽悽,道路雪泥混融,一片滑溼稀軟,馬兒走在上面,不但時而顛簸歪斜,甚至有失蹄摔跌的可能,他們小心翼翼又十分緩慢地前進,又在這等惡劣天氣中,那種滋味,可說相當難以消受了。

在毛茸茸的狐皮頭罩下,何大器整個身子幾乎全縮進了他披裹的厚棉斗篷裡,他跟在秋離後面,啞著嗓門叫:“秋弟,這天氣可真難為你們了……”秋離除了加上一件黑絨大氅外罩,穿的還是和平昔一樣;他用頭巾蒙著口鼻以抵風雪,聞聲回頭道:“沒什麼,前輩,好在就快到了。”

何大器眯著眼瞧了瞧前程一片濛濛的寒天雪景,沒由地吸了口氣道:“這種天氣,老弟,天黑得早,我們用不著拼了老命朝前趕,再過去十來裡地,有個小集鎮,那裡有家客棧,我們就先在那裡落了腳吧……”秋離對這種惡劣的氣候也有些感到吃它不消,那種冷峭的,呼嘯著透骨的北風,那種凍進人心腔子裡的冰雪,那種吸入鼻喉中幾乎連腑臟也收縮了的寒氣,可真是能把人給凍僵了。現在,一個小小的房間——哪怕是最簡陋的也好,只要能避風雪——一隻熊熊的火爐,一杯滾燙的熱茶,或一杯烈酒,可以說就是最大的願望與憧憬了……他點著頭,噓著白氣道:“好極了,前輩,我可真有些挺不住呢,只怕你老人更是難受吧?”苦呵呵一笑,何大器道:“老夫這身骨頭都象不是自家的了,全廢啦。”

秋離大聲道:“那麼,容我們快趕一程,早到早安逸。”

說著,他立即高抬左臂,連連揮動,同時加快了座下“黃驃子”的速度,一行八騎,在飄舞旋飛的雪花裡,逆著風便行動較為急切地奔馳起來。

整整奔行了近兩個時辰,他們才抵達那處小集鎮,這小集鎮只不過三十來戶人家;唯一的通道,也就是這條貫穿其中的驛道了,三十多戶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別座落於道路兩旁,靠右側中段,有一幢較大的磚瓦房舍,門前兩條拴馬樁,連塊招牌也沒有,何大器卻指著那裡道:“者弟,客棧就是那幢房子……”皺皺眉,秋離道:“可真不怎麼高明……”抱歉地一笑,何大器道:“在此荒村僻郊,這片野店也只好湊合了……”他們策馬來到門前,,秋離先行拋鐙下地,他大步上前,用力捂著那兩扇緊緊關閉著的斑剝木門。

“掌櫃的,小二哥,快開門那……”

“嘭嘭嘭!嘭嘭嘭!”一連敲了好半晌,門裡卻並無動靜,秋離不由有些冒火,又有些納罕,他回頭道:“何前輩,這家鳥店怎的不啟開門?莫非是生意不做了?”何大器也迷惘不解地左右瞧看著,他訥訥地道:“不會吧?好好的生意怎會不做了呢?”又擂了一陣門,但是,仍然毫無反應,秋離恨恨地道:“媽的,店裡一定是假痴假呆,裝聾作啞,我將這兩扇破門都快敲散了,他們豈有不聞之理?分明是不歡迎嘛——”口裡喃咕著,忽然,秋離的目光落到了門前兩側的拴馬欄那邊,在拴馬欄前頭的地面上,昭,竟有些雪泥雜拌,黑白不勻的零亂馬蹄印子,雖說雪花落得快,正在迅速地將這些蹄痕掩蓋起來,但顯然這些蹄印剛踩在上面不久,雪花因是綿綿密密,卻並沒有能完全把這些蹄痕遮覆住呢!

一種多年來養成的敏銳反應與環境中自然磨礪成的警惕感立即刺激秋離的大腦,他斷喝道:“其中有詐!”

喝叱聲裡,這江湖上的“鬼手”立刻揮掌如刃,暴劈門上,於是,在一陣“嘩啦啦”的碎裂聲中,那兩扇木門業已散成片片!

門內,是一間小小的客堂兼帳房,就在那張長長的櫃檯前,七個身穿白衣,面戴人皮面具的怪異人物正站成一排,冷森森地凝注著秋離,這七個人,全都是手執一式一樣的銀鈸,神態既明沉,又酷厲,那種死氣沉沉的模樣,就活象七個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殭屍!

也料不到這荒村野店,風雷交加的場面上,會有這七個怪物出現,秋離不禁大大地一怔!

馬上,何大器還在問:“怎麼回事,老弟?你將人家的門拆啦?”秋離沒有回答,卻毫不畏縮的反盯著屋裡頭的七個怪人,他突然腦海中閃過一抹記億的靈光,於是,他想起這七個怪異人物是來自何方的神聖了!

哧哧一笑;秋窩頭也不回地道:“前輩,有樂子啦!”說著,他往臺階上跨進兩步,搓搓手,道;“七位仁兄,可是‘無邊湖’過來的好漢?”那七個戴著人皮面具的角色似是無動於衷,他們連面具後的眼睛也沒眨一下,為首的一個,已陰森得不帶一丁點人味地道:“你已冒犯我們了,小輩!”

秋離吊兒郎當地道:“我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正在這裡住店呀,老敲不開門,我當然只好硬拆,我怕這裡的店家把你們生煮著吃啦!”

那“無邊湖”的人冷冰冰地道:“不要耍嘴皮於,小輩,你馬上就知道你所犯的錯誤是如何可悲了,方才你敲不開門,管自走了,算是你幸運,我們便饒過你,如今你既然破門而入,那就是你在自尋絕路了。”

這時——

外面的“銀絕劍”鮑德已將四名俘虜趕到一邊,與何大器共同嚴密監視,“金絕劍”衣帆則緩步來到秋離身邊,站定不動。

秋離看了衣帆一眼,笑道:“這七位仁兄;是‘無邊湖’的老爺,’前輩,他們方才正在告訴我,說我已經自尋絕路了呢。”

衣帆皺了皺眉,打量著對方七人,平靜地道:“‘無邊湘’的人?”輕輕一嘆,他又低聲道:“給雲兒毀了容的那幹人就是他們?”

點點頭,秋離道:“不錯,就是他們,霸佔了周雲愛侶的人也屬於他們這圈子;雖然,那小輩已作不得惡了!”

衣帆素少激動的面容上此時竟湧起一片罕見的紫紅血潮,他雙目中煞氣畢露,痛恨地道:“老弟,假如說在老夫數十年武林生涯中,有誰令老夫切齒憎怨過,那就是‘無邊湖’的匪類,他們不只懂得如何叫人死,更懂得如何叫人生不如死!這是一群惡鬼,一群殺人不用刀的劊於手!”

用力拍手,秋離大聲道:“對,對極了,他們更是一批狗孃養的畜生!”

突然,那為首的白衣人尖厲地叱喝:“住口,你們一老一少兩個匹夫,你們知道你們侮辱的對象是誰麼?滿口胡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雙奴才.——你們既然想選擇一種最為適度的死法,‘無邊湖’就只好成全體們了!”

秋離哧哧笑道:“你們一共有幾個人?”寒酷地盯著秋離,那人道:“就我一人已足可拆你為八塊!”

秋離“呸”了一聲道’:“暈你媽的頭!你少在這裡吹你媽的大氣,就憑你,老弟,還差得遠呢!”

那白衣人冷森地道:“試試?”

眉梢子一揚,秋離撇唇道:“你們最好一起上,別吃了虧之後連說句我欺侮你們的話都沒有機會了——“了”字剛剛跳躍在寒冷的空氣中,那白衣人已快逾閃電般地飛撲而上,凌空一個翻滾,左手五指箕張,暴插秋離面門,右手的銀鈸卻一輪銀月也似猛斜切秋離小腹,動作之隼利迅捷,簡直不可言喻!欣然側移,秋離大笑,出手便是他的絕活之一,“攀月摘星手”!

於是,在星芒月弧的激射縱橫下,在狂咫勁氣的呼嘯澎湃裡,那“無邊湖”的白衣人甚至連攻擊的位置尚未占上,已慘號著連中十九掌,整個身體被震得在半空翻滾撞舞,一口口的鮮血也赤漓漓地濺灑四周,當他重重地摔落在櫃檯之後時,他的那面銀鈸也“嗡”地一聲切進了屋樑裡,在微微顫動……這個突然的變化,一下子將其餘六名“無邊湖“的人物全驚呆了,他們作夢也料不到他們這位“藍線”的頭兒,竟然只在一個照面之下便被對方活宰了,而事情又發生得如此快速,似乎就在人們眨眨眼的時間裡,衝突開始,卻又已結束,僅僅一剎,他們這位功夫稻辣的頭兒便由一個大活人變成一具死屍了!

招拍手,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原來只是個銀樣的臘槍頭,中看不中用,你們‘無邊湖’的虛名試起來卻並沒有聽起來唬人!”

睨了對方那六個果若木雞,卻又憤怒膺胸的敵人一眼,秋離又懶洋洋地道:“喏,各位,方才那一個寶貝業已躺下了,你們義屬同類,怎好站在那裡裝孫看戲?現在,哪一個或你們一起上?好歹也為你們的老友兄出口氣,報報冤哪!一片至極的羞憤怒火射自對方六人的十二隻眼瞳中,當他們正要不顧一切,蜂擁衝上之際,客堂後的陰黝通道里,已驀地響起一個冷烈的口音:“站住!”

隨著這個聲音,通道中靜靜地,鬼魅般走出十二個白衣人來,他們腳步輕悄,彷彿足未沾地,飄忽而出一樣,十人在後,兩人在前;而那兩人,也是唯有未曾戴著人皮面具的兩個!

秋離平靜地注視著那走在前面的兩個人物;右邊的那個體形魁偉,面色淡青,高額門,淡眉,一雙三角眼下是個扁塌的鼻子——那隻鼻子扁得就象叫人一拳打塌了鼻樑一樣,而嘴唇翻著,露出兩隻白森森的虎牙來;左面的一位,卻是又矮又胖,光溜沼的頭皮颳得油亮泛青,五官卻生得挺端正的,只是卻帶著那麼一股難以言喻的邪味,兩個人容貌迥異,身材不同,但有一樁卻毫無二致——面孔上的肌肉全象僵木頭般,沒有一丁點表情!一側,“金絕劍”衣帆低聲地道:“注意了,老弟,走在前面的兩個人可能便是‘無邊湖’的頭兒!”

微微點頭,秋窩道:“放心,前輩,我已防著啦。”

就這兩句話的工夫,甬道中出來的十二個人已經走近,他們在距著秋離與衣帆兩個不到五六步的地方站定,那大個子的三角眼連撩也不撩一下,陰沉地開口道:“就憑你方才只一出手便放倒了我們藍線頭兒的本領,想也不是泛泛之輩,你是誰?”秋離冷冷地道:“你又是誰?”大個子雙頰微微抽動了一下,緩緩地道:“‘無邊湖’魁首施甫。”

眉梢兒揚了揚,秋離嘴唇嚕了嚕那矮胖子:“他呢?”施甫哼了哼,道:“這是我的副手,‘無邊湖’的二當家謝桂。”

三角眼中兇光閃閃,他盯著秋離道:“你已知道了我們是誰,你的姓名卻不敢告訴我們?”笑了笑,秋離乾脆地道:“‘鬼手’秋離!”

施甫壯健的身軀不易察覺地震動了一下,他兩隻三角眼突然暴睜,閃射出兩股響尾蛇一樣的惡毒光芒來,鼻孔急速地翕動著。這位“無邊湖”的首領咬牙切齒,一字一字並著唇縫道:“秋離?就是在天山殺害了我十三名手下,包括‘紅線’頭兒丁驥的那個秋離?”十分坦然地點點頭,秋離笑道:“那就是我。”

施甫象要噬人似的瞪住秋離;暴烈地道:“你是存心要和‘無邊湖’作對來的?”秋離淡淡地道:“作什麼對?你們根本算不上稱為對手!”狼號般笑了一聲,施甫道:“秋離,今天是老天有眼,送你到這裡來償還那筆血債,正免去了我們一番搜尋之苦,你就認了吧,秋離,不用掙扎,那隻會更增添你的痛楚,或許,我答應可以叫你舒適點受死!��貝甏曄鄭�錮氬嗍孜室路�骸扒氨玻�飫霞一錕峙掠械悴淮笳�A耍�閭���桓瞿越釙宄�娜嗽躉崴黨穌庵幟��涿畹姆杌*?”施甫狠厲地道:“秋離,你不要逼著我們多費手腳,否則,只怕你到時想求一死也沒有那麼容易了!”

“嗤”了一聲,秋離不屑地道:“你這老狂徒,老瘋子,老白痴,老王八羔於,你是吃錯藥了?以為我會束手就縛;乖乖伸長了脖頸挨刀?你這個是什麼荒唐怪誕的可笑想法?媽的,以為就憑你們‘無邊湖’這三個鳥字就唬住我?真是他媽的豈有此理,胡扯八道,暈頭暈到了西天去了!”退後一步,施甫邪惡又陰毒地道:“如此說來,秋離,你是一定要多受點罪了?”秋離揮揮手,不耐煩地道:“去,去,少來這一套下三流的唬人把戲,要幹就動手,別光他媽站在那裡耍口把式!”

衣帆也鎮定地啟聲道:“秋老弟說得對,這群魑魅的真實本領,只伯遠不及他們的狂妄語氣來得踏實!”

對面,施甫冷酷地道:“很好,老狗頭,你立即可以領教一下你所說的是否確實——那施甫的話還沒說完,秋離已猝然出手,他當頭就是一記“攀月摘星手’貫注了的‘彌陀真力’”!剎那間,在一呼號的勁力罡氣迴旋中,掌影如血刃也似幻成溜溜星芒與月弧暴瀉齊合,威力萬鈞,幾乎不分先後,衣帆隱在斗篷下的金劍也彷彿蛇電飛舞,抖手一百二十劍同時揮灑!

這間不大的客堂裡,頓時便被一片排蕩的剛烈力道與閃燦暴射的金芒所佈滿,只見白影亂竄,驚叫呼喊之聲嚷叫得有如鬼哭神號,而銀鈸團團拋削而來,在刀與光的混合激湧裡,象是一輪輪的銀月一般!

瞬息間,一連串刺耳欲聾的金鐵交擊聲震響,銀鈸紛落,或碎或裂,而衣帆倏然退出七步至街面,秋離卻閃電也似的掠入屋內!在客堂黝暗的光線下,秋離飛快避守兩名白衣人的猝擊,他在滿屋的拆散物件與翻滾的人體裡找尋那施甫與謝桂的蹤跡,當他正想越過控臺的一剎,屋樑上,卻突然有十二面銀鈸厲嘯著飛到,來勢之快,幾乎就在他察覺的同時便已到了頭頂!

“好雜種!”秋離口中大叫“忽”的仆地,“錚!錚!”連串輕響,十二面鋒利的銀鈸全部切進了櫃檯之內,切入之深,只剩下那十二面銀鈸的半圓利刃還露在外面了!

緊接著,又是二十四面銀鈸有如一盤滾動的銀球般旋飛著射落,那等密度簡直就能將威力範圍下的獵物切成碎肉!

狂吼如雷,秋離一個貼地滾,將“彌陀真力”的全部力道通貫入四肢百骸,在翻身的一剎,他的“閻王斬”也融合著“彌陀真力”猛然揮出!

宛如成千的金雷霹靂殛著這間客堂,“叱啦啦”的巨大聲響迴盪四周,狂飄暴卷,有如怒浪掀天,勁力衝激,彷彿江河決堤,空氣呼嘯,象是龍捲之風迴旋,一剎間,令人懷疑連五嶽也頹了,天與地全壓成了一體!

“嘭隆陋—”

“嘩啦啦——”

“轟叱叱——”

整間客堂的房頂立即象被炸散似地飛散向半空,碎裂的瓦片、木樑、灰泥,也流星塵霜也似四周濺射,那二十四面角鈸早已斷碎如粉,標蹦周道——甚至有一部分更激嵌狠切入一些殘存的白衣人體內,憑添上好些冤魂!在客堂屋頂的飛散坍塌中,卻有兩條人影掠空騰起!

滿身的灰土,秋離全不顧了,他怒嘯如泣暴射凌空,緊跟著追上。而外面,天爺,在一陣突起的尖銳的“噸!噸!”

怪響中,一股金濛濛的,耀燦燦的,圓桶般粗細的劍氣也筆直由下而上,矯若遊龍翔空!

身影懸空的那兩人,正是“無邊湖”的兩個頭兒——施甫與謝佳,他們一見逃走不成,立時橫下了心,雙雙怪叫一聲,“呼”地分開,各以一種詭異無比的身法迅速翻滾著反撲秋離與那股劍氣!

斷叱,秋離凌空的瘦削身子突然斜彈,這一剎那,他的“銀牛角”閃電般猛擲出手,在同一個時間,他猛地運起“震腑力”,一股紅漓漓的血箭便倏而由他口中噴出,暴射撲來的施甫!雙方的接觸是其快無比的,施甫的功力好生了得,他在急速的怪異滾動中,雙掌半圈淬合,一股強大的力道湧出,“嘣”地一記硬硬震落了秋離拋擲的“銀牛角”,但是,他自己卻也被角身的反震之力撞得往後一挫,於是,秋離的那股血箭便正好射到他的面門,只聽“噗嗤”一聲,這位“無邊湖”的魁首已經慘嗥著手舞足蹈地墜落於地,當“轟隆!”一下重重摔出之際,他的面目早已血肉模糊,混成一團,分不清上面是他自己的抑是秋離噴出的血了!

就在這時——那謝佳也周身佈滿了條條縱橫的血痕,就象被幹百柄利劍零割了一樣,自半空一頭又栽回了坍塌的客堂中,他那淒厲悠長的號叫,便倏然中止於那一聲“吐噗”的頭骨碎裂聲裡!

一個盤旋,秋離微帶踉蹌地落回地下,此刻,距他丈遠,那道炫目的金黃色劍氣也驀而收斂,顯出了“金絕劍”衣帆的修長身材來。

深深吸了口氣,秋離瞧向衣帆立身之處,呢,這位“中原雙絕劍”之首除了袍襟上裂開一條尺許長的口子以外,身體卻好端端示未曾傷著,現在,他正伸手將自己凌亂的髮髻理妥。

那邊,“銀絕劍”鮑德大叫道:“大哥,秋老弟,你兩個沒事吧?”衣帆微微一笑,道:“還好——秋老弟,你呢?”秋離舔舔乾焦的嘴唇,沙著嗓子道:“一口‘震腑力’傷了點元氣,但不礙什麼,過一會就會好了,前輩,你老的前襟破啦!”望望破裂的前襟,衣帆低沉地道:“那謝桂在與老夫劍氣交觸的一剎,竟以‘混元一氣指’攻襲老夫,老夫卻未料到他能具有此種功力,幸而有劍氣護身,而老夫出劍之勢比他運指之勁也快了一步,這才堪堪避了一指之危,僅叫他劃破了一點衣衫,否則,老夫恐怕亦比他強不了多少,好險!”秋離吁了口氣,道:“這兩個老小子的功夫委實驚人!”點點頭,衣帆目注地下的那具屍體,緩緩地道:“不錯,他們確是具有一身的功夫,只可惜心術差了……”秋離的臉色還是有點蒼白,但至少已緩過勁來了,他試著移動了幾步,稍稍活動了一下,苦笑道:“我很奇怪,‘無邊湖’的這批鬼魅怎麼會忽然跑到這裡來的?而且還是如此大批行動?”衣帆也有些迷惑地道:“是的,他們來這裡做甚?”秋離搓搓手道:“有時候,人的遭遇和運氣真是無法預測的呢,前輩!”

衣帆笑笑,道:“怎麼說?”

秋離道:“‘無邊湖’距此何只迢迢千萬裡?況且我們與他們並無約定,亦無默契,就連一點預感也沒有,大家全是浪跡天下,卻競巧遇於此,殺了個雞飛狗跳……人的際遇,可真叫難揣摸,無可預測呢……”衣帆安詳地道:“我們來此有我們的原因,他們來此,一定也有其目的,要不亦沒有這般巧法……”秋離點一點頭道:“對他們來說,可巧得不合適呢,他們應該知道,遇著誰都比遇上我們好,普天之下,大約最渴望收拾他們的就是我們這些人了!”

衣帆笑道:“可惜他們沒有未卜先知之術!”

早已下了馬的鮑德不由地拉開嗓叫:“喊,老大,你還和秋老弟在叨嘮個什麼勁?大風大雪的就站在外頭乾耗?到底是住店不住哇?人全凍僵了!”

衣帆笑罵道:“你就稍慢一會都不行麼?”何大器在馬上道:“衣兄,你與秋老弟真沒傷著吧?”衣帆道:“真的沒有,何兄你放心——”說著話一側臉,向秋離道:“老夫看,還得先進店裡探一探比較可靠,裡頭別還有什麼花巧,老弟,你先在這裡待著秋離忙道:“不,老前輩,我們兩個一同進去吧!”

衣帆看看他,關切地道:“你方才運過‘震腑力’,動了血氣,不宜立即移動,還是歇會為佳,就算店裡真有什麼不對,量老夫也能獨力應付得了……”目光瞥向坍塌傾頹了的客棧前堂,秋離略一猶豫,領首道:“好……看情形,‘無邊湖’那些雜種也不可能還有留著口氣的了……”於是,衣帆手執金劍,飄然進入客棧後屋之內。

這時——

何大器策馬行了過來,沙啞地問:“老弟,還有什麼不對?”秋離笑道:“大約不會有什麼邪氣了,但為了萬一起見,衣前輩先到裡面再查看一遍,咱們等一下再進去。”

笑了一聲,何大器道:“這一來,‘無邊湖’算是垮定了!”

秋離淡淡地,道:“我也這麼想,看不出他們還能有什麼能力了。”

何大器白髯一抖,感嘆地道:“多少年來,‘無邊湖’的爪牙們為非作歹的事也幹足了,任什麼齷齪勾當他們只要能沾上的也都沾過了,橫行霸道了這段漫長的日子,到頭來卻落了這麼個悲慘結局,唉!能說皇天無眼?”秋離微笑道:“自古以來,暴力行邪的團體,沒有一個不是這種下場的,前輩,皇天當然有眼……”何大器低沉地道:“江湖道上,總算又除去了一批惡人。”

秋離揉揉臉頰,道:“不是我們自吹自擂,在我們這些人手上,業已不知除去多少個惡人,多少個奸佞了!”

“你比我強,老弟……”何大器笑著說。

秋離哧哧一笑,正想回答什麼,方才進入客棧裡探查情況的衣帆已經翩然掠出,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對站在後邊的人低緩地道:“客棧裡已經沒有‘無邊湖’的餘孽了,大概全已隱身在方才坍垮的客堂瓦礫堆裡,後頭柴房中,客棧的掌櫃與店小二們都被蒙嘴捆成了一堆,約摸有七八個人,幸好由我及時趕到放了他們,要不,時間再一拖久,恐怕這些人光是憋氣也全憋暈了……”秋離忙道:“咱們進去歇個腳,合適麼?”衣帆點點頭,道:“沒什麼影響,這家客舍除了一間前堂裂破震垮了之外,其他地方並無損失,仍可以照常住人。”

秋離笑笑道:“待會賠他們這問前堂的損失也就是了,象這種破房子,並非金雕玉砌,用不了幾個子兒的!”

何大器呵呵笑道:“早知秋老弟是個不露相的財主!”豁然笑了,秋離道:“慚愧!慚愧!”

凍得呵手噓氣的鮑德又突然開口叫:“天老爺,看在天老爺的份上,我們是住店不住了?我這一把老骨頭全要凍成冰柱子啦……”秋離道:“住,住,我們馬上就進去!”

衣帆笑罵著走過去揹著鮑德又將幾名俘虜及各人的坐騎帶繞過瓦礫堆,蹭蹭擠擠地進入如今算成了店門的那條甬道,這時,裡頭已出現了那個畏畏縮縮,餘悸猶存的黃瘦的店掌櫃,以及後頭跟隨著的幾個工人。

甬道又窄又長,幾匹馬朝裡一走,已擠得滿滿的了。驚惶未定的店掌櫃才想進甬道到前面看看,一見又是騾騎當頭,不禁駭得尖叫:“不好了,賊人又殺進來了哇……”押後的秋離聞聲之下,不由啼笑皆非:“我說店掌櫃的,你暈了你的狗頭了,哪一個是賊人?剛剛才由我們放了你,一眨眼你就六親不認,胡說亂拈啦!”

那張又黃又長的瘦臉可憐已變成扁的了,店掌櫃在那頭哆嗦著問:“你……你……你們各位好漢……不……不是方才……那一夥人吧?”秋離不耐煩地道:“混帳,如果我們和那些龜孫是一夥,還和你這老王八羅嗦這麼多幹嘛?一直將你捆在柴屋裡不是省事得多?”鮑德也大吼:“掌櫃的,快點將馬匹送後廄上料,另開幾間上房,弄點吃喝的東西,否則要再嘮叨,再把你們關進柴房!”

店掌櫃如釋重負,一迭聲地答應著,邊指揮幾個小二哥上前牽馬入棚,一邊獻著殷勤:“各位爺,各位好漢,各位救命菩薩,其實小店另有通門,是專為牲口進出用的,這甬道較窄,要給人走,如果爺們早吩咐一聲,就不用這麼擁擠了。

爺,真個待慢,真個待慢……”

秋離四周一看,皮笑肉不動地道:“你太客氣,掌櫃的,不久前你還孫子一樣被縛在柴房裡頭,又叫我們如何吩咐你呢?”店掌櫃乾笑一聲,訥訥地道:“是,是的,是小的不對,小的不對……”眼珠子一斜,這位黃皮寡瘦的店掌櫃竟似火燒著屁股一樣寒起臉來,他顫著嗓門嚎叫道:“不得了,不得了!哇”呆了呆,秋離回頭望去,奇怪,沒什麼岔眼的事呀,他問:“別吵,什麼事不得了了?”店掌櫃一時神情驚愕,聲沼俱下:“英雄,你老沒見……小店的客堂已叫那班殺幹刀的強盜給拆啦……狠喲!白吃白住不算,還要傷人拆屋……可憐!這全是我幾十年的一點血汗所積,如今可都敗啦……老天,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哪?他們是吃人連骨頭都不剩礙……”秋離厭煩地道:“不準哭!”店掌櫃連忙噎住了聲,嗚嗚著:“連……哭都不準……哭?人家的產業……被敗壞了……就連傷心淚……也不能掉一顆……麼?”秋離冒火道:“大男人卻效那婦女之態,動不動就掉淚,算他媽哪門子的傳家寶貝?哭,哭解決得了問題?就是你哭三天三夜,該毀的仍毀了,也哭不回來!”

店掌櫃滿懷倫然,抹著淚道:“但是……小的該怎麼辦呢?”秋離拂拂衣袖,問:“你這問汙七八糟的客堂所值若干?”店掌櫃道:“這客店開了好幾十年啦,當初蓋起來的時候還沒這麼大,由小的老爺子傳到小的手上,才又擴充的,那時只有前面的六間客廳,後頭的六間是近些年才陸續加蓋的,連馬廄、柴房、灶房,加上茅坑都由小的加蓋的,那客堂還另翻了瓦,加了梁,更重新漆過多少遍哩,就說——”打斷了對方的話,秋離罵道:“老子又不是要盤你這個鳥店,你羅哩羅咳些什麼閒篇?我只問你震垮了的那間客堂值多少錢?”掌櫃搞不清楚秋離的用意,畏縮地道:“英雄的意思,是問它現在的價值麼,還是……呢,新蓋起來的時候的價值?”秋離眯上了眼,吊兒郎當地道:“隨你說。”

嚥了口唾沫,店掌櫃戰戰兢兢道:“在才蓋起來的那個時候,我爺是用了一百五十七兩紋銀,未改前我又翻修了一下也花了差不多七十兩銀子,到如今,只怕也得兩百兩銀子才能重蓋……唉,這是兩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啊,要做多少年生意才賺得到……”秋離吁了口氣,道:“我賠你!”

一下子張大了嘴,店掌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表情顯得十分可笑,歪著嘴,直著眼:“什麼……什麼?你……你……你是說……賠?你賠我?”秋離伸手入懷,摸出了一串用金絲串連著的純金葉子,約莫有三十兩,他塞入店掌櫃手裡,問:“夠不夠?”店掌櫃如在夢中,僵得舉起手中金片,用牙一咬,晤,是純金的!猛一哆嗦,他又聲淚俱下:“爺……你真是財神爺,善心爺,小的給你老叩頭謝恩!”

秋離一把架住他,道:“去你的,別這麼沒出息,趕快去張羅張羅,弄點菜飯吃的,我們可餓急了!”

店掌櫃幹恩萬謝,一邊急不迭地將那串金葉子往懷裡塞,迅速掉頭朝後跑,他剛跑出幾步,秋離又突想起了什麼道:“慢點!”立時站住,店掌櫃回過身來,誠惶誠恐地道:“爺,爺,還有交待?”秋離笑笑,道:“不錯——”頓了頓,他又道:“前面,那堆頹瓦殘梁之中,大約有十多二十來具屍體,就是先前那些穿白袍戴人皮面具的邪龜孫們,指揮你的夥計們,把這些屍首先掘出來埋了,然後,到我屋裡來,有件事要問你,另外你再吩咐兩個人到外頭把騎在馬上那位白鬍子老丈扶進來……”店掌櫃張大了眼,恐懼得全身顫抖:“什麼?爺……你;你!你將那些……穿著白袍的……的強盜全……全殺啦?”,店掌櫃面無人色,簌簌顫抖:“我的媽呀……這……這下又鬧了人命案啦?”秋離冷冷一笑,道:“老小子,那些被宰了的人,全是些江洋大盜,個個殺人如麻,犯案累累,就算官府裡捉到了他們,也照樣一個死字,今天由我們替天行道,將這些惡人全收拾了,於公於私,俱是善莫大焉,你緊張個鳥?”店掌櫃囁嚅著道:“但……但這麼多的屍首……”秋離哼了哼,道:“再多放屁,金子就要收回來了,另外,我可以把你也變成一具屍體,和那些王八蛋一齊埋掉!”

嚇得魂飛魄散,店掌櫃恐怖地道:“小的這就去,這就去……”顛著屁股奔往後院去了。

衣帆道:“也只有這個辦法整他!”

秋離道:“不是我嚇唬他,前輩,這老小子也太可厭,羅哩羅嗦的,若照他的想法,請六扇門的辦案老爺去拿‘無邊湖’的人,那他就瞪著眼等吧,恐怕等到頭髮白了也不會有一點結果!”

衣帆微喟一聲,道:“對這些江湖上的陰毒之徒,官府中的差人都是比較頭痛的,他們不會留下絲毫蛛絲馬跡以供探查,更不會有點破綻給人握住,高來高去見首不見尾,一般衙門捕快又哪裡是這些人的對手?”秋離頓首道:“所以,我們就代勞了!”

衣帆笑道:“老弟,行走江湖多少年,你這種調調,一定活活氣煞了不少人吧?”秋離哧哧一笑道:“那都是要看對象來的,前輩,有時候我也相當嚴肅呢,對什麼人說什麼話,豈能老是這付不受看的模樣。”

這時,何大器已經由兩個店小二扶進來,他一邊吃力地向前移動,一邊叫道:“秋老弟,這裡沒事了?”秋離忙道:“沒事了,前輩,你累得慌吧?”斜眼瞄了瞄那幾個瑟縮著擠在一起的同門叛逆——他們全垂頭喪氣地靠在業已坍塌了的客堂左邊剩下的一堵牆壁上,何大器呵呵笑道:“只怕累得慌的不是我,是這些野心家哩?”秋離撇撇唇角,道:“他們是心寒,不是怕冷,前輩。”

衣帆小聲道:“對了,你方才吩咐這店掌櫃等會到你房中來說有事問他,老弟,莫非你發覺了什麼情況不對?”秋離低沉地,道:“我想問他‘無邊湖’的人出現此地的經過情形。”

衣帆沉吟一下,道:“不錯,他們一定是有事情才來到這裡,否則斷不會無故來至此地,而且,他們不到外面去,都守在這家陋店裡,恐怕是有所等待!”

秋離點頭道:“我就是想查明這一點!”

衣帆道:“不知道這店掌櫃能不能說出具體的線索來。”

秋離笑笑,道:“看這老小子愣頭愣眼的模樣,恐伯不會講出個名堂來,反正我們好歹問問,能問出點眉目自是最好,要不也只有算了。”

衣帆笑道:“也只好如此啦,現在我們先扶何大哥進屋歇著吧!”店掌櫃的顯得十分緊張又惶恐地站在房間裡,連連伸舌頭舔著嘴唇,兩隻手也不經意地搓個不停,秋離斜倚在那張簡陋的木板床邊,衣帆則含著微笑坐在一張泛了灰白的木頭椅子上。

秋離未言先笑,道:“店掌櫃,那些個穿白袍的怪物是什麼時候到你這間破店裡來的?”店掌櫃忙道:“約莫是上午吧,這些強盜一個個全象是飄在雲裡似的,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不帶,我獨自一抬頭看見他們,唉,他們業已悶不吭氣地將我圍住了,那些鬼臉,看上去陰森森的,能把人嚇得一哆嗦……”秋離笑道:“他們全戴了人皮面具,就算你頂住了店門,也照樣擋不住他們,你幸虧是碰上了我們,要不,你可糟了!”頓了頓,他又問:“一共就是那些人?他們沒有別的朋友口巴?”店掌櫃搖搖頭,道:“就是他們,這已經夠了,爺,再多來幾個,我只怕早就見閻王……”衣帆閒閒地問:“為什麼他們進來之後要捆起你與你店裡人來呢?”店掌櫃的苦著臉道:“這個我也不知道,這些強盜一進來,我心裡雖然著慌,明曉得不是好路數,但又不能不硬著頭皮招呼,哪知我才一站起來,連半句話都沒說完,就被其中一個強盜猛一巴掌打了個滾地葫蘆,我在地下才覺得頭暈眼花,便叫他們捆了個結實,他們行動好快,卻在捆我的時候,店裡的夥計們也一樣都被綁了起來,又統統將我們擲到後頭柴房裡去……”衣帆微微皺眉道:“那時,店裡沒有其他客人?”掌櫃的嘆了口氣,道:“老人家,這是個什麼地方,窮鄉僻壤的,又是大風雪天,再加上這座店又寒倫,象此等時令,生意淡得如同關了門一樣,哪來的其他客人?”秋離忽道:“他們就一直沒開口說過話?”店掌櫃訥訥地道:“好象沒有說過什麼……”秋離低沉地道:“你再想想看?”店掌櫃搓著手,用心思索著,好半晌,他才慢吞吞地道:“我記起來了,象是講過兩句話,是他們中間那兩個頭子模樣的人所講的;那個大塊頭,青麵皮,歪鼻子的強盜頭朝另一個是腦袋斜的矮胖子說:‘就在這裡等吧?’矮胖子要死不活地點點頭說了一句:‘好,他們非經過此地不行!’一共就是這兩句話,說不定後面又講了些什麼,但我業已被送入柴房了,沒聽見,那時心裡也伯得很,就算他們有意讓我聽,我也聽不下去了……”秋離笑道:“你還是少知道些的好,否則,他們不宰了你滅口才怪!”

店掌櫃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恐怖地道:“那些強盜的樣子,可真有點殺人不眨眼的味道哩……”秋離揚揚眉,道:“所以你該曉得我並不是在嚇唬你!”

衣帆笑道:“另外,還有別的什麼可以告訴我們的麼?”店掌櫃急急搖頭:“沒有,沒有了,老人家,我知道的業已夠我折騰的啦……可憐我受辱如此,當時除顧自己老命,其他任什麼也沒心思去留意了……”秋離赫然大笑,道:“你到十分老實。”

店掌櫃強笑道:“爺,小的祖上歷代相傳全都忠厚本分,童裡無欺……”秋離笑笑,道:“好了,你去吧!”店掌櫃躬了躬腰,匆匆開了房門走去。衣帆在沉默片刻之後,若有所思地道:“老弟,依你看,這裡面會有什麼意義呢?就以我們目前所知道的這點零碎,能不能串成一項完整的答案——關於‘無邊湖’突然出現於此的原因?”秋離道:“可以!”

衣帆“吭”了一聲,道:“大概你已成竹在胸了?”秋離坐直了身子,道:“成竹在胸不敢說,但由他們鬼祟的行動與那兩人的話來推斷,都可以粗略明白‘無邊湖’至此的目的及企圖。”。

衣帆頗有興趣地道:“怎麼說?”

秋離清晰地道:“首先,我們要曉得這裡隔著‘無邊湖’他們的老巢迢迢千萬裡,若非有其所圖,這些人是斷不會來此的,所以,我們便知道他們到此地來,必然有他們的目的,而他們出動的人馬又是如此眾多,甚至連‘無邊湖’的兩個頭子也全部親臨,可以想見他們此行定是為一樁極重要的事件。”

衣帆頷首道:“這一點老夫也想到了。”

秋離笑笑,又道:“但是,他們到達此地之後,卻並沒有主動去進行什麼事情,反而全部龜縮於這座野店裡,由這一點便告訴了我們‘無邊湖’的人是在等待,等待某一樣獵物,或者是劫財,也或者是尋仇!”

衣帆道:“有道理。”

秋離又接下去道:“聽店掌櫃轉述‘無邊湖’那兩個頭子的對話,就更證實我的推測不錯,店掌櫃不是說那施甫講了一句:‘就在這裡等吧?’他的副手謝佳回答說:‘好,他們非經過此地不行’由這兩句對話,我們便可確定‘無邊湖’是在這裡守株待兔般枯候著一些人來。施甫用‘他們’兩字,可見要等的不止一個人,而謝桂表示對方非經過這裡不可,也可以說明‘無邊湖’早已探實了消息,就準備在此處進行他們的計劃了。我前面業已說過,他們的目的不外兩種:劫財,或是尋仇!”

微拂袍袖,衣帆道:“不錯,恐怕他們更不願這樁事情落入人眼,否則便不會將店家全部捆綁起來了……”秋離略一沉思,低沉地道:“而且‘無邊湖’要等待的人大約也是在道上極有分量的角色……”衣帆道:“何以見得?”秋離一笑:“前輩沒見‘無邊湖’來了多少人?幾乎是傾巢而出了,要不是他們的對手也相當利害,‘無邊湖’方面豈會如此小題大做?”衣帆“哦”了一聲,道:“可不是……”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秋離道:“我想,‘無邊湖’他們要等待的人大概也就會到了,不管是準,我都要上去和他們打打交道,談談斤兩……”衣帆怔了怔,道:“老弟,你葫蘆裡又是賣的什麼藥?”秋離笑哧哧地道:“好簡單,我要向那些人收一筆銀子,當然,金子也可以。”

衣帆更迷惘了,道:“向那些人收錢?老弟,你,呢,我迷糊了?”秋離哈哈一笑,道:“迷糊了?前輩,我這兒明明清醒,象剛睡足了十二個時辰醒轉來那樣的明明白白,精力充沛!”衣帆皺眉道:“老弟,你還是說清楚些,你越來越將老夫搞得暈頭,對了……老夫還要問你,你用什麼理由向人家收錢?”秋離道:“這就叫‘消災錢’,是黑道上的術語,也是平常人們口中那兩句俗話兒改變過來的……”衣帆訥訥地自語:“平常人們口中的兩句俗話兒?什麼俗話兒哪?”秋離舔舔嘴唇,煞有介事地道:“不是在一般人口裡常講過的麼?前輩,‘拿人錢財,給人消災’,這廂我先替他們消了災,當然該拿錢嘍!”

他挺了挺胸膛,又道:“前輩,我還算這一行的上流人物哩,先消災,再要錢,換了別人,誰也得等到銀子後辦事,而事情能否辦成猶在未知之數!”

衣帆搖頭道:“我們並非存心替人家消災,乃是碰巧撞上的,況且我們與‘無邊湖’的人早就不對頭,只要碰上,不幹也不行……”秋離正經地道:“那就不管了,前輩,若非我們,那些人恐怕免不了要受到‘無邊湖’的害,勝負不說,至少他們也不會完整無缺;如今由我們替那些人擋過了災,從哪一方面說,拿他幾個銀子,是名正言順的。”

喟了一聲,衣帆道:“俠義道中人只說除惡扶弱,推己及人,象‘無邊湖’此類武林歹徒,鬼頭鬼腦,只要是一個正直磊落之士,便沒有不挺身而出,誅之而後快的,這全是為了江湖仁義,兩道傳規,又怎好向人收取報酬?”秋離安詳地望著衣帆,笑道:“前輩,江湖上的黑白兩道,本是同源,又是同道,為什麼到了後來卻分成了兩種性質,兩條道路呢?原因十分明顯,只是為了彼此間對某些事物的看法不同,作法迥異,所以大家的處置手段也就不一樣了。我們的主旨是扶弱的,就是前所言的‘除惡扶弱’‘推己及人’,我們的傳規亦差不多,大夥全是為了武林公義而行道江湖,但是,黑白兩道之間,唯一的不同處,就是白道人物表面上只講仁義道德而不須報酬,而黑道人物呢?卻多少也在仁義道德之外顧點肚皮,沿傳成習,便象如今的形勢了,當然一般來說,白道中人大多是真正的好人,黑道里用的角色則良莠不齊,可也仍有‘良’的,就象我吧就是,前輩,我的行為你一定明白,不用我在此自誇,我卻也有那麼一點和白道諸公不同之處,呢,便是這有時候做了好事也要點酬勞,不過,我很講道義,我要酬勞亦是看對方來的,說要的,一定要,不給也不行,對於那不該要的,非但免費效力,說不定還倒賠幾個,前輩,這個小地方與你老的看法有些兒出入,務乞你老恕有。”

衣帆呵呵大笑,道:“言重言重,老弟,你多少年的這一套行為習慣,老夫本已略有所聞,今天你再親口一解釋,老夫更覺得清楚,方才,老夫只是依照老夫自己的看法說話,與老弟你的作風自然不大相同,但是,老夫卻不能相強,明確點說,各人有各人的觀點,老夫認為該行的手段你卻並不一定會以為正確,反之亦然,誰是誰非,似乎也只有看看那些真正明白之士的批評啦……不過,老弟,你這一套往往也有些道理,要不,你也混不到今天的名氣,腰裡有不了那多的金銀珠寶了……”秋離忙道:“前輩,我這點,還倒真不錯;至於腰纏萬貫卻不見得,稍有點積蓄罷了,不值一顧!”

衣帆笑道:“說真的,老弟,你到底有多少積蓄呀?”

秋離吁了口氣,道:“這點錢財,可是用性命換來的哩,一點不騙你,前輩,這可全是血汗錢,沒有一文是造孽所得,我可以摸著良心起誓……”衣帆連連點頭道:“我相信,我完全相信,老弟;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你斷不會收取不該收的錢財!”

頓了頓,他眯著眼道:“對了,老弟,我聽雲兒在閒話中提起,他說你不修邊幅,形容放浪,其實你卻是一個大大的富豪,當時,我問雲兒,你到底有多少傢俬?他估量了一下,表示你至少有五萬兩純金以上,可是真的?”;秋離哧哧笑了,道:“這小子可是在刨我的根哩,也不知他根據什麼猜想我有這等厚實的身價,這小子……”衣帆道:“莫非雲兒猜多了?”秋離放低了聲音道:“是猜多了,前輩。”

衣帆笑嘻嘻地道:“那麼,你委實有多少呢?”秋離沉思了一會伸出舌頭來在嘴唇上慢慢舔了一圈,道:“大約,兩三萬兩金子還是有!”

又舔舔唇,他笑道:“本來,前輩,不瞞你說,如果我視財如命,一毛不拔的話,到今天休說五萬兩金子,十萬八萬伯也早有了,但我總是左手來右手去,大把大把地散,哪裡來的又回到了哪裡……”衣帆愕然道:“你這麼奢侈法?不會呀,我看你素來是粗衣礪食,隨遇而安的,從沒見過你有什麼豪奢的舉止……”秋離平靜地道:“我不是花在個人享受上的,前輩,我全是用在那些真正需要這些錢用的善良人的身上了,或者,這便叫‘扶危濟貧’吧!”

衣帆輕輕地問:“有這麼大的數目?”

秋離道:“反正也不是我隨孃胎裡帶來的,我自己留下這麼多做啥?分給那些需要用錢的淳樸貧戶,豈非比放在我身邊更有意義得多?”笑了笑,他又道:“分一把黃澄澄的金子給那些鶉衣百結的窮苦漢子,看他們那種刻劃在臉孔上的感激之情;一把黃澄澄的金子給那些面有萊色的婦人,看她們奔回去買米買肉,將金子化成食物,投進那些張嗷嗷待哺的孩子們嘴裡;把一把金子給快要破產敗業的小商家,看他流露出重重的喜色在眸瞳中;把一把金子給拿不出聘禮娶老婆而懊喪得想要上吊的小夥子,看他那種幾疑做夢的狂喜煌恐的神色……再把一把金子修修橋,把把金子鋪鋪路,拿金子賑賑災,拿把金子給該醫病又無錢醫的人家,就是這樣,十多年來,前輩,我的積蓄就去了十停中的六七停了。不過,我心裡很快樂,生活得更有趣味,我寧願這樣,也不肯眼看著那些金子越堆越高……”衣帆的神色說不出有多麼恭敬,長長嘆了口氣:“老弟,你是不折不扣的好人,更是個世上少見的善士,你不該叫‘鬼手’,該稱‘佛心’才對!”

秋離微微躬身,道:“過譽了,前輩。”

衣帆感慨地道:“老弟,你這些善行,非但真正的行善之家望塵不及,就算一向行善,以俠義標榜的白道中人吧,只怕能做到你這種地步的也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了……了不起,實在了不起……”’秋離笑道:“行善若欲人知,就是假善。前輩,今天我一時興起,說漏了口,你老可別以為我是沽名釣譽之徒才好。”

衣帆嚴肅地道:“我欽佩你還來不及,又豈會有這荒唐想法:老弟,天下奇人,恐怕你得算上第一的了!”

秋離忙道:“這哪能算奇人,前輩,我是個再也尋常不過的‘凡人’而已,如果硬要說我有那一點和別人不同,可能就是我比較將錢財看得淡,而且,比較心腸軟上那麼一些罷了……”衣帆展顏道:“若說你視財富如糞土,倒也差不離,但你的心腸可不能說軟哩,老弟你那種狠勁,恐怕也和你的喜做好事不相上下,看你動手過招,老弟,確能令人將一顆心提到口腔子裡!”

“不過,前輩———”秋離笑道:“我也同樣是要看對象才決定輕重的。”

“這一點,老弟,我卻相信。”

“正如前輩所說,我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混到今天,大概便只因為我可以明確知道我的行事步驟與方針吧。”

衣帆正色道:“有你這一身登峰造極的功夫,卻正需要有你這種適可而止的節制意識,否則,許多人將無法生活下去了!”

秋離無意中從窗口看了看天色,忙道:“好傢伙,已黑天了,與前輩談了這麼久,簡直連時辰都忘啦:前輩,你老不餓了?”“天黑了?哦,你不提,我卻一樣沒注意……”衣帆摸著肚皮笑道:“你餓了吧?”秋離點頭道:“一看天色,前輩。我就覺得前心貼後心啦I媽的,這開店的也不來問一聲我們吃飯不?”衣帆笑道:“店掌櫃一定以為我們是陸地神仙一類的人物,早已避谷,用不著進什麼人間煙火了……”秋離轉身向門外走去,道:“前輩稍待,我去找店掌櫃!”

衣帆忙道:“稍等一會,老弟,有句話我想先跟你說上一聲——”秋離站在門邊,道:“前輩有何教言,尚請示下。”

衣帆深沉地一笑,道:“如果‘無邊湖’要等的那些人來了,老弟,你看仔細點,能不要酬勞,還是不要了吧——當然,這是我的建議,要怎麼做,還看你自己的取決,我不會。

因為你的做法而稍有不快的。”

秋離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前輩放心,我會記著前輩心意的。”

衣帆寬慰地道:“這真有點不好意思!”

“不。”秋離搖頭,“這就是我以前所說的話了,前輩出身白道,我卻出身黑道,黑白兩道的觀點分野,正就在此了。前輩,到時再說吧!我這便吩咐店家備膳,簡直餓扁了,是不是?”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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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3 14:06: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小店夜驚

午夜。

獨住在最前面一個草房中的秋離,正迷迷糊糊地準備入夢,在風雪交加的窗外,已有一種不屬於風雪的聲音隱隱傳過來:“轆—咕咕!”“轆——咕咕!”

長久歲月的磨練,使秋離立即清醒過來,他睜開眼,靜靜地聆聽著這來自遠處的聲響,片刻後,他不禁笑了,是的,那是車輪的滾動夾雜著馬匹在耗力之後的噴氣聲,而且,數目好象還不少!

黑暗中,他吁了口氣,卻更朝熱呼呼的被窩裡縮進了頭。

這種寒天地凍的節骨眼,孫子才願去管閒事!

忽然,隔空的板壁被敲了好幾響:“咚,咚,咚!”

秋離用被掩著臉孔的大部分,含混地問:‘誰呀,有什麼事?”隔壁,是“金絕劍”衣帆的住處,這一點,秋離當然是曉得的。這時,衣帆的聲音傳了過來,笑罵著:“老弟,你裝什麼迷糊?除了我誰還能在這裡敲板壁?”秋離懶洋洋地問:“有事麼?”衣帆低沉地道:“你沒聽見外面聲音?象是有車輪與牲口行近來了。這種天氣,有誰會在道上趕路呢?”秋離打了個哈欠,道;“不管是誰,前輩,咱們也不用操這份心啦……”隔屋的衣帆笑出聲道:“我懷疑,老弟,這些人可能就是‘無邊湖’的那些殺才白天隱在此地所要等待的對象呢?你以為?”’秋離半睜著眼,道:“十有九成是現在來的這群龜孫……管他呢?”衣帆輕輕地問:“你不是要去收什麼‘消災錢’麼?不想收了?”秋離笑了笑,把破被裹緊了點,混混地道:“不收了。”

衣帆似有些意外地頓了頓,又道:“為什麼又不收了?”秋離安詳地道:“前輩木是交待過了嗎?行俠仗義原為我輩江湖中人的本色,能不要酬勞,最好還是不要……”.隔壁傳來一陣低嘆,衣帆道:“好,好極了,孺子可教秋離一矇頭,聲音透自破被:“前輩,恕我又要尋夢去了。”

於是,隔室的衣帆也沉靜下來,跟著聽見床板在響,掀動被子的聲音,顯然,他老人家也躺回去了。

片刻後。

車輪的滾動聲與馬匹的嘶嘯聲業已亂糟糟地來到客店前門,另外還夾雜著人們的叱罵聲,喧騰聲,嗯,他們競在這裡停下了,接著,“嘭啦啦”地—聲劇響,敢情他們已有人將臨時擋在甫道口權為門戶的一塊大木板子給踢翻啦!

外面.一“個破鑼般的大嗓門叫起:“店家,店家,你們全睡死球了?貴客臨門,怎的半個鳥人不見?再不出來招呼,老子連你這座店也給拆垮!”

這位仁兄中氣充沛,聲震屋瓦,一吼一叫,連死人也能嚇得還魂,睡覺的活人哪還睡得著呢?秋離縮在破被裡不禁咒著:“叫,叫你媽的鬼,大風雪怎不堵塞了你個王八蛋的喉嚨?”他正在暗暗地咕咕罵著,甭道上,一陣格格蹬蹬的腳步聲業已響起,隨即傳來這兒客店掌櫃哆嗦著的嗓音:“大……爺……呢……對不住,請包涵……天冷,夜又深……了;呃,沒想到會有……貴客上門……待慢的地方……還請大爺……誰……恕過……”那粗嗓子“呸”了一聲,咆哮著喊道:“少你奶奶的羅嗦,沒長耳朵的東西,你聽著老子們遠遠來了,就該早早開門迎:接才是,還溫在這裡頭搞什麼烏毛?混帳東西!”被子裡,秋離不禁為這家店掌櫃的抱屈起來,大冷天,又是半夜三更的,哪個願意起來頂著刺進骨髓子裡的風雪接生意?何況,誰知道這樁生意上不上門,來客是否住店哩……吁了口氣,秋離喃喃地道:“店掌櫃的這兩天大概走黴運,老是碰上些……”、這時——只聽店掌櫃的上下牙一齊交顫,得得有聲:“大爺……請你老……多誰……小的怎敢裝聾作啞?老實是……太睏乏睡過去了……沒聽見各位大爺的叩門聲……小的該死小的混帳……只求大爺……開恩……饒過小的……這遭暗罵一聲見鬼,秋離連連搖頭,這店掌櫃簡直成了驚弓之鳥啦,一點臉色都承擔不住,其實,對方又何嘗“叩門”來著?他們是在“拆門”嘛!況且,老天,這座鳥店又哪來的“門”呢?重重一哼,那大嗓門粗厲地道:“甭再嘮叨了,老子不與你這狗頭生氣,你馬上騰出——對了,你這裡有幾間客房?”店掌櫃抖著道:“回大爺……小店共有十二間客房……”那人大拉拉地道:“你就替老子將十二間客房全騰出來,仔細打掃一遍,再派幾個夥計去餵馬料,我們一共有二十六人,連拉車的馬匹合起來有二十八匹坐騎,記著先給喂足了,三輛篷車也得在軸上抹抹油,另外,立即準備熱茶飲食,大夥要吃點東西,再弄點熱水燙燙腳……,”那人突然停止說話,瞬息後,他又大吼地道:“又不是白吃白住你的,你他奶奶變什麼臉色?狗操的老王八蛋,你是以為老子們沒銀子來麼?說得老子心頭火,這就放一把火燒你這座破店也不叫你活著,還是去西天!”

帶著哭音,店掌櫃的驚恐惶驚交集:“不,不是……大爺……你老千萬莫誤會……”大嗓門暴喝道:“老子誤會什麼?老子好言好語交待你去準備我們這些人住店,話還沒說完呢,你看看你那副狗熊樣子。他奶奶一張風乾桔子皮似的哭臉就全泛了紫,怎麼著?你是看爺們拿不出錢來?還是不歡迎爺們住店?要不,你他奶奶裝扮出這副熊樣是什麼意思?”“爺……你老聽小的解釋……”店掌櫃急惶得連吐字全走音了,好象就要閉過氣似的。

那人吼道:“你說!”

外面又傳來店掌櫃那種窩窩囊囊的申辯:“爺……小的……店裡……如今只有……六七間空房還空著……其餘的房伺……全有客人住進去啦……若是爺的人多……小的還可以……再設法……空出一間來,但另外幾間就實在……沒法子騰了,爺你一開口就包下店裡全部房間,……小的一時心急,……呢,才顯得有些臉色不對……卻決沒有別的意思,你……你老明……”對方似是怔了一會,隨即厲聲道:“騰不出來也要騰,叫房裡的人統統搬出去,老子付他們雙倍房錢,把房間給老子們先讓出來再說!”店掌櫃一定是大驚失色了,因為,他更明白如今住在房裡的這些人也是一樣不好招惹,得罪不起的,他惶恐地道:“這……這個……小的……不敢作……主……”那人憤怒地吼了一聲,大叫道:“王八羔子,給你臉你不要臉,好,你不敢作主,老子替你作主,孫兆祥,你帶兩個孩兒去挨房拆門,房裡頭瘟著的一干龜孫全給拉出來!

立即,一個清亮的口音回應了一聲。店掌櫃似是急得手足失措:“爺……這大冷天……把房裡的客人請出來,他們又到哪裡去住啊?”大嗓門“呸”了一‘聲,叱道:“他們愛到哪裡住到哪裡住,老子管不了這麼多,孫兆祥,還不給我拆門?”

於是,第一間就輪到秋離,幾個人可真在拆門呢,剎時劈哩砰碰,朝門板上重重踢打起來,—面還在外頭叱喝:“裡頭的人快起來,你的房間租給別人了!”

“快,快點開門,等我們進來你可吃不消!”

嘆了口氣,秋離萬分不情願地掀開熱被窩,一邊拉長了聲音叫道:“各位好漢,別,別這麼急,我就起來啦,讓我穿穿衣裳……”門外,那清亮的聲音猶在催促:“少磨蹭,先來開門!”

秋離是和衣而睡的根本沒脫衣裳,他咬咬牙,付道:“你們快喊!老子這一出來,你們就喊天都來不及了!”恨恨地,他過來啟開了門,門一開,寒風如削般捲了進來,刺得秋離禁不住一機靈,當門而立的一個健壯小夥子伸手就抓住秋離的前襟:“滾出來……”身形不動,對方的手指剛剛沾上衣襟,秋離淬然閃電般腿出又回。於是,那小夥子怪叫半聲,四仰八叉地跌出了六步!這一叫,不由驚動了他後間正待敲打第二問房門的一雙大漢,那兩個大漢怒吼著撲了過來,但是他們連秋離的形尚未看清,業已各摔了滾地葫蘆!

怪笑一聲,那大嗓門——嗯,敢情是個門神似的龐然巨物,一‘張寬紫臉膛,配著倒掛的濃眉、大環眼、蒜鼻虎口,加—亡滿口的黃牙2他大踏步走了過來,傲慢地道:“嘖,嘖,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想不到這座野店裡還住著不露相的高人呢!”

秋離的身形隱立於黑暗的房間裡,因此,那龐然大物並不能十分真切地看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他卻可以將對方瞧得仔仔細細,而這一瞧,秋離競不由仰天大笑起來,幾乎笑得喘不過氣!突冗的笑聲,反而把那大漢弄得一份,他隨即大吼:“你笑你媽個鬼!看老子不砸掉你滿口黃牙!”

秋離顫生生地指著那人,撫著肚皮:“褚升,就這些日子,你他媽那雙屁眼便昏花了?競連你的老朋友,老夥計也認不得啦?”那人猛地一上步,又是迷茫,又是驚異地直瞪著眼,朝黑暗中的秋離打量,邊訥訥地問:“你——你是哪一個?怎麼知道我褚某人的名姓?”秋離道:“愣東西,連我的聲調也聽不出了?”褚升滿頭霧水地道:“似乎有點耳熟,但又記不起來。”

突然吼了一聲,他大怒道:“你知道我的名姓又能怎的?以為如此就將我唬住了麼?奶奶的,天下之大,曉得我褚某人名姓的朋友可是太多了,這卻並不表示光憑這一點你就可以把方才的漏子馬虎過去,該怎麼辦還是要怎麼辦。小子,你給大爺我乖乖出來,你要耍這一套蹩腳把戲,我的孩兒吃了什麼虧,你使得照樣接著!”

秋離笑哧哧地道:“真的?”

褚升叫道:“老子莫非哄著你玩?”

搓搓臉,秋離慢條斯理地道:“褚升,你們當家的來了沒有?怎麼‘飛狼幫’的五狼旗如今只剩你這個末尾的‘白狼旗’的大令旗呢?”又是一呆,褚升不禁更加迷惑了,奇怪,對方非但知道他的姓名,就連他的幫會堂口底子也摸得清清楚楚,好象與他們“飛狼幫”十分熟悉一樣,可是,他會是誰呢?是朋友抑或是仇家?此時,褚升便不敢魯莽了,他吞了口涼氣,清了清嗓子,疑疑惑惑,半真半假地試探道:“喂,朋友你是什麼人,既然對我們的‘海底’這般熟法,又何妨現身相見?躲在黑黝黝的房子裡頭,恐怕不大稱意吧。”

秋離一笑道:“我若出來,你不剝了我的皮?”褚升啼笑皆非地道:“你別把我說得那等粗法,朋友,好歹你也亮個相,大家照照面。下一次該怎麼辦,卻是照過面以後的事啦!”

現在——

剛從地下爬起來的那個精壯漢子孫兆樣正齜牙咧嘴,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他憤怒地道:“大令旗,我們不和那王八蛋耗時間了,乾脆衝進去擒住他,一刀砍掉他狗操的腦袋算了。

一瞪眼,褚升叱道:“住嘴!他奶奶的!還虧你有臉在這裡放屁,老子的顏面全叫你丟光了,沒出息的東西!”

孫兆祥連忙垂手低頭,汕汕退一邊,褚升又了清嗓門,提高了聲音道:“朋友,你是出不出來?如果真逼得我們衝進屋裡,只怕大家不好看吧?”大搖大擺地,秋離自屋中蹬出,揚聲笑道:“我來了,褚大塊頭。”

葛地怪叫一聲,褚升連忙搶前兩步,抱拳躬身,驚喜中摻著惶恐道:“天爺,老天爺,我道是誰,原來竟是秋大哥,該死,我真該死,怎的就分辨不出來?!”

秋離一把扯起他來,笑道:“沒逼你說話2大塊頭;別緊張。”

一邊的孫兆祥與另兩名大漢亦急忙走上,齊齊躬身為禮。

孫兆祥這一下反而喜笑顏開道:“孫兆樣等見過秋爺。”

秋離一邊還禮,一邊歉然道:“對不住,老弟,因為咱們比較面生,一照面沒認出來是‘飛狼’的弟兄,失了手,還請三位多包涵。”

孫兆樣竟眉開眼笑地道:“秋爺說哪裡話來,小的們開罪了秋爺,還乞秋爺恕罪才是,再說,小的們栽在別人手上或者氣忿不平,但受到秋爺教訓,就全沒法說了,普天之下,有幾個人能在秋爺面前討得了好去?那若干高手能人都不是秋爺之敵,小的們自然越加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秋離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弟也太捧我了!”

褚升笑罵道:“孫兆祥,你他奶奶就生了一張巧嘴,敢情是個男的,若是個娘們,再給你將那張巧嘴找個地方,你包管吃穿不愁啦!

逗得大家打個哈哈,孫兆祥窘道:“大令旗,我說的可全是真話哩……”褚升一揮手,道:“得了,你快去招呼外頭的人進來,篷車上陳府尹的寶眷先請進客房裡歇著,另外,小心那兒只大箱子!”

答應一聲,孫兆祥匆匆去了,褚升又回頭找著那瑟縮在一角的店掌櫃,聲如洪鐘般叱:“開店的,你還縮在那裡裝什麼人熊?馬上去把房間騰出來,再準備熱水飲食待候財神爺哪!”

機靈靈地——顫,店掌櫃道:“可是……可是”褚升臉—一沉怒道:“可是,你個驢孵蛋!又有什麼名堂?”乾乾地吞了口唾,店掌櫃偷窺了一側的秋離—一眼囁懦道:“回爺的話……可是有五間客房……給這位爺……與他的貴友……們住著啦……”‘褚升大叫一聲,道:“沒有腦筋的混蟲,哪個叫你騰讓秋大哥和他朋友們的房子?你不會先把其他的房間清出來?”店掌櫃吶吶地還有點迷糊:“那……那麼,他們的房間……不用讓啦?”褚升猛一跺腳,叱道:“不說我,天皇老於來了也不敢要我們秋大哥讓房間,你這老王八可知道他是誰?快點去給辦事,再羅嗦老子就拆散你這把老骨頭!

當店掌櫃倉皇退下以後,褚升連忙悄悄地道:“秋大哥,方才這樁小事,可求你別讓當家的知道呢,要不,當家的怕要剝我的皮啦……”秋離笑道:“我提這些閒事做什麼?大塊頭,你放心好了。”

褚升吁了口氣,抹了把汗道:“老實說,先前假如知道房子裡的人是秋大哥,就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叱喝……”秋離忽然壓低了嗓音:“你們竟來到了這裡,又在此等天氣下,大塊頭,可是有事?”褚升點點頭,激動地道:“十分鄭重的事,你想不到的秋離左右一看,問:“幫裡都來了些什麼人?當家的跟著沒有?”褚升壓著嗓門道:“‘金狼旗’、‘銀狼旗’,加上我這‘黑狼旗’的三旗六個頭兒全來啦,當家的這一趟也親自跟著”:,“嗯”了一聲,秋離知道,眼前“飛狼幫”的大批人忽然在此地出現,一定是在辦理某樁異常重要的事,否則,“飛狼幫”的龍頭幫主,他的老兄弟洗如秀是不會親自出馬的.況且,,更率領了這麼多的好手隨行,若非情屬非常,“飛狼幫”怎可能這般地大張旗鼓,慎重其事?沉吟一會,他道:“山上還留著‘銀’‘黑’兩旗的人馬?”褚升頷首道:“是的,絕不能把總堂弄空虛了。”

這會,店裡店外,人喧馬嘯,嘈雜成了一片,有的在解轅松馬,有的在搬箱抬櫃,有的進,有的出,再加上幾個店小二的團團打轉,間或有婦女的尖嗓音,這家小客棧簡直亂得一塌糊塗了。

搖搖頭,秋離目注一個老人領著三個小孩子,一個後生扶著兩位婦女在幾名“飛狼幫”的弟兄簇擁之下分別進入客房之內,這些位老弱婦孺雖然形容憔瘁,流露出乏倦之態,但卻具有一種儒雅雍容的高貴氣質,只要打眼一看,便能分辨出他們出身的清正,而這種氣質,卻與山野粗悍的江湖味道截然不同的……他笑笑道:“大塊頭,這幾位男女老幼,約莫就是你剛才口中所說的陳府尹的什麼‘寶眷’了吧?”褚升點頭道:“不錯,陳府尹全家一十八口,這只是他家中的部分親眷而已,為了避免沿途招惹耳目,當家的將我們分成三批上路,我這是一批,另兩批分由當家的自己與‘金狼幫’‘銀狼幫’的幾個頭兒護行……”秋離若有所思地眨眨眼,道:“.這位陳府尹辭官歸裡了?”褚升道:“正是——但他這一趟告老還鄉,裡頭卻有不少名堂哩,否則,也用不著我們這般勞兄動弟啦!”秋離轉身進房,頭也不回地道:“進來說!”將油燈燃起,秋離坐床沿上,望著隨後跟進來的褚升掩攏屋門,他皺著雙眉,低沉地道:“把這件事情的詳細內容告訴我,我好象又嗅到麻煩的味道了……”褚升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呵了口氣,道:“秋大哥果然一言便著,這檔子事,好不麻煩?但麻煩也沒法子,我們是非撐不可了……”秋離雙目轉光閃閃,道:“說清楚點。”

褚升乾咳一聲,道:“秋大哥,你還記得咱們當家的以前曾經提起過的一位‘昭官兒’?當家的幼小時代的好鄰舍?”回憶了好——陣子,秋離總算捉摸到一點光影,他點頭道:“好象聽老洗講過兩次,不過印象中有些模糊了……我記得這什麼;昭官兒’是從小和老洗一起長大的,更明確點說,他和老洗的關係不止是鄰居,友伴,這‘昭宮兒’家裡更十分富有,是老洗故鄉當地的財主,似乎者洗的太爺還做過‘昭官兒’家頭,老洗與他父親居亭的兒子——就是這位‘昭官兒’自幼便相交深篤,十分合得來,似乎就這麼個情形,昭?”褚升笑了,道:“不錯,難為秋大哥都記得這般清楚,後來的事情秋大哥還聽得咱們當家的提過麼?”秋離用手指敲了敲額頭,思索道:“這就不大記得了,你知道,聊這些往事全是在消閒的時候、帶上的誰也不會去費那個腦筋硬記……不過,我依稀還有點子……後來,好象那‘昭官兒’走上讀書的路子,轉到仕途去了?”褚升一拍手,道:“對,這位‘昭官兒’可真在長大以後做了官,而且還做得不小,‘昭官兒’是他的乳名。他原姓?”

秋離接口道:“陳?”

褚升睜大了眼,隨即笑道:“可不是,秋大哥的反應好快!”

“噴”了一聲,秋離道:“大約,就是眼前正須你們幫助的陳府尹了?”褚升點點頭,道:“一點不錯,陳府尹官號衡川,在‘大同府’周圍五百里的地頭上轄有六縣十七鎮,清名卓著,官聲嚴明,可是位不折不扣的好官兒,近年來他膩味了宦海浮沉的那一套把戲,所以便早早遞呈貼子向當今辭了頂戴,準備回到老家好好過過悠閒日子,可是,他想得好,有些人卻不讓他這麼順利地回家,這些人不是朝廷當政的顯貴,反倒是一批江湖道上的朋友!”

秋離靜靜地道:“一定是我們的陳府尹在任上的時候得罪了道上朋友吧?”褚升道:“正是!秋大哥,你可聽說過汪鐵頭這個人?”微微頓首,秋離道:“聽過,齊黑道上的一名悍匪,手下有著百十來人,專做無本生意,這小子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趕盡殺絕。怎麼著?陳衡川莫非與這汪鐵頭有什麼過節?”吁了口氣,褚升道:“這汪鐵頭就是栽在陳府尹手裡!”

“哦”了一聲,秋離有些詫異地道:“六扇門裡還有這等硬把子?敢收拾下汪鐵頭?”褚升笑道:“也是姓汪的該死,他狂得過火了,有一天隨身帶了手下四名大頭目公然到‘大同府’去尋歡作樂,卻被那裡的官府眼線吊上了,就在窯子裡,給官家買通了的窯姐兒在酒中下了迷藥,一下子便擒住了兩雙半,三堂打下來,這些殺人越貨,集奸擄掠於一身的江洋巨盜還朝哪裡脫罪去?秋後便全處了斬。當時,主審官便是陳府尹,在未曾判罪之前,汪鐵頭的渾家錢秀姑與汪鐵頭的弟弟汪剛便費盡了力量鑽營奔走,冀圖免罪或減刑,他們花大把銀子打通了部分關節,和陳府尹談斤兩,想以財富賄賂陳府尹,被陳府尹堅持拒絕後,又再三恐赫威逼以生命相脅,但陳府尹不為所動,公事公辦,到後來,汪鐵頭並四個人照樣被斬決了,錢秀姑和汪剛所施展的法門可以說一點效果也沒有,他們那個發狠,自是休提秋離一笑道:“因此,仇也就這樣結下了?”褚升一攤手,道:“可不是,陳府尹在任上的時候,錢秀姑和汪剛恐怕暗算朝廷命官會惹出大麻煩,所以遲遲不敢動手,如今陳府尹交回了烏紗,沒了這道護符,他們自然就有了膽啦,公然向外言明要誅絕陳府尹全家十八口來為汪鐵頭等報仇!”

秋離哼了哼,道:“膽子可真不小!”

褚升低聲道:“這些年來,咱們當家的與陳府尹雖說一在仕途,一在草莽,可也是經常有著音信往來,沒斷過消息,陳府尹一看這汪鐵頭的遺孽要找他算帳,當然了第一個就會想起咱們當家的來,是以他飛騎傳信,詳述其中因果,要求當家的助他渡此難關。咱們當家的接信之後,自是義不容辭,一口答應下來,所以,秋大哥,你就在這裡遇上我們啦!”秋離急道:“以汪鐵頭的餘氣來說,和‘飛狼幫’的力量相差之遠何能以道里計?你們只要派出一旗人馬來護送已是綽有餘裕,怎麼搞得如此大張旗鼓,如臨大敵?差不多傾巢出動啦,用得著這麼緊張?”褚升放低了聲音,道:“秋大哥,你這就有所不知了,這回單汪鐵頭一干遺孽來講,他們要是舔‘飛狼幫’的腳板心我們還嫌這些小子們的舌頭粗了,這些人根本不夠看,可是,問題就出在他們的幾朵大紅花上——錢秀姑和汪剛籌集了四千五百兩純金,到處邀人助拳。說事成之後酬以厚利,這樣一束,事情就麻煩了!”秋離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是不是?”褚升嘆了一聲,道:“除此之外,錢秀姑這騷婆娘和汪剛兩個又四處哭訴請援,按他們所能拉上的關係幫口,或動以利,或動以情,結果,就有不少道上朋友拍了胸脯啦……”沉默了片刻,秋離道:“這倒是些麻煩事——老褚,你們可曉得都有哪些江湖朋友允替勝汪的助拳?”’褚升壓著嗓門道:“據我們曉得的,‘狼牙幫’那一方面,四鐵柺、陸上一龍、何氏雙妖、禿鵬等這些角色全加入了對方的陣營,最令我們當家擔心的,卻是聞說‘無邊湖’的人居然也接受了邀請派出大批好手參與此事……”秋離似笑非笑地道:“你們這三路人馬是怎麼個走法?”搓搓手,褚升道:“我這一批由此地往南走,經過‘酒坊鋪’、‘馬尾嶺’、到前面‘虎松林’,大當家那一路由‘黃岩鎮’經‘背子崗’,也到‘虎松林’,‘金’‘銀’兩‘狼旗’的大令旗們便護著另一撥沿著官道經‘賓臨城’直達‘虎松林’。”

秋離頓首道:“也就是說,你們全在‘虎松林’會合了?”點點頭,褚升道:“不錯,全在‘虎松林’會合,秋大哥,這一段路乃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照此地的地勢形狀及江湖環境來說,這片地面是三不管的所在,不是什麼人的地盤,也沒有什麼武林中的大老坐鎮,任誰全能插腿生事而不會惹上.麻煩,只要平安渡過這段路程,在‘虎松林’前面,即已進入‘大玄社’的勢力範圍了,他們決不可能放方便動手的地段不動手,偏偏在進入人家的地盤以後纏粘上來徒自增加困擾,何況,越往前走,我們的朋友也就越多,對方想要找碴架樑就更難啦,所以說我們如果能全部穿過這段地面而抵達‘虎松林’,這樁差事就算成功大半了!”秋離估計了一下路程,笑道:“你們已來到這裡,業已過了‘酒坊鋪’及‘馬尾嶺’了,再往前去六十里地,不就是‘虎松林’了麼?”苦笑了一下,褚升道:“秋大哥,我可不敢象你想的這樣輕鬆,自出發以來,直到現在,我們雖是沿途戒備,處處謹慎並未曾發現一點可疑的痕跡,但這種平靜卻憋得人心慌,因為我們知道對方絕不會放棄行動而任由我們平安地過去,換句話說,直到如今他們尚未展開攻擊,只是意味著他們早已安排了更歹毒,更周密的計劃來坑陷我們了,並非他們大發慈悲,高拾貴手……大哥,從此地開始,到‘虎松林’之間的六十里路,恐怕才是真正的危險途徑,我敢斷言,那些兔崽子一定就會在這中間一個什麼地方下手!”微微一笑,秋離道:“你的猜測也有道理,否則,他們成功的機會豈不更少了?”嘔嘔嘴巴褚升吁了口氣道:“唉,這一路來可真是擔足了心,那等草木皆兵的緊張味道,真不是人受的,什麼地方風吹草動,雲移影掠也夠忙亂個半天,隨時隨地都準備火併,可又空發急用不上力,沿路上連人家條鬼影子也沒見到,我在想,幸虧這種事,不是天天有,要不,能把人悶瘋了,奶奶的,我寧肯面對面一刀一招幹個紮實,也不願象這樣瞎擔心思,似他娘小孩子玩捉迷藏一樣!”

秋離慢吞吞地道:“如果半途出了差錯,只怕洗老哥就會暴跳如雷啦!”眼珠子一翻,褚升叫道:“乖乖,誰敢出了差錯?秋大哥,在臨行前我們當家的寒著那張臉交待過啦,哪一個沒有盡責而出了紕漏,行,不用他動手,自己提腦袋去見他,你想?我們還能不拼上這條老命!”

秋離哧哧一笑道:“難怪你在進來住店之前就毛躁得不似平常的你了!”

褚升尷尬地道:“秋大哥,這一路上,可以說,又是擔驚,又是受累,呃,這個火氣麼,自然也就大了點,有些壓制不祝—。”

秋離安詳地道:“你們一共是分三批上道,老褚,怎的就你這一批實力最弱?”哈哈一笑,褚升擠擠眼道:“這一點,秋大哥,你就有所不知了……”秋離道:“你倒是說說看。”

褚升嚥了口唾沫,道:“這一次護送人手的分派,乃由大當家的全權作主,採取重點方式,經大當家與幾位令旗再三研討之後,認為無論是在地形上,途經上,以及護送陳府尹寶眷的分量上,最容易遭到攻截的乃是由‘黃岩鎮’經由‘背子崗’的一路,換句話說,也就是大當家親自押陣的那一路,陳府尹本人與他的大小姐便是在這一路上,我這一批是最不可能遭到重大阻礙的,因為正主兒不在我的行列裡頭,加“之這條路又較坦蕩,對方欲待下手也有諸多顧慮,所以麼,我們便將力量貫注在大當家的那一路上。我這一批的護送人手看起來就較為薄弱了。”

有點不以為然,秋離緩緩道:“洗老哥那裡有些什麼人隨行?”褚升笑道:“除了大當家自己親自押陣,其餘的那些‘金’‘銀’兩狼旗的二令旗與三十名精挑出來的兄弟也一道。

跟著!”

秋離皺眉道:“老褚,難道你們就沒想到,這樣一來,你們的力量也就分散了麼?”褚升道:“當然想到了,但是,對方若須攔截我們這三路人馬,他們的力量也一樣會分散吶,而其中還另有一點原因,如果我們萬一有了失閃,敵不住他們這些兇狠的傢伙,分開三路也有較大的闖關希望,總不至於擠在一起叫人家一窩坑了!”

沉吟了一會,秋離道:“現在,另兩批人大約會到達什麼地方?”搔搔頭,褚升道:“如若沿途尚未發生事故,大當家那一路該已過‘背子崗’或者正在‘背子崗’,兩位大令旗的一路可能也穿越‘賓臨城’了!”

秋離道:“汪鐵頭的老婆神通有這麼廣大?她會曉得你們哪一路有哪些人?”褚升嘆了一聲道:“這婆娘非常刁狡,而且精滑無Lh,據我們得到的傳聞,在陳府尹離職之前,她已派遣了大量眼線,買通了若干奸細為她刺探消息了,誰也不敢保證我們的行動內容被她知道了沒有,不過。似這等大批人馬的移動,要想保密卻是十分困難的,我們全認為她多少也將探悉了一些我們的計劃,這樣也好,叫她去費心思選擇吧,看看她會來碰我們當中的哪一路,反正,準遇上誰就豁命幹啦!”

秋離忽然笑道:“你放心了,老褚,你這一‘路不會再出毛病了。”

怔了怔,褚升迷惘地道:“這話怎說?”秋離淡淡地道:“我在這裡遇上了。無邊湖’的人,我想,他們十有十成就是為了攔截你們才守候於此的!”

猛一下跳了起來,堵升臉上變色地道:“什,什麼?無邊朗的人?”點點頭.秋離道:“一點不錯,‘無邊湖’的人。”

褚升全身肌肉收縮,目光四轉,緊張地道:“好他孃的一群雜種,秋大哥,他們一定是來對付我們這一路人馬的,可不得了,竟是無邊湖的那些殺胚來迎截我一一這不中彩了麼?!”

秋離道:“連他們的兩個首領也一起來了呢!”

冷汗涔涔,褚升大大吸了口氣:“老天——這不是說他們可能連我們這三路隊伍中的一路也不肯放過?通通都想攔截下來施其毒手!好狠!”

秋離道:“不錯,的確有這種可能!”

褚升竭力壓制住心中惶然不安的情緒,急切地道:“秋大哥,現在他們那些王八蛋的人呢?都在哪裡?”哈哈一笑,秋離反問:“你倒是說說看,他們遇上了金我還會在哪裡?”怔愕了一下,褚升立即大喜過望:“秋大哥——你的意思是說……全將他們拾掇啦?”秋離一挺胸,道:“當然,‘無邊湖’的那一群邪貨,如今個個都躺在地底下嘆氣去了!”

褚升如釋重負,振奮之極,他連撫胸口道:“可嚇得我心都差點炸啦,秋大哥,你好本領!”秋離閒閒地道:“我早已告訴你了,你這沿途上大約不會再出什麼毛病了,我已替你們清了道啦!”

連連抱拳,褚升道:“多謝秋大哥,你這簡直和救命之恩差不離了,若不是你解決了他們,我只怕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秋離坦率地道:“至少你也夠消受的,‘無邊湖’這次來的好手可以說乃聚齊他們其中的精英,但他們的運道太差,在尚未攔到你們之前就先和我與‘中原雙絕劍’照上了面,一場混戰下來,他們就全上了西天啦!”褚升咬牙切齒地道:“汪鐵頭那寡婦真是狠哪,她競想趕盡殺絕一網成殲!就連我所保著的陳府尹這一路內眷也不能放過,她們與汪鐵頭素無瓜葛,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婦孺而已,不料那賊婆娘也待刀刀誅絕,可恨!”緩緩地,秋離道:“老實說,如果你真叫‘無邊湖’的人給截上了,老褚,只怕你們一個活口也不會留下!”

吸了口涼氣,褚升道:“我可以想象得到,秋大哥,這遭老天保佑,鬼差神使地叫你碰上了他們,替我這一路人免卻了血光之災,也不知是我們這些人中哪一個祖上積了德。

豁然大笑,秋離道:“你們哪一個祖上也沒積什麼德,是我姓秋的做了好事罷了!”褚升跟著笑了起來,他又問道:“秋大哥,你方才說‘中原雙絕劍’兩位前輩也在這裡?你們怎麼也跑到此地來了!”於是,秋離匆匆將他們此來是為了協助何大器重整“太蒼派”,懲奸正名的事情述說了一遍,接著他又道:“從汪鐵頭的寡婦錢秀姑這種嚴密又狠毒的佈置情形看來,她這一次顯然是孤注一擲,勢在必得,不管任何後果,是非要取下陳府尹的項上人頭不可了,易言之,咱們洗老哥那一路人馬便極可能成為他們的主要目標,假如我猜得不錯,說不定洗老哥他們就快要和錢秀姑及其同黨接刃了!”

唸了一聲佛,褚升焦急地道:“那麼,秋大哥,我們得馬上分兵往援才是,否則大當家那邊恐怕就十分吃力啦,看這形勢,錢秀姑那按子的主力大約就放在那邊,準備專門對付大當家那一路人馬!”

秋離道:“這是可以預見的,啊,這女人簡直兇潑得緊哩!”褚升忙道:“秋大哥,我們得設法立即去幫著大當家一把哪,不能眼看著他們吃虧,你說,該怎麼個調配法呢?”站了起來,秋離笑道:“我這就去。”

褚升怔了一下,道:“我們帶哪些人同行?”眼皮子一翻,秋離道;’“什麼‘我們’?”楞了楞,褚升道:“你不是說這就啟行麼?”秋離道:“不錯,只是我一個人。”

褚升連連搖頭道:“這怎麼可以?秋大哥,如此重大難危的事情,卻叫你一個人去冒險赴難?莫不成我們這些牛高馬大的漢子全呆在此地等現成?不行不行……”秋離平靜地道:“我不是和你客氣,更不是充好漢,老褚,你的責任是保護陳府尹的部分內眷,實力不可分散,設若你再將人手支配出去,把原已不夠堅強的陣容弄得更薄弱了,萬一再度發生了意外,這個黑鍋是誰去背?而且,你也扛得起麼?所以你與你的人全不要擅離,我一個人前去為洗老哥幫場就行。”

頓了頓,他又笑道:“就算我—一個人去吧,老褚。不是我賣個狂,錢秀姑那婆娘和她的一干爪牙們也夠消受的了!”

滿口的黃板牙齜了出來,褚升笑道:“這卻一點不假。秋大哥,誰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二閻王?”秋離笑道:“去你的,我是出了名的活菩薩差不多。”

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褚升道:“秋大哥既是這樣說,便也只好如此了,我們是不是就在這裡等呢?”略一沉吟,秋離道:“你們反正要歇一宵,就在這裡等我也好,何況還有‘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留此,也是個大大的助力……”舔舔唇,他又問:“從這裡一直穿過去,抄近路到‘背子崗’有多遠?”思索了一下,褚升道:“據我的記憶,大概也有五十多里路,你知道,秋大哥,我對這裡也不太熟……”秋離道:“總不會差得太遠,我想應該趕得及!”

褚升忽然笑哈哈地道:“秋大哥,錢秀姑他們一見了你,約莫要大吃一驚呢,這不真和見了鬼一樣?”秋離瞪他一眼,道:“你也少他媽把我形容得這麼醜惡!”.褚升雙手急搖,忙道:“好,好,秋大哥,說你是活菩薩,行了吧!”

哧哧笑了,秋離道:“這還象幾句人講的話——對了,老褚,我那嫂子那乾兒子可好?”鍺升笑道:“都好,宗嫂子可是整天價惦記著你呢,一會擔心你在外頭出了事,一會又向我們打聽你真的還回山不?大當家說啦,秋離這渾小子從生出孃胎就註定了勞碌命,說得好聽點是。閒雲野鶴’,難聽點就是‘浪跡天涯’,‘東奔西跑’’一天到晚窮忙活,也不知道他搞些什麼名堂?大當家又說,巴望姓秋的小子來.能叫人眼都望穿了,說不準三年五載不見蹤影,正在炕上睡覺他卻越窗而入;大當家勸宗嫂子安心住下去,說秋大哥你一定會盡快趕回‘缺肥山’的秋離道:“當然,何前輩的這樁事辦完了,我就快馬加鞭回山,媽的,洗老哥就會在人家面前拆我的臺!”

褚升道:“秋大哥,你也不能怪我們大當家,他又何嘗不成天念著你,盼著你?大當家是打心底希望能與你終年盤桓聚首的,可是你一弄就出去好幾載不見蹤影,再次來山一趟,也都是打個轉又匆匆而去,連句話也說不盡興,大當家譬喻你回山一趟,說就象椅子下有把火燒著你的屁般一樣,那麼急躁躁的稍耽就走了,還有你那乾兒子,這小傢伙一天到晚嘴裡念道著他爹,想你回去想得那張小胖臉也憑空消瘦了好些,秋大哥,你可真得快馬加鞭回山了,最好,這遭就和我們一路!”

秋離喂了一聲,道:“我會盡快回去,不過現在不行,好歹總要幫著何前輩了卻這樁心願,不過,時間絕不會拖得太久,我可以保證,等這次回山,一定長住,叫洗老哥再也沒有話編排我了!”一抿唇,他又低聲道:“老褚,告訴你一個秘密……”褚升頗有興趣地問:“什麼秘密?”秋離笑吟吟地道:“說不定這次回山,我會給我那乾兒子帶個乾媽回去呢2”—下子睜大了眼,褚升驚喜地道:“真……真的?”拍了拍他的肩頭,秋離道:“差不多吧2”褚升興奮地道:“好極了,秋大哥,乾脆喜事就在山上辦啦!哈哈,真不可思議,自來萍蹤無定,狂浪不拘的‘鬼手’也有成家之念啦,秋大哥,幾時讓我們拜見新嫂子呀?”秋離笑道:“決了,最遲迴山的時候。”

褚升眨著那雙大環眼問:“秋大哥,新嫂子……一定相當標緻吧?”’似笑非笑地,秋離道:“你想想,我的老婆會是個母夜叉麼?”好象自家也沾足了喜氣,褚升十分高興地道:“可別忘了先告訴大當家一聲,秋大哥,要不,大當家又要氣沖牛斗,說你不尊重他,事事將他瞞著了!”

秋離頓首道:“放心,我等會遇見洗老哥時自當票報。”

門外的嘈雜聲響這時已平靜了好多,只有偶而傳來的步履聲與低語聲,間或夾雜著幾聲開啟門戶的“吱呀”聲,顯然,一切都已安置妥當了。

於是,秋離道:“走,我帶你去見見‘中原雙絕劍’二位前輩與何前輩,以後我就得上馬趕往洗老哥那邊去了。”

當褚升跟著秋離啟門而出,隔屋,“金絕劍”衣帆業已含笑在門口相候了,秋離一見,笑道:“門板可真薄,前輩,你老一定全聽見我們的交談了?”衣帆微笑道:“不錯,全聽見了,正如老弟你所言,門板可太薄,擋不住聲音,尤其是你二位的嗓子偏又不小!”

大笑著,秋離側首道:“老褚,這—‘位老人家便是‘中原雙絕劍’之首‘金絕劍’衣帆衣前輩。”

抱拳躬身,褚升恭敬地道:“‘飛狼幫’‘白狼旗’大令旗‘託塔王’褚升拜見衣老前輩。”

連忙還禮,衣帆和藹地道:“褚升弟勿須客氣,貴幫威震滇邊,名揚天下,老夫仰之久矣,貴幫大當家洗幫主,可好?褚升忙道:“大當家康泰如昔,託你老福。”

於是,衣帆又將“銀絕劍”鮑德也叫了過來,彼此見過之後,衣帆轉問秋離:“老弟,你可是馬上走?”秋離道:“這就去,再遲,怕趕不上這場熱鬧了。”

鮑德有些迷憫地問:“到哪裡去?又是趕什麼熱鬧呀?”衣帆道:“秋老弟要去助他拜兄一臂之力,詳情等下再告訴你——秋老弟,那麼我們在這裡等你?”點點頭,秋離道:“是的,前輩,我去去就很快回來,何前輩那裡尚煩前輩轉告一聲。”

衣帆沉吟了一會道:“我看是否我與老二當中去一個比較好,也有個照應。”“搖搖頭,秋離道:“不用了,洗老哥那裡力量原本不弱,我去也只是為了萬一;尤其這裡老褚的人手頗不夠分派,二位前輩在此,正好多個照應,如果發生什麼意外,有二位前輩坐鎮,虎威所至,亦足可阻遏外敵而有餘了!”

衣帆笑道:“你也別把我兩個老朽捧得太高了,好吧,便依你,不過你可得加意小心,出不得差錯!”

秋離忙道:“多謝前輩關懷,我自會小心。”

說著,他向“中原雙絕劍”道了別,轉身大步走出客棧。

外頭,雪已停了,但風卻更加尖銳冷凜,撲面如削,空氣寒瑟得象結了冰,吸進肺裡有如吸進一把把的冰屑,凍得人連體內的血都要凝凍了,好冷的天!

褚升早已吩咐手下為秋離牽來了他的坐騎“黃驃子”,秋離上前拍了拍他這老夥伴的頭顱,回身道:“老褚,這裡你留點神,我走啦!”

褚升頂著風嗆了——口,道:“你放心,秋大哥,此地有我擔待著,見了大當家,煩你轉稟一聲。就說我這一路人馬一切平安,準時抵達。虎松林’。”

點著頭,秋離一邊移目回顧,在這等滴水成冰的天氣裡,客棧外頭仍有幾個‘飛狼幫’的弟兄反穿著羊皮襖在周遭放哨巡邏,秋離不禁讚許地微笑了,褚升的手下不含糊!

將身上的披風裹緊了點,秋離道:“我會說的,老褚,你進去吧,外頭冷得很,媽的,這種鬼天氣,我奇怪汪鐵頭的、寡婦錢秀姑為什麼不弄個野漢子瘟在熱被窩裡頭痛快,卻反倒頂著風雪非要搞得血腥漫天不可!”

哆嗦了一下,褚升大笑道:“說得是呀,他孃的,也整得我們陪著受罪!”

揮揮手,秋離叫道:“你進去吧,我走啦!”“黃驃子”長嘶如嘯,四蹄飛揚,在積雪翻濺中,一人一騎,瞬時奔向白茫茫的荒野裡……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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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孤軍深入

“背子崗”的地勢十分奇特易尋,那是橫地的一道崗脊上重疊著另一道較小的崗脊,有點象一種什麼東西揹負著另一種什麼東西,崗脊的形狀並不似人的模樣,也不知道是誰給起的這個名字,總之崗脊的形狀就象是揹負著什麼東西的兩個物體重疊罷了,管它到底象什麼呢?這只是某一個山崗的名字而己。

經過一個時辰左右的策馬急奔,秋離並不太困難地找著了這個地方,他立即馳馬先向崗坡上奔去,想找個較高的地方搜尋洗如秀那一隊人的蹤跡。

“背子崗”大約是由嶙峋嵯峨的岩石疊集成的,地面積著雪,馬蹄踏處仍極堅硬,對馬行頗有幫助,但因為沒有路,老在石隙或巖面上走,亦頗有滑蹄的可能,秋離翻身下馬,牽著愛騎朝崗頂上走。

就在他十分艱辛地幫助坐騎躍隙翻巖的當兒,一陣風颳來,隱約夾雜著含混的,出自人口的哧吼聲,於是,秋離立即停住,傾耳細聽,他在辨明瞭聲音傳來的方向之後,毫不遲疑地匆忙拉著馬匹返身下崗,按照判明的方向位置迅速登鞍趕去。

那陣陰陰的哧喝聲,晤,就傳自“背子崗”崗坡對面那片幾乎同高的丘陵地上,照地形看,要下了那片丘陵地,才能到達“背子崗”崗腳的道路上呢,看樣子,秋離來得及時,甚至還超前了一步:“黃騾子”蹄聲如雷,宛似一陣狂風般捲起飛揚的積雪奔上了丘陵。秋離剛剛轉過這條踩挺的窄路,顯然,他的奔騎之聲將兩邊人馬全驚動了,近百雙目光全緊張地盯視著他這邊,秋離匆匆一眼,立即看清楚了“飛狼幫”的人是在對面,眼前這一批約莫就是錢秀姑和她的同黨無疑了!

這時……

三名彪形大漢突然掠阻路中,一個臉如鍋底的仁兄大吼:“來人住馬!”秋離理都不理,放騎衝過,攔在路中的三名大漢慌忙躍向兩邊,那黑臉漢子憤然地DG喝:“再不停下老子們就用暗青子招呼了!”

秋離頭都不回地大笑:“你敢傷了大爺,‘無邊湖’必不與你干休!”

‘無邊湖’三個字將那大漢及他的夥伴弄得一愣立即一個尖細的女人聲音響了起來:“老黑別動,說不定他是‘無邊湖’施甫施當家派來的!

那女人話一出口,擋在前面的一群人馬上散向兩邊,秋離大叫道:“我是施當家派來傳信的,要問對面‘飛狼幫’的洗胖子,我那乾兒子怎生叫他虧待了?”錢秀姑這邊的人正搞不清秋離是在說什麼,對面,布成一字長蛇陣的“飛狼幫”的人馬中卻突然地響起幾聲大笑——那是“翼腕玄影”洗如秀和他手下兩個二令旗的笑聲,他們業已認出了來人是誰!

當蓄勢待發的“飛狼幫”所屬受命收手的一舜,餞秀姑那邊的人有幾個也認出了秋離——那是“狼牙幫”的一干人,他們驚恐地大喊:“不好,這小子是秋離!”

“快,截住他!”

但是,他們卻發覺晚了一步,秋離業已衝過阻撓,飛奔到“飛狼幫”的陣勢之前了!

身穿紫韶皮袍子,頭戴鑲嵌紅玉的雙層厚軟瓜皮帽,面團團似富翁的洗如秀一步搶上前來,張開雙臂呵呵大笑道:“我的心肝寶貝,兄弟,你可真來得及時哪!”掠下馬來,秋離和洗如秀熱切地擁抱了一下,笑道:“老洗,我這做弟弟的夠交情吧?”洗如秀欣慰莫名,又是振奮,又是激動地道:“好兄弟,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你會在這時突然趕到,直若自天而降,寒夜弧騎馳援,獨闖重關,這份情誼,哥哥我還有什麼話說!兄弟,哥哥我真沒看錯你I”秋離忙道:“別客氣了,我的老哥,怎麼樣?情勢如何?”

洗如秀惡狠狠地向對面瞪了一眼?低低地道:“不大妙,兄弟,他們來的人不少,且頗多高手,似乎對方主力全聚於此,我方才估量了一下。突圍沒有問題,但卻不敢確保昭宮兄和他兒子的安全,且這一端,已使我傷透了腦筋,若昭宮兄父子有了失閃,我們這次大舉前來維護他全家渡難的意義也都失去啦……”秋離冷冷一哼,道:“那是我沒有趕到以前的局面,老洗.如今我來了、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洗如秀笑得兩頰肥肉亂顫道:“當然,剛才一聽到你大喊我虧待了你的乾兒子,我就放心啦,呵呵,我知道是你來了”這時,“金狼旗”二令旗,形態詢詢的“一筆鉤天”葛維與“銀狼旗”二令旗,生得短小精悍的“在堂滾刀”林清兩人匆忙過來與秋離見了禮,略略寒喧之後,葛維笑道:“先前驟聞蹄聲如雷,一路滾來,還當是對方又有幫手趕至,正在驚疑未定,卻聞得是秋兄口音,一剎那問,大夥全象同時吸下一顆定心丸了,這種感受,的確是令人舒泰,秋兄,你果乃道義中人!”

秋離笑道:“洗老哥的事,我敢拖他的死狗麼?”就在他們這短暫的談話尚未結束時,對面,已募地傳來一個尖削又潑野的女人聲音:“秋離——我有話和你說!”

洗如秀“呸”了一聲,道:“就是那妖婆娘——錢秀姑!”

忽又一笑,他解釋道:“兄弟,這錢秀姑是汪鐵頭的寡婦,也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她和我們之間搞得如此劍拔弩張的原因是——”擺擺手,秋離笑道:“我全知道內中情形,老洗,要不我怎能這麼湊巧趕來?”對面,錢秀姑的聲音顫得憤怒與不耐了,因此,也就更為尖細,道:“秋離,你聽見沒有?我有話向你說。”

緩緩轉過身來,藉著積雪的反光,秋離可以大略看清楚站在那邊正放聲叱喝的女人,約莫有三十四五的年歲,業已是徐娘半老了,風韻麼,還可以講猶存吧,壯健豐滿的軀體上是一張稍稍嫌長了些的臉孔,一雙眼睛比較大,就是鋒芒太露,顯得有點冷森森,鼻子是蔥管鼻,嘴唇過分削薄,尤其兩邊顴骨太高,未免帶著寡薄相,總之,看上去還是個女‘人模樣,說不上美,也不太討人親近,那樣子,叫人一見就知道是個刁滑潑野又相當果斷的厲害婆娘!

端詳了對方一會,秋離懶洋洋地道:“說吧,你。”

那女人——錢秀姑狠狠地道:“秋離,我就是錢秀姑,是汪鐵頭的寡妻,今夜我們找上門來,只為了要陳衡川這狗官的首級,我們並不想與你以及“飛狼幫”作對——你們現在撤手退去,我保證不動你們毫髮,而且更贈送黃金一千兩作你們這一趟辛苦的酬勞!”

哧昧一笑,秋離道:“你倒蠻落檻的,更且光棍得緊,好,反正大家全是在外面跑的人,辛辛苦苦無非也就為了一個‘財’字……”後面。那“銀狼旗”的二旗主“地堂滾刀”林清聞言之下不由一呆,他驚疑地湊在洗如秀耳邊道:“當家的,怎麼秋大哥口風不對?他不要受了那妖婆蠱惑……”瞪了林清一眼,洗如秀低斥道:“你他奶奶閉上那張鳥嘴!

秋兄弟的脾氣你根本摸不清,少在這裡瞎猜疑;他會受益惑?你看著吧,他是在耍那婆娘的寶!”

“一筆鉤天”葛維也笑道:“老林,你不瞭解秋兄的為人行事之道,他只要抓著機會,總要奚落一下他的對頭玩玩!”

現在,錢秀姑似是十分驚奇,她尖笑一聲,道:“很好,秋離,老聽人說你在道上混得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今日一見,果然不差,是塊上好材料!”

洗如秀暗裡一笑,低聲道:“兄弟呀,這婆娘看你小白臉一張,想嚐嚐你這隻‘童子雞’呢!

秋離小聲笑道:“等下她如搞清楚我乃油條回鍋了多少次,恐伯就要惱羞成怒了!”

對面錢秀姑繼續在叫喊:“……勸使‘飛狼幫’的人馬也一齊退走,將姓陳的狗官父子留下,我們這一千兩黃金便立即如數付上,絕不缺少分毫!”

清清嗓門,秋離大聲道:“可以,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錢秀姑尖削地問:“什麼條件?”

秋離大馬金刀地道:“斤兩總是要談談的,不能說你出多少,我們便照收多少,價錢方面我們得斟酌一下!”

錢秀姑重重一哼,道:“秋離,一千兩純金的代價,已經不算少了,你不要得寸進尺,自以為奇貨可居,要知道我們並非含糊你們,只是為了不欲多傷人命,才甘願退一步想,如果你以為可以藉此要挾,你就大錯特錯了。”

秋離高昂地道:“你多少得再加點,我們這一趟勞師動眾,所費不資,總不能叫我們自賠老本,一千兩金子每人才能分得若干?太少了!”

那邊的錢秀姑回頭與她身側一個禿頂紅臉的肥胖老者私語了一陣,又轉過來憤怒地叫:“好吧,我再加你們二百兩!”

搖搖頭,秋離道:“才加二百兩?媽的,我們又不是叫花子要小錢的,這點數目算什麼玩意?簡直是侮辱!”

錢秀姑尖吼一聲,叫道:“姓秋的,你不要太過分,真個弄得大家翻了臉,搞到橫屍遍野,流血成河的地步,只怕你就後悔莫及了,那時休說一千二百兩黃金你們分文得不到,就算棺材錢還得你們自己想法子湊,你琢磨著辦吧!”

秋離毫不讓步地道:“如果就這點錢,便不用再談了,屍橫遍野也好,血流成河亦罷,反正你們也輕鬆不了,大夥就‘裱’.著幹啦!

在錢秀姑一旁的禿頂胖大老者,又湊嘴在錢秀姑的耳旁嘆了口氣,秋離搖著頭學著方才錢秀姑的口氣罵道:“你是吃了迷糊藥啦,章森,。你這痞子、無賴、牛皮匠,你說誰會將什麼毀在這裡,我們麼?是誰將我們毀在這裡?你們麼?就憑你們這一堆廢料,幾塊庸才,就有這麼深的道行?撒泡尿照照你們各位的尊容吧,你們問問自己,可有這個信心?秋老子橫行江湖的時候,你們都還賴在你們師孃懷裡吃奶呢,如今競想與你們秋老子分庭抗禮起來了,乖乖,你們可真是一斤鴨子半斤嘴,光賣他的把式吶!”

“禿鵬”章森業已氣青了臉,他吸著氣道:“秋離一一你是至死不悟了!

秋離“呸”了一聲,道:“你們才是痴人說夢!”

一側,洗如秀突然厲聲地道:“章森,方才我的把弟已代替我們作了答覆,想怎麼辦,你們劃下道來,我們全接著!”

一把拉開章森,錢秀姑瘋狂地叫罵:“洗如秀,你包庇貪官,橫與同道作對,我叫你不得好死,我要吃你的肉,挫你的骨,你這豬羅,腦滿腸肥的畜生!”

洗如秀惡狠狠地道:“你可以試試,刁婆子!”

兩個瘦長的,面色青白又毫無表情的角色走了出來,他們兩個長相酷肖,也都穿的是一襲灰鼠袍子,看上去如同—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其中一個向洗如秀招招手,冷悽悽地道:“來來來,姓洗的,我哥倆來領教領教你這滇境大豪,掂掂你到底有什麼不得了的分量,敢來包庇姓陳的貪官汙吏!”

怪笑一聲,洗如秀道:“何氏雙妖,你這一對怪物唬唬別人猶自尚可,想在我面前強逞能只怕是找錯人嘍,行,我就來夾磨夾磨你們!”

一伸手攔住了欲待上前應陣的洗如秀,秋離笑道:“老洗。

第弟在此,還用得著老哥上陣,我來侍候二位吧!”

說著,他大搖大擺地走到中間,笑容可拘地道:“來吧,我的兩個心肝兒,一起上,免得我麻煩:““何氏雙妖”兄弟兩頓時面色齊變,做哥哥的何欽重重一哼,手抄處,“虎”地一聲,一條纏在腰上的“蚊皮倒須鞭”已在空中揚了一轉!

同時,他弟弟何敬也抖出了一條式樣相似的兵器來!

“禿鵬”章森緊張地上前,低低地道:“二位何兄千萬小心,這姓秋的相當厲害,可別為他所乘,頭一陣便挫了我們的銳氣!

何欽不快地橫了章森一眼,冷冷地道:“章老,你也太小看我兄弟了!”

“何氏雙妖”也是黑道上頗負盛譽的能手,在黃河流域一帶可謂吃一份,自來眼高於頂,梁傲不馴,他們從行道以來,便少碰過釘子,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兩兄弟那種目空四海的習性,以為天下雖大,他們“何氏雙妖”可以獨尊一方了。

秋離的威名,他們也不是沒聽過,但唯其聽過,就越發的不服氣,他們方才眼見錢秀姑和章森對秋離的那股子憚忌勁,便已老大地不痛快,如今指名罵陣,也就是想展露一下他兩兄弟的狠處,順便也一洩積了滿肚皮的窩囊氣!碰了個軟釘子,章森雖是異常惱火,但時值非常,也不好發作,當下他乾笑兩聲,勉強地道:“老夫一番好意,二位何兄既是藝高膽大,老夫也就無話可說了!”錢秀姑也叮吟道:“二位何兄,聽說姓秋的小子自來下手不留活口,何賢昆仲可得加意防範哪!”

青白的臉孔上是一片冷森,何敬接口道:“汪大嫂,你就看誰不留活口吧!”

現在……

秋離已有些不耐煩了,他抓了一把積雪在手中用刀搓著,邊道:“喂,你兩個人妖可是早知道這——來就回不去了?交待後事也得快點呀,我這廂還等著呢!”何欽勃然大怒,叱道:“好狂夫!”

秋離嗤之以聲:“你個狗操的!”

凌空有一條黑蛇似的影子暴閃,“嘶”地一聲卷向秋離頸項,好快!

身形猝然貼地掠進,令人一陣心顫神搖的“嗚……嗚”怪響突而揚起,銀光瑩瑩的銀牛角展現著半彎月形的光弧映幻漫天,“蛟皮倒.須鞭”急纏角身,卻絲毫用不上勁,在連串的刺耳括響中又立即滑脫,當另一條鞭影也有如流光,纏捲來的瞬息,秋離早已彈上了半空!於是,他就象從來便未曾彈升起來過——樣,人們的視線開始一轉,他已經又撲了回來,剎那間,他彷彿將天上隱在黑暗雲霧中的彎月——幾幹幾萬只彎月全帶下來了,半弧形的乳白色光華交錯穿織,縱橫飛旋,又似幾千幾萬柄彎刀在掠舞翻滾,空氣激盪中,響著震耳的呼嘯聲。

“何氏雙妖”的兩條“蛟皮倒須鞭”雖是舞得急密,卻根本擋不住這漫天月弧的狂瀉猛擊——就好象兩根竹杆遮不得傾盆大雨一樣,只見光影淬閃,兩條長鞭業已連連歪斜蕩彈,完全失了準頭!

秋離的尖嘯宛如鬼泣,銀牛角的弧光和著他那悽慘的嘯聲流飛旋斬,其聲之刺耳可怖,似是已將空氣全割裂成碎片下!

兩條人影就象被炸開來一般手舞足蹈地摔向半空,又灑著雨似的鮮血重重跌落地下,當他們落下,那兩具血肉模糊的軀體已經叫人認不出這乃是“何氏雙妖”了!

這邊,錢秀姑的人個個面色蒼白,呆若木雞,那邊,“飛狼幫”的弟‘兄們卻突然地起了一陣歡呼的喝彩之聲!

站在那裡,秋離慢吞吞地用鞋底揩擦著銀牛角上的血跡,形狀之悠閒自若,宛如他從頭到尾便一直在做著這個動作一樣……洗如秀仰天大笑,洪聲道:“兄弟,神威依舊!”

露齒一笑,秋離道:“老哥謬譽了,這一雙人妖,又算是什麼玩意?如果連他們都吃不下,還在江湖上混個鳥?”突地……錢秀姑瘋狂尖叫:“秋離,你好辣手,我和你拼了”不屑地一撇唇角,秋離似笑非笑地道:“不是我藐視你汪大嫂,你上來只怕比這雙人妖還不夠一擊!”

錢秀姑一彎身,猛地自兩邊靴筒子裡拔出來兩柄精光閃閃的匕首,形如一頭雌虎般就待往前衝!

斜刺裡一條人影迅速將她攔腰抱住,大叫道:“嫂子,你瘋了,你怎能這麼衝動!”

那抱住錢秀姑的人,呃,是個三十多歲的壯漢,眉目之間,流露著成形的粗野暴唳之色,滿臉的橫肉配著一雙蛇眼,看上去頗為精悍陰顯,他硬拖著錢秀姑,邊又厲聲叫:“姓秋的僥倖贏了一場,不見得就能贏第二場,嫂子、如果你一出了差錯,豈不自渙軍心?大哥的血海深仇又到哪裡報去?”掙扎著,扭動著,錢秀姑口沫橫飛地叫囂:“不要管我,汪剛,你放開我,讓我和姓秋的雜種拼了,死活由命,卻不能讓何家兄弟白挺了屍……”這幾句話,錢秀姑原是給她所請來的幫手們聽的,,果然,她請來的那些幫手們憋不住了,個個覺得臉孔赫然,聞言如刺,一股敵愾同仇的悲憤表情更流露了出來……不管是真是假,他們受邀來此,或是收了鉅額報酬,或是與汪鐵頭當年有老交情,無論哪一端,他們也裝不得瘟,發不得熊,就算心裡寒透,也得“拿鴨子上架”,硬挺這一遭啦!首先,章森走了上來,他沉重地勸慰著又哭又鬧的錢秀姑道:“弟妹,你二叔說得對,你先別激動,且平靜一下,切切不可魯莽從事,否則,你若有了個長短,我們豈不也洩了氣?何家兄弟方才輕敵過甚,貪功急進,這才栽了跟頭,姓秋的功夫不錯,但也不是上了天,咱們穩紮穩打,他也不見得就能佔了便宜,形勢並不如表面的不可收拾!”

哀號一聲,錢秀姑涕淚滂沱地道:“章大哥,全憑你給我這苦命人作主了啊!”

暗裡叫了聲苦,章森表面上卻不得不扮出一副慷慨激昂之狀,義形於色地道:“這個當然,弟妹,你放心,為兄的自有處置!”

錢秀姑又悲泣著嚎道:“章大哥……死鬼鐵頭生前總算沒看錯人,結交了大哥你們一干重義守信的朋友……各位叔伯啊,鐵頭死得慘叼……長炮一響,人頭落地,連個全屍也沒撈著,混了大半輩子江湖,難道就落得這麼個悽慘下場?這全是陳衡川那狗官下的毒手礙……可憐我一個寡婦,任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吃那狗官的肉,可又有什麼能耐替鐵頭報仇雪恨?我全憑各位叔伯,鐵頭生前結交的你們這些好兄弟給我伸冤了……天礙……我好命苦……”章森連忙勸道:“別哭啦,弟妹,你歇會,這裡自有我們出面……”頓了頓,他又咬牙道:“總之,我們不會對不起鐵頭的!”咽噎住哭聲,錢秀姑擰了把鼻涕,抽抽答答地道:“多謝你,章大哥,待今天替鐵頭……報了仇,我回去給各位立長生牌位,每日焚香膜拜,求上天保佑你們多子多孫,福綠壽三星高照!”

心裡嘆了口氣,章森滿不是味地暗付:“還立什麼長生牌位?你這婆娘全把我們拖下了水,何家兄弟就是個例子……今天能活出命走就算上天保佑了,我也不求多子多孫,也不求福祿壽三星高照……”喃咕著,他表面上卻豪氣干雲地道:“弟妹休如此說,我們與鐵頭相交多年,情同生死,他吃人坑害了,我們豈能罷休?不講還有你出面為鐵頭報仇,便沒有你,我們也是一樣饒不過那殺害鐵頭的狗官陳某!”說著,他為了要引大家的支持同情,激動各人的公憤,藉以分擔自己的責任,當即側首向他們其餘眾人大叫:“各位兄弟,眼前的情形大家也看見了,我們乃是受邀來替汪鐵頭報仇雪恨的,不管我們為了什麼理由來,既是來了就得為汪寡婦盡一份心力,如今何家兄弟已經又遭了害,等於仇上加仇,恨上加恨,說什麼我們也不能裝歪,說什麼我們也不能對不起汪家寡婦,我們得向對方索還公道!”他那一雙綠豆眼睜得滾圓,煞有介事地瞪著他的夥計們,緊接著叫道:“‘狼牙幫’曹豐曹堂主,請尊駕一抒高見?”站在那裡的,哈,除了那身材瘦小,面目嚴肅深沉的“狼牙幫”幫主曹豐乃秋離不識之人外,其餘的“狼牙幫”好漢們也竟大半認得……“狼牙幫”的二幫主屠昌義,刑堂堂主賴秀長,另兩個,哼,卻是屠昌義的一雙好朋友……“銀虹”廖全,“飛月”史賓,再過去是個狹臉闊嘴的中年人物,秋離亦覺眼生,不過他曉得也脫不了“狼牙幫”的圈子,因為他們六個人全站在一起。

乾咳兩聲,曹豐扯動了一下他滿面深刻交縱的皺紋,緩緩地道:“章兄所言極是,我等既受邀而來,當無臨危退縮之理,雖是強敵於前,也只有傾力一拼了!”

“青鵬”屠昌義接口道:“何況,姓秋的與我們以前亦有一段過節,正好在今天一併了結!”

章森一伸姆指,讚道:“‘狼牙幫’果然仁義齊天,老夫在此代汪家寡婦謝過……”他又轉向另一個體形偉岸,面如滿月的人物:“‘陸上一龍’管力管兄,想亦同曹幫主之見無異吧?”管力微微一笑,道:“當然。”

這時,四個身著羊皮襖彪形大漢齊聲道:“章大哥,我哥兒四個的意見你就不必問了!”

抱抱拳,章森笑道:“好,‘四鐵柺’硬是好漢!”

接著,他又交待汪剛道:“汪老弟,叫你的手下們準備廝殺!

用力一點頭,汪剛洪聲道:“放心,章大哥,百多弟兄,俱乃我與先兄的老班底,他們早已等著今天這個時辰了!”

章森高聲道:“各位兄臺,方才大夥業已表明誓死一戰的決心了,老夫可以斷言,無論在同道的仁義上,江湖的傳規上,做人的道理上,這番決策是正確的,亦是頗值讚揚的,由此證實,大傢俱乃忠義之士,信諾君子,就算我們拋頭灑血,也是可面對諸天神靈,無愧於後世子孫了!

突然,秋離狂笑一聲道:“姓章的,你那番謬論完了沒有?你們企圖截殺朝廷退隱的清官廉史,糾結這一批棒老二,土匪強盜,集扒手於大成的兇徒於此,妄想以血掌逞惡,以毒心施暴,甚至連人家婦孺老弱全不放過,算是哪門子仁義,哪門子信諾?又符合哪一點江湖傳規與做人的道理?諸天神靈保佑好人善士,豈會庇護你們這群豺狼虎豹,歹徒奸匪?而你們這種卑劣行為,將來若不貽羞後世,使子孫蒙其恥辱,那才叫怪呢?”章森一下子答不上話,藻臊得老臉通紅,張口結舌道:“你……你……強詞……奪理……”笑了笑,秋離道:“你們不要受了那婆娘的蠱惑與表情上的欺騙,其實她那一套只是最簡單的激將之法而已,各位全是老江湖了,不會看不出來,我知道,你們少數是情而難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撐好漢,但大多數卻是有了好處才來拼這個命,說句真心話,你們哪個是與汪鐵頭有這種過命交情的?不是我煞風景,拆你們的臺,只怕你們其中真正為了仁義公理而肯捨命的人是太少了,我不清楚汪寡婦那四千五百兩黃金‘是怎麼個分派法,但我可以十分坦誠地告訴各位,不管你們得到多少金子,卻全不如你們的生命值錢,而且,若沒了命,便有天大的財富又濟得甚事?還不是幻夢一場!”一番話,是又輕又重,又勸又諷,直將錢秀姑這邊的一干幫手弄得面紅耳赤,羞怒交集,但卻好半晌駁不過去!吸了口氣,“青鵬”屠昌義氣恨地道:“秋離,你不用仗著你的唇鋒舌利來這裡賣弄,我們不吃你那一套!別的不說,你幾次三番與本幫作對,砸了我們的買賣,強行插手干涉豐幫的私務,殺害本幫弟兄,又勾引本幫叛逆,端端種種,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又到此地替姓陳的狗官出頭擋事,更是欺人太甚,新仇舊恨,正好一起結算!”章森也大聲道:“好,好叫他知道天下之大,並不是他姓秋的一個人就可以橫行的!”涕淚末乾的錢秀姑又幹嚎著:“姓秋的好毒啊,殺人放火的事他全做了,今天卻在這裡裝成個好人樣,含了滿口汙血來噴我們……各位叔伯,他業已騎到我們頭上來撤尿,罵著譏消著我們,毫不把我們當成人看,我們就能這麼叫他鄙視,這麼叫他笑話麼?今天若不收拾了他,日後大夥哪還有臉再在道上混下去啊!……”人們的情緒尚不待平靜,思考尚未及周詳,便又被錢秀姑搞得怒火中燒,群情激憤了,“四鐵柺”首先厲吼:“我們拼了,說什麼也拐了,媽的,簡直欺人太甚!”

屠昌義也大叫:“姓秋的也只是個人,沒什麼大不了,大夥齊心幹掉他!”

汪剛咬牙狂吼:“今日不除此撩,將來任是誰也後患無穿,大哥英魂不遠,佑著我們替你報仇啊!”

“陸上一龍”管力最是深沉自持,他默無一語,可是,滿月般的面孔上卻已顯出明顯的鬱侶之色了。

“禿鵬”章森環視四周,洪亮地道:“眾志成城!諸位兄臺,我們就給對方以致命一擊!”

錢秀姑打鐵趁熱地尖叫:“蒼天在上,鐵頭稱看著我們啊,我們就要為你報仇,摘下狗官的首級在你墓前祭奠了!”、站在那裡,冷眼旁觀的秋離不禁搖頭,他喃喃地道:“這些人全暈頭了……他們競幼稚到看不透錢秀姑那妖婆娘的鬼話?該死……”在他後面,洗如秀笑道:“兄弟,這群瘋子個個全頂著一臉黑氣,註定要倒黴啦!”

秋離無可奈何地道:“這是他們自找,怨不得人!”

踏上一步,洗如秀道:“早了早好,奶奶的,頑石不點頭便砸碎頑石!”

秋離笑了笑,道:“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啦!”

洗如秀低促地道:“怎麼個幹法?你分派吧,但記著‘昭官兄’父子的性命最重要,他們就在後頭那輛篷車裡。”

秋離果斷地道:“沒什麼好分派的,老洗,你與你的人護住篷車就得,其餘的事我一個人接下啦!”睜大了一雙腫泡眼,洗如秀忙道:“你可搞清楚了他們這窩於畜生乃是一哄而上的啊,別以為他們會和你單掄單地挑!”笑笑,秋離道:“放心啦,老洗,比這更大的陣仗我一個人獨力應付過,你看我不仍是好生生地活在這裡?”吞了口唾沫,洗如秀無奈地道:“好吧,你得加意小心才是!”

眨眨眼,秋離道:“老命是我自己的吶,而我還並不想就此歸天,哥!”

知道他這位把弟那種硬得叫人跺腳的脾氣,洗如秀不再說什麼了,他拍拍秋離肩膀,迅速退下,手一揮,“飛狼幫”的人馬立即已圍布成一個圓陣,圓陣中央,便是那輛雙縷篷車了。

就在這時,對面“—陣霹雷似地吼聲突起:“殺過去摘狗官頭!"四條人影彈上半空,齊齊翻滾,分成四個不同的方位撲向了篷車,幾乎在一個時間,另六條人影彈向秋離衝來。

“好兒子們!秋離大叫一聲,身影倒射起七丈之高,業已超過了那四條人影躍升的高度,人在空中,銀牛角的乳銀色光華宛似一輪淬現的光環,“嗚——”聲暴旋,左手急揮,三十九記貫足“彌陀真力”的掌勢已劈向地下的六條人影!

在乳白泛銀的弧形光環翻動裡,四隻黑烏烏的沉重鐵柺“叮噹”連聲地被震擊得東斜西歪,地下衝來的六個人也慌忙竄躍開去,三十九股巨大的力道擊得地面“嘭嘭”連響,積雪夾雜著溼泥紛飛!

斜刺裡……

一條身影有如大鳥般飛騰而來,袍袖飄舞中一道金閃閃的光芒電刺秋離——那是“陸上一龍”管力懾武林的兵器“金龍鞭”。

秋離突然貼地暴掠而出,一個騰身迴旋著仰升,銀牛角”幻映出漫天的角影在一片神哭鬼號的刺耳怪嘯聲裡罩向了管力,同時,他的左臂揮閃成波浪般的急顫,眨眼間一百掌已自一百個相適的角度合撞向同一目標——管力。

尖叱著,而管力的叱聲卻透露著至極的驚愕與慌亂意味,他的“金龍鞭”奮力展布成一面以條條光流交織而就的金網,但是,他擋得過來自四面八方的角影,卻無法盡阻亦來自四面八方的掌刃,於是,“吭”地一聲悶啤,這位本領精湛的“陸上一龍”陡然連中十七掌——宛如十七記鐵錘狠狠砸上了他的身體,頓時骨碎肋斷,內腑震裂,滿口鮮血狂噴著,一頭栽向地下!

“不好!��苄滯炅耍*

是誰發出一聲驚怖的長號,當這聲長號還帶著一縷顫抖的餘音,秋離已在飛起一百三十七角中再度盪開了四隻猛襲而來的鋼拐,他貫足“彌陀真力”的“閻王斬”法也由左手單招淬展——“嘭嘭”兩聲,“四鐵柺”中的兩人業已手舞足蹈地被震向了半空,就地候翻,銀牛角“笸”地一聲透穿了另一名“鐵柺”的胸膛,當那第四位仁兄正在膽裂心寒的剎那,秋離一記“鬼索命”已活生生砍扁了對方的腦袋!

滿空的鮮血摻和著腦漿在並濺,銀牛角的乳白色銀光霍霍掣閃,有如狂飄風杆般的掌力縱橫劈撞,秋離混身浴血,形同厲鬼魔神!

有“小勾魂”之稱的“狼牙幫”刑堂堂主賴秀長剛好迎上了挾以萬鈞之力而來的秋離,賴秀長不禁魂飛魄散,倉皇退避,手中的一柄“虎頭七環刀”連伸也不敢往前伸一下!

他這一退,啊,他後面的“飛月”史賓便正好填上他的空缺,史賓大吼如雷,形如彎月的鋒利大鍘刀猛砍直劈,秋離淬然滑步,當大鍘刀稍差一絲地擦過他的身邊,銀牛角已在閃抖中將史賓身上捅穿了七個大血窟窿!

“銀虹”廖全狂吼著由一邊撲到,摟頭蓋臉便是疾如排浪般的三十一劍,他的劍又窄又長,一旦舞展,就宛似雪花繽紛,銀虹層疊,果然威勢可觀!但是,秋離卻不避不讓,看準目標,聚起全身的“彌陀真力”猛劈向前,又見一股成形的罡力在一片“呼嚕嚕”嘯吼聲裡矯龍般直搗而出,廖全的攻勢尚未夠上位置,業已被撞飛出去,血濺肉散,腑臟進裂——就象是吃炸藥炸開來一樣!

藉著出掌的反彈之力,秋離“呼”的倒飛起來,凌空轉旋,又是一百三十七角,又是一百掌罩住了正在東閃西躲的賴秀長!“虎頭七環刀”的“嗆郎”撞擊聲夾雜著賴秀長尖厲的鍔號,這位“狼牙幫”的刑堂堂主那細瘦的軀體便幾乎裂成了一塊塊地分向四周拋散!他委實已盡了全力封閉敵人的攻擊,但是,奈何力有不及!

“我和你拼了!”

“狼牙幫”幫主曹豐嘶啞地吼叫著凌空落下——他選擇了最適當的位置,正落向秋離的頭頂!

曹豐的功力果是驚人的,不愧為一幫之主,身形剛現,暴起九十一掌斜劈敵人,右手倏翻,霸道之極的“劑心鉤”已插向秋離胸膛!

秋離的黑包頭巾飛拂——他就地猛旋,旋轉中又準又狠地揮出九十一掌硬迎,銀牛角微仰倏敲,“當”地一聲,竟那麼湊巧地一下子將曹豐的“劑心鉤”砸歪!

此刻,秋離身後,汪剛手拿“鬼頭刀”,悄無聲息地乘隙而上,形色猙獰地咬牙猛然揮刀!

“叱嘿!”

口中出聲,秋離的銀牛角淬然自肋邊暴戳,汪剛的“鬼頭刀”隔著他的頭頂尚有寸許距離,已然慘號一聲被撞了出去,銀牛角灑著滴溜溜的血珠子拔自他的小腹深處——只那一寸的距離,他卻永遠也無法超越了!

號稱“劑心裡”的曹豐瞄準時機,閃電般掠進,抖手出鉤,光點顫幻中疾刺秋離!

銀牛角帶著淋漓的血水呼嘯翻飛,就象角上生著眼睛;奇準無比又奇快地磕開了曹豐這一連串的襲擊,曹豐虎口進裂,咬牙急退,可是,這一遭秋離卻已不容對方再度全身而還了“譁”聲震顫,一股血箭出自秋離口中,這股血箭去得那麼迅速,那麼快如流光掣閃,又那麼不可思議,當惶恐躍退中的曹豐發覺,那股血箭業已撞上了他的面門,與他的面門同時炸裂開一片朦朧的血花!

連正眼也不看一下,秋離“呼”地騰起,撲向那竟然挪腿開溜了的“青鵬”屠昌義!

橫裡,一條人影倏地攔截,哈,競是那同為一“鵬”的“禿鵬”章森;章森紅臉泛紫,頰肉緊繃,他一上來就是呼呼轟轟地七式二十七掌!

秋離“嗤”地一笑:“混元掌力!”

四個字吐自他的口中,他卻並不接鬥,一個暴翻,套在手上的銀牛角“嗚”地一聲飛擲而出,他是用了全身力量作此一擲—對象乃奔逃出去的屠昌義!

慌不擇路的屠昌義正在心膽俱碎地奔逃,驟覺背後聲響,眼梢子餘光一瞟,不禁連血液似都凝固了,他大吼著,猛地回身使手上“蛇紋牌”揮擋,只見銀乳色的光華淬閃,“票聲脆響,銀牛角競已洞穿了這面生鐵所鑄的“蛇紋牌”,震斷了屠昌義的雙手十指,一下子將他釘死於地!

章森的二十七掌全然落空,又聽得後面那聲令人毛髮偉然的慘嗥傳來,他早已驚悸不堪,心神便越發震駭得象是隨時都要昏迷了,就在這時,秋離狠毒地大笑道:“老章,我不佔你便宜,咱們就用空手玩玩……”狂喊著,章森快攻猛進,又是挾以“混元氣”的三十三掌!秋離原地不動,倏然閃晃,掌影突然如血刃般團團旋迴拋射,其密度之大,幾已將整個天地空間排滿,而且,貫足了“彌陀真力”!

於是……

“劈打劈打”的擊肉聲,折骨聲立即串成了一片,章森肥大的身體踉蹌後退,一面退,他的兩隻眼睛一邊恐怖又迷茫地瞪著秋離。當這位“禿鵬”退到第七步上,卻彷彿全身都‘失去了骨架子,癱瘓般緩緩跌倒!

披風掄成一個傘弧形,秋離快如鬼魅般閃向“狼牙幫”來人中倖存的一個好手那邊。那人中等身材,狹臉闊嘴,只不過,如今早已是驚得呆若木雞般站在一干同樣呆若木雞般的百名汪鐵頭舊日手下之前,一張狹臉亦驚窒得象是扁的了秋離那冷酷的目光開始投注向那人的臉上,這位仁兄竟在驀地哆嗦一下,“路跟”一聲墜落了手中的那柄“月形斧”,跟著“撲通”一聲跪在當前!

微揚的雙掌一彈收回,秋離生硬地道:“什麼意思,你?”那人闊嘴一裂,目含淚光顫抖著道:“饒……命!”

秋離注視著他,緩緩地道:“你在‘狼牙幫’裡,算是什麼角色?”哆嗦著,這人面色慘白,驚慄地道:“‘鐵花堂’……堂主……李賢……”秋離微微眯上眼睛,低沉地道:“站起來。”

那李賢剎時全身冰冷,唇角抽搐著:“我……我……秋……壯士……請……饒……我……性……!”

秋離冷冷地道:“站起來說話,朋友,別忘記你也算是有點分量的人物!”

神色中流露出來的那種痛苦與羞愧,簡直就象有什麼東西在扭勘李賢的心,他掙扎著,顫巍巍地爬了起來,深深地低下頭去,牙齒咬得都快將上下領頂裂了!

凝視著他,瞬息後,秋離淡漠地道:“你走吧,朋友!”

蹬地一機伶,李賢抬起那驚鄂又惶恐的長臉,畏縮地,訥訥懦懦地問:“秋……壯士……你……呃……你是說……你是說……放我去?”轉身離開,秋離揮揮手,丟下一句話:“不要再羅咳!”

僵窒了一剎,李賢顫抖著抱拳朝秋離的背影,然後,他放開腳步,踉踉蹌蹌地往來路奔去,不回頭看一眼,甚至連棄置地下的兵器也不要了。

現在,“飛狼幫”在洗如秀率領下仍然靜肅地維持著先前的圓陣,沒有絲毫變動,而對方,除了錢秀姑與她那百來名手下之外,所有的好手業已全軍覆沒!

洗如秀回頭交待了“一筆鉤天”葛維幾句話,然後,他大步迎向秋離,肥胖的臉孔上透出那麼由衷的敬服之色,伸大姆指,他道:“兄弟,不得了,你這身本事簡直就可以上天了!嘖嘖,什麼叫高手,什麼稱強者?你便可以完全攏括啦!”

秋離笑笑,道:“不過只是些殺人的技巧而已,沒什麼值得誇譽的。”

洗如秀感激地道:“別說得這麼輕鬆,殺人的技巧也要看用來行仁或行惡,兄弟,在你手裡可不就是打擊邪魔鬼道的最佳法寶?老實講,今天若非遇上你,哥哥我們這一遭恐怕就得鬧個血濺頭飛,沒眼前這等自在了!你想想,他們那群烏龜王八蛋會如此便宜地躺下來?多少也得拉上我們幾個墊棺材底呀!”

頓了頓,他又小聲道:“方才那傢伙——是姓李的吧?兄弟,你怎的忽然大發慈悲,將他放生啦?”吁了口氣,秋離道:“老洗,你應該明白!”微微一怔,洗如秀道:“我?應該明白?”低喏一聲,秋離道:“老洗,那李賢也算一名武士,你知道,世上再沒有什麼比一個武士的屈辱更令人酸楚與悲憫的了……”洗如秀唇角抽動了一下,頗有所感地頓首道:“你說得對,兄弟,你說得對!”

回頭望著對面百多名宛似僵窒過去的敵人,秋離低沉地道:“如今,這些小角色你打算怎麼處置?”洗如秀一笑道:“你說呢!”

秋離目光投注在象是泥塑木雕般硬挺挺地站在那裡的錢秀姑身上,錢秀姑面色如鐵,毫無血色,那模樣,彷彿只是一副失魂的行屍走肉了……搖搖頭,秋離道:“你自己琢磨,老洗,我不好出主意!”

洗如秀慢吞吞地道:“我的意思——除了那汪鐵頭的寡婦以外,其餘的一律放走!”

攤攤手,秋離道:“你看著辦吧,老洗,我沒意見。”

於是,洗如秀向前走近幾步,厲聲道:“汪鐵頭手下的遺孽全聽著了,本來似你們這等欲待截殺朝廷退隱清官,糾眾逞兇賣狠的惡毒行為,理該刀刀斬絕半個不留,但爺們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爹孃養了你們這麼大也不容易,是而特別網開一面,慈悲大發,除了那妖婦錢秀姑不能輕饒之外,其餘的人便放你們一條生路!”百來名大漢這時才如夢初醒般依然驚悟,隨即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每個人的神態全已透著那種說不出的僥倖味道與瑟縮形色來,有的甚至已開始慢慢朝後挪動腳步……洗如秀隨即石破天驚地大吼:“在半柱香時間之內,我們馬上展開搜殺,如果發現任何一個人尚在左近徘徊逗留,立斬無赦,你們還不逃命?還不恨爹孃少生兩條腿樣地逃命?哦呸!”.“後面,“地堂滾刀”林清適時高叫:“現在開始計算時間了!”、“一筆鉤天”葛維手一揮:“十五名弟兄準備跟隨我展開搜殺行動!”當一陣鐵鏗鏗,雄昂昂的“嗨”聲回應,十五個體格強健的飛狼兒郎開始踏出,對面,已響起一片騷亂喊叫聲,百來名汪鐵頭的舊屬竟然一鬨而散,果真象恨爹孃少生兩條腿一般,個個擠推奔跌,爭先恐後地往高地下面逃去!

秋離冷眼看著,不由也替那錢秀姑感到悲哀!

“老洗,江湖上的義氣,在他們那群人身上,可真是半個子兒也不值了,人性競是這麼寡絕的麼?”洗如秀哼了哼,道:“他們懂得什麼烏的義氣?以前汪鐵頭活著,固然能以領著這些人舔刀頭血,發逍遙財,安逸自在,汪鐵頭翹了辮子,他的寡婦也一樣可以奉養著這些人,給他們生活上的索須,但真待要他們賣命的時候,情形便全不同了,這些人能吃安樂飯,享太歲福,可是有幾個肯於真正替他的主子擠老命?兄弟,講義氣要看什麼人,這批畜生只曉得揀現成,說大話.哪個打心眼裡講義氣?何況義氣二字也不光是用講的,可得用點什麼實際的行動來村託一下才行哩!”吐了口唾沫,他狠狠地道:“譬喻現在,他們哪一個要講義氣哪一個便得豁上老命,哼,義氣和老命一比,他們業已挑選老命要緊啦!”

秋離嘆了口氣,道:“江湖道義早已失落,不想卻失落至此!”

洗如秀低聲道:“可不包括我們!”

笑笑,秋離道:“如果我們也不講道義了,者洗,道上就更要混亂了!”,這時——“一筆鉤天”葛維走了下來,輕輕地道:“瓢把子,就剩下那婆娘一個人,她還在那裡發楞呢!”

目梢子瞄著孤伶伶獨自站在那裡不言不動,毫無表情的錢秀姑,洗如秀臉色一沉,硬繃繃地道:“叫她到地底下去發.楞吧,幹掉她!”

葛維小心地問:“我去?”

洗如秀一瞪眼,道:“幹掉一個臭婆娘莫非尚得我親自動手?”尷尬地一笑,葛維忙道:“不,瓢把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洗如秀橫著眉道:“那又是什麼意思?”搓搓手,葛維訥訥地道:“瓢把子……她是個女人吶,我,呢,我一向沒對女人下過毒手……”“呸”了一聲,洗如秀咆哮:“你暈頭了,你知不知道就是這個女人想截我的老友?意欲屠盡一個清廉官吏的全家老幼?你知不知道就是這個女人糾集了一批三山五嶽的狗熊,兩道上的鬼頭蛤蟆臉,要在荒野僻地中一個一個收拾我們?這個婆娘簡直心如蛇蠍,.狼毒卑劣得不象個人了,你他奶奶卻還在這裡憐香惜玉?混帳東西!”

捱了一頓臭罵,葛維不敢再講什麼了,洗如秀仍舊冒火道:“今夜裡若非我的把弟適時趕來,將他們殺了個人仰馬翻,丟盔解甲,葛維,單憑我們的話,到現在還不曉得會搞成什麼場面呢,說不定輪到人家可憐我們也未可言,他奶奶平時看你倒還精明,怎地現下你卻呆成象根驢鳥一樣?”葛維忙道:“瓢把子息怒,我去,我去就結了……”重重一哼,洗如秀道:“別和她纏黏,這婆娘本身功夫稀鬆,你一上去便擺平她,省得拖延了我們上道的時辰!”葛維咧嘴苦笑道:“是,瓢把子!”

答應著,葛維一步一步地挪著腿,磨磨蹭蹭地好不艱難,秋離看在眼裡,不禁失笑,他低聲道:“老洗,這差事還是交給我辦吧。”

洗如秀搖頭道:“你歇著,兄弟,今晚上你馬夠辛苦了,大梁全由你承擔啦,這些枝枝節節,豈能仍勞使你?葛維辦得了的!”

秋離微微一笑道:“他當然辦得了,問題是他辦得順不順心,老洗,的確有很多人不習慣向女子下手,縱然那個女子是十惡不赦的!”

翻翻眼珠子,洗如秀道:“既然在道上闖,就得有這個逆來順受的本事,哪來這麼多習慣不習慣,奶奶的,若想事事稱心如意,乾脆回去當老太爺不好?”秋離不以為然地道:“話不是這麼說,老洗,能不強人所難就不必強人所難,擺了一個合適人選你不挑,卻偏偏去硬指一個不合適的人辦事,這不太顯得彆扭了麼?”洗如秀道:“這是小事,不勞你……”笑笑,秋離道:“自家兄弟,有什麼客氣的?”說著,他適自向仍在慢慢朝前拖著腳步的葛維叫道:“葛兄,你且在……”葛維立即停步,回頭道:“秋大哥,有事?”

大步走近,秋離道:“我來替你動手,媽的,我對整治這種婆娘最有心得!”

葛維頓時心情一鬆,但卻不放心地望向他的瓢把子,等待他們大當家的表示,洗如秀一邊也跟了上來,邊悼然道:“別看我,下次你再打你老婆,我不剝了你的皮才怪——奶奶的,還不好意思向女人動手哩!”

葛維汕汕一笑,如釋重負,他知道他的瓢把子業已同意讓他免掉這樁苦差事了……來到錢秀姑面前,秋離朝她端詳了一番,淡淡地道:“汪大嫂,相信你已看清眼前的倩勢了,你還是要自己解決呢,抑是麻煩我們代勞?”機靈靈地一顫,錢秀姑睜大了一雙眼睛瞪著秋離,好象她這時才認出了秋離是誰,也好象剛剛才從一處虛幻漂渺的境界裡返了魂一樣,表情是如此的生澀,如此的悲切,如此的怨恨,又如此的絕望,但是——卻沒有驚懼!

深深吸了口氣,錢秀姑語聲竟然出奇地平靜:“秋離,今夜的事,全是你一個人給我壞了!”

秋離點點頭,道:“對一些暴虐的行為,我經常是加以破壞的!”

錢秀姑冷清地道:“不用說冠冕堂皇的話,秋離你的殘酷、狡詐、卑劣,更不在天下任何一個歹人之下!

笑笑,秋離道:“那是要看對誰而使,汪大嫂,對你們,自然就必須如此,因為若不比你們更壞一點,你們就不會明.’白還有人行事行得更絕!”

咬咬牙,錢秀姑一指遍地狼藉的屍體,痛恨地道:“你看看,秋離,你看看,這滿地的死人,全是你獨自的傑作,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有沒有一點人味?”秋離冷冷地道:“多少年來,對這種江湖敗類,道上小賊,我便一直是用的此等方式加以懲治,汪大嫂,在我來說,認為理所當然!”錢秀姑握拳透掌,目毗欲裂地叫:“仍是頭殺人不眨眼的瘋狗!”秋離毫不惕怒地一笑,道:“任你血口相噴,橫加汙衊,公道自在人心。”

站在旁邊的洗如秀大吼道:“妖婆子,你死在臨頭,竟還亂吠亂咬?奶奶的,你是想多受點罪?”狂笑一聲,錢秀姑尖叫:“不用嚇唬我,姓洗的,你家姑奶奶早已將這條性命豁出去了,今夜收拾不了你們,算是姑奶奶時運不濟,但你們若想叫我乞憐求恕,如那姓李的窩囊廢,我勸你們打消這個主意,姑奶奶寧叫你們活剮了,也不會裝一點歪!”

洗如秀一斜眼,不屑地道:“你把你自己看成什麼三頭六臂啦?還以為不得了哪?老子要整治你,和整治一條母狗一樣,你想裝英雄好漢只怕也裝不成!”

錢秀姑大叫:“那麼,你就過來整治呀,光靠你的這個把弟撐腰賣狠,不是太也沒有出息了麼?”勃然大怒,洗如秀吼道:“他奶奶好刁潑的賊婦,老子這就來超度你!”

一伸手攔住了怒氣衝衝的洗如秀,秋離淡淡地道:“老洗,她就是要氣你,你這一氣,可不正中她的下懷?算了,和這婆娘鬥口勝之不屑。”

洗如秀憤然地道:“宰了去球,還和她羅嗦什麼?”錢秀姑突然古怪又瘋狂地尖笑道:“我便早早告訴你一件事,姓洗的,不錯,今夜我們在這裡是栽了跟頭,弄了個全軍盡沒,但是,你可知道我們一共分兵幾路?我們這一路栽了,另一路是下會栽的,而且,如今定然早已得手——我無力斬殺陳衡川這狗官,出不了心頭一口冤氣,但宰掉他幾個親人,也堪可告慰先夫在天之靈!”

呆了呆,洗如秀有些驚疑地問:“你是什麼意思?”雙手一叉腰,錢秀姑擺了一副女光棍的賣相,潑野地道:“什麼意思?姓洗的,你未免也太低估了我們的能力,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將陳衡川狗官全家分為三路逃走的計劃?我們非但探查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並連你們這三路人馬所經的路線,護送的哪一路人手,我們也瞭若指掌,我不妨再進一步告訴你,我們因為力量不足,只分開兩撥行事,我們這一撥直接兜截你們,另外一撥便截殺褚升的那一路,哼哼哼,我早已做了最後的打算,如果我們這一撥得不了手,截殺褚升那一撥卻必然不會落空!”發覺洗如秀的面色大變,錢秀姑不覺起一陣無比的滿足與快感,她口沫飛濺,邪惡又陰鷲地尖笑著繼續說道:“我說得不錯吧?褚升護送的狗官內眷,雖說不及狗官本人重要,但也有狗官一妾二妹在內,另外,他的幼子和兩個侄兒也在其中,現在,我恐怕狗官是再也見不著他這些親人嘍……”大吼一聲,洗如秀憤怒加上驚震地叱道:“你你——你這毒婦,你簡直齷琢透了,狠心狗肺的奸刁賤人,你競卑鄙到這等地步,好可恨,好可恨……”一仰頭,錢秀姑完全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味道,她夷然.不懼地道:“洗如秀,姑奶奶不是省油的燈,姑奶奶豈是這般好吃的!你打了我一耙,說不得我也要還你一叉,你當就如此簡單?光是硬對硬的面上來?哼哼,暗裡頭我早已為你想著一手啦?”洗如秀暴跳如雷,大叫道:“賤婆子,你馬上就好受了,老子若不一點一點活拆了你,老子就算是你生養的……我叫你狠,我叫你毒,我會立即令你嚐到以血還血的滋味!”

這時,秋離微笑道:“別緊張,老洗,這婆大話說慣了,你怎知道她的話就一定是真?況且,那批兜截褚升的人物能否得手亦末敢言,就以眼前他們這些酒囊飯袋來說,那另一撥人也不見得會是什麼三頭六臂!”冷悽悽地一笑,錢秀姑道:,“用不著在那裡瞎安慰他了,姓秋的,我索性直截了當地說了吧,你們以為攔截褚升那一種的人物是誰?”秋離笑吟吟地道:“你說是誰?天兵神將?大羅金仙?”錢秀妨陰沉地道:“且慢得意,秋離,我說出來你就不會感到有這麼好笑了—;他們是‘無邊湖’的兩位魁首施甫,謝佳率同手下十七名硬把子!”

雙頰的肥肉猛一抽搐,洗如秀大叫:“狗操的‘無邊湖’!

老子要掀了你們的窩!還有你這賤婆娘,我一定得剜出你的心肝來,看是什麼顏色!”

秋離一笑道:“早是黑透的了,不用剜出來看便曉得!”

冷森地,錢秀姑道:“你們叫吧,罵吧,我反正宰一個夠本,宰一雙撈一個,吃不了虧!”

又氣又驚又恨,洗如秀禁不住冷汗凌凌,呼吸急促,他一回頭,叱吼道:“葛維,你馬上和林清帶二十名弟兄快馬加鞭,趕到褚升那邊去一查究竟,真他奶奶急煞人了!

錢秀姑眼珠子一翻,幸災樂禍地道:“何必麻煩?現在派人去業已來不及了!”

洗如秀惡狠狠地道:“如果真的出了差錯,錢秀姑那你就準備著慢慢挨剜吧!”

秋離不緊不慢地道:“葛兄,不用去了。”

正待轉身的葛維不由一怔,諤然道:“不用去了?”點點頭,秋離道:“是的。”

洗如秀大聲道:“什麼名堂?為什麼不用去了?”哧哧一笑,秋離指指錢秀姑道:“她不是已經說過了麼?現在才派人去,來不及啦!”

猛一跺腳,洗如秀吼道:“怎麼聽這賤婆娘扯蛋?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我們總得儘儘人意呀,豈可就此不聞不問?你又叫我如何向昭官兄交待?”擺擺手,秋離道:“別急,老洗,我另有道理。”

洗如秀忙問:“決說,什麼道理?”

秋離下笑道:“‘無邊湖’的一窩子畜生,早就在我來這裡之前收拾淨了,連一個也沒給他們留下。”

大大蘭.呆,洗如秀隨即又驚又喜地道:“當真!”

秋離正色地道:“這是開得玩笑之事麼?我與‘中原雙絕劍’之首‘金絕劍’衣帆老前輩二人聯手合力,不折不扣整整解決了‘無邊湖’十九個人;剛才錢秀姑已經說過了,這十九個人是‘無邊湖’的大頭子施甫,二頭子謝佳,加上他二人手下的硬把子十七名,數目正對。”

洗如秀喜笑顏開,如釋重負地道:“那麼,你也遇著褚升他們了?”、點點頭,秋離道:“自然,要不我怎麼找來的?我又沒有末卜先知的本領,如何會知道你們在這裡,全是褚升指點我的。”

呵呵大笑,洗如秀撫著心口道:“他們那一路沒有人受損吧!”

秋離笑道:“半個也沒有,等他們到達那家客棧,我和衣前輩早已代他們將伏兵肅清埋妥了,他們可是揀的現成便宜連根指頭也沒有彈上一下,媽的,我還得向你索犬消災費’哩!

洗如秀大笑道:“沒有問題,沒有問題,哥哥我一定照數給,呵呵,兄弟,這次事情,你是第一功!

秋離吁了一口氣,道:“等回山後再論功行賞吧!”

他們這裡又談又笑,錢秀姑的神色可是逐漸為晦澀了,她怔怔地站在那裡,牙齒咬得緊緊的,鼻孔急速俾合,嘴角抽動不停,宛如在痛苦與疑惑中努力思考著什麼問題……下巴一抬,洗如秀得意洋洋地道:“賊婆娘,我兄弟的話約莫你也全聽到了?如今你還有什麼法寶可使?奶奶的,這可叫人算不如天算,為非作歹的人是永遠也搶不到前頭的!”

錢秀姑冷冰冰地開口道:“我根本不信!”

秋離一笑道:“沒有人強迫你信,錢秀姑,或者你以為‘無邊湖’的那群野種不得了,但在我眼裡,他們卻實在平常得很,平常得幾乎令我失望。”

雙眸中的光芒其毒如蛇,錢秀姑死死地盯視著秋離,半晌,她緩緩地道:“你真的殺了他們?”’秋離平靜地道:“不錯,姓秋的自來對本身的所作所為不打誑語!

不由自主地一機伶,錢秀姑冷峻地問:“你能指得出在你所殺‘無邊湖’那些人裡面,有他們哪一線的頭兒?”毫不思索,秋離道:“我只知道第一個被我幹掉的,就是他們的‘藍’線頭兒!”

於是——

募然全身冰冷,心往下沉,錢秀姑唯一的報復希望也頓時幻成光影,她原以為就算不能摘掉仇家陳府尹的頸上人頭,至少也可以使陳家遭到親亡戚散的打擊,.但是,如今她曉得,她耗。費了懲多心血,懲多錢財方始佈置妥當的報復計劃,竟然一點功效也未曾發揮,非但沒有傷著陳府尹半根毫毛,沒有陷害著陳家的任何一人,反令她的一群幫手血灑五步,。命斷當場,就連她自己,眼前也是進退維谷,到了性命交關的時辰了……她知道,秋離說的話不會是騙她,正如秋離所說的,這無須欺騙,況且,秋離的答覆也是正確的,“無邊湖”這次來人中,果然有著五線中的“藍線”頭兒在內,實際上“無邊湖”兩個魁首此遭所率的好手裡面,也就只有五線中的“藍線”頭兒偕行,這已毫無置疑地證實了秋離所言不虛,否則,他安能猜得這般準確?但秋離的話果是真的,錢秀姑便再也沒有任何指望……悽悽慘慘地一笑,錢秀姑緩緩地道:“你可真幹得乾淨利落,秋離,一點退路也不替人留礙……”秋離平靜地道:“是你先不替人留退路的,錢秀姑,你一開頭就擺的是趕盡殺絕的架勢,你既如此,又叫我們怎麼個客氣法?”深深吸了口氣,錢秀姑悠然道:“本來,這次舉事成功的希望是很大的,至少也會有部分效果,卻全叫你一個人給搞砸了,而且,你給我攪弄得一敗塗地,滿盤皆輸,秋離,我們原是無怨無仇的礙……”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秋離低沉地道:“不錯,我們原是無怨無仇的,壞就壞在你和陳府尹有仇,這就牽連上我的拜兄,也就扯上我了。”

錢秀姑僵硬地伸出手攏了攏鬢髮,整了整衣裙,沙啞地道:“如今,我算全完了,任什麼也沒有了,親人死光,夥伴散盡,家財蕩然,只剩下滿腔的怨氣,無盡的悲憤……秋離,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一個女人混到我這步田地,真還不如死了好……”舔舔唇,秋離木然道:“我很替你難過,錢秀姑。”

一仰頭,錢秀姑十分鎮定地道:“犯不著來這一套,秋離,好,我就自己了結,橫豎我不死你們也不會安心的,是麼?”秋離微帶尷尬地道:“話說得太清楚未免就欠缺情調了,錢秀姑,這全是你自找,當初也沒有人逼你這樣做,如果你早想開一點,明白點事理,又何至於搞到現在的下場?”錢秀姑冷淡地道:“不要向我說教,姓秋的,換了你是我,只怕你比我更要來得橫些!”低喏一聲,秋離道:“隨你說吧,幸虧我不是你。”

彎身自靴筒子裡抽出一柄光閃閃的匕首來,目注匕首尖端,錢秀姑悲涼地一笑,吶吶地道:“我就如了你們的心意轉過身,秋離不願再看下去,他心中實在有些窩囊的感覺,這樣逼迫一個女人自盡,縱然那女人是十惡不赦,狠毒如蛇的,卻總也有點不是味道,那好歹也是個女人哪,但是,如說放了她,日後她若不再找機會宰掉陳府尹全家老少才怪,這個險更是秋離所不敢冒的……突然間——一縷銳風奇快無比地猛刺秋離背心,來勢是那樣的快法,秋離不用猜測便立即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他雙眉輕皺,卻不回頭,當他感覺到刃尖沾衣的一剎,身子巧妙之極地微微滑斜——只是兩三寸幅度的滑斜,看去就象他無意間的轉側了一下身體似的,同時,他的左肘也難以察覺地往下一沉輕拾,這些動作全在眨眼的工夫完成,於是,只見面目猙獰如鬼的錢秀姑往前一踉蹌,猛戳的匕首稍差一線落了空,秋離輕抬的肘節又恰好撞上她執著匕首的臂彎,寒光閃處,那柄匕首淬然向後反插,剛好不偏不斜地刺進了錢秀姑的心窩——宛如是她自己在一擊不中之後突然回刃自殺一樣!

這時,洗如秀與葛維的驚呼聲才與錢秀姑的慘叫同時響了起來,,但一切變化始自瞬息,也結自瞬息了……一雙眼恐怖地大睜著,錢秀姑的面孔整個扭曲得失去原樣了,她大張著嘴巴,嘴唇扁得泛了紫,好象不敢置信似的瞪著插在的胸口上的那柄巴首,握住巴首的那隻手是她自己的,因為過分用力,五指關節都發了青白……秋離回身注視著她,平靜地道:“你還不夠勇氣了結你自己,所以,·我不得不幫助你,你該清楚,這是無可環轉的事。”

錢秀姑象是要說什麼,她的嘴巴翁合了幾次,滿口牙齒呈現出一種森森的白,但是,她卻永遠不能再說什麼了,她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後,兩眼變得迷茫與空洞,似是。

一隻死魚的眼球那樣毫無光澤地凸突著,緩緩地,她沉重仆倒!一個箭步上前,洗如秀大聲道:“那婆娘傷著你了不曾?”秋離沉沉地道:“沒有。”

洗如秀察看秋離背後,咬牙罵:“他孃的,我還以為她劃傷你了,距離那麼近,又在不提防,我只覺眼一花,這婆娘往前一歪,巴首自己進了她自己胸膛,我還以為她在傷了你,之後才自盡的,好危險……”秋離嘆了口氣,道:“可能她原也有這個想法,只是我助了她一臂之力,叫她早點實現她的心意而已。”

洗如秀歉然道:“兄弟,我知道你對逼迫一個女人自盡的事頗不喜歡的,但實非得已,要曉得我們若放了她,將來昭官兄全家老幼就後患無窮了,這婆娘遲早仍會興風作浪,把昭官兄全家幹光的,為了一勞永逸,叫昭官兄一家人安穩過日子,我們不得不這樣做……”點點頭,秋離道:“我明白,所以我勉強不予干涉,老洗,這女人的確很歹毒,而且她與陳府尹的仇恨也結得太深,無以化解了,除此一途,委實亦別無他法,我很清楚不能放她,否則,我們即是拿著陳家的十八口人命在開玩笑了!”洗如秀欣慰地道:“你能涼解這件事,兄弟,我就放心了,老實說,任什麼糾葛,能多留一步,誰又願意趕盡殺絕呢?”秋離淡淡一笑道:“不談這些了,老洗,這裡總算功德圓滿啦,你們是否就要啟程到‘虎松林’與其他兩路人馬會合?”洗如秀睜大了眼道:“我們?你不同行麼?”秋離道:“我還有點事沒辦完,等我搞妥了,馬上就回‘缺肥山’去與你們見面。”

有些不悅地哼了哼,洗如秀道:“又是什麼鳥事?”秋離笑道:“幫著何大器何前輩懲逆正名,重光門派的事,這件事業已辦成十之六七了,還有一點尾巴需要弄舒齊,很快就可以搞完……”洗如秀問:“就是‘太蒼派’那個何大器?”秋離道:“是的,你知道他在早年對我有過恩賜,老洗。”

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洗如秀道:“好吧,只好放你去,但可得早點趕回來,別他奶奶又是一走好幾年,活象只野鶴一樣東飛西掠,就算你不把我看作親人,不將‘缺肥山’當作你自己的家,你的義嫂義子你卻不能不要吧?他母子倆可是對你日思夜想,掛念不已,盼望你回去將眼都盼穿了!”

秋離正色道:“老洗,在這人世間;我又有幾個親人?我不把你當作親人當作什麼?我並不願意象這樣成年到頭浪跡江湖,但我卻不能不替這紛擾混亂的兩道盡點本分上的責任,人總得為了點什麼活下去,我不敢扛著‘替天行道’‘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扶弱濟困’等等的大招牌作幌子,可是我卻不能不憑著良心道義,來為天下人多少盡微力,談不上什麼抱不平、施仁義,只是用這點點小本事幫助某些該受幫助的好人罷了,至多,也就算有心叫這個人世間過得更安寧點而已……”洗如秀笑道:“我他奶奶說不過你,轉來轉去全叫你碰得我鼻塌嘴歪,總而言之,不用多說,你便越快回來越好,其餘的我一概不論!”

秋離頷首道:“當然,你們回去之後,別忘了替我問候宗家嫂子和我的乖兒!”

呵呵一笑,洗如秀道:“說真的,小子,你那乖兒乾脆過給我做義子如何?我這個幹老子包管比起你來要強上幾倍2”秋離搖頭道:“不行,認的誰就是誰,哪有讓來讓去的道理?”頓了頓,他笑道:“不過,老洗,將來我的親生兒子卻可認你當乾爹!”

“嗤”了一聲,洗如秀不感興趣地道:“你的親生兒子?扯蛋,你他奶奶直到如今連老婆還在她孃家,註定一輩子光棍,哪來的親生兒子?我要巴望你生兒子,還不如自家趕快回去和我幾個婆娘多下點功夫,比較起來希望還大些……”秋離笑笑,道:“你不信就算了,過些日子你就會明白的。”

這時,“地堂滾刀”林清大步走來,雙手捧上業已擦試乾淨的銀牛角給秋離,邊笑道:“秋大哥,對你的一身本事,弟兄們全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客氣了幾句,秋離又對洗如秀道:“我走啦——”洗如秀忙問:“你先別急,兄弟,可是,呢,你有了相好?”秋離又請林清代勞牽過他的坐騎,邊笑道:“以後再告訴你。”

怔了怔,洗如秀隨即眉開眼笑,呵呵樂樂起來:“好小子,你一定是有了心上人啦。奶奶的,還在老哥哥面前裝蒜?快快招來,那妮子標不標緻?肥瘦如何?多大年紀?是什麼出身?你們是怎麼認得的?呵哈,我這主婚大老的位子是跑不掉啦,奶奶的,為了巴望你成家,我業已盼了好多年啦一邊,葛維也湊趣道:“瓢把子,姓名,你忘了問那位姑娘芳名了。”

連連點頭,洗如秀道:“對了,她姓什麼,叫什麼來著?快說呀,你不說明不要想溜!”

秋離接林清遞過來的馬韁,翻身而上,笑道:“我會回山辦喜事,老洗,那時你就一切明白了。”

洗如秀急道:“你慌什麼?還有昭官兄——陳府尹你總得見見面呀,幫了他這大的忙,沒得連一句謝也不給人家說。”

秋離大笑道:“我不是為他出力,老洗,我是為了你,他要謝,便謝你吧,我心領了!”

不待洗如秀再說什麼,秋離已雙手抱拳,向後面的“飛狼幫”兒郎凌空一拱:“夥計們‘缺肥山’再見啦!”

三十餘名飛狼弟兄齊齊躬身致敬,轟然回應:“秋大哥一路順風!”

於是,秋離抖韁策騎,狂奔而去,洗如秀還在後面大叫:“別忘了早點回來呀,我們全等著喝你喜酒……”葛維也朝著蹄聲遠揚處高聲喊:“我們還等著瞻仰新娘子的花容玉貌呢……”直到騎影不見,蹄聲冥寂了,洗如秀才吁了口氣喃喃地道:“這小子真是一陣風,來也無影,去也無蹤……”葛維笑道:“可不是,往後秋兄的新娘子不知系不繫得住他。……”呵呵一笑,洗如秀揮手道:“快點去將善後處置一下,搞完了我們也好上道啦。”

可不是麼,如今,天也有些朦朧的白暈出現在東邊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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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6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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