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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 -【窩在宮中當米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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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0:07: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代替陛下批奏摺

一夜激戰,入侵湯泉宮的刺客人數高達上千,當時宜城長公主也加入了激戰,故而錯過了蕭清瀾派去喚她的人。而蕭清瀾不知何時早安排了百名武功高強的暗衛隱于湯泉宮四周,出其不意,最終與羽林軍苦戰之下仍贏得勝利。

帝王遇刺這麼大的事,按理說眾人該直接回朝,然而最後只有幾名幸而未死的嬪妃先回京,宜城長公主也在胡公公死勸活勸之下以保護眾妃的名義跟著回京。

至于楚昭容因為受到驚嚇,胎兒有些不穩,顧太醫認為最好不要移動,陛下便仍然留在湯泉宮,親自陪著楚昭容,一應大小事宜都讓胡公公代傳……

當然,這只是表面的說法。

事實上,蕭清瀾重傷後昏迷不醒,氣若游絲,靠藥湯吊著命。

他昏迷前交代絕不可泄露他受傷之事,因此知曉此事的除了楚茉,就是胡公公和顧太醫。前者是蕭清瀾的尾巴,就沒離開過他身邊;後者則須為蕭清瀾治傷,不得不讓他知道。

幸而兩人都是忠于蕭清瀾的,為了先將場面穩下來,他們與楚茉一算計,只能先用胎兒不穩當借口,編造出蕭清瀾一定要留在湯泉宮的理由,也讓顧太醫能光明正大的隨時出入飛霜殿。

顧太醫說,要不是遇襲當時楚昭容的作為讓那刺客的手偏了些,陛下恐怕連挽救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蕭清瀾已無生命危險,只是流血太多仍然虛弱,得躺個幾天才會醒。

然而就是這幾天,無異于把胡公公及楚茉扔入了油鍋。

由于遇襲一事事關重大,眾多大臣都寫了奏摺前來勸蕭清瀾回朝,還有許多重要的政事有待處斷,甚至北方突厥的異動該如何因應也需要細細討論。

猶如海濤般的眾多奏摺洶涌地打入了飛霜殿,卻是沒有引起一點回音。

累積了幾日,大臣們自然質疑起陛下究竟干什麼去了,所以這陣子胡公公沒少挨罵,甚至楚茉更被冠上了迷惑君王的禍水名號。

橫豎她都是個妖妃了,再多個禍水也不會比較痛,她便听而不聞,裝作沒這回事,只一心服侍蕭清瀾。

但胡公公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政事不能真的扔著不管,再這樣下去,只怕那些大臣會直接沖到湯泉宮,撞柱威脅陛下出來面對現實,那陛下重傷之事就瞞不下去了。

于是在蕭清瀾昏迷後的第五天,胡公公被前來送奏摺的內侍奉趙丞相之命罵了個狗血淋頭後,抱著比他頭頂還高的奏摺來到飛霞宮的寢殿。

「楚昭容,奴才求你幫幫忙啊!」

「幫忙?」楚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一邊親手擰了塊布巾替蕭清瀾擦臉。

「是啊,就是這些!」胡公公將奏摺砰的一聲放到了桌上,哭喪著臉道︰「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但需有人批閱奏摺先穩著京城那邊,否則那些大臣就要殺過來了。」

「那和我有什麼關系?」楚茉仍然不明白。

「如今陛下無法親自批閱奏摺,但知道陛受傷的人只有你、奴才及顧太醫三人。顧太醫不好長久待在飛霜殿,否則怕引起誤會,他也不適合踫這個,所以能替陛下看這些奏摺的,只有楚昭容你了。」胡公公也是被逼得狗急亂跳牆了才會想出這種方法,「昭容若不幫忙,這宮里就無能人幫忙了!」

楚茉明白了,卻是狐疑地瞪著他,「不是還有你嗎?」

胡公公嚇得直擺手,就差沒轉頭溜了,「奴才豈敢越俎代庖?這可是會被人垢病閹臣誤國的呀!」

「難道我就不會被人垢病妖妃禍國?」楚茉險些翻出一記白眼。

「這……」胡公公愣了一下,忽而縮起脖子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反正昭容妖妃的名號早已不脛而走,就不必計較這麼多……」

楚茉氣得跳腳,將布巾一把丟在水盆里,濺出許多水花,「你倒是清白了,這鍋讓我背?」

胡公公也覺得過意不去,卻只能裝可憐眼巴巴地看著她,彷佛眼淚都快滴下來,「誰叫陛下昏迷前交代的人是昭容呢?如果陛下交代的是奴才,奴才便是拼死不要這顆腦袋也要完成陛下的托付……」

以往這招都是她用來對付蕭清瀾的,現在胡公公用這招對付她,她才知道應付起來有多麼尷尬。這打不得也罵不得,更沒辦法反駁,因為蕭清瀾昏迷之時的確只有她在身邊。

「一定要嗎?」楚茉的臉苦了起來,她連後宮都不想管,現在居然要管起朝政來了?

胡公公嘆息了一聲,「如果事情被揭穿,昭容懷有龍子當能幸免,若是奴才可就死定了啊!」

要死要活的簡直無賴,但楚茉偏偏沒辦法,因為胡公公該死的有道理。

在心里翻來覆去地掙扎了久,又用了三千六百個理由說服自己,楚茉才有氣力無地道︰「我幫你行了吧,你可要記得我義氣相挺,陛下醒來後若有不滿,你也得一起擔著。」

「那是當然。」胡公公知道這已是眼下最好的決定,楚昭容是陛下最寵愛的女人,對朝政又沒有企圖,亦無有力的父族虎視耽耽,先讓她上去頂一陣,估計陛下清醒後應當也不會太怪罪兩人的餿主意。

楚茉一臉認命地道︰「胡公公,你將幾份陛下已經處理過的奏摺拿過來我瞧瞧。」

胡公公很快地將奏摺取來,楚茉坐上蕭清瀾一向用來處理政事的大案旁,很快地翻過,只留下其中一份稟告今年秋收賦稅的摺子,又從旁取來一張宣紙,拿起筆沾上墨便開始寫字。

胡公公習慣性的站得離大案一步距離,故而看不清她在寫些什麼,不由好奇問道︰「昭容在做什麼?」

「臨帖啊!你習字時沒臨過嗎?」楚茉沒好氣地道︰「要假裝陛下行事,自然要學會他的筆跡……唔,就學這句『朕知道了』,以後每份都這麼寫,應該可以應付一陣。」

胡公公的臉差點沒歪了,「這……但陛下審閱奏摺時常加上批注,可也不是每份都批『朕知道了』……」

「難道要寫『朕不知道』嗎?」楚茉都快生氣了,她被逼看奏摺已經很可憐了,莫非還要她勤于政事?「非常時期當然是先混過去啊!」

這番不負責任的言論當真听得胡公公目瞪口呆,但眼下能撐起局面的也只有這個不可靠的楚昭容,他只能深吸口氣,眼觀鼻鼻觀心,當成什麼都沒看到。

越練心情越郁悶,楚茉見胡公公束手狀若無事地站在那兒,總覺得不拖這家伙下水簡直對不起黎民社稷。

她看了看奏摺,又看了看他,陰惻惻地笑了,「胡公公,要我加旁注也行,但我對政事一竅不通啊,這可得你來幫忙了……」

蕭清瀾微睜開眼,只覺光線有些刺眼,緩和一下又睜開,腦袋卻一片模糊,一下子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微微一動,背後傳來的痛楚令他濃眉深皺,直想叫出聲來,但干啞的喉嚨卻讓他發不得聲。

這一痛倒是讓他清醒幾分,想起了發生什麼事。他記得有賊人攻進湯泉宮,他為了顧全楚茉,拼命抵抗,卻被一個裝成屍體的刺客襲擊,從他背後捅了一刀……

昏迷這陣子,他只覺得自己像坐在一艘小舟上,風雨飄搖,動蕩不安。然而這樣的不安定卻一直被一道耳熟的聲音牽引著,讓他能定下心來,慢慢的朝著那個方向前進。

而那道聲音,如今便在他身邊不遠處說著話,宛如天籟。

「胡公公,我又看不懂了……」楚茉苦惱地簡述著一道奏摺的內容,「南州刺史劉聰來摺,謂轄下南川縣受旱災,劉聰命南川縣令開義倉賑災,但南川縣令復又開太倉及常平倉來賑災,職權有所僭越,應嚴懲不怠……」

她幫忙批閱奏摺已經兩日了,只要遇到不懂的就問胡公公,兩人也形成了有問必答的默契,這兩天下來成果居然還不錯,山一般的奏摺至少砍去了三成。

也是顧太醫說,陛下蘇醒應該就在這幾日,所以兩人的情緒不再那麼緊繃,說起政事來也有幾分輕松的感覺了。

楚茉只知道朝廷職責大概是怎麼劃分的,遇到細致一點的項目就沒轍了,這劉刺史一份奏摺寫了上百個倉字,這倉看久都不像倉了,直叫她眼兒都酸。「這官倉不就官倉,太倉和常平倉有什麼不同?還有個義倉又是怎麼回事?」

胡公公認真地回道︰「天下正倉分為六種,租稅直納倉廩,太倉、常平倉和義倉就是其中三種。太倉主要負責官員俸祿,常平倉主要是用來平準糴糶,義倉則是賑貸救濟。」

「喔喔,我明白了,所以南川縣令只奉命開義倉賑災,但可能義倉不足,他又私開了太倉及常平倉來賑災,劉刺史覺得他自做主張就鬧脾氣了,寫摺子來打他的小報告是吧……」楚茉恍然大悟。

「是這麼說沒錯……」但楚昭容你也別解釋得如此直白呀!大冷天里,胡公公不由流了一頭汗。

听到這里,蕭清瀾恍然大悟,自己不知昏迷了幾日,這幾日的奏摺應該都是胡公公協助楚茉幫忙批閱的。

他知道此乃不得已之舉,因為他鄭重交代了不準透露他傷重的消息,否則只怕有心人一運作,京里馬上就要譁變。

但政事擺著不管也不行,楚茉與胡公公只能這麼做,約莫也是抱著能瞞一天是一天的心態,他豈會因此不滿?

只是听她這般說起政事,他竟覺得有幾分可愛,那些枯燥的事彷佛變得有趣了。

想想以後自己批閱奏摺時,也能讓她在旁紅袖添香,豈不快哉?

床上的蕭清瀾正胡思亂想著,楚茉的聲音又脆生生地傳了過來。

「有規定一次只能開一個倉嗎?」

胡公公直接否認,「是沒有,通常是依情況做出不同選擇,若一倉不足,可由兩倉以上共同承擔。」

楚茉一個擊掌,「那不就得了!南川縣令做的也沒錯啊,義倉糧米不足,所以開了另外兩倉來賑濟災民,這不是很懂得隨機應變嗎?」

「呃,奴才以為劉刺史的重點在南川縣令僭越職權這件事,照理說南川縣令開倉前應該先問過劉刺史的……」胡公公不由苦笑起來,這官倉開了就開了,發出去的米糧也拿不回來,劉刺史這是想辦南川縣令,可不是來討論官倉的功能。

「不是後來也向他稟報了?事急從權他不懂嗎?」

「這個,地方的情況通常很復雜……」

楚茉強忍住不翻白眼,不過卻伸出縴指止住了胡公公接下來的話,「我明白我明白,肯定是當地義倉糧米不足的情況有問題,要不就是有人對太倉或常平倉動了什麼手腳,這一開倉全揭穿了。劉刺史是地頭蛇土霸主,搞不好就是他弄的,所以他先下手為強告了那個南川縣令嘛!」她以一副「我有那麼傻嗎」的表情瞄了胡公公一眼,「我覺得這個南州刺史劉聰問題很大,反倒南川縣令我不想懲罰他,我知道怎麼批注了。」

「該不會又是……」胡公公膽戰心驚地問。

「沒錯!」楚茉很流利地用朱筆寫了幾個字。

胡公公不由面容一苦,「昭容又批下『朕知道了』?」

「不然呢?只能用這四個字先將此事按下。唉,你也別這副表情,我看了陛下那麼多奏摺,也大概模清了他的路數,這種案子他不會罰那南川縣令的,說不定還會派人偷偷調查劉聰到底干了什麼壞事。

「至于南川縣令,頂多為了僭越職權這件事,發個敕書去罵他兩句就算了。」楚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可是敕書是要由中書舍人起草,再自門下省發出去吧?你覺得現在的情況能辦得到嗎?我要是批注這麼多字肯定會被揭穿,所以還是朕知道了保險一點,我這樣寫,說不定還便宜了劉刺史呢!那劉刺史是個聰明的就該模模鼻子縮了,否則惹得陛下不高興讓人去查他,他可更麻煩。」

要不是傷口會疼,蕭清瀾聞言簡直想大笑了。他這愛妃明明精明得很,卻因為犯懶老愛裝傻,現在沒辦法躲懶了,不就逼出她的聰慧了?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此摺讓他來批,也就是先安撫一番劉聰,然後私下派人去查他是否貪瀆,至于什麼南川縣令僭越根本是小事,發個誡約的敕書過去意思意思即可。

她那句「朕知道了」,甚得朕心。

「但你可以婉轉些……」胡公公的聲音又響起,她這麼寫未免太直接,顯然是在包庇南川縣令,可想而知南州刺史會有多生氣。

「胡公公啊胡公公,批閱奏摺的是陛下啊!天下最尊貴的人,難道還要怕誰嗎?」楚茉可不以為然,蕭清瀾雖是個好皇帝,平素不會隨便對臣子發怒,但身為帝王的霸氣他可是一點也不缺。

胡公公不由啞然。

蕭清瀾卻是听得內心直點頭,她如今代帝王行事,自然要有帝王的氣魄,胡公公身為奴僕,習慣了八面玲瓏,那種想要四處討好的行事風格反倒不是帝王該有的態度。

這楚茉……真的很有意思。蕭清瀾唇角微勾,原想弄出點動靜讓他們發現他醒了,但眼下他卻決定繼續沉默,听听她還有什麼令他驚喜的反應。

不一會兒,蕭清瀾又听到翻閱奏摺的聲音,接著是楚茉那嬌滴滴的聲音傳了過來,只不過這回帶了些怒氣。

「胡公公!這什麼玩意兒啊?突厥攻勢將起,劉大將軍年邁,齊王欲代其職征伐突厥,待發敕一下,即刻起行……」她這回真的忍不住拍桌了,陛下天天被這等破爛事擾心,還不氣得早生華發真是修養好。「那劉大將軍也才四十余歲好不好,哪里年邁了?齊王……今年還未及冠吧?大刀都不知道拿不拿得動,還想上戰場?」

「呃,昭容慎言!這應該是牽扯到陛下的家里事……」胡公公听得一身冷汗,這摺子哪里是表面上這麼簡單?牽扯到太後、齊王,說不定還有魯王與陛下的博弈啊!

可惜這等皇室私密,他即使知道也不能講。

楚茉可沒有他那些顧忌,坦率直言道︰「不就只有你和我听到,連句實話都不能說了?太後偏心也不是一兩天了,這肯定有她的手筆!可是我不想應怎麼辦?陛下也一定不會應的!」

「所以?」胡公公眉一挑,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別這樣看我,這回我不會再批朕知道了,這不是默許嗎?」楚茉皺眉苦思,「那句不能用了,我得好好想想……」

她這麼說,胡公公反而更提心吊膽,「昭容決定寫什麼?」

「我決定寫『一切照舊』,是不是鏗鏘有力啊!」楚茉居然自己樂了起來。

胡公公臉都歪到了一邊,懷疑地問︰「那四個字你臨摹過了?」

「當然沒有!」她總不可能從幾百份奏摺里面去找出這幾個字來模仿,胡公公是要有多傻才會問出這個問題?

她沒好氣地說道︰「陛下的筆跡龍飛鳳舞,我寫得潦草一點說不定能混過去。不夠氣勢也沒關系,我知道現在外頭已經罵聲連連,說陛下遲遲不出現是被我纏住了,還怪我都懷孕了還能妖媚惑主。反正陛下都快被說成夜夜笙歌的昏君了,寫字一下子氣力不足也能解釋得過去……」

這會兒不僅胡公公噎著,連剛清醒的蕭清瀾都覺得一口老血快噴出來,傷口好像又更痛了。

可是這回她卻說對了,「一切照舊」那四個字,比起他習慣的長篇大論要來得言簡意賅多了,絕對能氣得魏太後與齊王跳腳,想到那後果,他居然有些爽快起來。

說不定他以後閱摺也能試試她的精簡風格,想按兵不動和稀泥的就批「朕知道了」,不想虛與委蛇的就批「一切照舊」,看能不能弄得那些一天到晚生麼蛾子的大臣消停些。

另一頭的胡公公再一次欲辯已忘言,楚昭容批閱奏摺看似兒戲,但每一件都有她自己的想法,就他服侍陛下那麼多年的經驗,她的想法竟與陛下無比契合。

所以他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忍受「朕知道了」,這四個字簡直被她用得逆天了!

此時外頭傳來敲門聲,胡公公退了出去,問明事由後又連忙進來。

這會兒他的表情不只是苦,已經是生無可戀,也讓床上的蕭清瀾微微眯起了眼。

「楚昭容,左諫議大夫呂尚在飛霜殿外求見陛下,若陛下不見他就長跪不起,他……他居然直接由京里過來了!」

呂尚長跪在飛霜殿外,一副陛下不出他就不起的態勢,四周的宮女、內侍和侍衛居然沒一個拿他有辦法。

自從女兒被流放後,呂尚便對楚茉恨之入骨,他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女兒犯蠢算計他人失敗,他只覺得是楚茉迷惑陛下,讓陛下失了公允,他好好一個女兒才會弄得如今相隔千里,生死不知。

如今蕭清瀾遇到了刺客入侵久久不回宮,首先令魏太後擔憂,一個不孝呂尚就能先大書特書;再者蕭清瀾久滯湯泉宮不歸,引起朝廷不安,這又是另一個可以攻擊之處。

呂尚心忖如今自己佔了理,只要坐實了陛下的過失,再把這些過失全推到楚茉妖媚惑主上,要將這女人剝下一層皮還不容易?

于是他心意一定,便巴巴的由京中跑來,陛下拒見就跪到他願意出來。如今天寒地凍,萬一自己有個什麼大礙,對于陛下的名聲可是重大打擊。

然而呂尚沒想到的是,自己萬般設計,連苦肉計都施了,偏偏來的人不是蕭清瀾,而是挺著個肚子的楚昭容。

楚茉一來就先聲奪人,指著呂尚不客氣地道︰「呂大夫不知陛下正在歇息?他日日勤政不輟,好不容易休息一下,你這家伙就嚷著要面聖,還讓不讓人休息了?萬一陛下累出個什麼病痛,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甫一照面呂尚居然就有些敗退,他自然不會讓自己立于如此尷尬的局面,于是反擊道︰「我要見的是陛下,而不是你!你口口聲聲說陛下在歇息,誰知道是不是呢?說不定陛下就是被你迷惑了才會怠慢臣子,你有什麼權力代替陛下說話?」

「我沒有權力,難道你有?」楚茉挑了挑細眉,笑得冷艷,「呂大夫,你官職幾品?我幾品啊?誰叫你這樣跟我說話的?」

呂尚再次中箭,氣得臉都憋紅。諫議大夫正五品,但楚茉前陣子因孕升位分,昭容位列九嬪,可是堂堂二品嬪妃,說到品級他慘敗。

楚茉擺了擺手,「呂大夫的來意我知道了,我會替你轉告陛下的,你可以回去了。」

呂尚瞪大了眼,內心怒吼——我根本什麼都還沒說,你知道個屁!

他氣得抖著手指著楚茉,「你……你……好個妖妃!就是有你從中作梗,迷惑陛下,擾亂朝綱!今日我非見到陛下不可,而且還要好好告你一狀!」

「你真以為我是傻的,會給你機會告我的狀?你說要見陛下就見得到,把陛下當什麼人了?你女兒三番兩次害我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你還敢倒打一把。會教出呂才人那種女兒,你還有什麼誠信?一樣是告狀,陛下會信你還是信我?」楚茉氣焰可囂張了,他罵她妖妃,她就擺出一副妖妃的模樣,氣死他!

「你……」呂尚哪里遇過這麼不講理的,差點沒當場厥過去。「你若不讓我見陛下,我便撞死在這飛霜殿前,讓世人看看你是如何迷得陛下不思朝政,錯待良臣!」

「好啊好啊,來來來,你要撞哪一根柱子?可要選好了,你要真敢撞死,我讓陛下把你的名字留在柱子上讓後人瞻仰,唔……就寫個『左諫議大夫呂尚到此一撞』你覺得如何?」楚茉縴手指著他身後那根又紅又粗的蟠龍石柱,「就這根如何?上面還雕有龍,撞上去夠氣派!」

呂尚簡直氣死,一時失去理智,當真轉頭往後一撞。

然而他這一手早有人防著,門口侍衛伸出一只手就輕輕松松的攔住了他。

呂尚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听到楚茉嬌聲痛叫了起來。

「哎喲!我的肚子疼……呂大夫太嚇人了,嚇得我肚里的孩子都驚動了,這萬一有什麼不好怎麼辦?呂大夫得負責任……」楚茉裝模作樣地抱著肚子,要訛詐誰不會?現在就比誰演技更厲害。

此舉果然唬得呂尚目瞪口呆,腦袋一片混亂,都不知該怎麼反應了。

此時,突然有人默默地行至了飛霜殿的殿門口。

當那六合烏皮靴一腳踏出門檻,楚茉立刻忘了裝肚子痛,驚詫地抬頭,果然看到蕭清瀾臉色不好地站在那里看著這場鬧劇,胡公公則恭敬地站在他身後。

她離得近,細細一打量,發現蕭清瀾是抹了粉的,估計是想掩飾病容。他該是才清醒就匆匆的來幫襯她,她豈會不明白他的強撐?

不過這不是感動的時候,楚茉一個箭步過去,假意倚著他哭訴,事實上是用力支撐著他,一邊說道︰「陛下,妾身被呂大夫嚇壞了……」

蕭清瀾當真快站不住,她這一撐恰到好處,他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方沉聲道︰「呂尚沖撞孕中的楚昭容,疑似想對皇嗣不利,先將他拿下。」

呂尚大驚,連忙叫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陛下,是這妖妃害臣!臣是來勸陛下……」

「再加一條言語污辱嬪妃,拿下!」蕭清瀾似是很不耐煩。

楚茉適時裝可憐道︰「陛下,妾身好怕,能不能先回寢殿?」

「好。」蕭清瀾答得干脆,因為他快站不穩了。「楚昭容身體不適,宣顧太醫。」

說完,也不管侍衛是怎麼制伏呂尚、前殿是如何混亂,他扶著楚茉轉身離去。

楚茉這會兒演得起勁,卻也知道呂尚不會被怎麼樣,頂多被警告幾句,但經此一役,她可就坐實了那妖妃的名號。

「陛下的傷口有些裂開,不過只要別再隨意亂動,並無大礙。之後靜養幾日,待體力恢復,再慢慢起身活動,應當一月之內能恢復如常。」

顧太醫替躺回床上的蕭清瀾診斷後,給出這個結論。

楚茉與胡公公皆是心花怒放,只覺這個特別陰暗的冬日終于開始放晴了。

顧太醫告退後,楚茉美眸晶亮地看著他,像是快流出珍貴的眼淚,「太好了,陛下……」

蕭清瀾朝她淡淡一笑,以為她會說出什麼感謝他一清醒就強撐著身子出去幫她解決呂尚之類的話,他連安撫她的說詞都想好了,想不到楚茉感動是感動了,但講出來的內容卻與他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陛下終于醒來了,這樣妾身就不用再假陛下的身分去批閱奏摺。陛下不知道妾身簡直是絞盡腦汁,要知道每多看一本奏摺,好像妾身的美貌都快被這些復雜的政事害得漸漸枯萎了……」楚茉撒著嬌,連忙抱怨自己最近有多麼辛苦,想求憐惜。

以往她的撒嬌幾乎每求必應,但這回卻見蕭清瀾俊臉抽搐了兩下,十分不給面子地道︰「你沒听到顧太醫說,朕還需要休養近一個月?」

楚茉美眸圓睜,幾乎是屏著氣息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接下來的奏摺還是要麻煩你了。」蕭清瀾笑得有些陰險,他當帝王這麼久了,還沒有如此光明正大的躲懶過,這次倒是托了她的福。

楚茉哭喪著臉道︰「但……但妾身很多事都不懂……」

「你和胡公公配合得不錯,朕听到了。」

蕭清瀾說得輕松,一旁的胡公公卻是寒毛都豎起來。

其實看蕭清瀾面色蒼白的樣子,楚茉也知道這差事仍推不掉,她想了想接下來還要持續一個月的悲慘生涯,再看看一旁置身事外的胡公公,不由陰惻惻地說道︰「胡公公厥功甚偉,接下來也不能少了他呢!」

胡公公暗自淚流滿面,被她這麼一說,不想摻和都不成,這年頭當個太監還要多才多藝,他們怎麼不干脆叫他連生孩子都包了。

「其實這對你是很好的磨練。」蕭清瀾意有所指地看著她,「日後當你坐上後位,這些事也是要懂的,不如趁現在先好好學一學。」

蕭清瀾以往對立她為後這件事都暗示得很隱晦,這還是第一次直接挑明。什麼不許後宮干政根本是沒道理的話,一個對政事完全不懂的皇後,能是個好皇後?皇後還有勸諫皇帝的職責呢!何況楚茉在他傷重昏迷時的表現著實好得出乎他的意料,如今他萬分確定她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差的也只是這分磨練罷了。

遑論現在有他在旁教導,批閱幾份奏摺還能出什麼岔子?

立後的話一出,胡公公及楚茉同時一呆,雖然不是不知道蕭清瀾有這打算,但驚訝仍免不了。

「那個……妾身在朝廷的名聲可不太好……」楚茉有些心虛,她混吃等死還混成了皇後,不知會氣死多少人,至少魏太後與趙賢妃第一個不會放過她。

「名聲這種事最是虛無,你知道嗎?就算呂尚今日真的撞死在飛霜殿,朕一樣有辦法讓他變成畏罪自盡,然後在蟠龍柱上留下『左諫議大夫呂尚到此一撞』,令他遺臭萬年。」蕭清瀾似笑非笑地道。

原來自己消遣呂尚的話全被他听見了,楚茉有些臉紅,不過他的意思她懂了,就算她千夫所指,他想要她名聲有多好,那就會有多好,只因他是至高無上的帝王,一切他說了算。

「別人的意見陛下可以不顧,但太後……」楚茉含蓄地暗示著,她可不想還沒坐上皇後的位置就被暗殺掉。

「太後不是問題。」蕭清瀾臉色微斂,「你可知為何朕從來不叫她母親?」

太後這稱呼自然不會比母親更親近,楚茉其實也不懂這對母子失和的原因,但她本分的從未去打听,所以搖了搖頭。

蕭清瀾淡淡一笑,「因為朕知道她的丑事,她惱羞成怒,容不得朕。」

「難怪太後對待陛下與齊王不同,那般偏心眼呢……」楚茉彷佛有些明白了,見他似乎想長篇大論,連忙請胡公公端杯水過來。

想不到蕭清瀾卻否定了她的猜測,「她待朕與齊王不同,倒也不完全是那個原因。」他接過胡公公端來的水,抿了一口,冷笑說道︰「其實太後從朕還年幼時便十分冷淡,朕一直想博得她的歡心卻不得其法。在朕十歲那年,還是皇太子的朕親手做了份禮物想送給她,但當朕進了承香殿,卻見到她……」

蕭清瀾話聲停頓,那一幕到現在還是深深影響他,他須緩和一陣才說得出口,「朕看到太後與魯王,也就是父皇的親弟弟,正在苟合!」

楚茉听得呆若木雞,恨不得自己現在是個聾的。

胡公公更是嚇得背後全汗濕,後悔不迭自己剛才怎麼沒送完水就出去,如此穢亂後宮的皇家秘聞他不想知道啊!

胡公公自小就服侍蕭清瀾,也是到今天才明白,為什麼那個一直極力想討好母親的小男孩會在十歲那年轉變了態度,變得對母親深惡痛絕。

蕭清瀾似是陷入了回憶,也不管眼前兩人已經嚇得半死,繼續道︰「因為當年先皇的身體已經不太好,如果朕將太後的丑事揭發,朕當不成皇太子不打緊,只怕先皇當下就會氣死,所以只能忍住這口氣。但太後似是揣摩到了朕的想法,知道朕不會說出去,之後幾乎是變本加厲的與魯王來往,甚至幾番刻意讓朕撞見,毫不在乎,讓朕覺得惡心至極……」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太後對先皇有恨,所以用這種方式發泄在他身上,彷佛侮辱他這個皇太子,就等于侮辱先皇。

听到這里,楚茉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道︰「所以陛下之前傳聞房事有礙,就是因為……」

蕭清瀾不屑地勾了勾唇,「就是因為看多了,朕覺得那檔子事惡心。」

「那為什麼我……」楚茉眨著雙眼,好奇地問。

懷孕後的她更增添了一種成熟女子的風情,像顆熟透了的蜜桃,如今只是眨眨眼都像是在撩撥他,令蕭清瀾不由在心中苦笑嘆息。

或許就得她這般艷若桃李,舉手投足都像在勾人似的,才會引起他男性本能的yu//望。

不過這理由實在太膚淺了,他著實不太願意相信自己是那樣以貌取人的男人,所以他只能避重就輕地道︰「朕也不知道,總之朕說過,就只對你有反應。太後隱約知道朕的毛病,卻不能確定。當年朕撞見她的丑事後,才知道她自小就討厭朕,便是因為朕身上流著先皇的血,而她痛恨先皇,所以朕生不出皇子反而合她的意,橫豎朕若不成了,皇位還可以傳給齊王一脈。禮聘魏紅進宮,便是太後想試探朕,誰知朕根本不上魏紅那里。」

他說的話有些矛盾,楚茉本能的問道︰「可是若說太後痛恨陛下流著先皇的血,那她應該也討厭齊王啊!可是她對齊王呵護備至,對陛下卻不屑一顧,偏心極了呢……」話聲到這里戛然而止,她小臉突然一僵,這才驚覺自己問了個不得了的問題,連忙話鋒一轉,干笑道︰「陛下可以不理會妾身,這問題就當妾身沒問,妾身不是很想知道答案的……」

往常提起這事,蕭清瀾心里都會覺得不舒服,但今日她一問,卻只讓他覺得好笑,那種芒刺在背的煩悶再也不存在。

「你已經知道答案了,朕說不說又有何妨?」蕭清瀾答得雲淡風輕。

至于一旁的胡公公,幾乎已經快躲到桌子底下,在心里從佛祖到玄天上帝全求了一遍,希望陛下忽略他的存在。

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知道啊!

今天蕭清瀾這樣坦白一切,在場的人都有些受不了。

楚茉低著頭,像在平息內心的沖擊,咬了咬牙之後,她突然抬起頭撲進了蕭清瀾懷里。

重傷初癒的蕭清瀾被她這麼一撞,覺得自己差點駕崩,然而此時耳邊卻傳來她動人的一句話,巧妙地平復了他所有的痛楚。

「陛下,妾身要當你的皇後。」

蕭清瀾笑了,伸手輕輕攬著她。

時至今日,兩人才像是真正交心,他在她面前再無秘密。

至于立她為後之後會遭遇的荊棘及風雨……有他在,自會一一為她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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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0:08: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喜事一樁樁

又在湯泉宮養了一個多月,蕭清瀾恢復得差不多了,才帶著大批人馬擺駕回宮。

蕭清瀾自然檢查過他昏迷時楚茉處理的那些奏摺,她模仿他的筆跡模仿得只有六、七分像,令他發笑,但那些臣子們居然也沒有人反應。而她著實聰明,雖然每本都是批注「朕知道了」,但大多是屬于臣下述職之類的奏摺,需要決斷的她主要只批了幾份極為要緊的,用字精簡卻往往切中要點,比如齊王想取代劉大將軍駐北一事,就被她用四個字打了回票。

這得罪的可不只是齊王,連他背後的魏太後一並得罪了。

還有她發作了呂尚,雖然後來呂尚被放了回去,卻在京里大肆散布對楚茉不利的流言。另外那日闖入湯泉宮的賊人,因為趙天賜去了北方,楚茉允了趙家子弟代理千牛衛將軍負責調查此案,也還沒有調查清楚……

瞧瞧,她惹了多少麻煩,這一樁樁一件件,都還要他回去解決。

但是蕭清瀾樂意。

時間已至葭月,百姓都忙著過年,宮里也開始籌備冬至及元旦的大朝會及宮宴,這樣的氣氛本該是和樂歡欣的,但朝廷里卻有些風聲鶴唳,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回宮後的當晚,眾人都以為蕭清瀾會依慣例到紫雲閣歇息,想不到他竟前往了延嘉殿,這個他好久沒有涉足的地方。

以前魏太後仍是皇後時住在承香殿,之後成為太後,她也不想搬離習慣的地方,所以到了蕭清瀾登基,延嘉殿就成了皇後的寢殿。如今後宮除了蕭清瀾住的甘露殿、魏太後的承香殿,規模最大的便數延嘉殿了。

當初趙丞相讓趙賢妃入宮便是沖著皇後的位置而來,因著她掌理後宮,所以蕭清瀾也不置可否地讓她住在這里。

後來楚茉寵冠後宮,位分一再上升,懷了皇嗣,甚至得了一半掌理後宮的權力,趙賢妃住在延嘉殿就有些名不符實了。

可是蕭清瀾沒有提過讓她搬離,所以趙賢妃一直覺得她仍有機會。

她承認楚茉夠美夠艷,可是也夠蠢,又沒有野心,即使得了聖寵,卻沒有母儀天下的本領。歷史上最終能坐上後位的,往往不是陛下最愛的女人,而是最聰明的女人。

所以她求而不得蕭清瀾的青睞,她忍了,如今蕭清瀾回京,第一晚就來了延嘉殿,叫她如何不欣喜?當即擺足了接駕的態勢。

當蕭清瀾踏入殿中,宮女太監跪成一片,口呼陛下。
他面無表情地揮揮手,遣走了所有人,甚至連趙賢妃的大宮女也不讓留下伺候,身邊只剩一個胡公公。

趙賢妃心中涼了一半,蕭清瀾這並不像是來示好,反倒像是來算帳的。

她不愧是在宮中待最久的嬪妃,對蕭清瀾有一定的了解,果然他臉色一板,直接說道︰「賢妃,你可知罪?」

趙賢妃心中一驚,但臉上卻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說道︰「妾身不知何罪之有?」

蕭清瀾也不和她羅唆,「我問你,湯泉宮賊人入侵那日,你想害的究竟是朕,還是楚昭容?」

「妾身沒有!」趙賢妃驚呼一聲。

蕭清瀾雙眼微眯,冷聲說道︰「湯泉宮外有千牛衛,內有羽林軍,山頂還有烽火示警,若非有人居中接應,賊人豈能如入無人之境,輕而易舉地殺到飛霜殿前?朕明明吩咐楚昭容留在寢殿等待宜城,你卻用宜城在飛霜殿外等候為由騙離了楚昭容。朕問過了,宜城說她沒有見過你,更沒有接到訊息要接應你們!」

對于此事,趙賢妃竟是啞口無言,本能的退了一步。

蕭清瀾又走近一步,給她的壓迫感更重。「當你們這群嬪妃躲在假山里時,每個人都不敢作聲,唯獨你驚叫吸引敵人前來,還帶頭第一個跑了,只留下懷有身孕無法跑遠的楚昭容,難道這不是你的杰作?」

「妾身……妾身只是嚇壞了。」趙賢妃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慌張地想解釋。

「賢妃,朕知道你會武。」蕭清瀾定定地看著她,「一個一心想坐上後位的女人,朕不會傻到不去探听她的底細。你別以為朕不明白趙丞相為何要讓你習武,即使你的武功稱不上高強,卻也學了近十年,絕不可能被賊人嚇得驚叫,連一刻都抵擋不了。」

事已至此,大勢已去,趙賢妃的表情變了,由一開始的無措變得木然,最後又轉為猙獰。

他連她會武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于是趙賢妃冷笑了起來,也不再否認自己當時的企圖,「陛下當真無情,絲毫不給妾身一點臉面,那妾身也不想再虛與委蛇了。」她淒楚地瞪視著他,「當年妾身進宮,身分是最高的,陛下連司寢的女官都沒有,所以妾身一直以為自己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與陛下一起共治天下。

「但陛下給了妾身高位,卻不給妾身情感。如果每個嬪妃都不受寵也就罷了,偏偏陛下寵幸了楚茉,一個空有美貌的禍國妖妃……」說著說著,她眼眶都紅了,情緒也漸漸激動起來,「妾身不懂,除了美貌,妾身有哪里比不上楚茉的?妾身對陛下從來都是一片真心啊!」

蕭清瀾本就對她無心,她這麼說也不會引起他半分慚愧,因為這個女人最會的就是演戲,連他都一度被她賢淑的面貌瞞過,若是沒有楚茉出現,哪個女人對他而言都一樣,他說不定真會遂了她的意立她為後,扶持一個人來與魏太後打對台。

但楚茉的出現,猶如一道曙光照進他黑暗的人生,他學會了愛,學會了寵,更因為她,他發現自己原以為清明的治下原是那麼暗潮涌動,一個楚茉就攪得各方牛鬼蛇神全部出籠。

「你有何真心?」他嗤笑了一聲,完全不掩飾對她那番話語的不屑,「你若真心,會坐視趙家倒賣生鐵給突厥?突厥之事趙家一力主戰,就是想賺這筆銀兩,突厥來京也不完全是談和,反倒是你們趙家的人與阿史那皇室都交換好了條件,以戰爭為掩護,一方得生鐵,一方得銀兩吧?」

楚之騫那不著調的天天在京里走馬章台,但從那些風花雪月之處的確得到了不少情報。

蕭清瀾一筆筆全記在心中,橫豎今日趙賢妃是走不月兌了,他不介意讓她知道自己敗在哪里。

她不是敗給楚茉的美貌,而是敗在自己的貪心。

「朕在湯泉宮時收到消息,所謂突厥軍隊集結,是故意制造借口讓趙將軍有機會將部分京中兵力帶離。千牛衛早被他換了一批人,加上有你做內應,那群賊人才能輕而易舉的殺到飛霜殿。若非朕早有準備,說不定真要折在你們手上。」

趙賢妃听得花容慘淡,不敢相信蕭清瀾居然查到了這麼多,這麼看起來她方才一番剖白心意,他听來必然就像一場笑話。

但她真的……真的愛他,真的仰慕他,只要他願意給她一點回應,就算是與楚茉共享他的寵愛也罷,她便能拋棄爺爺交代的重責大任,將一切向他坦白啊!

但現在一切都太遲了,當她對他心灰意冷,選擇在湯泉宮出賣他時,她便沒有了後路。

蕭清瀾冷冷地看著她,她總在暗處籌算陰謀,但事實上做的事比當初的呂才人更罪無可逭。

蕭清瀾閉了閉眼,不再看她,只留下一句淡然如煙卻冰冷無情的話就轉身離開。

「朕會賜下鴆酒,你病逝吧!」



冬至前,趙賢妃病逝,趙丞相為此大病一場。

蕭清瀾隆重地為趙賢妃舉辦了葬禮,亦取消了接下來的冬至宮宴,算是給足了趙家體面。

而後,他直接抬了楚茉為貴妃,這已然是皇後之下最尊貴的位置,同時他也將季圓圓升為昭容,讓她協助楚茉管理後宮。

楚之騫雖然有功,但其所立之功難以明昭世人,所以蕭清瀾隨便找了個由頭,將楚之騫抬為襄陵縣侯,食邑千戶,永業田十四頃。

入宮短短時間,楚茉由最低階的才人一下飛到貴妃,而她的父親甚至升了爵位。

蕭清瀾欲立楚茉為後的意圖相當明顯,朝廷里為此雞飛狗跳。

在詔令下達後的第一個常朝,一干大臣忍不住發難了。

呂尚是第一個跳出來的,可能是上次被楚茉譏諷得怕了,他也不再搞什麼撞柱的把戲,直接聲淚俱下地哭訴,「陛下,楚氏害得臣的女兒流放千里,父女分離,她卻置身事外……在湯泉宮時臣一心想勸諫陛下,但楚氏卻仗勢欺人,阻攔臣求見……此女欺君罔上,迷惑君主,若要立她為後,臣第一個不服,請陛下明察啊!」

有反對楚茉者,自然也有支持蕭清瀾的臣子,于是這時候右諫議大夫陳榮材跳出來了。

「呂大夫,呂才人被流放千里,父女分離,難道不是因為她先以陰謀陷害楚貴妃?若是有罪不罰,陛下何以被稱為明君?」陳榮材大罵道。

「但……楚氏也不是沒有錯……」呂尚最氣不過的就是自己女兒受遍了罪,楚茉卻安然無恙。

「被陷害的人還得認錯,本官真是生平僅見。」

陳榮材要論口才可不輸給呂尚,本朝以左為尊,同是諫議大夫,他卻被呂尚壓一頭,早就不服氣,「再者,呂大夫至湯泉宮是想勸諫什麼?陛下難道怠惰政事了?

明明那陣子陛下批的摺子還是日日送回京城的!而呂大夫你去一趟湯泉宮就驚得楚貴妃動了胎氣,甚至你一再僭越不願稱楚貴妃,陛下只關你一陣警告兩句已然施恩,你還想將莫須有的罪名加在楚貴妃身上,當真其心可誅!」

呂尚氣得頂上烏紗帽都快飛起,但陳榮材所言非虛,一時之間他也無話可說。

蕭清瀾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吵架,並不發話。

在兩名諫議大夫吵到一個段落後,又有其他官員冒出頭來,諸如批評楚貴妃迷惑君主,連懷孕了都要將陛下綁在紫雲閣;或雲楚貴妃曾貶至教坊,不匹配皇後高位等等。

當然另一派人馬也跟著反駁,謂楚貴妃懷孕原就該受到更多關注,何況後宮實乃陛下家務事,陛下要寵幸誰,旁的大臣管那麼多做什麼?又或是陛下雖曾貶楚貴妃至教坊,卻是誤會,楚貴妃也沒真正犯過什麼罪,不是很快便讓她復位了嗎……

一群人吵得不可開交,這時候位高權重的趙丞相一步踏出,一派穩重地道︰「臣亦反對立楚貴妃為後。」

趙丞相該是最恨楚茉的那個人,自己的孫女都因這妖妃而「病逝」了,但他說起話來卻四平八穩,不疾不徐,彷佛相當公正。

「臣的理由很簡單,楚貴妃無才無德,亦無功績,短時間位分急升,靠的全是美貌及運氣,臣看不出她有當皇後的資格。」

此話一出,殿上的雜音消退了大半,畢竟他的身分擺在那里,能出頭與他一辯高下的當真沒幾個。

然而這時候,吏部尚書季衡卻緩緩行出,一揖道︰「趙丞相所言,下官不能苟同。長期以來楚貴妃一直位分不顯,她的才德如何無從展示,趙丞相又如何斷言她無才無德?再者趙丞相謂楚貴妃無功績,但反過來說,楚貴妃也從無過錯,豈能以此論斷她有無資格為後?」

趙丞相欲再說些什麼,上首的蕭清瀾終于開口了。

「夠了。」

他的音量並不大,但清朗的聲音卻響徹大殿,所有高談闊論的、竊竊私語的,全機警地閉上了嘴巴。

蕭清瀾環視了眾臣一圈,才淡淡地道︰「諸卿吵得不可開交,朕只問一句,朕立後了嗎?」

所有人都是一愣,猛然反應過來。是啊!陛下又沒有立後,他不過將楚茉升為貴妃而已,那他們吵了一個早上,就是在吵一件沒有發生的事?

方才有參與吵架的,如今面容皆是訕訕,但蕭清瀾下一句話又害他們一口老血梗在喉頭噴不出來,憋得氣都不順了。

「但朕也沒有說不立楚茉為後。」

趙丞相連忙一步向前,「陛下,臣以為……」

「朕知道你要說什麼,趙丞相,你身為中書令,已是站在百官之首,再行一步就要爬上台階了,莫要太激動。」蕭清瀾有些諷刺地說道。

這話的影射性實在太強,所謂陛下這個稱呼,指的便是宮殿的台階之下,而天子與臣子的差距,不也就是這麼一座台階嗎?

趙丞相不知想到什麼,流了一身冷汗,竟是不敢再說,長身一揖退了下去。

反對者內最高位的趙丞相都不說話了,大殿里自然沒有人再繼續吵楚茉立後之事。

蕭清瀾很滿意他們的識相,意在言外地道︰「如今後宮由楚茉管著,你們便觀察一陣,再來評斷她究竟適不適合做一個皇後。」

其實在宮中,沒有人了解楚茉。

朝臣認為她憑美貌上位,斗倒了呂才人、魏紅與趙賢妃,必然手段狠辣,又說她曾被貶至教坊,一般嬪妃走到這步就沒有未來了,但她卻憑一舞重獲陛下青睞,甚至懷了孕,必然心機深沉……

事實上,楚茉就是個好吃懶做,不喜歡用腦的憊懶之人,從她入宮時的願望是混吃等死就知道了,只是她運氣奇好命格強,面對一堆陰謀詭計還沒被弄死。

偏偏現在她接下了掌理後宮的大權,簡直與她的志向大相逕庭,幸虧有季圓圓在旁邊幫忙,她樂得將那些瑣碎的事扔出去,自己只要吃飽睡睡飽吃,好好地當個孕婦就好。

不過世事總無法那般圓滿,正月過後,朝會尚未重啟,季圓圓急匆匆地沖到了紫雲閣。

楚茉見她圓臉上一副氣呼呼的樣子,連忙讓人送上一碗熱呼呼的雪蛤炖紅棗銀耳,讓她消消氣。

季圓圓有滿月復的牢騷想發,但看到楚茉那像大西瓜一樣的肚子,又默默地吞了回去,只是大口喝著炖雪蛤發泄。

「說吧!有什麼事呢?」

季圓圓一口銀耳差點沒噎著,漲紅了臉好不容易咽下去,已是雙眼通紅,都不知是憋的還是氣的。

「你都不知道後宮那群人忒氣人,簡直沒把我們放在眼里……不,應該說,她們就是故意的。」季圓圓還是忍不住,一口氣全說了,「先說那些嬪妃,滿打滿算還不到十個人,可能折騰了。一下嚷著膳食不好,一下嚷著棉被不暖,要不就是炭火不熱,新春衣服的式樣不喜歡,宮里發的首飾式樣土氣,今天這個吵嘴,明日那個掐架,簡直弄得我頭暈腦脹。」

楚茉饒有興致地一邊听著,一邊喝著炖雪蛤,嘴上倒是不以為意地道︰「再這樣下去,後宮紛紛擾擾,很快就會有臣子彈劾我掌理後宮不力,讓陛下絕了立我為後的心思……」

季圓圓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她們是故意的?」

不然呢?楚茉抿了抿唇,露出一抹微笑,「她們就是吃飽了撐著呢!要解決這事也簡單,讓她們吃不飽就行了。」

「你有什麼辦法?」季圓圓還本還耷拉著腦袋,現在整個精神都來了。

「你附耳過來……」楚茉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直說得季圓圓直發笑,整個人花枝亂顫。



于是從這日起,後宮各殿的用度直接砍了一半。

嫌膳食不好?那就別吃;棉被不暖?就別蓋;炭火不熱?就別用;衣服首飾不喜歡?那就不發了。萬一又吵起來或打架怎麼辦?很簡單,吃不飽還有心力吵也算是本事,打架輸了的醫藥費自己負責。

由于楚茉讓季圓圓大大方方的說出這是她的命令,于是後宮一下全炸鍋了。先不說底下的那些嬪妃如何跳腳,平時用度最為奢侈的魏太後氣得險些沒翻了桌。

幸好她氣力不夠翻不了,否則這上好的紫檀木桌要是翻壞了,以如今楚茉掌宮的節儉新令,可是要自己賠的啊!

于是承香殿的宮人們這陣子戰戰兢兢,只要魏太後眼楮瞄向哪支花瓶,宮人們必是身先士卒的以身救瓶,寧可自己摔了也不能讓魏太後給砸了。

如此一來魏太後自然更氣了,這節儉令才發布沒幾天,她便對桌面上寡淡了幾分的菜色感到無法忍受,直接命人將楚茉請來。

楚茉如今身為貴妃,又身懷六甲,再沒多久就要臨盆,這出門可是大陣仗。

于是當魏太後等了兩個時辰,終于等到楚茉姍姍來遲,原想對她發一頓飆,先砸一支花瓶過去,但見到她前後十幾個宮女圍繞,外圍還有太監,浩浩蕩蕩的隊伍末尾還跟著一個顧太醫,饒是她見慣大風大浪,一時也傻了眼。

不過眼角余光看到楚茉那碩大的肚皮時,魏太後也意會了過來,暫時忍下了那股氣,即使內心恨不得一腳將楚茉連那孩子一起踢出殿外,她仍沉著了下來,只酸了一句,「楚貴妃好大派頭,到我承香殿還需擺出這般架勢。」

詎料楚茉打蛇隨棍上道︰「妾身也沒辦法,現在妾身這肚子陛下看得緊,偏妾身听女官說,承香殿十天之內光是碗盤花瓶如意就摔了幾十個,扯壞了三幅床帳、五條桌巾,炭盆也踢翻了不下十次……妾身想著承香殿的宮人們實在太過粗手粗腳,但那畢竟是太後的人,妾身不好更換,只能自己多帶點人,免得有個什麼踫撞,對陛下交代不過去。」

這是拐個彎在批評她了!魏太後火氣整個升騰起來,「想不到你升了位分,竟也伶牙俐齒起來。哀家問你,你憑什麼削滅整個後宮一半的用度?」

楚茉一臉無辜,「不能減嗎?妾身以為是陛下讓妾身管理後宮,妾身自然要做好。」

「你這哪里做好了?」魏太後氣得拍案。

「魏太後息怒,其實妾身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楚茉嘆了口氣,「如今朝廷北面有突厥的威脅,自冬日以來就不時出現小打小鬧,說不定就要開戰,屆時不知要打多久,軍餉必然使得國庫空虛。再者太後可知南面南州一帶自年前就開始干旱,入春後連一場雨都沒有,想必今年又是年谷不登,這樣南州百姓的生活怎麼辦?」

她定定地望著魏太後,「妾身什麼也做不了,只能以身作則,見後宮生活奢靡,遂減了一半的用度,用來捐作軍糧及賑災,即使杯水車薪,至少也展現出了後宮眾嬪妃們共體時艱的態度。」

魏太後原等著她抱怨宮里嬪妃作妖才會刪減用度,正準備痛罵明明是她管束不力,要她收回成命,沒料到楚茉居然來了這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倒讓她無處施力了。

「你倒是大度,拿整個後宮一半的用度來成就你個人的名聲。」魏太後冷笑道。

「太後此言差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妾身向陛下說了,削減用度是後宮眾嬪妃們共體時艱的態度,並不是妾身一個人的功勞,陛下很是受用,正準備在朝會時嘉獎那些嬪妃的家屬呢!」楚茉不疾不徐地解釋著。

魏太後那年過半百的臉抽搐了一下,「你自做主張,可有問過那些嬪妃……」

「她們會不願意嗎?」楚茉一臉理所當然的反問。

自然不會!有這樣賺名聲的機會,那群眼皮子淺的還不搶著出頭!魏太後突然有點恨,整個後宮也就這麼幾個,居然沒一個能用的人。

想到這里,魏太後又想到仍氣息奄奄、要死不活地躺在後宮的魏紅,又是一陣氣悶,卻發作不得。

「難道是太後不願共體時艱?」楚茉突然一臉驚訝地道。

猛地被這麼一問,好像什麼丑陋心思被看穿了般,魏太後頓時將所有想法都收了起來,頗為不自然地道︰「自然不是!哀家……咳咳,哀家一向樂善好施……」

「所以太後是要捐銀兩?」楚茉高興地雙手一拍,「妾身就知道太後心慈,一定會立刻將此事稟告陛下,讓陛下在朝臣面前多多贊揚太後的義舉。」

誰想捐銀兩了!魏太後險些怒吼出來,但如今已被架在火上烤,讓她不答應也不成,只得咬牙切齒地道︰「沒錯,哀家會捐一萬兩出來。」

「妾身為黎民百姓謝過太後恩典!」楚茉肚子太大無法下拜,只能盈盈一福,「既然如此,妾身得趕緊將這好消息稟告陛下,這便告退了。」

于是,魏太後眼睜睜看著楚茉大隊人馬來了又走,自己沒達到目的便罷,還多付了一萬兩出去,賠了夫人又折兵,疼得她心中滴血。

「好一個楚茉,竟然扮豬吃老虎……哀家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很快便到了榴花似火的五月,端陽節這一日,朝中都會舉辦宮宴,而這回的宮宴結結實實是楚茉辦的。

因她的節儉令,席上的大魚大肉少了許多,大多是些蔬果及冷盤、民間小食等等,想不到意外的受到好評,畢竟宮宴一向都聲勢浩大,光祿寺備下的餐食自然需要提早做好,送上來的時候都涼了,有些肉類甚至會浮上一層油,什麼美味都甭提。

何況五月天氣已經熱了起來,大伙兒不想吃油膩的,幾道清爽菜肴之中偶爾才夾雜一道肉菜,這樣的新鮮方式讓每個臣子都很喜歡,可說這回的宮宴算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被人吃得七七八八,盤子送回時大多都空了。

楚茉身為一個孕婦,餐食量少寡淡,用度也沒比旁人好,旁人自是不清楚她的飲食有太醫看著,月分越重禁食的東西就越多,菜色自然越發寡淡,還得少量多餐,倒不是她故意為之。

想不到外界由朝臣自民間對此頗為贊譽,都自發性的學起她的作風,不敢奢侈度日,甚至有不少人捐錢捐糧給國庫,不僅能賑濟南州旱災,備下的軍糧打個三年仗都夠了。

這些蕭清瀾都看在眼里,便在端陽宴席上送了那些響應節省或捐獻的官員諸如扇子、衣物、五彩絲等物,有的上面還有御筆題字。

官員們一向以陛下所賜之物為榮,收到的人皆是興奮莫名,莫不感謝皇恩浩蕩。



端陽節過後不久,楚茉便發動了。

早晨她一覺醒來,便感到肚子傳來一陣陣的疼痛,馬上就有宮中有經驗的嬤嬤將她送回紫雲閣中備好的產房,不一會兒季圓圓就來了,其余嬪妃也一個不缺的到來,然後是宜城長公主,最後連魏太後都難得駕臨了紫雲閣。

要是楚茉見到了這情況,必然會感嘆這約莫是後宮來得最整齊的一回。

她雖然疏懶,卻不傻,懷孕過程都相當听從顧太醫的指示,叫她吃就吃,叫她動就動,為的就是想在生產時少吃點苦頭。

果然從她開始發動,直到孩子呱呱墜地,只花了三個時辰不到,連外宮的早朝都還沒散朝呢!

很快就有嬤嬤由內殿行出,向魏太後等人行了禮,而後笑吟吟地說道︰「太後大喜,陛下大喜,楚貴妃生了,孩子健康強壯,是位皇子呢!」

明明是件大喜事,但在場的除了季圓圓及宜城長公主是真正歡喜,其余嬪妃臉上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甚至魏太後更是直接皺起眉來,不發一語。

那位嬤嬤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嚇得跪了下來,不知所措。

魏太後見狀不悅地說道︰「誰罰你了?傳哀家懿旨,紫雲閣里的宮人都有賞賜,你進去將那孩子抱出來給哀家。」

嬤嬤聞言嚇了一跳,連要謝恩都忘了,「可……可大皇子剛出生,見不得風啊……」

「他是哀家的孫子,哀家難道還會害他?」魏太後擺了擺手,「這天也不冷,將孩子裹好襁褓即可,哀家要帶他回承香殿。」

此話一出,所有嬪妃全瞪大了眼,那嬤嬤更是嚇得發抖,太後這是要搶孩子啊?

沒有人敢為楚茉說一句話,在這關頭頂撞太後豈不是找死?

偏偏有不畏強權的就在這時候出了頭,其中一個便是季圓圓,她估模著這一定不是陛下與楚茉的意思,誰不知道陛下與太後不和?

「太後不可。」季圓圓硬著頭皮跪在魏太後跟前,勸道︰「雖是天暖,但由紫雲閣至承香殿可是有老長一段距離,大皇子才剛出生,只怕受不了這番顛簸。何況大皇子隨時會餓,女乃娘們都已經在紫雲閣候著……」

「你是季衡那老兒的孫女?」宮里嬪妃不多,所以魏太後很快就記起來了,不由冷笑,「你倒是會賣好,看楚茉得勢就抱上她的大腿了?」

「不是的,妾身也是為了大皇子著想……」天知道季圓圓都快緊張死了,她可是冒著得罪魏太後的風險,只為了拖時間讓陛下快點回來啊!

詎料魏太後根本不與她糾纏,厲聲說道︰「女乃娘哀家已經備在承香殿,個個都是好的,這你就不必擔心了。讓大皇子坐哀家的轎子回去,還會冷著他不成?總之這孩子今日哀家必須帶走……」

「太後這般也太過分了!」宜城長公主性子直,再也听不下去,直接不贊同地跳出來說道︰「太後帶大皇子至承香殿做什麼?先別說皇兄都還沒看過他,孩子是楚貴妃辛辛苦苦誕下,太後不顧大皇子的身體,也不顧其父母的感受硬要搶人,豈有一個身為祖母者該有的慈愛之心?」

「要你多舌!你這丫頭如此頂撞哀家,又豈有一個身為晚輩的恭敬?都給哀家滾下去!」趙太後一直都看宜城長公主不順眼,覺得就是個庶出的野丫頭,對她說話自然也不客氣,「哀家身為太後,就有權力帶走長孫,看你們誰敢阻攔哀家!」

然而她話才說完,另一個威嚴卻冷淡的聲音便由紫雲閣正殿門口傳來。

「若是朕要阻攔呢?」說完,楚清瀾沉著一張臉踏了進來。

方才一下朝便听到宮人來報,說楚茉已經發動,他興奮又期待地急匆匆趕來,便听到魏太後這一番話,叫他如何不怒?

斗不過他又鬧不過楚茉,現在直接搶孩子來了?

魏太後被楚清瀾撞見倒也不以為忤,只是森冷著一張臉道︰「如今中宮無後,大皇子讓哀家帶回去教養有什麼不對?」

蕭清瀾簡直心寒到了骨子里,這孩子今日要是真讓魏太後帶回去,沒死算那孩子命大,要是真被魏太後教養長大,之後還不知會成了什麼樣糟糕的性子。

只是一個初生的孩子啊!還是她的親孫子,她竟沒有一絲血脈親情!蕭清瀾的眼神幾乎結成了冰。

「朕的孩子朕會自己教養,就無須太後費心了。」他直接斷了魏太後的念想,已不在乎與魏太後在眾人面前撕破臉,「倒是太後的孩子,朕近日才收到有臣子彈劾他流連平康,仗勢欺民霸財,強搶民女,太後若有那般閑暇,不如好好教教自己的孩子!」

魏太後瞪大了眼,看似要開罵,但最後居然忍下了沒有發作,只是恨恨地一拂袖轉身離去,竟是連自個兒新生的孫兒都不想看上一眼。

「齊王這樣的敗家子,還想讓他接管北方邊軍?簡直笑話!」蕭清瀾低低地罵了一句,隨即將目光投向廳里其余嚇得如鵪鶉的嬪妃們,揮揮手,「你們都散了吧。」

嬪妃們自是紛紛行禮離去,一直到季圓圓的時候,蕭清瀾才多說了一句,「你很好,此情朕會記得,雖你是朕的嬪妃,但朕知道你那表哥之事,不會虧待你的。」

季圓圓聞言一愣,之後卻是大喜,連忙叩拜之後匆匆離去。

「皇兄……」唯一還留著的宜城長公主,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魏太後與兄長的正面沖突,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蕭清瀾勉力朝她笑了笑,「你今日做得很好,大皇子出生之後,京中恐有一陣慌亂,你得多幫皇兄看顧一下楚貴妃的安全。」

宜城長公主自是忙不迭的點頭,知道兄長急著看楚茉及剛出生的大皇子,也不浪費他的時間,很快地告退了。

待解決了這一群人,蕭清瀾匆匆地進入寢殿。

此時楚茉已經清理完畢,挪到了干淨的寢殿之中。她的精神極好,生這孩子沒吃什麼苦,此時愛不釋手地抱著孩子傻笑。

等她見到蕭清瀾進來,連忙喜悅地喚他,「陛下快來看看我們的孩子!」

她說的是我們的孩子,不是皇子,不摻雜什麼利益權位,讓蕭清瀾听得十分熨貼。這才是一個做母親該有的態度啊!無論外界風風雨雨,這孩子先是兩人愛的結晶,然後才是其他的身分。

蕭清瀾來到床畔彎子,楚茉讓嬤嬤協助教他如何抱孩子,一邊微笑道︰「他很可愛吧,是個男孩呢!你我生得那樣好,這孩子日後必然也是風靡天朝的俊秀人物……」

這倒底是在夸自己、夸他,還是在夸孩子?蕭清瀾方才在大廳中被惹起的氣憤,听完這席話倒是一下子散了,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他懷中的孩子很軟,很嬌女敕,紅紅皺皺的實在看不太出究竟漂不漂亮,他抱得混身僵硬,心卻是前所未有的柔軟。

「他再俊秀,能越得過朕?」他終于也有心情和楚茉打趣了。

「這孩子的外貌能不能越過陛下,妾身不知道,但肯定越不過妾身。」說到這里,楚茉居然還有些得意起來,「畢竟陛下的皇位可不是因為外貌而取得,但妾身的貴妃之位,扎扎實實靠的是臉啊!」

這般無恥的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蕭清瀾終于被她逗笑,在此感性溫馨的時刻,他實在無法一直板著臉,「這孩子小名朕要喚他恩哥兒。」

恩哥兒,便是上天的恩賜,他原以為這輩子沒有機會抱到親生的孩子,想不到居然讓他有願望成真的一刻,令他如何不感恩?

「不是說賤名好養活?」恩哥兒听起來好似很正經呢,楚茉眨著眼,「听說百姓給孩子取小名都是取自手邊有的東西,這樣孩子才會長得又高又壯。」

「否則你想叫他什麼?」蕭清瀾反問。

楚茉大眼楮瞟呀瞟的,突然視線停在擱在一旁的夜壺上。

「就叫恩哥兒。」蕭清瀾臉色一黑,當下拍板定案,惹得楚茉哈哈大笑,笑完又直喊肚疼,讓他好一陣忙亂。

一旁的嬤嬤見狀,想上來抱過孩子,蕭清瀾卻警覺地縮了一下,不願把孩子給她。

楚茉見狀就知道蕭清瀾為什麼有這反應,她如今對後宮的控制可不同以往,紫雲閣又是自己的地盤,發生了什麼事她會不知道?方才外頭在吵鬧時,她已經問明了整個清況。

她不由幽幽一嘆,「陛下,方才太後對恩哥兒——」

蕭清瀾淡淡地打斷她,目光有些幽遠,「你放心,太後不會再有機會找你們母子麻煩,她要孩子不過是要個人質,是針對朕而來,然而接下來她只怕是自顧不暇了。」

楚茉嘆了口氣,「陛下你說太後為什麼一直針對我呢?她明明沒有一次討得了好。這一次妾身更是感受到了她滿滿的惡意,只怕她……」

「她會有什麼後果,也是她自己種的因。」蕭清瀾在一次次被親生母親打擊後,孺慕之情早就消磨殆盡。

有了親生兒子,他才知道這是如何深情的羈絆,但魏太後卻能將這樣的親情扭曲踐踏至此,他再也不會為一個不愛孩子的母親傷懷,話聲自然也冷淡。

他將孩子放回楚茉懷中,在她臉上輕輕一吻,「恩哥兒的出生代表這陣子宮中不會太平靜,你且看著,魑魅魍魎就要現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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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0:08: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帝後同心

六月,魯王與齊王蕭清和造反了,魯王帶著親兵,蕭清和用的還是趙天賜麾下的千牛衛,趁著突厥牽制住北方邊軍以及一小部分京軍的時候,自北面玄武門及南面承天門同時進攻皇宮。

如此一來,他們的計謀不言而喻,魯王不知在什麼時候與趙家勾結起來了。

趙天賜在北方任副將時負責與突厥接頭,倒賣生鐵得到銀錢,而趙丞相雖是文官之首,卻管不到軍中的事,便由有軍職的魯王負責將趙天賜弄上千牛衛將軍的位置,同時在突厥王子來京議和時,與突厥約好造反的細節,待突厥使團回北方後,雙方伺機起事。

魏太後一直想讓蕭清和取代劉大將軍接管北方邊軍,原也是方便他們造反,但這事蕭清瀾始終沒有答應,所以蕭清和便留在了京里,換成趙天賜回北方監視著劉大將軍,蕭清和則領著趙天賜的千牛衛反了。

此次起事的契機便是皇嗣的誕生。

若是蕭清瀾無後,待他死後,身為皇叔的魯王及皇弟蕭清和都有機會坐上王位,造反倒不用急于一時,真弄不死蕭清瀾再說。

但有了皇嗣就等于有了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魯王與蕭清和就坐不住了。

只是早就暗中查明了這一切的蕭清瀾如何會坐以待斃?在湯泉宮那回被刺是他大意了,沒料到趙賢妃會將楚茉騙出,讓他受到牽制,但這回他做足了萬全的準備,待對方一發動便關宮門來個甕中捉鱉。

可想而知當魯王及蕭清和一殺進宮,發現自己面對的居然是數倍人數的軍隊,這還有沒有膽氣繼續造反了?

後宮如今被楚茉管得井井有條,她一早就听蕭清瀾的話,讓季圓圓將所有嬪妃聚集在紫雲閣,不管她們之中有無內奸,至少這時候不能往外傳遞消息。

現在後宮位分高的嬪妃死傷殆盡,季圓圓沒費多大力氣便將所有人都在紫雲閣後安頓好,命令侍衛看著,自己來到了寢殿內。

此時楚茉仍在月子內,靠在床上逗弄剛出生的恩哥兒,宜城長公主則陪伴在旁,不時伸手模模恩哥兒的臉,抓抓他的小手。

這兩人的泰然自若看得季圓圓一陣無語,「你們倒輕松,現在外頭已經殺聲震天了,你們當真一點也不怕?」

「咱們這里有羽林軍里三層外三層地保護著,有什麼好怕的?」宜城長公主聳了聳肩,看到恩哥兒咂巴了下嘴,不由失笑。

恩哥兒見姑姑笑了,小嘴兒竟也微微勾起。

楚茉整顆心都化了,輕捏了下恩哥兒細女敕的臉蛋,這孩子眼楮才張開沒幾天,已經學會笑,是天生的樂觀開朗,不知煩憂。

季圓圓方才在外頭听到外宮遠遠的喧囂聲,心還撲撲直跳,「恩哥兒倒是像了楚貴妃這般豁達,外面在拼命,他還能笑得出來。這我可沒辦法,天知道我這身衣服都汗濕了啊!」

「那是因為天熱,你可想沐浴?」楚茉嘆了口氣,「我倒是想極了,在這樣的天氣里坐月子簡直受罪,又用不得冰。」

還沐浴?這得多大的心?季圓圓敬謝不敏,「別別別,這時候沐浴,萬一真有人打進來,我可不想光著被拎出去。」

宜城長公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放心,若有人打進來,來一個我打一個,來一雙我打一雙,絕不讓你的有機會被看見。」

季圓圓白眼差點沒翻到天上。

楚茉也跟著笑了起來,「圓圓不用擔心,別忘了我是什麼命,別人想對付我,倒楣的是他們自己。」

她見娃兒困了,便將他的小手小腳收進薄被里,也不再打擾他,讓他安心睡去。

說也奇怪,瞧著楚茉如此淡定,季圓圓懸著的心當真也放下了些。

想想後院那些被看守起來的嬪妃們,有的已經哭花了臉,有的甚至昏過去是被拖著進來的,簡直丑態百出,相較之下,季圓圓越來越能理解蕭清瀾抬楚茉上位的想法。這位夠冷靜,夠聰明,甚至楚茉那命格簡直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靈驗得很,也不由她不相信了。

三個人聊著,含香突然急匆匆地進來,面有難色地道︰「貴妃,長公主,季昭容,外頭太後駕臨,似乎是要直接闖進來……」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寢殿內的人便听到了魏太後聲音在門外響起。

「誰敢攔哀家!」

話聲未落,寢殿的門已被粗魯的撞開,魏太後帶著幾個粗壯嬤嬤沖了進來。

季圓圓及宜城長公主直接被她忽略,而楚茉那一副恬適的模樣瞬間惹得她大怒,她直接不客氣的下令,「把這妖妃給哀家綁起來!」

季圓圓與宜城長公主想說什麼,但楚茉微微搖頭,淡淡地道︰「等一下。」

她那雙媚眼冷冷瞥過其中兩個欲動手的嬤嬤,也不見她怎麼動氣,但那股威勢就是震住了那些下人,遲疑著不敢上前。

楚茉慢條斯理地抱起了孩子,走到了和魏太後有段距離的地方,一旁還擋著宜城長公主,才對魏太後說道︰「如今外廷賊子造反,太後該以後宮安穩為重。妾身忝受陛下所托,代掌後宮,自認並無錯處,太後憑什麼綁妾身?」

「憑什麼?」魏太後也是有備而來,連魯王與蕭清和造反都找了個清君側的理由,她要找碴還不容易?「你將所有嬪妃囚禁在你宮中做什麼?你已然是帝王獨寵,如今竟見不得其他人好,是要趁亂鏟除異己嗎?」

楚茉險些沒翻白眼,這魏太後好強的想像力,「妾身聚集嬪妃是陛下所托,怕賊人各個擊破,拿嬪妃的性命要脅。倒是太後不明就里來問罪,還是在如此敏感的時機,是否想要借機拿下妾身,替齊王找個人質,若用不上,加以折辱也能泄憤?」

魏太後的臉色變了,沒想到她竟敢說破,不過震驚也只是瞬間,橫豎結局已定,她冷冷地笑了起來,「哀家以前在你面前吃那麼多虧,就是沒想到你竟如此聰明。

不過你也只有此刻能蹦躂了,拿下你能替我兒省事,助他登上皇位,所以你今日絕無幸免之理。既然你聰明,何不束手就縛,還能少吃點苦頭。」

季圓圓听得張口結舌,宜城長公主更是臉色難看,即使她早知自己的弟弟敢對哥哥造反是有魏太後在後頭支持,但親眼見到魏太後這番作態,依舊令人憤怒。

楚茉卻是好整以暇,似乎完全不以魏太後的威脅為忤,只是有些納悶地反問道︰「外頭不是魯王與齊王一起造反嗎?噢,對了,還有個趙家,太後怎麼確定最後登上皇位的一定是齊王?」

「你不必離間,這是他們答應哀家的。他們幫齊王登上皇位,哀家替他們解決後宮的隱患。」魏太後冷笑,目光看向楚茉,又像看向她懷中的恩哥兒。

楚茉抱著孩子的手又緊了些,魏太後這是著魔了,竟連自己的親孫子也不放過!不過她依舊相當冷靜,繼續說著那些誅心的話,「太後竟也相信這種保證?听說魯王造反用的是親兵,齊王用的是千牛衛,當事成之後,親兵還會听魯王的話,但千牛衛會听誰的?

「再者一樣是親王,憑什麼花了這麼大的心力,卻是齊王坐上皇位而不是魯王?沒有野心,魯王那麼辛苦做什麼?而趙丞相已經位極人臣,幫著齊王上位,他又不能再加官晉爵,太後說他圖什麼?」

魏太後的臉色有些變了,這些疑點她不是沒想過,但魯王是她的情人,她一直相信著他,造反事成後,就算趙丞相有什麼異心,兩個親王難道還干不過他?

想到這里,她略微安心了些。

楚茉卻是看出了魏太後有些動搖,更是加油添醋地道︰「更重要的是,妾身感到相當疑惑,既然太後都覺得妾身聰明,陛下更不是個蠢的,為什麼太後會覺得能如此容易拿下妾身呢?」

她這便是在暗示魯王他們是讓魏太後來送死。

魏太後已然拒絕听楚茉的挑撥,「方才哀家大搖大擺進來,外頭羽林軍無人敢攔,這便是哀家的底氣。」她並不知外廷情況如何,神情有些詭譎,「蕭清瀾都自顧不暇了,哪里有空理會你的生死?

「何況哀家知道你這房里必有著幾個會武的宮女內侍,宜城也有兩下子,但我這幾個嬤嬤可不是省油的燈,是魯王親自選的女衛,就算外頭羽林軍來都能撂倒幾個,只怕你們做的那些預防要白費了。」

楚茉沒有說話,眼神沉了沉,抱著孩子退了一步。

季圓圓嚇得半死,不過仍堅決地站在楚茉身邊,宜城長公主則是直接站到了眾女之前,不知什麼時候手中已握著一把短劍。

魏太後見狀又重新得意起來。

此時一道清朗之聲傳入,語氣卻甚為冰冷——

「如果是朕的人親自來阻攔呢?」

話聲才出,蕭清瀾慢慢地由屏風後踱出。

不消說,有他在的地方必有暗衛,魏太後一見他就知道不好了,「你怎麼可能在這里!」她幾乎是尖叫出來,「你該在外頭廝殺,該不會……不可能,齊王不可能敗的,我的清和不可能敗的……」

「因為朕自始至終都不在外面,而是在這里——」他的眼神變得有些絕望,「等你。」

雖然他的心早已死了,但對于魏太後不會前來,他還是不免抱著一點期待,然而當她真的出現那一刻,他真的再也受不了了。

自己的親生母親要幫弟弟綁架自己的妻子,多麼可笑!

「你知道哀家會來?你……你究竟做了多少準備?」魏太後大驚失色,臉色已經由鐵青變為慘白。

「朕能安心在此,連觀戰都不用,就代表朕從來不將魯王、齊王與趙家的聯手放在眼中。朕當初會坦白的告訴太後,朕已知趙家在盜賣生鐵,之後又處死趙賢妃,就是在引蛇出洞,逼魯王及趙家快些動手。果然當朕的孩兒一出世,他們便造反了,也算不枉朕的期待。」蕭清瀾冷哼一聲,「太後放心,朕早有準備,一炷香的時間之內,造反的賊人必敗!」

此時,魏太後身後的幾個嬤嬤突然齊聲慘叫,接著按著自己的胸口,緩緩倒了下去。

「這便是魯王替太後挑的、武功高強的女衛?哼!別說連朕的暗衛一招都撐不住,就算在宜城手下也走不過十招!」

見到自己帶的人如此不堪一擊,魏太後已然亂了陣腳,蕭清瀾那聲冷哼更像是直接扎進了她的心里。

「他們不是賊人,齊王是你弟弟!」魏太後上前想抓住他,卻被他閃過,「你……你放過他,哀家命你放過他!」

「是啊,齊王是我弟弟,想謀朝篡位,同母異父的親弟弟?」蕭清瀾笑得嘲諷,眼神卻很冷厲。

「什麼!」魏太後大驚,為他所說的「同母異父」這一句,「你竟然知道……」

「太後都做得那般明顯了,朕豈會不知?你恨父親,流著父親的血的孩子你都痛恨,偏偏你對齊王如珍如寶,他不是魯王的種又會是誰的?如果齊王安分,朕看在同母的分上還能睜只眼閉只眼,可惜他選擇了造反。」蕭清瀾口中這麼說,心中還真沒有多可惜,畢竟他自始至終都不把蕭清和當成兄弟,蕭清和也從來不服他,兄弟之間一直都是反目成仇的狀態。

一旁的兩人已經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季圓圓差點沒叫出來,急急捂住自己的嘴,宜城長公主握著短劍的手上青筋浮現,要用好大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把短劍朝魏太後射過去。

只有早就猜到這個答案的楚茉尚能維持平靜,不過臉色亦是不太好看。

蕭清瀾自是不知眾女心情的跌宕起伏,他定定地看著魏太後,要讓她輸得明白,「你可知魯王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從他勾搭上你的第一天,他便有著不臣之心了,你只是他牽制朕的一枚棋子罷了。」

「不可能!」魏太後搖著頭,狀似瘋狂,「不可能!」

蕭清瀾絲毫不讓地繼續道︰「魯王與趙家勾結突厥,倒賣生鐵,分得的銀錢齊王拿了多少?魯王又拿了多少?其次,魯王為何不讓齊王建軍,反而將私軍都收攏在自己麾下?既然必會走到造反這一步,他若真心要推齊王上位,直接讓齊王有自己的軍隊不是更名正言順,何苦還要慫恿他去接管北方邊軍?

「再者,朕在湯泉宮遇襲是趙家的手筆,他們背著魯王起事是想先拿下朕,想不到失敗了,在理虧之下才勉強將千牛衛給齊王,只因趙家還有利用價值,魯王才忍了。就算今日造反成功了,只怕趙家轉頭就被魯王滅了,千牛衛豈可能繼續听從齊王指揮?就你們母子還傻傻的為人做嫁!」

楚茉雖然已經知道這一切,但听蕭清瀾如此懟自己母親,還是覺得痛快。他這一生受到太多錯待,還多是從魏太後這里來的,也該是時候發泄出來了。

季圓圓一個晚上受到太多沖擊,只覺腦袋都不夠用了。怎麼她听起來,陛下雖是罵人,但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是怎麼回事?是遺憾太後與齊王連造反都造得這樣蠢,錯信了魯王及趙家?

至于宜城長公主,紅著眼楮都快哭出來。她直至今日才知道,自己最敬愛的皇兄在太後身上受了多少委屈,又是抱著如何屈辱的心情替太後隱瞞著這些事。

關于魏太後的丑聞及蕭清和的身世,蕭清瀾既然敢說就不怕被人听到。先不說暗衛只忠于帝王,楚茉與宜城長公主他是絕對信任的,季圓圓則是很識相,只要抬出她那表哥,別說魏太後的丑聞,就算是她老爹的丑聞她都會當作沒听到。

魏太後已然崩潰了,她一直不願正視的事實,如今被殘忍地剝了開來,叫她如何面對?

她恨先皇,所以與魯王偷情,她知道魯王多少有利用她的成分,但她也相信魯王是真心愛她,也愛他們的孩子。

當她領悟到魯王連他們的兒子都利用時,她相信的一切成了幻影,而她對先皇的恨也彷佛成了一個笑話。

她是敗在自己手上啊!

「不……不……」魏太後抱著頭痛哭起來,哭得那般淒慘,妝糊成一片,鬢發全亂了,看上去有種窮途末路的悲涼。

此時蕭清瀾及楚茉皆是默默無語,他們當然不會去安慰魏太後,但听她哭得這樣悲慘,就算是不相干的人,心里也不會好過。

或許是心智已亂,魏太後猛然一個抬頭,喝道︰「你們不讓我好過,那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說完,她奮力朝楚茉一撲,手上亮出一把匕首,卻不是刺向楚茉,而是刺向楚茉懷中的恩哥兒。

蕭清瀾正心思紛亂,閃神之際沒料到她有這麼一著,匕首已經刺到了孩子的胸前。

此時楚茉也驚覺不好,急急後退。

宜城長公主即使慢了一瞬,出去的一腿還是命中了魏太後,魏太後被踢倒,匕首沒有刺中孩子,卻是險險劃開了孩子的襁褓。

襁褓中滑出了一塊玉,落在了地上,鏗然有聲。

魏太後被踢倒的時候,一直守著蕭清瀾的暗衛也動了,他們負責保護帝王生死,可不管刺客是誰,何況他們剛才也听到魏太後協助叛變,于是一時間暗器齊發,魏太後竟被釘在了地上,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當那塊玉滑到她眼前時,她愣住了,那是她賞賜給楚茉的傳家暖玉。

楚茉心情復雜地道︰「那塊玉是陛下叫妾身讓恩哥兒戴的,太後賜的玉,最後卻是從太後手上救了恩哥兒。」

母子關系已然惡劣到這種程度,蕭清瀾卻仍願意讓那孩子戴她賜的暖玉?

即使傷口痛著,鮮血流著,魏太後的腦海在這瞬間轉過了許多事,全是關于蕭清瀾的。

她想起了這個孩子從小就黏她,就算她多麼討厭他,他還是不放棄的想討好她,十歲前不知送了她多少親手做的東西,卻全被她棄如敝屣。當他無意中發現她與魯王的丑事,她更是變本加厲以此折磨他,他卻從沒有揭發她,在繼位後依舊尊她為太後。

她突然想起,他沒有叫過她母親,十歲之後就沒有了。

魏太後一直到死前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她幽幽地望向蕭清瀾,眼中沒有恨,沒有怨,或許有那一絲絲的茫然還有愧疚,最後卻是化為一片死寂。

楚茉有些看不下去,把懷中的恩哥兒微微轉了方向,即使他還不懂事,也不想讓他面對這殘酷的一切。

她抬起頭看向蕭清瀾,見他神情復雜地望著魏太後,不發一語,有些擔心他,「陛下……」

「放心,朕沒事。」魏太後一死,蕭清瀾說不上自己是什麼感覺,但最多的還是解月兌。

他雖然在最後一刻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卻已經不會為她動搖了。

「有些人天生就沒有緣分,我與太後,今生應當也是欠缺了做母子的緣分吧……」

魯王及蕭清和造反失敗了,魯王當場戰死,蕭清和被俘,魏太後也死在暗衛手中。魯王府、齊王府抄家滅族不說,魏太後背後的魏家同樣被抄家流放。至于趙家則慘多了,趙丞相及家中男丁處死,女眷沒入教坊,五服內親人流放,三代不許出仕。趙賢妃幸好死得早,否則等到這日,說不定下場更是悲慘。

因為反對楚茉最盛的幾家死傷殆盡,因此當蕭清瀾下令欲立楚茉為中宮皇後時,朝中竟然無一反對,甚至有些原本反對的,在經歷雙王、趙家及魏太後謀反之事後,又覺得立楚茉為後真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因為就楚之騫那玩意兒,整日逗雞遛狗的,怎麼也成不了對皇家具威脅性的外戚。

也就是這時候,蕭清瀾再一次感嘆楚茉那萬惡不侵命格之驚人,基本上罵過她的沒一個有好下場,就連他自己,曾貶她入教坊,結果也差點為了她被一刀刺死,還躺了好些天才保住小命,真真不由他不相信。



在昭告天下立後過後一個月,楚茉也由紫雲閣搬進了延嘉殿。

封後大典舉行前一日,楚茉準備再次試穿大典時的禮服。

含香如今已是準皇後面前最得臉的女官,她帶著幾名嬤嬤替楚茉試穿,由白色紗質單衣開始,領口裝飾著黼紋,外罩飾有十二行五彩翬翟紋的深青色褘衣,領口、衣緣、袖端皆有紅底雲龍紋瓖邊,與衣裳同色的蔽膝加上赤青色領緣,紅色襯里、上朱下綠的絲質腰帶,綠色鈕結,白玉雙佩,黑色雙大綬,青色襪子,金色履舄,翟冠則是十二花樹並兩博鬢,如此穿戴裝扮一番,竟也花去了近兩個時辰。

蕭清瀾得空來到延嘉殿,見到的便是楚茉盛裝華服的畫面,即使已經習慣了她的美貌,也不由被狠狠驚艷了一番。

皇後的褘衣著重的是莊重大氣、典雅雍容,但這樣的禮服穿在楚茉身上硬生生多出了一股逼人的冶艷,彷佛就必須得是這般如火燎原的美貌才能撐得起這褘衣的氣勢。

「朕的皇後,你真美。」蕭清瀾心旌搖曳,連伸手想攬著她都覺得褻瀆了她。

楚茉連忙縮了縮身子不讓他抱,撒嬌似的抱怨道︰「陛下不知道這褘衣有多重,簡直比陛下的明光甲還厚,妾身都覺得自己現在刀槍不入了!」

一旁的宮女們聞言不由轉過頭去忍笑忍得發抖,蕭清瀾也險些沒忍住,不過他不愧是帝王,該有的形象還是撐住了。

「只明日一日,你暫且忍耐,之後你穿這禮服的機會便不多了。」他安慰了一番,頗能感同身受,每次祭天時他那身十二章袞冕也是壓得他懷疑人生。

「妾身原本還不情願由紫雲閣搬到延嘉殿,不過想到明日要穿這身衣服,還得從這里出發到太極殿參加一整日的大典,妾身便覺得還是搬來好了,至少延嘉殿近得多了……」楚茉在說話時已經有些受不了,示意含香先將她的十二花樹翟冠取下。

她說這話,蕭清瀾倒是好奇了,「朕一直不明白,其實你早在升為昭容時就能搬到離朕更近也更氣派的宮殿,為何就是獨獨鐘愛紫雲閣,不願挪動?」

「因為那時候趙賢妃還在嘛!紫雲閣離佛堂近,為了方便,妾身覺得還是住紫雲閣好。」楚茉解釋得有些莫名其妙。

蕭清瀾听得更糊涂了,「紫雲閣離佛堂近,與趙賢妃有什麼關系?」

說到這事,楚茉就有些悲憤,「還不是趙賢妃喜歡菊花,老愛辦什麼賞菊、品菊宴,妾身又不擅種菊,我爹也不像其他人的爹那麼細致,會為宮中的女兒尋些奇花異草,每次遇到菊宴妾身的頭就痛。偏偏隔壁佛堂什麼都沒有,就是菊花種得最多……」

「你去佛堂偷采菊花?」蕭清瀾懂了,俊臉也跟著抽搐起來,「那種祭拜用的黃色菊花拿到賞菊宴上去,似乎也不會比較體面……」

「不是偷采,是移株!宴會回來還會種回去的。」楚茉說得理直氣壯,「何況陛下你太不了解皇宮了,人家佛堂不只種黃菊,去歲我觀察過了,負責的宮人們還種了白菊,原本還想今年終于換換口味,結果趙賢妃就去了,也派不上用場了……」

「你居然還觀察佛堂種了什麼菊……」蕭清瀾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終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行了行了,朕的皇後要什麼沒有,日後你想種菊就種菊,想種梅就種梅,一年四季隨你折騰,只不過你種了可能也沒用,不會有什麼機會讓你在後宮召集嬪妃辦賞花宴了。」

「陛下是什麼意思?」楚茉眨了眨美眸,看上去有些懵懂。

她這副模樣讓蕭清瀾看得心癢癢,偏偏她身上那身厚重的「盔甲」著實麻煩,他終于更進一步體會到她對褘衣的抱怨多麼貼切。

他收了收心,鄭重地道︰「朕在立後之後,準備逐步解散後宮。」

「陛下……」楚茉心頭一動,忍不住訝異。

「朕這輩子就栽在你手上了,何苦再耽誤其他人家的好女兒。」蕭清瀾半開玩笑地道,事實上他會做出這種選擇,不僅是他的毛病讓他只對楚茉起反應,而是他認清了自己有多愛這個女人,這輩子有她,他便滿足了。

只是這樣肉麻的話他說不出,只得隱晦的暗示。

楚茉卻是听明白了,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個情動沒忍住,飛身撲進他懷里。

蕭清瀾抱著她連退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下,仍不免被撞得有些暈頭轉向。穿上褘衣的她何止兩個楚茉那麼重,幸虧她翟冠已先取下,要不他真覺得她想弒君。

偏偏懷里的她,總讓他生氣不起來。

「陛下,妾身好歡喜,好歡喜好歡喜……」楚茉在他耳邊說盡了綿綿情話,一雙媚眼看得人骨頭都酥了,「以前妾身入宮,渾渾噩噩,原只想混吃等死,不意得了陛下青睞。今日得以為後,不是陛下恩德,而是陛下愛寵。那麼妾身也要告訴陛下,今日妾身依順,不是妾身攀附,而是妾身愛極……」

最後,兩人緊緊相擁,兩唇也漸漸貼近。

宮人們見狀都知機地退了出去,悄悄地將門掩上。

今夜,帝後之間有的不是纏綿,而是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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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0:08:3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江湖術士的批命

楚茉封後之後的五年間,蕭清瀾不僅沒有再擴充後宮,反而慢慢地將宮中原本的嬪妃們放了出去。

這些嬪妃雖然入過宮,但這麼多年以來蕭清瀾獨寵皇後,每個人都知道她們仍是清白之身,兼之當初能入宮,在德言容功方面都是經過皇宮重重篩選的,所以當她們出了宮,不僅不愁嫁,反而有眾多青年才俊追逐,也讓她們在皇宮中被蕭清瀾及楚茉刺激得千瘡百孔的自信心能拾回一些。

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季圓圓,想不到她的表哥仍在等她,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是蕭清瀾事先跟他遞了話,他才死心塌地的等,最後果然抱得美人歸。

而這五年內,楚茉又為蕭清瀾生下了三子一女,其中一對還是雙胞胎,有了這樣的戰績,所有大臣都噤了聲,沒人敢再要蕭清瀾廣納嬪妃。

楚茉受到如此榮寵,她的一舉一動成了宮里宮外追逐的焦點,只要她今日畫了什麼新妝容、穿了什麼式樣的新衣服、戴了什麼首飾,甚至說過什麼話、練了什麼舞、吃了什麼菜……等等,明日京中貴女便爭相模仿,一直擴及到平民百姓家的女兒,皆以學習楚皇後為榮,即使只是衣服上繡了一朵傳說楚皇後曾帶到賞菊宴的黃菊,也夠引以為豪。

偏生楚茉可不是一個安分的,天生愛美,最喜歡研究新妝,以將蕭清瀾迷得七葷八素為志願,生了五個孩子仍然嬌艷無匹,她的打扮時常跳月兌又大膽,什麼樹枝、蛇皮、彩紙、鳥羽都敢上身,但在她身上又是那麼恰到好處,換成別人不見得能撐得起。

這些裝扮一再于民間蔚為流行,蕭清瀾便不止一次調笑她,將他的江山搞得妖里妖氣的,可他自己卻是樂此不疲。

真要說起來,還不是他這個帝王喜歡,才惹得楚茉無意間成了民間風尚流行代表。

也不知何時開始,有消息悄悄的傳出,謂楚皇後能有今日的風光,完全是因為她有著獨特萬惡不侵命格,對她不好的惡意會被反彈回去,君不見所有曾經針對過楚皇後的人,如今死傷慘重,這個消息的可信度極高。

因楚茉本人很有傳奇性,艷絕天下,行事恣意不羈,但遇到正經事又很穩得住,成為天下婦女的表率,所以關于她命格的傳聞一到民間,幾乎就被認定真實無誤。

消息再傳回皇宮,胡公公跟蕭清瀾提了一嘴,蕭清瀾哭笑不得地道︰「其實朕也覺得理應如此,不若朕和皇後去尋那高僧,問明她那命格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于是蕭清瀾召了楚之騫入宮,問明了那高僧是二十多年前京南青華山上大佛寺的住持了然大師,隔日他便帶著楚茉及五個孩子出了宮,儀仗直往青華山。

如今時至三伏,青華山頂有座離宮名翠微宮,蕭清瀾想著帶楚茉去避暑,順道訪問大佛寺的了然大師。

待儀仗到了離宮,休整一日後,蕭清瀾與楚茉兩人微服,幾個孩子還小,在離宮就能玩得很開心,只有恩哥兒吵著要跟,于是他們夫妻連同恩哥兒,只帶著幾名侍衛和胡公公、含香,低調地前往大佛寺。

大佛寺一向香火鼎盛,只是如今天熱,又無祭祀,寺內倒是清淨,獨獨幾名掃地僧在那兒掃著落葉。

恩哥兒一見到大佛寺後林木蔥籠,便領著幾名侍衛到處撒歡了。

胡公公上前說貴人想求見住持,還捐獻了三千兩銀子,那掃地僧見蕭清瀾等人品貌不凡,有禮地領著他們入禪房。

不一會兒,大佛寺的住持無塵大師便踏了進來。

「拜見大師。」蕭清瀾並沒有說出身分,依照一般百姓的模樣向無塵大師作了個揖。

但他不說,不代表無塵大師看不出他是誰。昨日帝後儀仗那麼大動靜上了青華山,今日就有對氣質尊貴的夫妻來找,還大手筆地捐銀兩,他馬上聯想到一塊。

不過對方既不想透露身分,無塵大師也就裝作不知,只是有禮地道︰「施主請坐。不知施主今日來尋無塵,有何要事?」

「我們是想來問一位了然大師,不知是否仍在貴寺。」蕭清瀾問道。

「了然?」無塵大師有些茫然。

「是的,約莫二十余年前,內人稚齡時在此算過命數,便是了然大師為她批算的……」

「二十余年前該是師父那一輩在掌事,但師父那一輩是莫字輩,真要說起了字輩,應當要算到百年前了……」無塵大師一把白眉攏了起來,「可否請教那位了然大師生得什麼模樣?」

蕭清瀾回憶著楚之騫與他形容的模樣,「听說是方頭大耳,左臉上有顆大痣,穿著一襲老舊僧衣,但言之有物,性格古怪,就連批命之時都不是在廟里,而是在廟旁的林子里。當時香客對他的鐵口直斷極為信服,那林子也塞滿了人……」

「老僧知道施主說的是誰了。」說起這人,無塵大師有些哭笑不得,「那並非我寺中人,施主所謂的了然大師……呃,只是個江湖術士,打著本寺的名號行事,趕也趕不走,總喜歡在大佛寺附近招搖撞騙。一直到前幾年,那名江湖術士還在這一帶晃蕩,巧舌如簧唬住了不少香客,直到最近才消聲匿跡,不知去了哪兒。當年尊夫人的家屬應當是遇到了他。」

「你是說,內人遇到了騙子?」蕭清瀾看了眼楚茉,兩人同時神色一沉,表情難解。

她都相信自己好命這麼多年了,還頗為沾沾自喜,如果今日那了然大師確定是個騙子,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難過還是該反省。

而這同時也代表著,連蕭清瀾都被個江湖術士間接騙了?對一個帝王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至少老僧認為的確如此,那名自稱了然的江湖術士好話壞話都說,就是為了騙錢。」無塵大師搖了搖頭,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更說起一件關于了然的往事,「老僧也听過不少了然在香客前的吹噓,像是他曾經攔住一名衣著不俗的書生,說他是中年潦倒之相,隨後便說取銀錢即可為他改命。

「後來那名書生自稱丙卯年殿試傳臚,姓呂,才剛考上就被觸了楣頭,不僅沒給銀錢,還狠狠地揍了了然一頓。這事雖發生在十余年前,但本寺難得有如此激烈沖突,所以老僧印象深刻……」

「十余年前的丙卯年殿試傳臚,姓呂……是呂尚!」蕭清瀾眼神一凝,「呂尚原為左諫議大夫,前年因為殿前失儀,已經被免官了。他呂家早因為女兒被流放的緣故,親友避之,所以呂家家道中落,呂尚如今過得不是太好……」

「那不就是中年潦倒?」楚茉挑起了一邊細眉,听起來那了然大師似乎歪打正著還說對了這樁?

「嗯?這麼說起來,那了然可真有幾分邪門……」無塵大師愣怔了一下,似是為了求證了然究竟是江湖術士還是隱士高人,連忙又說道︰「還有另一件老僧印象深刻的事。當年先皇仍在時,帶著當時的魏皇後到青華山來避暑,並前來本寺听禪。

「當年魏皇後手里牽著一名髫齡女娃兒,明明看上去健健康康的,只是有些羞怯,但那了然不知怎麼居然闖過了侍衛,對著魏皇後胡言亂語,說那女娃兒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日後只能纏綿病榻,同樣又是要求銀錢改命。

「魏皇後氣得命人抓住他,那了然卻滑溜,一轉眼不見人影,本寺當初的住持還為此向先皇請罪。」因為無塵大師知道眼前兩名貴客的身分,所以刻意提起皇宮中人之事,看貴客們能不能聯想到什麼。

果然,蕭清瀾又與楚茉面面相覷,爾後異口同聲道︰「是魏紅!」

魏紅自從幾年前被春喜下了絕子藥之後便再也沒有好過,後宮解散後她被送回家,只能氣息奄奄的躺在床上吊著命,說句話都費力。

其實她若好起來,還有後宮數名宮女的命案在等著她,屆時必然也是賜死一途,還不如這樣賴活著,可不就是纏綿病榻?而她也的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似是又被那了然說中了。

「無塵大師,我想我們明白了,關于了然的事無須再問。」蕭清瀾將話題打住在這里,他隱隱覺得再听下去對自己無甚好處,何況就他們听到的已經足以在心中做判斷了,「就算他是江湖術士,信者恆信,不信者就去拼搏,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無須太過糾結。」

「施主豁達。」無塵大師稱善。

蕭清瀾與楚茉又和無塵大師寒暄了幾句,便告退出了禪房。

此時正值午後,艷陽炙熱,大佛寺後有一片林道頗為陰涼,他們也不急著尋回恩哥兒,反正他有侍衛和嬤嬤照顧。

帝後難得如一般民間夫妻,手牽著手在林道散起步來,幾名侍衛則遠遠跟著。

「朕雖然方才與無塵大師說得豪爽,但事實上有了你的例子,朕還真對那江湖術士信了幾分。」蕭清瀾忍不住笑了笑。

「陛下可別取笑妾身,方才妾身都听出了一身冷汗。以往妾身仗著自己命格特殊,面對任何陰謀詭計都不怕,若那了然真只是江湖術士,那妾身能混吃等死混成了皇後,還沒被弄死,真是祖墳冒青煙了。」楚茉則是苦笑不已,覺得自己的人生觀都混亂了。

「所以你相不相信呢?」蕭清瀾笑問一個為難的問題。

「這個……」楚茉呆了呆,當真答不上來。

兩人走著走著到了一處平台,遠遠的听到有人說話,便沉默下來,好奇地行了過去。

「你這和尚可是算命的?要不替我算算命?」

平台上,說話的是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童,蕭清瀾及楚茉一听到這聲音,眉毛立刻揚起,因為這是他們的恩哥兒。

兩人一眼望去,恩哥兒所說的和尚身著一身老舊僧衣,方頭大耳,左臉上有顆大痣,正站在恩哥兒對面口沫橫飛。

「嘿!小哥兒你問老僧就問對人了。老僧見你明堂開闊,貴不可言,是個九五至尊之相啊!不過小哥兒你命犯桃花,命中注定多妻多妾,多子多孫,听起來很不錯但過程可累了。縱然如此,小哥兒你也別怕頂不住,老僧這里有一包藥,只算你五十兩,好好保存,長大以後拿來用,包你吃了龍精虎猛……」

「大膽!」

那和尚話才說到這里,已然被恩哥兒身後的嬤嬤阻止,對個孩子說這番渾話簡直混帳,侍衛更是直接撲了上去要抓住這胡言亂語的和尚。

那和尚極為機伶,見勢不對便沖入了樹林深處,躲得無影無蹤。

蕭清瀾與楚茉原想現身問個明白,但事情發生得太快,待他們反應過來,那和尚已經不見了。

回想那和尚與恩哥兒說的話,一時之間夫妻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多妻多妾,多子多孫,恩哥兒听起來倒是比朕強些……」蕭清瀾模著下巴思忖。

「那陛下相不相信呢?」楚茉似笑非笑地問。

「這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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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8 00:08:4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妖妃升職的故事

《窩在宮中當米蟲》應該是風光寫過尺度最大的一本書。

當初交稿時,很怕這本書因為內容的關系被劃分成十二禁、十八禁之類的,想不到編編完全沒提到這件事,風光也松了口氣。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風光從事寫作以來,截至目前為止超過八十本書,寫男主角是皇帝的故事絕不超過三本,而男主角是皇帝還性無能的,肯定只有這一本了,是不是很值得讀者來看看?

某種程度來說,寫這本書時,風光玩男主角玩得挺爽的,因為蕭清瀾的小兄弟只信仰一個人,所以女主角楚茉在故事中升升降降,蕭清瀾即使貴為皇帝,也不得不跟著被虐來虐去,很好玩!

此外,本書在動筆前,風光就浮現了要寫妖妃升職這樣的故事,其中這個妖妃,也就是本故事的女主角楚茉,並不是聰明絕頂抱有雄心壯志要禍亂宮廷的那種類型,相反的,她很懶,人生目標就是混吃等死,但是她那艷麗妖嬈的外表,還有渾然天成的媚態及撒嬌功力,默默的就會將她帶向千夫所指的妖妃那個坑。

在這里要說的是,本書雖寫宮闈,卻不是大家想像的宮斗故事,大家盡可以將此書當成爽文看待,女主角楚茉沒有開外掛大殺四方,但凡是陷害過她的人,最後都會默默自爆,楚茉只要當個吃瓜群眾,笑看別人怎麼死就好。

就是這麼任性的一本書呢!猶記得魔女編來電討論這本書時,電話中那哭笑不得的語氣,感謝小編在無語問蒼天之下還是接受了這個故事。

風光突然轉變風格寫這樣濃艷的內容,就是想要換換心情,所以也希望讀者們別太嚴肅,一起抱著輕松的心情來看看《窩在宮中當米蟲》這本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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