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4786|回覆: 6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墨餘生] 明駝千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4-1-25 16:08: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明駝千里  作者:墨餘生


這一座大廳裡,可說得上“喜氣洋溢”四個字。

因為于冕自毀家之後,真正建立回自己的家。

今後的歲月,敢情可在孝兒賢媳侍奉中享受幾天晚福。

再則,府衙已奉到因“奪門之變”而獲罪人士的特赦聖旨.....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4-1-25 16:09:25 |只看該作者

第 一 回 盛宴方收 深宵多敵黨 容顏已毀 一女獨傷心

河間府西碇湖邊一座新建大莊院的廣廳裡,擺有幾桌豐盛的酒菜,每一席都坐滿了人。

若按照武林輩份來說,于冕實在不該坐在上席的上首,但他並非武林中人,不能依照武林慣例來論。再則,這一次的盛筵,乃秦寒竹特地為他而設,在“父因子榮,妻因夫貴”的世俗之下,不但是于冕,連到柳蟬兒、秦玉鸞和於志強等都分別被安排在每一席的上首,可說是“一子成仙,雞犬升天”,讓賓客與及秦府上下向他們慶賀。

這一座大廳裡,可說得上“喜氣洋溢”四個字。因為于冕自毀家之後,真正建立回自己的家。今後的歲月,敢情可在孝兒賢媳侍奉中享受幾天晚福。再則,府衙已奉到因“奪門之變”而獲罪人士的特赦聖旨。

據說這道赦旨的來歷,是因為于冕的小兒子志敏大破崗底斯山赤身魔數之後,竟在三幾個月的工夫由烏斯藏趕到京城,將忠國公石亨和司禮太監總督三大營的曹吉祥狼狽為奸,支持赤身魔教、陰謀奪國的證物向皇上告發。因為石亨已經死亡,只好將曹吉祥下獄,抄封家產,不但要追捕曹吉祥的嗣子曹欽、從子曹鉉、曹鋒、曹璇等人,連到走曹、石、兩家門路而得到官做的人都在逮捕之列,這件大快人心的事,是由京裡用飛騎向各處傳播因為曹黨人多,由他門下充當門房、雜役、廚師、而出去做官的都在一千以上,恐怕他們聞風先逃,所以這消息封鎖的十分嚴密,但于冕是赦詔中的人物,那好對他瞞過?聖旨一到河間府,府尊立即陪同欽差,抬著聖旨,捧著於志敏的家書。在兵馬護送之下,到達于冕的新居,這個突其而來的喜事,幾乎使于冕與及一干江湖俠義誤認為皇命趕盡殺絕,而倉皇逃避。尚幸駱中明挺身而出,問明底細,才使于冕在大喜之中接受這一道赦旨。

這時,于冕雖因獲知赦旨內容,知道自己可以堂堂皇皇安居樂業,但他又想到一家受冤多年,而且父母妻子血濺法場,已不能再使他們復活,以致雖喜亦悲、悽然淚下,幸而欽差和府尊去後,讀到愛子家書,知道聖上眷顧甚隆,而且又說新蒙師尊主婚,與王文孫女王紫霜成親的事,想到將來父子相見,也許連孫子也可看到,不由他又破涕為笑。

秦府上下欣悉這般天大的喜事,那得不殺牛宰羊,邀來左鄰右舍,替親家翁大大慶賀一番。

但是,在這喜氣洋洋的場面裡,卻有幾個重要人物表現各自不同。一個是柳蟬兒在暗裡埋怨於志敏和王紫霜結成夫婦倒也罷了,為何還要拉上一個紅姑來同衾共枕?將來閨房之內,五人同事一夫,豈不要打個大大的地鋪來睡?所以,她的眉宇之間,略帶有點兒輕愁。

秦玉鸞年紀最小,仍然是“閨中少女不知愁”,不但不懂得什麼叫做“愁”。敢情洞房中如何服侍夫婿都不懂,反覺得人越多,就越熱鬧。只有她媽媽龍嘯雲生怕將來閨房爭寵,自己的愛女不知結黨相助,而替她擔心。

雖然有這兩點小疵,仍是影響不到大家歡樂的氣氛,每一桌上都吃得杯斛交錯,喧嚷之聲,遠達戶外。

駱中明對於於志敏弟兄雖是一律相看,但他總覺得於志敏過分頑皮,不如於志強忠厚,在這半醺微酡的時候,忽然叫起一聲:“於老弟!”接著道:“志敏這孩子回來,你得好好教訓他一頓才好,說起他由烏斯藏入京,非經過河間府不可,竟不先回來看看,你說豈有此理麼?”于冕雖覺得駱中明說的有點過份,卻因他對二小有恩,不好據理駁他,反而低聲說了一個“是”字。

但那孟開先義理甚明,而且為人朗爽,才到秦府頭一天就因駱中明分派於志強夫婦工作不當。而數說一頓。這時又聽駱中明怪於志敏不先回河間府,他雖不曾見過於志敏,但由各人傳說中,對那位未見面的少年已是欽佩已極,不由得冷“哼”一聲道:“駱老弟!你這話又大錯特錯了!

聖人公說過:“忠孝不能兩全。’當年大禹治水,曾經三過家門而不入,志敏這樣做,正是他繼承大聖人的大志,移孝作忠,怎能說他不對?若果他先回家走一趟。卻教奸黨獲息先逃,豈不誤了國家大事?”

駱中明雖找不出上好的道理來駁,卻因他屢次觸自己的黴頭,有點不悅道:“那麼孝為八德之首,又該怎樣說?”

孟開先呵呵大笑道:“好!我們就抬這個槓子!”當真找出“忠”字在“孝”字前面的現成句子來反駁。

駱中明也不甘示弱,立刻找“孝”字在前的句子反擊回去。

明因師太不由得好笑道:“你這兩位施主要辯忠孝兩字誰輕誰重,只怕辯到志敏回來了,那時也用不著辯了!”

各人聽她這樣一說,都各自好笑。

雲中龍秦平笑道:“這皇帝老子兀也古怪,我們早就將曹賊與江湖醜類勾結的證物,費了不少工夫交給錦衣衙都指揮逯果轉呈給他,偏是他不肯相信,端午那天也沒有甚麼亂子,氣得綠鬢老前輩立即帶了葉姑娘走了,來自各方的熱心好漢也各自散去。我們當初還認為忠字講不得,憑你再忠,人家不認為你忠,還是無法,那知這回志敏不知帶些什麼玩意給他,他居然肯信,搞出若大一個風波,這道理從何說起,難道忠字也要分出等級來不會?”

一線天文亮笑道:“秦兄說的又痴了。須知上回我們拿去的證物,不過是奸黨裡的暗語,那些暗語可以作種種解釋,朝裡那些自命為忠君的大臣,認為我們牽強附會,那又肯信?不過,那次告發也有個好處,敢情有人走漏消息,使奸黨不敢在端午那天發動,我們也省去一場殺劫。至於於小友,他破了魔教中心總壇,得到的各種證據,當然是奸黨首要甚至曹吉祥的親筆函件,再面呈皇上,揭露詳情,那還不能取信?”

鮑逸志點頭諮嗟道:“老哥此說甚為有理,於小俠替朝廷立下這大功勞,也該回來看看才是,俗話說:‘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他一語未畢,文亮已經搖頭道:“鮑兄沒有和於小俠見過面,不知道他的性情,因他是小孫信兒的業師,所以我對他和王女俠倒是十分清楚。像他兩人這樣遊戲環宇的人,難道還貪圖皇傢什麼富貴,討個什麼封爵不成?……”

蟬兒已是提心吊膽,生怕志敏盡在外漂泊、遊蕩。使她空掛一個“妻”字的銜頭,這時聽到文亮這樣一說,不由脫口叫一聲:“師伯!你說他為甚不回來?”

文亮聽得一怔,旋而明白這位師侄的心意,笑笑道:“敢情皇上要賜宴,賜玉馬金鞍,鼓吹送他,說不定還有個什麼公主,要招他做附馬哩!”他末後一句本來是玩笑的活,但玉鸞卻不經思索,立即眼珠一亮,笑道:“皇帝是不是有個公主?”

她這天真的一問,可把在座各人都聽得一陣大笑。

龍嘯雲就坐在玉鸞身旁,見自己的女兒問得惹人發笑,臉皮微微一紅,輕斥道“什麼都愛問,問這個做甚?”

這一場盛筵就在此一句,彼一句之中喝到三更鼓響,除了班輩很小的幾個與及明因師太、秦浣霞、盛逸芳、龍嘯雲、玉鶯、玉鸞、蟬兒,幾位女俠之外,人人醉得搖晃不定,方肯散席就寢。

那知傭僕收拾散席,尚未洗好碗碟,蟬兒和玉鸞正在床上唧唧噥儂的時候,忽聞牆外有人道:“看情形該就是這座大莊院了!”蟬兒不禁一怔,推了玉鸞一把,凝神再聽,又聞另一個口音道:“管他哩!反正是這一帶,咱們放起火來,燒他孃的一個個變成炙蝦,總不會有錯!”

蟬兒心想:“這就奇了!誰敢來這裡動土?”忙與玉鸞裝束停當,忽聽廚房那邊一聲慘呼,分明有人遭受了毒手,她原認為來的是明火打劫而不長眼珠的強盜,所以不驚動別人,推窗一躍而出,叱一聲:“狗強盜膽敢傷人!”一展身形,直奔後院。

她才是起落之間,立又聞一個洪鐘似的聲音大喝道:“這裡藏有江湖人,定是小賊的家裡,快放火!”

那人話聲方落,圍牆外面一聲斷喝,一二十條身影即躍登牆上,廚房那邊又連聲慘呼。

蟬兒這時真不知該先顧那邊是好,喝一聲:“鸞妹擋他一擋,我去救火!”像一溜煙般奔到後院,正見幾名傭僕橫屍地上,一名賊人擒著一名傭僕揮劍要斬,另外幾名賊人正將火種點向柴草堆上。

看那傭人危在頃刻,蟬兒也不及答話,一個“燕子穿簾”掠下瓦面,手中劍一揮,朝那賊人腰間斬去。

那賊人既能從三丈多高的圍牆躍身進屋,藝業自是不弱,一見劍光閃動,顧不得殺那傭人,略退一步,手中劍向蟬兒劍上一撥,喝一聲“撒手!”

敢情他自恃力大無窮,認為這一撥之下,對方的長劍那有不脫下飛去之理?不料雙方兵刃一接,立聞“當”一聲響,蟬兒固然感到手腕一震,但那賊人的長劍更是被削成兩截而感到手上一輕。

要知蟬兒在幾年前吃下“金芝”經這長期間的煉化,與周身血脈融成一體,功效更是卓著,輕功雖未能與於志強並駕齊驅,懸空獨立。但其餘藝業的功力比起於志強還要略勝一籌。原來那金芝初服之後,雖然比未服時好些,但必需經過幾年才可以漸次發揮。這時蟬兒的功力比她師尊明因師太敢情還要深厚得多,一見賊人斷劍失神,立即把握這一瞬的時機,嬌叱一聲,寶劍就勢一揮,把他斬成兩段。

這賊人死得太快,他幾名同伴連想丟掉火種,趕過去救援都來不及,只好各將著火的柴頭向蟬兒打出。

其中一賊想是學過劈空掌力,只見他大喝一聲,一掌就將一座土灶打碎,那灶裡面本來有不少熾紅的火炭,灶上的大鍋蒸著一滿鍋開水,那是準備洗去碗碟的油膩時用的,這時被那賊人一掌打飛,一鍋開水立即潑得滿地;熾紅的火炭也像無數火星,射向蟬兒的身前。

蟬兒見群賊恁般惡毒,怒叱一聲,霹靂劍法登時施展開來,左掌連續拍出凌厲的掌風,將那些火星飛往各處,半點也沾不到她身上。

群賊見這位少女恁般厲害,驚叫一聲,紛紛奪門而出。

蟬兒的性格已經夠狠,要不然,在南昌的時候也不至被寒鋒居士毛落鴻擒往繩金寺,幾乎奪去她十幾年保有的那一點點童貞,這時見群賊殺人,放火,毀物,想逃她那裡肯放?一步趕到逃賊身後,劍光過處,登時有兩賊連喊都來不及,就被斬成四段,要奪門而出的群賊急向兩旁一退。就在這剎那間,一股勁風打到蟬兒腦後。

蟬兒只感到那股風力特異,一時辨不出是拳風,掌風,抑是錘形兵刃的風,急跨前一步出門,立即擰轉身軀,只見來物閃閃生光,約有米斗大小,不假思索地朝那物一劍劈去。那知這一劍不劈還好,劍鋒一到,那物登時被中分為二,一股熱水由裂處激泉般射出。此時距離不過尺許,蟬兒走避不及,竟被那激射出來的開水燙得滿頭滿臉,登時脫皮起泡,痛得她猛叫一聲“哎呀!”原來,發暗器那人仍然是一掌擊碎大灶的人,他一眼看到另一個放在灶上煮開水的大瓦罐,便順手擲出,蟬兒一時不察,竟上他這個大當,不由他哈哈大笑起來。

蟬兒被燙得痛極而呼,心裡面已是極度憤怒,再聽賊人得意的笑聲,更是怒火衝頂,強忍痛楚。再揮劍衝進廚房,一咬銀牙,蠻橫地喝道:“姑娘這回慢慢的剁你!”刷刷刷一連幾劍。專找賊人下盤進招。這時幾名賊人雖各有兵刃在手,無奈藝業與蟬兒相差太遠,頃刻間各被剁去雙腳,痛得倒地直滾。廚房的一大鍋開水濺在地上尚未冷卻,群賊同樣被燙得皮開肉脫,連聲慘號。剩下一名傭人驚慌中跑出門外,也不知該逃往何處,只在門外跺腳疾呼。

蟬兒可不問外間情形如何,在慘叫哀號的群賊中找出破灶擲罐那人,當下冷笑一聲道:“你想受幾劍才死?”那賊人雙腳被剁,只痛得上軀在地上發顫,見對方問他,明知不免一死,雙目猛地一瞪,罵道:“你這醜鬼妖婢,敢不給你大爺死個痛快,看大爺不把你心肝五藏上上下下全駕出來!”蟬兒聽那賊人罵她醜,心裡猛地大震,想到被開水燙破的臉皮,不知變成什麼樣子,恨急之下,冷“哼”一聲道:“姑娘叫你痛快就是!”手起一劍,朝那賊人的頭上刺落。那賊人只道她這一劍定是刺穿頭顱,急忙閉目等死。不料猛覺嘴唇、牙齒、舌頭都同時一痛,心膽一震,竟然暈了過去。原來蟬兒不甘心一劍叫他身死,所以這一劍只是直搗他的牙關,再一旋劍柄,將他舌頭同時割斷。

蟬兒這時眼見賊人暈了過去,自己也覺得臉上火辣地疼痛不堪,急就身上取出治傷良藥服下。

少頃,蟬兒自覺疼痛的程度稍減,看那賊人依然未醒,又走上前去,一劍向他大腿根刺下。

那賊人本來暈得神智盡失,卻被蟬兒這一劍將他刺痛得醒了過來,看到蟬兒向他瞪眼,已知是怎樣一回事,但此時滿嘴鮮血,嘴唇合不攏來,牙根已失,舌頭已齊根斷去,要罵也罵不出聲,只有怒目和發抖的份兒。

蟬兒看賊人那付兇相也自吃一驚,但恨他用開水毀了自己的容貌,一生的幸福已算是完結,縱使家翁憐憫,夫婿多情,亦因與幾位同襟共枕的妹妹相處而慚形穢,今後只好以青磬紅魚度此餘生,她想到這裡,恨比驚的成份高出幾籌,獰笑一聲,一劍剁下賊人一雙手臂。

那賊人經她這一劍,立即周身發顫,登時再暈過去,但是,這時蟬兒已不管他是生是死,暈了又把他剁醒,醒了又把他剁暈。她悲憤之下,也不知到底剁了賊人多少劍,直到自己覺得有點力乏,才一劍穿透他的心窩,續把傷在一旁的餘賊個個剁成幾段,一聲獰笑飛奔回房。

當蟬兒躍進廚裡的時候,圍牆上的賊人也紛紛躍過正屋,玉鸞雖是武藝稍遜,但綠鬢老尼傳授“柔鋼繞指”和“迴風蕩柳”兩種身法豈同凡響?只見她身形一晃,已到達敵人面前,一招“急浪翻舟”寶劍如閃電般推出。

但是,來的這些賊人並沒有一個是庸手。一見寶劍推來,身形略閃,回手就是一劍攔腰掃到。

玉鸞見這敵人避招還招全在一閃之間,心知對方藝業不弱,急展開“猴王劍法”蕩起一圈光影,連續進攻。眨眼間將那名賊人罩在劍影之下。

群賊不禁高呼一聲“這賊婢厲害!”立即一擁而上。

那知在這一瞬間,一聲朗笑接著一條人影挾著白光飛來,只在賊陣一滾,立即有兩名被腰斬在瓦面上,鮮血濺得群賊一頭一臉。

玉鸞一見來人,認得是於志強的身形。急呼一聲“大哥!你走遠一點殺,別搶我的生意!”

於志強知這位小弟婦近來藝業精進,而且她手裡有一枝寶劍,也放心說一聲:“好!”

將蒙天劍,舞成一團銀光,折毀了賊人幾件兵刃,殺過另一角落。這時,未被酒醉的秦玉鶯、秦浣霞、盛逸芝、阿瓊、文信,和已被酒醉的塞馬先生、文亮、秦平、駱中明、孟開先、盛凌如、武隱真、鮑逸志、吳微信;住宿在秦府的明因師太秦寒梅、秦寒竹、秦方、龍嘯雲等一群高手。全已聞警而起,紛紛躍上瓦面,各找敵人交手。

文信兒自從經於志敏替他脫胎換骨,以瑜珈門的異術教會他六套劍術,十八套掌術,旋風舞絮的身法和七十二種點穴法,除了在豐都一仗,總沒機會大過手癮。尤其得了松林老怪的絕龍劍之後,並沒有發過幾回利市,這時見來賊甚多,不禁色然心喜,拔出寶劍,喊一聲:“留幾個給信兒殺殺!”人隨聲去,朝最近身前一名賊人兜頭就是一劍。那賊人在月光下瞥見一位身長不及五尺的蓬頭童,居然也找他廝殺,心想:“我曹鑄也算倒黴倒十八代了,連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也來欺負人!”一挺手中寶刀往上一擋,只聞“當”一聲響,手腕竟被震得下沉,驚得他後退兩步,閃著怪眼盡向文信兒打量。文信兒也因這一劍竟未能斬斷賊人的鋼刀而有點詫異,噫噫一聲道:“你那柄可是寶刀?趕快送給我!”話聲一落,當真伸出左掌,作勢討刀。

曹鑄本是曹吉祥的遠房侄兒子,一身藝業傳自灤州異人,一口“魚鱗刀”也曾打敗過不少名手。這時見一位蓬頭童居然向他討刀,不由他怒罵一聲:“小鬼命都不要了,還敢問爺爺要刀,給你!”說到“你”宇,橫踏半步,先劈出一掌,魚鱗刀一招“並刀斬水”直如一匹白練向文信兒腕間瀉落。

文信兒既知賊人手中一口是寶刀,也知不可大意,左掌一縮,劍走偏鋒,在刀身一粘,順勢削對方手腕。

曹鑄做夢也想不到蓬頭童有此絕招,待見劍光一滑而到,才一偏身子,抽刀退步,展開刀法,反攻上前。

文信兒見賊人把一把銀刀舞得虎虎生風,知他已用上絕藝,一面舉劍相迎,嘴裡卻在笑道:“這才是啊!你先教我一套刀法,然後再送不遲!”他與於志敏不過是一晝夜相處,居然將於志敏的口氣、作風,學個齊全。

卻不知這種戲耍敵人的作風,該在情勢不迫的時候,他卻不論時機,一味胡鬧,雖然幾劍之後,將曹鑄殺得毫無章法,但來賊人多勢眾,見狀高呼一聲,登時又有五六名圍攏上來,而且全是萬中選一的兵刃,將文信兒困在核心。同時,還有幾名賊人乘機下屋搜殺婦孺。

幸而,于冕這座新建的莊院,並無婦孺可殺。群賊一直搜到後面,才見一位容貌奇醜的少女對鏡啜泣。

原來蟬兒殺盡廚裡群賊之後,自念被滾水燙過的容貌不知變成什麼樣子,急奔進房裡對鏡察看。說起她的容貌雖比不上王紫霜和閔小玲,但也是上上之選,她還曾經暗裡自負,認為再加修飾,並多學一點御夫術,不愁於志敏不全力傾向過來,讓她佔盡春風,獨擅椒房。

那知她臨鏡一照,只見鏡裡頭的影子凸一塊凹一塊,紅一塊綠一塊,加上水泡,幹痴,連她自己都被鏡中人影嚇了一跳,幾乎把她氣暈過去。在這一瞬間,她猛然想起自已淒涼的身世,認定天意使她如此,竟悲悲涼涼地對鏡哀泣。對於瓦面上奔突廝殺,反而無心去管。

但她到底身懷上乘的武學,耳目反應十分聰明,一聽身後響動,雖在淚眼模糊中,也由鏡裡看出六七條身影到達房門,心想自己容貌被毀,還不是這群賊人引起?銀牙一咬,反手就是一把鰻骨針打出。

這群賊人也是死神照命,不知這姑娘有此一手,擠在房門,閃避不開,一陣針雨透身而過,同時一聲慘呼,已有五人當場倒地。

蟬兒一把針雨,將賊人打死大半,剩下兩名未逃出這座房子,又被她追上前去,一劍一個,劈成四半。

她將來侵閨閣的賊人殺盡,猛覺自己這付形相不該再露在人前,扯下一幅汗巾,把臉一蒙,順手將首飾盒子揣入懷裡,用劍在桌上匆忙寫了幾個字,立即飛身上瓦。正見前後四間正屋和八間側屋的瓦面上,人影橫飛,又聽駱中明歷聲大叫道:“這群惡賊都是曹吉祥手下的奸徒,一個也休放過!”

但駱中明雖是大聲疾呼,而他的聲音卻是飄浮不定,敢情他已力竭聲顫,到了性命交關的時候。

不但駱中明如此,除了於志強能仗著躡空草的功力,凌空下擊,仍操主動之外,人人已面臨生死關頭。

蟬兒見狀那得不急?嬌叱一聲:“休慌!”運劍如飛,配合迴風蕩柳的身法在各組的空隙盪來盪去。她的身形每到達一處,那處便有一名賊人倒下,自己人也就覺得壓力一鬆。正在她殺得起勁的時候,一株枝葉扶蘇的古柏上忽然傳來一聲狂笑,立即見一條高大的身影凌空飛下,往蟬兒身前一落。

看那人的身法敢情是武林上第一流的高手,只見他腳尖未沾瓦面,雙掌已交換打出厲凌無比的掌風。

蟬兒雖是藝業精進,仍覺那人的掌力比起靜虛道長差不多少,不由後退幾步,喝一聲:

“誰?”

那人又一聲厲笑,伸出瘦長的雙臂,揸開鋼鉤般的十指,不斷地抓向蟬兒臉部,漫看他抓來似毫不著力,但每一抓發出,竟是十縷銳風同時發出。

蟬兒連閃幾招怒道:“姑奶奶難道怕你?”乘那人一抓甫過,她刷刷刷連續攻上三劍。

那人忍不住”嘆”一聲道:“妮子這幾劍使得不壞!”仍仗他詭異的身法,空掌與蟬兒交手。

蟬兒悶哼一聲,並不打話,刷地又還他一劍。

自從這位怪人將蟬兒擋住,諸俠在眾寡懸殊之下,登時又險狀環生。廚房裡的火焰,也在這時冒上屋頂。

忽然,遙遠的東北角傳來一聲清樾的長嘯,各人聽那嘯聲,最少也在十里以外;但是,於志強如同吃下一劑興奮的藥,歡呼一聲:“敏弟回來了!”話音方落,果見一金一白兩道光華向屋面一落,高呼一聲“哥哥!你教自己人統退過一邊,省得誤傷他們!”

但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之下,諸俠義已被敵人個別包圍,急得於志強連聲高呼,一時那能退得出陣?

於志敏眉頭一皺,叫一聲:“哥哥!只要你指名叫人就行!”

於志強果然喊一聲:“爹!”于冕應了一聲,於志敏也隨聲而到。金霞、白霓,雙劍同時一卷,敵我雙方連於志敏怎樣出招也看不清,于冕身旁的敵人全部身首異處。

于冕料不到他這兒子武藝恁般地高,下手恁般地狠,動作還恁般地快,不由得楞了一楞,叫一聲“敏兒!存點好生之德,懲治他們就夠了!”

於志敏多年來未聽過慈父呼喚,這時被呼一聲,心頭又喜又悲,淚水幾乎流下,顫聲回答:“爹爹!這些都是曹賊一黨,聖旨裡面有殺無赦的奸徙,爹爹不必。。。。。。”一眼看到秦玉鸞被四名高手圍攻,危在頃刻,隨手將兩劍擲出,喝一聲:“著!”兩道光華射出,立聞那邊兩聲慘呼,他把手一招,兩枝寶劍又自敵人屍體倒飛出來。

于冕驚喜道:“敏兒你學會了飛劍?能及幾里?”

於志敏雖愚弄別人,但對老父卻恭謹答道:“敏兒這個是內力運劍,並不是飛劍,世上也沒有飛劍百里取人首級的事!”

于冕聽說來的敵人是曹吉祥一黨,才恍然大悟,忙道:“既是如此!休讓奸賊漏網要緊,少時再說!”

於志敏應了一個“是”字,眼光一掠,卻見駱中明,秦方夫婦皆險象重重,急將兩劍向圍攻秦方夫婦的敵人一擲,也來不及收回,叫一聲“駱伯伯!”聲未到,人已到,雙掌分飛,把四名強敵打成肉餅,只剩駱中明一個,這才一晃身軀,躍過秦方夫婦那邊,拔出寶劍就勢一揮,又殺了幾名奸黨,一聲長嘯騰起半空,喝道“曹賊黨人聽著!不棄械任縛,我於志敏教你人人化成血水,死無葬身之地!”“於志敏”三字誰人不識?群賊見這位江湖異俠龍捲風竟是猛若哪吒,懸身在十幾丈高的空中發話,回憶方才只見他劍光一動,自己人立即橫屍,不禁齊聲驚呼,幾十條身影立即向四周飛縱,只有與蟬兒交手的怪客,仍然雙掌如飛,打個不停。

於志敏生怕自己人追去,便易誤傷,喝一聲:“不要追!哥哥!蟬姐!鸞妹!各位前輩!你們使劍的全把劍擲給我!”說時,雙手不停輪番擲出金霞白霓兩劍,已有幾名先逃的奸黨腰斬在地。於志強知他心意,首先喊一聲:“兄弟接劍!”話聲裡,蒙天劍化成一道白虹,直射於志敏的身前。於志敏並不接劍,只是將他哥哥擲來的劍一拍,那軟綿綿的蒙天劍立即拐彎射向逃出牆外的奸賊身上。

玉鸞姐妹和諸義俠見狀,不禁齊聲歡呼,紛紛將手中劍向於志敏擲去,只見他雙掌頻揮,十幾枝寶劍就像幾十道長虹上下飛卷,逃在前面的奸黨竟如浪卷沙崩,紛紛倒下,剩有十幾名眼看前面人人喪命,只驚得心膽俱碎。

於志敏運起神功,將十幾枝劍越收越近,群賊裡面不知那一個膽小鬼悲呼一聲:“仙俠饒命!”餘賊登時跪倒。於志敏嘻嘻一笑道:“算你們知機!哥哥!先將他們捆了起來!”

雙臂一圈,十幾道劍光一齊投向他的懷中,他飄然落地,將劍放在瓦面上,笑說一聲:

“謝謝列位借劍,請過來認回去!”

那知話音一落,卻聽蟬兒嬌叱一聲:“老賊!往那裡走?”兩條身影已疾射出十丈外。

因為用劍的人都被於志敏借用他們的兵刃,只好胡亂撿了一枝跟在用別樣兵刃的人後面追去。但那老者一走,蟬兒一追,兩人的輕功都十分神速,而且還起步在先,一時那能追得上?於志敏原見一位老者空掌與蒙面少女廝殺,他只瞥一眼,已看出蒙面少女使的是他發明的猴王劍法,再看蟬兒不在眾俠義裡面,心知蒙面少女是誰,但蟬兒為何需要蒙面與那老者廝拼,卻教他百思莫解。

這時一追一逃,頃刻就消失了身影。

於志敏礙於追去的人盡是些長輩,連到自己的老父都在裡面,不便叱令停步,存在這邊的只有自己兄弟兩人,而敵人尚有十幾個之多;倘若自己再一離開,則於志強縱能殺死一兩個賊人,仍要被多人逃脫。

他衡量輕重,料那老者藝業再高,也因這邊人多追去,定是不敢迎戰,但也不宜過遲處置這群奸黨。當下左手一揮,一陣掌風拂過,群賊全被他隔空拂中穴道,一聲不響站在周地,這才取出一根小小號箭交於志強道:“哥哥在這裡看著,要再有奸黨到來,你一人打不過就將這滿天星向地上摔,我先追趕那老賊去!”說畢,也不待於志強答應,一縱身子,人已飛走。

於志敏輕功何等神速?雖然耽擱不少時候,但不用幾縱已趕到藝業最弱的老父和駱中明,叫一聲:“爹!你和駱伯伯先回去罷!”他身形並未停下,眨眼間又追過文亮和明因師太的前面,卻見一條小身影在前面疾奔,從出是他的門徒文信兒,心裡暗喜道:“還是這個小鬼強些!”

但他卻拿出師傅的口氣,叱一聲:“追不上就別退了!”

文信兒聽出他師傅的口音,答一個“是”字,便停步下來。

於志敏再一連兩縱,才追到蟬兒背後,很自然地喚一聲:“蟬姐!你們先回去罷!”身形一閃,又向一顆小黑點追去。

蟬兒被夫婿甜甜地喊一聲“蟬姐”真如一碗涼蜜,沁人心脾,腳下不由一緩;卻又恨他不早些趕來,這時容顏已毀還有甚麼值得留戀?想到此時,不由得狠狠地一“哼”,直奔向側面的樹林裡。

和蟬兒交手那老者的藝業確是不俗。他雖較蟬兒起步早一些,但初時不過相隔一二十丈,跑了一陣子之後,竟相隔有百多丈起來。於志敏一陣急追,相距有二三十丈,本來一縱可達,猛見那老者面前不遠,恰有一座樹林,生怕他木遁而去,急用盡功力,一掠上前。

那老者已知被人尾追,而且知道尾追他的人,藝業要強過他幾倍,否則,不會恁般輕易追得上來。這時一聞衣帶風聲臨到頭頂,急一揮雙袖,袖風、掌風,同時向上打出。斜裡一飄,堪堪到達樹林的邊緣。於志敏身在空中,驟然被襲,只得一提真氣,再升高數丈,在這一瞬間,已被那老者逃入樹林。一氣之下,身子飄往老者入林的上空,雙掌往下拍,只聽“咯咯”一陣暴響,方圓十丈內的樹枝樹葉全被掌勁摧毀在地。

但是,由得於志敏掌力再雄,再猛,到底因有枝葉擋滅不少,並未直接打中老者的身上。

這一掌過後,反聞林裡面桀桀怪笑,並還讚一聲:“果然是好掌力!”

於志敏敢情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被敵人譏笑,雖然並無別人,嫩瞼也不由得自行發熱,喝一聲:“我不追你進閻王殿不算!”恃著自己藝業高強,竟不理“遇林莫入”那句老話,將罡氣佈滿周身,向笑聲來處一縱。

那老者躲在暗處,見月光下一條身影疾掠到頭上,略一移挪站處,奮起雙掌,暴喝一聲,一股猛烈的掌風憑空上卷。

於志敏早有準備,雖見掌風打來,毫不理會地一沉身子,往下直落,然後橫掌一掃,“咯咯”一陣暴響中,掌風所及,林木齊折,只聽到一聲尖呼過後,似有人跌倒地上。

他冷“哼”一聲道:“看你還往那裡跑?”大踏步向聲音來處疾走。

那知還未走得幾步,忽見傾倒的樹身後面黑影裡,幾十點寒星挾著勁風打來,一道黑影貼著地面倒射出去。

這突然而來的暗襲,要換過別人必難倖免;但對於於志敏,卻是毫無用處。只見他腳尖一拄地面,身形立即蕩起,幾十點寒星全由腳下擦過,他身形似毫不停滯地向前一滑,喝一聲:“接掌!”單掌一揮,向那黑影打落。

那老者以為自己一手暗器,總可將來人擋得一擋,讓自己能夠逃生,不料暗器無功,掌風已到達身後,沒奈何只得閃在樹後,擰轉身軀,硬接一掌。

於志敏這一掌雖是倉卒間發力,而且身體懸空,但那老者一接,立即感到如受重壓,登登登,連退三步才站得穩步子。於志敏嘻嘻笑道“你這老賊能接小爺一掌,藝業並不太壞,先報個名來,待小爺送你一送!”

那老者原是一位極端狡猾的魔頭,他一見於志敏使出交換擲劍的本領,情知不是對方的敵手,但他也知道若不見準時機,胡亂一退,勢必被一劍飛來,刺個胸背齊穿。

所以,他仍然竭力與蟬兒交手,以侯良機湊合。果然不消多時,同伴死的死,降的降,於志敏將所有的劍收在懷中,當然再無第三隻手發劍,若不趁機快走,定與同伴同一命運。

他這種老奸巨滑的人,絕不會走投降受辱的下策,虛進一招,封住蟬兒的劍勢,立即抽身倒躍,拔腳狂奔,那知仍被於志敏追了上來,迫他交手。

他當然明知對方說那”送”字的意義,嘿嘿乾笑兩聲道:“我老人家也該有人送一送了,就是少個人陪我,有你這龍捲風陪我也行!”

於志敏笑說一聲:“好!”接著道:“陪不陪你,還得看你名頭大小,斤兩多少再說!”

那老人乾笑兩聲道:“我老人家無名小卒,不值得一說,斤兩多少,你可看來!”說到最後一字,立即馬步一移,只掌猛然推出,幾十點寒星作為掌風前導,當中還夾兩圈黑物,一上一下朝著於志敏的頭頂上及身前打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4-1-25 16:10:00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回 忠義為先 月下擒逃捕 奸謀絕險 床上擄嬌娃

於志敏心裡暗自好笑那老者盡用這些廢鐵,有何好處,正想一掌把它震開,驀地腦裡恍若電光一掠,另一個念頭立刻浮起,心想:“方才這老賊已用了一遍暗器,並無作用,為甚還要來第二遍?他念頭一起,自覺蹊蹺,急一晃肩胛,穿過幾株樹隙。那幾十點寒星倒不起什麼作用,惟有那兩團黑物“波”地一聲爆出兩蓬藍雹,霎時腥臭難聞,中人慾嘔。

於志敏幸在早年曾服過銀果、鰻血,尋常毒物總可抵擋得過,但也因那股臭氣逼得他摒著呼吸,連發幾掌將那毒霧吹散,定睛看時,那老者又已穿過十幾株樹隙,沒命地逃奔。

原來那老者把生死看得十分重要,明知暗器未必奏功,所以一待兩圈黑物爆開,認定對方暫時無法追趕,立即趁機遠遁。他本來可以躍上樹梢,走得更快,但這樹林上面,枝柯交錯,要躍上去,免不了會發生摩擦的音,因而被敵人循聲追趕、利用。有的樹林內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以輕功飛走,不至於還發生響動。

那知十志敏一見那兩蓬藍霧,再嗅到那股臭氣,已知老者是誰,喝一聲:“逆賊!留下頭來再走!”身形一晃,竟像穿花蝴蝶由樹隙疾掠過去,相距還有兩三丈,就突發一掌。

那老者聽於志敏這麼一喝,情知對方已察出自己身份,此時跑也跑不掉,索性橫了心腸,一躍上樹,厲喝一聲:“到這兒來打!”

於志敏一掌落空,也暗讚道;“怪不得這廝被曹奸看上選當西殿都指揮,果然有一兩手!”隨喝一聲;“還怕你有什麼詭計不成?”立即跟蹤上樹。

兩人身法都十分神速,由樹頂上一路追逐,直到達一塊曠地。這塊曠地敢情是荒蕪了的麥田,那老者停身下來,回頭喝道:“龍捲風!我汪信一與你何仇,為甚一定要趕盡殺絕?”

於志敏冷笑道;“好一個西廠都指揮替曹奸賊做盡走狗,戕害忠良,我先問你,有多少忠良死在你的手下!”汪信一桀桀怪笑道:“到底死了多少,我汪某可沒有記帳,恕無可告,而且汪某奉命行事,也怪不得我!”於志敏見這位西廠都指揮,不但是江湖上一等魔頭,而且在曹奸閹得勢的時候,則事事弄權,忠良落到他手上,雖明知有死無生,但家屬見自已人受那酷刑,也得傾家蕩產,求他手下留情。照說汪信一得了人家的錢財,便應鬆一鬆手才是道理,偏他貪心不足,見有抽水可撈,想到誰沒有親戚朋友再抓下去,定必越得越多,像滾雪球一般,越滾就會越大。

因此,汪信一每逢敲到事主無可再敲的時候,他忽然藉口“公然行賄”四字,將會替事主講情的人抓了起來,並交出少許錢財作為賄賂的證據,坐實了別人的罪名,然後用酷刑拷問,授意他手下教這人的親朋行賄,結果是一而再,再而三,昧起天良,依法炮製。所以每辦一案,不但株累多人。而且不知多少人因拿不出錢來,被他用酷刑治死。

東、西兩廠兩個都指揮的惡跡,於志敏在京時已查知十分詳盡。因為拘捕曹吉祥的時候,他的嗣子曹欽,居然引軍叛變。殺了錦衣衛指揮逯果,攻進午門。斫傷李賢於東朝房。

殺都御史於西朝房,殺恭順侯吳瑾於東長安門的街道上。當時於志敏要護英宗皇帝,禁城內外全由懷寧侯孫鏜和他長子孫軌招來西征軍與曹欽的叛軍激戰,事後才知曹黨漏網的人不少,東廠都指揮部牛祥明,西廠都指揮汪信一,也沒有捕到。要是於志敏當時出城追捕,也許可將牛祥明和汪信一抓回去,無奈英宗早年經過”土木之變”,被瓦刺也先驚得他魂飛膽散,這時雖在深宮,一聽說外間兵變,仍得周身像農婦篩糠般抖個不停,無論如何也強挽於志敏在身旁壯膽。

於志敏本來極不願意,為了使曹賊明正典刑,抵好暫時忍耐,充當幾天臨時侍衛,待斬過曹吉祥京裡稍為安定,才請旨特赦因“奪門之變”被冤殺的忠臣。

英宗皇帝這時對於於志敏自然百依百順,忙降旨特赦,並挽他在京任職。試問於志敏這樣一位少年英雄,豈能讓爵祿羈絆?而且說起來,英宗還是殺過他一家的大仇人,豈能忍得下心裡面的痛苦,靦腆站在英宗身旁?所以,他勉強再待兩天。便藉口江湖未清,老父未安,辭別了英宗,直趕來河間府。不料才過東碇,就發現路旁樹上留有不少暗記,仔細揣摩,似有不少江湖人物向西匯合。

於志敏雖猜不出裡面包涵有何種陰謀,反正有恁多江湖人物集體行動總不該是什麼好事。

因此,他星夜趕到西碇,巧遇上奸賊放火燒屋,引導他該走的方向。及時解救了諸義俠一場危難。這時,見西殿都指揮汪信一居然把迫害忠良的罪惡,全推向曹吉祥的身上,不由得冷笑一聲道:“既然你樣樣都是奉命行事,那就跟你主人去罷!”

江信一一聽桀桀幾聲慘笑道:“你說得好輕鬆!曹賊已經死了,還要跟去,難道想教我死?”於志敏見他竟也罵曹吉祥為曹賊,不禁愕然。

汪信一似懂得於志敏錯愕的原因,哈哈一笑道:”這並沒什麼希奇,要不是這樣,曹吉祥怎會倒下?”於志敏聽他這幾句話,像說曹吉祥之敗是因他故意弄計使曹奸踏上機關,自尋沒落似的,不由將信將疑道:“那麼你為甚要逃?”

汪信一神秘地微笑道:“不逃?城門火火,殃及池魚,萬一一時辯駁不清,受了一刀兩段,豈不太冤枉?”於志敏心想:“是呀!我祖父和嶽祖父也就是這樣身死的呀!”因為聯想到兩家的慘狀,不覺低頭沉吟起來。

汪信一似因狡計得售,得意地哈哈一笑道:“你想回當年你家裡的事,可就該知道君王刻薄寡恩,不如……”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起來,觸動於志敏的靈機,猛喝一聲道:“你且住口!既然知那曹吉祥圖謀不軌,為何不把他所做所為向皇上告發,博個封妻廕子?”

汪信一被於志敏猛然一喝,不禁吃驚,待把話聽完,才又嘿嘿兩聲乾笑道:“不是說皇上刻薄寡恩麼?”於志敏一聽到他乾笑的聲音,心裡就覺到不快,“哼”一聲道:“你說故意引誘曹賊蹈機,到底是真是假,我無從知道,但你陷害忠良,勒索忠良親友總是事實,好打跟我回去面聖,不然,包管有你好受。”汪信一見騙他不倒,殺機再度興起,濃眉一豎,冷冷道:“要叫我汪某回京,請你今生休想!”話說一半,已一連劈出幾掌。

於志敏只用兩成真力相抵,邊打邊笑道:“要不是你做賊心虛,小爺幾乎被你騙了,久聞你有一套七煞陰風掌,怎不使出來讓我見識?”

汪信一連自己的武學都給叫出來了,可見人家對他了如指掌,驚怒之際,接連吐氣開聲,右掌雄烈,左掌陰柔,兩股絕不相同的掌勁,綿綿不斷髮出。

於志敏一心想磨夠對方的絕藝出來,一面騰挪閃避,一面乘隙進招,把真力由兩成加到三成、到四成,在他快速的身法之下,汪信一招式一緩,不是被一掌打在肩上,便是被一腳踢中屁股,被打被踢的部位又麻又痛,急得汗流浹背,哇哇怪叫,心想不打也無法停手。

約經頓飯時間,那汪信一雙肩和雙臂也不知被打多少,被踢多少,明知對方不會立即取他性命,也不由得心寒股慄。

於志敏見他已將“七煞陰風掌”重演一遍,知已沒有甚麼能為,又嘻嘻笑道:“陰風掌也不過如此,沒有什麼希奇,聽說你還有一套什麼名堂,還不快點搬出來,難道留著裝棺材不成?”

原來汪信一除了掌法精奇之外,兵刃也很有點功夫,他一對青磷魔焰劍幾十年來未曾敗過,只因自恃過甚,認為一套陰風掌已夠對方難敵,只要對方被掌風沾上,都要皮肉盡脫,登時凍僵,卻忘了對方會大破崗底斯山,血戰雪崖,那麼寒冷的地方,尚且無恙,那還會怕上以真氣練成的陰風掌?所以被於志敏一上來就打他無法還手,想使用赤磷魔焰劍也沒有機會。

於志敏把話說完,尚不見汪信一有拔劍的樣子,而且也看不到他背上有劍,索性把身法一停,喝道:“怎的,難道……

汪信一既狡且狠,就在於志敏身法一停,話末說完的時候,忽然猛一頓腳,拔高十幾丈,一蓬光雨倒灑下來。於志敏只道他仍打著逃的主意,正要起步追去,忽見藍雨下瀉,知這青磷劇毒,沾惹不得,急一沉身子,連發掌風把它吹散,一面注視汪信一,生怕他乘機逃走。

汪信一已經橫了心腸,那還作走的打算?尤其他身受於志敏那種四成真力的掌力,雖打得十分疼痛,但仍勉強捱得下,誤認這少年功夫不過如此。青磷麾焰劍無論劍身和劍氣都含有劇毒,總要仗它找回幾分面子,所以一縱起身軀,先甩出一蓬青磷粉,立即就腿上拔出不到一尺長短的小劍,冷笑一聲,一招“寒鶴棲塘”帶著一丈方圓的藍光,盤空而下。

於志敏看他兩枝小劍居然也灩灩生輝,各有幾尺硭尾,情知是件寶物,心想“這廝的藝業不過和幹坤一發皈命妖道相彷彿,怕他作甚?”見汪信一得意洋洋舞著小劍悠然而下,不知他憑甚麼那樣自恃,只得閃開丈餘,盤算怎奪下對方雙劍,好給蟬兒、玉鸞作見面禮。

汪信一這時已落到距地不過三丈,驟見對頭閃開,敢情得意已極,桀一聲笑,雙腿一夾,身子暴射過去,一招“猛龍擒虎”雙劍向裡一合,兩條藍藍湛湛的硭尾,斜掃向於志敏頸上。

於志敏喝一聲“好!”頭一低,腳一挺,反由汪信一腳腹下倒躍上去,趁勢在他頭上重重拍了一掌。汪信一身在空中被於志敏這一掌擊得他身形激射出五六丈外,急使一個“斛鬥翻雲”的身志立定腳跟,同時揮劍如飛,把自己周身護定,十丈內外,劍氣生寒,臭氣洋溢,於志敏竟被迫得在十丈以內打轉。其實,蟬兒與汪信一交手的時候,估他功夫與靜虛道長差不多;於志敏估他藝業與乾坤一發相彷彿。說起來,兩人的估計都不曾估錯,因為蟬兒遇上最厲害的敵人要算靜虛道長,她與於志強兩人對靜虛一人,尚且被對方打傷,若非王紫霜及時趕到,恐怕已不堪想像。

但是,於志敏在梅嶺關遇上皈命道人,並不是他認為最厲害的敵人,只因汪信一雙劍帶硭,又毒又臭,才迫他不敢過分接近。

這時於志敏雖是空掌應敵,但他已決定應採取的手段。心想:“我不用手打你也要把你累個半死!”他一想到再過一會兒,這位西廠都指揮該是什麼樣子,不由得“噗嗤”一笑,施展出“一片丹心”的氣功,遙遙地貼緊對方的護身真氣,由他拖著自己的身子來轉,而自已毫不費力地加以嘲弄。汪信一隻聽笑了一聲,就找不到對方身影,剛揮劍回頭,又聞笑聲發自背後,一連幾個轉身,都是同樣結果,這才猛省對方用的是那一種身法,看不出這少年居然練到無上的本領,而且相隔十丈以外,仍然能夠不即不離,任由自己的真氣去引動,不禁駭然停步,在原地舞劍自保。

於志敏見他停下,自己也只得停下,卻同時吸進一口真氣,用“千里傳音”的氣勁大喝一聲“怎的不轉了!”

這一聲斷喝,就像迅雷般在汪信一耳邊暴響,幾乎把他耳膜震破,嚇得“嗷”一聲尖叫,躍高十五六丈。於志敏不由得自嘗傑作,縱聲大笑。

汪信一聽耳邊那聲暴響,以為敵人已到身旁,這才驚得直跳,轉頭一看,見敵人仍好端端站身在距離自己起步的地方尚有十丈左右,驀地想到方才一喝乃用“千里傳音”的氣功,不由更是大駭。要知這種“千里傳音”而且還要“入密”的功夫,除非苦煉百年,氣功到了最高境界才行。縱然如此,也不過能使聲音遠近如一,細若遊絲,聲若蚊蠅,僅能使受聽人辨得音義而已。如果要練成象獅吼。像雷霆一般的巨響,若沒有絕世的奇遇,只怕多轉投幾次胎,也未必能夠。

汪信一的勁功、氣功、內功、若不是登峰造極,奸賊也決不會選他擔任西廠的都指揮。

但也因他自家兒懂得這個難練,才越被對方的絕藝震驚,正如同沒見過老虎的人,以為他不過是一隻大貓;不見過獅子的人,只以為是一隻大狗。當他一知道是老虎,是獅子,便會嚇得抖索不已。

這時的江信一發覺於志敏藝業竟是恁般高強。那還再敢戀戰?不待身軀落地,便雙劍向下向後連揮,乘著揮劍時反激起的勁道,猛向外撲。恰像怕狗的人,盡將手中棍向後猛打,仍然不敢回頭再顧,惡狗是否追來。汪信一一陣亂撇亂打,好容易待得身形落地,拔腳狂奔。因為不見有人追趕,心想;“這條命總該是我的了”他究竟跑了多遠,自己神魂顛倒中那會知道?敢情他已周身大汗,氣喘如牛,只好停下來,揩一揩額角的汗珠。那知在這時候,於志敏卻格格笑道:“要打就打,盡在那邊跺腳作甚?”這一句,提醒了夢遊人,汪信一猛然回頭四顧,敵人相距不過十丈,山丘在左,河水在右,樹林在後,麥田在前,可不是仍在原地不動?(按:汪信一發現這一種奇事,他以為走了很遠,事實上一步也未曾走。這種現象,現代心理學上有所解釋,大凡某人念念不忘某一件事,便發一種“離魂症”,也可說是”精神分裂症”。有些人夜間走路,越走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著急,走到天亮還在原地,認為著鬼迷,與此緣因相同,交代過了,便不再曉舌。)汪信一這一驚豈同小可?心想:“這小子敢情還會妖法?否則,怎能用縮地法縮我轉回原地來?”他曾聽人說過,若是遭鬼迷,只要停腳下來,向四周灑一泡尿,定一定神,便可認得清道路。這時,汪信一神魂顛倒,恍如夢寐,到底是真?是夢?是魔?他已不能把握,當真拉下褲子,對著於志敏將尿射出,一面還猛喝:“打鬼!”

於志敏起先看他在那邊掏腰間,(按:那時候的褲子沒有褲釦。)以為他要施用什麼暗器,正要留神,不料一道尿水射出,又猛又急,幾達身前。再聽他不斷地猛喝,這才想起這位魔頭已得了喪心瘋的病症,不禁好笑起來。於志敏學過瑜珈門的功夫,醫治汪信一這種落魂病本無困難,但對於這種萬惡不赦的魔頭,何消醫得?一步趕前,點了他第十四節椎骨下的“命門穴”,廢了他一身武藝,繳了他的雙劍,再將他那歹毒的暗器深埋地底。

汪信一被點了“命門穴”渾身乏力,連腰脊都不能伸直起來,只有任憑炮製。於志敏將他的腰帶解開,把他捆得像一個大元寶,提起來向家裡飛縱。不消多時,回抵新建的家,只見諸義俠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不知說些甚麼。

於志敏雖然多年未見老父,方才也不過是略談幾句,便自追敵,但在月光下仍認得出親父與哥哥站在一起。想起這些年頭,老父不知如何受苦,已是悲從中來,將汪信一往瓦面一放,即在親父的面前跪倒,只喚得一聲”爹!”勉強再說一句:“敏兒回來了!”已是悲不自勝,再也說不下去。

于冕也是愴然,他雖由長兒志強口中獲知小兒志敏一切,加上近日來的重重喜事,老懷十分安慰,但父子相逢,總免不了流下幾行熱淚,然後進出一句;“敏兒!苦了你了!”雙手把這位愛子扶起,攬入懷中,仔細端詳一番,老淚又成行落下,還是駱中明過來相勸,才止住他兩人的悲慼。

父子相對半響,于冕才收淚道:“先見見幾位前輩!”執住他的手走往諸義俠面前,一一替他引見。其實於志敏和這些義俠,多半已經見過,只需引見塞馬先生師徒,孟開先、武隱真鮑逸志、盛凌如父女等八人。

這些義俠方才已見到於志敏的真功夫,無不嘆他為人,真個有龍捲風那種威勢,當者立摧,各由衷裡恭贊幾句。

于冕待他這位愛子與諸義俠寒喧片刻,才指著縱槽交錯的屍體道;”敏兒!你說這些惹厭的東西怎生區處?”於志敏道:“請爹和各位前輩回廳裡坐,待兒和哥哥幾人來辦就是!”朝信兒招招手道;“你也過來!”文信兒見師父喊他,急過來跪倒,恭喊聲;“師父”

於志敏當著爹爹面前,只得按下嘻笑怒罵的性格,但仍眉頭一皺,“哼”一聲道:“你這是怎的?”文信兒猛覺師父正不喜這一套,慌得一躍而起。

文亮呵呵大笑道;“老朽這位小孫,誰的話也不肯聽,還是聽師父的話,索性跟師父好了!”於志敏笑道:“以信兒這份姿質,若能適時用功,不難一日千里,可惜晚輩不能在家久住,只好由他自己摸索,雖是同樣有效,時間上卻需要很久了!”

文亮見說他的孫兒能夠大有進步,已自心喜,及聽到後面一句,卻又有點擔憂,忙問道:“小俠還要去那裡?”

於志敏微喟道;“要往瓦剌,說不定還得往玄冰谷走一趟!”

說道“玄冰谷”,各人同時一震,于冕忙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於志敏道:“本來是越快越好,遲了只怕追牛祥明那廝不上!”牛祥明是東廠都指揮,各人全都明白。塞馬先生忍不住“哦”了一聲,指著被捆成一團的汪信一道:“小友擒來這人是誰?”

於志敏道;“這就是方才和蟬姐交手的西廠都指揮汪信一!”

秦玉鶯忽然“咦”一聲道:“蟬妹怎還沒有回來?”

於志敏也詫道:“方才我追這汪信一的時候,曾經遇上她,並還請她先回來,怎的還未見回到?”各人雖覺得有點奇怪,但決未料到蟬兒會失蹤,于冕想了一想,旋道:“她或者另有事去了,你先把這屋面上的東西去掉,回廳裡再說罷!”隨即招呼各人迴轉廳裡。

於志敏和於志強、信兒,將死了的奸黨首級割下,掛在樹上,再將擒下的人廢了他們的功夫,然後用化骨散將屍首化了。待驅那些被擒的人回到院子裡,卻見廳上一陣混亂,玉鸞的眼淚未乾,其餘的人臉上都顯出焦急的神情。

于冕一見於志強和於志敏進來,劈面就道:“柳娘子走了!”

這話可把於志敏聽得一怔,過了半晌,才問道:“不知她為甚麼要走?”

玉鸞雖未與於志敏合苞,但夫婿當前,未免嬌羞不語。

玉鶯接著道:“誰知蟬妹為何要走!還是妹妹回房裡卸裝,見她在桌上留字,這才知道她不會回來了!”於志敏驀地記起蟬兒和汪信一交手的時候,用布蒙臉的事,首先一個疑問,以為蟬兒失貞才羞與相見,接著又自己否決了這個疑問。因為如果她已失貞,大可不替自己人盡死力和敵人相拼,而且已方諸俠盡是語聲朗朗,肝膽照人,決沒有誰做這大煞風景的事。

他眼珠一轉,急問道;“蟬姐留下什麼東西沒有?”

玉鶯道;“她帶了一個首飾盒走了,留下不少敵人的屍首,房門口有,廚房裡也有!”

於志敏道:“嫂嫂帶我去看!”

玉鶯被他稱一句“嫂嫂”也不禁臉紅,卻是不能不答應,只好說一句:“跟我來罷!”

便當先引道。老一輩俠義自然懂得禮數,不好跟進閨房,只有幾名女俠與於志敏弟兄跟在玉鶯後面,先看房門口幾具屍骸,再往廚房一看,即見灶毀壺碎,水漬滿地,在幾具屍體中,有一具幾乎被剁成碎肉。於志敏何等聰明?一見這般情景,不禁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又何必?我豈是貪色之徒!”秦浣霞詫道:“你這話說給誰聽呀?”

於志敏霍然猛省,把廚房裡的情景一一指出,並加以解釋道;“看這大罐子是被劍劈開,然後跌碎,這罐子外面盡是煤灰,罐內卻是乾淨,料必是燒開水所用……”秦玉鶯見他說得有理,不由得點一點頭。於志敏續道;“因此則被劍劈開之後,裡面的開水自然會把人淋得滿頭滿臉……”

各人至此不禁“哦”了一聲,敢情已明白大半。

於志敏又指著幾具屍體道:“這些屍體被開水燙得滿臉浮腫,蟬姐當然也不例外。因此,她恨極敵人使刁,才將這具屍體剁成寸肉,看來這人定是當時打碎鍋灶,投罐傷人的惡賊。”

他說到這裡,門外忽有人顫聲道;“這位少爺說得真對!”

秦玉鶯回頭一看,忙道:“秦三叔!你當時躲在那裡?”

秦三正是當時幸逃一命的廚子,立將當時廝殺的情形,一一描繪出來。秦玉鸞不禁望於志敏一眼道:“這事應該怎樣辦,就看你的了!”

於志敏眼眶一紅,長喟道:“我這時方寸已亂,那能想出什麼選好的辦法?只好待事畢回來,踏遍天涯找回蟬姐就是了!”

秦玉鸞與蟬兒的情份最深,聽夫婿解釋蟬兒失蹤的詳情,由屍體上的水泡,聯想到蟬兒的臉孔,已哭得梨花帶雨。這時再聽他說話不著邊際,也忘了自己尚未與夫婿合歡,鼻裡“哼”一聲,回身就走。於志敏當在多人面前,不好去攔阻,忙對玉鶯道:“嫂嫂快替我攔一擋,別又少了一個?”敢情於志敏急不擇言,秦玉鶯臉紅紅地“呸”了一聲道:“你的人多著哩!”到底還是擔心胞妹再出岔子,急急忙忙地走了。

於志敏莫明奇妙地碰了釘子。回頭一想,也自覺失言,訕訕道:“哥哥!你們叫人把這幾具廢物照方才的方法處理了罷!我去叫信兒來幫你!”藉故抽身,轉出中廳,叫文信兒往廳內幫忙,自將蟬兒出走的詳情稟告他爹爹。

明因師太聽罷經過,不由嘆息一聲道:“蟬兒這孩子也太可憐了!這總是貧尼照顧不周之過!”各人也不禁籲欷,一片愁雲籠罩在每一人的臉上,于冕自覺十分難過,吩咐於志敏一句;”你先往書房歇息,明天從長計議便了!”

晨雞息唱,滿天紅霞,秦於兩家的賓主俱已忙著打掃庭院,清掃血跡。于冕親與駱中明和幾位老俠押了賊俘,著人挑了首級往府衙報官。要知府尊曾親來拜會,而且這些賊俘俱是欽犯不親往交割清楚,怎麼能行?再則愛子於志敏與秦玉鸞尚未正是合苞,若不趁這時候完成這椿大事,待他遠去瓦刺,再往玄冰谷知道幾時才能夠回來?”

那知這幾位老俠走不多時,阿瓊忽然一聲嬌呼道:“你們快點進來呀!”

於志強和於志敏正在指揮傭僕打掃,聞聲知道有變,急忙走往閨房。

阿瓊臉紅紅把房門一擋,叱道“誰叫你們?”

兄弟兩人不禁愕然停步,明因師太和龍嘯雲、秦浣霞、盛逸芳等相繼到達,阿瓊讓群女們進入閨房,於志強兄弟只好退出中廳。

過了一會,明因師太手裡拿著一朵淡紫色的絹花,步出中廳。於志敏一見,詫道“這是仙女教的紫荊花,前輩由那裡得來?”

明因師太聽他能說出絹花的來歷,面露喜容道:”仙女教?那個仙女教,你快點告我!”

於志敏聽明因師太要問他有關仙女教的來歷,不由得滿臉通紅,半晌說不出聲來。

明因師太見狀猜中幾分,正色道:“昨夜的事,確是太過離奇,鶯兒妹妹同睡一床,鸞兒被人擄去,鶯兒竟絲毫不覺。方才阿瓊見她兩人還不起床,拍門又沒有人答應,心知有異,一推窗門,竟是虛掩,俟越窗進去,發覺少了鸞兒,而鶯兒卻昏沉如死。連……”她猛然一頓,接著又道:“這時鶯兒已醒過來了,但一切茫然,枕邊卻留有這朵絹花,你知道來歷就好,不方便和我說,可先告訴你哥哥,由你哥哥告知你嫂嫂再轉告我知道便了!”把紫絹花留在桌上,徑自走了。

於志敏拿起紫絹花一嗅,點點頭道:“是仙女教的東西,半分也不會錯,這臭東西竟鬧到我家來了!”於志強著急道:“你快點說出來歷,好待我轉告……”他本待再說“你嫂嫂”,因為瞼嫩,恍然中止。

於志敏頑皮地一笑道:“說下去呀!說個嫂嫂有什麼關係,我喊都喊過了,難道你還怕說?”於志強見這種時候,這位頑皮的弟弟仍然好整以暇地只顧開玩笑,急得盡是跺腳,連催他快說。於志敏又笑一笑,才認道:“仙女教是近幾月來新興起的一種怪教,據說教裡面沒有一個男子,所有的女子都是年輕貌美,而且個個都是處女……”

於志強不禁“哦”了一聲道:“難道不嫁人?”

於志敏橫他一眼道:“這個你自己問去,我不知道!”

於志強被他搶白得訕訕地,做聲不得。

於志敏笑道:“你那毛猴性子依然未改,既不聽話,又愛打岔,嫂子教你那麼久,也沒把你教會!”接著又道:“因為仙女教新近創立,所以四出擄掠有根骨的少女作為弟子,敢情玉鸞妹妹不知在什麼時候已被仙女教的人看上,所以趁著我們打了半夜,疲憊沉睡的時候把人擄走。不過,她們擄人的目的是當作弟子來教導,一時不致於有礙。”

於志強詫道“是不是處女,她們怎會曉得?”

於志敏“哼”一聲道:“虧你還是男人哩!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縱然看不出,只要將守宮沙一點在女孩的皮肉上,那還不立即判別?”

於志強自己罵一聲“我這頭腦真鈍!”地又問道:“說來也奇,浣霞姐姐、逸芳姐姐為何沒有被搶?”於志敏道:“這一點倒是我忘了告訴你,仙女教要的都是十五歲左右的少女,把人擄去之後,就在枕邊留下一朵紫絹做成的紫荊花為記,本來她們活動的地盤是在西傾山一帶,怎生來到中原,我就不知道了。”於志強忙問道“她們總壇設在那裡?教主是誰?你可知道?”

於志敏搖搖頭道:“總壇的確實位置沒人知道,但是,總可以查得出來,據說那教主年紀很輕,也不過二十來歲樣子,什麼名字,也沒人知道。這事還是一位被擄的少女逃出來轉述的,那少女逃出西傾山不到一個月,就不明不白死去,死後周身發黑,想是中了蠱毒。”

於志強問到這裡,已明白了大概,急走往後堂,將情由向他愛侶詳細說明,並詢夜裡的情景。原來當夜玉鶯惟恐玉鸞因蟬兒走失而過份傷心。所以和她共臥一床,好加勸慰,正在喁語未休,忽然一陣香風透窗而入,姐妹兩人立即朦朧睡去,直到阿瓊進房發現她竟未穿中衣,慌忙喊明因師太等人進去,經過服藥,推拿,才醒了過來。

玉鶯見胞妹失蹤已是著急,待發覺自已中衣半褪,更疑被人採花,恨不得立即死掉。但她私自一驗,又覺並無異狀,嗚咽之時,聽到夫婿轉說仙女教的情形,才大大放心,破涕為笑,急道:“待我去告訴媽!”龍嘯雲聽了長女的轉述,雖知幼女暫時無礙,卻也令人擔憂,忙將情由轉告明囚師太,一同找幼女婿設法挽救。於志敏對秦玉鸞雖然無所謂“愛”,但她既是親父答應下來,也可算作自己一房嬌妻,那能置之不顧?要知大破赤身魔教之後,於志敏得到閔小玲決絕的哀函,奉到親父的手諭,經愛侶王紫霜催促他找回閔小玲,否則無面目來見家翁于冕,當時於志敏追了一程,但山深林密,閔小玲已獲紅花婆婆的真傳,藝業自是不弱,她如果不願再和於志敏相見,只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於志敏藝業再高,也毫無用處。於志敏一直找到日落西山,呼喚得喉嗓音變,除了空山寂寂,並無人蹤,只得含悲轉回寓所,將情由對紅花婆婆和愛侶陳述。

紅花婆婆雖有四位門徒,卻特別鍾愛閔小玲,所以將一身絕學悉心教導,見她能夠選到英雄夫婿,自也十分喜悅,不料竟起這樣一個大波折?想到當初,天地本來連在一起,竟被共工氏用腦袋把不周山觸倒,以致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可見天地間也得不到完滿,人間那能不多恨事?(按“天傾西北,地陷東南。”是中國古代的神話。但是,中國現在有一條叫做西傾山脈,而且西部的帕米爾高原為世界的屋脊,東南的民答那峨海溝為世界最深的海溝,說起來不無道理,總比上帝造人的胡說來得科學多。,)

再則,這事本是閔小玲自尋煩惱,怪不得於志敏和王紫霜。紅花婆婆深知這層道理,反而安慰於志敏幾句,使於志敏又是感激,又是內疚,決心要將閔小玲找回來才有個交代。

於志敏這一決定,使紅花婆婆想到近來傳說有個什麼仙女教,萬一閔小玲人單勢,恰被仙女教的人擒去,雖說無礙,到底也大失體面。忙將仙女教的行為對於志敏說明,要他特別留意仙女教的行蹤,並親自帶了小玫、小佩兩位門徒先下山去。

於志敏默將閔小玲的去向想了一遍,知她若不先回師門,定是往楊柳樹摒擔瑣事,然後出走。總不至於不顧師門養育之恩,遠揚了事。再則她一身武學,頂著紅花婆婆的名頭,錯非遇上茅士亨或赤身魔女那樣的高手,別人也不敢輕易惹她,想到崗底斯山大事已畢,善後事宜並不是一兩天辦得好,自己要將得來的證物急送給英宗,好將奸黨一網打盡,所以託付玉山樵者和各派英雄會商處理,又因為紅姑與阿菩三女腳程較緩,如果一齊帶走,生怕誤了日期,若讓她們自己走,又拍路上出了岔子,只好教愛侶陪著她們向河間府進發,自己辭別各人,猛展輕功直奔京師,毀滅了曹奸一系,盡雪兩家的奇仇。

那知甫抵家門,竟連續發生蟬兒出走,玉鸞被擄,這些令人皺眉的事。這時聽明因師太和未經過正式拜見的岳母龍嘯雲再三相托付,只有唯唯的份兒,但他一想到得往瓦刺制止一場即將發生的大事,又覺得不該因私廢公,心裡面又浮現一個陰影。

當天下午,于冕興沖沖買了一大堆紅紙、金紙、名香、紅燭、紅綢、紅氈等做喜事用的物品回來,巧遇上秦方滿臉愁雲站在門口對他苦笑道:“親家翁!這場喜事不做也罷!”

于冕愕然道;“這怎麼可以?”

秦方搖頭嘆息道:“小女又被人擄去了!”

于冕這一驚非同小可,連連叫道:“這……這……怎麼得了?敏兒和……強兒都是死人麼?”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4-1-25 16:10:33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回 忍淚從軍 豔婢心苦志 將人比己 少婦納新姬

秦方見於冕著急起來,連才回到家門的兒子也罵了,想起這事發生在夜間,休說他小兄弟,連到所有寄宿在於家的俠義,何曾不個個是死人?本要說明原委,因見於冕身後跟著不少前輩。

知一說出來,彼此都顯得尷尬,只好勸慰道:“親家翁不必著急,令郎己知何人做案,不難水落石出!”

幾位老俠不明就裡,只覺對方兀是大膽,居然敢來這裡做案,不由暗自稱奇。于冕被秦方一勸,自知急也無用,唉聲嘆氣地走進廳堂,立即喚兩個兒子到書房去斥責一頓待氣稍平,才聽取於志敏的稟告。

其實,這事那能怪於志敏弟兄不小心防護?當夜鬧到天交五鼓,才各自寢息,任憑是誰也料不到在天色將曉的時候,仍有人敢來持虎鬚。再則于冕替幼子答應了三房媳婦,經長子稟告之後,心想王紫霜可能與幼子做成一對,由於於王兩家情份來說,決難推卻,駱中明曾經見過王紫霜,也再三縱恿于冕將王紫霜也算成一份,所以起這座房子的時候,除了一連四進正屋,還另有迴廊、廂房、天井、花園,將最末後一廳四房當作於志敏四房媳婦久居之所。

因此,兩兄弟所宿的書房竟和後進屋子隔了兩間,若有什麼響動,前面也難得聽到。於雖聽了幼子一番恭順的稟告,心裡也微微明白,長嘆一聲道:“這事怎好以配之魂己敦請府尊和都指揮同知來吃喜酒,敢情轎子已經上路,難道還要命人去擋嗎,請他們拆回去?”

於志敏一想,這確是有點尷尬,但事已至此,只有儘量設法,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忙道:“敏兒倒想出一個法子,不知可能使得?”

于冕道:“你先說來!”

於志敏道:“蟬妹出走,鸞妹被妨,玲姊也出走……”原來他早料定老父一知閔小玲出走,定必十分震怒,所以由京裡寄信回家,只票告與王紫霜及紅姑成婚的事,將閔小玲擱過一邊,待當面稟告。

果然不出所料,於晃一聽到閩小玲出走,博得站了起來,喝一聲:“什麼?她為甚要走?……”重重一拍桌子,怒喝道:“定是你私婚的夫婦,欺負玲媳致她賭氣走了!”不問有理無理,重重地給於志敏兩個耳副,還要大罵道:“你這逆子真氣死我也,還有何面目回來見我?”

於志敏一續親父震怒,已恭順跪倒,既不敢吭聲,又不敢運功相抗,被打得兩頰紅腫,兩眼含淚。

諸俠義見於冕叫他兩位兒子往書房間話,不便聽人陰私,各在廳上談論玉鸞失蹤與仙女教的事,忽聞于冕在書房裡暴喝,怒罵,知他痛責於志敏,因為父母賓子,別人不便攔阻,只有駱中明與於家關係非淺,急奔往書店,一路眾呼道:“老弟敢是瘋了,有話怪慢再說!”一進書房,瞥見兩兄弟跪在於冕面前,于冕還要再打,急架開他雙手道:“給我一片薄面好不好?”

于冕見是駱中明來勸,念及他招隨老父多年,而且破家之時,多得他救出二小,為於家保存這一線香菸,這個恩不能不報,這個帳不能不買,只得停手苦笑道:“我正要打死個忘恩負義的小畜生,何勞老哥勸隨?”

駱中明見兩小兄弟直挺挺跪著,於志敏兩片撤臉被打得一片紅腫,不由得憐惜起來,冷“哼”一聲道:“我看你五十不到,卻是比找還要糊診!敏兒才回來不到半天,就被你併成這樣子,虧他懂得孝順,不然,豈能讓你打得著?要說他忘恩負義,我試問你,能做忠臣孝子的人,會是忘恩負義心人麼?”

念峻被駱中明觸動衷腸,竟嗚嗚痛苦起來。

于冕因心一想,再看跟前的情形,怒火稍息,回顧駱中明道:“老哥不知,我替他答應三門親事,他總弄得走的走,放的放,你說氣不氣人?”

駱中明聽說連往崗底斯山尋於志敏的閔小玲也一併走了,大感突然地喝問道:“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於志敏泣道:“玲姐到達網底斯山一共不到兩天,頭一天正是與魔教決戰的最後關頭,她還相紫霜、紅姑……,”于冕忙道:“且往!什麼紅姑?你先說來!”

于敏只得把紅姑如何搭救他,後來如何被魔黨所擒如何追蹤解放,才連續大破魔教的情節說了。

于冕微微一笑道:“你倒是知恩報恩,只苦了我這幾位媳婦,你快把聞姑娘怎麼走丁的事說來!”

於志敏最擔憂的還是怕嚴父會責備私納紅姑一節,這時見他輕輕抹過,心神大定,續道:“當時玲姐姐和他兩人協力殺賊,有說有笑,不料到了第二天晚上,玲姐姐忽然拿了一包東西交給孩兒,乘孩兒啟閱的時候,她卻走了!”

于冕道:“她給你什麼東西?”

於志敏道:“是她得一封信,幾綹頭髮,和爹爹給孩兒的手諭。當時孩兒也追尋到半夜;只是尋她不著!”

于冕“唔”了一聲,眼角擠下幾滴淚珠,悽然道:“你起來罷,你認為這事怎樣區處?”礙在兒女私情,不便向愛子取索書信來過目。

於志敏雖然獲他爹爹命他起來,仍恭順跪答道:“她們三人,二走一被擄,敏兒無論如何也得找他回來,尤其是蟬姐被奸賊以沸水毀顏,更當設法替她恢復……”

于冕見幼子說時,語聲朗朗,好像蠻有把握似的,不由一聲“好!”接著道:“本來理當如此!”

駱中明將兩兄弟順手扶起,對於志敏,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到處惹來一身魔陣,將來怎麼得了!”

於志敏似羞似愧,低頭不敢做聲。

于冕親切地注視愛子的秀臉,只覺他神清氣朗,光采照人,心裡也明白幾分,輕喟一聲,說一句,“也罷!生得靈慧,不見得就是福澤深厚,敏兒得步步當心才好!”話雖如此,但他也自知此事不如人意者,十常八九,只見愛子恭身說了一個“是”字,他自己微微一笑,又道:“方才你說有法子教府尊不來,先說這事要緊!”

於志敏定一定神說道:“孩兒並不是說叫他不來,而是將今夜的盛筵改個名目!”

于冕道:“改換什麼名目?”

於志敏道:“我們改成一個慶功宴,第一、曹奸賊被斬,第二是西廠這些奸黨幾乎全毀在此,雖是我們盡力捕獲,但我們不需居功,將功讓給他們,由他詳報,他們定是喜歡!”

于冕道:“改成慶功宴,並無不可,但府尊原是為了你的婚事才來,須有人事先對他說明才好!”

駱中明一拍胸口道:“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他原是一位退職的參將,府尊不得不買他幾分面子,所以服敢包攬這事來做。

于冕見駱中明一口應承,喜道:“有勞老哥走這一趟了,恐怕府尊和範同知已經起程,須得早點前往哩!”

駱中明道:“找立迎上去就是!”說罷告退出門,徑自去了。

於志敏想到一事,嚅嚅道:“玲姐她們走失,自然要去尋找,但紫霜她們在幾天敢情就要到達,皇上聽說東廠都指揮牛祥嘮可能西走瓦刺。蠱惑也先再度入寇中原,曾命孩兒往瓦刺走一遭,杜絕將發的事件,一時不知先辦那一椿是好……”

于冕毅然道:“當然以皇命為先,那還用說!”

於志敏自然知道以皇命為先,但也要得老父答允才敢放心,當下應了一聲,和於志強退出書房,繞過廳堂,走往後院,這才鬆了一口氣。

秦玉鶯早就聽到公公在書房裡發威,斥責他兩兄弟,提心吊膽,不知他兩人吃些什麼苦頭,一見他兩人身影溜往後院,忙趕往後面,正遇上於志敏“唉”了一聲,不禁好笑道:

“這一頓排頭敢情十分好受!”

於志敏情緒紛亂,也懶得理會。於志強卻勉強笑道:“你也該說句話兒解悶才好,還要趕來氣人!”

秦玉鶯哼一聲道:“你兄弟吃了公公的排頭,那還不是你們自己不好,怪得誰來?誰該給你解悶兒喲?”

於志敏猛然一頓胸,顫聲道:“是我不好!哥哥!嫂嫂!你們好好服侍爹……”

秦玉鶯見他那一頓腳,竟把階石頓得粉碎,知他性子比誰都烈,再聽到他顫聲籲嚀,心裡一驚,忙抱緊他一臂,呼道:“你想往那裡去?”

於志強也猛省過來,急把乃弟另一條手臂拖住,關切地喊道:“弟弟!你不能走,你要一走,爹爹該多麼傷心,他天天盼望你回來……”

於志敏原是一時強不開,覺得情魔困擾,一身茫荒,才想遠遁天滾,讓骨化飛灰,不給人間留下半點形跡,此時被兄嫂一阻,不由得施從中來,委曲得流下兩行悽淚,主顫聲道:

“你們別說了,我自己知道,除了死,沒有方法擺脫這麼多的紛擾!唉……

誰教我……”

忽然一個甜脆的聲音在門角格格笑道:“誰教你什麼?誰放你長得太美了,教人家女孩子要喜歡你?死!沒有那麼便宜,多少人肯放你去死?”在這一陣笑語中,秦浣霞和盛逸芳已笑吟吟現身出來。

盛逸芳接著秦浣霞的話尾,“唉”一聲道:“不害著,偌大一個孩子,還要哭哩!”

原來女孩子最喜打聽別人的私事,一見他弟兄由書屋退出,躲躲藏藏繞往後院,玉鴛竟不向備人打過招呼,也匆忙的走開,就知有好戲看,盛逸芳和秦浣震互換一個眼色,立刻溜往後廳,躲在門後偷聽,待見他三人鬧成一團,才現身出來。

於志敏被他幾個一閒,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睜著一雙目痴望著天空,敢情那飄浮的輕雲,會啟示他應走的路。

秦玉鶯年紀雖比他兩人小,但嫁了的女孩子臉皮總要厚些,橫他兩人一眼:“你們還不過來勸他一勸,要是我兄弟死了,雖然輪不到你哭,倒也不好受!”

盛秦二女被她這樣一逗,不期粉臉飛紅,同時“呸”了一聲,撥頭就跑,卻把於志敏惹得“噗嗤”一笑。

秦玉鶯忙叫道:“你們別跑,一跑,他又要哭了!”這一來,無異讓她兩人跑得更快。

但是,於志敏已無法再哭,也不能扳起臉來,他靈明一復,立聽到又有腳步聲走來,忙道:

“嫂嫂放手!又有看笑話的來了!”

這回到來的是明因師太和龍嘯雲,還有于冕和秦方也跟在後面,幸而玉駕和了志強都己鬆手,不然更加尷尬。

于冕見他三人像木頭般站在一起,幼子淚痕未乾,也不知究竟發生什麼事,老眉一堅,瞪著於志強道:“你們又鬧甚麼?”

於志強生性老父震怒,那敢答話?還是秦玉鶯看著父母在旁,嚅嚅道:“敏兄弟說他要死哩!”

于冕冷眼向於志敏一掃,喝一聲:“還不快拜謁你岳父母?”

於志敏只好隨聲下拜。

龍嘯雲雖因愛女被擄而傷感未盡,到底又得到一拉嬌婿而略解愁容,受了於志敏四拜然後挽他起來,攢入懷中,撫摩他的病背,柔聲道:“好孩子!年紀輕輕。怎好說那不好的字眼?你彆著急,慢慢找你姐姐妹妹回來,一同這個快活的日子!”仰望著于冕道:“於老兄!這被於我也有一半的份兒,就不准你胡亂發惡!”

于冕見親家母這般說,心想:“走的是你的女兒,你受怎樣就怎樣,那還不由你?”當下笑笑道:“但憑親家母教導就是!”

龍嘯雲說一聲:“當然!”拉著於志敏出外問七問八去了!

這一夜,於府仍然大開盛筵,除了原有潘義恢之外,還有府尊和都指揮同知,與及他們帶來十一二位大小將員,將近百名的兵勇,把於府頭一進的大井和前庭坐得滿是人頭不論是官,是兵,莫不欲光見這位力剿魔窟,震驚帝座的少年英俠於志敏為快,府尊更情他一肚子文才,特要考一考這位少年人,不料對答下來,只覺對方真個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連他自己也不知、人家用的是那裡找來的典故,只好喟然嘆道:“於二公子這般才學,要去考文料,那怕不摭抬個把狀元,光宗耀祖?”

於志敏雖覺得這些官僚俗不可耐,也得強打精神和他們敷衍,唯唯否否,還算不失大體。

當夜席終人散,於志敏將自給的幾本圖冊給於志強。一本是他自練的各種功夫,轉教於志強練習之用,另外兩本是“連環珠玉劍法”和“盤龍劍法”,他在南昌和玉鶯姐妹初見面的時候,曾經答應過各教她一套劍法,卻因連年奔走,沒有機會,只在旅途上利用閒暇,繪成圖冊,這時交給哥哥轉交嫂嫂。然後,再找文信兒過來,也交給他一本厚冊,並吩咐道:

“這本國冊除了十二字與及履空蹈虛,束氣成鋼,展氣成雷,三花聚頂,一片丹心等絕學之外,舉凡我學過的東西,裡面大半都有,只要你勤學五年,已趕得上當今最厲害的魔頭,縱使茅幹亨復生,也難得勝傷一招半式了,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進步,別人也在進步,半點也荒廢不得大意不得……”

文信兒對別人可算是十分頑皮,對這位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師父,卻是必恭必謹,唯唯稱是。

於志敏續道:“再則:我給這本冊子,你必須以一年的時間完全背誦得出來,並練得乃點不錯,到了明年此日,必須將它焚燬,休教別人盜去而為害世人。須知練成這冊上各種功夫之後,除了師姐,師祖母,你王師母和我之外,已無人能制,你要是把它遣失了,就是極大的罪過!”

文信兒聽得汗毛根根豎起,連說:“徒兒不敢!”

於志敏笑了一笑,又道:“明天我就要往很遠的地方,本想把你帶去,卻因你功力不足,去了反而累我,你回去睡了罷!”待文信兒走後,又對於志強道:“你那本上有制服信兒所學的絕藝,但你練的時候,得瞞著他練,這並不是防他,而是防那本書被別人偷去。”

於志強正擔心這一件事,至此才算安心,笑道:“你這人也太麻煩,既恐怕那本書會失,為何這樣輕易傳授?”

於志敏笑道:“絕藝不傳人,難道任它自絕?這鬼靈精根骨很好,經我用瑜珈術成就他三年功力,當然要教人教到底,否則,當初也不必多此一舉了。再過幾天,你兩位弟婦和阿菩、阿萄、阿莎和瑾姑都要來。但我等不得她們,你將我的信交給霜妹,叫她往西傾山去找我!”

於志強詫道:“往西傾山找你!你不是要往瓦刺去?”

於志敏笑道:“我當然先往瓦刺,然後折往西傾山,只怕仙女教將玉鸞妹妹擄往西傾山,得先有人去打探,並看情形解救。

於志強道:“她帶來那幾個女的怎辦?”

於志敏道:“紅姑有了喜,和穗姑留在家裡好了,瑾姑四人卻要帶去,我信裡講的有,不必多問!”就從袋裡取出一封厚得出奇的信,交給於志強,便倒頭睡覺。

於志強卻是思潮起伏,捧著於志夠給他那本冊子,又是喜歡,又是緊張,想睡也睡不著,索性挑燈翻閱,坐到天明,天色才亮,就聽到文亮在前庭嚷道:“這小鬼一聲不響就這樣走了!”不禁一驚,忙懷了書本,往外問叫一聲:“師伯!”接著悶道:“你說又有誰走了?”

文亮滿臉愁容道:“還不是你那師侄信兒走了?”隨手交給一張紙條道:“你自己看去!”

於志強接過來一看,下面只有:“稟告爺爺,信兒覓地練功,五年再見,敬祝安康。”

十八個字,心想:“這小鬼確是可惡,連他爺爺不告訴一聲,留字就走,那還成話?”忙問道:“師伯知他幾時走的?”

文亮苦笑道:“我要知他幾時走,還不攔住他麼?昨夜裡他師父找他去,我正和各位前輩床談,到隨時不見他回來,只道你們留他在書房裡睡,直到今早上我要用枕頭墊坐練功,才發覺這張字條。”

塞馬先生對於冕笑道:“老弟起這莊院,敢情是日子沒有揀好,以致犯了空亡,不然怎會走失恁多人口?”

於昆被塞馬先生打趣得無話可說,回顧於志強道:“主事是不是敏兒讓他走的!”本來他已經有點不悅,但於志敏是文信兒的師父,師徒之間另有一定規擅,反以不絕廳責志敏,只這樣輕輕一問。

於志強將夜來的事稟過,接著道:“敢情信兒生怕練功的冊子被偷被奪,所以覓地躲藏起來,又不顧連累文師伯在荒山時嶺受苦,才夤夜出奔,倒不能怪他!”

文亮聽說愛孫已獲於志敏親傳秘本,不勝喜悅,連聲道:“我那全怪他,但信兒這孩子也太死心眼,有這樣重大的事,要是對我說,難道我還不放他走麼?”

明因師太笑道:“師兄見人已走了才放馬後炮,要是信兒還在,只怕志敏要帶他走,你也還要跟著去哩!”

她說的可是真話,文亮與愛孫相依為命,那肯輕易放走?信兒自然麼明白爺爺的心意,得書之後,想到自來於莊紛擾,絕非安居之所,萬一被江湖高手到來偷去秘本,怎生對得住師父一番苦心?所以匆忙留下字條,帶了幾件衣服、寶劍和幾兩碎娘,立即越牆而去。

於志敏這時也睡醒起來,向爹爹和各人道過了早,便往後面獨自梳洗,恰遇阿瓊,又順手交給她一套劍法秘抄,然後束裝停當,拜別各人,獨自趕往瓦刺。

于冕是放過宮的人,只勉勵他公忠報國,待愛子走了,卻又感到一種蕭索之情,直迫心頭,默默地溶然下淚。

這一天,夕陽西下,天邊一片彩霞映得景物都變成金黃的領色,于冕遠眺西北,心想目力盡處。激情便是愛子揚威的界域,不由得微吟著:“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葬胡火,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吟罷,驀地一驚道:“我今天究竟怎的吟起這一首?”自覺不是好兆,急又高唱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冬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照,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

他正高欲中,怒聞身後有人笑道:“老弟竟有此豪興,看是老馬不甘伏櫪,又想再度出山了!”

于冕回頭一看,原來是塞馬先生,也就微笑道:“若你還有出山之意,我只能望終老此生了!”

塞馬先生笑道:“我這塞翁失馬,安知非福?老弟你已變了高聲,只怕想安居也安不下來哩!”

于冕一驚道:“你說此地會有變亂?”

塞馬先生搖頭道:“我非仙人,那能前知?以理來推,令郎雖然大破魔教,清除奸黨,難保其中沒有偽善的奸邪,妄圖死灰復燃,我們現在人多齊一,也許他還不敢冒昧來犯,倘若一旦星散……”

于冕驚道:“老哥哥你要走。”

塞馬先生笑道:“我一時倒是不走,但盛、孟、武、鮑四位,各有家室兒女,難道要在你這裡作客世?再則明因師太雖與秦老兒是姊弟骨肉之親,但她已削髮為尼,也不宜久住紅塵,還要雲遊去了,不過,她得等她首徒到來,時還走不了,反正不會住得太久就是!”

于冕驀地想到:“天下無不散之席”那句話,也免不了黯然。

兩人痴立多時,忽見正西方地平線上,出現幾個白點,而且漸來漸大。塞馬先生目力較強,已看出來的是七匹駿馬,正沿著西湖邊向這莊上疾馳。他心裡浮起一個念頭,忙道:

“敢情是她們來了,快叫他們出來相認!”

于冕愕然道:“你說是誰來了?”

塞馬先生道:“你那幾位兒媳呀!”

于冕猛然記起,連說幾個“是”字,正待揚聲呼喚於志強和阿瓊,那邊已傳來一個少女聲音道:“請問兩位伯伯,這裡可是秦家莊?”雖然相隔半里,但那聲音依然清晰聯異常,分明那少女的氣功已達最高的境界。

塞馬先生一想,這還會是別個?忙揚聲道:“正是!請問來的可是王姑娘?”

那邊笑答一聲:“是!”幾騎已改向疾馳而到。

來的果是七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六人一色白衣白銀。只有一位是一身紅色衣襖,並且是少婦裝束。

七女一齊滾鞍下馬,先頭一位披著銀色披風大氅的少女,立即朝塞馬先生和于冕一拱手,笑道:“請問秦寒竹伯伯可在?”

于冕一看這少女的面貌、裝束和氣度,已猜準她誰,暗歎怪不得愛子傾心,果然容華絕代。含笑道:“你是王紫霜姑娘麼?

老朽正是于冕!”

王紫霜“啊”了一聲,喚一聲:“公公!”登時拜倒,餘下五位少女和那少婦來不及上前,都原地下跪。

這可把于冕慌了手腳,連連叫道:“姑娘請起!”話聲甫落,幾條身形由大門奔,吃吃一陣歡笑,跑到跟前,一個扒一個,把來的幾人全都扶了起來。原來王紫霜在遠處和塞馬先生對答的時候,已驚動到明因師太等人,龍嘯雲更是喜不自勝,急招呼玉駕、逸芳、浣霞、阿瓊,同時奔出,她自己攙的正是王紫霜,明太師太則挽起了紅妨和理姑二人,五鸞無意中卻攙起穗姑。阿萄、阿莎、阿菩,也分別被逸芳、演霞、阿系接了起來。

龍嘯雲攬著王紫霜相了一相,但見她體態輕盈,腰肢婀娜,脂圓玉潤,便知她已和於志敏合歡,雖替愛女玉鸞暗叫一聲屈,但為了愛女將來的幸福,又不得不結納這位愛婿最喜歡的美人兒,當下倏然一笑道:“姑娘比以前更關了,可惜敏兒已先走了三天,不……”

王紫霜聽說於志敏走了,不由得驚問道:“他怎麼走……”

龍嘯雲道:“你失別急慢慢再告訴你!”先叫人替他將馬牽往後面,回到後堂,先引見諸女,待流洗御裝然後同出前廳與諸俠義相見。于冕身為家翁,少不得備酒接風。於志強見個空兒,將於志敏的私畫交給這位弟婦。

王紫霜打開一看,原來裡面還包有一封稟告家翁的信,至於留給她的信裡,除了情話綿綿之外,還託她向于冕親告,將穗!”

和阿瓊許配於志強。然後才說紅姑有喜,不便遠行,留在家裡與穗姑為伴被此也有點照應,穗姑雖可留在家裡,但她為了搭救穗姑,出過死力,並還身受重傷,應該帶在身邊,使她也有點安慰,所以連同三女帶往西頓山,好好傳受絕藝。

這封信寫得很長,王紫霜一面興起無限甜密的感覺,一面也慶幸穗始此身有託。但她又愁穗始不願意,因為她曾經試探穗姑將來作如何打算,穗姑眉宇間總帶有幾分幽怨,說顧意跟她一輩子,弦外之音,那會不覺?

她想了一想,覺得這事應該找龍嘯雲商議,否則,教她如何能把這事對家翁開得出口?

恰好這時龍嘯雲也正要找她,不由得朝於志強神秘地一笑。

於志強雖覺得這位弟婦笑得古怪,但由他挖空腦汁,也想不到平白有兩塊天鵝肉落到他的嘴裡。

龍嘯雲所要找王紫霜的緣由,就因為知道愛婿對這位美人最是傾心,為了她愛女日後的幸福,只有輸情結納。

這一夜龍嘯雲就切宿於府,和王紫霜、甄紅姑同睡秦玉鶯的床上,問長問短,拜投,要二女設法掃救秦玉鸞。

王紫霜雖覺有點酸味,卻是義不容辭,當下滿口應承,趁機託她內于冕進言,替於志強納阿瓊和穗姑。

龍嘯雲聽得一性,立刻又好笑道:“我真是老孃倒繃孩兒了,反而先要替你這孩子做一椿大事。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我不相信你那家翁還會有甚花樣出來!”

王紫霜笑喊一聲:“媽!”接著又道:“你還該去問玉鸞姐哩!

別是她頭一個不答應,那才糟哪!”

龍嘯雲笑道:“我那女兒並不是小氣鬼,你兩人都容讓得七八個她就兩個也容納不下?

不過,倒先得鸞兒的口,好待你安心就是了!”

王紫霜在她腰間連揉,笑道:“媽快去!我還要先找穗姑過來!”她這話說得大聲了,卻給睡在面房裡的穗姑聽到了,齊聲問道:“姑娘找我們麼?”

紅站叫聲:“不好!只怕阿莎那三個小蹄子也聽到了!”隔壁“噗”一聲笑道:“我沒聽到!”分明是阿莎的了聲音。原來三女正睡在隔廂,那裡會聽不到?她們正各自擔心自己的命運!

王紫霜笑著罵道:“浪蹄子再敢多嘴,當心我把你轟出去!”

阿莎笑道:“我知道姑娘捨不得害我們哩!”

王紫霜對這幾位口齒清晰,手腳伶俐的夷蠻少女確是捨不得放地們走,這時斷她自己說了出來,卻有點輕嗔道:“我偏要哩!”下面部接著一句:“不準偷聽了!”

紅站也叱她們一句,待阿莎三女不敢做聲,這才喚一聲:“穗姐!請你過來!龍嘯雲自知不便,忙走往第三間正屋,找她長女談判去了。

穗姑聽到紅姑的呼喚,不知有什麼要事,慌忙披衣過來,王紫霜要讓她上床躺著,她卻連說“婢子不敢!”無論如何也不肯上床。原來自九龍場魔教東南總壇被隊之後,穗姑便自居婢妄,稱於志敏為“相公……少爺”稱王紫霜為“姑娘……小姐”,對在魔教時同一輩份的紅姑,也尊稱為“姐姐”,而自稱為“婢子……小妹”,總盼望有一天能夠獲得愛憐。這時聽王紫霜要她上床,不由她又羞又喜,但話未說明白,仍然堅持不敢逾越。

王紫霜見穗姑不肯上床,只好作罷,親切地牽過她的手,喚了一聲“姐姐!我有句很要緊的話跟你說……”

穗姑忽聽她喚得那麼甜,猜想自己一片苦心終能達到目的,不禁驚喜得渾身大震,竟站不穩腳,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王紫霜和紅姑見她恁般激動,也會心地笑了起來,交換一眼,續道:“你我回來也有好些時候了,你看大哥的人品怎樣?”

這一問,可把穗姑問得好像一盆冷水澆頭淋下,一股涼氣由頂門直透丹田,又很快地反衝頂門,登時四肢冰冷,涼氣塞喉,竟暈倒沫上。

王紫霜和紅姑見她突然變成這樣,立即明白,不由嘆一口氣道:原來她在暗戀著阿敏,這事怎生是好?”

紅姑滴下幾滴湊惶之淚,撫然道:“先把她救醒過來再勸她罷!話已說出,要是改口起來,三四方面都不方便!”

王紫霜知道紅姑說的是道理,要是不教穗姑嫁給志強,仍由志敏收房,豈不變成弟佔兄妄?這時深怪自己甚至於志敏都未看出穗姑的心意,以致有此大錯,說不定會害她一生。

想到這個“害”字,又聯想到方才阿莎所說話,又是一驚,暗道:“難道這個死丫頭都是同一心眼?”

說起來還是救人要緊,雖然穗姑只是情急暈倒,久了也濟元氣,只導替她推宮活血。過了一陣穗姑悠悠醒轉,長嘆一聲,淚下如雨。這時候隔廂也傳來很輕微的啜泣聲,想是毀莎三人也灑下同情之淚。

王、甄,二女見她哭的恁地傷心,也陪同垂淚,過了半晌,紅姑一開始相勸道:“我們都不知姐姐竟是恁般喜歡那冤家,只見大哥敦厚,老實,才替姐姐想起這終身大事來,方力已把話說了出去,只好待秦媽媽回來再說了!”

穗姑醒後自覺一切美景都已幻滅,心裡空空洞洞,慘慘悽悽,不知如何是好,聽了紅姑相勸,更是傷心,但要說把話收回,豈不是把自己的心情全裸露給人看?縱使能夠如願,但同居一空,與於志強旦夕見面的時候,豈不難以為情?既然是錯了,索性錯個到底,也許錯有錯著。

所以,她反而攔著道:“姑娘和紅好不必替婢子擔心了”紅!”

驚叫一聲:“穗姐……”

穗姑雙淚流得更急了,搖一搖頭,索性伏在紅姑腿上痛哭。

紅姑和王紫霜不是她肚裡的蛔蟲,那知她轉什麼念頭?不由急得束手無策,想到她身世可憐,也在不知不覺闖陸著墮淚。

穗姑正哭間,忽覺頸後溼膩膩地,忙轉頭向上一望,卻見王紫霜和紅姑兩人的眼淚,也像斷線珍珠直往上淌,不由得俐呼一聲:“姑娘折殺子婢子了!”反而替王紫霜試了一眼淚,嘴裡喃喃道:“這是婢媳子命苦,姑娘不要替我傷心,反正女孩子總要嫁人的!”

王紫霜抽抽噎噎道:“這樣說,你是允了?”

穗姑雙淚擠得直流,卻足冤冤苦苦地點一點頭。

紅姑也知她此時肝腸寸斷,把她再擁回懷中,悽悽切切地勸慰了一陣,穗姑自知命運已定,到於志敏雖然風流倜儻,多情知趣,但於志強既是同一父母所生,講資質,說說性情,不見得就有天淵之別,能夠與夫婿早夕相依,總比在魔數中不知此身屬誰要勝得多,也就慢慢平活下來。

秦玉鶯那邊不消說得。她眼見王紫霜幾人恩恩愛愛,早就羨慕別人熱鬧。不像她自己和夫婿終日眼對眼,眉對眉,說句閨中笑話也沒人插嘴,增多一點風超。所以經她媽媽一說,竟是滿心喜歡,恨不得立刻把一人拖過去,連忙親往說阿瓊同事夫。阿瓊已是落花有音,一拍即合。

次日晨起,王紫霜和紅姑去向家翁于冕請安,將帶來那根神龍仗和於志敏的圖書,一齊獻上。

于冕接仗過手,覺得十分稱手,問知神龍仗的來歷,不由笑讚道:“賢媳恁地有心,一枝寶仗竟帶了那麼遠,我生受你的了!”

打開於志敏的書信一看,也笑道:“敏兒這孩子卻是古援,有話不當面說,偏要軍情,好!我全依他。”

王紫霜不知個郎信裡說的甚麼,又不好動問,乘著家公高興的時候,厚起臉皮將於志敏想耍於志強納阿瓊與穗姑的,事說出,還以為家公定是不悅,或者還是莫怒於志敏一頓才允。一陣話一出口,于冕已哈哈大笑道:“這不消說得,敏兒信裡面就講得有……”有意無意地看了紅姑一眼,又道:“甄媳的事,他也重這裡秦明瞭。”

紅姑不知家全為何要看她一眼,待聽出言外之音,敢情個郎頑皮得緊,這臉發裡面的喜事也對家公說了,不得得一陣漸羞,粉臉飛起兩朵紅雲,部聽於冕繼道:“而且昨夜裡親家母也來說過,今早上已差人往城裡買衣物,她還要先認個乾女兒哩!”

這話剛落,龍嘯雲飄然而到,劈面就問道:“於老兒又排喧我甚麼了?……望了紅姑一眼,又道“恭喜你要抱個孫兒了哩!”猛看到紅姑滿面飛霞,又一扯她手道:“快帶我去認乾女兒,我自己不好說話!”

王紫霜也向公公道別,跟龍嘯雲和紅姑退下。

於雖望著她們的背影,掀露微笑,敢情心裡得意之視。

這一天,山河五義的四位俠客(武隱真、鮑逸志,盜凌如,孟開先。)敦請王紫霜表演絕藝。諸女自然不便推卻,放在門外!”

場各玩了一套,一時劍氣騰空,寒風四起,不亞於他們初來那一夜的惡鬥。

塞馬先生馮寒城在這一群老俠中,可說是藝業最高的一個,看了之後,不但自覺與王紫霜有天淵之別,即與阿菩三女比較仍要差一段距離,不禁對於冕苦笑道:“老弟你一門攔盡天下武學精華,大可高枕無憂!”

于冕也樂得頻頻掀髯,自以為塞馬先生並非謬讚,那知王紫霜諸女往西傾山不久,這新建立的莊院在一夜之間,竟付之一炬,又遭受到再一度家破人亡的慘痛?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4-1-25 16:11:07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回 萬里追蹤 謀國除奸賊 十年避亂 老叟護遺雛

算起來不過是盂冬十月,但在長城口外行走的人,已因積雪沒脛,堅冰在須,而感到苦惱。

這時,一位衣衫襤褸,形同乞丐的老人正在玉樹瓊枝的樹林中低頭疾走。敢情他已知這一帶少有人行,所以居然施展出武林鮮見的流雲步輕功,腳底竟是由雪面上滑走,只把滑過的積雪壓平些兒,縱使細心察看,也只認為是雪蛇之類爬過的痕跡,而這一點點痕跡,頃刻之間又會被飄下來的鵝掌雪把它填平。

其實,在表面平滑,而底下坎坷的雪地上,若是一步一步來走,只要踏上一個小坑,也會把入摔成一個白狗吃屎,說不定到在一條地隙裡面,翻身不得,而被厚雪埋葬。所以,在這種鋪著深雪的地上行走,除非不懂得輕功,只要沾上輕功一點邊兒的人,也要利用這一點兒本領使他能夠迅速而安全,武林高手更是不必說。

若是在夏秋兩個季節,這一帶可能是梭繁葉茂的森林,這時候滿眼底是冰幹銀枝,枯葉兒也看不到半片。

這老人右邊腰間繫著一個葫蘆,裡面裝著敢情是酒,逾可能是藥,左邊腰間繫著一箇舊到幾乎成朽的皮襲,裡面敢情是衣服,也可能是乾糧。因為在這種荒涼地帶,雖有雪水可飲,糧食不夠則可能要餓死。他腋下挾著一枝手仗,卻不見他用來柱地,說起來他拿這校手控似是多此一舉,徒然增加一點重量而已,在“千里鵝毛重過鐵”的情形下,有那樣好的輕功,早該把手仗丟進山澗裡面。

尤其奇怪的是:在這般寒冷的天氣裡,那人穿的恁地單落,卻沒有些兒瑟縮怕冷的樣子。相反地他身上沒有沾上一點兒雪,而且頭上冒起白煙,將天空飄下來的雪衝得往上飄起。於是,他把這樣蒼茫一雪,衝成一條通衙。

在這同一時間裡,樹林外偏南的高峰上,一條一條的弧線,由這座峰頂劃過另一座峰頂,接二連三地划著。

敢情不是虛幻而是某一樣東西在峰頂上跳躍,飛縱,所以衝擊天空的飛雪而發尖說的厲嘯,飛雪被它這一劃,也變成一道濃白色的弧線,歷久不散。

那老人聽到天空上傳來的異聲似是微感諒挎。只見他停下腳步,仰臉向異聲的來處眺望,但因飛雪很濃,能見度受了限制,看不出多遠,更看不出峰頂有這一種奇異的現象。

少頃,那嘯聲已經靜寂,而天空上仍留有許多數不清的弧線。那老者喃喃自語道:“到底是什麼東西?若果是人,那麼,這人的武藝真高不莫側!唉!管他哩!”他揭開葫蘆塞子,咕嚕喝下幾口。霎時,他那佈滿皺紋的老臉又顯一片紅光。他貪婪地一連喝了下去,幾乎把葫蘆仰成屁股朝光,這才將塞子緊塞回去,繼續他的旅程。

這時,他臉上更加紅光煥發,從心底笑了起來道:“幸我精明過人,擺脫了那些不中用的東西,並打扮成這付樣子,不然,那能夠順利來這裡?別的不說只要我一個賀蘭山,嘿!

那怕一年半載之後不收拾你這些小子!”他邊想邊走,不覺已走到樹林盡頭。

一瞥間,他看到樹林外面一塊覆雪的谷地上,有個白影一掠而過,急忙向樹身後面一躲,那白影恰在這時又一掠間來。這回他可看清那白影原來是一位穿著白羊皮襖的少年,敢情那少年正在學習滑雪,並不朝樹林這一方向張理,卻悠哉遊哉,陶然自樂地在那塊谷地滑過來,滑過去。

冬天滑雪並不希奇,在塞外更是司空見慣。但別人滑雪,不是穿雪鞍,就是乘雪橇。決沒有人能穿尋常的鹿皮平底靴來滑雪,而是還滑得那樣自由自在。

那老者是武林中罕見的高手,並且走過這一帶多少回,知道附近幾十裡並無人家,從何跪出這樣一位武功很高的少年來這荒山滑雪?他想了又想,終覺事不尋常,好容易扶著這條老命,由京中逃到這裡,別在最後一關送給了別個,他曾經聽說告發他思主好謀的人是一位少年,所以沿途遇上少年都特別當心。雖然心中憎恨異常,但他自己為了逃命,可不願意尋事生非,這時只盼望那少年快點離開,俟他也走他的陽關大道。

不料那少年卻是十分不知趣,仍在雪谷裡滑個不停。

老者佇立約一頓飯時光,心裡漸漸興起怒意,再看除那少年之一外,並無他人。心想:

“難道有這般湊巧?要真個碰上那小賊,也只好認命罷!”他心意一決,竟裝作若無共事地技著拐仗,一步一步踏雪出林。

這回他並不施展輕功,所以每走一步,都被積雪沒到他膝蓋上面,若非拄有拐仗,則後腳已無法拔得起來。

塞外的少年從小時起就有扶老攜幼的習慣,可是眼前這一位少年對於老者那樣艱難拔步,竟是視若無睹。

忽然,他由十幾丈外一滑而到,相距那老者不滿四尺的地方,身子猛可一栽,肩膀對正老者的胸前撞到。

要知他這時來勢很猛,老者若是被他撞正胸口,縱使有護身的藝業不至受傷,也要被撞飛幾丈而跌倒雪上。

在這極端危險的瞬間,老者已無暇考慮對方的故意褪他,或是收勢不及而失足。因此,他本能地將拐仗一柱,身子俗這一按之力,後退丈餘。猛聽那少年嘻嘻笑道:“你這隻老狐狸果然狡猾、故意放出尾巴上的騷,害得小爺以為你要往插漢兒,挑拔韃靼兵,而白跑了許多路。原來你出關之後,克向西走,買不是小爺爺腳程快,真突破你跑脫了去,這時尾巴已搖了出來,還有談話好說?好好跟小爺回去,領那斷頭的一刀,省得周身痛苦!”

老者聽那少年忽然嘻笑的聲音,猛覺自己不該用出“倒躍龍門”的身法,致使人家看出形跡,及聽到少年這一陣陣連罵幫嘲的話,才婦消英自己已遁逃七千餘里,仍未脫離對方的跟蹤,心想:“僅你一人在此,老夫縱然把不過,也可以逃得脫,怕你何來?”想到還有可逃的路,膽氣徒壯,特地顯出一手輕功,站在雪面上,哈哈一陣狂笑道:“好生狂妄的小子,居然獨自追蹤萬里,不見得我牛祥明就打你不贏,先報個名來,待老夫送你上路就是!”

那少年笑道:“你果然真是牛祥明,看來緣份很難,不然,也難得過上小爺,要問小爺的名字,還是到轉輸王殿上再問,只有龍巷風這三個字你不會沒有聽到。”

牛祥明聽說這少年便是龍捲風於志敏,一腔豪氣登時減了幾分,“哦”一聲道:“原來你就是龍捲風,但我始向問你,你既不吃皇糧,不當皇差,祁鎮還殺過你一家人,為俺定要充當他的走狗?”

於志敏聽他提起英宗殺自己一家人的事,果然有點動心,忽然一種念頭電閃而過,不由冷笑道:“牛老兒你不必妄想拿這話套我,我便會放你逃生,我一家人還不是因為曹吉祥,石亨,徐有楨這班人害的?曹石奸賊戕害忠良,若沒有你這些兇賊助紂為虐,他也做不出什麼大不了的事來,我行俠為的就是忠孝節義,這時你想走,可沒那麼容易!”

牛祥明原想打動這少年人的天性,好放他逃生,那知於志敏早就打定光島後孝的念頭,不為所動。此時自知再說無用,將拐仗一橫,冷呼一聲道:“你擋在前面,待想怎的?”

於志敏笑道:“你怎生又笨了起來了?這個還用得著問?你儘管將一身藝業使了出來,咱們在這冰天雪地裡面活動活動,御禦寒氣,待我覺得不好玩了,就點你的穴道,廢去你別的功夫,留一半輕功給你日己回京城領死。然後,我便去趕辦我自己的事,再也不管你!”

要知廢去一個高手所有功夫,並不困難,而廢一半留一半,已不是尋常人可以辦得到,縱使能夠辦得到,也不過能將他各種功力普遍減弱而已。但於志敏卻說將祥明一切功力毀去,僅留一半輕功,這確是聞所未聞。

牛祥明聽了又驚又怒,喝一聲:“你簡直是胡說,老夫倒要看看你怎樣廢法,怎樣留法!”一語未畢,拐仗已橫掃縱劈連進幾招。

於志敏冀不將對方的真正本事逼獻出來,他決不下辣手。

這時他邊擋邊笑道:“我正希望你試試瞧啊!”

牛祥明這兒仗雖然不是他畢生絕學,到底每一仗也挾著勁風發出,卷得地面積雪飛舞,但於志敏只是避開仗勢,對仗風略一抬掌,就將仗風迫過一邊。牛祥明至此已知對方名不虛傳急乘他未拔出兵刃,立施平生所學,將一枝拐仗舞得風雪難進,方圓十丈的積雪已被掃得露出地面。

於戀敏笑道:“當時你要專替曹好掃地,何至有今天的下場?”他雖是發言嘲笑,但暗裡試攻幾招,並未攻進杖影裡面,不由得這東一都指揮暗暗佩服。心想:“這斯比那汪信一可強得多!”腳尖一點,暴退丈餘,“鏘”一聲,一枝金光耀目的寶劍已由身後拔出。

牛祥明“啊”一聲驚叫道:“原來是金霞劍!”他曾經聽前輩魔頭說過有一枝金霞劍,是劍俠中人所用,所以一見金光,便能認出,也因為認得這技劍,才驚聽一聲,一個“鯉魚翻身”躍向後面,立即向樹林奔去。

於志敏笑道:“眼力不差,腿力不夠!”笑聲末歇,身形一晃已越過牛祥明的頭上,擋在他的面前。

牛祥明此時逃少要緊,無暇答話,扔校一揮,一招“探寶深山”直點小蹬,還差尺許,猛然吐氣開聲,那枝亮晶晶的暗器竟被他以內力迫出,直射於志敬臍眼的“神闊”和臍上一寸的“水分”

穴。

於志敏正想嘲他招式庸劣,猛見他肩膀一沉,立時驚覺,回劍一撥,“掙掙”兩聲,把牛祥明的暗器一齊磕飛。想到他兵刃裡憑般陰毒,與夏瑤珠那枝龍鬚蛇首鞭幾乎相同,心頭也就暴怒起來,寶劍一封,揚起左掌就是一個耳舌。

他這一掌迅如電閃,牛祥明雖然藝業高強,也躲避不開,“啪”地一聲,右臉上居然中了一掌,療得半邊臉又麻又辣又痛。

牛祥明急怒中,也忘卻自己原是打算逃命,反而暴吼怪叫,沒頭沒腦地揮杖亂劈亂掃,完全亂了章法。

於志敏肚裡好笑道:“反正你還有得苦頭吃!”並不用劍鋒或鍵尾去削他的柺杖,扁起劍身用力猛招。

牛祥明一枝柺杖被劍身一拍,立即震得雙臂一沉,虎口發熱,身法一滯,臉頰上又“啪”一聲中了對方一掌。

頃刻間,牛祥明已接二連三中了二三十掌,直被打得頭昏眼花,心裡反而漸漸明白,暴喝一聲:“龍捲風!別這般辱人!”隨著喝聲暴退丈許,雙手向柺杖一旋,“霍”一聲響處,竟將柺杖拉成兩部份,一段是三尺來長寒光閃閃的寶刀,另一段是比原來短下多少的拐仗。

牛祥明手上有了兩件兵刃,膽子似乎又大了多少,只見他怒目如玲,揮刃如風,銀光勝雪之中另有一團烏溜溜的異光,在他左側舟旋。

敢情牛祥明這時已使出畢生絕藝,於志敏也不敢大意,金霞劍一揮,劍法忽變,但見一片金光罩體,著著進逼。

但是牛祥明藝業到底懸殊,不及二十招,被於志敏一劍直連心坎,微一震腕,錯尾橫裡一掃,在他心坎橫劃一劍,深僅半分,並未傷他胸骨,卻痛得他尖叫一聲,倒躍數丈。

於志敏笑道:“要是隻有這一點本事,那我就不客氣了!”一步追上,斜斜一劍劈落。

牛祥明那肯束手待斃?兵刃頻揮,且戰且退。

於志敏笑道:“這樣打法太;薩陝!”話聲一落,身形驟起,只見一片金網,由空中罩落。這是師門十二字劍裡面的“錦”字劍法,所以到處都光網密佈,由得牛祥明使盡周身絕藝,仍不能衝出光網一步,不禁喊出一聲:“天亡我也!”於志敏笑說一聲:“還早!”一劍奔夫,把他一頂風帽削落,笑說一句:“這當作腦袋!”接著一劍,又掃去他一雙鞍子,笑道:“這當作一隻腳!”

牛樣明力尚未乏,只是對方劍法過份精妙,令他無從捉摸,以致被帽子,鞋子,袖子,衣襟,褲腳一泮接一件被削得不成樣子。本來他也想到一死了事,但於志敏已制機先,一見他回刃自戕,立即扁起劍身,擊開他的兵刃,趁勢一劍削去他一小塊皮肉,牛祥明求先不得,求死不能,不禁厲呼應乙:“你不把我殺了,還想怎的?”

於南志敏道:“你這不忠不義之徒,我偏不教你死!”

這邊話未落,忽聞一聲嬌呼:“哥哥!來看人家打架!”那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而且操的是漢語,使於志敏聽了不由得一怔。

牛祥明見有人到來,接著於志敏一怔之間,一個“逸兔投荒”

衝出光網,向人聲處飛縱。

於志敏喝一聲:“你敢走!”雙腳一縱,“噝”的一聲,又趕了上前,生怕他會自殺,金光往下一絞,“噹噹”兩聲,中樣明的兵刃全被擊飛。在這瞬間,他猛覺那枝鋼鐵行用處,身子一掠,將那柄寶形刀連如柺杖的刀鞘全帶職在手中,將失霞劍插回自己的劍鞘。

這不過是一瞥間的事。牛祥明兵刃被擊飛。驚魂未定,於志敏又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喝道:“走不走?”

牛祥明厲喝道:“你教我走往哪裡?”

於志敏知道有來到左近,不願說,出叫他回京的話,冷笑道:“你別裝蒜!我叫你跟我走,你就得跟我走。不然,我先把你的功夫廢了,教你受盡蜂虻髓的苦處!”

牛祥明聽他說:“蜂虻刺髓四字,不禁心膽俱寒。情知“蜂虻刺背”已是十分難熬,若是“刺髓”則周身乏力,自殺都難,而且骨髓裡如萬蟻爬行,又酸,又痛,比死還要苦多少倍。只好長嘆一聲道:“也罷!我作成你的功勞,但是,你這等心狠手辣。總會有人收拾你!”

於志敏道:“對啊!我正希望有這樣一天哩!少說廢話,快走!”起手一掌,把中樣明摧走兩步。

忽然一個少年口音喝道:“休得欺負老人!”聲到人到,朝著於志敏就是一掌。

於志敏喝一聲:“你這是幹甚麼?”左掌一揚,把那少年推倒退兩步,右手那板渦杖一指,一縷勁風直奔牛祥明背腰上的“百門”穴。那知牛祥明倒是狡猾異常,一見有人到來,便知有幾分生機,身軀一伏,疾射向前。於志敏原是要點他“盲門”,使他不能動彈,然後與那少年理論,卻因他這一伏身,恰點在肉厚幾寸的臂部上,反把他送遠幾尺,爬起便逃。

新來到那少年也是名家門下,硬生生被於志敏推他倒退幾尺,那肯服氣?喝一聲:“小子!你認錯人了!膽敢到焚蘭山來撒野……”

於志敏眼見牛祥明已逃出幾丈,不暇和那少年暗纏,喝一聲:“讓開!”又把他推一個踉蹌,正待舉步要走,原先那女孩子又晚一聲:“你敢打人!”也是聲到人到,一股掌風擋在於志敏面前。

於志敏見來的是個少女,而且不知對方來歷,不便交手,一閃身軀,繞過那少女身側,又追影將隱在飛雪中的牛祥明。

那少女似因於志敏身法快得出奇而感到驚訝。“嘻嘻”一笑,轉身就迫,一面還不斷嬌呼道:“哥哥!快追那野小子!”

於志敏忍不住回她一聲:“你才是野丫頭!”

牛祥明白知要走直線決逃不脫於志敏的追蹤,突聽那一對少年男女有救於自己之意,心生一計,猛可一個急轉,喊了一聲:“哎呀!”身形卻斜裡縱去。

於志敏見他向側方奔逃,一折腰肢,也改了一個方向。

這樣一來,恰與身後迫來的少年相遇。

那少年連輸於志敏兩招,已起薄怒,這樣喝一聲:“接招!”雙掌交換拍出,那掌力倒也十分雄厚。

於志敏為了閃避他側面打來的掌風,不免身形飄起,卻被牛祥明猛力一縱,躍開二三十丈,隱沒在飛雪裡面。

要知於志敏席不暇暖,待不得與愛侶相見,由西碇湖邊直奔插漢兒,又再折回長城口外,奔向瓦刺,幾天的時間,追蹤將近萬里,為的就是擒這牛祥明省得他往盤惑夷狄入寇中原,這時被他乘機逃去,那肯甘心?只見他猛吸一口真元,朝牛祥明逃去的方向一噴,一股烈風吹出,將飄雪吹散不少,隱約看到一條身影,這時也不猶豫,腳尖一挺,身形如激箭股射出,左掌連拍幾掌,即聞一聲厲呼,旋歸寂然,但他趕去一看,卻不見牛祥明的屍首,只有被他掌力打開一條雪溝,筆直通到一處看不見底的斷崖,意想到牛祥明定是被打落崖下,生死未卜。

於志敏察看斷崖的形勢,心知自己不但可以飄然下去,而且可藉浮雪之力,輕易爬登上來,正要縱身下崖,忽聞身後又喝一聲。“打!”原來那少年又已追到。於志敏閃過一邊,不禁怒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盡來瞎纏怎的?”

那少年罵道:“我偏不讓你欺負老人!”

於志敏由他這句話聽來,知那少年決非兇魔惡煞,因死他仗義仗到不是地方,笑道:

“你這人魯莽得可笑!”

那少女也恰巧趕到,“哼”一聲道:“你才魯莽!”

於志敏道:“先別管是誰魯廝罷!你們盡和我隨纏,已被奸賊逃走,這筆帳怎生算法?

那少年詫道:“你說什麼?奸賊!什麼樣的奸賊……”

那少女“哼”一聲道:“別聽他胡說!這時人都故意藉話來訛詐人,就使那人是賊,難道教咱們賠不成?”回頭?過於志敏道:“你這小子的輕功朗足不壞就是放!老人家而因有點傲氣,!”

娘看了就不睡眼。來!來!咱們打打瞧,我打不過就找舅公爺爺來和你打!”

於志敏看這少女周身蠢在白羊皮妖裡。只見一個手掌大小的臉孔露在外面,雖未見她全貌,也覺裙、她長得十分清秀,看起來年紀和玉駕不相上下,說起話來,又頑皮又可愛。待聽到她說要找舅公爺爺來打,真個失笑起來道:“你勇公爺爺是大人,未必就肯和我打!”

那少女“呸”一聲道:“舅公爺爺是大人,難道我是小人啦?

憑你這話,你起有該打的份兒!”

於志敏和少女打混已多,知他們多半是不講理,自己適時也不顧惹事生非,反而陪笑道:“好了,好了?待致中去抓那奸賊上來,再讓你打一頓便是!”

那少女“咦”一聲道“你倒有個好性子,顧意比我婦人有不高興扛了!反先救你一救罷屍那少年不禁“哼”了一聲,大有不為然的意思。

那少女橫他一眼道:“你哼什麼?打一個不肯還手內人有什麼好玩?你愛打你們就打,我可不管!”

於志敏那真會讓人家打?不過為了自己要下那深谷,才隨口說話,不意居然有此一變,連他自己也感到說不出來的突然。

想到那少女說要救他一救,暗忖:“難道谷底還有什麼兇險?”忙向那少年一拱手道:

“我們彼此無冤無仇,何必定要打出個仇來?

方才令妹說要救在下,難道谷底下還有別的兇險麼?”

那少年見於志敏向他低頭下氣,作揖為禮,原有的敵意收起幾分,笑笑道:“兄台不必多禮,若果不跳下這千丈深谷,倒也沒有什麼。”

於志敏道:“除了崖高之外,沒有別的了麼?”

那少女聽於志敏的話意,好像還想下崖,忙道:“崖有這麼高,跳下去怕不把你跌爛,還有個什麼蟲……”她一時記不起來,又回頭向她哥哥問道:“我記不起來啦,你說那是什麼蟲?”

敢情那少年也記不起來,被他妹妹這樣一問,只急得猛抓風帽,心裡還在暗罵:“你自己記不得也就算了,偏拉我也陪著丟臉!”

於志敏聽說是一隻蟲,再見他兩人著急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道:“一隻蟲有什麼要緊,再見了!”作勢要縱下去。

那少女叫一聲:“使不得!”猛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於志敏正要對他兩人解釋自己不!什麼毒蟲,必須下去看那戕害忠良的奸賊走狗是死是活,忽聽遠處有蒼老口音叫道:“雅兒!你又和哥哥吵什麼了,快點回來!”於志敏想那人定是他兩人的舅公爺爺了,心想:“這般大雪之下,他還喝得恁般大聲,功力倒也不弱!”

雅兒忙叫道:“舅公爺爺快來,我們沒有吵!”

因為雨雪均會吸收聲音,所以聽起彷彿很遠,事實上卻是很近,那老者聽這雅兒說沒有吵,笑道:“你這丫頭還想騙我,你哥哥已經不說話了哩!”聽他那聲音越來越近,分明已經向這邊走來。

那少年聽老人說他和妹妹吵嘴,忙換聲笑說一句:“我們真沒吵!”

那老人笑道:“沒有吵還不會回來?害得我到處找!”

雅兒叫道:“這裡還有一個人哩!”

於志敏自從聽到那老人的聲音,便打算先看看究竟是怎樣一位人物,並沒有立即下崖的意思,這時見雅兒叫了起來,他低聲道:“請姑娘放手!”

雅兒“哼”一聲道:“放手你就會跳下去!”

就在這對答的時間,一條身影迅如閃電般衝開漫空的飛雪,往三人近前一落,一眼看到雅兒抓一個少年的手,不由“咳”一聲道:“雅兒!你抓這人是誰?”

於志敏一看那人的身法,已知是宇內頂尖的高手,生油起了誤會,忙道:“晚輩想往谷底尋找一個人,這位姑娘生怕出了危險才抓住晚輩不放!”雅兒見老人一到,心想:“你這回可跑不了!”

笑了一笑,也就鬆手。

那老人一雙電目向於志敏臉上一掃,敢情只看到這少年黑漆般的眼珠,光可鑑人之外,並無特別之處,微微頷首道:“小哥弧身遠行,自有過人藝業……”眼光一落,看到於志敏手上那枝柺杖,臉色又微微一變,改口道:“你要找誰?”。

於志敏何等聰明?發覺那老者見壯變色,而且口氣不善,已有幾分明白,躬身道:“這柺杖的主人已被晚輩打下崖去……”他說的猶恐自己猜錯,而老者驟起發難,所以左掌暗蓄真力以備萬一。

那知話聲未落,老者驚得叫起來道:“你把他打下崖,去?就這樣空掌打的?”原來於志敏要打扮成塞外的胡兒,所以外面罩著一件羊皮襖,若把寶劍背了出來,又將令人注目。

他心思靈巧,竟將寶劍由衣底倒插上去,劍柄朝下,不往他身後留神,決看不出半點形跡。

於志敏笑道:“要憑空掌奪下選核刀杖雙壁,晚輩自忖尚無此能力,誰問前輩與這件兵刃有何過食,怎知這強權的來歷?”

那老者嘆一口氣道“牛祥明是雍兒和雅兒的仇人,老朽的孫女就是喪命在他的杖頭稜下,怎不認得?本來早該找他,無奈他兄妹兩人藝業未成,老朽一離開,就乏人照管,只好稍待些時,不料牛賊已惡賃無盈,喪命在小快手上。”

雅兒和那少年雍兒一聽到親仇,登時淚珠紛落,雅兒更連呼“舅公爺爺”,並叫道:“你老人家快下去把他拿下來,讓雅兒把他碎屍萬段!”

那老者愴然道:“雅兒別胡鬧,這谷深達千丈,只怕早跌爛成泥,那還有屍給你剁?而且我也下不去!還不先拜謝恩人要緊!”

稚兒失望得磨纏不已。猛然想起於志敏原是說要下谷去的,情急之下,忘了方才不讓人家下去,這時反而回頭叫道:“好恩人,你就下去罷!待你上來我再一併拜謝!”

那老者忙斥道:“你真是胡說!”

於志敏的想法又與老者所想又不同。他想到這幾天總是大雪不停,滿坑滿谷的積雪與平地一樣,縱使這深崖積雪不能女全崖一半,最少也有幾十丈的深度。當的一掌打向牛祥明雖也聞到厲呼,也感到掌風有點反應,但要說他當時身死,並沒有少把握。像牛祥明這樣的高手,只要受傷不重,跌在那厚棉絮的雪上,決無死的可能,要是被他由雪上逃生,那真個是冤哉也。這時見老者斥責雅兒,忙道:“這懸崖雖高,晚輩昏時尚能下得去!”

老者忙道:“不行!崖下還有一隻琴蟲!”

於志敏一驚道:“是不是大荒北經上說的獸首蛇身的琴蟲?”

雅兒不由接口叫出一聲:“是呀!”

那老者敢情因這少年知識淵博而大感詫異,一雙老眼閃出奇光。頷首道:“正是!”接著又道:“小俠既知琴蟲的來歷,諒必知它周身堅逾精鋼,刀劍不入,而且慣會噴毒,沾之即死,縱使小俠能下此高崖,仍無法敵得過琴蟲,仍以不下去為是!”

於志敏暗自尋思:“綠虹劍雖換給霜妹,但她的白霓劍和我的金霞劍都是世間至寶。當年只懂得三招兩式的尋常武藝,尚且仗一校綠虹劍斬鰻居龍,此的有得是真氣、罡氣、浩氣,難道還怕一隻怪蟲?再則據說琴蟲功能復體,比起續斷、鸞膠,更見玄妙,蟬姐為了救我一家,竟致容顏盡毀,不肯相見,若能取琴蟲腦髓合藥敷用,使她回覆本來面目,豈不是一件妙事?”這時他心意一決,欣然笑道:“既是有琴蟲在此,晚輩更加要下去了!”

那老者見他沉吟良久,忽然說出這樣一句堅持要去的話,以為他志在琴蟲,忙道:“琴蟲雖是罕有之物,但你我可以從長計議,不必冒此奇險!”

於志敏笑道:“深感前輩報意,侗晚輩服過靈鰻血,不怕毒侵,再則,還有寶劍在此!”話聲一落,身軀一昂,“嚓”一聲響處,一枝金光耀目的全國寶劍已由腰下掣出。

那老者但兇一片金光,嚇得後躍一步,定一定神,昂又吃驚道:“小俠這枝是否金霞劍?”

於志敏原知金霞劍一出鞘,定被看出來歷,點頭說一聲:“正是!

那老者又是一驚,忙道:“請問小俠對紫虛仙長如何秘呼!”

於志敏恭應一聲:“正是晚輩恩師!”

那老者喜得呵呵大笑,走上來握緊於志敏的小手道:“老弟台!你怎不早說?我要知道你是紫虛仙長的門下,也不和你說那麼多廢話了……”回顧對雍兒兄妹道:“你兩人快來拜見這位師祖一輩的恩人,只要磨他教一兩招,你們就終生受用不盡了!

啊!我姓姬名漓洪……”

於志敏被這老者閒得莫明其妙,不由得楞在當地,直待他說出名字,這才知道蒼冥鍊師的弟子,酒中仙郭良的師父逍遙客姬清洪,算起來正和自己同一輩份,不由得喜呼一聲:

“久仰!”猛見雍兒兄弟當真要拜,急得叫一聲:“不好!”雙腳一縱,竟連姬清洪帶入空中。

姬清洪見他居然能夠懸空而立,愕然道:“老弟!你這一套是什麼功夫?”

於志敏道:“你先叫他門別拜,我再和你說!”

姬清決道:“這如何使得?”

予芯敏送:“使不得就在這裡逍遙逍遙,也別想下去了!”

姬清洪說一聲:“我就不信!”猛將身子往下一沉,那知才沉得丈許,於志敏一提真氣,又把他提上丈許。姬清洪這才大為佩服道:“就依你!”俯首叫道:“你兩人不必拜了!”

於志敏這才散了真氣,和姬清洪同時落地,納劍還鞘,笑道。“老大哥定是多少年未見過令師和郭酒仙了,找叫做於志敏,就讓我倚小賣小罷!你看看我這樣下崖。去得去不得?”

姬清洪方才一較,自知內力尚遜一籌,輕功更是望塵莫及,忙一連說幾聲,“去得!……”接著又深深一嘆道:“我已有十四年來末拜謁恩師了,郭良更不知我會隱居塞外,自從……”

於志敏知他必是說明隱居塞的原因,若果讓他話盆一開,也不知要說到幾時,忙道:

“你且慢著說,別讓天黑了不好辦事,我下去就來!”話聲未歇,斜裡一縱,已經飄飄然落往崖外。

雅兒見他身子飄落崖下,不由脫口一聲:“不好!”

逍遙客姬清洪反而欣然道:“沒有什麼不好!你們休看他年紀小,說起本事比我還大了許多,敢情他既有良師,又有奇緣,不然也練不到這地步。這個天下天下第一奇人紫虛上人的門下,不知為了什麼事,竟遠從瓊州來到這裡,你們還不好好找他學上幾手,光是會鬧……”

雍兒雅兒被他舅祖一說,都不禁嫩臉發紅。

正在說間,崖下忽傳出一絲怪聲,那怪聲就像一把尖銳的錐子刺得入耳發痛。逍遙客驀地一驚道:“你倆人快塞起耳朵!”

雅兒那肯做這煞風景的事反問道:“那琴蟲像什麼樣子?要是他能抓個活的上來看看。

才是好玩哩!”

逍遙客才說得一句:“誰知它長得什麼樣子?……”忽然一聲厲叫,嚇得他將他兄妹一手一個撿起,一步就躍開十幾丈,叫一聲:“厲害!相距達麼遠,還恁地驚人。於小俠在下面不知怎受得起?”

話聲中,崖下的怪聲越來越厲,卻聽不到於志敏的聲音,逍遙客料想一人一蟲搏鬥接烈,急得喊一聲:“雍兒!你回去把我的兵刃拿來!”

雍兒漫應一聲,急急冒雪飛奔。過不多時,他揹著兩枝寶劍,拿著一根英雄索,和一個小皮囊回來,後道:“舅公的兵刃拿來了!”隨將英雄索和小皮囊送給逍遙客,並將一校寶劍分給他妹妹雅兒。

漫著它這根長約一丈五六,指頭粗細的軟索,除了閃閃發光之外,平平無奇,其實它是白金絲和千年藤交織而成,並浸透桐油,蛇皮膠,再放進金鑽碎末裡面滾了又浸,浸了又滾,經過多少年的雨淋日曬,才製成這樣可軟可硬的寶索,差一點的寶刀寶劍不但削它不動,反會被它粘牢在鞭身的金鋼鑽繃斷繃缺,而且越是堅硬的東西,越被英雄索摧毀的快,名叫英雄索的意義在此。

那小袋子裡面裝的是逍遙子多年未經使用的“七星珠”,原來他這星珠每顆只有松子仁大小,珠身是個圓形,但伸出一根分許長的鋼針,專破一切氣功,如果被打進體內,除非把一塊肉刺去,不然就無法取出那顆珠子。

逍遙客雖未見過琴蟲的形像,卻知它除了頭前九隻小眼之外,確實難於下手。所以想利用內力運用英雄索震碎它的臟腑,用七星球打瞎它的眼珠。這時接過兵刃,掛好珠簾,取幾顆七星珠攝在左手,似乎略為交心,透了一口氣,比一出手勢道:“你兩人退往樹林裡面去!”

孤兒早就因那怪聲擾得她心神不寧,而用紙切塞著耳孔,因見她哥哥取來寶劍,心想要是動起兵刃,不用耳辨風怎行,隨又取出紙切,霎時聽到崖下那功晚驚心的厲嘯,確放她不敢在原地立足,慌忙又搞起耳朵。這的見逍遙客比手勢要他兄弟走開,不由問一聲:“你呢?”

逍遙客見她一手執劍,一手執銷,掩起耳朵,那劍和鞘就像那兩根發光的雉尾插在頭上,自顧不暇,還要問這問那,好笑道:“你盡警躲你的就是!”

雅兒惶惑地望她舅公一眼,說一聲:“勇公爺爺!你別下去啊!”一蹦一跳地和她哥哥走進林裡。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4-1-25 16:11:43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回 淚結冰珠 崖邊悲俠士 心存義理 穴內見師函

逍遙客待他兄妹躲好,才好往崖邊,一連幾掌,將積雪掃開,現出一塊五六丈長的地面,然後伏在崖邊,俯首下視,敢情他想極盡目力看底下的願擠到底如何,但中間隔著如濃雲般的飛雪,除了聽那動人心魄的怪聲之外,那能看得百丈開外?

不過,他由那淒厲的怪聲聽來,也知道於志敏依然無恙,否則,那琴蟲也不必叫得恁般難聽。

雖然他曾因這個動念而安心,但每一聲厲叫的時候,終把他叫得一跳。因為這一聲裡面包括有生死存亡的危機,只有待第二聲再叫,才安下心來,但那也不過一瞬而逝,立又使他興起第二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在這個緊張的時候,能夠聽到於志敏收喝的聲音,則逍遙客定可鬆一口氣,但他聽的偏是琴蟲的怪鳴,而且好像還不止一隻。他不由得埋怨這少年人過分莽撞,為甚不吆喝幾聲,使崖上人也隨著一層愁眉。但回頭一想,他自己也忍不住發笑因為跟這些蟲豸廝擠,罵它也不懂,說它也不聽,吆吆喝喝,豈非白耗力氣?

漫說逍遙客三人在崖上乾著急。當那於志敏一躍離崖邊,立即一斂真氣,讓身子筆直下墮,待聽到耳邊風聲很急的時候,才又一提真氣,使落勢緩了一緩,然後繼續往下墜。

經過十幾次斂氣和操氣,已看到腳下面有點白光。那正是白光被積雪反射的雪光,但因谷底太深,雪光沒有地面上那般強烈耀目,以致看超物事也能夠比較遠些。

於志敏稍加思索,也就明白這層道理,情知腳一落地,便要決定死生,在這時候,他不得不稍停落勢,向四周一看,也不過看出降落這一面是光滑如鏡,垂直如削的斷崖,其餘三面全被飛雪遮斷視線。

他自知在這種情形之下,目力最少可達二里以外,既然三方面都被雪遮斷,則這一個深窟至少有二三里。既然有琴蟲在這崖下,而不能出外傷人,料必四周都是險峻異常,致使那蛇一般的怪蟲,克無法爬得上去。

再仰頭向上一望,也不過只看著飛雪閃閃生光而已。他目光向各處一移之後,立即用奪自牛祥明手上那狡柺杖作為先導,以試探谷底的積雪倒底多深。所以,他由空中一個翻身,立即頭部朝下猛然一墮,六尺多長的柺杖向雪裡一探,竟是探不到實地,只好利用輕功息直在雪上。

這時,他首先要尋找的是牛祥明的屍體,所以他將柺杖在雪上一插,一步滑出十幾丈,以柺杖作為中心,很快地繞了一個大圓圈。然後滑回中心,拔出手仗,滑往另一地點,照樣繞著圈子。

但是,他這時滑雪,並未用最高的輕功,以致他滑過的雪面就彼劃成一道五寸來深的凹糟。這原是為了使他記得那些地方是已經滑過,並察看積雪面上有無凸起的形狀。

果然在他劃了第四個大圈子的時候,發現那平滑的雪面似乎微微一動。他葛地想到牛祥明敢情未死,而被理在雪下,這時因為剛暈醒過來,所以要掙扎爬起他看到這一異象,不由笑喝一聲道:“姓牛的快滾出來罷,難道……”他話未說畢,原先微動的地方猛可向前一拱,恰像一條大魚在水面下幾雨疾走的情狀,將那平滑的雪人成一條凹線,一射就是幾丈。

於志敏驟遇此變,也驚得倒躍幾丈,心想:“是那話兒來了,姓牛那奸賊決沒有這個本事!”

他這心頭一動,身後己感到一股風力壓來,急忙向側面一滑,回頭一看,已見一道閃光射過他原來所息的地方,正待看到底是什麼東西,那道閃光猛可一拐,叉向前例射來。

這時情知那道閃光定是琴蟲無疑,只得一騰身子,拔起,閃十幾丈讓那光由他腳下射往一邊。

雖僅是這樣兩閃,但因那琴蟲正由腳穿過,倒給於志敏看清了它的長相。原來一條長不到七尺的蛇身前面,長著一個巴斗大小的貓頭。頭前頭頂,有三隻閃閃生光的眼睛,靠近於志敏這一側,也同樣有三隻眼睛由前向後排列,由此看來,另一側也該有三隻才算得上對稱。

怪頭後面的身子是遺體銀白,如果它靜靜地躺在雪面上,敢情不容被人發覺,而且還會踩到它身上。

這瑟蟲躥得十分迅速,一晃眼已躥出五六丈。看是它頭頂上的眼睛已發現有個異類的影子在它上空,所以它尾稍向雪上一點,又反彈上來。

於志敏在這一瞬間,而凝聚真力在掌上,準備那琴蟲相距兩三丈時,便一掌將它打飛。

那知琴蟲來勢又狠又急,於志敏一掌打去,它只略為頓了一頓,仍然是一股急勁直躥而上。

要知於志敏的掌力可以裂石穿山,縱使是獅虎也禁受不了他遙遙一掌,何況這樣一隻小蛇?而且他對這種洪荒時代遺下來的兇物,決不象與人過招,須留餘力,雖說他懸空而立,掌力要打個折扣,但也不同凡響。他也因此而有點自恃,發掌之後,竟未作萬一的準備。

及至看到琴蟲依然猛躥上來,這時要想沉氣下墜,已來不及。只得一側身子,揮起柺杖猛擊琴蟲頭側。

但琴蟲來勢何等迅速,於志敏這一枚竟沒打中它的頭,而打中它的身子。要知婉身本軟,不被打中還好,一被打中立即應了“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擊其身則首尾俱應!”

那句老話。

柺杖一觸及琴贍的身子,它頭尾兩端立即向於志敏捲了過來。

於志敏見這怪蟲居然恁般靈活,大吃一驚。急得柺杖一推,借這一推之力將身子反彈開四五丈。

忽然“呼”地一聲,另一道光影情由於志敏的腳底穿過,如果於志敏走遲幾寸,已被這道光影撞個正著。

原來後來這一道光影,正是於志敏誤認為是牛祥明的另一隻琴蟲。那隻琴蟲敢情好好躲在積雪下面打陀,被於志敏發聲驚覺,由積雪下面躥出老遠才冒出頭來。這時見有異類與它同體蹦擠,那有不上來幫助?

於志敏在空中連躲頭一隻琴蟲的兩度攻擊,已是提不起氣而墜了下去,百忙間舉頭一看,又見兩隻琴蟲同時向他身上撲來,因為來的柺杖尚不明自如何使用,只好把它向原來那隻琴蟲擲去,同時一閃身軀,避開另一隻琴蟲,撥出“金霞”“白霓”兩劍,一金一白兩道錐尾向琴蟲一陣亂掃。

琴蟲看見兩道健尼掃向它身上,也不知它因為懂得厲害。

還是感到冷氣森森所以害怕,竟厲叫一聲,同時往後一身子一擺。又由側面攻上。

於志敏見兩隻琴蟲身子恁地靈活,不敢大意,忙將寶劍揮成一堵光牆,先求自保,再尋思取勝之法。那知琴蟲忽又厲叫一聲,兩口黑煙同時噴到。於志敏情知那黑煙定是琴蟲體內的蘊毒,雖說自己曾服過鰻血,但琴曳的毒煙是何種毒物力成,既是無法知道,那還敢去沾惹?

當下一晃身子,滑出十幾丈,逗得兩隻琴蟲隨後追趕,在之時候,又另一道先影田雪下射出。於志敏一味逃跑,幾乎被它射中。他回頭看追在身後兩隻琴蟲,見它身子雖是靈活,缺握,到底還遜自己一策,心神大定。當下想出一個頑皮的主意,躍開幾十丈,竟將“白霓劍”歸鞘,順便抓起一把積雪,立即騰空而上。

這一瞬間,三隻琴蟲俱已攻到,其中一隻奮身躍起,相距於志敏尚有十丈,就疾噴出一口黑煙。

於志敏見它縱躍也沒有自己高,更加安心。暗想:“我一發逗你試試,看到底有多少隻,好替世人除害!”見那黑煙象一圍煙彈衝來,超手就發出一股掌風把它吹散,同時手中的雪彈也穿過黑煙,直打向琴蟲頭上。

要知雪花雖然是一種輕物,但經於志敏一捏之後,已擠成一團,並還十分堅硬。這一彈恰打中琴蟲前面正中的眼球,雖不曾打瞎,卻是疼痛難禁。

琴蟲受痛,又厲叫一聲,方才落下的身軀又再度上撲。

於志敏心想:“要是有暗器就好了!”但它受上偏是沒帶暗器,迫無奈何,斜身一撲,飄出幾十丈外,又揮起一把雪,依法炮製,後來竟連金霞劍也一併歸鞘,雙掌輪流捧雪,輪流捏雪,雪彈正好打在琴蟲頭上,打得三隻琴蟲厲嘯怪叫,對著於志敏蹦跳不已。

他使出這方法果然收效。頃刻間,琴蟲各由居處奔出,於志敏仔細一數,發現來襲的琴蟲竟有十六支之多,裡面有些身長不滿三尺,跳躍雖然不高,轉折卻比大的靈活。於志敏一面逗那些琴蟲發惡,一面又想抓回兩條小的玩玩。他籌思良久,驀地想到那些琴蟲不知佔居這幽谷多少年,雖說它是洪荒毒物,但常人不能到達這谷底,又哪能害人?殺戮太多,不免有傷天和,自己縱使配藥也用不了許多,看來那牛祥明大半已遭蟲吻,不如上崖相逍遙客商議,再作道理。

於志敏心意一決,就空中微俯上軀,雙臂連劃,已撲回崖邊,雙掌向崖壁一拍,向下一接,身子立刻扶搖直上,略一提氣,把身子定住,稍緩一緩,又再向崖壁一拍,一按,就象孩童攀梯一般,向崖頂攀去。

那些琴蟲追他不上,上百隻眼珠看著敵人將它戲耍半天,就此逃去,恨得亂蹦亂叫,鬧成一團。

逍遙客提心吊膽伏在崖邊,只聽得崖下厲聲連叫,越鬧越兇,自己又沒本事下崖,急得一顆內心幾乎跳出腔外,約莫頓飯時光,那些怪聲經過一陣猛烈喧鬧之後,漸漸歸於冷寂。

這時,逍遙客更是大驚失色,心想於志敏要是能夠誅戮那些兇物,何致它成群地喧鬧?

而且那些喧鬧聲卻是逐漸乎停歇,並不像甚麼悲啼痛叫,可見於志敏這位小友,竟是恃技喪生,忍不住墮下幾滴老淚,長嘆一聲,爬起身來,悲喚一聲:“雍兒雅兒!

你兩個過來,咱們回去收拾東西速回南去!”

兄妹兩人一聽舅公喚他,也不辯聲調如何,接連幾縱,到達近前,看到他舅公老眼含淚,再聽他說要回南方,不由羅然果立。

半晌,逍遙客才哽咽說一聲:“走罷!”

雅兒詫道:“不等於小俠上來了?”

逍遙客道:“你滿嘴胡言,不懂得尊敬前輩,你兩人最少也要稱他為叔祖才對……”接著又嘆一口氣道:“可借紫虛仙師苦心調教出來的奇俠,竟在此地送命,唉!我們還是收拾行裝,再回家祭他,就此趕往瓊崖稟告他師尊罷!”

女孩子的情感最是脆弱,服兒由她舅公話裡聽出於志敏身亡,她雖議和於志敏說過幾句不關緊要的話,但已忍不住珠淚紛落,在雪地上結成一顆一顆冰珠。

雅兒雖然比較雅兒稍能節哀,但也在悄悄垂淚。

一老二少默默勸崖下站了半晌,似為那不幸而喪生的少年追你。

逍遙客將“英雄索”當作絲絛纏在腰間,用那顫抖而無力的手挽著兄妹兩人,正要舉步,忽聞遠處喚一聲:“姬前輩!你在那裡?”

雅兒恍如做了一場惡夢,“哎呀”一聲叫道:“他沒有死!”這猛然一叫,可真大聲。

尾音未歇,一條白影已衝雪掠來,還在好笑道:“誰說我死了?”雅兒猛覺自己自流了一場眼淚,不由罵道:“你怎地不死?”

逍遙客見於志敏能夠生還,自是大喜過望,見自己的外曾孫女開口罵人。忙她一聲:

“胡鬧!“隨對於志敏道:“老弟台久未上來,又無聲息,只闊那些怪聲喧鬧,以為老弟台已經無車,幾使老朽驚煞,不料老弟台竟能生還,真是吉人天相,請問那些琴蟲已經誅戮了麼?”

於志敏見他老少三人臉上,淚紡成冰,大受感動,忙把和琴蟲廝鬥的經過一說,最後並道:“晚輩,逍遙客忙攔斷他話道:“老弟台不如此稱謂,你我師門淵源甚厚,若這樣稱呼,置令師於何地?於志敏猛然省起,忙道:“那麼就算是晚生好了!”

逍遙客九笑道:“這稱呼還勉強要得!”反正老朽比你早主幾年,你是晚生,我是早生,被此無謝!”

雅兒聽他舅公說什麼“早生……晚生”,不禁破涕為笑道:“那有人喚成早生,該是老生才對呀!”

雍兒笑道:“妹妹又是胡說了,唱戲的才是老生哩!”

雅兒“哼”了一聲,反譏道:“什麼都是你懂,人家就不懂!”

漫說他兄妹抬槓,他兩人這麼一抬,卻使姬清洪和於志敏全覺得彼此稱謂困難。於志敏默想一陣子,忽然喚出一聲:“姬老!”逍遙客大笑道:“老弟真行!我姓姬,而且又老,說起來正是姬老,好!好!你有話就說罷!”

於志敏笑道:“我想問你們有沒有一個大鐵籠子!”

逍遙客詫道:“要大鐵籠子幹嗎?”

於志敏將自己想擒兩隻琴蟲上來的心意一說,雍兒也是年輕好事,徑先就鼓掌叫好,接著道:“待我找找去!”

逍遙客道:“又輪到你鬧了!這那裡找級籠去!”

雍兒道:“上月雍兒和妹妹翻過那邊山頭,看到一個極大的銅鼓,正好搬下來用!”

於志敏忙道:“在那裡!帶我去搬!”

逍遙客笑道:“老弟台不去也罷!那是往時西秦乞伏國仁聚眾用的銅鼓,重達千斤,怎能搬得下來?縱使你搬得到,又放下這崖底,等你擒得琴蟲進去,又怎麼吊得它到這崖上?”

雍兒道:“那乞伏國仁怎樣特銅鼓抬上峰頂的?”

逍遙客道:“你以為乞伏國仁象項羽那樣力能拔山,而把銅鼓抬上去麼,他以國王之尊,只要召集打銅的,鑄鐵的,把冶煉設在峰頂鑄造,那用說什麼銅鼓,只怕鐵鼓也被他鑄成了!”

於志敏怪口道:“說起來也奇,那時候的人偏愛鑄什麼鋼鼓,鋼柱之類,一種用來聚眾,廣播聲威。一種用來記功,標榜動績。

瓊崖有鋼鼓,這裡也有銅鼓,乞伏國仁那廝是夷狄種族,入寇中原四十六年,圖他這銅鼓在那裡作甚,不如我去試試看,能搬就搬,不能搬就把它毀了!”

自從於志敏一開口說話,雅兒一對黑得發亮的眼珠,不停地在他臉上,身上,溜上溜下,這時又叫一聲:“我也去!”

逍遙客道:“不必急在此時!老弟台遠道而來,方式又相牛賊打了一場,和琴蟲鬧了很久,縱依不餓也該渴了,還是往老朽居處歌息,明早再過峰去看也還不遲!”

於志敏當天由克泊廟起程,趕了四百多里,到達賀蘭山,本已打算找個可避風雪的所在,設法燒一點雪水,嚥下帶來的乾糧,偏是自高峰看到玉樹瓊枝的疏林中,有條黑影莊林裡滑雪。

這也是牛祥明命定該死,才有此失,他一出了北京城,就喬裝成衣袋襤褸的窮老兒,混出口外(按:“口外”即長城外。)

卻不料為了以內功禦寒,不讓雪花霑體,逐使他那套黑色衣裳在雪裡格外顯明,雖然天空飄雪,但那雪也是一陣大,一陣小,被積雪一反射,便盡入於志敏的眼底。

要是在別的地方看到這樣一位人物,於志敏或許會疏眼放過。可是,塞北的天氣任般寒冷,土著不是穿狐皮貂錦,就是羊皮棉衣。為恐被野獸發現而加以侵害,走山路的人都愛加罩一件長可及隨的白袍,像牛祥明這般裝束,可說是一個也沒有,怎不叫於志敏起疑?

這一欄截雖是不錯,卻鬧了將及兩個時辰,不說肚裡飢務,而月天色將晚,確也要找地頭歇息。當下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但又要煩獎姬老了!”

逍遙客忙道:“你又和我客套了!這算得甚麼?”吩咐二小一句:“你們先走!”

雍兒兄妹見於志敏一身絕學,巴不得將他留下來,這時一聽細公爺爺吩咐,同時應了一聲個“是”字,立即起步,卻聞於志敏“哼”了一聲,又急轉回頭。

逍遙客詫道:“老弟台怎麼了!”

於志敏笑道:“方才為了拒那琴蟲,竟把刀杖雙壁留在崖下,若不把它取回來,被雪花掩埋起來往那裡找?”

逍遙客不禁皺眉道:“你又想再下崖去?”

於志敏道:“不下崖怎生取得柺杖?”

雅兒也很想看清他怎樣下去,怎樣上來,好待自己偷學個身法,無奈飛雪礙眼,反而希望他待雷晴了下去。乘她舅公爺爺躊躇的時候,“哼”一聲道:“你下去再打上半天就夜啦!”

於志敏說一聲:“不妨!”接著道:“下去倒是快,方才投上來時已發現有一條山脊斜下去,它那最陡削的崖壁不過百來丈高,走起來也覺方便。再則,這回僅是取杖,不去驚動琴蟲,那有得打?我去就來!”話聲一落,向逍遙客一拱手,又倒翻下谷。

雅兒連未看清於志敏怎樣下去的,不由得撅嘴嘟嚕道:“這人說走就走,連不肯給人家看看哪!”

雍兒也忍不住問道:“這位小師叔祖說他懸空站著逗那些琴蟲發急,雁兒總不明白他怎能站在空中!”

逍遙客道:“天下事無奇不有,武則天的時候就有過一個唐敖在海邊吃了躡空草,後來力大無窮,能舉起石碑懸空而入,你們這位師叔祖只怕就是吃過那種異草,不然,以我恩師那般深厚的功力,也不過只能懸空一息,那能……”正說間,又聞“噝吱”一聲怪叫。

雅兒著急道:“又打起來了!”

但那一聲怪叫之後,再也聽不到第二聲。逍遙客不禁搖搖頭道:“他這人好大且,看來是柺杖落在怪蟲身旁,他竟來一個皮口奪食,以致驚動了它!”

雅兒還有點不大相信,側過臉兒,望著於志敏方才走來的方向,少頃果聽到他嘻嘻笑道:“這回快不快?”在笑聲中,於志敏也同時到達近前,手裡果然多了一枝柺杖。

逍遙客笑道:“果然神速!方才那一聲怪叫是怎麼一回事?”

於志敏笑道:“那些琴蟲也成古怪,兩隻大的竟是守在柺杖旁邊,被我由當中穿過去還不算,並且給左邊那隻一腳,踢得他滾開老遠,沒待它發威,我已走了!”

老少三人雖未能親眼見到,但聽他說得恁般輕鬆,料想到當時攀蟲滾的那種狼狽相,也不禁失笑。

賀蘭山西麓,一個若干年前就被荒廢了的土穴,計分為上、中、下三層,每一層都有門有窗通出外面。

依照古時穴居野處習俗,下層是住牲畜,中層積堆糧食,上層是住人。但是逍遙客攜帶兩位外曾孫子女獨住賀蘭山上,既無多量糧食可存,更無牲畜可養。山上多的是綿羊,野馬,不愁沒有吃的。再則謝絕親朋,隱居北國,可說是“門雖而常關”,所以統統住在上層,將中下兩層用泥丸封固,另開一個秘密出口,以防有強故來侵,作為逃生之用。

上層這個士穴又分作三進。後進權當作廚房來用,其實也曾有爐灶與煙火燒焦的痕跡,並且有導氣孔,將煮食時炊裡面的熱氣,導進中前兩進壁間的大土炕取暖。

逍遙客的武學已夠得站在奇人之列,原不需籍火取暖。

但張惠雍和張惠雅的功力不夠,若果不使一室如春,可能他兄妹兩人便要十年不寐了。

穴中不甚黝黑,原因是前進有門窗,後進有火光,中進有如豆的燈光。逍遙客為了使張氏兄妹遠避仇人,靜心向學,當他一個五歲,一個三歲的時候,就帶他兩人來到塞外,在這種困苦的環境中,一位就是十三年。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面,逍遙客已將平生所煉的藝業,全部教給張氏兄妹,無奈武藝這項東西,第一要的是資質和根骨,第二是苦學苦練,教導得法,第三還得有各種奇緣,才可以造就一個絕代高手。

張氏兄妹第一第二兩個條件都夠,就是缺少一個“緣”字。

在這賀蘭山,除了酷暑,就是苦寒,那有什麼草木靈藥,足以增長他的功力?

這時,室內燈火熒熒,一老三小,圍爐煮酒,右手端碗,左手執著蒸熟的羊腿,侈論中原人物。在張氏兄妹斷來,覺得無限嚮往,而逍遙客卻不勝歐,指著他兄妹道:“我已經是兩個甲子以上的人,那樣的事面沒有見面?武林上爭雄爭氣的事,早已不想過問,只為放心不下這兩個小孽障,一心要教導他能夠有力報飢,了卻一段恩怨,再偕列入補居,或可達到期遊北海,暮宿蒼梧的素志哩!”

於志敏見這老人竟存有成仙的念頭,不禁好笑道:“日行一二千里還不太難,要想朝遊北海,暮宿蒼梧,只怕任何人都辦不到,眼前武林攏攘,朝廷多事,我恩師一生瓊崖深窟,一在聖母峰巔,尚且放心不下,每隔幾年,就出山採藥,順便察看武林大勢,兩年前我還得見令師蒼冥上人,聽他說還格再雁江湖幾十年,姬老你說要揩師歸隱,那裡被得到?”

逍遙客急道:“你知道成師尊在那裡?”

於志敏道:“我拜謁令師的時候,還在師門,國為當時我用功正緊,沒有多的時間向他老人家請益,他住了五天就走了,誰知他這時在那裡?”

逍遙客不覺顯出失望的神情,嘆道:“照老弟這樣說來,只怕我尋訪師尊,也是無望了!”

於志敏道:“困難是有,不會無望,我敢說令師定在江湖裡遨遊,只要你多管點事,總有一天會遇上,若是躲在這夷狄的幼方,難道教他來找你?”

逍遙客被他後面兩句說得老臉緋紅、沉吟一陣,忽然問道:“老弟台在江湖上走動已久,你看他兄妹闖得闖不得?”

於志敏掃他兄妹一眼,略一尋思,隨笑道:“這個闖字也真難說。比他兩人差得遠,而獨自闖練的人多的是……”

逍遙客見他說的模梭兩可,著急道:“你說他們的藝血到江湖上能否出人頭地了?”

於志敏那知逍遙客一方面要他兄妹往江湖練歷,好待自己往訪師尊,一方面又擔心他兩人藝業不行,才急需他評定,這時見道逼客問得古怪,心裡暗想:“這老人枉長一百二十歲以上,難道竟是老糊塗到忘卻山高水更高那句老話了?”當即笑笑道:“這怎能說得一定?”

逍遙客接連碰了兩回軟釘子,猛覺自己問的不是章法,這才啞然失笑道:“我真急得糊塗了,你方才還說見過我那劣徒,我卻多年未見他了,你拿他兩人和郭良來比,我就知道了!”

於志敏笑道:“這個倒好比了!”側臉問張惠雍道:“日裡你打我兩拳,用的幾成真力?”

雍兒嫩臉一紅道:“開頭用七成真力,後來卻是用十足了!”

逍遙客驚罵道:“你這孽障,怎……”

於志敏忙攔著他話頭道:“姬老不必說了!他要不發那掌,我這時怎能比較得出來。”

又微微一笑道:“張世兄的功力雖已很厚,但比起郭良還差得遠,要是合兩人之力,可能打得平手!”

逍遙客聽到後面幾句,直似洩氣魚鰾一樣,“籲”一聲長嘆道:“這怎麼能行?”

惑雍喪氣萬分,惠雅更是瑩然數淚。

於志敏見他三人都恁般喪氣,失望,這頓酒怎生吃得下嚥?

忙勸慰道:“老丈不必著急!看來世兄世姐定是段得到一個緣字,以致顯然根骨不差,且得良師教導,自身苦練,也不過才是十幾年的光景,任是進境再快,也無法與積聚百幾十年功力的人比擬。這緣字可逼而不可求,空著急有甚麼用處?”

逍遙客點頭嘆道:“這一層,我何曾不知?但奇緣難遇,而我又急於再出江湖,打擾他兄妹不能靜裡用功罷了!”

於志敏笑道:“重入江湖,正是要去找緣呀!你老丈躲在土穴裡十幾年,難道還要再躲下去讓緣自己掉下來?”

逍遙客不禁失笑道:“老弟台駁得好!”忽又改口問道:“我有個不情之請,老弟台可肯答應?”

於志敏心裡一亮,已猜中幾分,說一聲:“請說!”

逍遙客道:“我扔算明天看你收服琴蟲之後,即返中原,低我這樣老的人,穿街走巷已十分不便,把他兄妹帶往深山絕谷也練歷不出甚麼來,想託老弟台帶他們練歷一番,順便指撥幾手絕招,你道如何?”

於志敏猜的果然不錯,逍遙客說的也是道理,但要答應下來,又增加自己幾分累贅,而且遲滯自己的行程,不由得暗自為難,沉吟不已。

逍遙客又道:“老弟台若真個不便,那也只好算了,若還有商量餘地,何不說出來計議一番?”

他這一著可算厲害,於志敏要是不說,無異拒人千里之外,而且師門交誼甚深,怎能堅拒?只好毅然道:“不便的地方何嘗沒有,因為我南奔北走,居無定所,行無定向,只怕一時照顧不周,致有失閃……”還待多說一愛道理,逍遙客已經截著話頭道:“老弟台不必再說了,他兩人已是十幾歲的人,理應懂得自己照顧自己,你只須從旁指點就是!”

於志敏只好點頭道:“老丈這樣吩咐,晚生只好從命了!”

張氏兄妹聽他舅公爺爺的口氣,是要他兩人跟於志敏去闖練,年輕人在一起自然情投意合,但和舅公相處十幾年,由他一手撫育長大,一旦離別,能不依你?兄妹兩正自盤算到底跟誰恰當,卻聽於志敏已經答允下來。

張惠雅猛覺心裡一酸,朝姬清洪懷裡伏下,嗚咽道:“雅兒要跟舅公爺爺!”

逍遙客輕撫她柔發道:“痴兒!跟我有甚麼好處?我回到中原之後,就漫遊江湖,領略那山間明月,江上清風的樂趣,並尋訪我多年未曾拜謁的師尊,你跟著我豈不要做一輩子的野人了?”

勸慰多時,才把她勸得點頭默允,忽見於志敏身形一晃,到達門後,知是有警,急把惠雅推起。

於志敏卻笑著搖手道:“別慌!我恩師又來過了!”

逍遙客聽說是紫虛上人到來,不禁大愕,待看到於志敏手裡拿著一張柬帖,才信是不虛,心想:“要非是絕世奇人到來,那能毫無聲息?”

於志敏讀完柬帖的字,不禁微微一嘆道:“只恨我不能攜帶他兄妹了!”

逍遙客驚道:“有緊急的事麼?”

於志敏點點頭道:“明天我就要往瓦刺去!因為日裡打落那廝,居然未死,而且已被人護送進了渤海,正要利用也先妹妹被殺的事,移禍朝廷,盅惑也先出兵,不急得能了得?”

逍遙客更是大驚道:“既然如此,還是星夜趕程才好!”

於志敏道:“這倒不需。縱使他人可不睡,馬得疲乏到走不動,明天去還可來得及,只是渤海遍是馬群羊群,不懂得土著的話,可真設法問人!”

張氏兄妹聽說殺死他親孃的仇人逃脫,心急到了不得,惠雅更嘶聲呼道:“帶我去!”

逍遙客明白她的心意,但也知輕重緩急,忙道:“讓小俠先走,我帶你兩人隨後趕去便是!”

惠雅堅說一聲:“不!”接著又道:“讓他先走則搜不到人,要搜得到,他卻會把人殺了!”

於志敏道:“我先把人抓住,等你去殺就是!”

惠雅道:“你不懂得土話,問別人,別人也不說!”

於志敏反問道:“難道你會土話?”

惠雅“哼”一聲道:“我當然會!”

逍遙客道:“頭亂說!幾時見你學過土話來?”

憨難道:“舅公爺爺你又忘記啦!我們來到這裡頭幾年,山下面就有一群牧馬的人居住,哥哥和我常常下山和他們的孩子玩,早就學會他們的話啦!後來那群牧馬的人,不知怎的又遷走了,我們才少下山去!”

逍遙客屈指一算,不由失笑道:“是了!那幾年正是瓦刺藉口送祁鎮回朝車隊經此山上,反你給兩人揀丁便宜!”

於志敏知他兄妹通曉瓦刺話,大喜道:“好!好!可以一塊兒走,可是要人揹著才行!”

兄妹兩人聽說需要人背,都各自臉紅。

於志敏對逍遙客笑道:“老丈背惠雅世姐,我背世兄,敢情要走得快些!”

惠雍倒不說什麼,惠雅卻橫他一眼,“哼”一聲道:“有甚嗎了不起?人家有腿,不懂得自家走?”

於志敏驀覺自己心急趕程,話中有失,要背別人走路,豈不是看別人不起?也難怪得惠雅有此一罵。當下忙笑道:“這裡沒有牲口,把我們當作驢子給你騎,難道還不好麼?”

逍遙客大笑道:“做父母的做一輩子驢子給兒女騎,老弟尚未娶妻,更沒有兒女,為何要學做驢子?”

於志敏聽逍遙客說他尚未娶妻,粉臉一直羞紅到頸上,原來彼此交談多時,全未說到世家,逍遙客看他年紀只怕比自己的外曾孫女還要小,當然尚未娶妻,那知這位小俠已由他父親代娶了三個,自己也情投意合,找了兩個?

但是逍遙客這樣斷然的一說,反教於志敏感到無限為難。

如果硬要說自己已有五位妻子,必須加以一大堆話來解釋,如果就此默認下來,又對不住兩位枕邊人,和三位為自己而身受苦難的小玲,蟬兒和玉鸞妹妹。

逍遙客見他一臉尷尬的神情,誤認為年輕人臉嫩,忙把話頭引開,笑道:“反正塞北多的是良馬,我們下山之後,見馬就賣下幾匹,盡馬的腳程追擊,料想那好賊既是需人護送,必定走得不快,由這裡到達瓦刺,它還有幾千里路,不愁追他不上!”

於志敏因逍逐客將話引回正題,稍覺安心,也答訕道:“這事也如此,若在瀚海找它不到,就一直遲到瓦刺,不信他能上天去!”

逍遙客笑起來道:“你這股年人的豪氣使我十分欽佩,但是,尊師行事也奇,他既如奸賊逃走當時一掌把他打死,或把他抓回來不就行了,為何經過一番用折,要你冒著風雪奔波?”

於志敏肅容答道:“這才是師尊愛護之意。自從我一出師門,他就暗中保護,但為了令我增長閱歷,遇上任何艱險的事,他也不事先指示,這回還是看到我日裡大意,被牛祥明漏網,有關國運與衰,才提醒我警覺,事實上並不教我往瓦刺,還在暗裡看我怎樣區處哩!”

逍遙客見他師徒竟是恁地相知,不禁不為讚歎。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4-1-25 16:12:19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回 揚威異域 渤海苦長征 角技平沙 蠻夷驚絕藝

賀蘭山原是華夷分界的邊陲重地,因為遠望山形像馬,到了春夏之交山上,多長有青白草,看起來恰像一匹駿馬伏著。胡音的駿馬就是“賀蘭”,所以因音譯成“賀蘭山”。

這山回斜四百餘里,有五十多處交通的隘口,原是築牆阻絕。明成祖以後,只顧家裡兄弟搶奪皇位發展海疆而疏了邊防,那原有的邊牆不到幾年就傾把倒塌,縱然存有一兩處短牆,也擋不了胡馬衝力。

如果是於志敏單獨行走,他儘可以逢山過山,逢水過水,不必考慮那一處是道路,但因為不懂胡語,允誡張氏兄妹隨行,就沒有那樣方便。

張氏兄妹武藝雖然不弱,但要說起“履空蹈虛”的奇技,卻是尚未入門,所以當夜商議的結果,仍以找偏僻的小徑來走,逍遙客這位老俠客本想將張氏兄妹交給於志敏,然後獨往尋師,這時見他兄妹大仇未報,而且要出國追蹤,報國心猶壯,也要附於於志敏的驥尾,一面可以照顧他兩位外曾孫子女,一面也想來一個“揚威異域”。

這一天清晨,大雪初霹,仰望天空雖然一片灰白,俯看地面雖然一片銀白,縱目西望已能窮盡目力,一覽無遺。因為入冬草枯,積雪滿地,看不到“風吹草帽見牛羊”和“平沙漠漠草如煙”令人悠然神往的景緻,但這時極目千里,也引起人們無限的雄心。”

一老三少整裝下山,經過一陣疾走,回頭再看賀蘭山只到馬般大小在東南伏著。

惠雅想是沒有遇上土著。蹩得她一肚子的土話沒處表現,竟和她哥哥惠雍打起鄉譚來。

於志敏靈機一功,心想此行雖然帶有兩位好譯使,但有時還得自己和別人對答,不如趁機會學上幾句也好。他本是和逍遙客並肩走在張氏兄妹身後,這時笑說一句,“我來學學!”立即趕上一步和他兄妹平排。

惠雅“唔”一聲道:“你學倒是可以,但得拿出東西來換!”

於志敏笑道:“拿什麼東西換?你說!”

惠雅笑道:“這很簡單。找教你一句瓦刺話,你就教我一招,不論是掌法也好,劍法也好,什麼法也好,總之一招就行,說起來還是你佔便宜,你肯不肯換?”

於志敏笑道:“換倒是可以,但你要是摘出幾萬個單青字出來,我那有幾萬個招式教給你?”

逍遙客一聽於志敏的口氣,居然刁鑽過他這位外曾孫女,不由得哈哈大笑,惠雍也同樣笑了。

惠雅笑著罵道:“你這人最壞!專有那麼多鬼心眼,我說教一句就是教一句,誰和你說教一個字來。”

於志敏說一聲:“好!”接著又道:“交換是可以,但我只包教一遍,不包你記得到記不到!”

惠雅笑道:“你看你這人,我也只講一遍,不問你記著記不著!要再學一遍就得多換一招!”

於志敏笑道:“就這樣嘛!誰先教誰?”

惠雅道:“這還用問。方才你先開口要我教你,當然是我先教你!聽著!”接點科“水兒赤兀勒都亦”(帶弓箭護)叫了一陣,才說出這句的話意義。

於志敏只聽到“著”字接下去就嘰哩咕嚕說得又快又密,不待聽清,活已說完,幾乎被她難倒。好容易回想她的音調和音節,才算勉強學會了,隨即笑道:“看著,這一招喚做‘春風桃李’,你得記著身法,步法,和出掌的方法!”把話說完,右掌一立,掌沿向外緩緩向前推出,待臂彎將直的瞬間,右腳猛可前一踏,右掌也就翻成掌心向前,接著換上半步,右掌掌心朝上,迅如雷電般向右一所,兩股烈風捲得十丈內外的雪花漫天舞。

逍遙客忍不住大喝一聲:“好!雖然只此一招,雅兒已經受益不少了,雍兒!你可記得這一招的妙用就在敵人防我右手,而左掌先到,右掌再推,兩邊勁道不同,再強的也得要倒!”

惠雅正因看不清於志敏最後一瞬的身、臂、步、掌,而若苦思索,給逍遙客這一解釋,反而將前的都忘了許多,著急叫道:“舅公爺爺!你別盡說了,雅兒才記得半招不到!”

於志敏忍不住嘻嘻發笑。

惠雅氣得停下來跳腳,罵道:“你笑甚好呢?誰叫你打那麼快,害得人家看不清,快點再來一遍!”

於志敏笑道:“方才你說得那麼快,我還不是記住了?”

惠雅詫道:“你記得住了?”

於志敏道:“我說給你聽!立刻將學會的頭一句土話說了出來,果然半點不差。

惠稚不覺語塞,但她想到無論如何也得磨著學會這一招。

撅著嘴道:“這是我教的,你才會記住,你不把這招教好不行!”

於志敏明知她打賴,但是對女孩子不讓她們打賴一點不行,只好陪笑道:“我就再教你一遍,學不會可別怪我!”

惠服嬌媚地一笑道:“學不會,你得再教!”

這可不是推翻前案麼?但於志敏知磨她不過,只好笑笑道:“你看清了!”按照方式的招式重演一遍。

這回惠雅勉強記住了,惠雍也記了大半,只因於志敏並沒說要教他,所以不便像他妹妹那樣要脅別人教。

惟有逍遙客的武學本來就高,在招中求招,融會貫通起來,卻佔了不少便宜。

接著,惠服又說了一句土話,於志敏又教她一招,這樣邊一邊學,自然是把腳程走得慢了。尤其於志敏教的是武藝,有時須要筆直縱起,或向後轉身,更影響行進的速度。

在一望無際的渤海中行走,無法計算里程,看那日影已正頭頂,才在雪上鋪了兩張羊皮,把帶來的餱糧充飢。這半天光景,於志敏已把惠雅所教上千句的土話記得純熟圓活,消感雅不過將招式記得一小半。

逍遙客忍不住大讚於志敏好記性,惠雅一想不妙,暗忖:“照這樣下去,我會的幾千句話不到三天就要給他學完,而我才學不到他會的一半,豈不是我吃虧?”她的飯量不小,忙勿明瞭一個麥餅,即在雪地上將新學的掌法重演一遍,那知越演下去,越是牛頭不對馬嘴,逍遙客不禁失笑。

這並不是於志敬故意捉弄她,使她學不好,而是這套掌法是一招一招分段演出,並沒有把它連貫起來,而惠雅又只是記得前面忘了後面,記回後面忘了中間,那能不五花八門,怪狀百出?”

於志敏見她用心苦學,倒不好笑她,將教過的掌法,塊頭練丁兩遍給她看,這才勉強使她全部弄得清楚。

逍遙客起初也不在意,待於志敏將掌法連貫起來,他越看越奇,終於忍不住道:“老弟這套掌法,有好些招式保是由我們門掌族中化來的,是不是我師尊和令師共研新創的一種掌法?”

於志敏笑道:“根本就是蒼冥前輩近年自創的掌法嘛?”

逍遙客大喜道:“即是如此,老朽也要用心學了!”

於志敏道:“蒼冥前輩在蒙天嶺住了五天,我當時正忙,但他無論如何也要傳一套掌法和一套劍法給我,我學是學了,一直沒有拿來對敵過,往時遇上郭老,本等轉傳給他,偏是忙不過來……”

逍遙客嘆道:“這就是一個緣字,老朽要不遇上老弟台,知幾時才找到師尊,補學這兩套絕藝?當下將掌法演了一遍,央於志敏指點。

於志敏將精妙處一一剖釋,經這兒遍反覆演練,不但惠雅學、會,惠雍也學會了。

各人在喜氣洋洋中收拾登程。於志敏和張惠雅仍是我教你一招,你教我一句,邊演邊走。

到了申初時分,白雪皚皚的沙漠上,出現了十幾個圍頂,替經到達過鞭靼瀚海的人都知道那些團頂便是遊牧部落的帳冪。

於志敏忙道:“我們別再玩了,要防備他們發覺我們會武藝!”

惠服“哼”一聲道:“你又冒補內行了,這裡的事,我比你懂得多哩!韃靼人、瓦刺人、誰不會跑馬射箭?會武藝平常過吃飯,尤其是不跟大隊走的人,要沒有真正兩手,呆怕狼和鷲就把他吃了,假裝不會,誰肯相信?”

於志敏被她一陣搶白,只怕由她自己舞得雪飛沙落。

逍遙客見慣他兩人吵吵鬧鬧,這時也不管他,直到距離帳冪不遠,才命惠雅惠雍兩人停止練拳並道:“你兩人該去查問有沒有南方人經過,並且要拔地借宿了!”

於志敏詫道:“這時天氣還早,就要借宿?”

逍遙客道:“老弟不知,在瀚海里面好不容易才遇上一營帳冪。這些遊牧的部落趕著羊群馬群,終年在瀚海打,拔那裡有水草,他們就住在那裡,水草沒有了,他們也就裡百營而去。所以遇上一處營冪之後,敢情再走幾十裡幾轉也看不到第二處。”

於志敏由插漢兒西行,也曾見過這種營冪,但他獨行迅速,不曾遇上這種難事,聽來也覺新鮮。

逍遙客續道:“營冪裡面當然沒有客棧,但除了土王所住的蓬帳之外,家家可以留宿,而且對待借宿的客人十分誠懇,就像他自己家人一樣。不過,客人進帳之前,須將包袱隨意拋入帳中,包袱停下的地方就是當夜該睡的地方,不得再有挪動……”

於志敏忙道:“要是那地方則好是他家人睡的地方,豈不尷尬?”

逍遙客笑道:“這裡客人為先,主人會自己讓開那鋪位!若果客人自己挪動,主人就會認為客人對他不敬,甚至於懷疑到客人心懷鬼胎,不光明磊落,不利於主人,立即要反臉成仇!”

於志敏恍然道:“原來如此,那也只將就……”正說間,忽見一條淡淡的影子在二三十里外的上空,自東向西一掠而過,不由“咦”了一聲。

逍遙客猛一側臉過去,彷彿也看到一粒獲色的星塵。一瞥即隱,忙道:“看來是令師紫慮仙長了!”

於志敏道:“大概是他老人家,但他說過要帶那兒支琴蟲回去,怎又來到這裡?”

逍遙客詫道:“令師要銀琴蟲回去?”

於志敏點一點道,卻是想不出一個道理來。

張氏兄妹早在逍遙客吩咐之後,像一溜煙股進入土著的營地,姬、於兩人也急步隨後趕去,將要進入營地的時候,遇上的土著全向客人招呼、連那些放牧的少年,小孩,也不例外。

於志敏已經學會千多句日常用語,勉強可以和土著交談,但因女孩子舌尖軟,學話方便,張惠雅佔了這個便宜,教得於志敏發音異常正確。再則韃靼、瓦刺、通古斯、鮮卑,這些遊牧的種族本是同源,而且十分複雜,這時竟認為於志敏是某一支遺裔的後人才由遠地歸來。因而表現得更加親暱,反把不懂得半句土話的逍遙客冷落一旁。

這一圍營地也有百十個帳冪,每一個帳冪就代表著一家人,卻以幾座比較高大的帳冪作為中心圃成好幾層圓圈,最中央一座高高的帳頂,有一面黃色的旋旗在隨風飄揚使人一看便知那是這一部的首領所在。

於志敏還待多問一些有關的事,張惠雍已興沖沖走了出來道:“我們都問過了,這幾天不但沒有漢客經過,連夷客也沒有方才找到一座幕冪,人口不多,我們可以統統住在裡面!”

逍遙客笑道:“你兄妹頭一回出門和別人打交道,能夠不出毛病,這地難得!”

張惠雍笑道:“這些人面目雖然威猛,對人卻是和易、親切、所以和他們打交道也容易得多,過一會爵爺還要請我們吃飯,可惜妹妹沒份!”

逍遙客愕然道:“你去見爵爺了?”

張惠雅搖搖頭道“這不須去見。主人留我們住,自然要向包王爺稟告,他知道我們這天邦人物到來,還敢不請麼?”

遍溫客不由得好笑道:“我看你大概是饞夠了,竟是無中生有,說起這個宋,帶路先走罷!”

慈獄度和主人在帳外聊天,一見他兩人到來,立即嘰哩咕嚕和那些土著說了一陣,那主人笑容滿面向逍遙客深施一禮,卻只對於志敏笑了一笑,點一點頭。惠雅頑皮地向於志敏拋了一眼,低聲道:“我已把你說成表哥哥啦!”

逍遙客斥道:“這怎使得?快說是師叔祖!”

惠雅笑道:“他年紀那樣小,說成師叔祖人家不但不信,反而覺也奇怪,只好請師叔祖屈就表哥哥罷,當作雅兒有個表哥哥跟高人學藝,敢情也還使得!”

於志敏對於輩份看法,倒是不關輕重,但逍遙客的師門規律共嚴,聽他這樣一說,雖覺大有道理,仍免不了直皺老用。無可奈何中,只好向主人說幾聲:“搔擾!”由惠雅轉說過去,即解下包袱,向賬冪裡拋去。

要知這一動作必須在未進帳冪門之前就做。帳裡面十分黝黑,雖知道自己的包袱落在什麼所在?而且依照當地習俗,客人放好包袱之後,或則在外面自吃帶來的口糧,或則由主人陪帳溜各達,然後招待酒飯,總要等到睡前力認皮自己的包袱解開就寢。直是胡地胡天,不知伊兒胡底,到次晨起來,收拾就走,也還乾脆俐落。

這家的主人名晚哈撒林赤,約有五十歲左布,有一位妻子和兩位兒子,兩位女兒最小的女兒也有十五六歲年紀,當於志敏將風帽揮起,現出整個臉孔的時候,那名喚阿爾搭兒的小女眼珠也跟著一亮。哈撒林赤和他妻子米資真雖是看見,卻不作聲,哈撒林亦見客人已經到齊,略事寒遣,即命米賽真和他的兒女相陪,獨去向族裡的十夫長稟告。

於志敢當時臉朝帳裡,也看出阿爾搭兒神情有異,但他認為自己一行不過借宿一宵,縱使她心裡起什麼樣的波瀾,又能怎的?因此,將包袱撩往逍遙客的右側之後,即用新學來的土話與主人一家答訕,問長問短,固然是為了練習口腔,主要的還是打聽左近有沒有別的族入放牧,好揣測牛祥明逃走的方向。

莫約頓飯時光,哈撒林赤回來,一見面就笑道:“爵爺知你們幾位會武藝的漢客到來,一定要請吃晚飯,並還破例邀請姑娘一同前往,連我哈撒林赤也得四光,我們先往王爺那邊去罷!”

原來哈撒林赤向十夫長一家告,一夫長知道千夫長(爵爺)

最喜漢客,忙和他到百夫長家一同晉調千大長。

千夫長哈級聽說來的漢客是一老三少,那些少年人全帶有兵刃,生得美貌英俊,不禁大喜,通呼:“快請!”

逍遙客由惠雍轉告,獲知此息,深覺這位千大使恁地好客,也著實喜歡,通說兒句:

“理當拜謁廠再由惠雍轉告哈撒林赤。

惠雅卻縱身下地,在於志敏耳邊悄悄道:“我不去啦!你也別去!”於志敏怔了一怔,不知她甚麼意思。

逍遙客已問道:“這怎麼可以?”

惠貓道:“那爵爺看不起女孩子,要說什麼破例相請,好像我們非去不可似的,雅兒偏不去,看他怎的?”

於志敏不禁暗暗稱讚這少女大有膽識。逍遙客好笑道:“你自己不去還有可說,教別人不去是何道理?”

惠雅“噗嗤”一笑道:“舅公爺爺你看,天色還是那麼早,和那些做官的人有甚麼好說的?我還要跟他學招哩!”

避通客不禁啞然。因為還是自己要他兄妹纏著於志敏學藝,這她用心好學怎好攔阻?想了一想,終於皺著眉道:“溫爺是這一族的主人,我們不好開罪他,看來他還要試我們的武藝,到時你不是學到更多?”

惠雅登時又變回喜悅的臉子對著於志敏笑道:“人家叫你舞劍,你舞不舞給他看?”

當逍遙客說到哈忽可能要試武藝的時候,於志敏心裡已裡起邊一個念頭,打定以一身武學壓服這些夷族,使他不敢說中原無人,做到“不教胡馬渡陰山”的聲威,這時見惠雅問他,立即堅決,毅然道:“我正要使蠻夷不敢窺伺長城,有什麼不能舞給他看?”

逍遙客忍不住隔一聲“好!”接著讚道:“難得老弟台有這份榮氣,許你作為我中華的飛將,真不虧稱義恢兩字,要像他們專講報仇,講私人的恩怨,那隻配得叫做武打,那能配稱為武俠?”

於志敏雖不慣別人替他戴高帽,可是聽了逍遙客這番話,也自覺豪氣充溢,一時目光炯炯,恨不得立時表演所學。

張離狡一雙秀目原就注視他臉上,發現他豪氣沖霄的神情,不禁婉變一笑道:“你別裝這樣子昨人呀!”

端的是“柔絲可以縛虎”於志敏放她這樣輕輕一喊,立即平靜下來,笑道:“我一時心有所感,不自主地露出面來,養氣的功夫還是不夠!”

逍遙客讚道:“老弟台這份養氣功大已是登峰造極了,為了震我華夏威,不是這樣,那能辦得到?”

於志敏說一聲:“謬讚了!”即問哈撒林亦道:“我們往見爵爺,能不能帶兵刃?”

哈撒林赤見這比漢客咕嚕咕嚕地說了半天,而且那少年人目光灼灼得怕人,生怕出了亂子。但爵爺已吩咐下來。而且爵爺天生神勇,那會忌諱這幾個像粉團捏成的少中,和一位年老的東翁?當下笑笑道:“爵爺正希望見你們的武藝,帶刀劍並不要緊!”

數人一行到達黃旗帳前,看那氣概果然非凡。賬門向N側上方高高捲起,四名彪形大漢操著一對六矛和一對大斧,列分在帳外。帳前燒有一堆聖火,那熊熊火光映入脹內,更顯得帳中人威風凜凜。

哈撒林赤指示逍遙客四人站在聖火前面(按:此地遊牧部落當時多信現蠻教,拜太陽神,帳前聖火終年不熄)?他自內向帳前衛士說了幾句,由衛士登賬稟報暗忽。

其實哈忽端坐帳中,早就看清五人的舉動,只是習俗上不得如此,一聽稟報,立即呵呵大笑,一疊這呼道:“傳道:“他自己也離座側立。”

於志敏聽那哈忽笑聲震得全帳動盪,想:“這廝的中氣倒也充足!”一念方罷,衛士已一陣傳呼,當下隨眾登帳,抱掌作揖。

略算寒喧,便分賓主而坐。

哈忽把銳利的目光向各人臉上一掃,張氏兄妹心頭上也覺微微一震,但於志敏相逍遙客仍然神色自如。哈忽對於這一老一少的鎮定工夫敢情也暗裡佩服,只聽他哈哈大笑道:“難得各位天邦英雄來到賤地,何幸得瞻風采,聽說還要往瓦刺,可是有要緊的事麼?”

這一回於志敏學來的話可不夠用了,哈忽所說,他只能夠聽懂一半,只得由張惠雍極權充譯使。於志敏不料哈忽竟是開門見山,問了這些,想是惠雅把自己這幾人的行蹤告訴哈撒林赤,出哈撒林赤稟告這位爵爺,暗忖:“女孩子只有一件事是秘密的……”正要回答,逍遙客已道:“我們確實有事要往瓦刺,但並不是什麼要事?”

陸忽乘譯使轉述的時間,目光又向各人臉上掃了幾迎,聽逍遙客這般對答,雖是不信,卻放過不談,笑道:“出發到瓦刺,行程萬里,列位只有四人,就敢長途跋涉,看這三位少年英雄都身帶刀劍定有過人的武藝,本爵即愛交漢客,更喜歡有絕藝的漢容,能趁這日色未晚,給我族人開開眼界麼?”

於志敏出張癌雍轉述,明白哈忽的意思,立即向哈忽一拱手,用土話回答道:“請爵爺儘管吩咐!”

哈忽眼珠一亮,詫道:“於英雄也通曉我們的話?”

於忘敏笑道:“才學!懂得幾句!”

哈忽事道:“好!你最乾脆!”接著道:“我族人成藝,第一是角力,第二是角射,第三是矛斧交鋒。不過,我們的弓很硬,矛斧也很重,說黨邦武藝多是刀劍上巧妙,就請姬老英雄、於英雄、張英雄,和這位姓張的小妹妹……”

張惠雅聽別人都是英雄,只有她變成了“小妹妹”,分明是看不起她,忍不住“哼”了一聲,眉毛往上一挑。

哈忽自也看到,笑道:“算你是個英雄罷,你們就各演一套劍法,使敝族人開開眼界如何?”

逍遙窖老成持重,微笑道:“敬從吩咐!”

於志敏立意揚威,卻是倚小賣小,笑道:“連貴族的三樣武藝也統統試一試如何?”

哈忽心想:“這少年施脆得近乎驕傲了!”臉色隨之一整,嘿嘿兩聲道:“也好!”立即吩咐手下擂鼓。離座起來,說一聲:“我們走罷!”兩手分握逍遙客和於志敏的手,雖說是看重他兩人,卻在暗裡較勁。

逍遙客和於志敏何嘗不知他的心意?但兩人反應各自不同逍遙客是以硬對硬,哈忽的手好比握在一塊精綱上,用多大如也握不下去。於志敏卻施用“化實成虛”的功夫,任由他握。

哈忽握著逍遙客的手,立即感到是個勁敵,可是對於志敏這邊卻毫無著力之處,直握到手掌變作拳頭,仍覺空空無物,不由得低頭一看,見於志敏的手只有指頭粗細,擠作一團,不禁駭然鬆手道:“你的骨肉往那裡去了?”

他這樣冒失一問,直引得逍遙客和張氏兄妹笑了起來。

於志敏將掌舉起,笑道:“好好在這裡不是?”

哈忽再看的,果見一隻好好的肉掌顯在他的眼前,皮肉都不紅一下。這一來,可把他嚇得驚疑不走,忙鬆開握逍遙客的手,拿回來連連接酬旋,再看個仔細,越發惹得幾人大笑。

但是,各人笑的心理又各自不同。惠稚是因見於志敏武學特異,喜悅而笑,惠雍是因於志敏捉弄哈忽驚說失措,而好笑,他這笑當然含有幾分輕視的成分杯內,逍遙客雖暗驚於志敏這種絕藝,但因居然有此人才,保得住華夏聲威,卻是大樂而歡笑。

惟有哈撒林赤在哈忽帳下的武士,眼見自己的千戶爵爺被那少年戲耍得無可奈何,只有苦笑份兒。

哈忽經這暗中較量,自知輸了人家一籌,但他為人豪爽,也不在意,仍舊握回逍遙客和於志敏的手,呵呵大笑道:“佩服!佩服你們門確是英雄,本來角力、角射、矛斧,也不必比了,但已傳令下去,還是請各位賜個面子!”

於志敏見這位哈忽千戶恁地坦率,出大起好感。因知胡人角力一事,出自祖傳,十分精妙,既說要比角力,當然不能雜用別的武藝取勝。想到逍遙客年事太高,縱然他能夠取勝,也不該由他下場與對方相角;惠猿更不方便和人家抱腰抱頸,惠雍雖然適合,但他努力不夠強大,萬一對方來一個力大無比的大漢,輸了一場豈不更加丟臉?惟有自己學過儋州的角力法,據說搪州角力是夫下第一,以巧勝而不以力驗,正好拿來對付塞外這些高頭大馬。

當下欣然道:“我得先說一句話。比角力,射箭和矛斧是我提出來的,就由我連比三場,這位老前輩和我的同伴只是舞劍舞鞭給你們看!”惠雅待要爭著比一項,卻教於志敏打個眼色止住。

逍遙客明白於志敏的心意,也不做聲只是暗裡擔心他角力一項會輸給對方,但能贏回兩場,也不算失臉。

哈忽心想:“這角力與射箭是本族的絕藝,難道這還有什麼詐巧可取?”也就隨口答允。

哈忽這一族人過慣了爭勝的生活,一聽鼓聲,全知道要做甚麼。瀚海本是平坦,這時大人、小孩、老的壯的、男的、女的,圍成一個幾層大圓圈,只留一個缺口讓他們的首領相客人走進去。

圍場裡安置布一張長桌,長桌後面列有一張椅子,餘下就是一些矮小的登子。

千夫長,百夫長和客人坐的椅子,十夫長以下只配坐矮登子或者站著。上千的壯男已是全副戎裝,革盾、弓箭、長矛、大斧、馬刀、腰刀,都閃閃生光。圍場外面是一隊一隊的駿馬,不時迎風長嘶,如臨大敵。

於志敏曾經見過朝中的禁衛軍,錦衣衛,西征軍,只有孫鏜的西征軍還像個“軍”的樣子,所以擒曹賊一黨的時候,還可和曹欽手下的賊軍相抗,但和哈忽這彪人馬比起來,已經遜色。至於禁衛軍,錦衣衛,對內則勇,對外則該,更是比不上人家的皮毛。

不禁暗歎道:“怪不得瓦刺也光敢將英宗虜去,捭闔一時,只看他小小一個部落,已比我們那些飯桶強多了!”因為他有此感慨,更覺得非找目這個面了,使胡馬不敢窺伺中華,一股浩氣上升,側過檢去,對哈忽道:“天色將晚。請快吩咐為是!”

哈忽回望於志敏一眼,只覺這少年兩眼神光迫人,心裡不禁涼了大半,一連說了幾句“當然”,然後揚聲宣佈這場比賽的意義,和比賽的方法。接著就將逍遙客四人姓名、來歷,問他族人介紹。然後著人送上一套角力用的衣服,笑道:“頭一場先比角力,請小英雄先穿這個!”

於志教授過那件衣服,只有帶子沒有釦子,怎樣穿法,可不大明白,笑道:“你們這怪衣服,我不會穿,叫個人來幫我穿!”

哈忽隨意喚一名衛士替他穿衣,卻暗自得意道:二你連穿衣都不會,還要摔什麼角?”

認定這場非勝不可。

於志敏將羊皮襖脫下,露出裡一身割鈺扣的勁裝,更顯得神采清逸。當下將全霞、白霓,兩劍交給逍遙客代為保管換上角力裝束,劫見人群攫走出十個穿有角力裝的高大漢子,不向微微一怔。

哈忽笑道:“這是敝族角力時一種定規,以連續角勝十人才算做勝,出場的時候,小英雄走進圈裡,面向西,我族裡個人,一個一個向小英雄領教。人先還得說明白,十人之,最弱的先出場,最強的放在後面,要能連勝,確實不幼,小英雄可得當吧!”說罷。哈哈大笑。

張惠服氣憤憤道:“十個戰一個,不太欺負人麼?”

哈忽搖頭道:“這是祖制,沒法更改。能夠連勝十個才,可當十夫長。”

張惠雅道:“你當千夫長,是否能連勝千個?”

哈忽被問得一怔,稍停才道:“我們當千夫長的人,勇力當然要夠,而智力更是重要,眼前這十人是我族中角力最強的勇士,我不會說假話,要我連勝他十人,我也辦不到。”

於志敏聽他絕得老實,也笑了一笑道:“要是我能夠勝了,豈不派我當個萬夫長?”

哈忽忙道:“萬夫長是世襲的!”

於志缺少防有取勝的把握,見對方十人已圈坐圈外,自己的衣服也被扎得緊緊地,不便再多爭口舌,笑說一聲:“看我的!”隨即緩步走往圈裡。

外面的觀眾看到客人進場,發出一陣陣合於節奏的歡呼。

在這歡呼聲中,一名漢子越圈而進,面東而立,另一名監鬥者,手裡拿著紅旗,攔在兩人中問,對雙方說明角力的禁忌不得用分筋錯骨的擒舉,不得點穴,不得毆打……

然後把紅旗一收,“說一聲開始!”於志敏接著說一聲:“請!”對方已一撲而上,右手搭在於志激的左肩,左手攬著於志敏的右腰,用力一收,左陽向裡一撥,右手一按,吆喝一聲:“就想將於志敏掀倒地下。”

於志敏料不到對方有恁般嬌捷,被對方一收,雙腳已經短浮,要是一倒地,就得認輸,幸他學過最精妙的角力法,而且身軀靈活,就在那人用力一掀的剎那間,他上軀往右一倒,右掌向那人左腳一推,左腿一勻對方右肩,一喝聲:“倒!”那人竟跟他連轉兩轉,才摔出圈外,滿臉慚羞,跑回本陣,觀眾又轟然喝了一陣采聲。

原來於志敏用這方法,喚做“滾鐵環”,那是在出自己將倒而未著地的時候,以手代腳,以腳代手,使對方跟自己滾功,然後把他摔翻。全場的人都因那人比於志敏高出一個腦袋,以為於志敏縱能取勝,也莊十個回合之外,那知只一交子,勝負立判,哈忽族人不禁失色。

張惠雅原是比任何人擔心,這時卻喜得在她哥哥身邊跳了起來。但在這時候,又有另一人走進圈中。

於志敏方式雖一人,自己也知十分危險,這時已懂得對方起手的方法,一見有人入圈,已暗裡籌思怎樣取險,俟監鬥人紅旗一收,他只微一躬身,右手已援上對方腰肢,右腳的搶進洪門,向後一勾,左拿向那人肩上一按,立即鬆開開右臂,那人已立足不穩仰臉跌個背脊到地。

頃刻間,於志敏九神不同的方法摔倒九名角力高手,群眾歡聲雷動,哈忽黯然失色。最後一名身軀較矮,卻長得蜂腰猿背,臂如碗,腿如鐐,虯髯畢露,目光如電。於志敏一瞥之下,就知哈忽所說的不假,這人確實比方才九人強得多。情知方法只能用一遍,再用第二遍便難取勝。正在苦思中,那人已從容入場,先一拱手道:“小英雄連勝九人,可見確實高強,希望能再勝鄙人,便可十全十美,請了!”話一說完,立即擺出一個門戶,靜待於志敏上前。

於志敏明白對方的意思,再看他擺的門戶甚險,確實不易著手,心頭一低,猛衝兩步,待對方張臂挫身,接受攻勢時,他欺然而退。少停,又佯作進攻,仍是退了下來。

這時,全場都靜得鴉雀無聲,凝神摒氣,待看最後一合。

於志敏佯攻幾次,見對方防守得十分嚴密,靈機一動,竟用“鵠鷀奪蝮”的方法,繞著對方的身子來走。那人生怕由身後襲來,不得不隨著於志敏的來勢轉身。這樣就陷於“無所不備,無所不寡”,而居於被動之勢。

於志敏繞著走了好幾遍,驀地一長身形,撲了上前,立即將對方攬住。但那人並非弱者,也是綢纓已久,一發覺於志敏衝來,也俯身張臂迎上。兩人腳下相距四五尺遠,誰也勾不著邊,頭頸碰在一起,背脊搭成了一座洪橋。各有一臂搭在對方背上,另一臂下垂,誰也不敢抬起頭來。因為對方可乘著這邊一抬頭,立即搶進中宮,勒腰。勾腳,被勒被勾的人除了失敗一途,另無法子可想。

再則,這種式子一經結成,花雙方勢均力敵的情形下,誰也不能先鬆手離開,所以每每由兩人成一個協議,同時罷手,再用別方法決勝負。否則只好一意力擠,俟某一人力乏的時候才可分出勝敗。

角鬥中兩人,一個是要爭取國家的光榮,一個是要保存宗族的體面,各在心裡明白,誰也不顧開口重來一次。

在場的人除了小孩子之外,幾乎人人是行家,一見他兩人搭在一起,不禁暗替他兩人口一聲:“不好!”

和於志敏交手那人也曾經試圖用另一隻手搭往對方的腰背,如果能夠播上,用力往下一壓,必能取勝無疑。

但於志敏也明白這個,一見對方一動手,只稍退半步,不讓他搭上,立又將另一隻手去攻擊。

這樣此進彼逼,彼進此退,頃刻間,將地上的浮雪踩成了堅冰,各人的呼吸幾乎因緊張而停頓。猛可在一聲大喝中,一條身形直拋向哈忽這邊。逍遙客叫一聲:“不好!”

站起身軀,雙手去接。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4-1-25 16:12:56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回 少女柔拳 力挫天龍掌 奇男勁射 全憑可汗弓

那知於志敏在角技場中一聲長笑,身形一晃,已槍了過來,先把那人掇下,豎起拇指讚一聲:“你行!”

那人名叫防水亦,是他這一族裡面的第一條角力勇士,因為與有志相待甚久,自覺無顏,但他在爭力的時候,卻發現對方了微有氣喘。他那知道於志敏因為臂短,撈不上他的腰肢,才故意裝出力乏誘他冒進?

兩人因為要低頭看對方的步法,無暇察看臉孔,真力乏,假力乏,也不能看得出來。木博赤只由於志敏勢息中感到他呼吸困難,心想:“良機難再,不下手更待何時?”大喝一聲,上軀向上一挺,腳穿對方胯下,空著手也摟上對方腹放,收、壓、勾、按,一齊動作。

於志敏吃對方這麼一按,已是身子折往後面,單腿浮起,砰腳勉強著地,任何人看來,已經敗到百分九十九,博木赤也自以為穩操勝券。

那知儋州的角力術在歐里求勝的方法很多,博木赤這樣不顧一切壓將下去,恰給於志敏有使用“卜洛更”一法的機會,當於志敏背後將著地的瞬間,膝蓋一頂,左手如迅電般自博木赤腰間脫下改向他腿上一託,右臂原搭在博木赤的左肩,這時也用力一收,向下一壓。

博木赤那見過這天下第一的角力絕招?被於志敏腳能頂得他雙腳離地,肩上受力,下腮接在對方演上,若不向上長身,只怕連喉管都被拖斷,投奈何只好稍為一動身子,這正是“I、洛更”迫使對方自深的妙用,但博木赤此時出保自己未不及。於志敏左掌那一託,把他託得出頭上直翻出十幾丈外。

於志敏使出“卜洛更”這一招將博木赤拋出,情知他此時頭昏眼花,看不清方位,若跌在地上,定必身受重傷,急一躍而起,在歡笑聲中追去,將他接了下來。

這時兩人都站在千夫長哈忽面前。博木赤握一握於志敏的手,大讚一聲:“你是英雄!”卻滿臉慚差對暗忽道:“我學藝不精,替爵爺丟了大腦,替族人丟大臉,已無顏在此……”

於志敏一驚道:“你要往那裡?”

博木赤苦笑道:“我年紀還輕,去尋良師學藝十年,再和你較量!”

於志敏笑道:“憑你這句話就算是有勇氣的大英雄了,天地之大,十年後你知道我在那裡?我們交個朋友不,好麼?”

哈忽也幫著相勸,並將他自己較力曾輸給於志敏的事也說出來,博木赤這才含差帶傀和於志敏握手寒喧幾句然後退回原處。

因為兩人判別勝負那一瞬間,快到無復有加,不但是場外的觀眾看得莫名其妙,連站在近處監鬥那位裁判也不知所以,直到溶木亦退回本陣,對七口八舌問他究竟是怎樣的殃,以致最精妙的一招反而沒有一人喝采。

雖經過十場驚人的角力,於志敏並未感到力乏一股。

下角力的衣裳,立即向哈忽請開始第二場弓箭的比賽。

哈忽自然知道連續下去,已方定佔不少便宜,卻恐怕別人說他樣樣取巧,縱然是贏了也中見得光彩,忙道:“本爵也知小英雄能夠再比下去,但這時大鴛未歸,二來光看一連三套比試再看一連三套刀劍不大適宜,這一場還是請那一位英雄先舞一套刀劍助興為好!”

張惠雅生怕他哥哥一先表演,就會搶去她一部分絕藝,忙站起來說一聲:“對呀!我年紀最小,由我先來,再列強哥哥,讓我舅公爺爺壓軸!但我得問問,我相我哥哥都公用劍,舞了兩場劍法木免重複,不知打一套拳法,使得不使得?”

哈忽面顯笑容道:“久聞貴國少林、武當、華山、嵩陽四大派的拳劍都是絕藝,女英雄先打一套拳法也好!”

張篡歌眉梢一挑,“哼”一聲道:“華山嵩陽是邪魔外道,算得什麼東西!少林武當!

是正宗,但也不行,你先看我的!”一臉頑皮地對舅公爺爺和哥哥說一聲:“有僭啦!”朝哈忽拱一拱手,立即出場。

哈忽忙向他的部眾揚聲說明這場是表演拳法,話未說畢,張惠雅已回場外來一個羅圈揖,一掌接一掌打了下去。

逍遙客看張惠雅開頭一招,正是她在路上向於志敏舉來的新掌法,不禁又驚又悔。心想:“這頭太不知輕重,這種絕學怎在人前表露出來?”幸而三招過後她又改用別種拳法打了三招,以後每三招變用一種,才好笑起來。

但張惠雅學過的拳掌並不太多,每三招換一種,已是沒有來換,仗著身子靈活,一個轉身又換回新學的拳法,然後迭次更換下去,她藝業尚未到達融會貫邀的境地,這樣七亂八糟湊起來的掌法當然破徑百綻百出,於志敏越看越覺得她光是仗輕靈的身法來支持場面,不禁笑出聲來。

要知哈忽和他的部眾並非盡是無能之輩。哈忽是千夫長爵位的人,為一部落的首領,要維持他自己的威嚴,還勉強看得下去,但他部眾裡有一名喚立物的百夫長,曾經在西角來山跟魯古特喇嘛學藝十年,輕重兵刃都有很深的造詣。等法相輕功更是全族第一,見張惠雅這套拳法,少林不像少林,武當不像武當,簡直是一套不成東西的難湊,心想:“南人專讓訛詐,休被這妮子騙了采聲去!”

立勒見張惠雅輕功不弱,但他自信拳法定可取勝,在他座位前站了起來,叫一聲:“爵爺!拳法獨演,看不出它的妙用,能讓卑職下去和女英雄同演麼?”

張惠雍俊目一挑,正要發作,張惠雍已在場裡叫一聲:“來啊!我正愁一個人玩得不夠勁兒哩!”逍遙客暗喚一聲:“不好!

這丫頭別在這裡闖出大禍來!”正待用傳音入密的氣功制止她胡鬧,於志敏卻輕輕技一拉他的衣袖道:“別管她,由她教這些條狗知道厲害也好!”

哈忽原想客套一番,裝著大度問問逍遙客,被張惠雅場裡一叫,乾脆來個順水推舟,笑說一聲:“女英雄既是答允,你就下場去罷!但是,只要點到為止,不許傷人!”

逍遙客不懂得土話還算好,張惠雍聽到末後兩句,不自主的又“呼”了一聲,逍遙客急以眼色制止,只有於志敏聲色不動,仍和原來一樣優哉遊哉,微展笑靨。

一老二少所表現在臉上的神情,當然落在哈忽和幾位百夫長的眼裡。哈忽對於於志敏確是又驚又羨,但見這少年那份滿不在乎的神態,卻是心裡不服,暗想:“你還有兩場哩!你是能夠拉開我們六百強弓,射那天邊的大鷲麼?”

眼角一斜,已見立勒和張惠雅在場內交手,雖然或是開好幾招,立勒已是採取守勢,而張惠報卻仗著輕功高強,著著進功,不禁又陪笑道:“這女娃到底不知厲害,先守後攻力是我們立勒的真本事,看來必勝無疑了!”

逍遙客雖知道他這位外曾孫女藝不止此,但也因她沒頭沒腦地進攻,怕她耗盡力氣便會吃虧,忙悄悄告訴於志敏,請他在必要的時候,把張惠雅換了回來。

於志敏笑說一聲:“不妨!她決計不會落敗!”

逍遙客道:“我知她不會敗,只怕她打急了萍要用劈空掌勁打傷對方,我們在這裡找客大不方便!”

於志敏怔了一怔,旋又笑道:“不會!”

逍遙客見說兩般都不會,不知於志敏那裡來的把握,還待相詢,卻見場內攻守雙方已起了變化。

原來那立勒起先不知對方底細,所以採取守勢,任憑對方施為。偏是張惠雅自從學藝以來,除了跟她哥哥對招之外,根本沒有真正的廝打過,這時為了想打久一點時候,而不用氣功運掌。

立勒見對方只是身軀靈活,招式精奇之外,另無老妙,即時放大膽子,反守為攻。

立勒十年苦學的一套天龍掌法,確是十分精妙,他雙條長臂嬌若游龍般推動蒲扇大的巨掌,力爭先著。

張惠雅繼承逍遙客的師門絕學,從小苦練,豈同凡響?見對方掌來如電,掌重如山,知他已使力糊講,忙將真力加到七成,打得難解難分,兩條身影漸漸混在一起,地面積雪反問天空飄揚。

逍遙客不由得點頭嘆道:“天龍掌法果然精妙!”

於志敏笑道:“蒼冪前輩創出這套調拳,豈不更加玄妙,說招式,天龍掌決比不上,但惠雅功力不足,只怕使用這一套掌法,反會吃虧!”

果然於志敏說過不少張惠雅身法漸滯,被立勒佔盡攻勢,敢情真個急了起來,只況她接然倒躍教尺,立即沉椿拿步,嬌叱一聲:“雙掌連續拍出,劈空掌風捲得地上的爛泥,雪水,向立勒身前潑去。

立勒學藝多年,也看出惠服用的是壁空掌力。這種掌力,立勒自己也曾下苦功,也大喝一聲,推出雙掌相抵。要知一經抵上,輸贏立約,但輸的一方因被勝者的內力猛壓過來,雖不一定死,傷卻是難免。

就在雙方掌力將要相交的瞬間,於念敬猛叫一聲:“不好!”

雙臂往面前小桌一放,同時站起身來。

也不知他是要進場攔阻,還是吃驚失神,但在這一瞬問,立勒竟一連向後面翻了幾個觸鬥,一屁股頓在雪上。惠服也不見得佔多少便宜,小身子倒飛丈餘,才站得定下腳跟。

立勒滿面通紅,站起來對惠雅一洪手,說一聲:“女英雄氣功高強,我立勒認輸了!”

他認為方才跌的一蹬,是敗於對方的劈空掌勁,要真正說拳術,他自己還可差勝一籌,但這時已經一跋到地,在眾目睽睽之下,那能還賴?

惠雅料不到自己的掌勁竟有恁地猛烈,看對方雙掌推得那樣急,縱使把他打退,自己也該兩臂受到振盪才是。但僅這麼一接觸,對方已倒,自己雙掌就如撞在一株厚皮樹上,反彈起來,這道理從何講起?

雖然惠雅的心內行點疑惑,因對方已經認輸,也落得趁場收,拱手還禮道:“你也不差啊!”喜孜孜地退回她的座上。

逍遙客雖看出其中有異,認為定是於志敏從中暗助,但這方相距兩人交手的地方有六七丈遠,於志敏僅是雙臂在桌上一放,要說這一放就能將暗勁發出,而且還能將廝拼中兩人摔鬥和擋飛,豈非太過不可思議?因而疑惑地望了於志敏一眼,想問又不方便問。

遠處的天空,雖有兒個黑點在那邊迴翔,那便是漠北的大鷲,但看來最少也在二三十里之外。這邊演拳結束,不能等持大鷲飛來,哈忽只好吩咐手下等箭靶豎起。

箭靶一立,圍成圓圈的族眾在百丈長、十丈長,指揮之下,立即分成兩列入牆,中間留著一條廣約三十丈的箭道,(按:“箭道”

是射箭所經的空間。)讓比箭時使用。

於志敏縱目一望,那箭靶共計有十五個,高約一丈,約三尺,中間塗有一個茶杯大小的圍圈。每靶相隔三步,距哈忽坐處約有三百步。,還在思索怎樣比法,已見一名三十多歲的輕裝壯漢向哈忽施禮請示。

哈忽笑向於志敏引見道:“這位是本該的神箭手,名喚拙裡兀,他雙臂能六百觸硬弩,三百步之內,箭無虛發,顧意領教小英雄弓箭上的絕學!”

於志敏和那拙裡兀握握手,對哈忽笑道:“你休替我吹什麼絕學不絕學了,射箭這門技藝,我從來就未曾學過,今天是頭一次學,還請拙裡兀英雄教我!”

他用的是當地方言拙裡兀當然聽得懂。但說到從未學過射箭,就敢和別人比賽,誰又肯信?拙裡死只當作客套話,握緊於志敏的手笑說幾句:“不用客氣!”接著道:“丁英雄方才價創全勝我們十八,我十分欽佩,還請大顯身手,指教指教!”

於志敏正色道:“我現時真個不懂,你先射給我看!”

拙裡兀將信將疑,說了一句客話,退了下去,跨上他自己的戰馬,向側方疾馳半里,勒馬向頭,專待哈忽下令。

惠雅先見於志敏說不會射箭,不知是真是假,待他坐下立即問道:“你當真不會射箭麼?”

於志敏點一點頭。

惠雅著急道:“那你怎樣答應和人家比射?”

於志敏笑道:“學就會呀!”

惑雅見他漫不在乎,有氣道:“哼!學就會?我看你臨時抱佛腳,過一下子射不出箭來,看你丟……”下面的“臉”字尚未說出,於志敏已急道:“別吵,我看他怎樣射法!”

在他兩人對答的時候哈忽已將一面紅旗搖動,部眾立即擺起一陣戰鼓,鼓聲一歇,拙裡兀催馬由側面奔來,將要到達箭莫,只聞弓弦向處,第一枝箭已經射出。但戰馬並不停腳,又疾馳過了箭道,馬跑本是迅速,三十丈寬廣的箭道還不是一瞥而過?

但是,就在這一瞥間,只聽到一陣“兵兵……”連續的弓弦響聲,一枝接一枝的箭長已向箭靶疾飛。

拙裡兀猛若天神般,在動地驚天的鼓聲裡勒馬回到箭道,對著哈忽高舉手中弓,叫一聲:“奉命射畢!”

於志敏高叫一聲:“不愧稱為神箭手!”

管靶的勇士備拔起一回箭靶,飛奔上來,果然每一面靶上都有一枝長箭訂正紅心。

逍遙客暗驚道:“這廝的射法,果不尋常,江湖俠義用慣短兵刃和輕巧暗器,要想取勝,確也不易。”擔心問於志敏一聲:“老弟!你可有取勝的法子?”

於志敏笑道:“這時我已經會射了,勝他不太難!”轉頭向哈忽接道:“我沒有弓箭,也沒有馬……”

拙裡兀忙道:“我借給你!”立將手中弓遞上。

志敏接弓過手,順勢一開,皺起眉頭問道:“你這弓能否射到五百步?”

拙裡兀一驚,望了於志敏一眼,搖搖頭道:“四百步以內還可以,射五百步要用當年大汗那把弓才行!”

於志敏嘆一口氣道:“這樣怎好?這枝弓只怕會斷!”

像於志敏這樣文皺皺有點近似女孩子的少年,說能開強弩,有誰肯信?逍遙客也以為他故意出難題,暗忽若無強警,也就不必射了。本來因兵刃不趁手而不便比試,也武林常事,還在暗中誇於志敏心極靈巧。

那知哈忽卻笑吟吟道:“於英雄要用強弓,敝處正存有大汗當年用的那枝,並且有三十一枝利箭!”一疊連聲吩咐天下去拿,回頭又問道:“於英雄到底能射多遠?”於志敏道:

“我沒有射過箭,不知能射多遠,敢情弓力能及的地方,我都能射到!”

拙裡兀心想:“你這不是吹牛麼?連射箭都未學過,射遠不射中有甚麼用?”

照顧箭翹的幾位勇士這時已將箭靶由靶後補好,給哈忽驗過,為首一名忙請示到底安放多遠。

哈忽道:“本來拙裡兀射的是三百步,應該安放原處才算公平,但於英雄因要遠射,不妨交放更遠些。不過,話得說回頭,箭靶安放遠了,如果射不中,仍然算輸,未知於英雄意下如何?”

張惠雅心裡暗在祈著:“我的好人呀!你就叫安放三百步罷,還要出甚麼花樣嘛?”祈禱儘管內始濟濤,於志敏仍然微笑道:“試安放在六百步罷!我想將你們草原上幾百後前大汗留下來三十一彼箭全射在靶上……”

暗忽補正道:“要射中箭靶的紅心!”

拙裡兀叫道:“你的題遠了一儲,只要一半中紅心,一半中靶上,我就算輸給你!”

於志敏也大叫道:“我要三十一枝箭全中紅心,每靶兩枝,第八面靶子三枝,而且有一枝是從靶後射過來!”

草原上的,剁斷環開闊,尤喜大叫大嚷,因為那樣之除個英雄。於志敏這樣大叫,正合他們心意,而月全族人都聽到他這豪氣凌雲的話,不禁轟然歡呼。

哈忽見他竟是大高不慚,也叫道:“於英雄若能做得到,我立即命合族拜你為尊。”安靶人聽到這句,立即端靶飛奔而去。

於志敏笑道:“我要你這個尊來作其麼?”見那枝烏黑得發亮的強弓,連帶一壺長箭已經取來,也不待哈忽轉交,笑說一聲:“我試試看!”取過強弓,在胸前一挽,讚一聲:

“不壞怪不得能夠稱雄一世,長征萬里。”向哈忽作了一揖,便離座上前,將箭壺背在背上,左手執弓。

拙裡兀將韁繩遞過,笑道:“我這馬性很劣,你得當心!”

於忘敏笑道:“摔不下來就是!”執過皮韁,飛身上馬,那知臀部和馬鞍一觸,駿馬立即放蹄狂奔,幾乎把他顛下馬背,惹得各人一陣大笑;原來塞北人騎馬是頸直,身直,小腿垂直,兩眼平視,絕沒有南方人,錢馬俯著身子像鉤魚,躺著身子看天,那種怪姿勢,而且戰馬多經操練,騎乘著只需上軀微俯,腳踝略為向後,他就知道這是催他急進,不像南方土馬需要猛抖韁絲,頻揮鞭子,才肯向前邁步。

於志敏方才她留意拙裡兀怎樣彎弓,怎樣搭箭,沒留神人家怎樣騎馬,一上馬背,就是裝出鉤魚的樣子,那戰馬教不急劇狂奔?怎不教人捧腹大笑。

張氏兄妹幼時也曾到瓦刺營中玩耍,曾經上過幾回馬背,知道哈恕部眾所以發笑的原由、真是又急又羞。

逍遙客卻因見於志敏在馬背上顛簸得左搖右擺,生怕他會翻了下來,更加難堪,直急得盡是握手。

但是,於志敏騎馬的姿勢不對,還可以說,那戰馬要把這絕絲高手顛得下來,談何容易?於志敏當著大夥人面前,不接接僵制馬任由他奔了一程,已離開五六里之遙,一控韁繩,戰馬停下,當他再坐回皮鞍,戰馬又發蹄疾馳,經過好一陣子,已明白使這馬馳、奔、走、停的方法。

這,他駿馬四顧,想到壓服蠻夷,為中華男兒揚眉吐氣,登時豪氣盈胸,情不自禁地翹首雲天,發出一聲長嘯。

蹄聲過後,他將手上的長弓連續拉放一陣,試試它的強度自己的腕力,覺得已有幾分把握,正待縱馬迴轉,卻見數騎如飛,由營幕那邊馳來,不禁愕然勒馬。俟那幾騎來到,才知是哈忽聽到嘯聲,以為他墜馬受傷,發出的慘叫,才差人趕來急救。於志敏靜聽這幾位草原勇士說罷,不由好笑道:“喊謝你們奔勞,還請先回去稟告你們的爵爺,說我立即入列,請他專看射箭就是!”

哈忽聽了部屬的回報,知那少年好端端物在馬上,凜然好比傳說中的戰木真,方才那嘯聲便是他得意而發,心想:“一個人平時的嘯聲,怎地有恁般悲壯?難這我們大汗厭棄單原,竟投生往中華去了?”心念未已,即見那匹戰馬馳驟來,忙將紅旗一搖,鼓聲雷動。

幾千男女老少一聞鼓聲,無不伸長頸子,爭看這外邦少年的神箭絕技。張惠雅半喜半擾,與他哥哥和同列各人站起來觀看。

這邊鼓聲未歇,於志敏竟是站在鞍上由戰馬馱著他如飛而到。多數人只聽那弓弦“汪汪……”連響,一條條金線掠過眼前,於志敏已在一瞥間馳過箭道,由人牆外面繞到箭靶後面六百步,大喝一聲,一枝利箭電閃般直射中間那面箭靶,然後內另一面人牆後繞回哈忽面前一躍下馬,將韁繩交給拙裡兀,讚道:“你這匹馬真好!”

拙裡兀已被於志敏威儀所懾,雙手接過韁繩,微微躬身道:“於英雄的箭法還須驗過中與不中,學憑你的騎術已算是天下第一了!佩服,佩服!”

這回十五名拔靶的力士也十分古怪,他們竟在箭靶箭面呆立片時,才扛起箭靶,高呼:

“於英雄勝了!”在族眾歡呼中分成兩行,由為首一人領著他們邁開大步,走到哈忽座前。

拙裡兀向那箭靶前看去,只見每一面靶的紅心,都緊緊靠著兩枝箭桿,每枝長箭還透過靶後,只剩雨許露在靶前,第八面靶尤為奇特兩枝長靶由靶前透過靶後,另一枝由兩箭中間透出靶前果然半點不假中了三枝。

哈忽親見這情形,哪還有假?心想:“縱使大汗復生,也不過如此!”忿往於志敏跟前雙膝跪下。

於志敏撇忙扶起他來,連呼:“不可如此!”但是一瞬間,族眾已歡呼一聲,全都跪倒,在原地叩頭。拙裡兀也慌不迭地,直挺挺跪在馬前。於志敏急得連叫:“使不得……”

逍遙客也覺得雖是人家的最高敬意,但這樣一來反使事事受了拘束,急過來相勸哈忽,請他命族眾站起。

哈忽這時一臉堅毅之色,對部眾高呼道:“於英雄是我們大汗的化身,他定能帶我們打往阿魯思,替我們成千成萬的父老兄弟復仇,現在新的大汗憐憫我們,不復你們拜了,你們各自起來,由各十夫長常回去罷!”

張惠雅忙道:“我還有一場劍術……”

哈忽笑道:“以後再教他們罷!我只望你們打到阿魯思,替草原各部族人出一口氣,我哈忽定與各族聯盟奉於英雄為我們的大汗。”

於志敏道:“草原天氣冷得很,我也不想在這裡做麼大汗,但確要去一趟阿魯思,給玄冷老魅知道厲害!”

哈忽又喜又悲道:“大汗!你竟忘記你的兒孫,你的部眾了,方才微職還曾經動念你是我門大汗轉世投生中華,這時聽你說出這話,更加證實。想當年,你鐵騎縱橫,往東西南北的快馬均有一歲程(一年的路程),是我們大大的威風,後來帖木耳駙馬不尊你老人家的意思去做,以致各族分心,被阿魯恩人起來反辱殺我們,今日你又回來了,也說往阿魯思去,我合族人願立你為勝格里汗,把阿魯思人打敗,把我們一歲程的大國恢復回來!”他這悲壯的呼聲,激動了全族人的心情,又高呼一聲,齊伏地上。

於志敏見這位千夫長竟把他當作成吉思漢的後身看待,這話從何講起?心知這是最高的榮耀,也見得草原各部落受阿魯思荼毒己久,才致有這般幻想和願望,急切間,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他們,只好道:“我確是要去阿魯思,但不是去打仗,只好不帶你們。你好好在這裡帶管族人,辛勤操練,總有一天恢復一歲程的大國就是廠哈忽得此一語,又率九位百夫長伏地歡呼,然後吩咐族人數去,自和百夫長與居停主人哈撤林赤擁於志敏一行迴轉營幕,卻和哈撒林赤往後帳商議一陣,然後轉出來相陪。

這一夜,哈忽這一族人宰牛宰馬,在營帳外燒起野火,在星月交輝,銀雪世界狂飲、狂舞、狂唱、狂歡。

席終人數,哈忽要讓出自己的帳幕供逍遙客一行安歇,於志敏和逍遙客俱誠意懇辭,說是隻宿一宵,便須趕往瓦刺,若事情辦得順利,便很快回來,若事情乖意,說不定順便追往阿魯思的羅剎鬼國去。

哈忽忙叩問往瓦刺的情由,於志敏知他此時已經推心置腹,毫不隱瞞地將追蹤牛祥明的原因說丁。哈忽笑道:“大汗著說替中華明邦追逃官,也先汗或者不肯放還,既是大汗的仇人,也先汗那敢不給?也先汗和微職尚有交情,待先修書一封命人帶去,命他將人送來,大汗也曾去一場跋涉,豈是不好?”

於志敏忙道:“不可!我要追捕的人武藝和我差不多少,也先決計困他不住,休得走漏風聲,被他逃去!

哈忽一驚道:“明邦像大汗這種武藝的人,到底還有多少?”

於志敏笑道:比我強的人都還有哩!”哈忽死自不信,於志敏反潔道:“我師尊是不是比我強?”

哈忽忙頓首稱“是”,接著又說:“但是大汗天生神勇,也非全由師授得來!

他這話自然有幾分道理,但於志敏乃將一切光榮歸他的師尊,正色道:“自古至今,只有父母和師尊最尊,只有邦國和君王最貴,縱使有天生神勇,沒有師傅傳授,豈不如一塊未經琢磨的美玉,有何用處?所以尊師孝親,理所當然不尊師不孝親的人,個個該殺。你既然尊我為大汗,也要尊我師為大汗才是!”

哈忽被於志敏這番詞正言順的話說得他周身發汗,連連頓首。

於志敏慰勉他幾句,然後溫詞笑道:“為了證實我這道理,你把拙裡兀叫來,我問他可知道方才我怎樣射法?”

哈忽聽他這活,知對拙裡兀定有傳授,忙道:“微職自去請他廠站起身來,徑自去了。

張惠雅趁這時甜甜地喚一聲:“表哥哥!”接著道:“你說過不會射箭,怎的一下子又會了!”敢情她已將這話蹩了很久!”這時!

有機會給她問,那知於志敏竟像木人一般,呆在一旁,一語不發,不由得她發起嬌嗔,“喂”一聲道:“人家問你話,你發什麼呆?”

於志敏連忙搖手製止,臉色更見凝重。

逍遙客看出有異,急張惠雅不要取鬧。

稍停,於志敏忽然轉身朝外,說了一句:“敏兒遵命!”張惠雅“噗嗤”一笑道:“這人敢是瘋子?”

逍遙客忙叱她一聲,旋向於志敏問道:“方才可是尊師有所吩咐?”

於志敏點點頭,卻又惶惑道:“恩師說我今天做錯了一件事,又說為了幫國百年安寧,教我一切從權,這事可令人費解!”

逍遙客忙道:“你做錯甚麼事,他有沒有說?”

於志敏搖搖頭。逍遙客道:“敢情就是哈忽尊你為大汗這件事,要你從權答允吧?”這也是猜想之話。於志敏門知這事並沒有做錯,死自尋思,哈忽已帶拙裡兀到來。於念敏怕他又要下跪磕頭,忙暗發氣功,將他攔住,笑道:“拙裡兀!你可知道我方才怎樣射箭的方法?”

拙裡兀一上帳幕果想跪拜,那知似有一堵牆緊貼他的身前,彎不下腰,如今慌忙答道:

“職下愚笨,不知玄妙!”答話時神不守舍,惶惶四顧,敢情他認為是鬼物作祟,若非他大約就疾面前,已要撥腳遠遁。

於志敏笑道:“我最怕人跪拜,以後相見,不須多禮,你上的來,我告訴你射法!”拙裡兀聞命舉步,居然沒有東西阻擋,認為天生的大汗,自然有百神呵極,暗裡更加敬畏。於志敏待他近前,才將弓箭比給他著,告訴他同時射兩箭的方法,並說明兩箭不但可射同一方向,還可以分面個方向射出,但分向射箭不易拿準。

拙裡兀這時心服口服,稱謝不迭,回已居處自練去了,於志敏和逍遙客見已是三更時分,忙告辭歸帳。

哈忽當前引導,經過的路上,俱是男女老少夾道焚香,見於志敏一行到來,人人躬身相迎。於志敏大為感動,都沒法安慰人家幾句,又覺得受之有愧。

不消多的,行抵哈撒林赤帳前,只見帳門張燈結綵,帳內滿是氳氤,只道主人歡迎貴客,正要向哈撒林赤道謝。哈忽笑道:“大汗請與把子居在這邊!”指著一座新帳,請於志敏上去。

於志敏學了一天話,其中沒有“把子”兩字,見那帳幕猶新,知道人家特意為自己一行搭蓋,也就移步上前。

張惠獄通曉太多,聽說“把子”兩字,只道人家說她,“噢”地一聲,向哈撒林亦的帳幕就走。驀地又想到何不將錯就錯?但已經走了,不便回頭,急奔兩步到了哈撒林赤帳前一閃進帳,因為人多留意於志敏,以為她過來拿東西,沒有加以攔阻,待她尋到她自己的包袱,再見於志敏的包袱緊靠地包袱旁邊時,一顆芳心幾乎跳出腔外。

張惠雅聲哈忽說什麼“把子”,也是猛然愕住。逍遙客驚問一聲:“怎的?”張惠雍道:“他們說要小師叔祖和什麼住這邊。”

於志敏正躺上帳銻,聽張惠雍一說,急收腳停步,驚問一聲:“什麼?誰有什麼兜子?”

於志敏一看風頭不對,生怕在大庭廣眾前出了笑話,忙道:“請大漢和姬老英雄,張小英雄,先上帳去再說明白!”張惠雍急收話轉譯給逍遙客,彼此心知在大眾面前失儀不好,忙魚貫登帳。

這新帳的中間,懸著一張大牛皮,將一帳隔成前後兩半,肖面一半實放著一盆新火,幾張板凳,原有哈散林赤夫婦和他們的長女齊孛兒與及幾位中年婦人坐著談天,一見於志敏,哈忽請人進來,由米賽真以下統統退入後帳。哈散林亦先將帳門關了,才隨著各人坐下。

於志敏迫不及待,向哈忽問起情由。

哈忽笑道:“本來事先不該瞞起我大汗,但這是一件大喜事想來並不要緊,所以微職就吩咐他們這樣做了。我合族在歡宴之前就合意向大汗獻個把子,恰好哈撒林赤有兩位最美麗,最賢淑的女兒,我問過哈撒林赤他也答應了,定是他的光榮,真也無須說的。再則大汗一來,無巧不巧地把包袱落在他女兒阿爾搭兒的寢處,這還不是天緣麼!所以我命他將阿爾搭兒送過來,並搭起這座蓬幕作為大汗和皇后皇把起居的地方,還請大汗定要體諒我族敬意,將阿爾搭兒收為把子,也好教她服侍大汗和皇后!”

張惠雍年輕喜事,聽說哈撒林赤送女兒給於志敏為妻,也不將話先議給他舅祖知道,斷然對哈忽笑道:“他尚未娶妻,乾脆就是娶個皇后,那要多個皇紀的轉折?”

哈忽愕然道:“你妹妹不是他的後麼?”

張惠雍叱道:“你真胡說!我妹妹是我妹妹,幾時嫁給他來?”

暗忽笑道:“說起這事也奇、他的包袱正落在你妹妹包袱的左邊和阿爾搭兒的右邊,我們族人最是信夫,連種就是無緣巧合,大汗憑般英勇,你妹妹憑般英雄,正好是一對兒,加上一個溫柔賢淑的阿爾搭兒,這種美好的喜事,往那裡找去?”

張惠雍聽他這番話,真是呆了。但他又覺得他妹妹雖和於志墩初見面不久,就事事維護於志敏,譬如昨天於志敏要下崖,她就急成那樣子,和於志敏說話也比較多些,似乎叫她離開一步都不願意,這還不是真愛上人家了?照說她自己的妹妹得配於志敏固然不錯,也得先問問過她本人和舅祖才是,難道任人家像賣豬仔般賣掉。

他這邊還在沉吟未決,於志敏卻固有幾個字眼聽不懂,著急得什麼似的,忙問:“他們到底說甚麼?”

張惠雍道:“我祝福你豔福臨門!”卻將嘴湊在逍遙客耳邊,大說特說。逍遙客一對精光的老眼不停起落在於志敏身上,不時點頭微笑,最後笑道:“雅丫頭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去找她過來,這時還害什麼羞?”張惠雍嘻嘻一笑,徑自出門而去,丟下於志敬坐著發急。

張惠雅正在對著手志敏和她自己的包袱出神,心想:“天下事能有這般巧?他恰好把包袱丟在自己包袱旁邊?”但她自忖確是喜歡於志敏,恨不得成為事實,巴不得有人來請她過那邊的新帳,卻又有點兒嬌羞。忽然一陣腳步上來,回頭一看,原來是她哥哥和哈撤林赤兩個兒子。

這時她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心裡一陣猛跳,血脈僨張得她幾乎暈倒,慌忙擰過臉去。

哈撤林赤兩個兒子已是二十四五歲的人,知趣地往後一遲。

張惠雍輕步上前,輕拍他妹妹香肩,說一聲:“妹妹恭喜,這話一出,張惠雅只覺得腦門裡“汪”一聲,身子搖搖欲倒,索性往氈上一伏。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4-1-25 16:13:33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回 不信史君 亂點鴛鴦譜 豈愁無婦 群誇姊妹花

張惠雍雖已是十八歲的大孩子,但因交往不多,對於女孩子的反常心理仍是不能瞭解,這見她妹妹忽然伏身地上,不禁愕然道:“你那表哥哥有那樣不好?你這般不喜他,我回去告訴舅公爺爺好了!”

張惠雅倏然擰頭向上,咦道:“誰說的?”

張惠雍這才明白,不由得失笑道:“那就起來罷!舅公爺爺已替你作主了,人家充那邊等著哩,快起來待我送你過。”

張惠雅“呸”一聲道:“又不是賣豬賣狗,說賣就賣,要那麼急幹嗎?我才不去,你不懂得叫他過來?”

張惠雍更加好笑道:“你又來了!既然不是招贊,為何要人家過來?而且在這亂離的時候,有了舅公爺爺作主,一切將就些罷!哈忽還替你們安置好了洞房,你要去遲了,怕不僅當個皇妃才怪!”

張惠雅臉紅心熱由她哥哥說了一陣,聽到後面一句,忽然問道:“你說還有誰?”

張惠雅道:“就是你和阿爾搭兒一大一小,相陪到老!”接著又將哈忽的安排和逍遙客的意思統對她說了。

惠雅見有舅公爺爺作主,而且自己也著實喜歡於志敏,情不自禁,羞人答答地俯下頭去。

張惠雍知她已經默認,輕輕笑說一聲:“這是好事!”替她捧了包袱,順手拉她起來,緩步出帳。

於志敏雖然再三向哈忽請問,但對於土話的“嫁女…‘皇后”“皇妃”洞房”……這一類字眼,還是得不到正解。向逍遙客請問,逍遙客只神秘地笑道:“人生之大樂也!少頃便知,何必多問?”害得他搶坐帳裡如坐針氈,暗恨張惠雍太刁,正要問他,他卻走了。

忽然帳門動處,張氏兄妹同時進來。於志敏心想:“這番好了!”卻見張惑服“嚶”一聲,奪了她哥哥手上的包袱奔向牛皮屏後。他認為惠雅可能是移來這帳裡睡,所以對此並不在意,忙向張惠雍問道:“到底是什麼事?直悶得我發悅,你快說出來嘛!”

張惠雍笑道:“舅公爺爺對他說!”

逍遙客這才面向丁志敏道:“老朽斗膽替老弟臺答應了一體大多。原來這裡。族人見你少年英雄,全把你當作成吉思汗看待。所以,他們公議,將阿爾搭兒贈給你為妃子……”

於志敏驚得跳起來道:“這個如何使得?我又不是皇帝,要弄個什麼妃子?”

逍遙客道:“你先彆著急,聽我說來!”接著又道:“對之他們竟是認我的外曾孫女兒是你的皇后……”

於志敏嫩臉一紅道:“真該死,簡直侮辱張姑娘!”

逍遙客嘆一口氣道:“他們有此誤認也是好事,這他兄妹累了我十三年,雍兒是個男子還好,雅兒這妮子年歲一長,令我得替她多擔一份心事,哈忽幹夫這一誤認,反令我有了決定,更奇怪的是一一你丟進帳裡的包袱,恰在她兩人中間,這豈不是天作之合?”

於志敏叫起來道:“這更加使不得我已經娶了妻子,而且……而且有五位之多!”

要是他說只有一位,也許逍遙客還有幾分相信,說到有了五位,逍遙客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笑著斥道:“老弟臺就準你扯謊,也要扯出個譜來,在賀蘭山我說你沒有娶妻,你就未曾否認,這時忽然說有了五位,難道從天上掉下來?”

於志敏著急道:“這個我何必騙你?在賀蘭山我見仍;說得那樣斷定,我不願意掃你的興,所以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專待有機會再對你說明後,那料到事隔一天,就會起這麼大的變化?”

這時牛皮屏風後面,已經有人嚶嚶啜泣。逍遙客動容道:“不論你說的真也好,假也好,說出去的話,再也收不回來,人家女兒都已答應嫁你,難道還要收回去改嫁別人?你若是不要,怎生區處?”

於志敏曾閔小玲、蟬兒、玉駕三女的失蹤,挨她爹爹于冕賞他兩個耳刮子,這時那敢再惹情孽?一連說了好個“使不得”,忽然後面一陣混亂,那阿爾搭兒急奔出來,帶著滿面淚痕,指著於志敏罵道:“我有那點不好?是醜?是壞?是配不起你?為何推三阻四來欺負人?我們女孩子那樣賤的麼……”

阿爾搭兒罵還未已,惠雅一晃而出,也是滿面淚痕,厲叫一聲:‘‘哥哥再見!”一翻玉腕,一柄亮晶晶的匕首向她自己胸前就插。

於志敏身手何等迅速,一閃已靠在她身邊,將匕首奪下,叫一聲:“妹妹!不可如此”

惠雅性情溫淳,但越是溫厚越自覺慚羞,她原是歡天喜地將於志敏和逍遙客的話告訴阿爾搭兒,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又恨又惱又悔,才想一死了之!這的匕首被奪,除了恨、有、悔之外,又加上一股急怒,回手就給於志敏一個耳刮,罵一聲:“憑什麼不讓我死!”一個箭步躍回後面,委曲得伏寢大哭。張惠雍生怕她還要伏劍自殺,也顧不得洞房不洞房,急跟進去看她。

阿爾搭兒因惠雅這一個突然的舉動,也嚇得怔了一怔,然後奔返屏後。哈忽和哈撒林赤雖不懂得中華語言,但因阿爾搭兒出來一罵,那還不夠明白?哈撒林赤臉色悲憤,對哈忽說了幾句,便站起身來。

逍遙客驀地一驚,急挽他坐下,對那猶自芒然呆立的於志敏喝道:“老弟!你忘了師訓麼?”

於志敏被他一語提醒,不由得“啊”了一聲,忙向哈撒林赤拜道:“我們是好親家!”因為他不曾說“岳父”。

“女婿”這此字眼,只好說“親家”兩字代替,但哈撒林冰見他向自己拜倒,又說:

“親家”兩字,那能不識?霎時,滿艙悲憤的鐘情盡去,在呵呵大笑中將於志敏扶起,改作喜,容道:“大汗肯要我女兒,我甚高興!”

逍遙客只怕於志敏不會說話,又要和人家鬧翻,忙喚一聲:“雍兒快點出來傳話!你這位大舅兄當得成了!’,

張惠雅在裡面聽了卻是一喜。惠雍原也陪哭,他擦乾眼淚跑了出來。逍遙客笑道:“你告訴幹夫長他們,說我們中華娶親的當夜,要哭要鬧才是規矩,要打要罵才能長久,省得他們當做笑話了!”

張惠雍怔了一怔,心想:“幾時有過這樣的規矩?旋而明白他舅公的心意,笑著將話譯傳過。

哈忽、哈撒林赤和諾女伴不禁一陣大笑,過時再猶獨自苦著臉的於志敏,也認為做新郎的規矩如此,有人還在暗想:“做了新郎就要負起擔家養口的責任,也難過要苦險被新郎這個規矩,倒也不差!”

容中一切從簡,交拜過天地,謝過做媒的哈忽,一場悲喜旋唐的亂點鴛鴦譜就算事畢,賓客退柱外面狂歡徹夜,逍遙客和張惠雍依舊回暗激林赤的賬幕將息。新帳裡面只有於志敏夫婦三人和兩位侍候的中年婦人,但這帳幕外面多的,執戈保護他們新大汗的勇士。

這一夜,於志敏雖曾想及與愛侶王紫霜相遇,和將來回家拜竭嚴父的時候,不知怎生區處,但也固有師尊作主,減少大部分憂慮,對此口舌如蘭,肌膚如玉的侍寢雙妹,還不如其所顧?

次日清晨,蒙女阿爾搭兒先已起來,親自侍奉巾櫛,深情款款,低迥媚笑,更惹得於志敏千般愛憐,消受盡溫柔滋味。惠雅卻忍不住道:“敏郎!你對舅公爺爺說已先娶了五位姐姐,到底是真是假?”

於志敏道:t(g6還有假?’’將自己娶的,嚴父代娶的,都一一告知。惠施怔了一怔,旋又笑道:“你在賀蘭山為何不早說!”於志敏道:“和別人才見一面,好不好就說這個幹嗎!”

惠服失笑道:“你說的也是道理,從此以後,你有兩個招牌接在你身邊,別人不會再找了!’’接著又“唉”一聲道:“這也難說,當時你就是說了出來,我還是喜歡你的嗎!”

這一天不能走了。縱使於志敏能夠上路,二女也不便跋涉陡途,哈忽再做一次大媒,連哈撒林赤的長女齊李兒也當天嫁給張惠雍。

哈撒林赤夫婦幾十年的辛苦,養得兩位如花似玉的女兒,在一夜之間,完全失去,本來應該傷心,但嫁得年少英雄又是一件喜事。

於志敏知道張惠雍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作為聘禮,自己也未曾行聘,就騙走人家的女兒,忙將兩顆鰻珠請哈忽轉交給哈撒林赤,另給哈忽一顆當作酬勞,並將醒珠的功用臺知。

哈忽見是他心目中的大汗賞賜,而且是無價的寶物,連忙拜謝不迭。

惠雅趁夫婿去和哈忽商議行聘的事,將於志敏早晨對他說的話全都告知阿爾搭兒,以為她定有多少幽怨。

那知阿爾播兒聽後,若無其多地笑道:“這有什麼希奇?敏郎是男人嘛!我盡情對他侍奉,他也會對我喜歡,女孩子要不溫順去侍奉丈夫,光爭什麼大,什麼小,有那樣好處?到頭來還不是同樣會多找幾個進來?我只要他對我還好就行了,管他對別人好不對別人好哩!”

惠雅笑道:“怪不得別人都贊你賢淑,連我也要贊你賢淑了。黃就不懂這一套,看來你還得教我!”

阿爾搭兒閃動她那大而且亮的黑眼珠,“喲”一聲笑道:“我的皇后只要不罵我妖媚就行了,還說要學哩!因為我們族裡人常要打仗,所以做女兒的從小就由媽媽教她應該怎樣對男人恭順,怎樣服待男人,使男人覺得他為了保護妻小,付出他最寶貴的生命也願意。使他們在戰場上象一隻猛虎,象一隻獅子。要是對男人兇霸霸的,使他心裡不舒服,誰願意在家裡受氣,還要出外面送命呢?”

惠雅“噴噴”稱讚道:“你這道理說得真好!”

阿爾搭兒“噗噗”一笑道:“你盡這樣稱讚我,我真甘願為你而死,但我族女人個個都會服待男,人的哩!”

惠雅也不禁笑起來道:“我才捨不得你死哩!”

這一對新婚的少女,竟在彼此互憐互惜的歡情中,度過她自認為最美滿的時日。

因為張惠雍龍親,於志敏北上瓦創的行期又得多延兩天,心裡雖是著急,假人情上不得不如此,幸而書間多出哈忽來往,瓦刺內部的情形已熟知不少。夜裡又有嬌妻相陪,枕邊學語,也解去部份愁懷。

塞外不論男女都善於騎射,阿爾搭兒自然數不例外,她雖然欽佩於志敏一身藝業,但要教她的時候,她總是說:“我們女孩子只要能使你覺得好就行了,學那麼多幹嗎?”只要一見到夫婿,也不管有人無人,總是“敏郎敏郎”地嬌呼,喊得於志敏心頭髮癢,真覺得她另有別種風情。

除此之外,於志敏也利用閒暇,將蒼冥鍊師的掌法劍法,轉傳給逍遙客。這時逍遙客才驀地記起惠雅邦立勒交手的情形,趁機問道:“頭一天雅兒和立勒交手,我看他兩人掌勁還未相觸,忽然各自分開,當時我很疑心老弟臺放手桌上的時候,暗裡施為,但相距還遠,而且又是橫力,照說他兩人要倒,也該倒向側邊才對,怎地竟各自向後倒,兀白想不明白。”

於志敏笑道:“到底還是瞞不過你。當時我一面暗發真力,一面施用瑜珈門的催功法,將他兩人隔開,那知他兩人都用力太猛,以致備受反彈之力退下。不過,他兩人用力的方向各自不同,才致一個坐地,一個飛天哩!”

逍遙客概然道:“俗話說,英雄出在少年郎,真是半點不錯,我一向以為功力是越老越深,但和老弟臺比起來已差了一籌,至於老弟雜學之多,我更是隻好望風倜倀了!”

於志敏見他竟自感慨,心想:“這老人縱橫湖海將近百年,為何要恁地不知足?郭良是他新傳弟子,尚能夠樂天知命,敢情人到老年便越來越貪不成?”忽又想到“舉世盡從忙裡老,誰人行向死前休”那句話頭,有些人不但賺自己一輩子,還要替兒子賺,替孫子、曾孫、玄孫賺,世事本是如此,又何足為怪?不禁緘默半晌,才緩緩道:“說功力深厚,我真的比不上姬老。至於說到雜學,我確是學得多了一些,事實上也沒多大用處,不過是用來隱藏師門絕藝,免惹風波而已!”

三朝易過。這一天於志敏一行六人束裝登程,哈忽贈他們每人一匹駱駝,另外兩匹馱馬,戴著帳幕和食草。並將成吉思汗的長弓借給於志敏帶去,證明他已有資格任草原各族大汗,領導各族一致向阿魯思羅剎國鬼作戰。

於志敏本來不欲藉弓揚名,以個人藝業折服蠻爽,但想到若要取得瓦刺也先信顏,為中華北疆的屏障,有了這把弓總要容易得多,這才接了過來,並懷帶哈忽用畏兀兒文字寫給也先的書信,便策騎登程。

哈忽親率族裡百夫長,勇士,和哈撒林赤等相送到中午時分,在雪地裡備盡三碗美酒,然後作別。

在這廣漠的瀚海,本來有不少遊落部落在邊緣活動。但因他們受了水草的限制,水草豐盛的地方,則群集在一起,若是幾千裡地沒有水草,則幾千裡地渺無人煙。

於志敏六人拜別了哈忽群眾,向西北連走幾天,俱是一片白芒芒的景色,強烈的西北風像利刃般刺得人們的臉上發痛。雖然各人自有一身武功,並還分到於志敏一顆有避寒效能的鰻珠,使身上溫暖如春。但露出風外的鼻丁,仍然受不了冷鋒的侵襲,紅得象一隻果子猩。

只有於志敏知逍遙客功力最深,對於冷鋒侵襲渾如不覺,而且還可以並轡談笑。餘下四人不時向四周瞥了一眼,立又低頭任坐騎順而趟。不說他們功力不夠,說話沒人聽見,縱使能夠說,也不顧開張嘴巴喝那迎面而來的西北風。

塞外多的是大雕、禿鷹,但他們走了幾天也看不到一隻,想是他們熟知在這大雪天的瀚海,已經沒有食物可尋,不必多費力氣來找。但是,人類自溺為萬物之靈,卻比大雕還要愚蠢,居然想橫度這無邊的瀚海。

這一夜,於志敏一行依照前天將攜帶米的小帳幕,在雪地架好。替駱駝披上馬衣,為恐怕他們凍疆在雪裡,各將鰻珠藏在他前膠的中間,捧了幾合導豆,乾草,放在皮革製衣的食槽,還替他們化點雪水給他飲用。然後在帳裡自吃帶來的乾酪,乾糧。正要分開歇息的時候,阿爾搭兒忽然甜甜地喚一聲:“敏郎!”待於志敏回頭望她,才又婉變一笑道:“明天要是找不到有營地,我們的馬糧就沒有了!”

各人被她一提醒,不禁一驚。人人都曾喂,卻沒有人想到馬糧這一件事。要知人沒有吃的,還可以擦過兒天,駱駝雖也能挨,但它還要馱人,馱物,不論它吃,那來的力氣?

要是儀由於標夠單獨行走,莫說是一點點沙漠,縱使再遼闊一路,也困不了他。這時已變成攜家帶卷恰像成吉思汗當年的長征,而且還有一位武藝尋常的阿爾搭兒隨行,那還能夠修野馬般行止隨意。

各人商議了一陣,結果是束手無策。

阿爾搭兒姐妹才學到幾句中華語言,派不了用場,看著別人權奴不休,她兩人只好自己商議。

到底是齊孿兒比阿爾搭兒多見世面兩年,忽記起有人曾經說過草根可當作馬糧,忙向她夫婿說了。

張惠雅誰喜得鼓掌道:“這丁果然可以我試管挖雪下看看,要有枯草根於埋在地下,豈不解決了難題?”·

各人也覺得除此之外,尚無善法。立即著手扒雪。那知扒這邊也是沙、扒那邊也是沙,周圍百幾十丈都給他們伸手探了一遍,卻是無處非沙,那有半寸草將給人找到?逍遙客苦笑道:“我看也不必找了。我也曾聽說蒙人裡糧長征、可挖草根當作馬糧的故事。那是原有水草的地方、才有草根可挖,如果這裡原來就不長水草,挖了豈不白費力氣?”

許人不禁廢然嘆了一命,即時停手。

志敏忽然眼珠一亮,笑道:“我看看去!”

逍遙客詫道:“你往那裡看!”

於志敬笑道:“往天上去!”

這兒句話很淺,阿爾搭兒全聽得懂,眉梢一蹙,跟著眼珠一亮,甜甜地笑道:“你要上天?”

各人見她對於志敏這份情態,全都笑了。於志敏也因她要出小情人的嬌態,不由呆了一呆,這才笑道:“是上天,不過上一小伴一小伴的半天罷!”

阿爾搭兒閃著一雙黑眼珠,疑疑惑惑地看著自己的愛婿,怎樣上天。只見他很快進了帳裡,拿出十幾根釘帳篷的木櫥出來,笑道:“這不是上天的梯子?”

逍遙客猛醒笑道:“你原來要用步步雲梯的方法?”

於志敏說一聲:“是!”將一根木撅拋起四五十太高,立即再拋一根約有八九十丈,只見他雙腳一縱,扶搖直起,抓住第一根木撅向上再拋,身子向第二根木撅微微借力,拋出第三根木撅,隨有躍起,第二根木撅首先落下,但他這時已抓第一根木撅,站—上第三根,再拋出第四根木概,讓第三根落下。接著又向上躍起,直如登天梯,直上蒼吳。

一會兒,木撅統統落下,於志敏的身子只象一顆小點子蕩在空中。他凝目四望,見西北西的遠處,似有燈光一閃乍看像是星光,但略為注視便發覺它光度微紅,搖晃不定,判斷確是燈光無疑。除此之外,盡是一片黝黑,看不到什麼東西,只好沉氣降身,將所見告知各人。

逍遙客聽了皺眉道:“照老弟臺這樣說來,那有燈光的地方,少說也在五百里左右,怎生是好?”

於志敏道:“這不要緊,我自己去買來就是!”

逍遙客道:“你一人拿不了許多,我和你去!”

於志敏知道逍遙客的藝事和他不過一肩之差,也還去得,但他一想到這邊留下的四人中有兩人武藝不行,就拿張氏兄妹的藝業來說,也不過僅能自保,在這荒漠裡不出現敵人則罷,一出現敵人,定是十分厲害,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萬不可出了別的岔子。

忙道:“這邊得有人主持,老丈還是在這裡照顧才行,反正我在天明以前就可回來,買馬糧不是難事,人多反而不好!”

惠報院道:“你連夜就走?”

於志缺點點頭道:“現在就走!因為夜裡那邊有燈光,容易找到。我走後,你將一顆鰻殊懸在帳頂,待我能夠辨向回來就行了!”想到阿爾搭兒武藝最差,不能不有利器防身,略一沉吟,即取出王紫霜那枝i霓劍”交給阿爾搭兒道:“這枝劍是你一位姐姐的,十分鋒利,前端帶有丈許長的芒尾,只要揮舞起來,別的都用不著怕了。但你可記得這樁劃看來是一尺多長,舞起來有一丈多長,當心誤傷別人網!“說後還不放心,將劍袖出,霎時寒光四射,芒尾生輝,手腕一抖,立見芒尾矯若遊龍般在空中掃了一掃,躍得地面上積雪如銀。

阿爾搭兒接劍過手,幽幽道:“敏郎放心好了,我在劍在,劍失我死,決不讓別人把劍奪走!”

於志敏笑了一笑,並不再說。

惠雅聽得一驚道:“敏郎了你說今夜會出事?”

於志敏道:“不過小心點就是,因為夜裡掛起鰻珠,光華大盛,說不定附近就藏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引起一場爭奪哩!”

逍遙客大為欽讚道:“憑老弟臺這一句話,就強過我這老江湖了,我意見不及此,你說的大有管理。聽說潮海附近賞有種驃悍的馬賊,出沒無常,你這顧慮並不能說是過分……”

接著又輕輕一撫腰間那根英雄索,哈哈笑了兩聲道:

“要真如老弟臺所說,老朽這根英雄索尚未全朽,反而要大發利市了!”

於志敏道:“所以要照顧你老丈做這筆生意呀!”立即在樵裡夫取麻袋,忽有伸個頭出來喚一聲:“雅妹!你來!”

惠雅見夫婿僅喚她一人,不山得害起羞來,“呸”一聲罵道:“要死啦!惠雍偏不肯放過這個好戲謔的機會,笑道:“妹夫叫你,還不快去!”惠雅瞪了一眼道:“你再胡說,我要打你啦!”

惠雅更加好笑道:“難道不是妹夫找你麼?”

惠雅知說他不過,又不知於志敏找她作什麼,只好一扭柳腰,臉紅紅地拉著阿爾搭兒就走。

他們兄妹,夫妻這一份親密的恩情,直把逍遙客看得不停地點頭微笑,敢情他已被引起一段少年時的回憶。

於志敏見僅喊一個,卻來兩個,不禁好笑道:“你兩人如像捨不得分離似的!”

惠雅“吭”一聲道:“你又怎麼樣?”

於志敏這時那有同情和他兩人打情罵俏?忙道:“雅兒妹妹武藝不好,要是通上有事,你得……”

惠雅不待他說下去,截著道:“你不消說得,我們兩姐妹是一體,你儘管去罷,快點回來省得人家擔心!”

於志敏道:“你兩人能這攤就好。我本來有件經皮衣,一件組皮背心和一件水靠,都足刀劍不入的寶物,僅衣物和背心都早贈別人了,只剩這件水靠,原想贈給你嫂嫂,找已經穿過好多回,不便贈人了,你兩人隨便那個要也好!”

惠雅聽說刀劍不入,本也有點動心,但她一向來謙讓,而且稟性溫柔,忙道:“你給搭兒妹妹罷,我武藝雖說不行,也比她強了好幾倍,用不著鰻皮水靠!”

於志敏無奈,只好把水靠給了阿爾搭兒。那知阿爾雍兒見惠雅不要,她也掖辭道:“我有劍了,你給皇后姊姊!”惠罵道:“劍?你還不大會用哩!快點拿去!”出於志敏手中將鰻皮水靠奪了過來,塞往她的懷裡,於志敏又得教她怎洋穿著,待她穿得妥當,才背起兩個大麻包出帳,向逍遙客說一聲:“何勞老丈費神了!”

逍遙客道一句:“不消說……”於志敏身形一晃,已經不知走了多遠。

阿爾拼兒見於志敏一走,不禁叫出一聲:“不好!”

逍遙客忙問她有甚麼事。阿爾搭兒又不會說了,只好用方言道:“他不帶馬去,買了馬糧怎樣馱得回來?”惠雅將話忿轉告逍遙客,惹得逍遙客發笑起來道:“真是痴兒!他要是帶馬去,只怕再過三天還回不來哩!”

惠雅見夫婿已走,急將他留下來一顆鰻珠掛在帳頂,霎時光華四射,二十丈圓圈之內殊光所及,積雨漸消,人站在珠光底下,竟是不覺寒冷,不禁大喜道:“阿敏這人好傻!把寶珠這樣使用,只要一顆就夠了,他反而教我們將寶珠持在駱駝胸前,害得我們人人都冷!”

逍遙客聽他這位外曾孫女說的雖是道理,但於志敏何等聰明,難道這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略一想索,便知就裡。笑道:“你才真哩!要知他生怕寶珠接起,會將不可預測的敵人到來,所以才吩咐技在駱駝頸上,讓駱駝得暖,我們只須裡面帳頂一顆就行。他還把沒有接寶珠的馱馬拴在帳門邊,讓它受到帳裡的珠光照射,那能說他不知道利用珠光的事?”旭頓了一頓,接著又道:“今夜當心有事,得睡清醒一點,我要練一回功,順便做你們的保鏢,你們先睡罷!”

惠羽急道:“舅公爺爺你先睡,好待有事的時候幫我們打。我們四人輪流值更,哥哥先值然後交給嫂嫂,嫂嫂交我,我交撈兒妹妹,到搭兒妹妹的時候,敢情天也亮了!”

逍遙客點點頭道:你這樣安排也好,但我仍然要靜坐練氣,你們儘管輪你們的。還有馬衣裡面的寶珠也先收回來,省得有失!”

各人依言做了。那知齊孛兒值更不久,彷彿聽到呼喊的西北風裡,夾有雜亂的聲音。齊孛兒還未並確定是否蹄聲,逍遙客已經輕喝一聲:“當真有事,快點起來,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晃,已出了帳門。

各人原是和衣而睡,聞聲躍起,惠雍把齊孛兒拉在身邊,先一步出賬,惠雅日來和阿爾搭幾十分親呢,情知阿爾搭兒雖然有衣護身,有劍殺敵,但她輕身功夫不行,忙道:“阿爾搭兒妹妹,你就優在帳角不必出去,要是敵人離這帳不及一丈,你就用劍掃他馬腳!”

阿爾搭兒自知藝業比不上惠雅,卻因惠雅和她情分很好,不肯讓她單獨迎政,拋了一個媚笑道:“敏郎給我寶衣寶劍,正要我多殺惡人,躲在帳裡怎對得任他?”並且堅執一間出帳。

雖僅是幾句話的工夫,帳外的蹄聲已清晰可聞。

惠雅見事機已急,無法再和她講細說明,只好牽他的了叮嚀一聲,“你要緊跟著我,不許亂跑!”

阿爾搭兒才說一聲“是呀!”逍遙客敢情已去探敵回來,在帳外叫道:“雅兒教她兩人守鋒,雍兒雅兒跟我迎上去和來人打話!”

惠雅忙將逍遙客的意思對阿爾搭兒一說,來不及吩咐她怎樣守法,即時閃身而出。

阿爾搭兒再探頭出帳,已不見逍遙客三人,只有她的姊姊齊孛兒由另一個帳角踽踽而來,忙喚一聲:“姊姊!”閃身出去,又道:“你守這一頭,我守這一面,只要有敵人上來,我們就殺!”

齊孛兒見她這位子日除了騎馬之外,最不喜搬後弄劍的妹妹這時一劍在手,居然也要說殺,不由得好笑道:“殺呀!我看你殺得幾個?”卻聞惠雅的口音在遠處。喝道:“來的是甚麼人?快給我停下!”齊孛兒向聲源處看去,因為近處珠光明亮,看出去只見一片漆黑,忙喚一聲:“妹妹!你想法子把帳頂的珠子拿下來!別叫賊人看到我們在這裡!”

阿爾搭兒向帳頂瞥了一寶,卻說一聲:“不拿!”

齊孛兒道:“你不拿,我自己上去好了!”

阿爾搭兒著急道:“也不准你拿!”

齊孛兒笑道:“你這妮子越來越壞!嫁得一個好大漢,連妹妹的話也職聽了!”

阿爾搭兒也笑道:“你不知道我敏郎要這顆珠子指引方向麼?把珠子拿走,他就不會回來啦!”

齊孛兒答道:“你可不早說?害我乾和你著急!”

阿爾搭兒淺淺一笑,卻擰轉頭向敵人那方面眺望。只聽到一個微狂的嗓音喝叫道:“別說了!誰叫你送到我們嘴裡,這還能夠不吃麼?”接著又是一聲大喝,立聞叮噹的兵刃聲,淒厲的呼叫聲,在那邊鬧成一片。

齊孛兒驚道:“他們真個打起來了!”忽撥匕首在手中。

阿爾搭兒道:“誰不知他們打起來了?你只要要記著你的甜郎,我保管你不會再!白什麼!”右手拍一拍白霓劍把,小腦袋一歪,笑道:“我敏郎給我這枝劍,就是要我替他多殺幾個!”話聲一落,把垂在頸後的鰻皮帽子拉往頭上一套,笑說一聲:“你看還有這個!”

齊孛兒見這位不敢看家人殺單的妹妹,只說到她的敏郎,居然敢殺起人來,可見她對她敏郎的情義何等深重,笑一笑道:“嫁得拳頭大一個女婿,就終日郎呀郎呀的也不害羞哪!”

阿爾搭兒道:“我偏要叫!每天在心裡總叫上幾千幾萬遍!”

這時遠處的夜幕裡已是殺聲震天,可是這一對姊妹卻站在一起大談特談她兩人的“郎經”,並沒有把眼前的生死當作一回事,蒙古固然有“兄終弟及”的陋習哥哥死後,弟弟繼承遺產可連嫂嫂也繼過來作為自己的妻但當她的丈夫還生存在世上,別人就休想染指。

齊孛兒姊妹在眾敵當前,仍保持德般冷靜,談笑自若,這是情愛給她以勇氣,並不足以為奇。常見不少膽小如鼠的少年男女,聽人說鬼,不敢伸腳下床,到了人約黃昏,居然敢獨自徜樣在農場裡面,隨待他的心上人相見。

這時,前方的激戰更加猛烈,敢情來的敵人太多,而且都是輕騎夜襲,任憑逍遙客三人武藝再好,也不過擋得正面幾個敵人,擋不完兩翼攻勢。只聽戰馬一陣厲嘶,珠光所及的邊際,已出現幾一個匹馬影,一陣箭雨,直射向這邊的蓬幕。

要知塞外男女合俱習騎射、所以一些少女都懂得避箭的方法,齊孛兒姊妹,一見寒星耀目立即一仰上軀,滑到雪上,所有的利箭夾著銳嘯,由她兩人胸上射入帳冪。

如果賊人這時再射出一排箭雨,阿爾搭兒因有縫衣護身,尚可無礙,但齊孛兒必定無可倖免。

但是,賊人發射第一排弩箭之後,只聽到駱駝隔帳厲嘶,並沒有人出來,蹄前只有這兩名不會武藝的少女,已未免小題大作,竟不繼續發射,叱喝一聲,幾匹戰馬立即衝前,直踹帳冪。

另外幾名賊人竟呵呵大笑,想將二女攜上馬背。

那知阿爾搖兒身子一倒,立即有她姊姊說一聲:“只要聽我喝聲,立即搶馬衝上!”話聲方落,兒名賊人已滾鞍落馬,正伸長賭博要提二女起來。

阿爾楷兒廷昨半展,瞥見賊人個個身軀高大,眼睛深陷,已知來的是何等人物。她恐怕劍芒會將賊人驚走,或被對方發覺過早於已不利,所以一直未將寶劍抽出。這時大喝一聲:

“戈薩克!”寶劍同的出鞘,一丈二尺長的芒尾斜斜向上一掃,五六名賊人已橫屍在地,接著向右邊一卷,剛衝到帳幕的另一撥戰馬,匹匹四蹄齊斷。

齊孛兒趁這一瞬間,躍起身軀,剛上路上馬背,即一撥馬頭,反衝敵陣。阿爾搭兒比她姊姊更快,她生怕帳冪一倒,鰻珠一落,她那敏郎就不知道方向回來,所以先把沖帳的戰馬劈死。

仍她也藉這一劍之勢,騰身上馬,竟搶在她姊姊的前頭,仗著皮衣罩得只剩兩隻眼珠,身上刀劍不入,將寶劍扁起,分擺兩邊,丈二童芒就如同辮鯊的長鼻,故意找敵人來鬥。

敵人見這位滿臉花紋的怪人竟是恁般厲害,一吶喊,所食的和箭統統對準阿爾搭兒身上猛別。

那知利劍一碰上鰻皮水靠,竟是粉粉墜落,阿爾搭兒除了感到身上像被石塊擲中,而有點微病之處,絲毫無損。達一二十丈的距離,不須戰馬幾個縱躍便已馬頭相接,弓箭已變成無用的東西,但白霓劍的芒尾仍然矯若遊龍般在賊馬將上橫掃。賊人遇上不是被腰斬,就是被穿胸,頃刻間己死了二三十個。齊孛兒英雄無用武之地,緊跟她妹妹馬頭,看那屍首翻滾,不禁駭然。

這群戈薩克賊人幾時見過這般歷安的廝殺?尤其那怪人竟不怕強弓利箭,如何能再打下去?只好譁叫幾聲,各撥轉馬頭,向四處逃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4-1-25 16:14:06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回 莫憚人多 幸逢女冠子 自知命簿 甘讓少年郎

阿爾搭兒大喝一聲:“你這些哥薩克強盜往那裡走?”

一俯身軀,催馬追去。忽然前面也一聲大喝,立聞一聲慘叫,同時有一條身影飛落。阿爾搭兒吃了一驚,寶劍一揮,芒尾掃出。

那條身影忽又拔高丈餘,叫一聲:“是我!”

阿爾搭兒出是逍遙客的口音,不由得粉臉一紅,忙將寶劍收回。逍遙客身形落地,見她兩人沒事,笑了一笑,打個手勢教他兩人照顧帳冪,立又飛身走了。

原來當時逍遙客一出帳外,即由戰馬蹄聲辨知來敵不少,急帶張氏兄兄迎上前去,免致波及帳幕,今後沒處安歇。

他老少三人麼得速,敵人也來得快,雙方在二里外碰了面,張惠雍大喝一聲:“來得是什麼人,快給我停下!”同時也就掣劍在手。

敵方在急進中忽見三條人影攔在馬前,還敢亮相喝陣,也頗覺意外地勒馬止蹄,為首一人冷冷地說一句:“快陝點獻寶!”

張惠雍朗笑一聲道:“你是什麼人?叫我獻什麼寶?”

那人大聲道:“本將軍是阿魯思羅系國斯茲搭爾部的大將軍,今夜看到你們有發光的寶,才率領本部勇士千人向你索寶,你須連這女……”它說此間,右手的馬刀即向惠雅身上一指。

張惠被聽那賊人哇例譏咧說得像梟叫般難聽,已是心裡充氣,再見它開口索寶,還要指著自己身上,意思那還不夠明白?登時粉臉含暈,躍上去就是一劍劈落。

那人既然自稱為大將軍,武藝也不至於太差,乍見銀光一閃,左臂套著鐵盾去即一迎,“當”一聲響,張惠獄鋼劍所在鋼盾上,被它一推,竟自滑落。

但是張惠雅含煩發招,一擊不中,趁著身形落下的時候,鋼劍沿後一落,把那賊入的坐騎斬去一隻前肢。

四腳馬驟然變成三腳,痛得它一聲歷嘶,後蹄往上一踢,剩下一隻前膠無法站穩,立把那人掀翻地上。

那賊人揮身甲冑,轉動不靈,一落地面,更只有挨把的份兒,頃刻間,被惠雅一連斬它十幾劍。

逍遙客雖聽不懂張惠雍和來人說些什麼,但由疾言歷色判斷,也知來人決非善類。一見外曾孫女兒已經出手,它也大喝一聲,起子一掌,將另一名馬賊震落馬背,雙腳一伸,已是不活。

要知這批馬賊原是羅剎鬼國的一支鬼兵,它們飄忽無常地在漠北掠劫商族,橫行無忌,因為人人受制於玄冰谷老魅,連性命都無法自主,對砍時只知拼命,竟使徵慣戰的遊牧部落全都畏之如鬼。

它們是以戈薩克的馬賊為前鋒,以匿夫哥樂的賊種為中堅,自從渡過太和嶺以東,即未逢敵手。更因它們向常擄人蒸吃,甚至於生食人血、人肝,所以遊牧部落都把它們叫成羅剎鬼,更加不敢接近。

這一夜,它們本來紮營與逍遙客諸人相距不過百里,但這羅剎鬼的行動真正如鬼,營地不亮燈火,竟瞞過了於志敏一對神眼。如果這邊不接起鰻珠,羅剎鬼也難發覺湖海這邊有人而過來侵擾。偏是馬根短少,於志敏須往別處購糧,大雪天的瀚海中難於辨向回來,只好掛起經珠以便辨認,反將這批下流馬賊先引過來。

張惠雍一劍斬廢一馬,佼這批強盜大感突然,群呼一聲,立將老少三人圍在核心,兩翼的弓箭手也猛沙向珠光的所在。,逍遙客本來就恐怕波及帳幕,才出來遠處攔截,此時見賊人衝向營地,那肯輕易它們得手?大喝聲中,‘‘英雄索’’同時撤出,“啪”聲響,將那自稱大將軍的鋼盾碰成兩半,連它一條左臂也被打扔。英雄索橫裡一掃,縱裡一跳,遏上中是腦袋開花,就是五臟震碎。

張感雍也在他妹妹發招的同時,挺起長劍,向賊叢斬砸,但他遇上的情形和妹妹一樣,對那些渾身裡在甲冑之下,只露出一對眼珠賊人,竟是無隙可尋,不知由那裡著手?反被恢騎的衝力,壓迫他躍上賊人的頭頂。

逍遙客見他兄妹徒勞無功,大為著急,忙喝一聲:“你們用劈空掌把她震死!”

一語驚起夢中人,張氏兄妹被他舅公爺爺一提,各自吆喝一聲,用劈空掌力震得那些賊人慘嚎連連,眨眼間,已有十幾名破人躺在自己鐵蹄之下。

但這些馬賊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江洋大盜,越獄死囚,雖知z、t方三人武藝高強,眼見己方多人死亡枕籍,仍想仗人多把方拖{,以奪取最後一勝,因而前仆後繼,蟻附上前,逍遙客三人打殺得血肉橫飛,仍不肯退後。

儘管逍遙客武藝高絕,看到這種不知道“死”字的馬賊,也不由得皺眉,除了“殺”字之外,竟想不出善策。

敢情那自稱“大將軍’’的賊人所說不虛,這一批馬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八百銑騎橫行起來,得少也有兩里路寬,一個“大將軍”死了,另一個又自稱為“大將軍”統率餘眾猛衝。逍遙客三人要不是輕功卓越,走在馬賊的頭上,真是被這龐大的鐵騎隊踐踏糜爛。

經過好一陣子,正面這股馬賊十停已死去三停,攻勢也被他自己的人馬屍骸擋得沒有初時凌厲。逍遙客側眼一看,瞥見左右兩翼的賊人像兩隻蝦鉗,彎彎地伸向賬幕,不由暗目吃驚,急喊一聲:“雍兒!你們兩人臉力擋他一陣,我回去就來!”話聲一落,人即飛走。

那知未達帳前,已見賊人紛紛退下,逍遙客無暇推想,見賊就殺,掌索齊施,立將兩名馬賊斃在馬下待與齊孛姊妹會合,見她兩人無恙,又轉替張氏兄妹兩人擔心,急趕往援助,不料一轉回頭,立見一道銀色光芒在嘶殺那場地往返盤旋。

逍遙客認得那道銀色光芒,是一種最厲害的劍光,再見它一伸一縮就是將近百丈,驚得他暗叫一聲:“完了!”一路盡力飛縱,因知己方無此手,急到尚未看清那人的身影,遠遠就大喝一聲:“休欺人大甚,逍遙客在此!”

話音發出又聽惠雅的口音喊道:“舅公爺爺!我們有了好幫手了!’’逍遙客這才知人家原是來幫手殺賊。這時見他兄妹呆立在兩匹死馬上,忙道:“你們還不上去,站這裡子甚麼?”

惠雅道:“她說用不著我們哩!’”

逍遙客目光一掃,果見那人劍芒到處人頭滾落,馬賊枉有一身甲冑,遇上那道劍芒,竟如豆腐做的一般,毫不留滯,就被一掃而過。那人的劍芒固然凌厲,而身法也快得出奇,看來竟與自己不相上下。雖說如方不需人幫助,但自己那好坐事其成?叫一聲:“大俠請稍緩手,留幾個給老夫!”人隨聲去,“當”一聲響起,又有一名馬賊喪生在英雄索下。

深人吃吃兩聲嬌笑道:“前輩儘管找好的殺,我一時也吃他不完!”

逍遙客一聽,竟是嚦嚦鶯聲,分明是個少女的嗓音,不由得暗暗驚訝心想:“這人莫非就是……”忙揚聲道:“來者莫非是王姑娘麼?”

那人笑道:“王姑娘沒有來!”

逍遙客聽她這回的笑聲竟是略帶淒涼,雖覺有點奇怪,但這時殺賊重於一切,不便詐問,只好漫應一聲,便揮舞英雄索撲進賊叢。

那樣馬賊為數雖多,被新來這位少女一陣狠殺,十停又去了五六,逍遙客百幾十年來,難得有機逞雄,這時見那不明來歷的少女殺得多,殺得狠,激起他萬丈雄心,竟像是與那少女賭狠,一索一掌打得賊人漫天飛舞。‘馬賊被他兩人殺得膽寒,也顧不得玄冰谷老繼刑法厲害,且顧性命要緊,各自策馬向夜幕中四散。

那少女嬌連聲,不顧一切起步猛追。

逍遙客忙邊追邊喚道:“女俠暫且留步,窮寇匆追,饒她共罷!”

那少女頭也不回,只說一聲:“前輩照顧他們要緊,不必再追來了!’’逍遙客微微一愕,被她接連幾個縱步,去得無影無蹤,不禁惘然痴立。忽聽惠雅莊身後不遠喚呼,只好移步迴轉。

惠雅見她舅公爺爺獨出回來,忙問道:“那年輕的道姑娘怎地讓她走了!”

逍遙客吃驚道:“那人處道姑?她有名字漢有?”

惠雍搖搖頭道:“她只喝一聲本道姑在此,就和敵人殺了起來,後來見我們還更和敵人嘶殺,才說我的和妹妹的劍不成,別浪廢氣力,不讓我們上前,並未聽她報什麼名字!”

逍遙客沉吟道:“這哆說米也奇,大漠南北果然道教也盛行,但全真教、正乙數、太乙教和天師教都已退回中原,只剩一個真大教是在漠北,而近百年來真大教並沒有什麼出色人物,確及令人費解!“已獨自想了一陣沒有想通,又苦笑一聲道:“我們回去喔,別讓她兩人等久了!”

阿爾搭兒若無其事地和她姊姊在珠光籠罩之下談天,一見老少三人回到,登時滿面春風,打起鄉譚道:“你們要是再不回來,可教人急死了哪!”很出然地走往惠雅身邊,輕輕握著她的手掌,對逍遙客點頭微笑。

惠雅笑道:“這時我不是回來了……”向狼藉地上的屍體瞥了一眼,“喲”一聲道:

“你殺的真多!”

阿爾搭兒眼珠一閃,笑道:“是敏郎殺的?”

惠雅託道:“他回來了!”

阿爾搭兒搖一抵頭,將她手上的短劍帶稍一揚道:“敏郎給我這個寶劍,所以說是他殺的!’”

惠雅好笑道:“那還是你殺的呀!’,

阿爾搭兒搖頭說出一個“不”字,接著又道:“我不會殺人,連殺雞都不敢,但我一想到敏郎給我這柄寶劍的用意,擾敢了起來了,不但敢,而且還殺得比我妹妹多,方才我問她嘶殺時,她心裡怎麼想的,她說她在求上帝給她勇氣殺人,但當時我沒有求上帝,只是求敏郎……,”

惑雅失笑道:“他又不是神,求它何用?”

阿爾括兒趕緊握一握她的手道:‘‘求他才真正有用哩!我想到要和他再相見,定要殺盡這些賊人,勇氣立刻就來了,所以敢給賊人一陣狠殺。但是,這些屍體我卻搬它不功。要等你回來搬哩!”

惠雅笑道:“你再求他給你力氣好了!’”

阿爾搭兒搖頭道:“求他也不會給,要是敏郎在這裡,他也決不讓我們去搬這些臭屍啊!’”

在情愛這一方面,阿爾搭兒自有她一套見解,惠稚說她不贏,笑道:“我們兩人來抬!”又朝正在說得起勁的哥嫂兩人叫一聲:“來呀!你們先來抬屍再說罷!’”

惠雍正在眉飛色舞,向它自己的妻子大談當時怎樣打,怎樣救,他舅公爺爺怎樣把賊砸死,那道姑的劍怎樣厲害,大有將全般經過重演一遍的豪氣,被她妹妹這麼一嚷,厚臉皮不禁一紅,笑著罵道:“你說得,別人就說不得?”

惠雅道:“你們過一會再說不行麼?”

逍遙客正站在一旁,欣稿這四位年輕人的神采,忽見張氏兄妹此一句,彼一句好像是爭吵,忙道問:“你兩人又吵甚麼?”

惠雅笑道:“哥哥要把方才嘶殺的事,做出戲來給嫂嫂看了!”

逍遙客哈哈一陣大笑。惠雍卻恨不得立刻找一條縫鑽了進去,但是齊孛兒不知老人家笑甚麼,她又臉包甚麼,反而低聲詢問,更是急得惠雍盡是瞪眼。

惠雅卻自欣她那頑皮的傑作,在吃吃笑聲中,將所說的轉告她嫂嫂。齊孛兒聽得好笑道:“人家夫婦間的事,你也要說,難道你就變有呢?”惠雅的臉皮還不夠厚,一扯阿爾搭兒的,說一聲:“我們收拾去!”

齊孛兒見她兩人不嫌骯髒,搬走那些屍首,不法再說什麼,也趕過去幫手,一面卻在嘟唱道:“沒有我份殺,倒有我份搬,這些臭屍真惹厭!”。

的確也殺得太多了,五人一齊動手,也搬到斗轉星移的時分,才盡將營帳,近的屍首拖出百步開外。

各人略為閉目養神,已是東方發白,飄舞的雪花在朝曦照射下,便作金黃,竟像金花朵朵,由天空中撤下,了隨世人進情擷取。

阿爾搭兒一面和各人收集馬賊遺下來的糧珠,一面哼她自己編成的單歌,不時抬頭望望她敏郎所去的方向,顯得她心裡有幾分擔憂,當她答頭看那懸在帳頂上,被太陽照的有些失色的鰻珠,雙眉更是緊緊皺在一起。

一作女孩子對她所愛的深不深情,只有在這些細節中力真正能夠看到,逍遙客的目光不時掠過個人身邊,發現阿爾搭兒的神情,聯想到多少人在枕邊的山盟海誓,總帶有幾分造假,不覺點頭諮嗟。

女陽一寸一寸地升高,阿爾措兒的心情一寸一寸地下沉,終於忍不住叫一聲:“皇后姐姐!你說他幾時回來?’,

這一個疑問,教惠怎生答覆?事實上她自己也暗自心急,煩憂。輕輕說一句:“我怎能知道?”

阿爾搭兒對惠雅這樣答覆並不滿意,立刻又追問一句:“你說他要不要回來?”

惠雅迫無奈何,只好點一點頭,當作個“回”宇。那知阿爾搭兒獲得她這樣一點頭,竟如獲至寶般笑起來道:“他一定回來的啊!從昨夜到現在。我總擔心他在路上遇著像這邊同樣的事,他到底只是一個人啊了,你這麼一說,我已經放心了!”惠雅見她痴得可憐,”故意嘔她道:“我點頭的意思是說不回來,你自己弄錯了!”。·阿爾搭兒怔了一怔,立又“噗”一聲笑道:‘‘人家搖頭說不是,點頭就是,你點頭說不是,這是那來的道理?”

惠雅笑道:“我金口說的什麼,就應該是什麼!’”

阿爾搭兒盡是搖頭道:你不依照人家的習慣。那就是你錯了,我就不相信你的話!”

這一對同裳姐妹一面做她的事,一面不停嘴的戲謔,飛舞的雪花已由金黃變成灰白,這力聽到遠處一聲長嘯。

逍遙遙客曾經聽過於志敏的嘯聲,知道那嘯聲定是於志敏所發,急忙以嘯聲相應。此一聲,彼一聲,振盪得近處的雪論橫飛。過了半晌,才見於志敏提著兩個大森袋,衝雪走來。

阿爾搭兒已是迫不及待,高叫一聲:“敏郎!”飛一般跑了過去,抱著他的頸子嗅個不停,還滴下兩行熱淚。

於志敏反而被她鬧得滿臉通紅,忙在她身邊輕輕說了一句,然後和各人相見。

逍遙客瞥於志敏精神有點困頓,忙道:“你此行辛苦,反正我們糧襪已經充足,不必急急起程,先進去歇息罷!”

於志敏確是累夠了,當下不再客套,向縱橫狼藉的屍體瞥了一眼,立即說一聲“有勞老丈照應了!”將麻袋讓在帳前,徑進自去。,阿爾搭兒見愛婿回來,也不管別人笑她不笑,朝惠雅使個眼色,示意一同往帳裡去。惠雅可沒她這份膽量,輕輕搖一搖頭。卻教逍遙客看在眼裡,笑道:“你兩人去罷!還害什麼羞?看他累得一身回來,說不定昨夜也曾廝殺一場,莫讓他連水都沒有一口吃的!”

惠雅得此一語,才任阿爾搭兒牽她走入帳中,再看於志敏,自己取了一個衣包當枕頭,閉目躺著。

阿爾搭兒輕手輕腳,走上前去,坐在個郎身側,一本正經替他捶腰拍腿,連惠雅都不住要咬著指頭偷笑。

於志敏這一覺竟又睡到飛雪金黃,中間一頓午餐因為睡得太香,別人也不去找他,直到晚飯陳列,他才醒起來揉揉眼睛,詢問時刻。

逍遙客笑道:“你也不必問時刻了,看位能睡得這麼香甜,昨夜裡只怕也像這邊同樣經過廝殺吧?”

於志敏搖也我道:“廝殺倒是沒有,但那些瓦刺人因為這把弓,幾乎和我發生誤會,迫我和他們玩了十幾套把戲,這力肯收兵迴轉,如果他們真個心服口服,這時已該走在回國的路上了!”

阿爾搭兒“唉”一聲道:“昨晚還是我害你白跑一趟!”

於志敏含笑道:“你這話怎說?’”

阿爾搭兒道:“要不是我說馬糧沒有了,你就用不著趕那麼多路,提那兩袋子馬豆回來,當時只要再等兩個時辰,戈薩克那些馬賊主自己送來了”

於志敏笑道:“走這趟也不冤枉,本來瓦刺已被牛祥明那廝蠱惑,前陰工到什麼蘆草井字,要不走這一趟,那能把他們趕回去?再則我要不走,鰻珠也不掛在帳頂上,戈薩克人怎知有人這裡,而自己送馬糧來?

阿爾搭兒夾了一大塊馬肉放到於志敏的面前,笑道:“他們不但送馬糧,也送了馬肉,乳酪和酒。這幾天光吃乾糧,喉裡總是乾焦焦的不好服,這回可好了,再在這裡住上個把月也不要緊!”。

離雍忽然插口道:“方才你說牛祥明那廝,到底殺了沒有?’,?志敏才回得“沒有”兩字,惠雍嘆一口氣道:“還好!’’於志敏笑道:“他已經走了,要是再遇上,就留給你兄妹殺就是!’’接著又問起這邊廝的情形。逍遙客道:“要非那年國道姑幫手縱命名能夠取勝,這帳幕也無法保持完整了,當時我以為是你那位梅花女俠,待問起來,她卻說王姑娘沒有來,照說你應該認得才對!”

於志敏忙道:“她長相什麼樣運?’”

惠雅搶著道:“很美!用一枝帶著芒尾的寶劍!’”

於志敏道:“這就奇了,我從來沒有那樣一位朋友!”

逍遙客道:“面貌沒有看清,由說話時的嗓音聽來,反正總是少女就是!”

於志敏無論如何絞乾腦汁,仍然思考;出那年輕道姑是誰。他曾經想到也許是蟬兒或閔小玲,以蟬兒已被毀容,決不會關,武藝也高,但也高不到這份程度。再則,她兩人都不是道姑裝束,也沒有那樣好的一枚寶劍。

他死自要想出那神秘而年輕的道姑來歷,不覺出神多時。阿爾搭兒見他沉吟不已,忽將他面前那塊馬肉奪過,另換一塊熱的過去,並吃著嘴道:“你再不吃,又要衝了啦!”

於志敏不忍卻撼似水般的柔情,只好報以一絲輕笑。

這天剛逢雪齊,阿爾搭兒一早起來邀她姐姐齊孛兒和惠雅幫手,將散在各處的戈薩克人坐騎趕在一起。待得於志敏三人出來拆那帳幕的時候,阿爾搭兒已將馬群分成三隊,每隊將近百匹,哈哈嬌笑道:“現在馬都不露賣了,只好招兵來騎就行,你們三人做先鋒,我們三人娶做抑隊將軍哩!”

逍遙客見她三人頑皮得可愛,也忍不住發笑道:“我的這一行將要變成馬販子了,直往瓦刺也不怕沒有路費了!”

於志敏道:“我們這裡已是瓦刺的地界?”

逍遙客一驚道:“怎會是瓦刺地界?”

於志敏笑道:“我們在大漠走了幾天,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原來已經走到匣爾札庫附近,今天再走,可能要經過三處小河,幸而河水已冰,人馬還可以走得過去。”

逍遙客既不曾來過,又無道理圖,想答訕也無從答起,授應了一聲“哦”便協力捆紮營帳,馱上馬背。

因為趕這成群馬匹,自然走得遲緩,朝行暮宿,可是大半個月,中間經過米米散丹,巴夏托里等地的時候,於志敏就想將這累人的馬群賣掉。無奈找不到若大的買主,而且馬神上已烙存大印,一看旗知足戈薩克人的馬,更加沒有人敢買要想把它們放走。卻因他久已供人騎乘,依人而食,若放任不管,反而使他自己不會找食,而活活餓死有乘本意,只好拖著這個累贅,打算走到較大可作鎮再作區處。但是,多了這些馬群,卻使這一行六人墊須在市鎮外面搭起營幕作為起居之所,並須輪流看守,還得替他找糧食和飲料。

這時候阿爾搭兒已深深感到替別人帶來不少麻煩而十分懊悔。到達鳥蘭布哈晚上,阿爾搭兒享受她夫婿盜意溫存之後,面帶愧色,晚一聲:“敏郎!要是明天到扎薩克圖還賣不攤馬,就任他們自己走了罷!你看這一路已經有不少森林。也曾見過三幾匹野馬,它總可以找它同伴尋些吃的了!’,

於志敏笑道:“我的親親!你怎忽然忘了扎薩克圖正是瓦城為都城呀?明天到了都城,要是沒人買馬,就送給也的光,也兩國的刺交好的禮物呀!””

阿爾搭兒一被提醒,驀覺自己一個心已全放在丈夫身上,一切都作等閒,也不禁自己失笑起來。

於志敏見她笑得詭弄,忙向她詢問,阿爾搭兒默默無言地捲入懷抱,這一份情態那還不識?於志敏觸起情思,不禁輕輕一喟。但他兩人肌膚相接,這一喟未輕,阿爾搭兒已自驚覺,立將粉臉一貼個郎腮旁,喚一聲。“敏郎!你覺得有什麼不快活麼?”於志敏輕輕答了一個“不”字。

阿爾搭兒把他摟得更緊,並在他耳邊幽幽道:“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你定是不能快活,因為你擔心我和王姐姐相處不來。唉!她深深透了一口氣,續道:“但我只要你永遠記住我就行了,要是王組姐當真不肯相容……”

於志敏忙將她纖腰摟緊,貼耳急道:“你王姐姐也是寬宏大量的人,不會不近人情,容不了你!”他說到這裡,自覺臉頰上有點溼膩,急用手一摸,原來阿爾搭兒的淚水已滴在他臉上,真使人可憐可惜。忙用手替她擦乾,一面說道:“你不需傷心,急不會沒個著落!”

阿爾搭兒動動頭道:“我也知道會有,但終覺苦了你,使你替我擔心,還要受委屈!”

她說時嗓子猶自暗啞。

兩人又相互慰藉一陣,然後鼾鼾入寐。

由鳥蘭布哈到扎伊克圖不過是百里左右,兩者之間,隔了一道察罕何。北部河流不急,尤其察罕河是一道內陸河道,長不過雲百里,流進薩金察泊就算到了它旅程的終點,所以流速更緩,冬季水枯,厚冰盈尺。各人在路上已有過醒厚冰的經驗,這時毫不猶豫,將戰馬馱來爐灰,乾草,撒在冰面,便趕馬過河。

於志敏是這一行人中的主腦,而且已可說流利的土話,自然和逍遙客,惠雍等兩人走在前頭。那知剛過河岸,即見路側的一棟高大的杉樹枝上,有一樣白色的東西在樹葉叢中掩映。若非於志敏隨地留神,敢情也不會發現那杉樹的高校,居然有異。這時免不了“咳”一聲,停下步子,向那枝上加加註視。

逍遙客見於志敏忽然停步,也跟著向他自己目光投射處看去,不禁失聲道:“誰把一張紙貼在上面?’,

於志敏已看出。是一張白綿羊皮,因見逍遙客說是紙,不好實說,笑說一聲:“我去拿來!”輕身一縱,將那方羊皮取下,一眼便看出上面用針刺成“主臣不和,謹防有變。,’八個中華楷書,雖是針劑的筆劃,仍看出十分娟秀。

逍遙客見於志敏手上拿的是羊皮,老臉也不禁微紅,湊上去一看,失驚道:“看來又是那道姑所為!’”

於志敏道:“我也猜必定是她,可見她已是跟我們一路,並且先我們到達,而我們竟毫無所覺。,”

逍遙客道:“主臣不和四字是什麼意思?’”

於志敏才說一聲:“這個我知道!”卻見馬匹源源渡河,忙道:“我們先讓開馬站的地方!“與逍遙客走了一程,續道:“本來也先原是瓦刺王,但他的父親脫歡立脫脫不花為韃靼王而自居太師,專攬權勢,再傳到也先,三番兩次出兵彭我邦能,全是也先的主意,脫脫不花反而有意歸附,那道姑說主臣不和,定是指此。由此看來,那道姑竟是奇人,倒非見一見她不可,但她教我謹防有變,到底要我保護脫脫不花,還是教我特別當心自己?”

逍遙客道:“既然脫脫不花為人平和,自然要暗裡保護,但這裡是也先勢力之內,不便與他決裂,只有步步當心為好!’”

於志敏同意此說,繼續前行,直至太陽卸山,才在距城裡許的曠地上架起棚帳,拴好馬匹。

依照路上的慣例,這時該是齊孛兒妹妹和惠雅爭著做麥餅,於志敏三人分頭飼馬的時候。可是,今天卻有點特別。

她們三人幫忙拴好馬匹,惠雅便靠近於志敏身邊笑道:“我們在路上商量好了,今夜不做麥餅,也不燒馬肉了,往城裡買一頓好的回來吃吃!”

於志敏讚一聲:“好”接著道:“待我去買!”

惠雅搖搖頭道:“不!我們三字妹去!”

逍遙客也聽到了,笑道:“你們三人別去闖了大強回來!”

惠雅說一聲:“不會廠就跑往帳裡,取了必要的東西,招呼齊孛兒和阿爾搭兒聯被走往城裡。

張惠雍目送她三姊妹進了城門,驀地一驚道:“不好!她們三人別教牛祥明那顧發覺而逃跑了!”

於志敏也是隨之一怔,旋又笑道:“牛祥明要走,只怕早就走了,如果他覺得也先能夠保障他安全,相信決不會去!”

逍遙客也同意中志敏的意思,但它知道張惠雍報仇心急,順便開導一番,慰勉幾句,便與於志敏談論別的事,專等三女回來。

太陽落往山後,晚霞漫天通紅,不少土著趕馬群進城,看到城外逍遙客這一座小小帳幕,居然牧有幾百匹良馬不由得人人向這邊投以詫異的目光,逍遙客三人也向那些土著微笑招呼,表現出客人應有的禮貌。

於志敏以目光和笑臉迎送最後一隊土著進城,眼角再問遠處一移,忽見五騎如飛,正由烏蘭布哈的方向馳來。雖的相距數里,但已看出那五位騎士一律白色衣裝,前面那人披著一件白得發亮的大氅,迎風招展,不禁“咦”一聲道:“她們也來了!”

逍遙客驚道:“是誰來?”於志敏已來不及答,一聲長嘯,飛縱而去。張惠雍道:“妹丈走得那麼急,我猜定是他那五位嬌妻全來了,這回妹妹怎生是好?”逍遙客被張惠雍後一問,也觸動他的心事,一覺微喟一聲,勉強道:

“這倒無須發愁,俗語說船到橋前自然直,米已炊成,總有相容之地,這些日子來,我見你妹丈對你妹妹和阿爾搭兒是無分彼此,她們五人要是懂得體貼丈夫,也該懂得苦樂與共才是!“其實逍遙客自己也沒把握,才說出這不著邊際的話來。,”

張惠雅們曾不知這一問已使他舅公爺爺為難?但也見妹妹和妹夫恩情甚篤,得舅公爺爺一語也夠有點安慰,雙目凝神,向那來騎看去。

於志敏對於王紫霜日常彼著那件大氅早經眼熟多時,只不知她何事趕來漠北,諒喜中先發嘯聲,隨即趕去,果見是王紫霜、丁理姑、阿萄、阿莎、阿苫等五人,不由得相隔百幾十丈就揚聲道:“你們怎麼也來?”

王紫霜諾女遠走漠北,為的正是要找她的英雄夫婿,愛侶敏哥,因為言語不通風俗習慣迥異,五位少女雖具有精湛的武學也吃夠了苦頭。好容易找到一隊商旅指點她們來瓦刺的路,這才摸索來烏蘭布哈,看著天色將晚,不知城裡有無宿處,暗自焦急,忽聞熟悉的嘯聲,那得不喜出望外?

那細正在催騎急進令,忽聽到愛侶那樣一問,引發了滿肚子的牢騷,嬌嗔:“怎麼?我來不得?”

於志敏餓得躬背作揖道:“我那是說你來不得?只因夢想不到你會來,所以才問問罷!”

丁瑾進姑以下請女看著於志敏的尷尬相,都忍不住發笑,於志敏看在眼裡,心想:“你們總是看笑話來了!”但因愛侶當前,勉強裝出一本正經,接著又間道:“霜妹!你們不是往西傾山,為甚會跑來這苦寒的漠北?那鸞妹已放出來沒有?”

王紫霜輕嘆一口氣道:“說起來話長,敵是奉恩師轉告師公的意思,教趕我來助你,玉駕妹妹並沒有到兩傾山,就被別人,還害得我幾乎向仙女教殺戮!”

於志敏笑道:“仙女教那些邪魔外道,專擄掠人家的女孩子,縱使大開殺戮又有何妨?”

王紫霜“呸”一聲,罵道:“你才是該殺,擄了人家五個女孩子在你身邊,敢情還要再擄下去哩!”

阿萄再也忍不住,“噗”一聲笑了起來。丁瑾姑和她並留,忙輕踢她一腿,但王紫霜已自發覺,回頭罵道:“浪蹄子笑個甚麼?那夜哩還聽到哭哩!”阿萄這回不敢笑了,但臉上死自抽搐不止。

王紫霜狠狠瞪她一眼,又轉口問於志敏道:“你終日說殺,何知道人家仙女教是幹甚麼的?”

於志敏只是搖頭,眼珠卻向愛侶身後四女的臉上溜去。

王紫霜失笑道:“你別在我面前打歪主意,她們也不知道,就使她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秀目向四周一瞥,改口問道:“你住在那裡?還不帶我們去安置,難道還有別樣見不得人的不成?”

於志敏素知愛侶詞鋒凌厲,說話不肯饒人,但聽她後面一句,好像她預知似的,不禁一驚,忙道:“當然有重要事要告訴你知道,反正說起來話長,我也是才到不久,住在帳幕裡面,先和你去見過蒼莫前輩的門下,郭良的師父逍遙客再說罷!”

王紫霜聽說郭良的師父和愛侶同來,也覺得毛點意外,由夫婿引導先行,不消多時,到達於志敏營幕的所在。

經過引見,略事寒喧,逍遙客說一聲:“王姑娘遠來辛苦,請和老弟台往帳裡欽息,老朽與雍兒往城裡備點酒萊來接風!”

王紫霜館叫一聲:“不必麻煩老丈!”逍遙客仍漫應一聲,拉起張惠雍徑自走了。

於志敏正要將納二女的事向愛侶說明,王紫霜已先開口道:“你很想知道仙女教的事吧?”這時只好點一點頭,說一高:“你先說也好!”

王紫霜姊變一笑道:“仙女教擄少女的事是實,但她的用意卻在於救少女,因為十四五六歲的少女多半無知,而已婚姻不能自主,常會被她們的長輩賣嫁,所以仙女教先查明這些事實,才將那少女擄去,待她就大成人,然後微詢她的意思,放她回家。不過,經仙女教擄去的少女再出時,人人已有一身藝業,並看破世間險惡,自願當教徒一輩子的人也有!”

於志敏“哦”一聲道:“原來有此曲折,說起來也是一件好事,但她用的手段總是不太高明,為何不事先說明白?玉容妹妹給什麼人救去,你可知道?”

王紫霜道:“這個我卻不知。因為往西傾山的路上,巧逢仙女教的兩人正要擄另一名少女,被我把她制服,正巧那兩人就是擄玉鸞妹妹的人,問了起來才知玉鸞妹妹,被一名年輕道姑救走,她們投法向教主交帳,只得另擄一個,又遇上把她生意闖散。我問清了她教內的情形,再問被擄的少女,果然是被父母賣嫁的可憐蟲、才讓她們將人帶走了!”

於志敏聽說又是道姑救人,不由得沉吟道:“又是道姑,這道姑藝業可高,但她究竟是誰?”

王紫霜說道:“你們也遇上道姑?”

於志敏點點頭,將所瀚海里廝殺,和當天渡河後羊皮留字等情形一說。王紫霜奇道:

“我也不認得有這樣一個人呀!丁瑾!”等四女也覺那道姑來歷奇怪,紛紛亂猜。

他兩人還在彼此猜測,忽然帳門動處,兩名嬌豔欲滴的少女已跨步進來,一瞥見王紫霜等五人,立即盈盈下拜,各嬌呼聲:“各位姐姐在上……”王紫霜不待來人拜倒,已將她兩人扶起,回顧於志敏道:“這兩位是誰?”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 20:5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