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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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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鷹] 大俠沈勝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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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6 15:31: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回 最後一步

方重生一進門,就看到了慕容孤芳。她一臉的驚怒之色,站在白冰的身側,右手反握著一支閃亮奪目、精緻華麗的軟劍,左手斜靠在胸前,指縫間銀光閃耀,赫然扣著十多支尖長的銀針。

白冰緊依著慕容孤芳,面色已變得蒼白,身子不停地顫抖,似受了很大的驚嚇。一樣的衣飾,一樣的容貌,無論怎佯看來,她都與方才那個白冰並無不同,方重生卻一眼就看出她是第二個人。最低限度,她的眼神沒有方才那個白冰那麼晶瑩,身材而且矮了一寸,胸膛卻比方才那個白冰豐滿些。這一眼之下,方重生便已看出有這許多不同之處,因為他早就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知道白冰那片刻之間已早被慕容孤芳制服,放進那個箱子之內了;知道變化大法師裝備好的那個假白冰,已經在同時從躲藏的地方出來。

一切其實早已經準備妥當,只等紅梅盜在堂外出現。現在這個白冰只是慕容孤芳的一個侍女。她臉部的輪廓與白冰本來就有些相似,再經過變化大法師的變化易容術,已足以亂真。當然只是第二流的易容術變化大法師的那種第一流的易容術當然就無所施其技,因為他並非要製造出第二個人,只是要製造出第二個白冰。

在白冰進入快活林之後,慕容孤芳手下的十一個畫匠便已將白冰的相貌模摹下來,而且變化大法師先後還暗中窺視了白冰三次。以他驚人的記憶力,再加上那些畫像的幫助,他要將一個人易容成白冰那樣,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慕容孤芳手下的幾個一流的裁縫亦在暗中窺視過白冰之後。以相同的布料,以一流的手工在極短的時間,縫出了一件相同的衣服。所以只要白冰一離開白玉樓、沈勝衣的視線,在極短的時間內,慕容孤芳已可以將白冰與那個假白冰換轉,她只需將白冰制服,取下她身上的飾物,給那個假白冰戴上。

風入松卻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麻煩。

他留在堂外的那兩個大理武士對於紅梅盜的出現,亦沒有產生任何作用。

在堂外出現的紅梅盜並非別人,就是變化大法師。變化大法師的易容術天下無雙,武功方面亦不是尋常可比、突然下手,那兩個大理武士輕易便給他制住了穴道。

整個計劃到現在已經接近完成,然而這還不是最後的一步。最後的一步,現在才開始。

堂內的燈光比方才顯暗了很多,過半數的宮燈已熄滅。是慕容孤芳將它們熄滅的,目的只有一個

讓那個假白冰的臉色看來與真白冰更相近一些。

方重生縱身掠至慕容孤芳面前,連隨振吭道:“姑娘,發生了什麼事情?”

慕容孤芳淡應道:“沒什麼,那個紅梅盜只是進來一看白姑娘的月貌花容。”

語聲未已,白玉樓、沈勝衣先後掠進,白玉樓急奔至白冰身旁,又問道:“冰兒,那個紅梅盜可有傷害到你?”

白冰低聲道:“沒有。”她非獨語聲低沉,而且顫抖得厲害,她是裝做這樣子的。

她只有這樣,才能掩飾她的聲音,她雖然儘量模仿白冰,但到底難以完全一樣。事實上,她心中亦是有些恐懼,因為她一個弄得不好,破壞了慕容孤芳的計劃,便是白玉樓、沈勝衣不會難為她,慕容孤芳也不會放過她。也大概因為她心中有這種恐懼、聽來更覺得真實。白玉樓完全聽不出來。他聽不出,沈勝衣更就聽不出了,逕自問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白冰顫抖著應道:“紅梅盜……”

慕容孤芳立即替她接下去,道:“你們才出去不久,紅梅盜就從那邊窗戶掠進來,落在我們的面前。”一頓又說道:“他的身手非常迅速,就像是箭矢一樣,以我耳目的靈敏,在他的身形穿窗之前,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白玉樓皺眉道:“我們在外面也是完全沒有感覺,這個人毫無疑問是一個高手。”

慕容孤芳微喟道:“是的。”白玉樓道:“然後他就向你們襲擊。”慕容孤芳道:“沒有,反倒是找向他刺出了三劍,射出了好幾把銀針,但對他一點作用也都沒有。”她苦笑著接道:“卻將好些燈火射滅了。”

白玉樓目光一掃,只見那些熄滅的宮燈紗罩之上,果然留下不少針洞,驚歎道:

“姑娘使得好一手銀針!”慕容孤芳搖頭道:“若是好,就不會不能夠將那個紅梅盜留下來。”白玉樓雙眉緊鎖,道:“那個紅梅盜好大的膽子,完全就不將我們放在眼內。”

慕容孤芳道:“這個人的武功不知如何,輕功卻實在高強,我那些銀針雖然算不了什麼,但他的輕功卻確實是我有生以來所見到的最矯捷靈活的。”沈勝衣、白玉樓聽說都心頭怦然震動,跟著進來的風入松亦不禁一皺眉頭,道:“慕容世家江湖上人稱第一,姑娘的武功、見識、判斷自然不比尋常,這個紅梅盜,果然不簡單。”

沈勝衣道:“可不知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慕容孤芳道:“以我看,目的不外兩個,一是炫耀他過人的輕功,一是告訴我們他這一次志在必得。他落在我們身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白姑娘,就說道果然人間絕色,世上無雙,三天為限,尚祈小心。”

風入松道:“這是說三天之內,他一定要得手,否則就不能罷休。”白玉樓道:

“意思應該就是這樣。”風入松道:“白兄相信他真的會言出必行?”白玉樓道:“否則又何須這樣說?”風入松道:“也許他是看見我們人多勢眾,大家都有幾下子,所以故意這樣說,待三天之後,我們戒備鬆懈,突然採取行動。”

白玉樓道:“他好歹也是一個有名的人,我看他是絕不會食言的。”風入松看著白玉樓,搖頭道:“君子可以欺其方,這句話果然是有些道理。”白玉樓一怔,道:“哦?”

風入松道:“那個紅梅盜儘管如何有名,終究是一個賊,像他那種人為了達到目的,還有什麼手段用不出來?”

白玉樓道:“可是……”風入松接道:“再說他便是食言,也沒有多少人會說他不是,他甚至可以說一句口說無憑。”白玉樓道:“也是道理”。

慕容孤芳卻心中暗罵,可是臉上一點也沒有表露出來,接道:“但無論如何,這三天之內,我們都必須特別小心。”

白玉樓道:“當然。”環顧眾人,接道:“為了小女的事情,倒教幾位費心了。”

“哪裡話?”風入松立即道:“小弟雖然僻處大理,與白兄素未謀面,但心意已久,現在更就是一見傾心,只要白兄吩咐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說得非常認真,一臉的識態之色。

白玉樓雖然不大喜歡這個人,但聽他這樣說,亦實在感動,連聲道:“風兄言重了。”

慕容孤芳接道:“這裡是慕容世家的地方,快活林的規矩也不是始於今日,紅梅盜在這裡生事。我本就由不得他,何況正如風老先生所說,一見傾心,便不在快活林,我也不會坐視不管。”方重生亦道:“慕容世家本就是俠義傳家。”白玉樓連聲道:“很好很好,大恩不言謝,什麼時候事情了結,拿住了那個紅梅盜,我再在快活林設盛筵,傳鼓樂,與幾位喝一個痛快。”

慕容孤芳嬌笑道:“這卻是教我如何是好?”

白玉樓奇怪的“哦”一聲。沈勝衣卻聽得出,道:“白兄莫非忘記了慕容姑娘乃是快活林的主人?”白玉樓道:“沒有忘記。”沈勝衣道:“我們現在卻都是慕容姑娘的客人,白兄在這裡大排筵席,慕容姑娘倘若要白兄結帳,傳將出去必定惹人笑話,說她這個主人不夠朋友,不然,就變了宴客的是慕容姑娘,不是白兄了。”

白玉樓大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這個快活林到時候就是我的了。”慕容孤芳道:“白大人的意思是說,已肯定那個紅梅盜是一個男人。”白玉樓左右一顧,道:

“方才你們難道沒有聽清楚,那分明是男人的聲音。”

沈勝衣接問慕容孤芳,道:“姑娘方才與他交過手,是男是女,相信多少看得出來。”

慕容孤芳道:“從身形語聲判斷,那應該是一個男人。”白玉樓道:“我早就說紅梅盜是一個男人的了。”慕容孤芳接道:“可惜那個人是否紅梅盜本人,現在仍然是一個謎。”

白玉樓笑道:“若是這樣要姑娘將快活林拱手給我,莫說姑娘不服氣,就是姑娘願意,我也不會接受,無論如何,也得將那個紅梅盜抓起來。”

沈勝衣道:“本該如此。”白玉樓笑顧慕容孤芳,道:“不過有一點姑娘不妨一知。”

慕容孤芳道:“請說。”白玉樓道:“我的預測很少錯誤。”慕容孤芳心裡暗笑,口中卻應道:“只是很少,並不是絕對沒有。”

白玉樓接道:“這一次卻不知何故,我正是信心十足。”

慕容孤芳道:“也許因為白大人真的瞧定了這座快活林。”

白玉樓道:“也許。”回顧白冰:“冰兒,還在害怕?”

白冰身子仍然不住地在顫抖,聞言櫻唇半啟,欲言又止。看她這個樣子,的確像是驚魂未定。白玉樓失笑道:“平日你不是說什麼也不害伯,怎麼現在給紅梅盜一嚇,便害怕成這個樣子?”

白冰跺跺腳,握著小拳頭,一副不依的神態,看樣子便要衝過去捶白玉樓幾下了。

這都是白冰平日慣用的小動作。白玉樓忙裝出要閃避的樣子,他根本就沒有懷疑到眼前的白冰是第二個人。變化大法師的易容術本來就登峰造極,連白玉樓也瞧不出,其他人更就瞧不出的了。白冰並沒有衝過去,只是顫聲輕呼道:“爹,我不要留在這裡。”

白玉樓笑道:“難道你以為紅梅盜會再出現?”慕容孤芳插口道:“她受了這麼大的驚嚇,還是回去休息一下的好,反正也已經夜深了。”轉對白冰道:“小妹子,我送你回去如何?”

白冰道:“是真的?”慕容孤芳點頭。白玉樓卻道:“要姑娘這樣怎是。”慕容孤芳道:“不要緊,我也難得有個談話的伴兒。”一笑又接道:“小妹子顯然也有一身本領,只是臨敵的經驗太少。”白玉樓道:“因為她有生以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敵人。”

慕容孤芳道:“這種可愛的女孩子,誰也不忍心傷害她的。”

白玉樓道:“如此最好。”慕容孤芳牽著白冰的手,道:“我們走。”舉步又停下,吩咐方重生道:“小方,你傳我命今,召集快活林中所有的慕容世家的弟子,叫他們小心白大人居住的地方,若是發現有可疑之人,只管將之截下來。”

方重生應一聲知道,急步疾棄了出去。白玉樓哈哈笑道:“如此一樣,我們大可以安枕無憂。”

方重生聽在耳裡,笑在心中,這最後一步計劃,顯然也相當順利,他實在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了。白玉樓顯然也放心不少,因為風入松又道:“老夫也帶來近百大理武士,亦教他們在白兄附近逡巡如何?”

白玉樓道:“只伯誤了風兄大事。”風入松道:“也不在這三兩天。”

段天寶已經死亡,他奉命追殺獨孤雁,並沒有時限。白玉樓也不推辭,他表面看來雖然並不將紅梅盜放在眼內,但其實擔心得很。紅梅盜到底不是一般可比。現在有風入松、沈勝衣、慕容孤芳這些高手幫忙,還有大理武土與慕容世家弟子一旁協助,才真的放心下來。他四顧一眼,大笑道:“有這許多高手保護,冰兒你還用害伯?”

白冰的身子這時候已不再顫抖.白玉樓笑接道:“紅梅盜若是仍能夠得手,我才真的服了他。”

他大笑舉步,左面沈勝衣,右面風入松,一齊跟上去。沈勝衣一劍橫掃江湖,風入松的馭劍術方才他亦已見識過,慕容孤芳雖不知武功如何,但那一手銀針暗器也不是尋常可比,在這些高手護衛之下,白玉樓大有固若金湯之感。慕容孤芳始終都不露形色,牽著那個白冰的素手,跟在三人的後面,不忘說一句:“你不必害怕。”

這句話除了那個白冰之外,真正的意思,當然不是白玉樓三人能夠明白。出了水雲軒,一路上眾人有說有笑,白冰除了間中笑一笑之外,很少開口說話,與平日無疑是有些不同。白玉樓、沈勝衣卻都並沒有在意,事情的變化,實在在他們意料之外。

這時候夜已深,快活林中卻仍然光如白晝。

慕容孤芳一直將白冰送回白冰的房間之內,又坐了一會,才離開。白冰立即將房門關閉。慕容孤芳回到大堂的時候,風入松、白玉樓沈勝衣仍然在東拉西扯地閒聊。看見慕容孤芳,白玉樓道:“有勞姑娘。”

慕容孤芳應道:“小妹子的心情現在已安靜下來了,我看她已有些疲倦,索性讓她睡覺了。”

白玉樓笑道:“到底小孩子,一點規矩也沒有。”

慕容孤芳道:“年輕人本就應該不受拘束。”她隨即坐下,與眾人閒聊一會,才告辭離開,風入松也自告辭,順便送慕容孤芳一程,慕容孤芳並沒有拒絕,因為一切她都已安排妥當。風入松也只是送到太白軒附近。他目送慕容孤芳遠去,神色忽然變得非常奇怪,揹負雙手,緩步踱向柳林的深處。兩個錦衣武士追隨在他身後,不敢作聲。風入松也沒有說什麼,在柳林深處,忽然停下了腳步。一個錦衣武士終於忍不住問道:“國師,可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風入松自言自語道:“奇怪?”

“什麼奇怪?”

風入松沒有回答,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道:“你們召集其他的兄弟,在白玉樓居住的院落周圍逡巡,若是發覺有什麼可疑之人,不妨將他裁下來。”

“那麼國師……”

風入松霍地瞪著那個武士,目光猶如閃電一樣,那個武士不由得噤若寒蟬。風入松也不說什麼,雙臂陡震,身形颼地拔起來,蝙蝠一樣掠上了旁邊一株柳樹。一落即起,眨眼不知去蹤。

在白玉樓方面,送走了慕容孤芳、風入松,便與沈勝衣回到大堂,忽然笑顧沈勝衣,道:“你實在不錯。”沈勝衣嘆了一口氣,道:“這實在不是滋味。”

白玉樓道:“我明白。”沈勝衣道:“以我觀察,風入松對我似乎已懷疑。”

白玉樓笑道:“就算他懷疑,也只是懷疑你浪得虛名而已。”

沈勝衣道:“在輕功方面我實在並不大好。”白玉樓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莫怪我說話沒遮攔。”

沈勝衣道:“前輩放心,我也是直性子。”

白玉樓接道:“無論如何,現在有慕容世家的弟子及大理近百名武士協助,紅梅盜要闖進來,也不會容易。”

沈勝衣道:“看來他們都是誠意相助。”

白玉樓道:“慕容孤芳女中丈夫,風入松也樂得做這一個順水人情。”

沈勝衣道:“只要白姑娘她小心一些,應該萬元一失的了。”

白玉樓道:“不錯。”接道:“兄弟你先休息一下,這上半夜就由老夫看守。”

沈勝衣道:“紅梅盜難道這麼快就會採取行動?”

“迅雷不及掩耳,我們還是小心的好。”

沈勝衣點頭,白玉樓道:“我現在先上去看看小冰。”

沈勝衣道:“請便。”白玉樓也不多說,向樓梯走去。兩人間的言談舉止,是不是很奇怪?

白冰的房門緊閉,白玉樓在門前停下了腳步,隱約就聽到衣服“悉索”的聲響。白玉樓屈指叩門,道:“冰兒。”“悉索”聲響停下,白冰顫聲問道:“是爹?”

白玉樓笑道:“回到這裡了,你還害怕什麼?”

白冰道:“爹……”白玉樓道:“你換過衣飾,好好睡覺,不要胡思亂想。”

白冰只是應一聲:“是。”“悉索”聲又起。白玉樓接道:“發覺有什麼不妙,你儘管呼喚,爹就在下面大堂。”

白冰道:“我知道。”她回答的都是很簡短的話,再加上有些顫抖,白玉樓完全聽不出來。他稍作沉吟,在房外走廊一轉,便下樓去了。

在房中,那個白冰卻捏了一把冷汗,這時候她已經將那身衣服脫下來,拋在那邊的繡扇之上。在白冰那身衣服之下,是一襲緊身黑布衣裳,她吹滅了燈火,躡足走到房門旁邊,俯下身子,耳貼著地面細聽了一會兒,身形一弓,就往上拔起來。她有手抓著一條橫樑,左手一翻,將一塊承塵推開,身形一縮,便狸貓一樣竄了進去。輕功方面她顯然也下過一番苦功,那塊承塵確實也與眾不同,輕易就可以推開。她竄進承塵之內,連隨將那塊承塵放回原位。承塵與屋頂之間,一片黑暗,她卻駕輕就熟的俯身迅速向前移動,一直到碰上牆壁,她才停下來,然後推開了一片活動的瓦面,探頭一看並沒有不妥,立即竄身出去。

那正是屋脊暗處,她將那幅瓦面小心地放好,探頭往下一看無人,便自縱身掠出。

丈許之外就是圍牆的所在,一襪柳樹從牆外伸進,她正好就落在那株柳樹上。柳樹下早已等候著慕容孤芳的兩個手下。周圍都有慕容世家的弟子不住逡巡。他們明說是防範紅梅盜的出現,實際在把風。冒充白冰的那個女孩於在他們的掩護之下,要回到水雲軒那邊又不為別人發現,當然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

慕容孤芳整個計劃的最後一步,到現在,總算走完了。

一切都非常順利,這時候,載著白冰的那隻箱子已經被方重生搬上了一艘小舟。小舟早已在柳蔭深處準備好,在方重生雙掌兩拍之後,才蕩向水雲軒,泊在小樓之下。方重生在眾人離開之後便折回水雲軒,檢視過那個紫檀木箱,立即發出暗號。小舟方停下,方重生便託著那個木箱從小樓穿窗躍下。雖然託著那個木箱,他的身形絲毫也不受影響,落在小舟之上,那葉小舟亦只是輕輕的一晃。

操舟的是一箇中年大漢,忙問道:“可以了?”

方重生無言頷首。那個大漢手中竹竿一撐,小舟蕩了開去;夜涼如水,淡霧迷離,那艘小舟就像是不存在一樣,迷離在淡霧中。操舟大漢手法純熟,小舟在他的控制之下,無聲地滑過水麵,向水雲軒對岸蕩去。方重生一聲不發,一隻手按在刀柄之上,他雖然明知道很安全,但為防萬一,仍然小心戒備。

夜風輕淡,笑語聲從燈火輝煌處一陣陣傳來。這附近一帶,毫無疑問是快活林中唯一比較寧靜的地方,也是快活林中唯一的禁地。慕容孤芳是這裡的主人,她當然可以這樣做。

這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很愛靜。

小舟終於泊岸。在岸邊已經有一輛華麗的馬車等候在那裡。

駕車的也是一箇中年大漢,姓慕容,單名剛,是真正慕容世家的人,也是慕容孤芳的心腹。方重生不等舟泊好,就託著那個木箱從舟中掠起,正好落在馬車後面。慕容剛立即迎前,道:“怎樣了?”方重生道:“一切順利。”

慕容剛忙將車廂門戶拉開,方重生急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把箱子在車廂內放好,一弓身,亦掠進廂內,慕容剛也不多說,將車廂門戶關上,走到車廂前面,縱身掠上車座,輕叱一聲,驅車向前馭出。在快活林中,無論什麼時候都有大富人家的馬車進出,這輛馬車應該也不會惹起任何人的注意。慕容孤芳這個計劃可以天衣無縫。

紅梅盜不愧是紅梅盜。

那個漢子目送馬車遠去,竹竿一劃,小舟離岸盪開。

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將小舟蕩向湖左岸泊好,然後他就可以去休息。

這件事情雖然簡單,但他仍然非常緊張。他絕不能讓事情在他手上出錯。因為慕容孤芳對於處置壞事的手下,向來說只有一種。

非生則死,別無選擇。

所以她的手下無論做什麼事情,都非常小心謹慎,這也是她成功的一個因素。小舟離岸,那個大漢才籲一口氣,這一口氣還未籲盡,一條人影就從一株柳樹之上落下,錦衣高冠,白髮及胸。風入松!

風入松身形一落即起,疾向湖上那艘小舟疾掠了過去。他雙袖鼓風,蝙蝠一樣,一掠就三丈,距離那葉小舟仍然有一丈。那剎那之間,一節柳枝倏地從他的衣袖飛出,落在湖面上,他的右腳也就在那節柳枝上落下,只一點,身形又掠起!

這個人的輕功造詣簡直就已臻畫境,登萍渡水,如履平地。那個大漢並不知道風入松的出現,聽見風聲回頭望去的時候,正好見風入松蝙蝠般飛來!他不由一怔!那一怔之間,風入松已落在舟上。

“誰!”那個大漢如夢初醒,一聲輕叱方出口,手中竹竿就向風入松插去,那文竹竿才插出一半,風入松的中指已彈在竹竿之上,“啪”一聲,那支竹竿立時斷成了兩節!

大漢大吃一驚,正要呼叫,風入松的左掌已捏住了他的嘴巴。大漢舉腳急踢,但腳才踢出,就感覺渾身一陣難言的痠麻,所有動作立時停頓。

風入松隨即問道:“木箱內放著什麼東西?”接著將手鬆開。那個大漢既沒有呼叫,也沒有回答,牙縫中“格”的突然一響。風入松面色一變,鬆開的右手又捏住了大漢的嘴巴。大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慘笑,眼一翻,一絲黑血從嘴裡淌下。風入松臉色一變,一鬆手,那個大漢爛泥一樣倒在小舟上,一張臉竟已發紫。

“好厲害的毒藥。”風入松心頭一凜,他實在想不到那個大漢在牙齒之內藏有毒藥。

為什麼他要以死守口?

風入松並不知道慕容世家的規矩是那麼嚴厲,卻已經知道,那必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否則那個大漢用不著殉死。

木箱內到底藏著什麼東西?

風入松心念一轉,再一轉。

追蹤那輛馬車!

他的身形颼地離舟。“蜻蜓點水”,一落一起,又回到了岸上,然後他蝙蝠一樣掠上樹梢。他雖然發現了這件事,卻仍然想不透其中的秘密。本來他大可以將方重生截下來,可是在什麼也不清楚之前,他實在不想得罪慕容世家。

所以他只得暗中跟蹤。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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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峰迴路轉

夜已深,馬車駛出了快活林,轉了一個彎,駛上了那條柳堤,慕容剛這時候才甩開鞭。“唿哨”的一聲,鞭落馬嘶,拖車的兩匹健馬撒開四蹄,馬車如飛地奔馳。

柳堤寂靜,月色悽清。那條柳堤在迷離夜霧中彷彿是無盡的—樣。

月色蒼白,夜霧悽迷,那個人的一身白衣映著月色,散發著一種妖冶的光芒。他坐在柳堤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整個人悽迷在夜霧中,在他頭上戴著一頂竹笠,低壓眉際,竹笠的陰影掩去了他的面目。他若有所待,又好像不過走累了,在路旁暫歇。馬車聲入耳,他舉起一隻手指,推起了那頂竹笑少許,並沒有其他動作。

馬車在望,他仍然沒有任何的表示,一直到那輛馬車距離他只有三丈,他才站起身子,坐著的那石塊同時呼地飛起來,落在柳堤正中!

慕容剛已經看見那個人,已經在小心,那石塊才落下,他就將馬勒住!“希聿聿”

馬嘶聲中,拖車的兩匹馬人立而起,前蹄一奮又落下—。馬車立即停下來,距離那塊石只有半丈。

那個人那剎那身形一閃,落下,正好又坐在石上。慕容剛目光一落,厲聲道:“什麼人?”

那個人沒有回答,慕容剛又問道:“你這樣攔住去路,意欲何為!”

那個人淡應道:“搜車!”他的語聲並不響亮,卻是非常清楚。慕容剛目光一問,立即喚起來:“強盜!”

那個人道:“什麼也好,這輛車我是搜定了!”

“大膽!”慕容剛厲聲道:“你知道這是什麼人的馬車?”

那個人道:“什麼人的都是一樣!”他緩緩站起身子舉步走向前去,慕容剛面色一沉,腕一振,那馬鞭“唿哨”的一聲,迎頭向那個人抽下!那個人一聲冷笑,手一抬一抓,竟然將那條馬鞭的鞭梢抄住了!慕容剛面色一變,反手後奪,可是那個人身形穩如鐵塔,紋風不動。

慕容剛冷笑,勁透右腕,也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倏地右臂一揮,慕容剛只覺得一股強勁無比的力道從鞭上透過來,他沒有與那個人鬥力,也沒有鬆手,呼的一聲,連人帶鞭立時被那個人拉得從車座上飛起!他半空鬆手,翻腕拔出腰佩的長刀,喝叱一聲,連人帶刀,迎頭斬下!

那個人一聲冷笑,右手一揮,奪來那條毒蛇一樣纏嚮慕容剛長刀的馬鞭!慕容剛長刀凌空立交,但仍然被那條馬鞭纏住,他既驚且怒,左手一翻,三支袖箭飛射而出!這一著出其不意,應該是萬無一失,可是那個人的左手卻靈巧之極,一翻腕,掀下頭上的竹笠,橫護在面前!“篤篤篤”三聲,那三支袖箭齊射在行笠上。

慕容剛即時脫口一聲驚呼:“沈勝衣!”

竹笠一掀下,那個人的面龐便畢露無遺,不是別人,赫然是沈勝衣!那剎那慕容剛心中的恐懼實在難以形容。

沈勝衣冷應道:“不錯是我!”右手一拂,拋開馬鞭!慕容剛驚懼之下,冷不提防,連人帶刀半空中摔下。沈勝衣冷冷地盯著他,道:“你們大概怎也想不到,我會等候在這裡!”

慕容剛一個字也答不出來,他實在做夢也想不到,車廂中的方重生同樣想不到。那剎那之間,他的心頭混亂到了極點,整個人都呆在車廂之內。他實在想不出計劃中什麼地方出現了錯漏,竟然被沈勝衣看破,攔途將馬車截下。

他雙眉深鎖,一顆心直往下沉。

姑娘在快活林中不知又怎樣了?

他不由擔心起慕容孤芳來。沈勝衣既然瞧破他們的計劃,守候在這裡,白玉樓愛女心切,絕對沒有理由不趕來,除非他要在快活林中對付另一個人,那個人當然就是慕容孤芳。方重生的心更亂了。

一聲暴喝即時從車外傳來!

慕容剛一聲暴喝,縱身拔起,飛撲沈勝衣,長刀一斬十三刀!沈勝衣左手竹笠一翻,疾迎了上去!刀光飛閃,“刷刷”聲響中,那頂竹笠被斬成十幾片。沈勝衣身形不動,神情不變,冷然站立在原地盯著慕容剛!在他的左手中仍握著巴掌大小的一片竹笠,左手一點損傷也沒有,像他這種高手,這根本就不算一回事。他神經的堅強卻猶如鋼絲一樣。慕容剛整個人卻瀕臨崩潰,刀勢再也繼續不下去了,木頭一樣呆立在沈勝衣面前。

沈勝衣左手倏地一抖,將手中那片竹笠拋出!慕容剛即時怪叫一聲,疾衝向前來,揮刀亂斬沈勝衣!他簡,直就在拼命!沈勝衣視若無視,神色不變,路形陡動,刀光中搶進,一拳閃電般擊在慕容剛的小腹上!慕容剛哪裡閃避得開,悶哼一聲,腰身蝦米般弓起,如飛倒退半丈,倒下!他的刀並未脫手,那一拳也不致命,卻已將他渾身的氣力,他的鬥志完全擊散了。

沈勝衣沒有再理會他,轉向馬車,目光火焰一樣盯著那個車廂。他感覺到了殺氣—

—激厲的殺氣!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殺人如麻的高手才能發出這種殺氣!也只是瞬間,車廂的四壁四分五裂,彷彿被炸藥炸碎一樣四散擊飛!方重生也就出現在沈勝衣眼前。

他的刀已在手明珠寶刀。

刀光閃亮,刀鋒銳利,他的目光更閃亮,更銳利!

馬驚嘶,但立即停下,看樣子,竟似是懾於那股殺氣。方重生木立不動,人刀卻已經呼之欲出。

沈勝衣盯著他,冷冷地道:“不錯!”方重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渾身的衣衫緩緩鼓了起來。又緩緩平復,終於開口道:“沈勝衣,你果然是一個聰明人!”

沈勝衣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地望著方重生,目光忽然落在車廂中那個紫檀木箱之上,道:“白冰就是被放在那個木箱之內?”

方重生道:“不錯。”

沈勝農道:“紅梅盜果然是名不虛傳。”

方重生道:“為山九仭,功虧一簣。沈勝衣,有你的!”他既沒有承認是紅梅盜,也沒有否認。

沈勝衣道:“你們也不錯。”方重生忍不住打聽道:“我家姑娘怎樣了?”沈勝衣沉吟道:“很好。”方重生道:“你們若是傷害她,慕容世家的子弟與你們誓不兩立。”

沈勝衣不知何故,突然間一怔,喃喃自語道:“隆冬凋百卉,紅梅厲孤芳慕容孤芳原來才是紅梅盜!”

方重生冷笑,心頭卻一連轉了幾個念頭。

聽姓沈的說話,方才顯然尚未知道紅梅盜是我家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實在想不通。他想不通的事情實在太多,有生以來,他的心頭從未有過這樣的混亂,甚至在刀殺段天寶、柳如春的時候也沒有。沈勝衣盯著他.忽然道:“留下木箱,走你的路!”

方重生沉聲道:“我走,但我家姑娘若是有什麼損傷,姓沈的,白冰這條命,我是要定了1”

沈勝衣道:“你放心請!”他實在巴不得方重生立即離開,因為木箱就在方重生身旁,只要方重生動刀,白冰便非死不可,即使他武功如何,也絕難在方重生的刀插進木箱之前將之擊下,因為他看得出,方重生是一個高手。方重生盯著沈勝衣,一會兒道:“我若是就這樣離開,你也許以為我是怕你了!”

沈勝衣道:“我沒有這樣想。”

方重生道:“縱使你沒有,就這樣離開我也不甘心。”

沈勝衣道:“你待怎樣?”

“接我一刀!”語聲一落,方重生人刀從車座上飛射向沈勝衣!

刀光如閃電,刀勢亦閃電一樣!激烈的刀風激起了沈勝衣的鬢髮衣裳,刀未到,刀刃已迫人眉睫!沈勝衣終於拔劍,用他的左手!劍出鞘立即刺出,“叮”一聲,正刺在劈來那一刀的刀尖上!一蓬火星四射。方重生身形未落,長刀連變七式,一式九刀,七七四十九刀連斬沈勝衣身上四十九處要害!沈勝衣手中劍也不慢!劍光迅速與刀光合成一片,珠走玉盤也似的一陣“叮叮”聲響之中,刀劍一連交擊了四十九次!方重生身形落地。腕一翻,又是四十九刀疾斬了出去!

沈勝衣再接四十九刀,劍一引,從刀光中刺進,刺向方重生的咽喉!方重生刀勢急變!十三刀急劈,才將沈勝衣那一劍封開!沈勝衣輕叱一聲,道:“好!”劍再引,驚虹般三劍刺出!方重生七刀接下了沈勝衣三劍,迅速還刀,急斬七刀,倒退三步,身形陡一弓,飛鳥般倒躍上旁邊的一株柳樹!沈勝衣長劍一引。劍光閃處,那株柳樹離地六尺處兩斷,疾跌了下來。方重生身形適時在柳樹之上掠起,掠向另一株柳樹!他的身形才落下,那株柳樹又兩斷!沈勝衣人劍如閃電,絕不比方重生的身形慢多少!方重生身形一落即起,半空中明珠寶刀突然脫手,“嗚”一聲急斬向那個紫檀木箱。沈勝衣一眼瞥見,身形急變,人劍“金鯉倒穿波”急掠而回!劍一引,“叮”的一聲,在刀快斬在木箱之前將之擊飛,人同時落在車廂之上。刀才飛開,沈勝衣的劍又已將刀截下,一挑,那把刀風車般一轉,沈勝衣左手一探,立將刀接下。

這眨眼之間,方重生已經不知所蹤。沈勝衣也沒有追趕的意思,劍再挑,將那個紫檀木箱的蓋子挑起來。箱蓋一打開,他就看見了白冰。白冰貓一樣蜷伏在箱內,一動也不一動。沈勝衣左手劍入鞘,右手刀旁邊插下,俯身將白冰抱出箱子,他立即發覺,白冰只是被封住了穴道。他吁了一口氣,一顆心這才定下來,伸手去拍開白冰被封住的穴道。

白冰好幾處穴道都被封住了,可是又怎會難得倒沈勝衣。他右掌連拍,迅速將白冰被封住的穴道完全拍開。白冰一聲呻吟,終於醒轉。沈勝衣伸手輕拍白冰的臉頰,道:

“小冰!”

白冰一驚睜眼,驚問道:“誰?”

沈勝衣道:“是我,怎麼連我的聲音你也分不出?”

白冰亦已看到是沈勝衣,聽說喜極而呼道:“沈大哥。”

沈勝衣道:“到底怎麼回事?”白冰道:“那個慕容孤芳,不知她打的是什麼主意,拉我進內堂,忽然伸手封住了我的穴道。”沈勝衣道:“慕容孤芳果然是她。”白冰道:“是她怎佯了?”

沈勝衣道:“她就是紅梅盜。”

白冰道:“什麼?怎會的?”沈勝衣道:“這是事實。”白冰道:“難怪她突然對我出手了。”四顧一眼,又驚呼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沈勝衣道:“快活林東柳堤。”

白冰“哦”一聲,道:“幸虧沈大哥你守候在這裡。”沈勝衣道:“這是快活林唯一的出路。”他緩緩放下白冰。白冰這時候才發覺一直被沈勝衣抱著,臉一紅,嚶嚀一聲,又縮入沈勝衣的懷中。沈勝衣輕撫著白冰的秀髮,道:“我們快回去。”

白冰失聲道:“對了,爹不知怎樣了?”

沈勝衣道:“應該沒有問題,但還是趕快回去一看的好。”他輕輕推開白冰,一縱身,躍落車座上,取過韁繩,將馬勒轉,驅車轉向快活林駛過去。白冰亦躍落車座緊挨著沈勝衣,神態雖然已安靜下來,但眉宇間仍然一片憂慮之色。在未見到白玉樓之前,非獨她,沈勝衣一樣放心不下。車馬飛快,粼粼車聲劃破黑夜的靜寂。

才走不遠,柳堤下一株柳樹後面一個人就現身出來。高冠錦衣是風入松。

風入松一臉疑惑之色,目送馬車遠去,又一聲:“奇怪?”

到底他奇怪什麼?

車馬聲消失,柳堤上恢復了寂靜。

風吹起風入松的衣袂,卻吹不開他深鎖的雙眉,他背手呆立在柳樹旁,彷彿也變成了一節樹木沒有生命的枯木。他是一個聰明人,在慕容孤芳、方重生、白冰的言談舉止之間隱約已聽出其中有蹊蹺,這在他,其實只是一種感覺,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有這種感覺。他由開始就感覺方重生值得懷疑,所以慕容孤芳也值得懷疑,到離開水雲軒的時候,他甚至連白冰也懷疑起來,越看他就越覺得白冰有些不安,可是他卻看不出不妥在什麼地方,然而這些都不是影響他的由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他離開白玉樓居住的院落之後,一個大理武士通知他的一個消息。

方重生出了水雲軒,在軒外走了幾圈又回到水雲軒。

他傳令叫隨來的那些大理武士在白玉樓居住的院落附近逡巡的同時,也吩咐抽出部分武士換過平民的衣衫,小心方重生的行動。

方重生並沒有聽從慕容孤芳的吩咐,為什麼?

在接到手下武士那個報告之後,風入松對方重生更加懷疑。

方重生進水雲軒之後,並沒有再出來。

這是在水雲軒外監視的大理武士的報告。風入松立即考慮到方重生可能離開的途徑。

他想到了水雲軒濱臨的那個池塘,然後他就在池塘的彼岸發現了那輛馬車。以他的輕功造詣,要避開慕容剛的耳目實在輕而易舉。以他的輕功造詣,要追上馬車,也並不困難,因為馬車在離開快活林駛上了柳堤上才加快,於是他看到了方才那一戰。

沈勝衣的出現實在在他意料之外,然而令他奇怪的並非沈勝衣的出現,只是沈勝衣這個人,他發覺這個沈勝衣與方才所認識的那個也有些不同。

怎會有這種感覺?

風入松實在想不透,只有苦笑。苦笑中他枯木一樣的身子陡然又有了生氣,雙臂一振,蝙蝠般掠上了柳堤,落在慕容剛的身旁。沈勝衣並沒有帶走慕容剛,也許他認為這個人對他並沒有任何作用。

風入松卻認為有,他準備以最迅速的手法捏開幕容剛的嘴巴,取出他齒中所藏的毒藥,然後向他迫供,可是等他落在慕容剛的身旁時,他的手卻沒有伸出,整個人又呆住了。

慕容剛已從地上爬起來,半跪,右手握刀,刀插在地上,他以刀支持著身子,整張臉已變得紫黑,人已經死亡,他根本就沒有等到風入松出現,已經咬碎牙齒中所藏的毒藥。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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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6 15:32: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回 鳳 飛

夜已深,春寒仍料峭。風入松的心頭也發寒,慕容世家規矩的嚴厲,實在大出意料之外,他現在總算知那是怎麼一回事了。

慕容孤芳原來就是紅梅盜。

弄清楚了這一點,其他很多的事情,亦不難清楚了。可是他是江湖的劍客,現在他應該怎樣。

馬車駛進了快活林中,繼續在飛馳。沒有車廂的馬車,載著絕世無雙的美人,這樣的一輛馬車,當然就非常惹人注目。

沈勝衣沒有理會旁人的視線,鞭下如雨,驅車向他們包下的那個院落奔過去!車粼粼,馬蕭蕭,終於來到了那個院落門前!沈勝衣喝叱一聲,馬鞭揮落在大門上!

“叭”一聲,門板在鞭下碎裂,那輛馬車奪門而入,疾衝了進去!驚呼聲立起,白玉樓兩個隨從如飛奔來,一面大喝道:“什麼人?”

沈勝衣應聲:“是我!”馬車直衝至大堂前面!他連隨勒住緩繩,“希聿聿”馬嘶聲中,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兩個隨從這時候亦已看清楚馬車上坐的是沈勝衣、白冰兩人,都詫異之極。沈勝衣目光一落,立即問:“這裡可有什麼事發生?”兩個隨從亦看出事態嚴重,忙應道:“一切都正常!”

沈勝衣目光一轉,道:“守住門戶,不要讓別人進入!”兩個隨從幾曾見沈勝衣這樣緊張,不敢多問,應聲忙奔門那邊。即時人影一閃,白玉樓飛鳥般從堂內掠出,看出沈勝衣不由就怔住,失聲道:“兄弟……”他的目光轉落在白冰臉上,更加詫異.啞聲道:“冰兒?”

白冰道:“爹……”白玉樓詫異池盯著白冰,道:“怎麼,你真的是冰兒?”白冰奇怪地道:“爹你怎麼了?”

白玉樓好像在傾耳細聽,白冰語聲甫落,他就笑起來,笑得就像是一個傻瓜,連聲道:“妙極妙極!”白冰更加奇怪,道:“什麼妙極?”

白玉樓尚未回答,堂中人影閃處,又一人掠出。散發披肩,白衣如雪,不是沈勝衣又是誰?

沈勝衣分明好好的坐在車座上,可是大堂內現在竟然又有一個沈勝衣棄出來。

兩個沈勝衣!

若說他分身有術,這簡直就是神話,根本就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兩個沈勝衣無論相貌還是裝束,完全都一樣,分開來,實在不容易分辨得出,但走在一起,仍然可以看得出,其中還有些不同,最明顯的就是兩人的眼神。坐在車座上的那個沈勝衣,眼神非常明亮,顧盼之間,猶如閃電驚虹!

白玉樓一眼瞥見,伸手將從堂內掠出來的沈勝衣截下,道:“我們進內再說話!”

那個沈勝衣會意,身形一轉,掠回去!車座上的沈勝衣與白冰攜手躍下,白玉樓一步上前,伸手拉住了白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笑道:“原來如此,妙極妙極!”

白冰微嗔道:“爹你在胡說什麼?”白玉樓道:“一會你就明白的了。”牽著白冰,走了進去。

一進大堂,白玉樓的臉就沉下來,語聲亦沉,道:“我們先上去將那個假白冰抓起來!”

白冰一怔道:“假白冰?”白玉樓道:“不錯!”身形如箭,疾向樓上奔去。

這片刻之間,他顯然已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所以才會有這句話!

門在內緊閉,可是又怎擋得住白玉樓,只一拳,門便已被他擊碎。事情來得這樣突然,那個假白冰應該就來不及離開,房門在內閉上,白玉樓也以為那個假白冰仍然在內,可是他闖進去,卻只看到那個假白冰的一身衣服。他雖然有些意外,並不覺得太意外,最令他奇怪的卻是那個假白冰如何離開的,因為房間的窗全都是在內關閉的。

難道這個房間之內有什麼持別設施?

白玉樓在房內小心的檢視了一遍,並沒有任何發現,他一點也不著惱,反而笑起來,道:“慕容孤芳,這個丫頭實在有幾下子。”白冰插口道:“爹,她原來就是……”

白玉樓接道:“就是紅梅盜!”他大笑接道:“若是到現在還想不通,爹豈非就是一個傻瓜。”

那個一直留在這裡的“沈勝衣”苦笑道:“白大人不是一個傻瓜,我卻是。”白玉樓哈哈一笑,手搭著那個“沈勝衣”,道:“在水雲軒外出現的那個紅梅盜並不是真正的紅梅盜,也只是一個圈套。”

“圈套?”

“並非聲東擊西,乃是調虎離山三隻猛虎。”

“白大人與我,還有那個風入松?”

“不錯,我們一離開,慕容孤芳就制住了冰兒。”

白冰插口道:“她突然出手制住了我的穴道,我實在怎麼也想不到她會那樣做。”

白玉樓道:“又有誰想得到?”

那個“沈勝衣”道:“後來她驚呼說什麼紅梅盜闖進去,完全是做給我們看的了。”

白玉樓點頭道:“她用銀針將那些燈火射滅,目的其實是讓那個假白冰的臉色看來自然一些,因為燈火太明亮,我們就不難瞧出其中有異。”

那個“沈勝衣”道:“白大人是說她早已準備好了一個假白冰姑娘,趁機會以假易真?”

“無可否認,她的安排實在非常巧妙,而且計劃周祥,紅梅盜不愧是紅梅盜!”白玉樓一聲微喟,轉向白冰身旁的那個沈勝衣,道:“若非你及時將馬車截下來,明天我拍門不應,破門而入,發現冰兒已失蹤,也只是以為在這個房間被劫去的,盡在這個房間之內打圈子。”

沈勝衣奇怪道:“白兄,怎麼連你也瞧不出昨夜那個冰兒並不是真正的冰兒?”

白玉樓沉默了一會兒,斬釘截鐵地道:“慕容孤芳的左右,一定有一個絕世無雙的易容高手!”

沈勝衣道:“與你相較如何?”

白玉樓苦笑道:“我已經跟你說過我那種,嚴格說來,根本就不能算是易容術。”

沈勝衣道:“但無論如何,你卻能製造出同樣的第二個我來,而且連慕容孤芳、風入松這樣的高手都瞧不出。”白玉樓笑道:“這若是易容術,慕容孤芳縱然瞧不出,屬下那個易容高手應該瞧得出,但若非易容術,卻也不知道應該叫做什麼。”

沈勝衣道:“還是叫易容術好了!”他轉顧第二個“沈勝衣”道:“艾兄,這易容滋味如何?”那個“沈勝衣”苦笑道:“痛苦極了。”

白玉樓道:“由現在開始,小艾可以恢復本來面目了。”

沈勝衣道:“慕容孤芳是一個聰明人,只能夠愚她一次,再一次必定全被她看破。”

白玉樓點頭道:“不錯。”

說話間那個“沈勝衣”已經將臉皮剝下來。那層臉皮也不知是用什麼製造的,其薄如蟬冀,與人的皮膚完全一樣。這張沈勝衣的臉龐之後,是另一個人的臉龐,這個人正是沈勝衣當夜暗中找來的朋友艾飛雨。

艾飛雨的身材與沈勝衣差不多,相貌當然是不一樣,但輪廓卻頗為相似,再經過白玉樓的易容,艾飛雨也就變成了沈勝衣。這個假的“沈勝衣”留在白玉樓父女身旁,真的沈勝衣,卻窺視在快活林之外。

一切都是在秘密中進行。白玉樓早已經考慮到在紅梅盜的巧妙安排之下,白冰一定會被劫去,寄望沈勝衣能夠及時將之截下來。他並沒有失望。當然他甚至希望能夠藉此找到紅梅盜的巢穴,將紅梅盜一夥一起打盡。這方面當然就算失望了,他卻也並不在乎,白冰能夠平安回來,他已經很滿足,尤其是當他清楚紅梅盜的整個計劃後。

慕容孤芳就是紅梅盜,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慕容孤芳的安排他也不能不承認實在巧妙得很,特別是假白冰的出現,當時他竟然完全瞧不出來,對於對方高明的易容術,不由他不驚,可是他製造出了第二個沈勝衣,在別人來說,豈非也同樣意外?

變化大法師集一生之心力,精研易容術,才有現在的成就。白玉樓當然不會下變化大法師那種苦功,可是他的易容術卻竟然並不在變化大法師之下,是不是非常奇怪?

這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曾經名師指點。到底是不是?

艾飛雨剝下“沈勝衣”那張臉皮,交給白玉樓,將散發往頭頂一盤,再柬上一條青巾,才籲一口氣,道:“現在舒服得多了。”無論怎樣看,現在他都只是艾飛雨,與沈勝衣完全是兩個人。白玉樓一面將那臉皮放入袖中,一面道:“現在你看來也是順眼得多,不知道是否先入為主,我總是覺得你就是艾飛雨,言談舉止一點也不像小沈。”

白冰噗哧地笑道:“慕容孤芳他們卻當他真的是沈大哥,好幾次我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艾飛雨道:“也虧白大人想出這一個妙計來。”

白玉樓大笑道:“相信你們現在不能不承認我乃是一個天才。”

沈勝衣道:“我早就說你是天才了。”白玉樓卻嘆了一口氣,道:“這個天才在賭博方面卻是一個笨蛋,竟連屋子都輸掉了。”沈勝衣一怔,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白冰道:“爹跟那個慕容孤芳賭紅梅盜是男人還是女人。”

沈勝衣道:“他莫非睹是一個男人?”白冰道:“可不是。”沈勝衣道:“就是以你們在京中那座莊院?”白冰頷首,道:“慕容孤芳卻是以整座快活林!”

沈勝衣亦說道:“好一場豪賭,這個賭注實在不輕。”白玉樓笑道:“比起來我卻是佔盡了便宜,我那個莊院的價值怎能夠與快活林相比。”

“說價值,快活林無疑是遠在你那個莊院之上。”沈勝衣搖頭一笑,道:“可惜這一賭你卻是隻有輸,不會贏,一開始就輸定了。”

白玉樓道:“不錯。”他居然還笑得出來,接道:“儘管如此,暫時我還是用不著為搬家這件事傷腦筋。”艾飛雨插口道:“因為慕容孤芳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收這個賭注。”

白玉樓笑道:“可不是。”語聲一頓笑容已斂,嘆息道:“但這樣住下去,卻也不是味道。”

艾飛雨道:“白大人的心境不難明白,問題是,這與其說是賭毋寧說是騙。”

“十賭九騙,不足為怪。”白玉樓摸著鬍子。“願賭服輸,理所當然。”

艾飛雨道:“這個也是。”白玉樓又自一笑,道:“慕容孤芳是很聰明,與小沈比較起來,卻仍然大有距離,所以我們雖然輸去了一場,跟著又贏回一場。”

沈勝衣道:“這一場又是賭什麼?”

艾飛雨道:“賭你與紅梅盜的勝負,是我這個沈勝衣與慕容孤芳賭的。”

沈勝衣道:“你替我賭什麼?”

艾飛雨道:“沈兄放心,絕不是賭你的命。”

沈勝衣笑道:“這我就更放心不下了,你要我賭命反而簡單。”

白冰“噗哧”地笑道:“慕容孤芳賭紅梅盜必勝,她若是勝了,你就得娶她為妻。”

沈勝衣大吃一驚。白冰笑接道:“相反她若是輸了,也就只好委屈嫁給你!”

沈勝衣苦笑道:“輸贏我都要跟她成親,這算是什麼賭法?”

艾飛雨嘆息道:“我當時大概有點聽不清楚,不假思索就替你答應了下來。”

沈勝衣只有苦笑。白冰道:“慕容孤芳年紀雖大一點,模樣兒可也不錯……”她還要說下去,白玉樓已揮手阻止道:“你們再說,小沈要落荒而逃了。”

白冰“哦”一聲,看看沈勝衣,不由笑彎了腰,沈勝衣看在眼內,知道怎麼回事,搖頭苦笑。白玉樓接道:“慕容孤芳要睹的其實是你與她的將來,你若是輸了,從此退出江湖。”

沈勝衣恍然道:“輸的若是她又如何?”

白玉樓道:“她當然亦從此洗手,而且還賠上十九樣稀世寶物。”

沈勝衣道:“其中想必包括她盜自大內的那雙碧玉瓜。”

白玉樓道:“現在我才明白她為什麼賭得這麼兇。”

沈勝衣道:“她既然就是紅梅盜,不敗則已,既然已敗,還有什麼能夠保留得住?”

白玉樓道:“不錯。”

白冰插口問道:“這一次,算不算是她已失敗。”

白玉樓道:“應該算的,可是,她既然傾盡所有來作賭注,所謂勝負,只怕已就是生死的意思。”他嘆息道:“我們卻沒有選擇的餘地。”一頓又說道:“這在小沈來說也將是最艱苦的一戰,因為斗的非獨力,還有智。”

白冰望著沈勝衣,滿懷信心地說道:“我肯定沈大哥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沈勝衣笑笑,道:“你們卻也莫小覷慕容孤芳。”白玉樓道:“當然不會。”接問道:“對了,你怎會知道那輛馬車有問題?”

沈勝衣道:“說來簡單,那輛馬車我知道是慕容孤芳所有。”

白玉樓道:“這又有什麼奇怪?”

沈勝衣道:“馬車來的時候,前後不少隨從,但方才卻一個也沒有,而且駛得實在太快了。我最初本以為乃是紅梅盜偷來那輛馬車,暗中將小冰送走。”

白玉樓道:“所以你放膽將馬車截下。”

沈勝衣回問道:“那個用明珠寶刀的年輕人可知道是誰?”

白玉樓知道沈勝衣問的是誰,道:“慕容孤芳的手下,姓方名重生。”

沈勝衣道:“這個人的武功不錯。”白玉樓道:“而且是一個殺人的老手。”沈勝衣點頭道:“這個人的殺氣的確非常重,平生殺人只怕不少。”白玉樓道:“毫無疑問。”

沈勝衣道:“憑他的武功,在江湖上應該有一席位,卻是名不經傳。”白玉樓道:“會不會因為身為慕容世家弟子,一向只替慕容孤芳做事之故?”

沈勝衣道:“也許。”白玉樓道:“你與他交過手?”沈勝衣道:“他看見我出現,非常震驚,只道我已瞧出慕容孤芳的身份,心懸慕容孤芳安危,不敢逗留,卻又不甘心就此棄車,所以給了我幾刀。”

白玉樓道:“刀法如何?”沈勝衣道:“狠辣迅速,前所罕見。”

白玉樓道:“留他不住。”沈勝衣道:“他脫手飛刀斬向小冰,不由我不趕快去封擋。”

白玉樓道:“這個人的心腸倒也夠狠。”

沈勝衣道:“慕容孤芳在他的心目中,顯然比什麼都要緊。”白玉樓道:“不過以我看,他對於那把刀,似乎不大在行,很有可能,那把刀並非他慣用的兵器。換句話說,他別有秘密武器,還沒有施展出來。”沈勝衣道:“不無可能。”白玉樓道:“他的身上不像另藏有兵器的樣子。”沈勝衣道:“也許就藏在那個包袱內。”

“包袱?”白玉樓很奇怪。沈勝衣道:“他揹著一個長形的包袱,內藏武器亦未得知。”白玉樓道:“方才你們可見他背有包袱,不知道那又是什麼兵器?”

艾飛雨道:“總會拿出來的。”

白玉樓道:“這個人可真不簡單。”

艾飛雨道:“否則風入松也不會那麼注意他的。”

沈勝衣道:“何以又動疑?這方面他可有解釋?”

艾飛雨道:“那是因為方重生飛刀殺人,大概這種殺人手法與獨孤雁有點兒相似。”

沈勝衣道:“以我所知,獨孤雁用的是一把鏈子刀,隨時脫手,殺人丈外!”艾飛雨道:“不錯。”沈勝衣道:“後來風入松又何以對方重生釋疑?”

艾飛雨道:“慕容孤芳不想惹這種麻須,索性叫方重生任由風入松細看清楚。”

沈勝衣道:“像他這種高手,目光何等銳利,方重生若是經過易容,一定會被他瞧出來。”艾飛雨道:“他卻是瞧不出我這個沈勝衣有問題。”

沈勝衣道:“一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方重生身上;二來,我實在大出意料之外。”

他的目光轉向白玉樓,道:“但最重要的一點,還是這奇妙的易容技術。”

白玉樓道:“我敢肯定這種易容方法,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艾飛雨道:“慕容孤芳那個下屬雖然可能會易容,只怕還未到白大人這個境界。”白玉樓道:“這不是我誇口,天下間還沒有第二種我那樣巧妙的易容術。”艾飛雨再也忍不住問道:“敢問白大人到底從哪學來的?”

白玉樓微喟道:“這話說來話長,在這件事結束之後,我再跟你們說一說。”艾飛雨道:“一定。”白玉樓點頭,面容不知何故已變得黯淡。

沈勝衣看在眼內,轉過話題,道:“慕容孤芳儘管如何聰明,在目前相信仍然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艾飛雨忽然道:“現在她是否會仍然在水雲軒?”

沈勝衣道:“如果我飛車直驅水雲軒,說不定仍可以將她截下。”白冰接道:“沈大哥見我落在她手中,只怕你們有什麼不測,所以直趕回來。”白玉樓大笑道:“小艾,你說,這種朋友到哪裡找?”

艾飛雨亦自大笑,道:“所以我常說,有沈兄這一種朋友,已不枉此生。”白玉樓笑容一斂,瞪眼道:“我這個朋友,難道就差了?”

艾飛雨怔住。白玉樓接著又大笑,艾飛雨一怔之後,亦又再大笑起來。房間內充滿了歡樂。

白玉樓笑了一會,道:“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妨走一趟水雲軒。”沈勝衣道:

“也好。”白玉樓道:“然後,又得準備應付慕容孤芳這個紅梅盜的下一個詭計了。”

沈勝衣道:“我雖然對她沒有多大的印象,但從她的行事作風看來,像那種女人,是絕對失敗不得的。”

白玉樓道:“她接著進行的計劃一定更巧妙,更出人意料。”沈勝衣道:“白兄也得費心了。”

白玉樓點頭道:“在我的腦海裡,早已經孕育好一個計劃。”

艾飛雨道:“比現在這個計劃又如何?”

白玉樓笑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冰忽問道:“那個假白冰到底是怎樣離開這個房間的?”

沈勝衣抬手指著頭頂一方承塵,道:“那方承塵是不是有些不同?”

白玉樓循指望去,道:“與其他的高低似乎不一樣。”沈勝衣道:“那個假白冰相信就是由那裡離開,因為太勿忙,將承塵放回原位的時候與原來不一樣。”

白冰亦道:“我記得那些承塵本來都是全部一樣的。”沈勝衣道:“這就是了。”

白玉樓道:“像這種聰明人,當然不會再做同一樣的事情,所以細心想來,冰兒留在這裡,反而更加安全。”他一笑接道:“因為她一定不會想到我們竟然會讓冰兒仍留在這裡。”

沈勝衣笑道:“應該就是了。”白玉樓忽然嘆息一聲,道:“其實我們這樣欺負一個女孩子,實在也有些過意不去。”

沈勝衣道:“可惜這個女孩子與眾不同,我們若是不欺負她,她就要欺負我們了。”

白玉樓道:“現在我可以想像得到她那種苦惱的情形。”

沈勝衣道:“不難想像。”

白玉樓道:“可惜她若是不苦惱,我們就得苦惱,所以只好由得她苦惱了。”

這句話說完他又放聲大笑起來。

慕容孤芳確實苦惱得很,現在她正在一輛馬車之上,一輛不屬於她的馬車。在她的對面坐著方重生。方重生在水雲軒之外被慕容孤芳叫住,當時慕容孤芳已經在馬車之上。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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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風雨前夕

馬車在柳樹間穿過,駛向柳堤那邊。

慕容孤芳黛眉深鎖,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搖頭,一聲嘆息。方重生聽在耳裡,忍不住道:“姑娘你……”

慕容孤芳道:“你知道我在思索什麼?”方重生道:“知道。”慕容孤芳道:“我知道你也是在思索這個問題。”

方重生搖頭嘆息。慕容孤芳亦自嘆息,道:“不單止你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方重生道:“我們這個計劃實在無懈可擊,在事前,任何的一種可能都已經考慮到。”

慕容孤芳道:“而且進行得非常順利。”方重生道:“不錯。”慕容孤芳道:“可是偏偏就在計劃成功的階段,突然被對方粉碎。”

方重生道:“事倩的發生實在太突然。”一頓,接道:“突然得令人完全不能夠接受。”

慕容孤芳道:“若說沈勝衣、白玉樓早已看破我們的手段,沒有理由冒這個危險,到我們將白冰送出,才採取行動。”方重生道:“不錯。”

慕容孤芳苦笑道:“我實在想不出錯漏是出在什麼地方。”

方重生道:“但錯漏一定有的,否則……”

慕容孤芳道:“這一次我們敗得實在太慘。”

方重生不能不承認。慕容孤芳沉聲接著又道:“我從來沒有這樣失敗過,以前雖然也曾經失敗,但總是立即找到失敗的原因,立即予以補救,只有這一次這一次敗得實在莫名其妙。”

方重生只有苦笑。慕容孤芳道:“也許我太累了,思想所以也變得遲鈍起來。”

方重生方待說什麼,慕容孤芳已又道:“讓我好好休息一下,也許能夠想出錯漏所在。”語聲未已,馬車突然一緩。

方重生立即問道:“什麼事?”

駕車的回答:“慕容剛倒在前面。”

慕容孤芳道:“少管他!”駕車的應了一聲,馬車恢復了原來的速度。慕容孤芳轉向方重生:“沈勝衣殺了慕容剛?”

方重生道:“我離開的時候沒有。”慕容孤芳道:“那麼你離開之後應該一樣沒有,沈勝衣若是要殺一個人,絕不會用拳頭將他擊倒就算。”

方重生道:“應該就是。”慕容孤芳道:“那,慕容剛想必就是自殺的了。”

方重生無言。

說話間,馬車已從慕容剛身旁駛過。柳堤靜寂,風入松已不在,到底又哪裡去了?

慕容孤芳當然不知道風入松曾經出現;不知道風入松一切都看在眼內,已獲悉她就是紅梅盜。方重生同樣不知道。

柳堤彷彿似無尺,夜色正濃,一輪冷月斜掛在天空。車簾子開處,慕容孤芳探頭外望,黛眉仍深鎖。

月光斜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色看來是如此蒼白。拾手輕理雲發,她又是一聲嘆息,忽然笑道:“白玉樓現在應該已清楚,紅梅盜是一個女人。”

方重生“嗯”地應了一聲。

“他當然沒有忘記方才的豪賭,在京中那幢私邸已經輸給了我。”

方重生苦笑。慕容孤芳笑問道:“你能否想象得到他是怎樣一種表情?”方重生點頭。慕容孤芳嘆息道:“他一定會忍不住大笑。”

方重生道:“因為他雖然輸了,姑娘你卻不能夠住進他那幢莊院內。”慕容孤芳道:

“除非我是不要命。”方重生道:“不過,像他這種人,再住在那裡,一定心頭像壓著一塊大石。”慕容孤芳嬉笑道:“據說他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君子,大丈夫!”方重生勉強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姑娘只要給他一封信,擔保他一定立即搬出。”慕容孤芳幽然道:“何必呢?”

方重生道:“姑娘與沈勝衣的勝負又如何?”慕容孤芳道:“這才是開始,說勝負未免言之過早。”方重生沉聲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

慕容孤芳道:“在第二個計劃未開始之前,我們必須找出這一次失敗的主因。”

方重生道:“若是我找不出呢?”

慕容孤芳道:“在第二個計劃擬好的時候,無論找得出與否,都要進行。”她冷然接道:“無論如何,我都要達到目的。”

方重生無言點頭。慕容孤芳接道:“死而後已。”方重生道:“無論姑娘去哪裡,方重生都會追隨姑娘的左右。”

慕容孤芳點頭,道:“很好。”她垂下簾子,半身偎入了方重生懷中,好像已變得衰弱不堪。這一次她敗得實在大慘了。

前行半里,馬車在一座剎的前面停下。古剎的門即時大開,一個和尚現身出來,遙遙的一聲佛號。正是變化大法師。

慕容孤芳的語聲即時從車廂內傳出來,道:“變化!”變化大法師應道:“果然是姑娘。”隨即嘆了一口氣。

慕容孤芳道:“我們失敗了。”

變化大法師一點也不奇怪,道:“看見姑娘乘這輛馬車晝夜趕路,貧僧已想象得到。”

慕容孤芳道:“你上車。”變化大法師道:“好的。”慕容孤芳接著吩咐:“小方,你將事情詳細跟大法師說一遍。”

變化大法師聽得很用心,偶然也發問一句,神情卻越聽越疑惑。慕容孤芳閉日靜坐,不插一言,一直到方重生將話說完,才張開眼睛,問道:“變化,你聽清楚了?”

變化大法師合掌道:“阿彌陀佛。”幕容孤芳道:“你可知錯漏出在何處?”

變化搖頭道:“想不透。”他一聲嘆息,接道:“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

慕容孤芳嘆了一口氣。變化大法師接道:“我們的計劃可謂無懈可擊,而且由始至終,無疑都進行得很順利。”

慕容孤芳道:“偏就到最後一步慘敗。”

變化大法師嘆息道:“沈勝衣果然名不虛傳。”

慕容孤芳道:“以我所知,這個人前前後後,助人解決過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判斷非獨迅速,而且準確。”變比大法師道:“據說是的。”

慕容孤芳道:“我卻實在難以想象,他如何能夠在最後關頭看破我們的計劃,及時趕到將白冰救下。”

變比大法師道:“貧僧一樣。”慕容孤芳咬唇道:“不管怎樣,我也要與他一較高下。”

變化大法師道:“貧僧也有這意思。”

慕容孤芳盯著他,道:“這一次,我們可能一再失敗,面臨末日。”

變化大法師道:“貧僧早已參悟生死,姑娘不必為我操心。”

慕容孤芳道:“你是出家人,像這些事情,我實在不該將你牽涉在內。”變化大法師合什道:“士為知己者死,姑娘又何必多言。”

慕容孤芳道:“以你看,我們什麼時候再採取行動的好?”變化大法師道:“那若是別人,所謂迅雷不及掩耳,當然是越快就越好,但沈勝衣既然是如此足智多謀,定必會考慮到我們有此一著,以其如此,不若從長計議,一方面,我們有時間檢討一下,也好再訂出一個周祥的計劃。”慕容孤芳道:“正合我意。”變化大法師道:“那麼,我們就留在這座古剎如何?”

慕密孤芳嬌笑道:“知我者,變化大法師。”

變化大法師長喧佛號。也就在阿彌陀佛聲中,馬車駛進古剎之內。

古剎那道門方閉上,旁邊一株大樹上,一個人就飛鳥一樣落下。高冠錦衣,白髮長鬚。風入松!

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方閉上的門上,閃爍不定,彷彿在考慮什麼。沉吟了一會兒,他的身形又飛起來,飛回那株大樹上,一閃不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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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6 15:34: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回 紅衣老人

梨花細雨黃昏後。又一夜開始。快活林中仍然是那麼熱鬧,與平日並無不同,只是燈光已因為細雨變得迷離。

細雨蕭騷,庭院中燈火同樣悽迷,入夜之後,沈勝衣就搬了一張椅子,獨坐在堂前石階之上。劍放在膝上,他左手不時輕撫劍柄,好像隨時都準備拔劍出鞘,一劍刺出,卻又似在等候什麼人降臨。他很少這樣緊張。

方重生的武功與他顯然還有距離,慕容孤芳若是他的對手,根本也不用找來方重生。

也許他還未知道這一點,但慕容孤芳亦沒有任何表示今夜要到來。難道他今夜要等候的並非慕容孤芳他們?江湖上,又有誰能令他這樣緊張?又怎會突找到這裡?

燈火倏地搖一搖,白玉樓大踏步從堂內走出,走到沈勝衣身旁,忽然道:“你實在不用這樣緊張。”沈勝衣忽然苦笑了一笑,道:“我其實並不是故意這樣子緊張。”

白玉樓道:“是因為不停有人在院外窺視?”沈勝衣一怔,笑道:“那個人縱然是老手,也不是高手。”

白玉樓道:“我看見他也是太急功,以致暴露形跡。”

沈勝衣道:“我們該怎樣?由得他在外窺視?”

白玉樓道:“我倒想嚇唬他一下。”語聲—落,身形驟起,橫越庭院.三個起落,已掠過東牆,躍上東牆外的一株老柳上!那株老柳即時一陣顫動,“悉索”衣袂聲響之處,一個黑衣人從中竄出,急掠向樹下!白玉樓哈哈一笑,道:“哪裡走?”聲落人落,飛鳥般從那株老柳上躍下,落在那個黑衣人的面前!

黑衣人怪叫一聲,雙手一翻,颼颼聲響中,寒光暴閃,從袖子裡抽出一雙短刀,疾插向白玉樓的胸腹!白玉樓一聲:“好大的膽子。”右手一伸,就抓住了那個人的握刀右手,一牽一撥,竟就以那個人的右手刀擋開了那個人的左手刀!“叮”一聲金鐵響聲中,那個人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旋子!白玉樓即時鬆手,右掌如刀,左右一切,正切在那個人的脈門之上!那個人手中雙刀嗆啷墮地,不由得驚呼失聲。白玉樓右手旋即往那個人肩頭一推!

那個人立時又打了一個旋子,疾轉了回來,正好面向白玉樓!白玉樓再探手,劈胸將那個人一把抓住!那個人方待掙扎,已與白玉樓目光接觸。白玉樓目光如焰,不怒而威,那個人全副精神不覺崩潰!

白玉樓問道:“你是慕容孤芳的人?”

那個人惶恐地點頭。白玉樓沉聲道:“回去告訴慕容孤芳,我們在這裡恭候她隨時駕臨!”

那個人顫聲應道:“是……”白玉樓欲放未放,忽然問:“慕容孤芳現在哪裡?”

那個人臉色一變,顫聲道:“不知道……”白玉樓手一緊,厲聲道:“你真的不知道?”

那個人面色一變再變,倏地慘笑道:“你是怎麼迫我,我也不會說的。”白玉樓“哦”一聲。道:“這就是說。你是知道的了。”

那個人不作聲。白玉樓冷笑道:“我倒要看你的嘴巴硬還是你的骨頭硬。”

那個人仍不作聲,身子突然向前一栽,白玉樓一怔,左手急伸,托住那個人的下頷。

一縷黑血即時從那個人的嘴角淌下。白玉樓這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是一怔,皺眉道:“好厲害的慕容孤芳,好厲害的手段!”他說著雙手一送,將那個人的屍體送到那株老柳之下,然後他嘟嘟喃接道:“看來我還是不要迫問這些人的好。”將雙手鬆開,退後了兩步,霍地轉過半身,目注旁邊的另一株老柳,道:“方才我的說話,相信你也聽得很清楚!”

語聲方落,另一個黑衣人從那株老柳上躍下,翻手拔出了腰間的一支軟劍,迎風抖得筆直!白玉樓目光落在劍上,冷笑道:“你當然也是慕容孤芳的人!”

黑衣人悶哼作答。白玉樓接道:“否則你豈敢破壞慕容世家在快活林訂下的規矩,在快活林中動兵刃。”

黑衣人道:“是又如何?”

白玉樓道:“慕容世家的這個規矩實在不公平,外人動兵刃不殺人也要死,但是慕容世家的子弟卻可以隨便動兵刃殺人,不管對方有沒有破壞快活林的規矩。”

黑衣人道:“少廢話,你要動手只管動手。”白玉樓笑道:“我若是動手,你就死定了!”轉問道:“你難道不怕死?”

那個黑衣人怔在那裡。白玉樓接著道:“我不想殺人,所以也不想迫問你慕容孤芳的下落。”

那個黑衣人暗吁了一口氣。白玉樓又道:“慕容孤芳勢必吩咐你們在口中藏毒,必要時就服毒自盡。”

黑衣人不覺點頭。白玉樓搖頭道:“這個女人實在不簡單,居然能夠令這麼多人絞死。”一頓吩咐道:“回去告訴她方才我要你那個同伴告訴她的那些話。”語聲方罷,他身形已掠起,掠過高牆,回到那個莊院。

黑衣人不敢阻止,目睹白玉樓離開,一頓足,轉身疾奔了出去。才奔出三丈,一個人鬼魅一樣從一株樹後閃出來。黑衣人一驚,目光及處,脫口道:“方公子!”那個人正是方重生,應聲道:“白玉樓的話我也聽到了。”

黑衣人道:“那麼,不用我……”這句話尚未說完,方重生的右手已抓住他的咽喉!

“啪”一聲,黑衣人的咽喉已被他捏碎!方重生手一揮,那個黑衣人背貼著旁邊的一株柳樹樹幹,滑坐在地上。

“貪生畏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留你不得!”這句話出口,方重生身形一動,倒躍上另一株柳樹之上。即時牆頭人影一閃,白玉樓進而復出,飛燕般落下,再一掠,已落在那個黑衣人的身前,欠身一探手,托起那個人的下頷,冷笑道:“好辣的手段。”

方重生的語聲從樹上傳下來,道:“你放他走,本是想隨後追蹤,找到我家姑娘的藏身所在。”

白玉樓放開手,道:“不錯!”方重生道:“你若是沒有這個打算,這個人絕不會現在就死的。”白玉樓冷笑道:“我若是要追蹤,最佳的對象該是你了。”方重生道:

“也不是,我若擺脫不了你的追蹤,就是死,也不會讓你找到我家姑娘的!”

“是麼?”白玉樓雙臂陡震,身形疾往上飛起來!

一道刀光即時飛至!白玉樓目光銳利,半空擰腰急閃,一把三尺長刀從他的身旁飛過,他上拔的的身形不由往下落!“刷”一聲,一條柳樹橫枝在刀光中兩斷,白玉樓冷笑一聲,左手一探,搭在旁邊另一條橫枝之上,借力使力,下落的身形又往上疾拔了起來!半空中一旋,他的身形已然落在樹梢,衣袂隨風飄飛,身形卻立即穩定。

四丈之外,方重生身形正展開,在樹梢之上飛快地向前飛馳。白玉樓方待追上去,方重生的語聲又劃空傳來:“姓白的,難道你不怕這又是調虎離山之計!”

白玉樓一怔,大笑道:“有沈勝衣一虎在,我這隻老虎便離山又何妨!”話雖然這樣說,他的身形卻沒有再開展。

不過眨眼之間,方重生已消失在這悽迷的燈光、悽迷的夜色中。白玉樓伸手一摸胡幹,倏地嘟喃道:“好,我今夜由得你們。”身形接著一展,飄往另一株柳樹,一落再一起,飄過高牆,躍入院子之內。

沈勝衣仍坐在堂前石階上,手按著劍柄,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白玉樓與他之間彷彿已有默契,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都是由白玉樓一個人應討,他只負責莊院內的安全,其他一概不管。他看見白玉樓再進來,也只是一欠身子。

白玉樓快步走過花徑,走上堂前石階,問道:“可有什麼發現?”

沈勝衣道:“並無任何發現。”

白玉樓冷笑道:“姓方的小於我早知是在危言恐嚇。”

沈勝衣道:“是那個方重生在外窺視?”

白玉樓道:“倒有兩個慕容孤芳的手下,我迫問第一個慕容孤芳的下落,他卻是咬碎口中預藏的毒藥自殺,另一個我故意縱之回去,原欲隨後追蹤,哪知他卻為方重生所殺!”他沉聲接道:“方重生是用手捏碎了他的咽喉!”

沈勝衣道:“這個人好辣的手段。”

白玉樓道:“一般人絕不會這樣殺人,我實在有些懷疑,他原就是一個職業殺手!”

沈勝衣頷首道:“只有職業殺手才會這樣殺人,倘若他真的是一個職業殺手,這個人的來歷便值得懷疑了。”白玉樓道:“你懷疑他就是那個刺殺大理皇儲段天寶的那個獨孤雁?”沈勝衣道:“有此懷疑。”

白玉樓道:“我也是。確實有些地方,都值得我們懷疑。”一頓接著說道:“第一,風入松絕不會毫無緣故的懷疑一個人,定必是他或見過獨孤雁的大理武士,發覺方重生與獨孤雁有些地方相似!”

沈勝衣道:“還有方重生的飛刀殺人。”白玉樓道:“獨孤雁的兵器乃是一把鏈子彎刀,一刀飛出,鏈子一抖,立即就可以收回來,日久便成了習慣,也不無可能,獨孤雁所練的刀法的精淬乃是在飛刀斬殺,所以不能不將刀飛出去!”

沈勝衣道:“他隨便將刀飛出去,毫不在乎,現在他所用的只怕絕不會是他慣用的刀,否則沒有理由如此的不加以珍惜。”白玉樓道:“就正如你我一樣,慣用的一支劍,總會特別小心,唯恐失去,便是別人送來一支更名貴的,也不會隨便更易,用來也總有不就手的感覺。”

沈勝衣連連點頭。白玉樓道:“這未嘗不可以說是感情作怪。”沈勝衣道:“日久生情,人固如是,物以如是。”

白玉樓手撫腰間長劍,頷首道:“人總是有感情的。”一頓接道:“作為一個殺手,對於慣用殺人的兵器。自然特別珍惜。”

沈勝衣道:“還有更值得懷疑的一點。”

白玉樓道:“慕容孤芳左右有一個易容高手。”

沈勝衣道:“不錯。一個假白冰,我們都完全看不出來,那個人的易容技術,毫無疑問已經登峰造極。”

白玉樓道:“他要將一個人的容貌完全改變應該就絕對沒有問題,拿小冰來說,並沒有落在對方手上,可他就只是憑印象或者畫像製造出第二個小冰來,若是對著小冰來易容,那個假的小冰,只怕更逼真,更難分辨得出。”

沈勝衣道:“理所當然。”白玉樓道:“換句話,這個易容高手是一個很可怕的易容天才,他易容的技術絕對可以肯定,並不止於製造假的小冰那個階段,那麼,將獨孤雁的容貌完全改變,改變成相貌截然迥異的第二個人,當然也並沒有不可能的事情。”

沈勝衣沉吟道:“問題是以風入松目光的銳利,卻竟也瞧不出。”

白玉樓道:“瞧不出並不等於就不是。”他大笑接道:“風入松又何嘗瞧得出我製造的假沈勝衣?”

沈勝衣道:“這就是說,那個易容高手也已研究出一種足以以假亂真,匪夷所思的易容術了。”白玉樓道:“不無可能。”

沈勝衣忽然道:“方重生這個名字也很有問題。”白玉樓頷首,道:“這個名字大有脫胎換骨的意味。”沈勝衣道:“看來我們得將這個懷疑跟風入松說說。”白玉樓道:

“風入松現在也許已經這樣懷疑了。”沈勝衣道:“哦?”

白玉樓道:“姜是它的辣,這個老頭兒確實不簡單。”

沈勝衣道:“那麼,他現在對方重生勢必已採取了監視行動。”

白玉樓道:“我們這麼多大男人一齊對付一個女孩子,那實在有些兒過意不去。”

沈勝衣道:“她若是隻有一個人,我實在狠不起心腸,可惜她除了方重生那樣的高手之外,還有一大群不惜為她殉死的屬下。”

白玉樓道:“所以我們也不用對她太客氣。”

沈勝衣撫劍點頭。白玉樓道:“我的第二個計劃亦已經開始,相信總可以來得及,在慕容孤芳再次採取行動之前,完成第一個步驟。”

沈勝衣道:“以目前形勢來看總可以的。”白玉樓忽然嘆一口氣,道:“我卻希望來不及。”

沈勝衣一怔。白玉樓接道:“你們都很夠朋友,很夠義氣,我這個計劃卻實在太不夠朋友,太自私。”

說罷又嘆一口氣。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計劃?

夜已深,同一夜,離快活林東二十里水月庵。

水月庵規模甚小,也只有三個尼姑,老的一個已經年逾七十,最年輕的一個亦四十過外。這三個尼姑,據說都有一段傷心的往事,然而附近的人們現在俱已淡忘,連她們也幾乎忘掉了。她們與世無爭,自食其力,本身也並非江湖人,與江湖中人本就毫無來往,當然也就絕不會結怨。

可是,今夜水月庵之外,卻來了七個江湖人。那七個江湖人飛馬奔來,在水月庵之前紛紛勒住坐騎,滾鞍下馬。七個人俱都一身黑衣,年紀不一樣,所用的兵器卻無不同,都是一雙五尺長的短纓槍。在江湖上,他們也並非無名之人,是虎口追魂十四槍沙家七雄,殺人不眨眼,尤其是鏢行中人,莫不聞名色變。因為這七個人專揀弱的欺負,對手太強,明知不敢,絕不會採取行動,是以一擊必然得手,數目雖然不多,但他們行動迅速,一個月出動幾次加起來。也甚可觀。

可是水月庵這樣一個尼姑庵,又有什麼可劫?他們晝夜飛馬趕到來,究竟為什麼?

一下馬,沙家七雄雙槍就撤在手中!沙老大沙天霸立即振吭大呼:“姓步的,滾出來!”呼喝聲雷霆一樣,那座庵堂也似要為之震盪。在他身後六個兄弟立即左右分開。

庵內並沒有任何反應。沙天霸等了一會.又道:“姓步的,我們知道你躲在底內,知趣的立即滾出來,否則我們兄弟可要放火燒庵了!”

語聲甫落,水月底的大門就緩緩打開來,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幽靈般出現。那個女孩子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一把秀髮亦用一條淡青色的絲巾束住,整個人看來都是淡淡的,淡得就像是霧中花,煙中月;淡得簡直就像煙霧一樣,彷彿隨時都會飛散,消失。與白冰相較,她無疑是沒有白冰那麼美麗,但沒有白冰在一旁,只怕沒有人敢說她不如白冰。

白冰美麗而活潑,嬌憨而天真。她一樣嬌憨天真,眉宇間卻籠著淡淡的幽怨之色。

看來她就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女孩子。

夜風吹起了那個女孩子淡青色的衣裙,她彷彿要隨風飛去。彷彿快要消散在風中。

目光及處,她忽然一聲輕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人在門外大呼小叫,原來是沙家七雄!”

沙天霸一怔,道:“你認識我們!”青衣女孩子笑道:“就是不認識,看你們手中的雙槍,也應該猜測得到。”她目光一轉,接道:“何況我進沙家寨的時候,已經見過了七位?”

沙天霸道:“我們當時卻是沒有見到你!”

“是麼?”

“否則你哪裡還有命活到今天?”

“七位武功高強,雙槍無敵,我當然不是七位的對手,所以我只有暗中偷進沙家寨。”

“卻是明目張膽離開。”

“因為我知道七位當時已經去遠。”

“你的消息倒也靈通。”

“若是不靈通,也不會在適當的時間才偷進去。”

“當真是適當得很,難得你居然能夠弄開我們那個寶庫。”

“那個寶庫的門戶實在不難弄開。”

“你居然有膽量將我們歷年所得完全偷走。”

“那又不是你們的錢財,為什麼要對你們客氣?”

沙天霸怒極反笑,笑問道:“那麼多錢銀,你一個人如何用得去。”青衣女孩子反問道:“難道你們還不知道,那些錢銀我是替你們全做了好事,全送給了窮人。”

沙天霸笑臉一斂,道:“若非你做了那麼多的好事,我們還不知道是你做的手腳。”

青衣女孩子笑道:“我實在不想讓他們知道的,可惜那麼多錢銀,我一個人實在發不過來,所以找來了幾個朋友幫忙,哪知道,他們每派發一家窮苦人家,都說出我的名字。”

沙天霸冷笑道:“於是殺人不眨眼的十三殺手之一,一時間就變了萬家生佛。”

青衣女孩子神情一黯。沙天霸盯著她,冷笑接道:“不過,就是你這十三殺手之一這個身份,也不是很多人知道的,俠女步煙飛,竟然就是十三殺手之一,又有誰相信?”

青衣少女神情更加黯淡。她姓步,雙名煙飛,原來是名門之後,她的父親原是一個名俠,“追風劍”步千里,劍、輕功雙絕,傳到她,輕功更高強。

女孩子本來就適合練輕功,可惜她的內功並不怎樣好,所以輕功雖然高明,若是在原野之上,一望無際,毫無掩蔽,給別人緊迫不捨,到最後仍難免因為後力不繼,終於給追上。除了那種環境之外,別人要追上她,實在不容易。

她本性善良,莫說要她殺人賺錢,就是要她買殺人她也做不到,她所以成為十三殺手之一,完全因為她的表哥柳展禽乃是十三殺手的頭兒。十三殺手,南七北六十三行省各據其一,殺人為生,互不侵越,但彼此之間,卻都有聯繫。是以被他們追殺的對象,無論逃到哪一省,都有一個殺手在等候,難免一死。

柳展禽在十三省之中,獨據兩省,其中一省就是假借步煙飛的名義。事實上步煙飛一個人也沒有殺過。一切都是由柳展禽手下的殺手代行,她所以不在乎,就因為她實在報喜歡柳展禽這個表哥,柳展禽卻從未喜歡過他,只喜歡一個叫做霍秋娥的女人。

一個有夫之婦。

霍秋娥的夫婿不是別人,正是沈勝衣,柳展禽一直不知道。到他知道的時候,沈勝衣亦已發現他們的私情,找到來。他們雖然發乎情,止乎禮,但柳展禽要殺沈勝衣,卻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他卻非沈勝衣的對手,所以他始終不敢面對沈勝衣,一直到霍秋娥知道秘密被發現,引咎自殺,柳展禽聞聽噩耗,衝冠一怒,才戰沈勝衣於竹林之中!

生死一戰,風雲變色。柳展禽斷金手、流雲袖威震天南,但結果仍然倒在沈勝衣劍下。沈勝衣一不做,二不休,約戰其餘殺手於西溪虛花蕩中。十三殺手武功高強,柳展腐固然厲害,其餘人亦無一是弱者。

步煙飛輕功無雙;曹金虎劍稱第一;高歡六尺劍殺人丈外;不了和尚出手快、狠、準,青鋒之下從無活口;風林暗器毒辣;護劍公子一劍雙飛,劍狠心尤絕;放天龍水裡無敵;張風鬼臉快劍,一劍千鋒;殷開山一斧開山;常三風劍狹如蛇,人毒如蛇;溫八爺一柄摺扇十三種變化,亦不是尋常可比;還有蝙蝠先生的一雙勾魂爪,更就是殺人無算!

這一戰實在殘烈,沈勝衣能夠活下來,除了憑他的武功智慧,步煙飛也幫了他不少的忙。步煙飛也是十三殺手之中唯一生存下來的一個。她本來就不是一個殺手,沈勝衣也不是一個不分是非黑白,隨便殺人的人,西溪一戰,江湖中人雖然印象尤新,但事實上,已經是三年前的舊事,步煙飛也幾乎已忘記自己是十三殺手之一。不意在今夜,又被沙天霸勾起這個不愉快的回憶。

沙天霸怎會知道這個秘密?步煙飛也覺得奇怪。

沙天霸彷彿看出步煙飛的心意,又道:“你一定非常奇怪我們會知道這許多事情。”

步煙飛不覺點頭。沙天霸冷冷地道:“說來其實簡單,我們原就是十三殺手之一的人。”

步煙飛詫異地道:“十三殺手之一誰?”

沙天霸道:“溫八爺!”步煙飛“哦”的一聲,道:“想不到。”

沙天霸道:“同道中人,步姑娘你這樣做,實在太不夠朋友!”步煙飛笑笑道:

“我卻已經做了。”沙天霸厲聲道:“那你就還我們一個公道!”步煙飛道:“我家裡又不是富有,怎能夠還你們那麼多錢?”

沙天霸道:“那我們就要你的命!”旁邊沙老二插口道:“老大,這麼嬌俏的美人兒,殺了不是太可惜?”沙天霸回叱道:“你老二少打歪主意,她是什麼人十三殺手之一,有一分憐香惜玉之心,也就等於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沙老二嘆息道:“那實在太可惜的了。”

沙天霸轉對步煙飛,道:“我們已找了你將近三月,三天前才發現你的行蹤,你躲得倒好啊。”

步煙飛淡然一笑,道:“你們明知我是十三殺手之一,居然還敢找來,武功雖不知如何,膽子倒是大得很。”

沙天霸冷笑道:“因為我們曾聽溫八爺說過,你雖然身為十三殺手之一,其實只是一個虛名,真正殺人的其實不是你,是你的表哥柳展禽!你的武功也不怎樣好,只是輕功無人能及。”

步煙飛道:“所以你們才放膽來找我!”沙天霸道:“不錯!”步煙飛道:“看來我還是趕快施展輕功,離開這個小庵堂為妙!”

沙天霸突然大笑,道:“你還想逃走?”步煙飛道:“憑我的輕功,你們實在不容易將我追到,莫非你們另有安排!”沙天霸大笑接道:“你選擇這個小庵堂寄宿,本來就是一種錯誤!”

步煙飛道:“哦?”沙天霸接著解釋:“這個小庵堂周圍毫無掩蔽,無論你由哪一面逃走,都絕對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步煙飛問道:“你們的眼睛難道能夠殺人?”

沙天霸道:“眼睛當然不能夠,但只要我看得出你逃走的方向,要殺你就易如反掌!”

步煙飛四顧一眼,道:“若是我推測不錯,你們一定在附近埋伏了很多人!”

沙天霸道:“不錯,在我們七兄弟到來之前,這個庵堂已經被我們的手下包圍!”

步煙飛道:“是麼?”沙天霸雙手即時一拍,庵堂周圍的樹木暗處應聲湧出了近百個黑衣大漢,人手各一把弓,腰間各一壺箭。一支箭已取出,搭在弓弦上,只等沙天霸一聲命令便射向步煙飛!從他們的動作看來,顯然都是久經訓練的箭手,亂箭齊發,一任步煙飛輕功如何高強,亦未必闖得過去。步煙飛目光擴處,皺眉道:“果然已花了不少心思。”

沙天霸道:“在決定找你算帳的時候,我們便已經開始嚴格地訓練他們!”步煙飛道:“為了剋制我的輕功!”沙天霸道:“現在你若是能夠闖過他們的箭網,我們兄弟才真地服了你!”

步煙飛道:“那非要試試不可了。”沙天霸道:“像你這樣的美人兒,若是被射成刺猥一樣未免太可惜,以我看,你還是少動逃走的念頭,與我們兄弟拼一個明日!”

步煙飛道:“七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孩子,也虧你們還洋洋得意。”沙天霸道:

“少跟我們說這些,總之,今夜你不死在我們槍下,就得死在箭下!”語聲一頓,颯地揮手,喝道:“亮起火把!”

火石敲聲擊起,火光將庭堂周圍照得亮如白晝,那些大漢在燈火照耀之下,面目更顯得猙獰,一個個恍如豺狼猛虎,要擇人而噬。步煙飛的臉色在火光下卻顯得有些蒼白,她居然絲毫驚慌之色也沒有。沙家七雄也有些佩服了。

火光在夜風中閃耀,箭在弦,槍在手!一觸即發。步煙飛視若無睹,一動也都不動,幽靈一樣站立在那裡。沙天霸盯著她好一會兒,忽然又開口道:“你還在等什麼?等別人來救你,別夢想了!”

沙老二接道:“我們已佈下天羅地網,這個地方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任何人經過,即使有,也沒有這個膽量!”沙天霸接道:“現在誰也救不了你,就是沈勝衣也不能夠!”

他忽然提起沈勝衣這個名字來,步煙飛不覺一怔,道:“沈勝衣?”

沙天霸道:“這裡東行二十里就是快活林,據說沈勝衣現在就在快活林內,可是他既不是神仙,又怎會突然在這裡出現?”

步煙飛微喟道:“他只是一個人而已!”沙天霸接道:“而且他說不定也要殺你,因為你好歹也是十三殺手之一,他已經殺了十二個,當然也不會放過你!”

步煙飛淡然一笑,沙天霸大笑道:“縱使他是一個真正的俠客,看不慣我們聯手欺負一個女孩子,又能夠怎樣?”沙老二接道:“正如你所說,他不過是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如何救得了你!”

步煙飛沒有作聲。沙天霸大笑接道:“少提沈勝衣那廝!”一頓又問步煙飛:“你意思怎樣?死在我們槍下還是箭下!”

步煙飛恍如未聽,幽然嘆息道:“沈大哥若是在這裡有多好!”她喃喃自語,沙天霸卻聽在耳裡,一怔道:“沈大哥?難道就是沈勝衣?”

步煙飛應聲冷冷地望了他一跟,道:“你們要殺我還不出手?”沙天霸沒有動,上下打量著步煙飛,道:“沈大哥,叫得倒親熱,我現在才明白十三殺手為什麼沈勝衣只殺掉十二個,單獨留下你!”步煙飛冷接道:“與你何干?”沙天霸瞪著她,道:“敢情你是到快活林去找沈勝衣?”一頓大笑道:“若是如此,我們倒不如是走了什麼運,在這裡將你截下!”

步煙飛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說就算沈勝衣到來,也一樣奈何不了你們的?”

沙天霸道:“我是這樣說的,這是事實。”沙老二又插口道:“除了沈勝衣,還有誰能夠救你!”

步煙飛沒有回答,一個聲音即時遙遙傳來,道:“還有我!”沙家七雄齊皆一愕,步煙飛同樣很奇怪,脫口道:“誰?”

眾人不約而同,齊皆轉首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西面的官道上,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紅衣老人。那個老人那身紅衣紅得就像是鮮血,斜揹著一支長劍。沙天霸目光及處,厲喝道;“你是什麼人?”紅衣老人道:“我老得連名字都已經忘掉!只記得喜穿紅衣,你們無妨就叫我紅衣老人!”

沙天霸冷笑道:“管你喜穿紅衣綠衣,少跟我們廢話,報上名來!”

紅衣老人道:“說句老實話,你們還不配問我的名字。”沙天霸大怒,一旁沙老七突然道:“老大,這個紅衣老人……”沙天霸截道:“你認識他?”

沙老七道:“不認識,只覺得他與一個人有些相似。”

沙天霸道:“與誰?”沙老七道:“風入松!”沙天霸道:“風入松又是什麼人?”

語聲倏地一頓,道:“你是說大理護國劍師風入松?”

沙老七道:“正是!”沙天霸道:“你見過風入松?”沙老七道:“見過一面,當時他高冠錦衣,左右還跟著一大群大理武士。”

沙天霸道:“他們真的相似?”沙老七道:“有些。”沙天霸道:“你其實不能夠肯定。”沙老七點頭道:“不能夠。”

沙天霸道:“我雖然不認識風入松,但也絕不認為他與步煙飛會認識。”他冷笑接道:“以我所知,風入松遠處大理,深居簡出,步煙飛一向活躍在江南,兩處相距數千百里,實在沒有可能拉上什麼關係。”

沙老七目光落在那個紅衣老人面上,不由得苦笑一聲。那個紅衣老人滿頭白髮,一臉皺紋,相貌果然與風入松有些相似,但若是與風入松相熟的人都不難將他們辨認出來。

他們固然有很多不同的地方。紅衣老人居然聽到他們的低聲說話,道:“我是我,風入松是風入松!”

沙天霸冷笑著問道:“你到底是步煙飛的什麼人?”紅衣老人道:“也不妨老實告訴你們,是沈勝衣叫我來的。”

步煙飛脫口問道:“沈大哥呢?他為什麼不來?”紅衣老人道:“他跟著就到。”

步煙飛眼中掠過一絲喜色,轉問道:“你到底是哪一位?”紅衣老人道:“一會兒再跟你說。”

步煙飛還要問,沙天霸已道:“縱使你就是風入松,我們也不怕你。”紅衣老人笑道:“是麼?”沙天霸道:“風入松若有本領,也不會被一個獨孤雁弄到這個地步。”

紅衣老人道:“幸好風入松不在,否則就是這句話,已經夠你們頭痛的了。”

沙天霸冷笑道:“風入松算是什麼東西?”

一個冰冷的語聲應道:“不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個人!”

聲音從相反的方向傳來!就連那個紅衣老人也為之一愕,而且那個聲音迅速地移來,到最後一個“人”字說罷,說話的那個人已飛鳥一樣落在沙家七雄的面前。高冠錦衣—

—風入松!

紅衣老人目光及處,道:“一說風入松,風入松就來了!”

沙家七雄齊皆面色一變。風入松目光一轉,落在沙天霸臉上,道:“我路經這裡,看見熱鬧,所以走近來一看,想不到卻聽到有人在談及自己。”

沙天霸道:“這裡沒有你的事。”

風入松冷笑道:“我現在卻想證明一下自己到底有什麼本領,被封為大理國護國劍師!”沙老七面色一變,方待說什麼,風入松話已經接上,道:“況且你們這麼多入欺負一個女孩子,我若是看見,也袖手不管,傳了出去,別人不免說我怕了你們,我姓風的以後也不用在中原武林行走了!”語聲一頓,道:“你們七兄弟誰先上!”

沙天霸目光一閃,道:“退!”七個人身形幾乎同時倒退三丈!風入松盯著他們,沒有動。沙天霸身形一止,立道:“射!”

這個射字才說一半,那個紅衣老人身形已展開,背後長劍同時出鞘,人與劍閃電般在那些大漢面前射過!“崩崩”聲連串響起,那些大漢手中的弓紛紛在劍光中而斷!紅衣老人身形一落即起,再次射出,水月庵右面那些大漢,六十三張強弓盡在劍光中斷而彈飛!

六十三張強弓,只有十一張來得及射出一支箭!箭射向風入松,左面同時有六十多支箭射來,都是向風入松射至!風入松看見箭射來,身形才展開,他的身形亦猶如電閃,數十支箭大半落空,只有十來支追上他的身形。他的劍與身形展開的同時出鞘!

劍光一閃,箭盡被挑飛,風入松身形再一長,落在沙家七雄身前七尺之處。

眾大漢投鼠忌器,第二批箭再也射不出去!他們也不用吩咐,呼喝著放下弓箭,拔出兵刃,衝上前來,風入松視若無睹,也不理會沙家七雄,目光忽轉向那個紅衣老人,道:“朋友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劍法。”紅衣老人身形已停下,聞言道:“未及閣下。”

風入松一笑,道:“高姓大名?”紅衣老人道:“不是姓風!”風入松道:“你相貌無疑與我有些相似,可惜並不姓風。”紅衣老人道:“風姓之中有一個風入松已足騙人!”

風入松大笑,道:“風聞中原武林道上有很多前輩高手,都是不喜歡以真姓名示人,風某人亦不願太勉強。”紅衣老人道:“萍水相逢,說不定只此一面,何必留姓名?”

風入松道:“以我看,你的武功尤在沈勝衣之上,是沈勝衣叫你來,一齊應付慕容孤芳的?”紅衣老人道:“是!”

風入松道:“一個沈勝衣,慕容孤芳已經束手無策,再加上一個紅衣老人,勢難安寢。”

紅衣老人道:“現在卻未免言之過早。”風入松道:“我看好你們,就是傾家蕩產,也賭你們必勝。”紅衣老人道:“可惜沒有人接受這個賭注。”風入松道:“實在可惜得很。”

紅衣老人道:“無論閣下是否只為俠義,我們都感激得很。”風入松道:“何足掛齒!”他目光轉向沙家七雄臉上,忽問道:“這七個人在江湖上聲譽如何?”

紅衣老人道:“很壞他們是七個強盜。”風入松道:“他們說是溫爺的人,那個溫八……”紅衣老人道:“更該死!”風入松道:“他死了沒有?”

步煙飛插口道:“已經給沈勝衣殺了。”風入松大笑,道:“沈勝衣殺的人真的應該該死,對於這人,我很有信心。”

紅衣老人笑一笑。

風入松以指彈刨,劍“嗡”的一聲龍吟,他微笑著接道:“這裡並非快活林,就是拔劍殺人也無妨的了。”語聲一頓,一沉,道:“看劍!”劍隨聲出,刺向沙老七,迅速之極。沙老七雙槍已在手,左右雙飛,左迎來劍,右刺風入松的咽喉。“叮”一聲槍桿與劍相觸,斷為兩截,風入松腕一抖,劍一挑,震開刺向咽喉的一槍,接著一引,再次刺向沙老七的咽喉。沙老七長身暴退,可惜仍快不過風入松的劍。劍尖“奪”地刺入他的咽喉,只三寸。三寸已足以致命!

沙老七悶哼一聲,長身暴退,一縷鮮血從他的咽喉射出,飛虹一樣散落在地上。沙家兄弟驚怒,呼喝聲中,將風入松圍在當中。風入松按劍微笑,道:“我已經喝令看劍,卻仍然一劍也接不下,這樣的本領,也敢在江湖上行走?”

這句話才說完,十二支纓槍已一齊刺來。風入松身形飛舞,一聲喝叱,劍急露,刷刷兩聲,連斷兩槍,乘熱欺入,劍一旋,“颼”一聲,一個頭顱疾飛了起來。沙老三無頭的屍身旋即疾倒了下去。風入松劍熱不停,接三槍封二槍,左手一捏劍把.一聲:

“著!”劍閃電刺出,正刺入沙老四的眉心。

沙老四悶哼一聲方倒下,風入松回到又一引,斷兩槍,倒刺入沙老五的胸腹。沙天霸看在眼內,嘶叫著挺槍急刺。左七右八,一刺十五槍。風入松見一槍擋一槍,一支劍施展開來,竟然比沙天霸的雙槍還要快。十五槍一接下,他的劍立即搶入空隙,回攻七劍!沙天霸接五劍,左手槍就被風入松第六劍削斷,風入松第七劍跟著劃開了他的胸襟,雖然並沒有傷到他的肌膚,已令他魄散魂飛,這時候,沙家兄弟手下那些大漢已然圍上來,沙老六眼看形勢不妙,立即大呼道:“兒郎們,上!”

一個上字才出口,風入松一旁突然欺近,一劍削在他的咽喉上。沙老六眼旁雖然瞥見劍光,竟也來不及閃避!

風入松劍出即收,欺向沙老五。沙老五愴惶急退,才退出三步,風入松人劍已迫近,劍迅速斬下來!沙老五左手舉槍急擋,“刷”一聲,槍桿斷成了兩截。

他右手槍忙刺出,風入松左手一舉,槍從他肋下刺過,他右手劍同時劃前,一劍自沙老五眉心劃至胸腔,鮮血瀑布一樣狂射,風入松半身一側,“格”一聲,刺下肋下那支槍而斷,他左手旋即將斷槍抄住,反手一撩,正好將沙老六從旁一槍挑開,他右手劍立即搶入,“奪”地刺入了沙老六的心胸。一劍奪命!

前後不過片刻,沙家七雄已倒下了六雄,只剩下一個沙天霸。那些大漢本來已經遲疑不前,看見這樣,不由自主後退。沙天霸眼也紅了,大吼一聲:“姓風的,你有種將我也殺掉!”一槍飛舞,看似便要上前拼命,哪知道,身形一動,竟然倒退了出去,退得比那些大漢快得多。

風入松按劍不動,一直到沙天霸退出兩丈,掉頭疾奔了出去,他的左手才一拂!一道閃亮的寒芒立時閃電一樣從他的衣袖飛出!是他藏在袖中的那支小劍!

“颼”一聲,小劍飛射向沙天霸的後心!沙天霸耳聽破空聲響,心頭大駭,只道是風入松卸劍飛來,回身揮槍,劍已射至。“颼”一聲,槍桿兩斷,劍勢竟彷彿毫無影響,從當中飛入,釘在沙天霸胸膛之上。沙天霸慘呼一聲,劍入胸及柄,竟還將他撞出了三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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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6 15:39: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回 謎

慘呼聲猶在半空搖曳,沙天霸已經倒下!劍長還不足一尺,凌空一飛兩丈,竟然還有這種威力,實在驚人!那些大漢看見沙天霸也橫屍在地上,如何還敢再逗留,驚作鳥獸散。紅衣老人並沒有阻截他們,風入松一樣沒有,他根本就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飛劍一出袖,他瘦長的身形就飛了起來,一掠又正好兩丈,落在沙天霸的屍旁,手一掠,拇食指一捏,拔出了那支小劍!他的動作異常迅速,劍拔出,血尚未來得及濺出,劍尖之上,只有血絲一縷。

風入松撮唇一吹,血絲從劍尖飄飛,整支劍又是那麼晶瑩。然後他舉步向紅衣老人走去。紅衣老人也舉步向他走過來。兩人的腳步同樣快慢,步與步之間。距離亦竟然完全相同,彷彿就早有默契一樣。

步煙飛看在眼內,面色突然一變!她感覺到了殺氣,濃重的殺氣!

這殺氣毫無疑問是從她面前這兩人的身上散發出來的。她方待開口叫住,兩人已同時停下腳步。相距只丈一!

風入松左手一翻,將小劍納返袖中,再一翻,捏住了劍把!紅衣老人長劍仍然在右手之中,一挑,斜壓在眉心之上,左手接亦捏劍把,抵在右手拇指尖之上!

風入松目光一落,道:“朝天一燭香!”

紅衣老人道:“正是!”

風入松道:“閣下若是武當子弟,這一式風某人擔當不起。”

紅衣老人道:“我雖非武當子弟。用的卻是武當派劍法!”一頓接說道:“閣下貴為大理的護國劍師,劍術亦毫無疑問已臻化境,能夠與閣下這種高手切磋劍術,未嘗就不是一種榮幸,武當‘朝天一燭香’一式,敬的正是閣下這種高手。”

風入松道:“多謝!”舉劍齊眉,劍訣捏在劍尖之上。紅衣老人道:“閣下也涉獵中原武林劍法?”風入松道:“稍曾涉獵,懂的卻並不多無以回敬,就此一式。”

紅衣老人亦道:“多謝!”語聲一落,兩人長劍疾展,各挽了一個劍花!劍花甫散,風入松一劍十三招,一招三式,虛空連劃出三十九劍!他的身形依舊定原地,並沒有移前半分,三十九劍一氣呵成,無懈可擊。一股激厲的殺氣,剎那蘊斥在空氣之中!

紅衣老人的長劍同時開展,虛空亦劃出十三劍,一劍就只是一劍,沒有風入松的十三劍變化之多。他的身形同樣停留在原地。相距丈三,兩人握劍的右手也沒有伸盡,那兩支劍根本不能夠相觸,但劍勢一起,兩人的衣衫都獵獵飛揚,也不知是被自己的劍風激動還是被對方的劍風激動。

劍風呼嘯,兩人間的野草亂竄,彷彿有無數條毒蛇在其中游走不已。劍卻只是虛空一招一招地互拆,雖然不能夠傷人,但其中兇險,亦足以令人魄動心驚。

步煙飛看得出其中兇險.雙手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

十三招一過,風入松與那個紅衣老人同時停下動作。風入松面寒如冰,口光比劍光更輝煌,比劍鋒更銳利,緊盯著那個紅衣老人。紅衣老人的目光亦是利劍一樣,面無表情,嘴角卻勾著一絲微笑。兩人由動而靜,忽然間,就像變成了兩具沒有生命的木偶。

也就在這剎那,一陣風映過,兩人之間的那些野草,無聲的碎成了千萬片,飛舞在風中。步煙飛看在眼內,倒抽了一口冷氣。風入松面容即時—寬,微笑道:“好劍法!”

紅衣者人嘴角笑意更濃,道:“彼此。”

風入松道:“佩服!”

紅衣老人右手一翻,長劍叮的入鞘。風入松亦自回劍入鞘,道:“中原武林,果然是臥虎藏龍,一個無名的紅衣老人,劍術竟如此高明。”

紅衣老人笑應道:“大理劍師,也是名不虛傳。”

風入松忽然問道:“方才你我雙劍若是互擊,十三招之下,閣下可知道有何結果?”

紅衣老人道:“風兄三尺龍泉,在第十三招,必穿我右肩!”風入松道:“閣下之劍亦必然同時將我的右臂斬下兩敗俱傷!”

紅衣老人道:“此非我所願。”

風入松接道:“亦非我所願。”

紅衣老人道,“因為我們之間並無仇怨。”風入松道:“不錯。”紅衣老人笑接道:

“而且像我這種無名之人,風兄就將我擊殺,亦沒有任何好處,何況我們現在都有很重要的事情等著做。”風入松撫掌笑道:“這才是最主要的。”盯穩了紅衣老人,又道:

“不過以閣下這種身手,在中原武林若是無名,實在上難以令人置信,莫非閣下瞧不起我這個大理國來人?”

紅衣老人道:“一點也沒有這個意思。”

風入松道:“然則,是不想交我這個朋友?”這句話與方才那句話一樣的意思,不想交他這外朋友何異瞧不起他?紅衣老人微喟道:“風兄言重了。”

風入松道:“那麼閣下就是另有苦衷的了?”他現在才考慮到這種可能。紅衣老人苦笑道:“可以這樣說。”

風入松道:“要交你這個朋友實在不容易。”紅衣老人道:“只因為我現在的責任實在太大,這件事了結之後,我們再好好—聚。”

“這件事?”風入松追問:“哪件事?”

“當然就是紅梅盜這件事。”

風入松道:“這件……”紅衣老人接道:“風兄不是也有要事在身?”

風入松道:“不錯。”一頓笑問道:“可是閣下既無名,也無姓,事後叫我到哪裡去找你?”紅衣老人道:“風兄莫非忘了我是沈勝衣的朋友?”風入松道:“找到沈勝衣,就可以找到你?”

紅衣老人道:“一定可以。”風入松一笑道:“很好。”一頓又接道:“你們與慕容孤芳的事情了結之後,我那件事情相信也有著落了。”

紅衣老人道:“嗯。”風入松接道:“沈勝衣、白玉樓已經不簡單,再加上閣下,慕容孤芳這個紅梅盜,這次只怕就只是末路窮途了。”紅衣老人笑笑道:“風兄所知道的事情倒不少。”

風入松道:“因為我一直都窺視一旁,很多事情也都看在眼內。”紅衣老人“哦”

一聲,並沒有懷疑表示,風入松卻仍說道:“你那位好朋友與方重生在柳堤上的一戰,也在我眼內。”紅衣老人明顯地一怔,道:“那麼就難怪閣下知道紅梅盜、慕容孤芳是一人。”

“沈勝衣離開之後,我仍然留在那裡,因為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透。”風入松笑笑接道:“想不到,未幾又看見一輛馬車從快活林之內疾駛出來,馬車雖然簾幕低垂,我卻認出駕車的乃是慕容孤芳的子弟。”

紅衣老人道:“風兄莫非就跟了下去?”風入松道:“所以我知道慕容孤芳現在何處。”

紅衣老人道:“風兄對於那個方重生,似乎仍然有懷疑。”

風入松一怔,道:“閣下知道的倒也不少。”

紅衣老人道:“並不多。”

風入松道:“看來你們對方重生都很懷疑。”

紅衣老人道:“因為像他那種高手實在不多。”他稍歇又道:“但是他竟然名不經傳。”

風入松道:“與你不同,也許你說出名字,很多人都會大吃一驚,而這個方重生,卻雖然有名字,而對人卻是陌生的感覺,除非他真的淡薄虛名,否則他這個名字,只怕就是假名字。”

紅衣老人道:“以他那個年紀,竟然會自甘寂莫,不求聞達於江湖,的確是罕有。”

風入松道:“我們都年輕過,年輕時的心情、抱負大家心中有數,總之名利得失,年輕人實在很難看得破。我最初甚至懷疑,那個方重生的面目也是假的。”

紅衣老人道:“因為他的武功路子與獨孤雁太接近。”風入松道:“不錯,但他的面目卻是真的,並沒有經過易容化裝。”

頓一頓,他撫須接道:“所以我懷疑是另一種可能,方重生與獨孤雁之間可能有什麼關係,譬如說師兄弟。”

紅衣老人道:“風兄是希望從他的身上打聽出獨孤雁的下落?”

風入松道:“這是我目前唯一的線索。”他的兩條白眉不由自主地鎖在一起,道:

“說來這實在奇怪,獨孤雁一路逃亡,逐漸陷入我們的包圍網內,只道他插翅難飛的了,哪知突然間煙霧一樣消散無蹤。”

紅衣老人道:“之後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風入松道:“沒有,就好像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人世間了。”

紅衣老人沉吟不語。風入松道:“閣下又知道這一次我們出動了多少人追殺他?”

“聽說數以千計。”

“所以實在難怪我懷疑方重生這個人、”風入松撫劍長吁了一口氣,道:“你準備什麼時候採取行動?”

紅衣老人道:“風兄尚未說人在何處?”

風入松道:“過柳堤東面七里一座古剎之內。”

紅衣老人道:“那座古剎好像已荒廢了?”

風入松道:“也所以不惹人注目。”

紅衣老人道:“我們回快活林,必須經過那條柳堤,除非備有船漿。”

風入松道:“恰好我正要回快活林去,因利乘便,一闖那座古剎如何?”

紅衣老人道:“好得很,因利乘便。”他忽然一笑,道:“我們一直都處於被動的地位,現在竟採取主動,反客為主,慕容孤芳那邊勢必大亂。”

風入松道:“也好教她知道厲害。”

紅衣老人道:“原則上來說,她突然發覺主客互易,驚亂中難免會有失錯,不過像她這樣的人,必然會考慮到任何的一種可能,在古剎之內,相信也早有防備。”

風入松道:“也許。”

紅衣老人道:“但我們無妨走此一趟,小心一點兒就是。”

風入松忽然放聲大笑,道:“我們這些老前輩,這樣欺負一個女孩子,若是傳出去,只伯要惹人笑話。”

紅衣老人道:“風兄在乎別人的話。”

風入松道:“有時,這一次卻例外。”他大笑接道:“因為這一次,我乃是奉命行事。”

紅衣老人道:“風兄這個護國劍師的職位,實在不易為。”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風入松捋須一笑,回顧那邊步煙飛,道:“那位小姑娘,卻還是不要隨我們去的好。”

紅衣老人尚未接話,步煙飛人已飄來,眨眼即至。風入松一怔,脫口道:“好一身輕功。”步煙飛應聲道:“憑我這一身輕功,大概可以去得了。”

風入松不覺點頭,道:“去得了。”紅衣老人道:“卻是要小心,莫要離開我太遠。”

步姻飛盯著紅衣老人,道:“你到底……”紅衣老人即時伸出他的左手,一面道:

“你應該記得我的……”

步煙飛黛眉一皺,道:“你我在哪裡見過你?”紅衣老人道:“在一幅冰絹之上.在相思小策之中。”步煙飛一怔,神情突然激動起來,道:“怎麼你……”紅衣老人道:“這要問白玉樓了。”步煙飛忽然笑起來,道:“這個人有這個本領?”紅衣老人目光一閃,道:“他就是有這個本領,否則我怎會出現?”他的話聽來並沒有什麼,但風入松聽入耳裡,卻突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個紅衣老人到底是什麼人?白玉樓到底有什麼本領將他請出來?

心念一轉.風入松更留意。步煙飛笑容忽然一斂,問道:“那……”

紅衣老人道:“沈勝衣都知道了。”步煙飛幽聲道:“他怎樣說?”

紅衣老人道:“叫你放心,不是那回事。”步煙飛問道:“那麼他怎麼……”紅衣老人道:“只是因利乘便,他這次南下,目的並不是快活林。”

步煙飛道:“那是……”紅衣老人道:“一點也不錯。”步煙飛難掩一面驚喜之色,盯著那個紅衣老人,一句話卻也再說不出來。紅衣老人一笑,不語。

風入松忍不住插口道:“兩位到底在打什麼啞謎?”紅衣老人道:“怎能夠說是啞謎?”風入松道:“在我是,因為你們的說話我一句也聽不懂。”紅衣老人道:“每一個人的說話都有些是別人聽不懂的。”

風入松點頭道:“不錯。”也不再問。紅衣老人道:“我們現在可以起程了。”

風入松點頭舉步。紅衣老人跟在風入松後面,步煙飛走在紅衣老人身旁,忽然伸手牽住了他的衣袖,笑道:“老人家,你小心一點走路。”

紅衣老人大笑。風入松回顧他們一眼,也笑,是苦笑。這兩個人的話,他總是覺得奇怪,卻又想不透。這幾天以來發生的事倩.很多都是那麼的奇怪,很多他都想不透,就是因為想不透,心裡發問,他才走出來散心!他披著月色放開身形,不覺掠到這附近,卻遇上了這件事。這件事的結果,又平添一個不可解的謎。

怎麼中原武林中人,都是這樣奇奇怪怪?風入松只有苦笑。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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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迅 雷

夜已深,風漸急。風入松猶如飛鳥御風飛行,紅衣老人竟然始終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步煙飛亦緊伴在紅衣老人身旁,而且看來是那麼輕鬆。風入松雖然沒有回頭張望,但是耳聽風聲,亦知道自己雖身形盡展,並未能夠將兩人拋離。他實在驚奇,那身形一緩,忽然退到步煙飛身旁,道:“小姑娘,你在哪兒練來這一身好輕功?”

步煙飛道:“在父親那兒。”風入松沉吟道:“中原武林,以輕功見長,又姓步的,好像就只有一個步千里。”

步煙飛道:“正是家父。”風入松“哦”一聲,道:“難怪。”步煙飛笑道:“老前輩,你的輕功也不錯。”風入松道:“比起你卻是差得遠。”

步煙飛道:“不遠。”風入松打了一個“哈哈”,道:“中原武林,果然不簡單,我這次可謂不枉此行。”笑語聲一落,轉顧紅衣老人,道:“在古剎那裡,有一個人我們也很小心。”

紅衣老人道:“誰?”風入松道:“是一個和尚。”

紅衣老人道:“那間古剎的和尚也有問題?”風入松道:“以我看,那個和尚並不屬於那間古剎,乃是慕容孤芳的人。”紅衣老人道:“風兄看出他也是一個高手?”風入松道:“當夜我看得也不甚清楚,但聽他說話的語聲,絕無疑問。”

紅衣老人道:“嗯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人?”風入松道:“古剎之內有沒有,不得而知。”

紅衣老人道:“我們且闖進去看一看,若是有問題.憑我們的武功,要離開應該也不太成問題。”風入松道:“這信心應該是有的。”

紅衣老人道:“在進入古剎之前,我們不妨先歇息一下。”風入松笑道:“閣下原來是一個很審慎的人最低限度是比我審慎!”紅衣老人道:“審慎一點總是好、是不是?”

風入松道:“不錯!”身形一快。紅衣老人、步煙飛兩人的身形亦快起來。冷月下,非獨步煙飛像步煙而飛,其他兩人也一樣。

夜霧這時候,已瀰漫在山林之間。

冷月照悽清。那座古剎在冷月照耀下,就像是一雙奇怪的野獸蹲伏在那裡。風入松就在古剎前面的雜木林子旁停下。

“就在這裡歇息一下如何?”這句話一出口,風入松就在旁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來。

紅衣老人在旁邊另一塊石上坐下,步煙飛亦在他身旁坐下來,忽然問道:“你可是很累?”

紅衣老人笑道:“不累。”步煙飛目不轉睛地笑望著紅衣老人,也沒有再說什麼。

紅衣老人輕咳了一聲,道:“你還是好好的歇息一下,否則一會沒有氣力逃跑可就糟糕了。”步煙飛道:“我近來的內功已好了很多了。”紅衣老人道:“那很好。”垂目不語,調息了起來。

風入松也自垂下眼簾。步煙飛看見他們這樣,亦只有調息起來。三個人,彷彿變成了三具木偶。這一陣急奔,他們皆消耗不少氣力,但是在他們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甚至根本就無需歇息,但當然,歇息一下總是比不歇息就闖進去的好。方重生、慕容孤芳雖然不足懼,但古剎之內,是否會另有能人,卻是不能不考慮,何況還有風入松所說的那個和尚。對於那個和尚,風入松只看出乃是一個高手,這已經足夠了。

林子內蟲鳴陣陣,偶爾傳來幾下古怪的烏叫聲,天地間一片寧謐。約莫半盞荼時候,風入松的白眉倏一揚,張開了眼睛。紅衣老人亦同時張眼,忽然一笑道:“風兄聽到了?”

風入松道:“早已聽到。”步煙飛眼睛一張,道:“你們聽到了什麼?”

紅衣老人道:“你靜心聽聽,也一樣會聽到的。”步煙飛皺眉道:“你怎知我泊心不靜?”

紅衣老人道:“從你的呼吸就可以聽得到。”步煙飛“嗯”一聲,迫問道:“你們到底是聽到了什麼?是不是蟲鳴聲?”

紅衣老人道:“蟲鳴聲之外,還有人的呼吸聲!”語聲一落,他的身形陡然向上拔了起來,半空一折,疾撲向頭上那株老樹的樹梢。

“拔刺”的一聲,紅衣老人直撲入枝葉杆中!那之中即時一聲驚呼聲方響,一個黑衣中年漢子已扎手紮腳從枝葉中飛出,往地面飛墮而下。紅衣老人身形同時再現,搶在那個中年漢子之前落在地上,翻手將那個中年漢子下墮的身子按過正著,再一掄,摔在腳下。那個中年漢子一動也都不一動,赫然已經被封住穴道。

紅衣老人身形方動,風入松身形亦展開,卻不是向上拔,而是向左側飛射出去,撲向左側兩丈外一株大樹!另一個黑衣中年漢子諒詫一聲,從樹後閃出,右手同時握在刀把上。他的手方握上刀把,風入松的手已握在他右手握刀的手腕上.道:“你拔刀幹什麼?”

中年漢子失聲道:“你……”一個“你”字才出口,他的右腳已疾踢向風入松小腹,踢得既快又狠!風入松一聲冷笑,左掌陡落,正好抓住踢來的右腳足踝,雙手按住一掄,將那個漢子擲落地上,擲得卻不重。那個漢子中腰一挺,立即彈起身,風入松的雙手卻已在等著他,迅速封住了他三處穴道,隨即一翻腕,抓住了他的胸襟,一縱身,就抓住那個漢子掠回原處。

步煙飛都看在眼內,驚問道:“這兩個黑衣人……”風入松道:“絕無疑問,是慕容孤芳在古剎之外放哨的……步煙飛道:“他們一定是看見我們走過來了。”風入松道:

“當然。”一頓沉聲道:“我們其實早就應該想到慕容孤芳有此一著了,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

紅衣老人道:“因為我們都有一種錯覺,以為慕容孤芳一定是認為這座古剎非常安全,別人絕不會懷疑到她就藏身在這種地方,也所以不會派人在外守望,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風入松失笑道:“不錯。”接著又道:“看來我們並非不聰明,而是太聰明。”

紅衣老人道:“一個人大聰明有時並不是一件好事。”風入松道:“的確是。”.步煙飛忽然搖頭,道:“我卻認為,最主要的原因,乃是你們以男人的心理揣測女人的心理。”

風入松、紅衣老人齊怔住了。步煙飛輕笑接道:“女人的心理支豈是你們男人揣測得透的。”紅衣老人頷首道:“這個倒也是。”風入松卻問道:“那麼你這位小姑娘怎麼又想不到?”

這次步煙飛怔住了。風入松看著她,道:“看來你好像有些心神恍惚。”

步煙飛俏臉一紅,並沒有作聲。紅衣老人目光一轉,道:“不要再胡思亂想。”

步煙飛紅著臉,道:“不會的了。”紅衣老人轉過話題,道:“這兩個漢子卻沒有立即將消息傳出去。”

風入松道:“因為我們在這兒坐下來歇息,他們一時間看不清我們的來路,到他們發覺不妙的時候,我們已出手了。”紅衣老人道:“相信他們還以為我們只是路過。”

步煙飛道:“解開他們的穴道,問他們慕容孤芳在不在。”

風入松搖頭道:“萬萬不可。”步煙飛問道:“為什麼?”

風入松道:“他們的口裡都藏有毒藥,一解開他們的穴道,他們非獨不會告訴我們什麼.而且會立即在我們面前服毒自盡。”

步煙飛道:“他們……”

步煙飛道:“那麼我們應該怎樣處置他們。”風入松道:“就讓他們留在這裡好了。”

步煙飛道:“不怕……”“不怕。”風入松道:“因為我們現在立即就採取行動,在慕容孤芳發覺之前,闖進去!”步煙飛沉吟道:“不知道慕容孤芳在不在?”

風入松道:“以你之見?”步煙飛忽然笑道:“應該在。”風入松道:“何以見得。”

步煙飛道:“我只是當自己就是她來判斷。”她一笑道:“若不是在內,又何必著人守望?”

風入松道:“這是女孩子的心理?”步煙飛笑道:“若是男人,不在只怕也會著人守望,因為男人通常都比較闊氣,用錢是這樣,用人相信也是的。”

風入松哈哈大笑,道:“有道理。”步煙飛道:“守望的只怕不只這兩個人,你這樣笑不怕驚動他們?”

風入松道:“不怕,在他們進去通告的時候,我們也已進去了。”步煙飛目光一閃,道:“看!”手指著十丈之處。一條人影正從那邊一株大樹上掠下,急向古剎那邊竄過去。風入松即時一聲:“走!”身形如箭一樣射出!

步煙飛、紅衣老人身形應聲齊展。這一次。他們都沒有保留,全力將輕功施展開來。

紅衣老人迅速將風入松追上。步煙飛後發先至,眨眼間已搶在兩人的前頭,一縷輕煙也似,其快無比。那條人影才掠上古剎門前石階,步煙飛已然將他趕過,截住他的去路。

那亦是一箇中年漢子,他只覺眼前一花,身前就像幽靈一樣多了一個少女。

他一怔,道:“你?”手一翻,急拔腰間的刀。刀尚未出鞘,步煙飛已然封住了他四處穴道。紅衣老人、風入松同時掠至!

風入松拇指一挑,道:“高!”步煙飛紅著臉,道:“現在怎樣?”

風入松道:“迅雷不及掩耳,闖!”一聲斷喝,一掌印在古剎那道看來已搖搖欲墜的大門之上!”

“轟”一聲,那道大門一片片碎裂,疾向門內激射了進去。風入松同時奪門而入。

門後一個院子,野草叢生,長几及膝。喝叱聲立起,兩把長刀閃電一樣從院子兩株樹後斬出,斬向風入松雙肩。風入松冷笑一聲未響,劍已經在手。身形方頓,已經劃出!

劍光暴閃,血光崩現!兩把長刀飛舞在半天,兩個黑衣漢子左手握右腕,驚呼著踉蹌地從樹後退出來。他們的右腕一道血口,鮮血直奔流。風入松目光一掃,道:“不知闖入的是什麼人就動手?”

一聲冷笑一旁響起,一個黑衣中年漢子在另一株樹後閃出,一字一字地道:“妄入者死!”他的刀立即出鞘,一斬十三刀,從他的出手看來,武功顯然在方才兩人之上,風入松身形飛閃,連閃十三刀,劍一引,叮叮叮三聲,那個漢子的刀被卷飛!風入松接著一欠身,從那個漢子身旁掠過,反手一肘打在那個黑衣漢子的胸膛之上!那個漢子被打得疾飛了出夫,口吐鮮血,摔倒地上。

風入松身形不停,飛越院子,落在大殿前的石階上,步煙飛、紅衣老人雙雙掠至!

紅衣老人雙掌翻飛,站在殿前的兩個黑衣漢子刀雖在手,尚未看清楚他的來勢,已被他挾頸抓住,擲出了院中。步煙飛纖手連揚,亦封住了另外兩個黑衣漢子的穴道。三人幾乎同時奪門衝入殿堂內。

一聲佛號即時響起:“阿彌陀佛!”

殿堂內到處頹垣斷壁,幾乎沒有一樣東西是完整的,兩盞破爛的佛燈正在燃燒。燈光並不怎麼明亮,正照在變化大法師的臉上。殿堂內也就只有變化大法師一個人,他一身月白袈裟,佛相莊嚴,喧一聲佛號,震人心魄。

進來的三個人卻全都不為所動。風入松目光一掃,落在變化大法師的臉上,道:

“和尚,方重生、慕容孤芳在哪裡?”

變化大法師輕眉,合什道:“施主先改一改和尚這稱呼如何?”

風入松道:“你難道不是一個和尚?那麼你刮光腦袋,穿著一身和尚衣服到底又有何目的?”

變化大法師道:“和尚也有很多很好的稱呼的。”

風入松大笑道:“那麼就叫你大法師又如何?”

“阿彌陀佛!”變化大法師一笑:“貧僧正想施主如此稱呼。”風入松目光一寒,道:“大法師?你到底有沒有做大法師的資格?”變化大法師道:“貧僧雖然想證明,可惜三位並不是為聽貧僧說法而來。”

風入松道:“回我的話。”變化大法師道:“貴客光臨,先喝一杯清茶再說話也不遲。”風入松冷笑道:“大法師是故意拖延時間,好讓慕容孤芳逃走?”變化大法師道:

“施主言重。”風入松道:“閒話少說,我問你,慕容孤芳在不在?”

變比大法師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風入松道:“若是在,請她出來。”

變化大法師道:“施主要見我們姑娘,到底有什麼事情?”風入松道:“見面再說。”

變化大法師道:“閣下……”風入松道:“大理護國劍師風入松!”

變化大法師道:“素仰大名,如雷貫耳!”風入松道:“大法師的法號……”

“變化!”

“變化!”風入松一怔。“好怪的法號。”

“不怪。”變化大法師目光一轉:“哪兩位又是施主什麼人?”

風入松道:“與你何干?”變化大法師道:“入門即是客,總得有個稱呼。”

風入松反問道:“我們倒先問你,慕容孤芳又是你的什麼人?”變化大法師道:

“主人。”

風入松沉聲道:“請你們主人出來,否則……”變化大法師道:“如何?”

風入松道:“我們可要闖進去了。”變化大法師一擺手,道:“請!”偏個半身!

風入松冷笑,道:“好!”挽了一個劍花,身形如箭般射前!變化大法師雙手即時“叭”的一拍。左右隱蔽之處應聲閃出了二十多個黑衣漢子,人手一刀。風入松身形還未射到變化大法師面前,四把長刀已左右向他斬下來。他手中長劍“嗡”然一聲,立即震出了數十道劍影,分襲那四個黑衣漢子。那四個黑衣漢子刀方斬下,眼前突然寒光亂閃,心裡方一驚,手中刀已然叮叮叮叮一陣亂響。叮叮叮叮聲方絕,四個黑衣漢子手中刀已落地,右腕一道血口,鮮血進流!

風入松手劍勢如劈竹,長驅直進.直迫變化大法師!變比大法師口喧佛號,身形一閃,雙手猛一擺,已抄住了身前一個大銅鼎。那個大銅鼎已崩缺一邊,但重量仍然驚人,但是在變化大法師雙手之中卻輕若無物。他雙手一擺,那個大銅鼎迎向風入松的來劍。

株走玉盤一陣叮噹聲響處,風入松一劍十三式,盡刺在銅鼎之上!變化大法師銅鼎飛舞,突然一停,道:“三十九,好快一支劍!”

風入松道;“大法師好大的氣力!”

變化大法師笑道:“若沒有這分力氣,真還接不下施主的三十九快劍!”

也就在這個時候,“叮叮”之聲此起彼落,紅衣老人仗劍向這邊走來。步煙飛緊隨在他身後!那些黑衣漢子刀急上,亂刀急刺!紅衣老人長劍疾展,一劍千鋒,護了前左右三面!接一刀,還一劍,他劍出如風,竟好數十支劍同時刺出。“叮叮”聲響中,那些黑衣漢子長刀脫手亂飛,散遍了一地。從後面衝上來的五個漢子,亦一一倒在步煙飛的細細玉指之下。她的身形其快如電閃,出手亦不慢,認穴更就是準確。

“叮叮”聲響處,殿堂中所有的黑衣漢子即使沒有倒下,亦已失去再戰的能力。紅衣老人劍快而且準,擊落那些黑衣漢子長刀的同時,劍尖亦封住了那些黑衣漢子的穴道!

變化大法師看在眼內,聳然動容,風入松將變化大法師的表情看在眼內,忽然道:“我這位朋友的劍術又如何?”

變化大法師道:“了得!”一頓轉問道:“尚未知高姓大名?”

風入松道:“說出他的名字,只怕嚇你一大跳!”變化大法師道:“洗耳恭聽!”

風入松道:“可惜我這位朋友淡薄虛名,我也不想嚇你一大跳。”變化大法師一皺雙眉,追問道:“貧憎看他並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風入松道:“何以見得?”變化大法師道:“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武功,貧僧都瞭然於胸,你這位朋友,用的劍術並不屬於任何的一派。”風入松笑道:“哦?”

喝叱一聲暴響。兩條人影突然由殿外衝進,是兩個黑衣漢子,揮刀急撲向那個紅衣老人。紅衣老人一聲:“著!”平胸一劍疾刺。“叮”一聲,劍正刺在一把刀鋒之上,一圈一抖,刀立時被卷飛!紅衣老人劍一沉,左右一閃,封住了那兩個黑衣漢於雙肩的穴道。劍再引,正好迎上另一個黑衣漢子的刀,一翻一劃,從刀下穿進,點了那個漢子右肋下的一處穴道。那個漢於悶哼一聲,跪倒。紅衣老人創斜挑,指向變化大法師。

變化大法師即時一聲呻吟,道:“武當的兩儀劍法!”

風入松大笑,道:“你說他不是中原武林中人?”

變化大法師恍如未聽,目注紅衣老人道:“武當三子與閣下是何關係?”

紅衣考人道:“你看呢?”變化大法師道:“這兩儀劍法用得如此精巧,武當三子也不如,看閣下的年紀,莫非是三子的師門長輩。”紅衣老人笑道:“你說是就是了。”

變化大法師一怔。風入松盯著他,忽然道:“大法師對武當三子武功如此清楚,與武當三子,當然是認識的了。”

變化大法師道:“你看呢!”風入松大笑,轉顧紅衣老人,道:“老朋友,你說妙不妙。”紅衣老人道:“妙得很。”

風入松道:“你方才怎樣回答,他現在就怎樣問答,看來這位大法師的本來身份,說出來,只怕亦會嚇我一大跳。”紅衣老人道:“也許是。”

風入松道:“你能否看得出他的武功路子?”紅衣老人道:“看不出。”

風入松道:“再看清楚。”語聲一落,長劍刺出!劍光迅疾而輝煌!變化大法師喝叱一聲,雙手疾將那個破銅鼎撿起來,迎向風入松刺來的劍。“叮”一聲,劍刺在銅鼎之上,風入松這一次只是刺出一劍。

一劍刺出,不再收回。劍連隨抵在銅鼎之上,風入松左手同時搭上劍把,開吐聲氣,“喝”一聲,雙手全力將劍刺前!變化大法師一個銅鼎立時被封死,完全施展不開!他的臉陡然一紅,雙臂青筋蚯蚓一樣突起,身形穩如鐵塔。風入松一頭白髮剎那疾揚了起來。

變化大法師一身月白袈裟亦自無風自動“獵獵獵”作響。銅鼎緩緩地前移,劍鋒相應緩緩地弓起.突然又一直,“拍拍拍”一陣亂響過處,銅鼎四分五裂,四面八方疾散了開去。

風入松劍勢一凝又展開,繼續刺前。那剎那,變化大法師的雙手一翻,已各自抄了一塊銅片在手,雙掌一合,“叮”的一聲,就將來劍三尺劍尖夾在雙掌銅片之中硬硬將劍勢夾死!風入松目光如電,道:“大法師好快的一雙掌。”

變化大法師道:“施主好快的一支劍!”風入松道:“你這樣夾住我的劍,不是辦法。”變比大法師道:“可惜我一時之間,想不出還有第二個更好的辦法。”

風入松道:“我身後還有兩個高手,現在任何一個出手,都可以置你於死地。”變化大法師道:“可惜他們是不會出手的。”風入松冷笑道:“何以見得?”

變化大法師道:“無論怎樣看來,他們都不像是那種乘人於危、出手暗算的人。”

風入松大笑道:“除惡斬盡,對付你這種人,似乎無須遵守武林規短。”

變比大法師道:“施主什麼時候看見貧憎作惡?”風入松道:“你是紅梅盜的手下,難道還會是好東西1”變化大法師道:“紅梅盜只是盜而已,其盜亦有道,又何嘗害過什麼人?”

風入松道:“好一個大法師,好一張利嘴。”變化大法師道:“施主與我家主人似乎並沒有什麼過結。”風入松道:“正邪不兩立,又何須有什麼過結?”變化大法師道:

“施主能夠找到這裡,也實在不簡單。”風入松道:“我們來得這樣突然,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慕容孤芳想必未及離開。”變化大法師道:“可惜。”風入松道:“可惜什麼?”

變化大法師道:“施主由正門闖進來,現在又與我耽擱了這許多的時間。”

風入松道:“此言何意?”語聲未了,馬嘶聲響,車輪轉動聲已劃空傳來。風入松一怔,道:“好一個和尚,原來在拖延時間,好讓慕容孤芳離開。”互化大法師大笑,道:“施主現在才明白,未免太遲了。”

風入松起:“太遲!”話未說完,紅衣老人步煙飛已轉身向殿門外掠去!他們才掠出殿門,六七把長刀便迎頭斬下來!紅衣老人長劍一劃,盪開斬來的所有長刀,“哧哧哧”再刺三劍,將三人穴道封住,四個人卻不畏,硬衝向前來,舉刀亂砍!

紅衣老人道:“慕容弧芳到底有什麼好處給你們?”這句話說完,那四個人亦倒下。

車馬聲這時候已經去遠。紅衣老人回頭道:“風兄,我們趕去,看能否將馬車追上。”

風入松道:“好!這個驢禿我一個人已應付得了!”語聲未已,紅衣老人、步煙飛經已不知所蹤。變比大法師看在眼內,道:“好一身輕功!”風入松笑道:“大法師,你看他們能否將馬車追上?”

變化大法師雙眉一皺,道:“若是在白天,貧僧敢肯定說一句一定不能夠,但是夜間……”一頓,不語,雙眉緊皺。風入松大笑道:“夜間馬車不便奔馳,憑他們的輕功,追不上才奇怪。”

變化大法師面色微變,突然道:“貧僧失陪了!”雙掌猛一鬆,身形同時如箭般倒射開去!那夾著劍尖的兩塊鋼片立時左右激飛,風入松劍勢如奔雷,疾刺了過去!他的劍雖快,但竟然追不上變化大法師的身形!變化大法師一退兩丈,後背撞在一面牆壁上!

“嘩啦”的一聲,那面牆壁出現了一個人形大洞,塵土飛揚中,變化大法師穿牆而過!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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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26 15:41: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回 計中計

閃電一樣的劍光一閃,風入松長劍三尺已然刺至,劍尖與牆壁之間的距離絕不會超過一寸。變比大法師若不是破牆而過,風入松的劍便會刺在他身上。劍一招十三刺,但變化大法師身形一消失,風入松的劍勢便同時停頓。他在劍上的造詣,早已到了收發自然的地步。劍勢一停頓,他的身形便倒退。蓬然一聲,無數磚碎同時從那個人形的牆洞疾射了過來!風入松偏身一閃,讓開大半的破碎,劍一劃,其餘的亦盡被劍擊下。

他身形一展,便待再衝前,耳中突然又聽到嘩啦一聲巨響。

“哦?”風入松白眉剎那飛揚,方待欺前的身形倏地往上拔起,直撞向大殿屋頂。

頭未到,掌先到,霹靂一聲,屋頂被他的左掌震碎了一個大洞,他人劍肇即穿洞而過,劍立展,一團耀目的劍光迅速裹住了他的身形。並沒有任何襲擊,風入松猶如沖天怒鶴,從瓦面破洞穿出,再往上拔起了差不多一丈,才弧形落下。劍光那剎那更盛,他整個身子就像是刺蝟一樣佈滿了無數尖刺!被他一掌震碎的瓦片這時候已落下,一接觸到他身外的劍光,又飛開。一飛開便化成了碎塊撤下!

劍光快散,風入松劍勢已完全停頓,一腳獨立在破洞的邊緣,屋頂風急,他渾身衣衫飛舞,看似便要凌空飛去,但再看人似穩如泰山!在他的前面,另外有一個破洞,灰塵猶在飛揚,顯然是方才裂開的。是不是變化大法師從這個破洞脫身出來?

風入松不能夠肯定,他是因為聽到瓦面磚碎的聲響才拔身衝破瓦面而追出來的,可是他並沒有看見變化大法師。人在半空,周圍的情形已就在他眼中,並不見有人影飛馳。

難道變比大法師的輕功如此高強,片刻無蹤?抑或他衝破瓦面而出來,立即躲藏一旁?

抑或他根本就沒有出來?

風入松完全不能夠肯定。這個大法師給他的感覺也正是莫測高深。他屈起的一雙腿終於在瓦面上放下,無聲放下,整個身形凝結不動,傾耳細聽。

瓦面上有呻吟聲,有急步走動之聲。那是慕容孤芳未倒下的手下在走動,變比大法師若是混在其中,實在不容易察覺。風入松細聽一會,白眉再揚,突喝道:“變化大法師!”喝聲如青天陡裂,疾走雷霆,瓦面也為之震動。一頓接喝出:“我們還未分勝負,你給我出來。”

靜夜中,這喝聲足以傳出很遠,變化大法師無論在什麼地方,也應該聽到,卻沒有回答。風入松等了一會,身形陡動,在瓦面上,疾馳了一圈,颼一聲,飛鶴一樣倒射了開去,凌空一個翻滾,飛落在數丈外的寺牆之上!他身形方穩,那座寺院的瓦面突然倒塌下去,激起了漫天灰塵。

驚呼聲四起!風入松目光銳利如劍,矯然一鶴,從寺牆上再掠起,掠上牆外一株高松之上。那道高牆幾同時倒塌。他內功的造詣顯然也登峰造極,瓦面上疾馳一圈,便已將瓦面完全震碎,高牆上一蹬,高牆亦被他內力摧毀!

高松上風更急,風入松衣衫獵獵飛舞,如劍目光盯著寺院的周圍。一群黑衣漢子四方八面倉惶從寺院中奔出,他目光雖然銳利,黑夜中卻也看得並不清楚。變化大法師是否會混在其中,風入松看不透。他倏地冷笑,道:“早該將武土帶來,教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語聲一落,彈劍,“嗡”的劍作龍吟。龍吟聲盡,劍鋒入鞘。風入松鶴然立在樹梢之上,並沒有飛走,若有所待。

一里之外,步煙飛、紅衣老人雙雙如箭矢飛射向前。

在他們前方不遠,一輛馬車正在飛快地奔馳,鞭擊聲響徹夜空。紅衣老人突然道:

“不要等我,先去將馬車劫下!”

步煙飛道:“好的!”紅衣老人道:“要小心!”步煙飛道:“我會小心的!”一句話才五個字,這句話說完,她人已超越那個紅衣老人差不多三丈!紅衣老人看在眼內,一笑,自語道:“再過些時,就是在平原之上,能夠追上她的人只怕也沒有幾個的了。”

他的身形並沒有停下,一提氣,更迅速,但距離步煙飛反而更遠了。

只因為步煙飛身形亦放盡,並沒有停下來,那片刻又已領前很多。月光下,步煙飛簡直就像已化成了一縷輕煙。幾個起落,她已經追上了那輛馬車,凌空一縱,掠上車頂,著足無聲。趕車的是一箇中年黑衣漢子,一點也沒有察覺,冗自鞭下如雨,催馬急奔。

他無疑是一個駕車的好手,可惜黑夜之中,無論人抑或馬都難免大受影響。他駕車的技術儘管是一流的,內功卻不是一流。黑夜駕車,雖然也很有經驗,但這樣飛馳,卻是破題兒第一道,跟隨慕容孤芳這麼多年,事實亦未嘗這樣子狼狽。

車廂簾子低垂,燈光外透,簾子上卻不見人影,慕容孤芳是否在其中亦頗成疑問。

步煙飛掠上車頂之際,已準備隨時遭遇襲擊,但竟然完全沒有,難道車廂中的人竟然毫無感覺。步煙飛身形停下,旋即呼喚道:“駕車的,你將車子停下來,可以不可以?”

語聲一落,身形已凌空,“唿哨”一聲,一條馬鞭從她腳下掃過。駕車的冷不提防有人在車頂呼喚,入耳驚心,渾身猛一震,驀地一抬頭,反手就一鞭掃出!他的反應不能算慢,只可惜步煙飛身形更快,鞭未至,身形已凌空。凌空一折,落在車座之旁,那一份迅速,簡直就匪夷所思!馬車猶在奔馳,這判斷,這輕功的高強,簡直已可以稱得上出神入化!

駕車漢子心頭抨然,拋鞭,拔刀,一刀方待斬去,步煙飛一肘已撞在他的右肩之上。

他一聲驚呼,連人帶刀被撞下車座,立腳不穩,在地下一連打了兩個滾。“刷”一聲,一把長刀幾乎同時穿透車板,從車廂內刺出,刺向步煙飛!刀未到,步煙飛人已飛離車座,落在拖車的兩匹馬中左面那一匹之上,纖手輕拂,輕叱一聲,兩匹馬竟給她喝停,希聿聿人立而起,前蹄一奮落下。馬車亦停下。

步煙飛並沒有摔下馬,也竟然就立在馬背上!車廂前面的車簾子即時一掀,三支駑箭品字形射出!步煙飛一閃避開。車廂的簾子落下,不再見掀起,也毫無聲息。

紅衣老人迅速趕至,他方從馬車上跌下的那個黑衣漢於的身旁掠過,那看似傷重倒地不起的黑衣漢子突然一滾身躍起,長刀疾斬向紅衣老人的雙腳!紅衣老人彷彿早知道有此一著,刀未到,腰已然已,身形凌空一閃,刀便從他的腳旁斬空!他的右腳旋即踢出一腳將那個黑衣漢子連人帶刀踢出丈外,左腳接著落地,身形再起,一掠竟三丈,落在車廂的後面。

步煙飛那邊身形同時從馬背上報起來,飛燕般凌空一翻,亦落在車廂後面,又正落在紅衣老人的身邊。只見她臉不紅,氣不喘,接道:“車廂內有人。”

紅衣老人道:“是男是女?”步煙飛道:“不知道,方才他掀起了一角簾子,向我射出了三支駑。”紅衣老人一皺道:“之後呢?”步煙飛道:“再沒有別的反應,連聲音都沒有。”紅衣老人忽道:“車廂內的確有人,若非只一個,其他的必然都是高手!”

步煙飛“哦”的一聲。紅衣老人解釋道:“我聽到一個人的呼吸聲,慕容孤芳若是在車廂之內,她的身旁,怎會有武功這麼低的人。”步煙飛傾耳細聽,應道:“我也聽到了。”紅衣老人忽然道:“車內是什麼人,請出來一見!”

沒有回答。紅衣老人再等了一會,道:“不出來,我們可要進去了!”

一個低沉的語聲旋即從車廂內傳出來,道:“請!”語聲雖然低沉,仍然可以分辨得出是男人的音。

紅衣老人接問道:“只是閣下一個人?”

低沉的語聲道:“是不是,你進來一看不就清楚明白?”

紅衣老人道:“可惜我們現在忽然改變了主意,不想進來了。”

“你……”低沉的語聲顯得有些急躁,只說出一個“你”字。紅衣老人長劍即時出鞘。無聲的出鞘,他的身形同時展開,繞著車廂迅速地一轉,劍光飛閃中,一陣陣令人牙齦發酸的聲音從車廂四壁傳出來!車廂內那個低沉的語聲又響起,已變得尖銳,喝問道:“這是幹什麼?”語聲甫落,紅衣老人身形暴長,左掌疾擊在車廂上,“叭”的一聲,整個車廂上差不多兩尺的一節連車頂疾飛了起來。方才他繞著車頂一轉,竟然就已將車廂那一節削斷,出劍的迅速,腕力的強勁,不可謂不驚人。那左掌一擊!亦同樣迅速強勁,一擊即退,倒退回步煙飛身旁。

車門亦同時被震開,車廂內的情形畢露無遺!

車廂內只有一個人,一箇中年人男人。他一身白衣,面色與衣色差不多一樣白,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燈光影響,抑或嚇成這樣。在他的右手握著一個燭台,只插著一支正在燃燒的蠟燭。那支白蠟燭兒臂粗細,燭蕊也祖細如手指,散發者強烈的光芒。

他的左手抱著一個黑箱子,丁方一尺,一條白繩子從一側垂下,長不過尺餘,末端距離燭火才不過兩三寸。看見這樣的一個人,紅衣老人不由自主地一怔。那個白衣人的一雙手都在發抖,連語聲也直顫抖,突然道:“你們不敢走近來。”

步煙飛笑道:“誰害怕你了!”舉步走過去,冷不防被紅衣老人一把拉住。紅衣老人沉聲道:“不要上他的當,他左手抱著的是一盒火藥。”,“火藥?”步煙飛不由得一呆。白衣中年人聽得說,臉色卻一變,怪叫一聲右手燭火猛一落,燃燒著了黑盒子的那條白繩子。那條繩子“嗤”的火蛇一樣飛捲起來!

紅衣老人急喝一聲:“退!”拉著步煙飛,疾往後倒退。兩人的輕功都非比尋常,這一退更迅速,車廂那邊灼目的光芒一閃,“轟”然一聲震撼寂靜的荒郊,周圍的空氣也激盪起來,紅衣老人、步煙飛雖然遠退三丈,仍然有一陣窒息的感覺。

“轟”然爆炸聲之中,那個黑盒子立即粉碎,白衣中年人亦支離破碎,血肉橫飛,剩下來那大半截車廂像紙一樣同時片片碎裂,激飛!

拖車的兩匹馬驚嘶,狂奔!車廂四壁已燃燒起來,那輛馬車火龍般飛舞在黑暗中,迅速地遠去!紅衣老人看在眼內,倒抽了一口冷氣,步煙飛一個身子亦顫抖起來,緊挨著紅衣老人,面色已發白!她方才若是走近,勢必就會像那個白衣人一樣,被火藥炸碎。

紅衣老人目隨那輛燃燒著的馬車遠去,脫口道:“好厲害的火藥,好厲害的慕容孤芳!”

步煙飛道:“慕容孤芳不在車廂之內,我們是中計了。”紅衣老人點頭道:“那個變化大法師的出現,本來就是慕容孤芳的詭計,我們看見他拼命攔阻,再聽到車馬聲響,只道是他在拖延時間,讓慕容孤芳上車逃走,事實上慕容孤芳卻不在車上。”

步煙飛鼻哼一聲,道:“大法師也會說謊……”紅衣老人道:“你莫非忘了大法師也是人,沒有人不說謊的。”步煙飛道:“包括你在內。”紅衣老人道:“我也不例外。”

步煙飛輕聲向道:“方才你是不是說謊?”紅衣老人搖頭,道:“不是。”步煙飛抿唇一笑,道:“幸虧你及時看出那是火藥。”

紅衣老人道:“他那個樣子,我實在想不出那個黑盒子之內除了火藥之外還會是什麼。”步煙飛道:“那個慕容孤芳想必已意料到襲擊古剎的的可能會追上那一輛馬車了。”紅衣老人道:“她實在是一個聰明人。”步煙飛皺眉道:“奇怪,那麼多人不惜為她拋卻性命。”紅衣老人道:“這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幸好方才那個白衣人面臨死亡之際,仍不免大感躊躇,否則他實在有很多機會用那一盒火藥將我們炸傷,甚至於炸死。”

步煙飛“嗯”的一聲,接道:“人說千古艱難唯一死,倒不是全無道理。”紅衣老人目光一閃,沉吟道:“慕容孤芳不在車內,若非從另一個方向逃走,勢必仍然在古剎內,這個人詭計多端,那個變化大法師武功又那麼高強,風入松一不小心,不難為他們所算,我們得趕回去看一看。”

步煙飛道:“若是慕容孤芳要暗算他,只怕早已下手了。”一頓轉問道:“那個老頭兒出手狠辣,只怕他不是什麼好人。”

紅衣老人笑笑道:“不錯,他出手狠辣,性情也偏激得很,但嚴格說來,仍然算得上是一個大好人。”

步煙飛道:“他真的是大理國的劍師。”

紅衣老人道:“這倒是不假,我們走!”語聲落處,身形展開。步煙飛連忙亦展開身形,一面道:“希望我們趕回去,還不會太遲。”紅衣老人道:“希望就是了。”

兩人的身形又如箭離弦,飛射在黑夜的荒郊小路上。

步煙飛俠義中人,紅衣老人顯然也俠心仁膽,這從他對付沙家七雄那些手下,只是以劍削斷他們手中的弓弦已可想而知。從他以劍封住慕容孤芳那些手下的穴道,亦一樣看得出來。兩人一心趕回去搶救風入松,身形比追趕那輛馬車的時候竟然還要迅速。到他們趕回古剎門前,古剎的瓦面卻已倒塌,殿堂內燈火盡滅。步煙飛腳步一停,嚷起來:

“怎會這樣的,那個老頭兒不知怎樣了。”

紅衣老人皺眉道:“我們還是仔細地搜索一下。”他們方待動身,“不用!”一聲就從天而降,風入松應聲飛鶴一樣從旁邊一株松樹的樹梢掠下來。紅衣老人應聲抬首,目光及處,立即道:“我們不用進去了。”語聲未落,風入松已落在他們面前,大笑道:

“兩位這樣關心老夫安危,老夫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話。”

紅衣老人道:“風兄沒有事?”風入松道:“托賴平安。”步煙飛接問道:“老前輩,那座古剎的倒塌,又是怎麼一回事?”風入松笑道:“是我將瓦面踏碎,也只是瓦面而已,傷人也有限。”

步煙飛道:“是為什麼?”風入松道:“氣不過那個大法師。”步煙飛又問道:

“那個大法師又怎樣了?”風入松道:“出家人不訂狂語,那個大法師卻只怕沒有一句真實話。”

步煙飛噗哧笑道:“這倒是不錯。”風入松道:“兩位離開之後,他看見兩位輕功如此之高強,大為震驚,一派無心戀戰的表情,突然撞破後面牆壁逃去,待我追上前,無數磚石從牆洞射出,屋頂接著了聲巨響,我只道他掩破瓦頂,從瓦面上開溜,也迫上瓦面,哪知道四顧無人。”

步煙飛笑道:“像他那種高手,竟然會用出這種伎倆,實在是出人意外。”風入松道:“可不是,奇怪周圍卻不見他的蹤影,他若是存心趕去救援慕容孤芳,沒有理由仍留在古剎之內。”

步煙飛道:“他那樣做只是為了自己脫身而已。”

紅衣老人沉吟道:“以風兄推測,慕容孤芳在不在古剎之內?”

風入松肯定地道:“一定在,否則那個禿驢也不用那樣子與我們周旋。”紅衣老人道:“他若是存心掩護慕容孤芳離開,這座古剎之內只怕就另有離開的秘密途徑。”

風入松道:“毫無疑問。”一頓又說道:“若是我手下武士現在都在,事情可就簡單了。”

紅衣老人點頭,道:“有些事情的確需要很多人才能夠做出來。”風入松道:“有些時候的確是的。”他目光再轉向古剎那邊,道:“不過怎樣也好,我們今夜總算已達到目的把慕容孤芳嚇了一大跳!”

步煙飛道:“一個人驚慌之下,難免會出錯的。”風入松道:“慕容孤芳也許會例外這個女人實在不簡單。”

步煙飛忽然道:“我本來很喜歡她的。”風入松道:“是麼?”

步煙飛道:“因為她實在很了不起,幕容世家傳到她這一代,聲譽反而日隆,誰知道她竟然竟然就是那個紅梅盜。”風入松皺眉道:“我不知道她做紅梅盜目的是什麼,但可以肯定,其中不無貪心的意識存在。”

步煙飛嘆息道:“貪心本來就是人的一種本性,就是我,也很貪心的。”

風入松“哦”的一聲。步煙飛轉望那個紅衣老人,道:“老人家,你說是不是?”

紅衣老人微笑道:“有時我也很貪心。”風入松笑笑道:“我也是的,正如現在,雖然能夠嚇慕容孤芳一大跳,我卻並末滿意。”紅衣老人道:“她計中有計,到這個地步,我們總不能守候在這附近,等候她出現。”風入松道:“當然。”仰首望天,道:“長夜已將盡,我們一夜辛勞,現在應該回去休息了。”

紅衣老人道:“實在應該回去了,風兄仍然住在快活林?”風入松搖頭道:“不是。”一笑接道:“快活林中幕容孤芳耳目眾多,而且住不下我們那麼多人。”

紅衣老人道:“風兄的消息,卻仍然如此靈通。”風入松笑道:“因為我自己雖然不在,我的人有不少在,所以快活林中的情形,我無不了如指掌。”一頓接道:“只有一個地方例外。”

紅衣老人道:“白玉樓居住的那一座莊院?”風入松道:“正是。”紅衣老人笑笑道:“我們現在卻正要到那裡去。”風入松苦笑,道:“幸好我沒有打聽你的一切。”

紅衣老人道:“風兄就是打聽,也打聽不到什麼。”風入松道:“以你武功的高強,絕非無名之輩,希望能夠有一天,知道你高姓大名。”

紅衣老人道:“也許有此一天。”

風入松微喟,道:“中原武林中人難道一個個都是這麼高深莫測?”

步煙飛笑應道:“只是部分。”風入松道:“這一次卻讓我遇上這麼多白冰、白玉樓父女,沈勝衣,方重生,變化大法師,慕容孤芳,還有你這位紅衣老人,沒有一個不奇怪。”他苦笑了一笑,接道:“我實在看不透。”步煙飛道:“我總算是例外的吧。”

風入松道:“也不全是,你有些話,我根本聽不橫。”步煙飛笑道:“每一個人都有些話是別人聽不懂的。”風入松大笑,道:“甚至連我也不會例外。”

步煙飛道:“所以老前輩別盡說別人奇怪。”風入松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

接著又大笑,一頓道:“我們也該走了。”

紅衣老人道:“風兄走哪邊?”風入松道:“不是快活林那邊,就此別過!”語聲一落,身形疾掠了出去,果然不是快活林那個方向。

紅衣老人立時道:“煙飛,我們到快活林去!”步煙飛欲言又止,終於點點頭。兩人的身形旋即展開,向快活林那邊疾掠了過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時候,天色更黑暗,猶如潑墨,冷月已遠在天邊。黎明前的一刻也就是最黑暗的時候。

步煙飛隨著紅衣老人奔出了差不多半里,忽然伸手拉住了紅衣老人的右手,身形亦緩下,紅衣老人的身形亦緩下來。這時候,他們正在一個小山坡之下。步煙飛方向一轉,上了那個小山坡,紅衣老人也隨著掠了上去。

兩人的身形同時停下。步煙飛立即道:“這裡應該安全了。”

四面都是曠野,若是有人來,無論從哪一個方向,都難以逃過他們的眼睛。紅衣老人笑問道:“你要幹什麼?”

步煙飛幽怨地望著他,反問道:“你說呢?”紅衣老人雙手一翻,抵住下領,一掀,整塊臉皮竟然都給他剝了下來。蒼它的面容下,另外有一張年輕的臉龐,在朦隴的月光斜照下,步煙飛看得很清楚,脫口道:“沈大哥,是你!真的是你!”

她的語聲已因為喜悅起了顫抖。那個紅衣老人應該是紅衣青年,伸手輕擁著步煙飛,道:“你仍然一直在懷疑?”他不是別人,正是沈勝衣白玉樓那邊現在也有一個沈勝衣,但毫無疑問,這個才是真的沈勝衣。

步煙飛應聲道:“有點。天下怎會有這麼精巧的易容術的?”

沈勝衣道:“我也奇怪。白玉樓就是有這種易容本領。”

步煙飛道:“他哪裡學來的?”沈勝衣道:“沒有說,我看他好像有難言之隱。”

步煙飛“哦”地應了一聲,轉問道:“他怎麼將你變成這樣?”沈勝衣道:“因為白冰。

慕容孤芳要擄劫她。”步煙飛道:“慕容孤芳為什麼要找白冰的麻煩?”沈勝衣道:

“這個紅梅盜有一樣怪癖蒐集天下無雙的東西,人也是。”

步煙飛若有所悟,道:“聽說白冰是一個天下無雙的美人兒。”沈勝衣道:“相信是的。也因此慕容孤芳才會打她的主意。”

步煙飛望著沈勝衣,幽怨地道:“也因此你……”沈勝衣笑道:“你不相信我?”

步煙飛垂下頭。道:“難免有些擔心。”沈勝衣道:“白冰是另外一種人,這並非是我有門戶之見,而且像她那洋的女孩子,實在不適宜於在江湖上行走,也不適宜嫁入普通人家,否則,只有害了她,而且不止她一人。”他笑笑接道:“指是一個江湖人,也是一個普通人。”

步煙飛道:“你可以退出江湖的。”沈勝衣笑道:“一個人入江湖容易,要退出卻是困難,若是有名,就更不容易,縱然你真的淡薄,別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步煙飛無言地點頭。沈勝衣轉問道:“對了,你怎麼來的?”

步煙飛道:“你記得香芸嗎?”

“香芸……”沈勝衣稍作沉吟:“侍候你的那個女孩子?”

“就是她。”

“香芸怎樣了?”

“她的家就在這附近,雖然父母雙亡,還有一個哥哥,一月前我想起她很久已沒有回去,所以就著她回去一趟。”

沈勝衣恍然道:“她聽說我到來,卻不見我回去,所以就趕回去給你消息。”

步煙飛點頭。沈勝衣接道:“你也覺得奇怪,於是就趕來一看究竟。”步煙飛輕聲道:“我看你跟白冰那麼親熱,也不敢進快活林,只是叫人送給你一封信。”沈勝衣笑笑,道:“你們女孩子就是這樣小心眼。”步煙飛咬著嘴唇,一笑道:“若是不小心眼又怎像一個女孩子?”

沈勝衣大笑,道:“有道理。”步煙飛無言地偎入他懷中。沈勝衣接道:“就是因為小心眼,給沙家七雄盯上了也不覺。”

步煙飛道:“你卻及時趕來了。”她一頓接問:“看你這樣緊張,那個慕容孤芳真的是那麼厲害?”

沈勝衣道:“大內寶庫她也能偷進去,你說她厲害不厲害。”步煙飛道:“你們跟她交過手了?”沈勝衣道:“差一點便敗在她手下,幸賴白玉樓的易容奇術。”步煙飛道:“方才我真的給你嚇了一大跳。”

沈勝衣道:“雖然白玉樓有這種本領,並不等於我們可以穩操勝券。”他笑笑接道:

“在慕容孤芳屬下,有一個出神入化的易容高手。”

步煙飛一怔,道:“與白玉樓比起來怎樣?”沈勝衣道:“他猶在白玉樓之上,嚴格說來,白玉樓那種並非真正的易容術。”步煙飛忽然道:“你看那個易容高手會不會就是那個大法師?”沈勝衣奇怪道:“你怎會這樣以為?”步煙飛道:“因為那個大法師的法號。”

“變化?”沈勝衣沉吟道:“不錯,這個法號大有易容的味道。”步煙飛想想,“噗哧”笑道:“這件事實在很有趣。”

沈勝衣道:“到現在這個地步,已不怎樣有趣的了。”步煙飛道:“為什麼?”沈勝衣道:“慕容孤芳心高氣傲,失敗了一次,現在又被我們這麼一鬧,勢必會惱羞成怒,再來的一次攻勢,只怕不會那麼溫和。”

步煙飛道:“那白冰豈非很危險?”

沈勝衣道:“她倒是不伯,因為慕容孤芳是絕不會傷害她的這正如保留一樣,其中若是有一件珍貴的東西,那樣東西你根本不用擔心劫鏢的會弄壞它,相反保鏢人的生命就很危險的了。”

步煙飛關心地道:“你們怎麼辦?”

沈勝衣道:“快活林的情形慕容孤芳瞭如指掌,現在我們唯一佔優勢的只是慕容孤芳到現在為止,仍然不知道我們有那麼一套精巧的易容術。”

步煙飛道:“你們就儘量利用這優勢。”

沈勝衣道:“不錯,”一頓接道:“第二個計劃已開始進行,只可惜仍缺一個人,以致不能夠達到完美。”

步煙飛問道:“誰?”沈勝衣道:“尚未決定。”步煙飛道:“那是誰也可以的了。”沈勝衣道:“必須是一個女孩子,聰明、機智,身手也要相當,必要時能夠保護自己。”

步煙飛忽問:“你看我怎樣?”沈勝衣一怔道:“你……”步煙飛紅著臉,道:

“我輕功還算不錯的,是不是?”沈勝衣道:“能夠比得上你的人,到現在我還沒有遇到。”

步煙飛道:“憑我這一身輕功,就是打不過對方,要逃走,應該也沒有問題的,是不是?”沈勝衣不能不點頭,笑笑接道:“而且你只要不胡思亂想,亦機智非常。”步煙飛笑道:“我現在不會胡思亂想的了。”

沈勝衣沉默了下去。步煙飛從他的眼神中,已看出那一份深切的關懷,輕聲道:

“就將這件事交給我,不會出錯的。”

沈勝衣沉吟道:“回快活林再說。”舉起了那張老人的麵皮。步煙飛目光一落,奇怪地問道:“為什麼要戴著這東西?”沈勝衣笑笑,道:“我總不能讓慕容孤芳知道,快活林中有兩個沈勝衣。”步煙飛一怔,她總算想通,道:“還有那個沈勝衣是誰?”

“艾飛雨。”。

“快劍艾飛雨。”

“找沈勝衣的替身,總得找來一個用劍的高手。”

步姻飛“噗哧”一笑,道:“幸虧我沒有闖進快活林去,否則可要麻煩了。”沈勝衣笑道:“那若是落在慕容孤芳手下眼中,以她的聰明,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隨即將那張老人的麵皮戴上去。步煙飛替他整理了一下,道:“怎麼弄成風入松那樣子?”

沈勝衣笑道:“因為附近就只有風入松一個老人的相貌白玉樓他比較有印象。”

步煙飛道:“他是怕隨便弄出來會不大似一個老人?”沈勝衣道:“不錯。”

步煙飛道:“這個人倒細心。”沈勝衣道:“相信慕容孤芳也不能不承認,這一次遇上了對手。”步煙飛抬頭望一眼,道:“我們該走了。”牽著沈勝衣的衣袖,又說道:

“老人家,你腳下小心。”沈勝衣大笑。步煙飛忽然又問道:“你不是說最不喜歡穿紅色的衣裳?”沈勝衣苦笑道:“所以白玉樓才一定要我穿上這一套紅衣裳。”步煙飛嬌笑道:“這看來才不像是沈勝衣。”

沈勝衣道:“就是這個意思。”舉步前行。步煙飛緊緊相隨,面上充滿了笑容。

東方這時候,已露出魚肚白色。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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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反 擊

昏黃的燈光,陰沉的石室。

慕容孤芳盤膝坐在一張石榻之上,面色也很陰沉。在她的對面是一道石級,石級之上就是古剎後殿所在。她並沒有離開古剎,只是揭起暗門,躲到這個地下室來。變化大法師就坐在石級之上,他以一塊磚頭擲碎瓦,引開風入松的注意,旋即亦退下來。他坐在那裡,雙手託著下巴。一雙眼似開還閉,彷彿在想著什麼。一陣陣“轟轟發發”之聲突然從上面傳下,昏黃的燈光中,塵土在飛揚。變化大法師即時乾咳了幾聲,開口道:

“風入松在拆屋子了。”

慕容孤芳嘴角露出了一絲冷酷的笑容,終於開口,道:“這個人未免太多管閒事。”

變化大法師皺眉道:“會不會他已經看破了方重生的身份呢?”慕容孤芳嘆了一口氣,道:“變比,怎麼你對自己的易容術也沒有信心了。”

變化大法師苦笑,道:“貧僧也不知道。”慕容孤芳道:“他沒有可能看出方重生就是獨孤雁,但對於方重生他仍有懷疑,則是肯定的。”她沉吟著接道:“也許他懷疑方重生與獨孤雁是師兄弟,意欲從他那裡得到獨孤雁的下落。”

變化大法師道:“也許。”慕容孤芳道:“我現在發覺,一開始便走錯了一步。”

變化大法師道:“暫時不該讓方重生出手?”

慕容孤芳道:“一個人的武功路子就像是一個人的筆跡,一入名家法眼.不難被瞧出來。”變化大法師道:“這其實也沒有多大影響,風入松儘管在懷疑,以常理推測,也不會去動方重生的,監視、追蹤,卻也在所不免。”慕容孤芳道:“可是他現在竟然這樣搗亂。”

變化大法師皺眉道:“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與白玉樓連成一氣。”慕容孤芳道:“有這種可能?”變化大法師道:“他們都是一國重臣,風入松日後借重白玉樓的地方,相信也不會少,自然會賣他的賬,助他一臂之力。”

慕容孤芳道:“以我看不會這麼簡單。”變化大法師道:“然則姑娘……”慕容孤芳嘆息道:“別問我,現在我已經傷透了腦筋。”變化大法師無言。慕容孤芳道:“前後的失敗,到現在我們仍然找不出其中的原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變化,這一次我們是遇到對手了。”

變化大法師道:“白玉樓這個人真不簡單,有沈勝衣一旁相助,更就如虎添翼。”

慕容孤芳道:“我們雖則已小心,仍然低估了他們兩人。”變化大法師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沈勝衣這個人神出鬼沒,簡直教人防不勝防,若非他插手,這件事根本早已解決。”慕容孤芳忽然一笑,道:“一件事情若是那麼容易解決,就沒有多大意思了。”

變化大法師苦笑。慕容孤芳笑接道:“我早已有意與沈勝衣一較高下。前夜雖然失敗得那麼慘,亦不會令我退縮的。”

變比大法師道:“現在再加上一個風入松,事情自然也就更加複雜。”慕容孤芳道:

“那個紅衣老人,還有那個青衣女孩子,又是什麼人?”變化大法師道:“他們與風入松走在一起,看來又好像並不是一夥。”

慕容孤芳道:“也許是白玉樓邀來的。你看他們的武功如何?”變化大法師道:

“輕功都不錯,尤其是那一個女孩子,身形之靈活迅速,已登峰造極,至於那個紅衣老人,一劍千鋒,而且以劍點穴。準確無比!”

慕容孤芳道:“比風入松又如何?”變化大法師一聲嘆息道:“似不相伯衝,但兩人似乎都並未盡全力,所以貧僧還未能看得出來。”慕容孤芳道:“武功如此高強,應該不會是無名之輩。”變化大法師道:“他沒有說出名字,風入松卻說出他若是說出姓名,準教貧僧嚇一大跳。”

慕容孤芳道:“哦?”變化大法師接著道:“奇怪他用的竟是武當劍術,但是在我的印象之中,武當派並沒有這樣一個人。”他沉吟著接道:“最奇怪的卻是,他的相貌與風入松有點兒相似。”慕容孤芳道:“不會是風入松的兄弟吧?”

“難說。”變化大法師苦笑。慕容孤芳接道:“這一次,我們是惹上強敵了,風入松一千五百大理武士近在咫尺,他們一個個武功高強,若是力鬥,相信還沒有任何一個門派鬥得過他們,幸好我們也一直只准備智取。”

慕容孤芳居然還笑得出來。變化大法師輕喧了一聲佛號。慕容孤芳道:“他們這樣來搗亂,我們若是一點也沒有反應,不免被他們瞧低。”

變化大法師道:“姑娘準備如何反擊?”慕容孤勞道:“我在想。”沉默了下去。

變化大法師也閉上嘴巴。慕容孤芳接而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變比大法師亦自合什閉目。石室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寂靜之中。

良久,慕容孤芳、變化大法師仍然沒有動。

變化大法師眼簾忽然一動,張開了眼睛,望著東面的牆壁。一道暗門即時打開,方重生閃身進來,雙眉緊皺。慕容孤芳這時候亦張開了眼睛,道:“小方,回來了。”

方重生雙手掩上暗門,道:“姑娘,外面是怎麼回事?”慕容孤芳道:“風入松帶了兩個人闖進來。”方重生揚眉道:“那個老匹夫,他進來幹什麼?找我?”慕容孤芳道:“也許也許他以為你與獨孤雁仍是師兄弟。”方重生沉聲道:“總有一天,我跟他拼一個明白!”

慕容孤芳笑笑,道:“快活林那邊怎樣了?”方重生道:“監視的人已被發覺,一個在白玉樓迫問之下服毒自盡,一個被我殺了。”慕容孤芳道:“白玉樓迫問他們什麼?”方重生道:“姑娘藏身所在。”慕容孤芳“哦”一聲,變比大法師應道:“看來風入松與白玉樓又不似已連成一氣。”

“這件事有些奇怪。”慕容孤芳稍作沉吟,再問方重生:“監視之下,有何所得?”

方重生道:“在監視的人被發現之前,沈勝衣整整一個時辰按劍坐在大堂前,若有所待。”他一頓接道:“我避開白玉樓的追蹤之後,又折了回去,沈勝衣仍然坐在那裡,一直到天明。”

慕容孤芳道:“哦?”方重生道:“我見天色已亮,不能再藏下去,便待離開,哪知道就在那時候來了兩個人,他們進入白玉樓的那個院落,沈勝衣便慌忙迎前,與他們走進去。”慕容孤芳問道:“那是怎樣的兩個人?”

方重生道:“距離太遠,看不到容貌,只知一個是身穿紅衣的老人……”慕容孤芳脫口道:“一個是青衣少女。”方重生一怔,道:“他們是……”慕容孤芳道:“與風入松闖進這裡的就是這兩人。”

方重生道:“就是他們?”慕容孤芳回對變化大法師,道:“大法師怎樣看法?”

變化道:“莫非他們竟然是沈勝衣邀來,半途遇上風入松,選闖進這裡,一挫我們的銳氣?”慕容孤芳沉聲道:“有一件事情現在卻是可以絕對肯定!”變化道:“風入松與他們真的已聯合起來了!”

“不錯!”慕容孤芳忽然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方重生道:“已是辰時。”慕容孤芳目注變化大法師道:“我竟已呆坐了這麼久。”

變化大法師道:“姑娘莫非已想到了什麼妙計反擊?”慕容孤芳點頭,道:“可惜現在距離黑夜,仍然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一頓卻又道:“這也好,我們大可以從長計議。”

方重生不由自主走了過去,變化大法師一長身,亦從石級上走下來。慕容孤芳嘆息道:“這一次的確需要從長計議,因為我們若是再失敗,只怕就再沒有機會了。”方重生、變比大法師幾乎同時走到慕容孤芳身旁,慕容孤芳揮手道:“坐!”

兩人在榻前椅子上坐下。慕容孤芳笑接道:“這其實也很簡單,問題只是在我的判斷是否有錯誤。”方重生道:“姑娘……”慕容孤芳接道:“沈勝衣是一個聰明。

人,白玉樓也是的。”

方重生聽不懂,變化大法師也一樣。慕容孤芳道:“一個人太聰明,有時候也並不是好事。”方重生苦笑,道:“姑娘能否說明白一些?”

慕容孤芳道:“你們想,白冰現在會藏在什麼地方?”

方重生道:“她沒有離開那個院落,這一點是可以絕對肯定。”慕容孤芳笑笑道:

“有一件事情你必須記著,無論是什麼事情,都不要太過肯定。”

方重生無言頷首。

慕容孤芳道:“不過白冰仍然在那個院落之內,相信的確就沒有問題。”

方重生道:“沈勝衣、白玉樓可能整天不離她的左右。”慕容孤芳笑道:“這一點我同意。”變化大法師接道:“院落之內也沒有一個是絕對安全的地方。”

慕容孤芳道:“有一處也許是的。”變化大法師目光一閃,道:“白冰原來住在的那個房間?”慕容孤芳頷首道:“不錯,他們若是仍然將白冰留在那裡,實在是出入意料之極。”

變化大法師道:“出人意料之極的地方應該也就是安全之極的地方。”慕容孤芳道:

“像他們那些聰明人,應該不會放過那個地方的。”變化大法師道:“不錯!”他笑笑接道:“真的可措現在距離黑夜仍然有一段時候。”

慕容孤芳道:“你們大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地休息一下。”變化大法師道:“應該如此。”慕容孤芳笑接道:“我的判斷並不是一定正確的,說不定他們已考慮到我們會有這個念頭,那個房間已變成一個陷井。”

變化大法師“嗯”的一聲,道:“說不定。”慕容孤芳道:“但只要有充沛的精神體力,縱然是陷井,也大可闖出來。”方重生一字字道:“姑娘不必為屬下擔心。”慕容孤芳搖頭道:“連你們我都不關心,我還擔心什麼人?”

方重生無言,變化大法師一聲佛號,亦閉上嘴巴,慕容孤芳接著把手一探,道:

“你們都出去,讓我一個人留下,靜心再想想。”

方重生、變化大法師應聲一齊退下。慕容孤芳目送他們從暗門走出,又閉上眼睛。

石室再隱入一片寂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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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神機妙算

夜已深。快活林中燈光依舊輝煌,卻已經沒有往日那樣子熱鬧。

每一個人都知道快活林發生了事情,也知道事情與沈勝衣、白玉樓有關,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除了與事情直接有關係的人,沒有人知道究竟。

慕容孤芳方面固然不得不保守秘密,白玉樓、沈勝衣也不想事情傳開,那只有今局勢更混亂。局勢太混亂,對於他們並沒有好處。服毒自盡的慕容世家子弟的屍體已迅速被移開,白玉樓所居住的院落周圍,也已被慕容世家的子弟圍住。任何接近那座院落的人都被慕容世家的子弟勸請離開。他們甚至坦言說,那附近已被闢為戰場。

一般江湖朋友都知道慕容世家的勢力,他們與沈勝衣、白玉樓既然沒有任何密切關係,當然不願意趁這趟渾水,膽小一些的甚至已開溜,至於一般人,更就不在活下了。

所以那座院落的周圍陷入了一片異常靜寂中,一種接近死亡的靜寂。

院落內也顯得很寂靜,就是白天,白玉樓、沈勝衣也很少出來,其他人也一樣。白玉樓、沈勝衣當然道那座院落之外的情形,也知道慕容世家子弟遍佈四周。他們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只因為他們實在不想再有不必要的死亡。

慕容孤芳是不是因為看透了這一點,所以讓慕容世家的弟子在四周逡巡?

夜更深。院落的大堂前面,仍然有一個人在坐著。沈勝衣!

他坐在椅子上,在他的身旁有一張小几,劍就放在几面上。他的左手距離別柄,不過半尺,隨時可以拔劍出鞘,一劍刺出。黃昏之後,他就坐在大堂外,若有所待。今夜他又是等什麼人?

這個沈勝衣到底是真的沈勝衣,還是艾飛雨易容改裝?他閉上眼睛,相貌裝束,無論怎樣看來都和沈勝衣一樣。

在慕容世家子弟眼中,這只是沈勝衣而已,連慕容孤芳都不知道沈勝衣有真假。連慕容孤芳都看不出,他們當然就更看不出來了。他們有兩個甚至高居老柳樹之上,但看見沈勝衣那樣子坐在堂前,慌忙又退下。昨夜的死亡,已猶如洪鐵一樣烙在他們心頭。

白玉樓可怕,沈勝衣更可怕。在江湖上白玉樓雖然有名,比起沈勝衣仍然有一段距離。他們亦已經知道慕容孤芳已敗在沈勝衣的手下一次。對於這樣的一個人他們焉能不恐懼?

在小樓上,白冰那個房間內,白冰已然入睡。慕容孤芳神機妙算,白玉樓果然將白冰留在原來那個房間。那個房間本來不安全,但經過一次事故,反而安全了。

以常理推測,慕容孤芳利用過這個房間一次,不可能再用,而有過一次經驗,白玉樓,沈勝衣亦知所防範,以常理推測,當然也不會再讓白冰留在這樣的一個有問題的房間之內。但,現在他們卻違反常理,竟然讓白冰再留在那兒,主要的原因,當然就是以為慕容孤芳不可能再利用那個房間。他們當然想不到,慕容孤芳竟然也違反常理,竟然推測到他們有此一著。

燈未滅。白冰似乎已熟睡,她看來是那麼的安詳。有沈勝衣、白玉樓、艾飛雨、步煙飛這些高手坐鎮,無論誰也會覺得安全的。

三更鼓響。單調的更鼓聲由遠而近。由近而遠,多少帶著些恐怖的味道。更鼓聲方逝,房間上那塊承塵又被打開,無聲的打開。一個人飛鳥一樣落下,著地也無聲。燈光照射下,那個人一身袈裟閃爍,竟然是一個和尚!

變化大法師!

變化大法師輕功果然高強,但,身形雖無聲,袈裟卻有聲!他那襲袈裟實在太寬大了。白冰熟睡中突然似有所覺,一翻身坐起。變化大法師身形這時候已著地。他身形猶在半空,屈指一彈,一縷白煙就向床上的白冰射過去。

白冰方坐起,那縷白煙就射在她的面門之上,她的眼睛這時候已然張開。一張眼,她就看見了一個和尚。那一個和尚剎那竟變成七八個之多。

白冰脫口道:“你……”這一個“你”字出口,她已經昏迷過去。變化大法師低喧一聲:“阿彌陀佛。”一閃身掠到床前,一探手,正好扶住白冰下跌的身子。他連聲:

“罪過,罪過!”再探手,從袖中抖出個大布袋,將白冰套人布袋中,在袋口打了一個結,再將布袋背上。那種迷煙他原是用作醫病之用,以防病人受不住痛苦掙扎,現在卻用來擄劫女孩子,當然就是罪過。他本來是一個高僧,是一個大法師,現在卻深夜偷入女孩子的閨房,擄劫女孩子,更就是罪過的了。

他將布袋背上,身形又展開,倒掠回那條柱子之上,然後以左手雙腳,壁虎般沿著柱子上游。他的動作迅速而靈活,瞬息之間已又溜回承塵內,並沒有發出多大聲響。這前後不過片刻,白冰便已給變化大法師擄去,變化大法師的身手固然是驚人,慕容孤苦的神機妙算,卻是成功的主要因素。

這一次,白冰又落在慕容孤芳手上。這一次沈勝衣是否又能夠及時趕到,中途將白冰劫回?

房中燈火仍高燒,那塊承塵蓋回,一切又恢復了靜寂,就像是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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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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