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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蒂 -【娶到冒牌公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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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07: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溫蒂 - 娶到冒牌公主?

原本她已打算浪跡天涯,自我放逐到海角、到天邊,
卻沒料到「他鄉遇故人」的老套戲碼,竟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更討厭的是,這位「故人」還是她很不喜歡的他!
可她現在身無分文,根本就是個落難公主;而他提出的建議似乎滿吸引人的──
吃,跟著他一起吃;喝,跟著他一起喝;玩,他會帶著她一起玩,
更別說他還提供免費宿舍,這讓她壓根說不出拒絕的話,
於是他倆就這樣「同居」在異鄉,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快樂日子。
呃~~雖然她三不五時得活在他那「將她打包郵寄回家」的惡劣威脅下,
但不能否認,她確實是與他愈看愈對眼,
甚至發展到最後,兩人不小心睡到同一張床上,還製造了「人命」!
可她心底一直有個禁忌:那就是不准他提及她的家世背景,否則她就翻臉,
但現在,她的「禁忌」就要被打破,她該怎麼告訴他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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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07:4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咖啡機的指示燈跳轉,她伸手取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濃郁的香氣四散空中,撩撥著她的神經,飄搖的熱氣熏騰著她的兩汪清泉,倘若是在平日,這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一定是炯炯有神的,會散發出讓人難以直視的清澈感;但此時,她的目光卻是毫無意識的在地板的某個角落裡打結。

  雙手捧杯,她背靠著廚房的流理台,任由腦中的思緒瘋狂奔湧。

  突然,蒼白的臉上兩道秀眉緊緊糾纏,一想起過往,就令她緊張到胃痛,暗罵著自己的沒用,閉上雙眼,調整呼吸,她嘗試著放鬆,以減輕胃部的壓力,可愈想放鬆就愈輕鬆不下來。

  「拜託不要搞怪,我還有一趟長途飛行,還有兩個小鬼頭要分神照顧,你要造反也請等到飛機降落,等我住進酒店再說。」

  不過身體顯然是要執意和她對抗到底,她擰著眉、皺著臉,緊抓著流理台的邊緣,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一排貝齒緊咬著下唇。

  藥在哪裡?仔細回想自己把胃藥塞在哪個行李袋中,她趕忙找出胃藥併吞下,靜待著藥效發揮作用。

  呼——輕輕拭去額頭上的薄汗,只要再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她就會回到故鄉,多年不曾見面的人就又要再次碰面了;要見面了嗎?是的,要見面了。

  終究還是逃不開啊!一想到這,她的胃部忍不住又抽痛了一下。

  「停!」她趕緊喊卡,不准自己再胡思亂想,這些年來,她只要一緊張,胃就會罷工抗議,而且規模一次次升級。

  看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她起身走向陽光室。

  推開門,望著裡面窩在地毯上睡得很安穩的兩個兒子,她的眸光放柔了,嘴角也情不自禁掛上溫暖的淺笑,走上前輪流輕拍兩個小傢伙的屁股。「子聰,醒醒了;子皓,不睡了喔!我們要去坐大飛機了,醒醒囉!」

  子聰坐起身,揉揉剛睡醒的眼睛,聲音嬌嬌的問:「媽咪,我們要走了嗎?要去坐飛機了嗎?」

  「對啊!子皓,快醒醒。」小兒子總是比較貪睡。

  「那我們就會在天上飛嗎?一會兒就可以見到爹地了嗎?」子聰有著一串的問題。

  「對,沒錯,我們很快就會見到爹地,所以你要動作快一點,自己穿外套、拿包包好嗎?

  媽咪要幫弟弟整理,沒辦法多照顧你,你自己要整理仔細。」唉!兩個小男生在一起,總是讓她分身乏術。

  「Yes,媽咪!」小童子軍馬上立正舉手行禮。

  要見爹地了,呵呵,子聰立刻清醒過來,咚咚咚的跑來跑去,整理著自己的小行囊。

  叭叭——門外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她抱起子皓走到客廳,拉開窗簾,看見門口停著一輛車,那是丈夫助理的車,是來接他們母子三人去機場的。

  左手抱著靠在肩頭還沒睡醒的小兒子,右手牽著大兒子步出別墅,站在庭院看著助理把行李一件件裝上車,又轉頭再次打量這間她已生活了五年多的房子,在心裡輕輕的道別。「走,我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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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0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雖說是秋高氣爽,氣候沒夏天時那麼熱,但太陽依舊火辣,尤其是接近正午時分,少了厚重雲層的遮掩,更是直接照向大地。

  而在台北的街頭則是正在上演一出「千里尋父記」──「哥,我們還要走多久?」

  「嗯,我來看一下,應該就快到了。」

  「熱——」

  「再忍一下下,我們很快就能見到爹地了。」五歲的子聰推著兒童車,車裡坐著他兩歲半的弟弟子皓,這樣的組合走在街上實在是很搶眼,讓路人紛紛側目。

  子聰還不夠高,推起車來實在很勉強,尤其是一邊走一邊還要辨識方向,又要照顧弟弟,更是格外辛苦。

  其實他也不是很認得路,只是憑著前晚路過時的印象而已。

  台北街頭人來人往,像他這樣的小孩必須仰頭看方向,著實有些眼暈。「唉——」又碰到一個路口,他應該往哪邊走才對?前晚車子到底是向左彎還是向右彎?

  子聰停下來分辨著週遭的景物,走了快一個上午,他不知道距離目的地還有多遠,但以他這樣的年紀,走了這麼多的路,已經接近他的體能極限了。

  子皓就比較好,坐在推車裡,除了會不時問東問西,或是討東西吃,基本上還算是乖的。

  如果拐到下一個路口還是無法接近目標的話,他就要帶著弟弟打道回府另作打算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媽咪知道他帶著弟弟偷溜出來的事,否則,下場會慘到沒得想。

  「哥、哥。」坐在推車裡東張西望的子皓忽然興奮起來,小手指著街對面,手腳並用的揮舞著。「哥,看、看。」

  接著就聽見子皓放大音量,當街大喊起來,「爹地——爹地——」

  子聰一時還搞不清楚狀況,但依舊順著弟弟指引的方向看過去——

  街對面是一家五星級大飯店,門口有輛黑色Volvo剛剛開到,透過搖下的車窗,子聰可以看到駕駛座上坐著的人正是他們兄弟倆日夜思念的爹地。

  只見爹地和一男一女同時下車,兩個男人談笑風生,而那女子則是嘴角含笑的望著他們。

  啊一~是了,媽咪不是常說那句話──穿著鐵鞋怎麼也沒找到,可一不留神就看見了!

  事不宜遲,子聰使出吃奶的力氣和興奮的弟弟一起大喊,「爹地——爹地——」

  咦?沒聽到嗎?沒關係,再來一次,「爹地——爹地——」

  還沒有聽見?糟了,停車小弟好像要來把車開走了,而爹地好像是要進飯店去了,小兄弟趕緊再次大喊,「爹地——爹地——」

  爹地和另一名男子一直在講話,沒人注意到這裡,倒是旁邊的女子似乎聽到聲響,左右回頭找尋聲音來源。

  兩個小傢伙抓住機會再接再厲,使出渾身的力氣大喊,「爹地——爹地——」

  那女子像是聽到了,循聲望過來──

  子聰趕忙揮動著他的小手臂使勁的搖,子皓則是扯著細嫩的嗓音喊著,「爹地——爹地——」

  那名女子指指自己像是要做確認,子聰點點頭,又立刻圈起小手成喇叭狀,繼續加入弟弟壯大聲源的行列。

  突然一輛廂型車減速轉彎駛過,排出的煙塵嗆到他們,還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子皓受不了刺激,立刻咳嗽了。

  子聰顧不了弟弟,跳來跳去的擺脫了礙眼的箱型車,站在街邊繼續喊「爹地」,心中則是不斷祈禱千萬不要讓爹地消失啊!

  街對面的女子輕拍身旁的男子,示意他往兩兄弟的方向看過來;兩名男子同時轉頭,小兄弟的爹地當下愣了兩秒,接著變了臉色,甩開同伴直朝對街奔來,對著站在街邊的兩個小孩大吼,「子聰,看好弟弟,站在那裡不要亂動!」

  小兄弟就像是新換上電池的兔寶寶一樣,在街邊叫個不停、跳個不停。

  急奔過來的男人壓根顧不得交通規則,找了個短暫車流的空檔,穿過馬路來到兩個小孩的面前。

  子聰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爹地——」激動的快哭了。

  男子彎腰抱起他,又從推車裡撈起那個笑到口水直流的小孩,心中只覺得無限的驚喜。

  兩個小孩則是直往他的臉上猛親,嘴裡還「爹地、爹地」的喊個不停。

  男子抱著他們,也在他們的小臉上直親,然後提出質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媽咪呢?」

  子皓窩在爹地的肩頭咯咯的直笑,小手緊摟著爹地的脖子報告著,「媽咪帶我和哥哥坐大飛機來找爹地,可是到了這裡卻又不讓我們跟,自己坐上一輛大汽車,咻——的一下就不見了!哥哥就說他也認得路,然後我們就出來找你,還真的找到了,哈哈哈——」

  子皓說完又自顧自的笑起來,當真以為是兄長的智慧過人,渾然不覺剛剛的找人過程有多「精采」。

  男子挑眉看著大兒子,子聰趕緊嘿嘿乾笑,小手也同樣摟緊爹地的脖子,祭出那屢試不爽的一招,撒嬌的說:「爹地,我好愛你喔~~」

  男子冷哼一聲,咬牙說道:「陸~子~聰,我也好愛你,所以接下來,你最好給我乖乖的。」

  子皓則是對自己陷兄長於「危難」毫無自覺,他有更大的問題要解決。「爹地,我好餓喔~吃飯飯好不好?這裡太陽好大!」

  男子這才發覺他們一直站在馬路邊「曬太陽」,趕緊放柔嗓音安慰,「弟弟乖,走,我們去吃好吃的。」

  轉身把子皓放回兒童推車裡,一手推車,另一手則是抱著子聰過馬路。

  而在對面一直觀看演出的一男一女則是呆在那裡,愣愣的看著他們回到身邊。

  「陸偉,這是……」女子先開口詢問。

  「他們是我的兒子。」陸偉的心情大好,咧嘴笑得開懷,又對兩個小的說:「怎麼不打招呼?」

  子聰、子皓揚起小臉,用稚嫩的童音叫道:「Aunt好,Uncle好。」

  子聰不光是嘴裡問安,還送上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笑呵呵的走上前,拉住女子的手自我介紹,「Aunt,我叫陸子聰,那是我弟弟陸子皓,剛剛謝謝你。」

  剛剛若不是這位漂亮的阿姨發現他們,天知道他們還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找到爹地。

  「陸偉,你……你竟然有兒子?還是兩個這麼大的?」另一名男子感到驚駭不已。

  「怎麼了?我不能有兒子嗎?」陸偉聞言,為之氣結。

  女子沒聽他們兩個大人在說什麼,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小男孩身上。

  她放柔了眼光仔細打量著,突然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悄悄爬上後脊──孩子的整體輪廓都和陸偉很像,無論是眉毛、鼻子、嘴巴還是臉型,都是翻版自陸偉,但唯獨眼睛不像!

  陸偉的眼睛雖然不大,但是很深邃的那種,因為眉骨、鼻樑很突出的緣故,又加上歲月的歷練,更加重了這樣的深邃感;但這兩個孩子不同,他們的眼睛是那種大大圓圓的,流露著孩童那種特有的清澈與稚嫩,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睛眨啊眨的,非常靈活。

  對,就是他們的眼睛讓她感到熟悉,儼然就是一直被她深藏在心底的那個人的眼睛在向她張望似的。

  女子伸手輕撫上子聰粉嫩的臉頰,大拇指溫柔的滑過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嘴裡輕喚著身旁的男子,「嚴謹,你瞧……」

  心思細膩的嚴謹也發現了,他若有所思的瞟了陸偉一眼,彎身抱起車裡的子皓,笑笑的望進那雙眼睛,「子皓,你叫子皓對不對?肚子餓不餓,我們一起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子皓笑嘻嘻的答應了,又害羞的翻身尋找爹地的懷抱。

  嚴謹攬著女子的腰,輕撫她的背,柔聲喚回失神的愛妻,「楚瑤,走了,我們先進去吃飯。」

  ☆☆☆☆☆☆

  進到預定的包廂,點好菜並安置好小朋友,陸偉的偵訊時間就開始了──「陸子聰,媽咪有說要去哪裡找我嗎?」

  啊——連名帶姓的叫他,子聰聽得頭皮發麻,看來爹地的火氣還沒消,趕緊擺出獻媚的笑臉,「嘿嘿嘿,媽咪有說要去公司找你喔!」

  陸偉白他一眼,抬手看表,嗯,離午休時間還有十分鐘,應該可以找到人,便掏出口袋裡的行動電話撥出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

  「您好,執總辦公室。」公式化的女性嗓音不帶感情的傳入耳邊。

  「丁小姐,我是陸偉,下午要開會的資料麻煩你先準備一份放在我的桌上。」

  「已經準備好了,陸總。」

  「謝謝,嗯……那個……」頓了一下,陸偉接著說:「我上午離開後,有沒有人找我?」

  「是的,陸總,有位黎女士已經在這裡等您快三個鐘頭了,我告訴她說您外出會客,下午才能進公司,但她執意要等。」

  丁小姐為陸氏服務已近十年,識人的功力很強,雖然擔任剛回國不過三個多月的陸偉的秘書時間並不長,可卻很快就瞭解到這位少東的行事作風。

  在大型企業裡位居要職,平日作風卻是謹慎又低調,除了公事上往來的女性外,從沒見過他有私人的女性訪客,足見今日這個女訪客的身份特殊。

  丁小姐仔細端詳過那位黎女士,嗯,有戴婚戒,穿著、談吐不俗,雖然神情略顯疲憊,可卻很嚴肅,所以她不敢怠慢,將黎女士安置在執總的私人會客室裡。

  「那她現在還在不在?」

  「在。」

  「麻煩你請她聽電話。」

  不一會兒,一道柔軟的女性嗓音響起,「喂。」

  陸偉閉了閉眼,輕輕吐出胸腔裡屏住的氣息,低沉的說:「是我。」

  電話那一端是一片靜默。

  他繼續說下去,「我不知道你回來了,你應該事先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接你。」

  電話那端依舊是沉默無聲,這讓他不禁懷疑起電話是不是斷了。「喂?」

  「哦!我在聽,你……要不要先去忙?我先回酒店,聰兒和皓兒還在等我。」

  「不用了,你還沒吃飯吧?我讓司機接你過來,我們一起吃,正好……兒子都在這裡。」

  「你說什麼?!」電話那頭的女性嗓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兒子怎麼可能在你那裡?!他們現在應該在酒店!」

  「他們偷跑出來了。」陸偉的聲音顯得有些挫敗。「我是在馬路上看到他們……」

  「你在哪裡?」

  陸偉說出地址,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望著被掛掉的電話,他有好幾秒的思緒空白。

  「那個……嗯……媽咪她……是不是……很……激動?」子聰刺探著軍情。

  陸偉左手托腮反問他,「你說呢?想想平時媽咪都是什麼反應就好了。」

  「哦~不!爹地,我一定會很慘。」子聰哀號著,完蛋了,他這回是死定了,自己不聽話偷跑出來不算,還拖著坐兒童推車的弟弟,他這次闖禍的下場一定會比以前更悲慘,他哀怨的趴在桌子上。

  坐在對面的嚴謹靠在椅背上,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們父子三人的互動,心中大膽的臆測著。而坐在他旁邊的楚瑤則是依舊有著無限的迷惑和滿腹的心事,想要問個清楚,卻又是千頭萬緒的不知從何說起,嚴謹在桌下握緊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陸偉抬眼輪流看了看他們夫妻兩人,心知他們一定也有滿肚子的疑問,但他抿抿嘴,決定還是先解決自己心中的疑惑比較好。「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陸偉皺眉。「那為什麼到現在才想要找爹地?」

  「媽咪一進酒店就說胃很痛,休息了一整天;到了今天,她一大早就出門去找你,可卻不肯帶我們去。」

  陸偉皺眉,心中的疼惜全都寫在臉上。「你怎麼知道要去哪裡找我?」

  「我們從機場到酒店時,路過一座很高很高的大樓,媽咪有指給我看,說你就在那裡上班,我就試著記住從那裡到酒店的路。」子聰講得有些得意洋洋。「爹地,你現在的公司很大嗎?會賺好多的錢嗎?」

  陸偉沒有理他,低頭看表計算著時間──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距離陸氏辦公大樓不遠,就只隔幾條街而已,開車十幾分鐘就可以到了。

  隨著時間的逼近,陸偉竟不由自主的陷入緊張的情緒。

  包廂裡有著短暫的寂靜,只有子皓不安分的動來動去,一會兒玩玩餐具,一會兒拽拽爹地的袖口;陸偉將小兒子抱坐在腿上,卸下領帶夾給他玩。

  「爹地,你跟媽咪還有我們都不會分開對不對?」子聰有些怯怯的問,他是真的很怕媽咪和爹地分開,他想同時擁有爹地與媽咪。

  陸偉看向長子那張酷似自己的小臉,知道這孩子雖然調皮,但很懂事也很敏感,尤其是這半年來所發生的一切,一定會對他有所影響。「當然不會,我們不會分開。」

  敲門聲在這時響起,有一瞬間,三個人都僵直了背,特別是楚瑤。

  三人看向門口,門被打開了,卻是服務生送來開胃湯。

  楚瑤歎了一口氣,陸偉暗笑自己的沒出息,嚴謹則是搖頭淺笑。

  陸偉把兒子的湯分裝在小碗裡讓他們喝,楚瑤看著喝湯的兩個小孩,覺得他們的吃相很好,看得出來父母有用心在教。

  她現在已經完全沒心思吃飯了,仔細看著兩個孩子的眼睛,心裡忍不住猜測著──孩子的媽咪會是她嗎?

  她忍不住懷抱起希望,但如果不是呢?那隨之而來的失望絕對是巨大的,雖然這些年來她已經歷了太多類似的失望,多少有承受力了,可這次不同,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毫無預警的開門聲打斷了楚瑤的思緒,眾人同時看向門口──門口站著一個怒火沖天的女人──她的臉上略施薄粉以遮掩臉色不好,細緻的臉龐因為焦急和奔跑而染上一層紅暈;紮起的長髮凸顯出白皙的頸部,頸上則掛著一條限量款名牌項煉,襯托著她顯得更為迷人。

  最吸引人目光的莫過於她臉上的那雙眼睛,這解釋了兩個孩子與她的關係,雖然她的眼中寫滿了焦慮和緊張,但無損於它們的美麗。

  那女人閉上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以調整呼吸,再睜開時眼裡有著明顯的如釋重負,身上的火氣也才稍稍減退。

  「媽咪——」年幼的子皓從爹地的腿上掙扎下來,要找媽咪。

  知道自己犯了「重罪」的子聰只慢了0.01秒,率先搶在弟弟出發前先撲過去抱著媽咪的大腿,換上比弟弟更燦爛一百倍的笑容,討好的大喊,「媽咪——我好想你。」

  開玩笑,這種時候指望爹地幫他爭取特赦已經沒用了,跟媽咪求情以減輕刑責,不靠他自己怎麼行?

  女人低頭看著撲抱過來的大兒子,冷冷的瞪他一眼,扳開他的手,然後蹲跪下來抱起後頭顫巍巍跑過來的小兒子,柔聲說道:「皓兒不乖,沒有老實的等媽咪。」

  一邊說還一邊在子皓的臉蛋上直親,在走到陸偉身旁的位子坐下後,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繼續跟小兒子溝通,「媽咪知道皓兒不在酒店,好著急喔!皓兒以後千萬不能四處亂跑害媽咪擔心,知不知道?」

  說完把臉靠在子皓的肩膀上汲取溫暖,藉以撫平受傷的心靈。

  哇咧,都是同一個娘生的,可待遇未免也差太多了吧?子聰眼角抽搐得厲害,卻也只敢把忿忿不平藏在心底。

  子皓當然對媽咪的溫柔母愛萬分的捧場,「媽咪,我愛你,你不要怕,哥哥帶著我有找到爹地喔!」一邊說,一邊還噘著小嘴往陸偉那裡探。

  陸偉向前欠了欠身子讓次子親,也回親了他的蘋果臉,停了一下,側過頭在孩子的媽的臉上也落下輕吻,大手揉著她的後頸,悄聲問道:「還好嗎?」

  陸太太表面上雖然力持鎮靜,可心裡卻是緊張得不得了,只能點點頭,剛剛平復的臉色在瞬間又變得通紅,趕緊轉身處理那個大的,藉以掩蓋自己的尷尬。

  子聰眼角抽搐得更厲害了──太好了,在大團圓的場面,小兒子享盡爹地與媽咪的寵愛,爹地和媽咪夫妻聚首,恩愛有加,就只有可憐兮兮的他被人嫌棄!

  這個臭子皓,不光是亂說話,還敢搶他身為長子申請大赦的台詞!

  「陸~子~聰,你好樣的啊!」清算活動正式登場了。

  「媽咪,你不要太大聲啦!我會怕耶!」

  「你還知道怕?!知道怕,你就不會偷溜出來!」陸太太的聲音立刻拔高。

  「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啦!」陸偉決定要替長子辯護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還不到一歲時就坐著那輛學步車亂走,要不是我們及時發現,他恐怕就要去周遊世界了。

  「這是基因的問題,他多少遺傳了一些愛偷跑的……當我什麼都沒說!」在陸太太凌厲的眼神下,陸偉硬生生的吞下了後面的話語。

  現在,子聰不只眼角抽搐,連嘴角都跟著抽動不停。「爹地,你是真的有打算要替我向媽咪求情嗎?」

  陸太太又好氣又好笑的白了父子兩人一眼,伸出蔥白般的食指,戳戳這個聰明得有點過頭的長子,「小陸先生你知不知道,那些壞人很有可能讓你們永遠都見不到爹地和媽咪?」

  「我知道錯了,媽咪。」子聰顯得很有悔意。

  「好,罰你四個月沒有零用錢。」很有效率的懲處。

  「媽咪,不可以,最高處罰是兩個月。」這是有明文記載的,子聰堅持上訴。

  「對,有你的兩個月,還有弟弟的兩個月。」

  「不對、不對。」子聰大力維護自己的權益。「弟弟還沒有到拿零用錢的年紀。」

  「所以統統算在你身上。」陸太太說得理所當然。

  砰!三審定讞,任何申辯統統被駁回,就此結案。

  「爹地——」子聰不死心,渴望著尋求他人的援助。「人家是那麼急著想見你,才會偷跑出來的。」

  「小子,不要喊我。」陸偉趕緊撇清關係。「在你決定偷溜出來時,就要有這種自覺。」

  嗚嗚——子聰賴在陸偉的大腿上,長子要有擔當,難道就是要這樣爹爹不疼、娘娘不愛嗎?

  陸偉把他抱起來,拍拍他的背聊表同情。

  「美寶?美寶!真的是你!」坐在對面看得呆住的楚瑤,此時終於回過神,認清眼前的陸太太正是自己離家出走多年,下落不明的妹妹黎美寶!

  剛剛教訓完兒子的美寶被這個聲音給怔住,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完全不敢多看楚瑤一眼,可抱著小兒子的手則是不自覺的加重了力道,呼吸也略顯不穩。

  美寶剛進來時,根本沒注意到餐桌對面坐的是什麼人,她的心思全都被偷溜出來的兒子和即將見面的丈夫所佔據。

  深吸一口氣,調整一下情緒,美寶轉過身望著楚瑤,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好好的面對,但在看見楚瑤的臉時,往事迅速湧入腦海,令她感到一陣眩暈,臉也漲得難受,她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任何話語。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或是應該擺出哪種表情,就只是僵住一張臉。

  「美寶,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我們一直在找你,可都沒你的消息。我們……我們問了你阿姨……」乍見美寶,楚瑤有些語無倫次,聲音都哽咽了。

  「問了所有認識你的人,可都沒人見過你;爸爸……爸爸後來受不了打擊……」說到這裡,楚瑤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當場飆了出來。

  「怎……樣?」美寶的心頓時糾結在一起。

  「心臟病突然發作!」嚴謹接著把話給說完。「不過幸虧及時送醫,才沒有生命危險。」

  「爸爸出院後,整個人就垮了,他心心唸唸的全都是你……美寶,你回來了,這真是太好了,跟我回家吧!」楚瑤稍稍平復的情緒又再次波動起來。「跟我回去吧!爸爸是真的很掛念你……」

  愈說愈難過,楚瑤哭得不能自已。

  嚴謹出聲安慰,「不哭了,慢慢說,不要急,美寶不是已經平安回來了嗎?」

  「你跟我回家,不管你說什麼還是要什麼,爸爸都會依你,我們都會依你,好不好?」楚瑤紅著眼,急切的保證。

  「當年寶兒是因為要了什麼得不到才走的嗎?」陸偉的聲音很冷,直接嗆了回去。

  「陸偉,你知道楚瑤不是這個意思。」嚴謹也不客氣的替愛妻辯護。

  美寶有氣無力的看著陸偉,眼中流露出無奈。「能不能先不要說這些事?」畢竟才剛現身就遇到這樣的場面,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還好此時,服務生送上了餐點。

  楚瑤還想繼續勸說,卻被嚴謹勸阻了,「我們先吃些東西吧!兩個小孩早就餓了。」

  陸偉不願意見到美寶在這裡受罪,等兩個小的一吃飽,起身就要帶著太太和小孩離開。

  楚瑤也趕緊起身,拉住美寶的手臂,有些手足無措,又趕緊放開。「你現在要住哪裡?飯店嗎?等一下我去把你接回家吧!你的房間一直都有人打掃,可以直接住進來,你不用擔心小孩,我們家隨時都可以準備兒童房,真的。」

  「美寶現在當然是住在陸偉那裡。」嚴謹很害怕楚瑤這種緊迫盯人的方式會再次把美寶給嚇跑。「他們一家人也才剛見面,你就不要再害人家分離了。」

  陸偉衝著他點頭示意,不顧楚瑤還要再說什麼,直接帶著母子三人離開;回到車上,兩個小傢伙知道爹地與媽咪不開心,趕緊自動自發的坐好。

  美寶坐在副駕駛座上望著車外,以便調整心情。

  「我們先回家,你只管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會處理。」陸偉發動車子上路。

  ☆☆☆☆☆☆

  其實說是回家,那裡只不過是陸偉在公司頂樓的臨時住處。

  在乘坐專用電梯到達頂樓居所時,吃飽了的子皓早已睡在美寶的懷裡,子聰也賴在陸偉的身上。

  陸偉把兩個孩子安置好,讓他們睡得舒服,再轉頭看向美寶。「我下午有個會要參加,不能陪你;晚上你想吃什麼?我來準備。」唉!他們之間也還有問題要解決啊!

  「隨便,你先去忙吧!」美寶搖搖頭。「我很累,想休息了。」

  陸偉也知道她有些不自在,臨走前緊緊的抱住她,下樓進到辦公室,他重重的把自己摔進椅子裡,鬆開領帶,點上一根香煙,吐出一口煙圈藉以紓解剛才緊繃的神經。

  靠坐進椅背裡,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他瞭解黎家豪門內老套而傳統的恩怨,正牌黎太太——也就是美寶的母親過世不久,父親黎向東就把一直在外面偷養長大的楚瑤和她媽媽白英藍接進來了。

  母親屍骨未寒,還竟然平空多出了繼母和姊姊,這對一向堅信父母婚姻是童話般美好的美寶來講,打擊是可想而知的,美寶任性慣了,她的反抗是激烈和直率的——把外人轟出去!

  但是沒有人會把那個十八歲單純又任性的美寶的反抗放在心上,他們相信時間會沖淡她的「無理取鬧」。

  只可惜時間還沒來得及起作用,美寶就在一個所有人都不認為有什麼特殊的早上悄悄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訊。

  身為楚瑤高中和大學的學長——陸偉和她家認識得早,自然知道的比較詳盡。

  電話突然響起,陸偉看清楚來電顯示,不禁皺眉,無奈的接通——

  「你是知道的,陸偉,我妹妹離家出走,失蹤了十年。」楚瑤的聲音聽來異常冷靜。

  「是。」陸偉就知道是她。

  「在這十年裡,我們家上上下下從沒停止過一天對她的尋找。」聲音依舊平穩,不復剛才的激動。「你是什麼時候找到她的?」

  「十年前。」

  「十~年~前!」楚瑤詫異的重複這個時間點。「到今天我才知道,當我們家正苦苦尋覓我妹妹時,原來陸大少爺早就找到她,還願意收留她、照顧她,我想我們全家對此都會很感激的。」

  「呃……不用這麼客氣,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聽楚瑤這口氣,哪像是來道謝的?

  「所以你就私自藏了我妹十年,害我們一家不得團圓嗎?你就可以老實不客氣的把美寶娶回家,不經過我爸的同意嗎?想到這裡,我就氣到不行!」楚瑤的聲音在顫抖。

  「對不起,楚瑤,我不是故意的。」陸偉確實覺得很慚愧。

  「關於我妹妹,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沒問題,我是真的很抱歉。」陸偉是真心的道歉──知情不報,害人家骨肉離散可是重罪,但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對不起?你說得倒是輕鬆!你當時至少要告訴我們一聲,她好好的在你那裡!」楚瑤氣得大吼。

  「是是是,我一定會親自上門向你和伯父、伯母賠罪。」陸偉的聲音很無奈,當年她妹妹失蹤,她還不是也很冷靜!

  「好,那就定在後天,你帶我妹一起回來。」就多給他們一天的時間準備,她可是很大方的。

  「這……恐怕會有困難。」

  「時間不方便嗎?那就這個週末。」嗯,她是很好說話的。

  「週末就是後天。」

  「那你要怎樣?!我們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陸偉,我們家是怎麼過這十年的你不是不知道!而你呢?暗地裡偷藏著我妹整整十年,現在還敢在這裡跟我喬時間?!我們根本就不在乎你見鬼的賠什麼罪,我們只要我妹回家!當然,還有孩子!」

  這女人還真懂得過河拆橋,陸偉暗自在心裡唾棄。「下個週末好嗎?我需要一點時間。」

  深吸一口氣,「我們的婚姻也有很多問題要解決,可目前看來,決定權不在我的手上。」

  「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沒有在西雅圖離婚,卻不代表在台北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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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08: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五個月前——

  陸偉堅信平靜的生活往往會被小小的漣漪激起千層的浪花,當他手握台北總公司傳來的文件時,更加印證了這種想法。

  那是父親陸耀中向他發出的當年度第九次的調任令——讓他回國主持總公司的工作。

  他很明白,這次的調任令不同於以往——說什麼是父親的身體欠安,希望早日退休以頤養天年,這些其實都是廢話,真正的原因是公司第二大股東開始對經營權虎視眈眈,而陸氏是祖業,當然不可能假手外人。

  但對方布樁早,執意要在今年的董事會改選時奪走經營權,所以陸偉已沒有多少時間了,好在他可以爭取到股東之一的黎家在董事會的支持,他們的優勢還是很明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但住這一切都不成問題的事情當中,卻有一個最大的問題!

  「唉!」突然電話鈴聲響起,打斷了陸偉當天發出的第一百零八次慨歎,他伸手撈過電話。「喂。」

  「怎麼聽起來無精打采的?是我打擾到你休息了嗎?」雖然隔了一個海洋。但楚瑤的聲音非常清晰。

  「沒有,我只是工作了一整天,有點累。」陸偉的聲音懶懶的。

  「我聽說你要回來了?」

  「找還沒定下來。」消息怎麼傳得這麼快?

  「還沒定下來?」楚瑤大感驚訝。「你不要陸氏了嗎?」

  「我是說時間還沒有定下來!」

  「真是下明白你。你一次又一次的拖延回國的時間,就連這次也是拖拖拉拉的。」楚瑤語帶不解,「西雅圖是有什麼寶貝這麼的吸引你嗎?」

  有,就是我老婆!陸偉在心裡這麼告訴她。「我只是要找個比較恰當的時機。」理由說得冠冕堂皇。

  「這次的機會可是干載難逢。」

  「那當然。」

  「那你還在磨蹭什麼?」

  「處理要務。」

  此時書房的門被打外,美寶端了兩杯咖啡走進來,見他正在講電話,放下一杯欲轉身離開。

  陸偉攔腰抱住她,把她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準備結束電話。「不和你說了,明天公司那邊會把資產報告傳過來,我看過後再和你聯繫。」

  「好。」兩邊同時收線。

  「是不是打擾到你了?」美寶調整好舒服的坐姿,懶洋洋的靠在陸偉懷裡。

  「沒有,我本來就已經忙完了。」陸偉輕捏著她的手,心裡忖度著該如何跟她開口說「回國」的事。

  沒錯,那個最大的問題就是陸偉的太太——黎美寶女士,這個藉著陸偉的保護,蹺家十年,死都不肯回去的女人!

  「陸偉,我們養一隻小狗好不好?」美寶揚起臉,眼睛眨啊眨的。

  「養狗?」陸偉皺眉。

  「對。」美寶言談間流露出興奮。「正確的說是作為寄養家庭,我們養一隻剛出生的小導盲犬一年好不好?」

  陸偉看著美寶,許久沒有說話。

  「怎麼了?不好嗎?」美寶看出了陸偉的遲疑。

  「你確定要同時照顧「三個」總年齡加起來不超過「十」的小生物嗎?」

  「亂講,哪有人把兒子和小狗放在一起比較的?」

  「這道理是一樣的,寶兒。」陸偉斟酌著使用的詞句,「我們不能養。」

  「為什麼?就一年而已。」

  「不是『不能』養,而是我們不能在『這裡』養,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養。」陸偉換了個說法。

  「這是什麼意嗯?」美寶聽出了他話中的弦外之音。

  陸偉小心翼翼的開口,「我們……要離開這裡,準備啟程回家了。」

  說完,等著美寶的反應,卻遲遲不見膝上的嬌妻說話。

  陸偉看著她那雙讓他非常迷戀的眼睛,看著她那雙洩漏內心思鰭的眼睛,她從不解、驚慌、恐懼……到最後,她似乎了然了。

  過了好一會兒,美寶淡淡的開口,「沒關係,我自己也可以養狗。」

  「寶兒,我們現在不是在討論養狗的問題。」陸偉把她牢牢的圈在懷裡。「時間到了,我們要回家了。」

  「這裡不是家嗎?」美寶的聲音悶悶的。

  陸偉扶正美寶的身子,讓她看著自己,「這裡當然是家……」

  「這不就對了嗎?」美寶打斷他的話語。

  「可是生我們的地方呢?我們不要那個家了嗎?那裡還有很多愛我們的人,我們真的要徹底的離開他們嗎?你真的都無所謂嗎?」

  美寶倒回陸偉的懷裡,「我需要好好想一下……這太突然了。」

  陸偉緊緊的摟著她。「不能給你太多的時間來適應是我不好,你不要怕,回去後,所有的事都交給我來處理。」

  第二天下班前,陸偉收到總公司傳來的資產報告,在仔細的研究評估後,他發現實際狀況要比他原先估計的好很多。

  他吹了聲口哨,心裡大概有了概念,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夜景,覺得人生另一段美好的旅程就要展開,或許會有些麻煩,但他有自信能解決一切。

  晚上,陸偉安頓好兩個小傢伙睡覺後,回到臥室,看見美寶正靠在床上出神。

  「你希望什麼時候動身?」

  陸偉心底暗爽,但表面上依然表現得很沉穩,「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下周就走,我想提早回去準備。」

  「這麼急?」美寶很詫異。

  「我們只需要整理一些隨身衣物,剩下的可以再回來收拾。」陸偉興奮的計劃著。「回去後,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要安置一個新家、要幫小朋友找幼稚園、要認識家裡的長輩,還要……」

  「找會盡快替你把行李準備好。」美寶突然這麼說。

  「是要抓緊時間,等等……」陸偉聽出了語病。「只替我準備行李?那你呢?聰兒和皓兒呢?」

  「我們……」美寶緊緊盯著自己放在腿上的雙手因為緊張而交握住。「我們不跟你回去。」

  「不跟我回去是什麼意嗯?是暫時不跟我一道回去嗎?」陸偉危險的瞇眼。

  「你是想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妥當再回去嗎?那沒關係,我可以再等兩天。」

  「說話啊!」陸偉提高了音量。

  「陸偉……」美寶開口了。「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麼?!」陸偉的嗓音震得美寶的耳膜嗡嗡作響。

  「我說……」

  「我知道你說了什麼!」媽的,當他耳聾嗎?就算他耳聾,在聽完這句話後也痊癒了,她的說法對他而言簡直是青天霹靂。「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按捺住性子,力圖鎮靜。

  「我們早晚都要走到這一步。」美寶悠悠的歎了一口氣。「一開始我們就選擇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這你是知道的。」

  「不一樣的道路?」陸偉的情緒沸點不斷的沸騰。「我們的選擇是哪裡不一樣了?」

  「我離開了黎家,就再也沒有回去的打算;而你——當然不是。你早晚要回去的,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各自走接下來的路吧!」

  「我們又不是要回黎家,我們會有自己的家!」陸偉要自己盡可能的保持理智,不去聽她說的「各自走路」的鬼話。

  「我們的家注定會和黎家脫不了關係的。」美寶的理智正在逐漸的喪失中。

  「而我最不想的就是跟他們再有一點瓜葛!」

  「說穿了,你還在為你爸爸和藍姨、楚瑤的事情汁較。」他覺得好失望。

  「我沒有。」美寶別開頭否認。

  「那就跟我一起回去!」陸偉瞪著她。

  「不行!」她也不甘示弱的回瞪著他。

  「黎,美,寶!」陸偉心底的核彈正式爆發。「我們的婚姻在你的心裡,就是這麼的微不足道嗎?是能讓你隨時準備丟棄的嗎?

  「陸子聰和陸子皓對你來說是玩偶嗎?你能隨意的安排他們的將來,你難道不知道家庭對小朋友有多麼的重要嗎?你自己在十八歲時家庭發生變故,那時的你都不能接受了,更何況他們現在連八歲都還不到!你打算拿他們怎麼辦?還有我呢?」

  說到這裡,陸偉不禁有點洩氣,無力的躺上大床,雙手覆眼。「我呢?你有想過我嗎?我對你來說,真的就這麼的無足輕重嗎?我們相處了十年,你竟然能說分手就分手?」

  美寶使勁的咬著下唇,久久不出聲,她也很為難,更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你到底是在介意什麼?」陸偉忍不住追問:「還是你認為我沒能力讓你依靠?」

  美寶也跟著躺下,緊緊的靠近他的胸膛,沉默以對。

  「你給我聽好,我們的婚姻是不能和任何人、任何事來做交換的,懂嗎?!」陸偉火大了。

  「我是不會和你分手,也不會和你分居的,所以你最好打消這種該死的念頭!

  「趕快去收拾行李,反正你這個月走不了,那就下個月走;下個月若是走不了,就再下個月走,總之,你就是要跟我回家了!」談判結束。

  兩人從那天起就陷入了莫名的冷戰僵局,誰都想堅持自己的立場,沒得商量。

  可突發的情況根本來不及預料,半個月後,陸偉拎了簡單的行李趕回國內總公司處理緊急要務,當下只丟下一句——

  「我最晚耶誕節前一定會再回來,所以你給我乖、乖、的!」就匆匆的上了飛機。

  ☆☆☆☆☆☆

  光線有點暗,眼前所見的場景她也不甚熟悉,這裡是哪裡?

  揉揉還有些睜不開的眼睛,美寶仔細辨認,這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原來她身處在陸偉公司的頂樓住處。

  她習慣性往床頭櫃摸去,還真有一杯水擺在那皇,水杯下壓了一張紙條——

  我帶兒子出去逛逛,有新熬的粥放在廚房。看你睡得好香,我實在不忍心叫醒你。

  這麼說來,現在屋子裡沒人羅?美寶的神經立刻鬆懈下來,喝了水後,讓她更加清醒許多。

  起身參觀丈夫的住處,在這七十兒坪的房子裡,除了浴室外,令都設計成開放空間,整體設計走的是現代派——當然如果還能在這一室的凌亂中看出風格的話。

  對陸偉而言,不論是人、事、物,他會精心打理的永遠只是他在意的,而對不在乎的,他則是一律採取放牛吃草的態度。

  所以對痛恨整理家事的陸偉來說,住處呈現比豬舍梢好一點的景象也就沒什麼奇怪了。

  深深瞭解自己丈夫行為的美寶對於眼前的凌亂景象瞭然的歎了一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竟在這種環境下睡了一個下午,她開始動於打掃環境。

  結束耗時耗力的打掃工程,已是晚上七點多,美寶坐在沙發喘氣、歇息,從衣櫃裡拿了件陸偉的睡袍,享受起屋內七星級的衛浴設備。

  長吁一口氣,美寶徹底的在浴缸裡放鬆,水蒸氣聚騰了她一直泛白的臉頰,也讓胃的壓力逐步釋放。

  當她再次注意到時間時,已經快九點了,奇怪?他們父子三人怎麼還不回來?

  小朋友的睡覺時間就快到了,真是的,怎麼可以打亂兒子的正常作息時間呢?

  才剛這麼想,門口就傳來開密碼鎖的聲音:她起身迎到門口,還沒站穩,兩個小肉球就已衝進她的懷裡。

  「媽咪、媽咪——」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美寶蹲下身,在兩個兒子紅通通的蘋果臉上輪流親了叉親,伸手在他們的臉上擦了擦。「哇!都是汗,真是玩瘋了。」

  「媽咪,我們去吃了海鮮,還去兜風,爹地的車好帥喔!」

  兩個小孩爭著要向她報告。

  「應該早點帶他們回來。」美寶站起身,淡淡的看了陸偉一眼,隨即將視線移開——雖然她是回來了沒錯,可別忘了他們還在冷戰,她可是不會先低頭的。

  「偶爾一次沒什麼,寶兒。」陸偉走上前,緊緊抱住這個令他日思夜想的女人。「好想你,你肯回來真好。」

  美寶雙手頂在陸偉胸前,嬌嗔的瞪著他,陸偉不以為意,笑嘻嘻的用力再抱住她。

  美寶不再拿喬,伸手反摟住陸偉,把頭埋在自己的臂彎和丈夫的頸間,深吸了一口氣,就是這樣的味道讓她好想念,是她眷戀的氣息。

  她聽到兩個兒子正興奮的說著剛剛的海鮮有多麼美味,聽到他們在嘰哩咕嚕的描述爹地的愛車有多麼炫,也聽到他們在說和爹地、媽咪在一起有多麼棒,可是她聽不進去也不想聽。

  這麼久以來,她想了太多,可卻總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這一次,她什麼都不要再想,也什麼都不去管,就依循著自己的心意——

  她想要什麼就是什麼。

  緊摟著丈夫的脖子,雖然現在她才有這樣的自覺,但一點都不嫌晚。「我要在這裡過以後的日子。」撒嬌的說。

  「那是當然!」他還伯她會反悔咧!

  「這次都是你不對。」美寶鬆開手,盯著陸偉的胸膛,準備釐清責任。

  「是是是。都是我不對,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好不好?」陸偉拍拍她的背,輕聲哄著。

  「承認得這麼快,你有沒有認真反省過?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美寶不依。

  「當然知道。」陸偉趕緊保證。「我天天都在反省,無論如何,就算是用綁的也要把你一起帶回來,我不能沒有你,老婆。」

  「什麼嘛,」美寶噘起紅嘟嘟的小嘴,很為難的樣子。「好吧!我勉強原諒你了。

  「謝謝陸太太的寬宏大量。」陸偉親親她嘟著的紅唇。

  「以後你不能再拋下我一個人,你都不知道這兩個小鬼的精力有多旺盛。」美寶埋在陸偉的胸前,悶聲告狀。

  「不會再有下次啦!」

  明明是她不肯跟他回來,怎麼現在變成是他拋棄她了?算了,只要她肯回來,就證明他們的婚姻雖然碰到暗礁,但並未滲水,管她嘴上說什麼,她心裡怎麼想才最重要。

  陸偉開始扮起嚴父,對著已經跑到一邊開始研究他電腦的兩個兒子發威,「你們兩個是不是趁爹地不在,開始欺負媽咪?」。

  「沒有。」兩個小傢伙頭也不抬的朗聲回答。「我們好愛媽咪。」

  美寶失笑,臉龐重新靠回陸偉的胸膛磨蹭著,「陸偉,我好想你。」

  陸偉忍不住輕哼出聲,聽起來好像差得不多,可他真正想聽的卻不是這一句。

  美寶踮起腳,趴在陸偉耳邊吹氣,更小聲的說:「你要他們去睡覺啦……他們會聽你的,我讓他們去睡覺,他們又要跟我要賴。」

  會要賴還不是跟他們的媽咪學的?陸偉心中早有定見。

  「媽咪真愛撒嬌。」子皓認真觀察,有了心得。

  「媽咪是女生,女生都愛撒嬌。」子聰早有結論。

  「你們兩個,趕緊去睡覺!」嚴父開始下達指令。

  「我們要再玩一會兒。」子聰開始抗議。

  「不、可、以,現在早就過了該睡覺的時間,快去睡覺。」陸偉的臉開始變得難看,這兩個小鬼,不搞定他們就沒有辦法獨佔愛妻。

  「媽咪才永遠是最重要的,媽咪想做什麼,爹地都會同意,這樣一點都不公平!」子皓也開始表達不滿。

  「對,不公平!這是侵犯人權!」子聰一邊聲援弟弟,一邊還是乖乖的帶著子皓去睡覺。

  美寶坐在沙發上看著兩個小鬼頭乖乖去睡覺,心裡簡直樂到極點。這兩個小傢伙,侵犯人權?他們是從哪裡學來的?是不是還要替他們做個牌子以便讓他們表達訴求啊?

  陸偉哄唾了兩個小傢伙,返回身來找美寶。「終於擺脫那兩個煩人精。」開始抱怨。「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讓他們出現的。」

  「喂,當初受苦的人是我耶!你還敢說。」美寶嬌嗔的白了他一眼。

  「是是是,我老婆受苦了。」陸偉伸手橫抱起美寶,開了門,離開頂樓,進了電梯。

  「我們要去哪裡?」美寶勾著陸偉的脖子。

  「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頓了一下,陸偉突然狠狠的說:「我恨透了這沒有隔間的房子!」

  美寶大笑,安心的靠在陸偉懷裡,覺得去哪裡都無所謂了。

  電梯在十二樓停下,直接進入一間臥室,陸偉把美寶放在床上,本就深邃的雙眼此時更黯了,不再猶豫,拉開她那本就有些鬆掉的浴袍,傾身覆住了這個自己日夜掛念的女人……

  ☆☆☆☆☆☆

  清冷的月光灑在大床上,美寶懶懶的窩在陸偉的懷裡閉眼休息,她累得不想動,幾縷汗濕的頭髮黏在臉上,她磨蹭著他的胸膛;陸偉輕笑著替她攏了攏頭髮,伸手把她往懷里拉,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撫著她光裸的後背。

  「這裡是哪裡?」美寶懶洋洋的問。

  「現在才想起來問是哪裡,會不會太遲了?喂……」陸偉抓住美寶揚起的手。

  「這是間休息室,那扇門後面就是我的辦公室。」

  「怪不得你一定要回來。」美寶顯得很不屑一顧。「這裡果真是比西雅圖氣派多了。」

  陸偉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稍微用力的在她圓翹的小屁股上一拍,笑罵道:「胡說八道!」

  美寶撒嬌的輕喊出聲,「喂!你怎麼下這麼重的手?」

  「是你自己要討皮肉痛,還敢說!」陸偉笑著坐起來,裸露著上身靠在床頭。

  美寶抬頭望著陸偉,在月光的映照下,那雙美目宛若黑夜中的寶石,她環住陸偉結實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腰側,輕柔的呼吸著,吐出的熱氣輕拂在陸偉的皮膚上。「陸偉,你相不相信有下降頭或是下符之類的事?」

  「或許有吧!可我沒見過。」

  「那催眠呢?」

  「這個當然是存在的羅!怎麼了?怎麼想起來說這個?」陸偉的手指沿著她的下巴輕廁。

  「我覺得在某一個時刻,你偷偷給我下過什麼符,或是把我給催眠了。」美寶重新揚起臉看著陸偉。「不然我怎麼會什麼都不顧,就跟你回到這裡?」

  「切,我要是替你下符或是催眠,要干的絕不是這個。」

  「今天……楚瑤很激動喔!」美寶遲疑了一下才開口。

  「她希望你回家。」陸偉伸手拉她坐起,靠在自己的懷裡。「寶兒,回家看看吧!氣了十年還不夠嗎?你自己也當了媽咪,會不知道你爸爸這些年來有多麼心焦嗎?」

  「陸偉,我不想回去,也是……不能回去。」一直沉默的美寶這麼說。

  「難道你還在怨你爸爸?」

  「不,我沒有怨他。」

  「如果不怨、不恨,就應該回去看看他們,哪怕只是看看你爸爸也好啊!」陸偉開始耐心勸說。

  「……」

  「難道我娶回家的是賣火柴的無父無母的小女孩嗎?」

  「你介意嗎?」美寶抬起眼。「如果我真的一無所有,你會介意嗎?」

  「如果你真是一無所有的話,我……」陸偉停頓了一下,狀似考慮的看著她。

  「你會怎樣?」美寶坐起身,不放心的直追問。

  「我……當然不會介意啦!」陸偉笑了,重新抱她回懷中。「可問題在於你明明不是啊!你有爸爸、有姊姊,還有藍姨,我可是一商都以為你是cinderella暱!」

  「不論我是誰,就只有我們一家人好好的生活不行嗎?」美寶笑不出來,兀自做著垂死的掙扎。

  「可是在我們的生活中總有一座雷池,這樣你會舒服嗎?我們不能讓所有人都陪著我們一起粉飾太平。」美寶無言以對,擱在陸偉胸膛的手指開始輕輕彈動。

  「好不好?回家看看,嗯?」陸偉不死心,這種時候除非她自願,否則沒有人可以強迫她點頭。

  手指繼續的彈動著。

  「怎樣?」陸偉漸漸失去了耐性,順便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啊!」美寶叫出聲。

  「怎麼了?」陸偉聽了好心急,他是不是抓痛了她?

  「我剛剛彈錯了一個音。」她可是鋼琴老師耶!彈錯了音,簡直是奇恥大辱。

  陸偉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完全的無語問蒼天。

  「好困喔……」美寶打了個呵欠,意思是要結束話題。

  他是要忍住?還是要繼續?這是個好問題。

  「睡覺吧!」美寶用被單裹住自己——她永遠都知道如何杯葛陸偉的提案的。

  「黎、美、寶!」陸偉的耐性用盡,準備發瀾了——每次都這樣,每次她一說到這裡,就來上這一招。

  「不要吵、不要吵。」美寶閉眼假寐。

  「你今天要是不說明白,就別想睡覺!」陸偉火大的說。覺得自己的理智已經燒光了。

  「可是人家好累喔……」美寶企圖繼續耍賴,小臉在陸偉的頸窩磨蹭,小腿在他的身上滑動。

  「嗯……不行!」差點被她矇混過關,陸偉拉她起來。「寶兒,你還要繼續任性嗎?」

  美寶被迫坐正身子,抿著嘴,打算給他來行使緘默權。

  「消極的抵抗是沒有用的喔!」陸偉好言提醒。

  看出他是認真的,她只好小聲開口,「那個時候,我做錯了很多事情。」

  「沒關係,你那時還小,年輕人做錯事,就箅是上帝都會原諒的。」

  可美寶的眼神卻黯淡下來。她搖搖頭。「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是如此篤定,毫不懷疑的事,在那個時候才發現竟然全都是錯的、全都是假的!我應付不來,所以才逃開的。」

  「那不是你的錯,親愛的,那些事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也受到了傷害啊!」

  陸偉親親她。「這十年來,你過得有多麼努力,我會不知道嗎?」

  「可是錯誤的事情不會因為我離開十年,就變成對的。」美寶的嗓音中流露出無奈。「它還是存在的,有時這樣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那我要怎麼辦?」

  「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陸偉心頭一驚,覺得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簡單。

  美寶以額頭抵住陸偉胸前,深深感受著他身上所傳遞的熱量,就是這樣的熱量曾經在她最無助、最徬徨的時候,給予她最溫柔的保護。

  「你不知道的……都是我不想說。甚至是我不願去想的,我們就當那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行嗎?」

  「你的意思是說,在我們之間,一定要存在那個雷池嗎??

  雖然這麼說是有點傷感情,但嚴格說來,她就是這個意思!

  「那池水裡藏了我所不知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不僅害我的女人傷心的離家出走,而且極有可能將她的人生割裂成兩半。」陸偉也不等到她回答,就平靜地陳述起他的心情。

  「現在你還要我跟你一起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陸偉單手覆上她的後頸,略略的用力。「你是這個意思吧?」

  美寶只覺得有些尷尬。

  「如果是會對你或對我們都有這麼嚴重的影響的事。你覺得我有可能不聞不問嗎?」

  「我保證那些都不會影響到我們,我保證!」她高舉右手宣誓。

  「那我們就可以選擇一起當鴕鳥嗎?」

  美寶只能用白眼看他。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早晚都要一起憋死的!」

  「沒那麼嚴重啦……你不要危言聳聽。」美寶抵死不肯承認。

  「所以你就要用這種逃避的態度來解決洲題嗎?」

  美寶聞言,無奈的搖頭。

  「還是我不值得你信任?」

  「當然不是!」美寶很堅決的否認。

  「那你還有什麼顧慮?」

  美寶又開始搞充耳不聞那一套了。

  陸偉也知道不能太過逼她立即做出決定,畢竟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

  「好吧!你可以不必在今晚就告訴我結果是什麼。」

  他暫時妥協了,知道有些事情或許真的是傷她傷得很重。「但是你要答應我兩件事。」

  一聽到今晚她有可能會過關,熒寶的眼睛立刻開始發光。「說來聽聽。」

  「你只能選擇答應,沒有討論的餘地。」太過分了,他現在要開始考慮是否該退而求其次。

  「哦……好吧!」

  「第一,你要認真思考我剛剛說過的話,不能總是迴避問題。」

  「好。」

  「你答應得也不慢嘛!」陸偉用她的話反問她。

  「嘿嘿嘿,快說第二個是什麼?」

  「不論任何時候,都不能再說什麼『我們分手吧』之類的鬼話,聽到沒有?」

  陸偉把話說得很嚴歷。

  「知道啦,知道啦……」美寶抬頭咬咬他的下巴。「你看、你看,叫明是你做錯事,拋下我們母子三人不顧,我還不是不辭辛勞的帶著孩子漯洋過海來找你?」

  陸偉不說話,只是斜著眼盯著她看。

  「你幹嘛要這樣斜著眼睛看我?」

  「我這是在看你嗎?我這是在瞪你!」她有點自覺好不好?

  「哎呀——」美寶摟著陸偉的脖子,整個身子膩上去。「是我捨不得你、離不開你。行了吧?」這男人,讓讓她是會少一塊肉啊?

  「哼!這還差不多。」在意識渙敞前,陸偉不禁喃喃自問:「這麼多年下來,我真不知道是不是會害了你……」

  但他來不及深究,就不客氣的把貼上來的美寶重新壓在身下……

  明天的……呃……今天的事,天亮以後再說,現在誰都別來打擾他們小別勝新婚的重逢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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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種錯誤。」陸偉在黎家別墅外的路上停車熄火,這些日子以來,他心裡一直反覆默念著這句話。

  按下車窗,點了根煙,心裡暗忖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讓美寶覺得存在的本身都是錯誤?

  當年她是抱著這樣的心情才會離鄉背井的嗎?

  低頭看看手錶,時間己差不多,他不敢耽擱,吐掉最後一口煙,下車往黎家的方向走去,準備登門謝罪。

  朱色雕花大門開啟,來應門的人是黎楚瑤。「就你一個人來?」望向他空蕩蕩的身後。

  「對,寶兒她……呃……你是知道的……」陸偉攤攤手,不再費力氣的找理由。

  「我瞭解。」楚瑤很無奈,雖然失望,但沒辦法,只能側身讓他進去。

  「你在這裡坐一下,我去請爸爸出來。」

  陸偉點點頭,藉機重新打量起這幢別墅,在他的印象中,當年的裝潢擺設與現在相差不多,一樓和二樓的空間打通,令一樓客廳更加透亮和氣派;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種滿花卉的庭院,客廳角落擺放了一架三角鋼琴。

  他怔怔的望著那架鋼琴出神,彷彿仍能看見當年僅十八歲的美寶在那裡彈奏,那時候見到的她,笑容都會一直漾到她那雙會說話的眼裡,可在之後他們生活的很長一段歲月裡,他看見的笑容就止步在她的唇角。

  「那是她的琴。」一道蒼老的聲音在陸偉身後響起。「她走了以後,這間屋子裡就再也沒有琴聲了,真是清淨得有些可怕。」

  陸偉回過頭,看見美寶的爸爸黎向東坐在輪椅上,被楚瑤的媽媽白英藍推了出來。

  「伯父、藍姨。」陸偉趕緊打招呼。

  黎向東指了指沙發說道:「過來坐啊!」

  選擇了一張單人沙發,陸偉坐下。「您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身體還好吧?」

  「精神是還不錯,但身體就不太中用了。」

  「這些年來太過傷神,動了一次心臟手術,他的身體已大不如前了。」白英藍幫黎向東端來養生茶。

  「寶兒的事情……我很抱歉。」陸偉真誠的開口道歉。「當年我確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沒跟您報告她的行蹤,讓您擔心。」

  黎向東擺擺手,「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是我應該向你道謝才對。」

  「您千萬不要這麼講,我很慚愧,也一直很內疚。」

  「不需要慚愧些什麼,我確實是要感謝你,我曾經想過。這輩子如果真的找不到寶兒,那我死都無法瞠目,我要怎麼去跟寶兒的媽咪交代啊!」黎向東的聲音聽來很虛弱。「前些天楚瑤跟我說,你找到寶兒了,這些年也多虧有你照顧她;我就說,這是老天爺還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只要能找到她,我怎樣都無所謂了。」

  「其實離家這麼多年,寶兒也是很想家的。」黎向東說得淒涼,陸偉聽得心酸,他不忍心見到老人如此難過。

  「是啊!離家這麼多年,她總該會惦記些,即便不願意想我這個老頭子,也會想想她留在家裡的鋼琴:客廳裡有一架,」黎向東指指客廳的角落。「樓上還有一架小的,那是她才剛開始學琴時買給她的。」

  陸偉不願意打斷黎向東的回憶,靜靜的聽他訴說著美寶的從前。

  「那時候,比起學跳舞,她更喜歡學琴,那是她的夢想,當時她看了好多有名的鋼琴家傳記,她常說,所有的鋼琴家都曾經是練琴練到手指出血才會有成績,所以她也拚命練,有一天她興匆匆的跑來……給我看……」黎向東難掩悲傷情緒,長長呼了一口氣後才繼續。「給我看她裂開的手指,說她一定也會成功,看得我好心痛,她……當初就這麼一聲下響的離開家,都不會可惜她曾經付出過這麼多的努力嗎?我常常會替她可惜。這都是我造的孽啊——」

  陸偉趕緊安慰道:「您不用難過,她到國外後也有繼續在學習,並沒有放棄。」

  「真的?」黎向東簡直不敢相信。「你……你……有讓她繼續學琴?」

  「是啊!」陸偉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知道她一直都在學鋼琴,如果就這麼放棄了,確實也挺可惜的,所以就讓她繼續學了。」

  「那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黎向東真心替女兒慶幸。遇見了陸偉。

  「錢不是問題,我應付得來。」

  「爸,您不用擔心那個啦!誰教他偷藏我妹,當然要負責到底。」楚瑤在一旁只覺得看不過。

  「這不是錢的問題,是陸偉有心,這是多少錢都換不來的。」黎向東很感慨。

  「這是寶兒的福氣,也是我的造化。」

  頓了頓,黎向東接著問:「那她現在在做什麼?」

  「她的學業結束後,本來也沒什麼事情做,剛好那個時候我們的一個鄰居的小孩要學鋼琴,就請她教授一些基礎知識,沒想到竟一直做了下來,這些年也教了不少的小朋友。」

  「這樣很好。」黎向東感到很欣慰,「聽說你一直住在公司裡?」

  「對,不過現在不行了,有小朋友在。實在不是很方便。」

  「不能住公司了,你們會住哪裡?」

  「我父母帶著我妹搬回天母住了,我們的房子又還來不及裝修,所以就先暫時搬到我父母他們空下來的房子,有了小朋友,空間就要大一些才行。」陸偉耐心解釋。

  「那兩個小孩……多大了?」提到外孫,黎向東的臉上出現了溫暖的笑容。

  「老大五歲,小的也快三歲了。」一提到兒子,陸偉就忍不住直笑。

  「正是調皮的年紀,每次都弄得我們很頭痛。」

  黎向東的笑容更深了,陸偉看得出來,老人眼底有著深深的落寞。

  「要不要看他們的照片?我給您看看他們的照片。」說著,從口袋裡掏出PDA,找出裡面儲存的照片給黎向東觀看。

  黎向東一一翻看著相片,愈看眼角愈濕潤,心中興起無限的感慨。

  「離開的時候,寶兒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如今能再見到她,她已經是孩子的媽媽了,幸虧有你在。」他是真心的感謝陸偉。

  「爸,您不要跟他太客氣啦!免得他待會兒會找不到北邊在哪裡。明明就知道我們找美寶找得快要瘋掉,他還偷偷隱瞞美寶的消息,就鋒結婚了也下告訴我們,這像話嗎?」楚瑤有些激動的提醒。

  「怎麼辦呢?」黎向東轉頭看向陸偉,「我大女兒對你好像還是很不滿耶!」

  「是是是,知情不報是我的不對,但愛護寶兒的心情我卻和你們一樣,希望楚瑤可以體諒。」陸偉暗地裡用眼睛瞪楚瑤。

  「喂!你那是認錯的態度嗎?」竟然敢瞪她?楚瑤當然不依。「哼!依我看,爸爸,如果不是知道這次陸氏的經營權有可能不保,他還不知道要逍遙到何時呢!」

  「沒有的事!」陸偉聞言,立刻斷然否認。「我們回國是早晚的事。」

  「是嗎?」楚瑤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打發過去的人嗎?她可不像她爸爸,一聽到小女兒回來,就什麼都不管了。「你不是說為了要不要回來的事,你們還差點鬧離婚嗎?依照你那麼寶貝她的程度,還不是她說什麼,你就全都答應了!」

  什麼叫作「最毒婦人心」?什麼叫作「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陸偉在此時此刻,深切的體會到先人的智慧。

  但礙於黎向東和白英藍都在場,陸偉不能當場發飆,只能無力的陪著一臉慘笑,「回家是大事,哪能由著她的性子。」

  「爸,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楚瑤一張俏臉繃得很緊。「反正距離陸氏董事會召開還有一段時間,我們有的是時間再仔細的考慮清楚。」

  「哈哈哈——」黎向東大笑。

  陸偉也知道楚瑤的話裡玩笑的成分居多,不會真對陸氏的經營權下手,可是這樣的話在他聽來卻是極為不舒服——畢竟以現在的某利,程度上看來,確實是黎家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陸氏的神經。

  「別這麼說,楚瑤,這是兩回事。」黎向東替陸偉解圍,慢慢的斂去笑容,拍拍楚瑤的手背。「那時候我們若是知道寶兒在哪裡,就一定會把她帶回來,直到你告訴我寶兒和陸偉在一起之前,我還是那樣想的f」

  他的的聲音有些哽咽。「我一直在想,一定要把我的女兒找回來,可是那樣是真的對她好嗎?反倒是現在,我比較能放心了,知道她過得好就行了,至於她願不願意回來、願不願意見我,那都不重要了。」

  黎向東的眼前變得模糊了,接過白英藍遞過來的手帕拭淚,他轉向陸偉接著說:「你做得對,是替寶兒想清楚後,才能無條件的偷偷收留她,寶兒能嫁給你,我的心裡也覺得踏實許多;你不嬰勉強寶兒,如果她真的不想見我,就不要勉強,想想我當年做錯的事,即使寶兒肯不計較,我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陸偉拾眼看向白英藍,而她則難過的別過頭:難道黎向東這麼說,都不顧及藍姨是怎麼想的嗎?「您不要這麼想,寶兒一直都沒有怪您的意嗯,這點我很清楚的,我敢保證。」

  「陸偉——」黎向東傾身向前,握住陸偉的手,眼裡寫滿了探尋的意味,「寶兒……寶兒……她有沒有……有沒有跟你說……唉!算了。」

  黎向東決定放棄了。「不管怎樣,我請你都要護寶兒周全,寶兒的周全,就是我的周全。

  也是黎家的周全,這算是我正式拜託你的事。」再次落下淚。

  「您放心,我絕不會讓寶兒受到委屈的。」陸偉回答得必恭必敬。

  但黎向東想問他的是寶兒所說不出口的那些事嗎?他不禁懷疑起來。

  好半天,屋裡沒人說話,黎向東靠在輪椅上,顯得相當憔悴;在陸偉看來,他那模樣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但隱隱的卻藏著深深的遺憾。

  陸偉很想詢問黎向東,當年到底是怎麼傷害他的小寶兒,可寶兒說不出口的事,難道他忍心讓眼前這個垂暮老人憶起那些痛苦嗎?

  「當年你們是怎麼遇到的?」稍微休息了一會兒,黎向東終於開口問出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問。

  陸偉長吁一口氣,眼神因為思緒陷入過往而顯得有些深遠,「十年前,我在西雅圖遇見寶兒,那時她還真是髒兮兮的!」

  ☆☆☆☆☆☆

  十年前——

  西雅圖的空氣濕潤、陽光燦爛,和煦的微風中總會飄蕩著濃濃的咖啡香,在城市中進行地毯式的探路,在林立的咖啡館中搜尋新目標,對於嗜好喝咖啡的陸偉而言,是最大的樂趣。

  陸偉在半年前來到這座城市開始學業上的深造,因為陸氏在此設有分公司,方便他在學習之餘能夠親身參與基層業務,對於日後將執掌大位的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個成功的經營者,觸角要夠深入、神經要夠緊繃、嗅覺要夠靈敏。

  當然,任何人的神經、嗅覺都會有短暫失控的時候,對陸偉這個口後要執牛耳的人來說也不例外,現在,他的味蕾失去了判斷能力——他忽然很想吃辣!

  在一家並不起眼,但口碑不錯的華人川菜館內——

  「阿美——」餐館的老闆娘喊道:「阿美,你先不要洗碗了,這是外呵那位先生的外賣,你送到前面就好,他等了好久,要快去快回喔!」

  「好!」阿美——黎美寶答應下來。

  因為美寶在這裡打工實在是……呃……不太合法,所以一直都在廚房內幫忙。

  倒不是老闆娘貪圖便宜,而是當初在她這裡吃完飯的美寶,呆呆的獨坐在角落流淚,以為她是隻身一人來到異國討生活。老闆娘當下動了惻隱之心。

  常常就是這樣,人生的軌跡就在某個不經意的場景中,不知不覺就向另一個方向拐。

  而美寶的命運就在從廚房到餐廳的途中轉彎了!

  「先生,這是您點的餐。」黎美寶報以甜美微笑,準備離去。

  「謝——」完整的謝謝還來不及說出口。兩人就這麼怔住。

  美寶看清眼前是何人後,立刻假裝不認識的轉身要走,真是的,麻煩來了!

  陸偉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黎美寶!」

  「有什麼事嗎?先生。」美寶不得已的扭回身,換上燦爛到很假的笑容。

  「你別想跟我玩認錯人那一套!」

  「可你就是認錯人了啊!」決定來個死不認帳。

  陸偉才不理會美寶的刻意裝傻,抓住她的那隻手不自覺的加重力道,「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一見到我就想跑?難道你的心裡有鬼?」

  「誰心裡有鬼啊?先生,請你自重!放、開、我!」美寶決定裝蒜到底。

  「幹什麼?」陸偉往前傾身。「怕我非禮你嗎?要不要我幫你撥九一一?」說著,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手機,作勢要撥。

  「喂!」美寶急了。「你別亂來!」

  「我亂來?!」陸偉不甘示弱,「我幫你叫警察來保護你的合法權益,這樣還叫作亂來嗎?」

  「我不用你的假惺惺!」

  而他們的爭執聲引出了老闆娘。「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只是遇見問路的人。」美寶想盡快打發掉陸偉。「他就要走了。」

  「嗨,老闆娘,我沒有要走,也不是問路的。我們是他鄉遇故知。」

  陸偉瞪著美寶。

  老闆娘來回看著兩人,深怕替自己惹上大麻煩。「到後面來說吧!這裡人多。」

  「不必了。」陸偉看著老闆娘。

  「沒關係,」老闆娘又看看美寶,「阿美她……」

  「我不認識他!」美寶還想繼續撇清關係。

  「你敢再說一句?」陸偉開始磨牙了。「那麼你就不單單是替你自己找麻煩了!」他就不信以黎美寶這種大小姐的作風,會見鬼的來打什麼工!而且見到他還敢皺作不認識,這肯定有問題!

  「你不要亂要脅人!」美寶用腳踢他。

  「不想替別人找麻煩,就給我老實點!」陸偉側身閃過飛來的橫踢。

  「你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一見我就想逃?」

  「誰逃了?我只是不喜歡見到我不喜歡的人。」美寶白他一眼。

  陸偉假裝沒看見那記白眼。「好吧!反正你從來就是討厭我,也不跟我客氣。我只問你,你怎麼會待在這裡?」

  「我是來遊學的。」美寶順口瞎掰。

  「遊學?!」陸偉深邃的眼睛瞇了一下。「遊學?那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我……我……呃……只是想……多體驗一不生活。」美寶的美眸亂瞄,用第二個謊言來圓第一個。「過去……過去我太游手好閒了,對,就是這樣,沒錯。」

  陸偉沒再說話,只是瞇著眼睛,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看得美寶心裡直發慌。

  「你……幹嘛要……這樣看我?」

  「去,收拾你的東西後,跟我走。」

  「我在這裡工作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跟你走?」

  「你最好聽我的話,我剛才已經說過,你若不聽我的,那就不單單是替你自己找麻煩了!」陸偉已經做出最後結論——這件事明顯有問題,美寶會懂得什麼是游手好閒?她享受生活都還來不及咧!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美寶絲毫不為所動。「就算我們認識好了,充其量我也只是你以前一直單戀的女孩的妹妹而已,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憑什麼你說要走,我就得跟你走?」

  嘶——好像有什麼被點著了!

  「不聽我的是吧?」陸偉慢條斯理的開口,重新又拿起手機,「我倒要看看你還會聽誰的?

  讓我先問問你姊姊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偷偷來打工?」他絕不容許自己的權威遭到任何挑釁!

  「喂、喂——」美寶慌了,上前想搶陸偉的手機。「你別打!」

  「怎樣?」陸偉等著她的回答,順便不忘提醒,「基本上,你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混蛋!」美寶只能乖乖聽話。

  ☆☆☆☆☆☆

  出了餐館,陸偉拽著美寶直往前走。

  「要去哪裡?」美寶像是腳底生根,賴在原地不動。

  「你現在住在哪裡?」陸偉停下來反問。

  「要你管!」

  「放心,大小姐,我也沒那麼愛管你,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陸偉耐心的解釋。「你只要能證明現在待在西雅圖是安全且正當的就行。」

  「你是移民官嗎?」還安全又正當咧!

  「黎美寶,你不要跟我要嘴皮子!」陸偉的耐心指數開始直線下降。

  「我是尊重你、關心你,才會問你,不然我一個電話撥回台灣,向你家人問個清楚好了。」

  一聽他要撥電話回台灣,美寶急忙阻攔,「喂,你……你……」

  「幹嘛?這麼怕我打電話給你的家裡嗎?怎麼?你是偷跑出來的嗎?」

  「不是。」美寶矢口否認。

  「切!」陸偉輕哼,「我想你也沒這麼大的膽子,你現在到底住在哪裡?」

  「我……」美寶原本就無處可住,本來她是在餐館安身,現下餐館的工作沒了,她是要說住在哪裡呢?

  「住哪裡啊?」陸偉催促著。

  「住……飯店。」美寶氣弱的再次說謊。

  「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會受得了委屈,」陸偉一臉的了然樣,「哪家飯店?」

  「……」

  「說話啊!」陸偉又不耐了,她怎麼這麼彆扭?「到底是哪家飯店?你遊學的這段期間,我要是沒課時可以去找你:你是楚瑤的妹妹。我總是要照顧你的。」

  「不用了,你唸書這麼辛苦、這麼忙,請不用照顧我。」美寶趕緊推辭。

  「黎美寶,你該不會真是自己偷跑出來的吧?」陸偉開始大膽的假設。「這麼急著跟我撇清關係?」

  「不是……」美寶的回答猶如蚊鳴,思索著該怎麼才能擺脫他。

  「說什麼?大聲點啦f你以前不是滿會吼我的嗎?」

  美寶站在原地,低頭盯著馬路上的地磚久久不說話——她本來就不擅長說謊。

  「你弭不說話,我就當你真是自己偷跑出來的羅!那我打電話通知楚瑤來把你接回去。」

  美寶聞言,立刻抬頭瞪他,雙眸噴火。

  「又瞪?喝——你還瞪?!你跟比目魚是親戚啊?」陸偉隨即心中一驚。「難道你真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美寶緊抿著雙眼,突然把有限的行李往懷裡一抱,撒腿就跑。

  但長手長腿的陸偉怎麼可能跑輸她?還沒跑到下一個路口美寶就被活逮了。

  「你跑什麼?!」

  和氣喘吁吁的美寶栩比,陸偉倒是神色如常。「總之,你先跟我走!」

  雖然不願意就這麼屈服,但無論是從體力上還是氣勢上,都矮人一截的黎美寶小姐,被連拖帶拉的安置在車裡,然後駛向陸偉位於市中心的公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家後,陸偉劈頭就問。

  美寶不發一語,推開陸偉,逕自坐在堆滿衣物的沙發裡,和他做起無聲的對抗。

  「你真的是一個人出來的?」陸偉坐在沙發對面的矮幾和她面對面,試探的問。

  美寶有些狼狽的低著頭,只敢盯著他的膝蓋。

  「你真是一個人出來的!」這回的語氣是肯定的。

  不過坐在沙發上的美寶卻不肯主動承認。

  「怎麼不說話?」陸偉的聲音中透露出不耐煩,「你不要以為我會假裝沒見到你。」

  「你就這麼喜歡黎楚瑤?」過了許久,美寶終於開口了。

  「這關楚瑤什麼事?」陸偉一時聽不懂她的意嗯。「我是在關心你,小姐!」

  「若不是黎楚瑤突然變成我姊姊。你怎麼會這麼關心我?」美寶說得憤恨,還特地加重了那個「黎」字。

  「是姊妹就是姊妹,哪來變成不變成的?喂,誰在跟你說這個。」陸偉伸手戳了戳她額頭,趕緊回歸正題。「不認識的人不瞭解情況也就罷了,是認識的人有了問題,才會產生關心,跟你是誰的妹妹或姊姊無關,懂不懂?」

  「我懂不懂又不關你的事。」美寶站直身子,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好,你給我聽清楚了,沒錯,我就是偷跑出來的,也叫作離家出走!現在說清楚了,我要走了,再、見。」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你給我回來!」陸偉長臂一揮,就輕鬆的抓回再次想落跑的逃犯。

  「什麼叫作說清楚了?離家出走本來就不對,你還敢理直氣壯?被我抓到了,你居然還想再跑?你知不知道你家裡會有多擔心?」

  「擔心?省省吧!」美寶一瞼的不屑樣。「我告訴你,他們現在肯定還不知道我已經離開台灣,更不會發現我會偷跑!而且就算你告訴他們又怎樣?把我抓回去嗎?好吧!就回去好了,反正只要我想離開那個地方,我就還會有辦法的!」

  重新坐回沙發上。美寶一副「隨便你」的架式。

  若是會被她給嚇到,那他就不是陸偉了:找出電話,撥了一串熟悉的號碼。

  「喂——」

  拜現代化高科技所賜,雖然隔了一個太平洋,但絲毫不影響楚瑤那沉靜聲音的傳遞。

  「我是陸偉。」

  「聽出來了。」

  楚瑤聽起來還滿輕鬆的嘛!陸偉聽了直皺眉,難道她真的不知道美寶偷跑出來的事嗎?

  「有事嗎?」楚瑤在電話那端等著他說話。

  「沒什麼事,就是想起來了,問候一下。」陸偉問得小心翼翼。「最近還好嗎?」

  「還好啦……」楚瑤的聲音略顯傭懶。「難得最近家裡可以清淨些。」

  「哦?」清淨?不是應該鬧翻天了嗎?

  「上個禮拜,那位大小姐又和我爸大吵了一架,安靜了幾天後,就說要去高雄的姨媽家住段日子,因為她姨媽要移民,以後可能有一陣子見不到,我爸就讓她多住一段時間,這樣我們也可以鬆一口氣,清淨一下。」

  「你希望美寶不在?」陸偉的聲音充滿了質疑。

  「也不是啦……可美寶要是在家的話,就會天天和我爸、媽他們吵,每次一定要吵得天翻地覆才肯罷休,我也會覺得煩啊!」楚瑤禁不住抱怨起來。

  「瞭解。」陸偉歎口氣,看來美寶離家出走的事,黎家人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那個……美寶她……」陸偉的舌頭被突然竄進腦海的那句「只要我想離開那個地方,我就還會有辦法的」給絆住了,他硬生生的拐了個彎。「美寶很可愛。」

  他是在說什麼啦?陸偉恨不得直接咬舌自盡算了。

  「什麼?你是吃錯藥啦?」楚瑤覺得很奇怪。「你不是不喜歡她那麼嬌氣嗎?」

  「啊?哦……太久沒見,想想也覺得滿可愛的。」又簡單的說了幾句,掛斷電話。迎上關寶那「被我說對了吧」的表情,陸偉不禁有點氣惱,他剛才為什麼不直接告知有失物待招領,讓他們派人把她給帶回家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騙家裡人說是要去姨媽家,誰會知道你中途開溜?」陸偉看向美寶那張充滿挑釁的小臉。

  「當然不知道了,誰會管我去哪裡!反正只要我不在,他們就樂得耳根於清淨。」美寶說得輕鬆且淡然。「我要走了,順便謝謝你剛才誇我可愛。」

  「走?你要去哪裡?你有地方可以去嗎?」

  「我本來是有的,但是拜閣下所賜,現在沒有了!」美寶是覺得無所謂。「不過沒關係,我出來時也不知該去哪裡,因為沒來過西雅圖,就來看看,只是不知道你剛好在,早知道就不來這裡自找麻煩了。」

  「我才是自找麻煩好不好?」明明是他比較倒楣吧?

  「我走就是幫你解決麻煩啊!不讓你費事。」

  「喂,你不要不知好歹,都長這麼大了。跟家裡吵個兩句就離家出走,真是不懂事!」他這座火山開始冒煙。」「你,就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許去!」

  「你憑什麼管我?你……」但在陸偉的怒目相視之下,美寶也不敢太過這次。

  「我看這樣吧!」他仔細思考了一下,當然不能置她於不顧。「你不是說去姨媽家住嗎?不如就先在這裡玩個幾天,然後在被發現前乖乖的回家,也免得讓家裡的人擔心,你覺得怎樣?」

  陸偉決定和她談條件,這小丫頭在外面待個幾天就會想家了——

  和家人吵架,哪會有多大的氣!

  這個主意倒是滿吸引美寶的,不然就在這裡玩上個幾天好了。然後各走各的路。

  「這個嘛……」美寶遲疑著,如果這麼痛快的答應他,那她就不叫黎美寶了。

  環顧四周,兩房一廳的開放式公寓隔出客廳、書房、臥室等功能區,但這個媲美垃圾中心的公寓——真是教人遺憾,美寶忍不住撇撇嘴。

  「噴,」小腦袋直搖晃。「這裡的環境太差了。

  「這裡的環境哪裡有差?收一收就好了。」沒想到她這麼不感恩,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要睡床。」美寶指了指室內唯一的一張床。

  「好。」反正她住不了多久,就先讓給她好了。

  「我住在這裡的這段期間,你不能帶女人回來。」她才剛滿十八歲,她不需要這麼早就知道成熟男人的世界。

  「我有的是地方可以安排她們!」她哪來的那麼多廢話,他是好心收留她,又不是求她住。

  「我沒有錢,吃住都要花你的,怎麼樣?」最後的奸計。

  「行——」陸偉咬牙切齒的答應,反正他早晚都要追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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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09: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沒過多久,陸偉就發現自己失算了——是因為美寶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後碎碎念,嫌棄他亂丟東西嗎?不,與這無關,美寶愛乾淨、愛整潔,住在這裡的日子,他的房間還比較像人住了。

  那是因為美寶霸佔了他唯一的床,害他只能睡地板嗎?不是,對陸偉來說,只要能和周公約會,見面地點他是不設限的。

  不然就是因為美寶妨害了他與其他女人約會的自由嗎?也不是,陸偉的私生活……還真是出乎意料的檢點。

  那就是黎美寶所有的開銷全都記在他的帳上,他不甘心嗎?哦……No、N0、N0,不要說是只有這段時間的開銷而已,對有著會賺錢的金頭腦的陸偉來說,只要他願意,就算養她一輩子都不成問題。

  那麼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裡?

  「問題在於她壓根沒有要回家的打箅啊!」陸偉不禁仰天長嘯。「我被這丫頭給要了!」

  看看她,每天不是去看展覽,就是去看表演,不然就是在廣場上曬太陽,待上個一整天,可就是沒有回家的打箅。

  「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去幫你訂機票。」晚上吃飯時,陸偉狀似不經意的詢問,順便補上一句,「機票錢由我來付。」

  「嫌我煩了啊?」美寶嚥下嘴裡的披薩。「我明天走好了。」

  「明天?」不知道訂下訂得到機票?

  「是啊,不然待會兒我收拾一下,吃完飯就走也行。」喝一口冰汽水,剛剛好像噎到了。

  「吃完飯就走怎麼行?等等……你不是要回家嗎?」陸偉戒備的看了她一眼。

  「誰說我要回家了?我有說過要回家嗎?」美寶依然相當理直氣壯。

  「再說,那個地方也不是「我」的家,我幹嘛要回去?」

  「不回家,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但肯定是不會留在這座城市了,免得我們偶然見面,相看兩相厭,你還會幫我準備旅費吧?」

  「黎、美、寶!」陸偉這座處於活躍期的活火山就這樣隨時都有可能噴發。

  「謝謝你這段期間的收留,我過得很自在。真的,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自在過。」

  美寶對眼前即將崩解的活火山視若無睹,埋頭繼續進攻披薩。「而且你看起來也沒那麼討厭了,你不幫楚瑤罵我的時候,確實沒那麼的討人厭。」邊嚼著披薩邊用力點頭,很肯定自己的說詞。

  「你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不回去,對不對?」

  「對,我沒說過嗎?那我現在說好了——」美寶擦擦嘴,坐正身子,「從我離開那個地方開始,就沒打算要回去!」

  「先不管藍姨和楚瑤她們怎麼想,你就不怕你爸爸會擔心你嗎?」

  「先更正一下,那個人是黎楚瑤的爸爸,不是我的!」美寶說這話時,臉色很嚴肅。

  「我就知道自己是被你給騙了!」活火山開始第一次的噴發。「你還是介意你父母的事情對不對?你還是介意楚瑤和藍姨對不對?或許他們忽略了你的感受,但你就這麼一走了之的和他們對抗嗎?然後呢?

  以為這麼做,他們就會注意到你嗎?你幼不幼稚?」

  唔——汽水放的時間太長,變得不好喝了;啊——醬汁弄了一手。

  天殺的!「我在跟你說話!」活火山開始透過地表,大面積的溢出熔岩。

  「我聽見了。」美寶不疾下徐的擦擦手。

  「那就趕緊收拾東西回家!」

  「我會收拾東西離開,但不是回去那個地方。」美寶堅持到底。

  「你……」岩漿繼續氾濫。

  「我再說一次。」美寶眼睛直視著他,話語裡透露著堅決,「我是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去了,我會另找住處的。」

  陸偉直到此時終於注意到了——她不再把她的家稱之為「家」,而是叫「那個地方」!她和她的家人間的積怨真有這麼深嗎?「是不是還發生了別的事?」

  美寶直視著他。「沒有。」頓了一下接著說,「有也不關你的事。」

  「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沒有!」

  陸偉緊盯著她。揣測她話中的真假,半晌後負氣的出聲,「哼!吃吃吃,小心吃壞肚子,這麼油膩還敢喝冰汽水。」

  「要你管!」

  很不幸的,陸偉竟一語成讖—一美寶當晚就因急性腸胃炎而被送到醫院急救,因為脫水情況比較嚴重,必須留院觀察一天。

  病房裡,美寶吊著點滴,安靜的躺著。

  「唉!不吵不鬧不要賴的黎美寶多可愛。」肇事者坐在床邊:心中有著無限的感慨。「一個人在外面受了不少委屈吧?」

  陸偉不知為何,竟然感到有些心疼,「本來就沒有幾兩肉,現在更是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嗯——」床上的人似乎有些不滿。

  「你哪裡不舒服嗎?」陸偉急忙探身詢問。

  美寶睜開眼。適應了一下室內的光線。

  「有沒有一不舒服?」看她不說話,陸偉不禁著急起來。

  「哪裡都不舒服!我肚子痛、胃痛、頭也痛,我……痛死了!」

  「切!就教你不要那樣吃,你還硬說沒問題。」

  「我都這樣了,你還罵!」美寶的模樣看起來要哭不哭的。

  「美寶——」陸偉歎了一口氣。「我幫你打電話給你家裡人,讓他們來接你回去好不好?」

  聞言,美寶愣了一會兒,哭意在瞬間沒了,將視線轉向點滴瓶,答非所問道:「只有這一袋嗎?」

  陸偉點點頭,伸手固定住她的臉,讓她看著他,「好不好?你一個人在外面受了多少苦?你看起來比以前瘦了好多,回家吧!家人是沒有那麼大的怨懟的。」

  「這些日子是真的很麻煩你,」美寶笑得虛弱,「好,我回家。」

  「這樣才乖嘛,」陸偉見她終於肯回心轉意,自己也高興,低頭看看手錶,「現在太晚了,我下午打過去:你再休息一會兒,等這袋點滴滴完。我幫你去買點吃的。」

  等美寶滴完點滴。陸偉出去替她張羅補給品,走到一半才想起錢包放在病房,又折返去拿。

  回到病房,看見病床空空的,以為美寶是去上廁所,原本不以為意,卻在要離開前,看見被子下壓住的醫院服裝:再彎腰看向床下,她的鞋子也不見了——美寶跑了!

  「Shit!」陸偉忍不住咒罵出聲。

  不能耽擱!陸偉快速搜尋著美寶的蹤跡,他問過護士,醫生,竟然沒一個人留意。

  Shit、Shit,陸偉不住的咒罵,他離開前後不過二十分鐘,她能跑到哪裡去?。

  陸偉告訴自己要冷靜——她人生地不熟,又因腸胃炎被送醫急救,點滴也才剛滴完,加上身無分文。應該是跑下了多遠,可愈是想到這些他就愈覺得脊椎發麻,這樣的女孩走在街上,太危險了!

  她究竟是去哪裡了?

  西雅圖清晨的街角,行人稀少,陸偉茫然的站立在街道,有點不知所措,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他明明看護著美寶,竟然還是將她給看丟了,這不是什麼責任問題,而是……

  而是……而是什麼呢?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只知道他心疼、他憤怒、他焦躁、他……害怕,這種恐懼讓他暫時失去了自制力。

  不管了,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她,然後直接把她打包送回台北!

  「Shit!」他再次口出惡言,煩躁的點燃一支煙,站在街角來回張望,突然眼角餘光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在他剛剛走來的路上晃蕩。

  美寶因為身體還很虛弱,所以步履顯得有些蹣跚,走了幾步,就蹲在路邊休息。

  顧不得心底複雜的想法,陸偉扔掉抽了幾口的煙,直接走過去。

  體力不支的美寶蹲在路邊,感覺人暈暈的,不知自己到底該去哪裡?每次陸偉問她「回家好不好」之類的話語,她都覺得很諷刺,就告訴他那裡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可他就是不信。

  突然,一層陰影籠罩,美寶抬起頭——

  「啊——」雖然力氣不足,但對眼前這麼有衝擊力的場景,美寶還是高喊出聲。

  「還有力氣鬼叫——」陸偉簡直是氣壞了。「你……你……」所有的情緒在瞬時統統堵在胸口,「你」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現在就去訂機票,然後送你這個大麻煩回台北!不然不知道還會被你搞出多少狀況。」對,一刻也不能耽擱,不然,他這條命早晚會葬送在她的手裡。」

  「隨便你。」這一次,當事人倒是出奇的配合。

  「你又想怎樣?」陸偉一臉狐疑的瞪大雙眼盯著她,不太相信她會如此的配合。「我警告你喔!別又想動歪腦筋。」。

  「答應也不對喔?」美寶也是很無奈。「我怎麼知道連這樣都會被你給抓住。」

  她過分配合的查度讓陸偉腦中的警鈴大作,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不行!他得提高警覺。

  「你不是要去訂機票嗎?」美寶站起身。無神的眼睛眨了眨,「怎麼還不……」話都還沒說完,體力不支的她隨即倒向陸偉。

  「喂——」

  真是溫暖,被子有太陽曬過的味道,身子也變得暖洋洋的:空氣中傳來淡淡的食物香,不用分辨,美寶就聞到了牛奶和蛋香。

  不想睜開眼,覺得這裡好像天堂!天堂?美寶猛地睜開眼,坐起身,這裡哪是什麼天堂,就是陸偉的單身公寓。

  「醒了?」陸偉走到床邊,彎腰看看她的臉,「牛奶燉雞蛋,你現在要不要吃?」

  「我沒什麼胃口。」

  「不想吃也得吃。」陸偉在她身邊坐下。「就算是蹺家,也要吃得飽,有力氣,這樣才能逃得遠。」

  美寶才不領情,眼睛斜睨著他,「你不是處心積慮想把我這個大麻煩送回去嗎?幹嘛還管我有沒有力氣?」

  「我是想趕快把你給送走。」陸偉越過她身後,替她把枕頭豎起、拍正,讓她可以靠得舒服。「但你說得對,送你回去了,只要你想跑,沒人看得住你;願不願意告訴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個公主落荒而逃?」

  「我才不是什麼公主,公主在台北!」這是真話!

  「又在說氣話,」陸偉順順她的頭髮,「本來你家的事,我不太方便多說什麼。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毀了自己,有這麼大的委屈嗎?」

  美寶保持沉默。

  「不想說沒關係,不過你要知道自己是在做些什麼,有可能現在做過的事,將來根本沒有機會補救。」

  美寶依然不說話。好半晌過後,才彆扭的說了一句,「我要再住幾天。」

  「行行行,」陸偉白了她一眼,他能說「不」嗎?「但是你不能再跟我玩那種偷跑的遊戲知不知道?嚇死我了,我這脆弱的心臟可是經不起這麼大的刺激。」

  對於陸偉的好心,當事人可不領情。「我是相信你還有人格,才會住在這裡的。」

  於是兩人暫時達成協議,美寶繼續留宿在這裡,「好好考慮」將來。

  陸偉其實心裡明白,美寶是個大人了,不可能像看管犯人那樣監視她,只要她想逃,處處都是機會。

  只是對於這個嬌小姐來說,要蹺家也應該在第一時間就走了。怎麼會半年後突然想離家出走呢?

  幸好被他遇上。如果那天他不是突然想吃辣,不知她現在會流浪到什麼地方?

  想想都覺得可怕。

  可丁陸偉知道,真正讓自己妥協的另有「隱情」——在他們的生活裡,有種難以用言語表現的默契與和諧,和美寶一起生活的日子還真的很不賴,不單單是會有人打理房間,也不單單是會有人幫他洗農服,更不是有人會在他課業和工作分不開身時,幫他搜集資料,省去他繁瑣的準備工夫。

  雖然她的英文程度不是太好,但簡單的還是可以看得懂,他常常笑話她。「英文爛成這樣,還搞出走!」氣得她無話反駁,卻還是會替他整理資料,記錄股票指數等事。

  當然,這事確實避他收留地的原因,但是最重要的是,在這「原因」背後所產生的莫名悸動,讓他覺得這聞虜子不再僅僅是遮風避雨的地方,而比較像個「家」了。

  美寶給了他「家」的感覺!

  於是他縱容她,也縱容自己,有時半夜醒來,陸偉會悄悄坐在地板上,看著床上睡著的美寶,心情異常的矛盾。

  陸偉怎麼樣也想不通,在這個比他妹妹盈雅年長兩、三歲的大女孩身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這次在西雅圖遇見她,雖然她也會和以往一樣對他嗆聲,也會說笑,但他就是感覺得出來——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可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總覺得眼前的美寶和他以前所認識的那個已經不像是同一個人了!

  床上的美寶似乎睡得不太踏實——

  夢中的她又回到了那個庭院裡栽滿太陽花的黎家大宅,她看著繼母白英藍在客廳裡懸掛的巨幅照片,那是美寶媽咪的舞台劇照,本來她的父親是要換掉的,但在她極力的抗爭下,才沒被換下來。

  「你離我媽咪遠一點!不要以為她不在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白英藍不說話,只是溫柔的對著她微笑。

  「我告訴你,我還是可以讓我爸爸把你們給趕出去的!」

  夢裡的白英藍還是直對美寶微笑。

  「喂!你休想我會喊你一聲『媽咪』!」她很憤怒,對著白英藍直髮火,「你離開我家,這裡是我的家!我的家!」

  「不要胡鬧!寶兒,」吼她的是突然出現的黎向東。「我不允許你再對籃姨無禮,我不是告訴過你,從今以後,藍姨、楚瑤就要和我們一起生活了,藍姨就是你的媽咪!」

  「不是!才不是!我媽咪過世了,我沒有媽咪!」現在她也要失去爸爸了!

  「是你媽咪在臨走前交代,要我把藍姨和楚瑤她們接來,以便能好好的照顧你的……」黎向東繼續責罵著美寶,他罵她不懂事,罵她太無理取鬧,罵她不知天高地厚……

  但怎麼會呢?明明就是藍姨和楚瑤一直在破壞她的家庭,為什麼媽咪還會要爸爸把她們接過來呢?還說是要來照顧她的,這些全都是騙人,騙人的!就是這樣,她的爸爸在說謊!

  「我媽咪才不會這樣,她才不會讓這個壞女人來照顧我!爸,你讓她們走好不好?這裡明明是我的家,我不要她們來奪走我的家!」美寶哭得好傷心。

  「什麼你的家?!你給我安靜一點,整天淨說這些氣死人的話,你真是太過分了!」黎向東愈說愈氣。「若真要說起來,該離開的人是你你知不知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離開?就因為我媽咪過世了嗎?難道你不是我的爸爸嗎?」

  「我不是你的爸爸!」黎向東氣到口不擇言,決定說出事實的真相。

  「你也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你親生的父親在你媽媽剛懷孕兩個月時就過世了,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本來都該是屬於楚瑤的!」

  不會的!

  亂講!

  是楚瑤和她的媽媽介入她父母的婚姻,侵佔了她的家庭,奪走了原本屬於她一個人的爸爸,她已經沒有媽媽了,現在連爸爸也不是她的了!

  「不是別人搶了你的幸福,而是你奪走了別人的車福!楚瑤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藍姨是為了你們母女,才會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你應該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個說話的人是平日疼愛她的爸爸嗎?這是她的爸爸在說話嗎?

  她爸爸是在指責她嗎?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事?怎麼這麼可怕的事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呢?

  你才是那個入侵者!你才是那個多餘的人!該離開的人走你!

  是你!是你!是黎美寶!

  「嗯——」美寶低聲呻吟,眉頭緊皺,身上開始泛出冷汗。

  夢裡那個聲音依然在她的耳邊迴盪著——是你奪走了楚瑤的幸福!是楚瑤受了一十幾年的委屈!

  「嗯——」美寶掙扎著想要醒過來,躲避那個聲音的追殺。

  聽到床上的動靜。陸偉趕過來查看。「喂,睡個覺都不老實。」

  他趴在床邊,把她踢掉的被單往身上拉了拉。「到底是作了什麼夢,睡得這麼不安穩?」

  抽了一張紙巾,拭去她額頭的薄汗。

  眼看美寶睡得不踏實,陸偉也捨不得離開,就坐在床邊看著她,普她把散亂在額頭上的碎發輕輕撥開。

  她自皙的皮膚顯得有些黯淡,長長的睫毛遮蓋不住下眼瞼那層淡淡的陰影,陸偉的心中一陣柔軟,手背輕畫過她溫暖的臉頰。

  因為脫水的緣故,美寶的嘴唇有些泛白,不似往日的紅潤,也不知是夢境進入到哪個橋段,美寶又開始說起夢話!

  陸偉單手支在床邊,呆呆的看著她,一顆心內容納的全都是對她的疼惜。

  他將美寶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裡輕輕揉著,想要拉住這個迷路的女孩,他覺得她就像是一頭擱淺在沙灘上的海豚,明明大海就在身後,可卻怎樣都游下回去。

  陸偉俯身輕吻上美寶的雙唇,他試探的輕啄著,一下又一下,淡淡的、淺淺的,卻是足夠傳遞他的溫暖。

  美寶安靜了下來,小嘴裡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陸偉聽見了,他覺得不滿足,決定順從自己的心意,開始稍微用力的吸吮著,微笑漾出他的唇角,貼著她的唇,他俏聲說:「美寶,小寶兒,要不要就留在這裡了?」

  身體康復的美寶又開始四處活動,恢復了陸偉口中那個又吵、又鬧、又愛要賴的黎美寶。

  「你要多休息,別才沒好個兩天,又開始瞎折騰自己的身體!」

  「我是因為實在受不了我居住的環境變得這麼髒亂,才會開始整理耶!才不過是兩、三天沒整理,你這裡竟然可以生出這麼多的廢棄物。」美寶一邊指點、一邊搖頭。,「什麼廢棄物,那些是我要洗的衣服啦!」

  不然就是——

  「你吃的那個是什麼?是義大利面嗎?」美寶指著陸偉盤子裡黑呼呼的一團物體問道。

  「嗯——不用太在意什麼模樣,能填飽肚子就好。」他可沒有時間挑食。

  「嘖嘖,真是比某些動物還好養。」

  聽不到——聽不到——聽不到,陸偉在心中默念了三遍。

  大概又過了一個月後,黎家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美寶失蹤了,當下全家亂成一團!

  陸偉透過楚瑤的越洋電話得知了一切——楚瑤來電說趄這件事時,他是真的想說「沒關係,美寶就在我這裡,你們快來把她接走」,但他沒有,就是沒有!

  在聽見楚瑤那過分冷靜的聲音時。他當下把到了嘴邊的話語全部嚥了回去:而且當美寶曾說過的那句話,「反正只要我想離開那個地方,我就會有辦法的」再次湧入他的腦海中時,他的眼前就出現了美寶在醫院落跑時的那種恐懼表情:如果回去後,美寶又不見了呢?

  下一次,誰還能找得到她?!他也明白因為特殊的成長背景讓楚瑤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總是一副過分冷靜的樣子,應該不是真的不關心美寶:但若真讓美寶回去黎家。有人會知道美寶的心裡究竟是在想些什麼嗎?

  不行!也得徹底斷了美寶想要消失的念頭後,再放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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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09: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陸偉的生活作息很規律也很苛刻,美寶在知道他的家境富裕後,以為他出國唸書只是為了鍍金、混文憑而已,可看過他的實際生活後,這才發現她錯得離譜——

  除了每天清晨和週末鍛煉外,剩餘時間全都奉獻給學校和公司——他的行程安排得很滿。

  「幹嘛要把自己弄得像是苦行僧一樣?」美寶不解。

  「小姐,你要知道,」陸偉頭也不抬,雙眼緊盯著電腦,「日後我的每一個決策都會影響著全球幾萬人的生計,在可見的十年內,我都必須盡一切可能的學習如何將這些決策的失誤給降到最低。」

  美寶吐舌,回到客廳地板上繼續看她的雜誌——因為被罵英文破,她大小姐很知恥的開始盡可能的學習,可紙張上一個個的小蝌蚪在她眼前游來游去,讓她很心煩。

  好啦……她承認和小蝌蚪無關,其實令她心煩意亂的是下午見到的畫面,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

  午後,美寶晾著洗好的衣服,唔——閉上眼、聞一聞,在太陽的照耀下,洗好的衣服散發著清新的味道,如果她沒在那時睜開眼看到那個景象的話,一切就會更美好。

  不遠處,她看見陸偉從一輛轎車上下來,他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Bye-bye。」他的男性嗓音只是說句簡單的洋文都是那麼的好聽。

  「Bye。」那名金髮碧限的洋妞也回禮。

  接著他們吻別,美寶也看見了,而且以她的角度,她看得非常真切——不會認錯人,不會誤會他只是低頭在看車上的儀表板。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自從陸偉回來後,美寶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這裡畢竟不是她長久的安身之所。

  因為自己的身世,她陷入迷茫和混亂,覺得這個世界再也不是原來的,她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什麼是可以相信的、什麼是不值得信任的,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生活?

  雖然表面上還是一如往常,但怎麼可能一樣?

  當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才是破壞別人家庭和睦的入侵者,是那個完整家庭裡多餘的人,她曾經那麼光明正大所擁有的一切,到頭來竟然全是別人給她的恩惠;她是那麼厭惡楚瑤來瓜分她的一切,如今她競成了剝奪楚瑤幸福的始作俑者,這還真是諷刺!

  她徬徨了一陣子,決定在自己窒息前先逃出去,她不是沒想過真的搬到姨媽家,可那裡是姨媽的家,不是她的!

  她要在一個可以證明自己也有根的地方停留,畢竟到了十八歲才知道自己是個孤兒的事實,實在是槽透了。

  遇見陸偉是個意外,她在這裡安身的日子裡,發覺自己愈來愈依靠他,她很害怕這種仰賴他的感覺,她會誤以為這裡就是她的棲息地。

  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眼前的景象分明只是個海市蜃樓。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忍不住翻起一陣酸意。

  陸偉真的是個不錯的男人,雖然會對她大小聲,可是因為在意她,他才會一次又一次罵得如此起勁。

  若是換成別人,誰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收留她、照顧她?恐怕早八百年前就急電通知她的家人,趕緊把她這個大麻煩給處理掉,到時候她只會是更難堪而已,有誰會替她著想呢?

  唉!楚瑤幹嘛不喜歡他?

  美寶不禁替陸偉有點忿忿不平,要是換成她自己的話……

  咦?這關她什麼事?不過……好吧!連原來超級不喜歡陸偉的她都能看出他是個好男人,那些洋妞也絕非睜眼瞎子,美寶愈想愈嘔。

  「黎、美、寶!」霹靂一聲震天吼,喚回了她脫軌的思緒。

  「啊!」美寶嚇了一大跳。「幹嘛喊那麼大聲啦?」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陸偉來到她身邊。「我叫你五、六遍,只有最後這次有反應。」

  「叫我幹嘛?」

  「幫我煮杯咖啡。」說完,陸偉拿著一疊資料重新回到書桌前研讀。

  一般來說。陸偉是從不把煮咖啡這種攸關個人生活品質的重責大任假他人之手的,但他教過美寶幾次後。發現她是真的很有天分——技術不在他之下——他當然就樂得坐享其成。

  ☆☆☆☆☆☆

  很快的,咖啡香氣四溢,替陸偉倒好後,美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回到沙發上繼續發呆。

  今晚美寶的情緒down到極點,對這樣的好男人,她沒信心,不用再拖下去了,她早晚都是要說的。「你不休息一會兒嗎?」

  「做完這些。」陸偉對手裡文件的數據進行核實。

  「哦!」美寶摸摸自己的鼻子。

  「你有事要說嗎?」陸偉依舊沒有抬頭。

  「啊!是……也不是啦……就是……你還要不要咖啡?」美寶的舌頭像是打結了。

  「你剛剛才給我咖啡耶!不記得了嗎?我還有十分鐘就可以做完,你等我一下。」陸偉笑出聲。

  「其實也沒有那麼要緊啦!」美寶有些過意不去。「你先忙你的好了。」

  陸偉又繼續忘我的埋首工作,他的工作效率很高。

  美寶跪坐在地板上呆呆的看著他工作,他的臉的一側隱藏在陰影裡,讓他暴露在燈光下的另一側顯得格外有型,突出的眉骨上有著兩道濃眉,直挺的鼻樑下,有的是那張性感的嘴。當他專注時會緊緊的抿著。

  「那張賤嘴,害我腸胃炎住院!」美寶想到這裡就覺得很氣,「也是那張賊嘴,總是在罵我!」

  「就算這樣的罵你。你卻還是不知什麼是好,什麼是歹!」陸偉闔上資料,抬起頭白了她一眼,起身端著咖啡走到她身旁的沙發上坐下。

  「你就不會假裝聽不到嗎?小心眼的男人。」美寶臉上一陣紅,她怎麼會把心裡的話給說出來呢?

  陸偉疲憊的靠向沙發深處,深邃的眼眸看向她。

  天哪!美寶在心中哀號——他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她?他幹嘛不凶巴巴、惡狠狠的張口罵她?那樣的話她還比較會應付,眼前的陸偉用那種一下就看穿她的眼神注視著她,令她好心虛。

  奇怪?她幹嘛要心虛?她又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美寶對著自己做信心喊話——

  沒什麼好心虛的,把自己要說的都說出來就好。

  陸偉看著她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笑出來。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有人不滿了。

  「沒有啦……就是剛剛低頭看東西太辛苦,脖子有點痛而已。」當事人開始胡扯。

  「是嗎?」美寶狐疑的打量著他,雙手撐在沙發上仔細看著他,最後——「要不要我幫你揉揉?」呆小姐終究沒能看穿眼前男人的伎倆。

  陸偉不置可否,長臂一伸,穿過她的腋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好。

  這樣的肢體接觸讓莢寶渾身的血液加速循環,靠著陸偉。讓她想起了爸爸——

  小時候她練芭蕾,腳尖立得很辛苦,磨得腳趾都是血泡,鞋子裡全是血,媽咪會毫不留情的呵斥她——

  「這樣的小傷就哭天喊地的,將來怎麼會有出息?」

  而她爸爸永遠都會好溫柔的抱起她,「痛喔?來,爸爸幫你揉揉。我們不練了好不好?就是不練舞蹈,我們的小寶兒也會是個很出色的鋼琴家。」

  美寶想到這裡只覺得一陣心酸,險些掉下淚來。「其實——」她深呼吸,聞到自陸偉衣鬢散發出來的咖啡香味,嚥下喉頭的哽咽。「你還是個很好的人。」

  「能從你的嘴裡得到這樣的評價,我真是感到好榮幸。」陸偉輕攬著她的肩。

  「我是說真的,你很會關心人,那個……我是說,你很關心我,雖然你老是罵我,這點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還很努力,很少看到像你這樣的企業家第二代或是第三代還這麼用功的,你還很……」哎呀。

  她是在亂七八糟說些什麼啊!

  陸偉實在是憋不住了,很不賞臉的大笑出來,「美寶,不用這麼奉承我,你不用擔心,我是不會跟你收房租的,哈哈哈……」

  美寶瞪他、瞪他,再瞪他,看他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洩氣的癱坐在沙發裡。「哪有這麼好笑?」心底只覺得委屈。

  陸偉笑夠了,擦擦眼角的眼淚才開口,「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我。」

  美寶也知道自己說得很可笑,眼光調向別處,掩飾尷尬。

  「我還有一個妹妹叫盈雅,今年十六了。」陸偉斂容,緩緩開口。

  「哦!」美寶不知他要說些什麼。

  「小的時候,她常常坐在地毯上自己玩上一整天,她很乖,保母在旁邊樂得輕鬆;我不相信會有小朋友在那個年紀那麼乖,所以那時我一放學,就會陪她一起玩,陪她說話,她變得很黏我,我不在家時也會找我。」

  「是「自閉症」嗎?」

  「不是,可能只是太害羞了,等她慢慢長大,就變得活潑許多,不過也常常和我父母吵架,更變得不太愛理我。一點都不像小時候那麼乖巧。

  「我是長子。」看著美寶那雙迷惑的大眼睛,陸偉解釋給她聽,「家裡的大人們難免會寵著我、讓著我,不論我說什麼或是做什麼,都會盡量的滿足我和支持我……」

  「怪不得。」美寶不屑的出聲。

  「什麼怪不得?」陸偉低頭看她。

  「你以前幫楚瑤罵我時,我就在想,這人怎麼跟小霸王一個樣啊!原來你還真的過著小霸王的日子,」

  「哪有?你有時也跟一隻鬥雞沒兩樣……好好好,罵你是我不對,行了吧?」

  在美寶的不悅眼神下,陸偉趕緊檢討自己過去的錯誤。「你還要不要聽我說?」

  「哦……然後呢?」

  「可是對盈雅就不同了……」

  「我知道了,你們家裡重男輕女。」美寶的領悟力一直不差。

  「是有這麼一點!我們不是不疼她,也不是不愛她,只是過多注意我的時候,難免會忽略她!可是我要出國唸書時,她還是哭得很慘,問我如果她變乖了、聽話了,我是不是就可以不走了?」陸偉長吁一口氣,說起自己的家人,口氣顯得非常柔緩。

  「同樣的,美寶,你爸爸也不是不愛你,在他心裡,對藍姨和楚瑤也是會有愧疚的,這時忽略了你是可以理解的。」話鋒一轉,陸偉開始勸說她。

  她就知道,怎麼會好端端的講起他妹妹的事,原來最後還是說到她身上。「說來說去,你又要對我說「回家吧!你們家裡的人很惦記你」之類的話,對不對?」

  她坐直身子。

  「不對嗎?你們家現在已經亂成一團了。」

  「不用你管!我怎麼就是跟你說不通,講不明白呢?我是不會回去的!我是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你就不要白費心思了,而且我現在正式通知閣下,我要離開這裡了!」霍的站起身,準備去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本來就沒幾件。三兩下就收拾好了,陸偉也不管她,老神在在的開始喝著有些冷掉的咖啡。

  「喂,天亮我就走!」

  「隨便。」陸偉仰頭喝光杯裡的咖啡,雖然冷掉,可掩蓋不掉好滋味,他起身到廚房沖洗杯子,毫不意外的聽到身後傳來--

  「我的護照呢?放在哪裡?」

  水聲依舊——

  「我明明放在書包裡啊!哪去了?」

  洗好杯子,剛剛看過的檔案也要整理一下。

  「你有看見我的護照放在哪裡嗎?」美寶趴在地板上檢查床底下。

  「……」

  「看見了沒有?」床下沒有,那農櫃底下有沒有?

  陸偉很佩服美寶會往那些地方去找,可護照又沒長腳,會自己藏到傢俱下面嗎?若是真讓她藏起個東西,絕對會把賊給累死。

  「到底跑去哪裡了?」美寶百思不得其解,抬眼對上陸偉不疾不徐的神情,她的眼睛開始發亮,腦筋開始轉彎,從地板上爬起來,謹慎的瞪著他,「被你拿走了對不對?你這個小偷!還給我——」

  陸偉不理她。

  「快還給我,你聽到沒有?」美寶衝過去。

  「慢一點。」陸偉連忙接住這只失控的小野貓,可衝擊的力道還是讓他後退一步。

  小野貓開始發威了。「是你偷拿我的護照,快點還給我!」

  「什麼偷?講得真難聽!」陸偉不敢苟同這種指控。

  「怎麼不是偷?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拿我的護照就是偷,嘿,誰在跟你討論是不是偷?快點把護照還給我!」

  「要不要回家?」陸偉雙臂抱肩,俯視著她。

  「不要!」她可不是輕易就可以被人威脅的。

  「那就免談。」他也很好說話。

  「你……好樣的,反正那本破護照對我也沒什麼用了,簽證的日子已過,有或沒有還不是一樣?你若是要,就留給你好了。」美寶負氣的說。

  「好像真是這樣耶!算了,隨便你要不要。」陸偉顯得有點意興闌珊。「回頭我就打給我熟識的移民宮問候一下,不知道最近有沒有又截獲新的不法移民?我想要抓像你這樣的不法分子,他應該會做得很、得心應手。」

  看著被他氣得臉頰鼓鼓的美寶,陸偉心中一陣得意,覺得這樣的她真是可愛得不得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捏她的臉。

  「你……你……」美寶拍掉他的魔爪,又覺得氣不過,抓起那隻大手就咬下去,「你真是卑鄙。」

  「讓你回家而已,哪裡卑鄙了?嘶——」陸偉呼痛,美寶的牙齒還真尖。「你還有沒有是非觀念?」

  美寶發現眼前這個不開罵、不發火的陸偉更難應付。「你……你要告就去告好了!」心裡煩亂,她大踏步走向客廳,一邊走一邊哇哇大叫,「啊——啊——」

  陸偉看看踩著憤恨步伐踏入臥室的美寶,暗自慶幸著自己沒把整間公寓統統鋪上木質地板,否則以黎大小姐此時所釋放的怒火來說,絕對會把屋子點燃的。

  「氣死我了——」美寶心中燃燒著熊熊火焰。「你這個小人——你說。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是啊!我是小人,在你跑出來前,有沒有想過人心險惡這件事?」

  陸偉靠在廚房的流理台上涼涼的回應,又替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至於我想幹什麼,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嗯……開放式的住宅就是好,可以隨時觀察各方動向。

  美寶又開始朝書房區塊前進,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氣。「真是太氣人了,我是這麼的相信你,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個大壞蛋!」她已不知該說什麼以表達她心中的怒氣。

  「要是隨便就讓你定了,我才是壞蛋。」陸偉笑得開懷。

  美寶真想一巴掌打掉陸偉嘴邊那抹奸計得逞的笑容,她都快氣炸了,他竟然還在說風涼話。「你不要再笑了,看起來真討比,咦……這是什麼?」

  有東西抵在美寶後腰,伸手摸了摸。「哇……跟你說過多少次,換下來的農服不要隨便亂扔,它怎麼會在這裡?」

  美寶拿起陸偉的內衣比給他看,陸偉翻了個白眼,她還有心心思叨念他的生活習慣?

  「我會注意的。」陸偉懶懶的開口。

  「我管你注意不注意!」美寶把滿腔怒火都發洩到無辜的內衣上,咻——白色內衣呈拋物線被棄置在地上。「誰要管你!」

  一件內衣是不足以撫平黎大小姐心底的挫折感,她繼續在這間公寓開始她的洩憤之旅。

  「你幹嘛走來走去的?」陸偉慢慢踱步,坐到沙發上看著她。

  「我在反省、找在思考、我在憤怒,你都看不出來嗎?都說男人的話是不能相信的,果真是這樣,信了才是大傻瓜!」都是他害的,竟然還敢問!

  「切!」陸偉的鼻孔出氣。「女人的話就可信了嗎?你剛開始還不是也騙我說你是在遊學嗎?若不是我的反應快,早就不知被你哄到哪一國去了。」

  「可是我後來說的就都是真話啊!」

  「是嗎?」陸偉立刻舉證歷歷。「那你偷溜出醫院是要幹嘛?去議會大樓上廁所嗎?」

  「那是……那是……被你逼的,誰教你說要讓那個地方的人來接我!」

  「把我的好心當成是驢肝肺。」陸偉輕斥。「喂,你不要再走了。我頭都暈了。」

  「你不要管,這樣有助於我思考、有助於我反省、有助於我發洩……啊——」

  砰!

  陸偉緊閉雙眼,不敢看地板上的慘狀——那位黎大小姐作繭自縛,一腳踏上她剛剛扔在地上的內衣,另一隻抬起的腳卻掛住內衣的袖口,就這樣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撲向地板。

  空氣裡有好幾秒的凝結,陸偉一時愣住不敢發聲,坐在沙發上緊張的盯著美寶的反應。

  晤,好像撞到頭了,看她慢慢坐起身。他開始胡思亂想,不會撞一下就搞什麼失憶吧?

  陸偉衝到她身邊抱起她檢查,看看她的頭,額頭好像有點腫;又看看她的臉,再摸摸她的身上,沒有什麼大礙。「美寶?美寶?黎美寶?」

  伸手拍拍她的臉。

  「認不認得我是誰?」深怕她摔壞腦子。

  美寶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一直不說話。

  「美寶,美寶……」陸偉害怕了,「說話啊!」

  「我……我……唔……哇……」美寶抱住他的脖子放聲大哭。「都是你,都怪你,我怎麼會這麼倒楣?哇……」

  陸偉的心這才放下,會聲淚俱下的控訴他,就表示她的腦子沒問題。「哪裡倒楣了?不是有吃、有喝,還有得玩。」替她揉著腫起的地方,晤,好像腫塊還不小,她怎麼會摔得這麼用力?

  「還說不倒楣,我好不容易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卻偏偏碰到了你。」這是他的罪狀一。

  「亂講,碰到我是你的運氣好,要是你碰到壞人該怎麼辦?還有,哪有人說自己的家是「鬼地方」的?」陸偉按在她頭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啊……好痛……」美寶不忘繼續控訴。「我還被你詛咒吃壞肚了,弄到得進醫院吊點滴。」這是他的罪狀二。

  「誰教你自己吃得那麼油膩,還要喝冰汽水,都告訴你不要了,你還不聽,這該怪誰?」

  才不聽他的辯解,繼續指控。「然後又被你偷走護照,還被你恐嚇我會被移民署抓定!」

  這是他的罪狀三。

  「先告訴你危險在哪裡,省得你到外面吃了虧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

  「現在……現在……連你的衣服都要謀殺我,我真是太倒楣了,我的人生沒有希望了。哇……」美寶大哭特哭。

  「那是你自己扔在那裡的,你不記得了嗎?」陸偉現在終於明白無語問蒼天的滋味了。

  「哇……」黎大小姐哭得更起勁了。「要不是……要不是……你……你……亂扔衣服,我……能……」美寶哭得打嗝。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不該亂扔衣服。」陸偉坐在地板上,把美寶摟在懷裡。「還痛不痛?」

  「你……摔……摔一下……看看。」美寶壞、心眼的建議。

  「你先不要說話,休息一下。」陸偉揉著她的後背,替她順氣。

  過了一會兒,美寶比較能講話了。「陸偉,我不要回去,就是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喝——就知道她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陸偉低頭看她,突然發現這麼久以來。她一直少了一種應有的反應——她從沒哭過!

  她怎麼會不哭呢?她怎麼會直到現在才開始哭泣呢?

  而且她哭泣不是因為受了委屈、吃了苦,或是思念家鄉的親人,而是在聽見他要逼她回到「那個地方」後失聲痛哭,難道「那個地方」

  真的是個「鬼地方」嗎?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解歸不解,他還是把依舊哭不停的美寶橫抱到臥室的床上安頓好,自己坐在她身邊,無奈的看著自己新換上的POLO衫毀在她的手裡。「還沒哭夠啊?」為自己的衣服哀歎著。

  回應他的是黎大小姐一聲又一聲的抽噎,「我……我……我……」

  吸入了冷空氣,美寶又開始打嗝,於是更加毫無顧忌的把淚水和一些黏稠的東西抹在他的身上。

  「要喝水?」

  美寶點點頭,哭得這麼用力,不缺水才怪。

  接過他遞來的白開水,美寶咕嚕咕嚕的喝下去,覺得好多了,情緒也沒剛才那麼激動。

  陸偉站在床邊,捧起美寶的臉輕輕撫摸著,深深的望進她那雙曾經神采飛揚的淚眼雙眸。

  就在電光石火間,他終於發現美寶是哪裡不對勁了一她的那雙眼睛!

  他永遠都忘不了第一次看見黎美寶時的情景——那時他到楚瑤的「新家」找人,沒看見楚瑤,卻意外的在客廳見到正在彈琴的黎美寶。

  以當時美寶對白英藍和楚瑤的抵抗程度,他們兩人的相見當然沒有多愉快!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毒嘴「唰唰唰」的發射著帶刺的小針,針針刺中目標:可美寶一點也不畏懼,瞪著她那雙人眼睛與他互嗆。

  就是那雙眼睛讓陸偉印象深刻——黑白分明,雖然雙目生火,但那好似黑水晶般熠熠生輝的神秘色彩,就像一個磁場一樣的吸引著他,讓他至今難忘。

  之後他有幾次都借口是去找楚瑤,實際卻是去看美寶,看著她那泛著神秘光彩的黑水晶,他常常認為美寶是個落入人世聞的精靈,而眼前,黑水晶去哪裡了?陸偉仔細看,她的眼眶猶泛著淚光,但在淚光的後面卻是一片黯然,黑水晶的光芒消失了!

  他喟歎一聲,在美寶身邊坐下,將她重新攬在懷中,「好些了嗎?」

  美寶不作聲,只是繼續默默的流著眼淚。

  陸偉抱著她靠在床頭,他衣服的前襟已經有一半都濕透了,而美寶靠在他身上,似乎還有想讓災情繼續蔓延的態勢,這種濕漉的感覺陸偉受不了,索性脫掉。

  「喂,你幹嘛?」美寶趕緊遮住眼。

  「小姐,這件衣服上的細菌不知道要用什麼單位來計算,你還要我穿著嗎?」

  美寶自知理虧,眼睛不知該往哪裡看,只能四處亂瞄一呵,陸偉的身材還真是不賴,雖然卅身形挺拔的他並不是什麼肌肉猛男,但卻也是骨緊肉實、肌理分明,呃……那個是什麼?

  「看夠了沒有?」陸偉沒好氣的問。他是不是還要提供紙巾讓她擦口水啊?

  「你手臂上的那個是什麼?」美寶跪坐在床上。指了指陸偉的右臂,靠上側有一圈剌青。

  「刺青,沒見過嗎?」陸偉把右臂伸過去給她看。

  「我當然知道這是刺青,我是問這是什麼圖案?」

  「這是一個古老部落的圖騰,連刺了九個太陽,正好一圈。」陸偉解釋給她聽。

  咦?她的頭不痛了嗎?竟然有心思八卦了。

  「怪不得我的生活中都沒有陽光的溫暖,原來都刺到你的身上去了。」

  「是是是,連我的刺青都能惹到你。」

  美寶在那個刺青表面來回的撫摸,半晌後才悶聲開口。「我是不會回去的。」

  「那你打算如何過往後的日子呢?」

  「不知道,我沒打算,反正走到哪裡就是哪裡好了。」美寶頹廢的往後倒在床上。感覺人有些發暈,剛才撞得太用力了。「但是以後不論我走到哪裡、過什麼樣的生活,這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都會好好記在心裡的。

  「我已經很久沒這麼開心過,往後如果我的日子過得很辛苦,我還是會在記憶中得到慰藉:如果我過得還不賴,也不會忘記是你曾經……那麼的照顧我,如果不是你,不知道我現在會怎樣!謝謝你,陸偉,我是說真心話。」

  美寶說得真摯。陸偉卻聽得難受——他的耳膜漲得難受,心臟跳得很厲害。

  半側過身靠在美寶身邊,雙臂撐在她身體的兩側,直視著她,說出他心底最想說的話語,「寶兒,任何時候都不要說沒有希望之類的話,知道嗎?」

  陸偉低沉的聲音彷彿有一種魔力。「現在讓我問你,我要你……留在這裡,你覺得好嗎?」

  如果是「那個地方」消耗掉「黑水晶」的能量,那他不介意把自已當作是水晶洞,讓她來恢復。

  美寶作夢也想不到陸偉會這麼問她,她霍地坐起來,腦門直隨接撞上陸偉的下巴,加重了她額頭上舊傷的痛楚感。「吼——現在我真的得好好的考慮一下。」

  單手支著頭,她只覺得痛不欲生。「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倒楣耶!」

  「你幹嘛突然坐起來?不是躺得好好的。」他的下巴也是肉做的,當然也會痛,可他還是比較在意她,把她抱到他的腿上,替她檢查著額頭。「痛不痛?」

  「廢話,換你在同一個地方連續被撞兩次試試看!呃……你先放我下來,一這樣被一個半裸的男人抱著,會不會太親密?

  「你給我老實的坐好。」陸偉收緊手臂,不讓她亂動。「怎樣?你覺得好不好?」他問得輕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時的脈搏跳得有多快。

  「不是告訴你很痛了嘛!」

  「我是在問你我的建議,你覺得好不好?」難道她當真摔壞了腦子嗎?

  「『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美寶看著他右臂上的刺青,心思開始飄啊飄的——她聽到他叫她「寶兒」。會不會是他也捨不得離開她,就像她捨不得離開他是一樣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嗯。」毫不留情的摧毀了她的幻想。

  「切!有這麼多的地方,我為什麼要留在你這裡?」既然美夢破滅,就不必再跟他客氣。她可不想眼巴巴的看著他,心裡卻只能假裝是鄰家大哥。

  陸偉盯著她看,看著她紅通通的小臉、氣鼓鼓的雙頰,他注意到她臉上的表情,他體會到她的心思,單純的美寶還真是藏不住心思,他突然很沒風度的笑了出來。

  「你又笑什麼?」羞憤交加,美寶覺得自己被人給打穿了。

  可惜陸偉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真是可惡!不許笑了!」用力戳他的刺青。

  「好好,不笑、不笑。」可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忍耐得很辛苦。「不鬧你了,留在這裡好不好?」

  「不好!我要去別的地方。」

  「別的地方有我嗎?」

  喝——真囂張!「有你又會怎麼樣?整天好像是住在垃圾中心一樣,衣服一定要等到實在沒得穿了才肯洗,只要是能填飽你肚子的東西你都會吃,房間一定要發霉了你才會整理……」

  「房間可從來沒有發霉過。」屋主立刻抗議,沒有的事可不能硬拗喔!

  「反正都是一樣啦……你說說看你有什麼好的?」

  「我的好處可多著咧!供吃、供住、供消費,你很劃得來。」物質上的誘惑比較直接。

  只可惜,「我不要!」黎大小姐很有骨氣,可不是輕易就會被人看扁的。

  原本還指望他能說些什麼讓她開心,但算了吧!她才不要被楚瑤施捨過後,又要撿楚瑤愛慕者的恩惠,她可不想再幻滅一次。

  「不要?為什麼?」

  「供吃供住供消費?然後我就得每天仰賴著你的鼻息,深怕您大少爺哪天會不高興,或是看我不順眼,一腳把我踹到門外?然後我得抱著您的大腿苦苦哀求著,「求求您,不要趕我走」?死心吧!我才不會演這種爛戲碼!」

  「這麼倔強,一點都不可愛。」

  「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明天一定要離開。」再不走,她很怕到時候就真的走不了了。「管他以後會怎樣,我都認了。」她是豁出去了。

  陸偉在心裡歎氣。「攤牌吧!」他對自己說;「不然這丫頭是不會輕易妥協的,黎美寶!」

  「幹嘛?又想要土匪那一招嗎?我告訴你,沒用的喔!」

  「我也告訴你,不是什麼人我都會供吃、供住、供消費的。」

  「哦?」美寶挑起一邊的眉毛。

  陸偉緊盯著那雙已經失去神采的雙眸,用拇指摩挲著,「傻瓜,沒有一個男人會在不相干的女人身上浪費精力的。」

  「我就說嘛!你對楚瑤還是沒有放棄;對我用心,想藉以博取楚瑤的好感嗎?」美寶說得心中頗不是滋味。「死心吧!你再用心也是白費,我看她跟嚴謹兩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基本上,你已沒什麼機會了。」

  陸偉低笑出聲,心知這麼講是跟她講不明白了,「寶兒——」用額頭抵住她的,擁緊她往大床倒去,「我們戀愛吧!」

  轟——美寶的大腦裡好像什麼炸開了,轟掉了她全部的智商,她什麼都不能思考,「你……你說什麼?」開始結巴。

  「我說你留在這裡和我談戀愛、和我交往;我喜歡你,如果你不回家的話,希望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陸偉順勢親了親她那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小嘴,唔,還有一股殘存的咖啡香。

  被壓在下面的美寶感受著自己身上這個半裸的男人所傳遞出的熱量,開始召喚起自己四散的理智趕快集合。

  這男人令她感到很有安全感,就像是漂浮下定的輕舟靠近港口般的自然:他是她心之嚮往的,她對他全心的依賴,也希冀能對他全心的付出,即便是突然遭到身世變化,卻也令她渴望找到一份水久的歸屬。

  美寶猶豫著,只是有一點她也深深地明瞭——如果此時真的離開他,錯過可以和他相愛的機會,她會後悔一輩子,這是證無疑問的!

  好半天,美寶都沒說話:陸偉有點心焦,他看得出她心裡的焦慮,但還是希望她自己做出最後的判斷。

  不過判斷要是不合他心意的話,嘿嘿嘿,他還是有辦法的。

  「跟你在樓下吻別的那個洋妞是誰?」美寶突然開口,這個問題困擾了她一個晚上。

  「吻別?我什麼時候跟人吻別?」

  「少裝蒜。」美寶戳戳陸偉的胸肌。「就是那個開轎車的金髮碧眼女人,我看見你們在吻別。」

  「有嗎?哦……那是我……喂,等等,你是我女朋友嗎?你答應了要跟我交往嗎?我只跟我的女朋友報備。」陸偉乘機要脅。

  「不說算了。」美寶作勢要推開他。

  「你這丫頭!」陸偉為之氣結,她怎麼就不會順勢答應下來呢?「那是我同學,什麼吻別,你還真會給人戴帽子!那是禮貌性的道別,況且我的嘴唇都沒碰到她的臉頰,有像這樣嗎?」

  陸偉低頭在她的臉上做起真人示範,順道以示懲戒。

  美寶還來不及抗議,就被陸偉的手指輕壓住嘴唇。

  「我可從沒想過要玩弄你的感情。」陸偉正色道:「是因為真的喜歡你。才會想要和你在一起。」

  美寶迎上他那充滿著誘惑的目光,在他熱切的注視下,她知道自己沉淪了……

  終於,她的唇角漾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延伸進眼睛,有那麼一剎那,映照出已經失去神采的水晶表面。「陸偉。」美寶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我不要離開你,我們戀愛吧!」

  那一晚,是美寶有生以來最絢爛的一晚,雖然身體呼痛,可她不閃躲,緊緊的攀住陸偉的臂膀,這讓她感到非常的踏實,就像是漂浮不定的生命有了依歸。

  穿過他的肩膀,美寶又看到小時候常看的煙火在夜空中瑰麗的綻放,她伸手撫摸著陸偉手臂上的刺青,那九個太陽所散發出的萬丈光芒和煙火交相輝映,照亮了夜空、溫暖了她的心靈,也重燃了她對人生的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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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09: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既然陸偉要扛下這個「大麻煩」,就要自己來善後——首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讓「大麻煩」安全又正當的留在西雅圖?

  她原來的簽證馬上就要過期了,要更改身份留在美國,單靠陸偉給熟識的移民署官員致電問候是行不通的,於是他私下找到陸氏分公司的總經理老比爾幫忙,讓她能合法留在西雅圖,這讓陸偉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

  但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問題等著他解決,那就是——「唉!該怎麼對黎家人說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接告訴黎家人,「嘿,你們不用找了,美寶就在我這裡!我們正在談戀愛,我要她留在我身邊。」

  要是這麼講?哦——實在太欠揍了:可是要不講嗎?哦——不,那樣更欠揍!

  算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豁出去了!陸偉把心一橫,冒著被轟成炮灰的悲壯決心,偷偷撥通了楚瑤的電話。「楚瑤,我要跟你說,美寶……」

  「不要提她!」楚瑤立刻打斷他的話。

  「為什麼?」這可不在他事先沙盤推演的範圍內。

  「讓我休息片刻,不要在連和你講電話時都聽到她的名字。」楚瑤的聲音裡流露出太過明顯的疲憊,而且完全不把美寶和陸偉當成是同一國的人。

  「最近都在處理美寶的事嗎?」

  「不然呢?她最好不要讓我抓到她!」楚瑤說得很憤恨。

  「抓到她,你會怎樣?」陸偉問得緊張兮兮。

  「還能怎樣?當然是求她回來。」

  「哦——」陸偉吁出一口長氣,嚇壞他了,以楚瑤那種大姊頭的做法,他真害怕他的小寶兒會吃虧。

  「求她趕快回來,這樣家裡就可以太平了,然後我就帶著我媽離開。」楚瑤說出後半句。

  「為什麼?!」這家人就這麼水火不容嗎?

  「還能為什麼?這位大小姐鬧得天翻地覆。無非就是要把我跟我媽趕走,好吧!我們走就是了,這樣大家都可以過清淨的日子。」楚瑤很洩氣。

  「你不替藍姨想想嗎?」

  「我當時就是心疼我媽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加上我爸當時苦苦的哀求我媽,才答應搬進來,誰知事情會弄成這樣?我簡直就是悔不當初。」

  陸偉忽然不知該怎麼開口,他很擔心如果美寶就這樣出現的話,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

  或者讓美寶在他這裡安靜的住上一段時間,情況會比較好。「也就是說,如果你現在知道美寶的下落,你會立刻抓她回去?」試探的問。

  「那還用說,我爸現在是又氣、又急,要是找回來美寶,一定會扒了她的皮,再把她關起來。」

  「你們有線索了嗎?」

  「沒有,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楚瑤沉默了一下。「不要說台北,整個台灣能有多大?我們找了兩遍,竟然一點線索都沒有。」

  陸偉又猶豫了,還不開口說嗎?楚瑤的心焦,他能感受得到。「美寶……她……我是說……」

  「她現在應該過得挺好的。」楚瑤接著他的話講。

  「啊?」陸偉一時反應不過來,楚瑤怎麼會知道?

  「前兩天,我媽請回來一位會算命的師父,替我爸和美寶算命。」

  「哦?你相信那個?」

  「人在無助的時候,總是喜歡求神問卜。」

  「也對。那算命的怎麼說?」

  「他說不用擔心美寶,她現在有貴人相助,不會吃苦受罪,還說我們的緣分沒斷,總會有相見的一天。」

  是嗎?陸偉在電話的另一端挑了挑眉。「我相信一定是那樣的。」

  「希望如此吧!」楚瑤突然煩躁起來。「我只希望現在能立刻找到她,讓一切恢復原狀。」

  唉!時機不對,陸偉放棄了開口,他不著痕跡的替美寶安排著後路,不希望她有任何壓力。

  而這嶄新的生活也的確令美寶感到很雀躍,只不過她還是很小心翼翼就是了,她很怕因為樂過頭,上天會收走她的幸福。

  沒錯,和陸偉生活在一起,美寶是聿福的,她看到自己生命中那片曾經塌陷的天空正被陸偉一點一滴的重新撐起。

  她很慶車自己當時的決定,不過再怎麼幸福的生活,也絕不是完美的,在他們的幸福生活裡也有一些令人咬牙切齒的事,臀如說——

  「陸偉,你去拖地板。」美寶踢了踢躺在客廳看雜誌的男人。

  「好。」陸偉愣了愣,很配合的起來,一邊去拎水桶,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上次我拖地板時,淹水淹到樓下,這次一定要小心才好。」

  五、四、三、二、一,陸偉在心頭默數。然後不意外的聽見一記洩氣的聲音響起——

  「好吧!還是我來。」

  「YeS!」陸偉在心裡高喊。

  上周讓陸偉拖地板,竟然能被那位少爺搞成水災還殃及樓下,管理員上來調解,弄得他們又是向人賠罪,又是道歉的,簡直是丟死人了。

  又譬如——

  「陸偉,你去倒垃圾。」美寶命令自己要面無表情,不給他耍賴的機會。

  「好,交給我。」陸少爺很乾脆。

  十分鐘後——

  「為什麼?」美寶再次感到非常的無奈。「為什麼你不是直接把垃圾丟掉,而要繞到書房,再繞到廚房呢?」

  「哦……我收了一份傳真,又喝了一杯水,怎麼了?」陸偉納悶的問。

  美寶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指著沿途的「痕跡」——那是從袋子裡偷溜出來的垃圾!

  在三番兩次下來後——

  「陸偉,你去……算了,還是我來好了。」美寶放棄。

  想讓他去吸地毯,但那一定是對自己的肺最大的虐待,美寶可不想死於「肺部陰影」。

  但到最後,美寶還是忍無可忍。決定要講清楚、問明白,「你是生了什麼怪病不能動嗎?還是你懶到四肢都不願意抬一下?你要是生病了,我情願伺候你一輩子,不過你要是四肢不勤的話,麻煩你從現在開始就動一動!」

  美寶覺得自己發怒還是有著一定的成力,看看這個對家事能閃多遠就閃多遠的大少爺,現在都被她的樣子給震驚了,他一定會乖乖的聽話。她的心中忍不住悄悄得意起來:一隻可惜她得意得太早了——

  「懶病。」陸偉回答得很乾脆。

  從此,美寶認命了。

  ☆☆☆☆☆☆

  是陸偉真的很懶嗎?不不,他只是發現美寶真的很會做家事,這個房間每一個角落都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條,他才不要去多添一腳。

  他開立了一個兩人的聯名戶頭,將這幾年自己的投資盈餘全部存進去,統統交子這位「管家婆」來打理。

  不過當黎大小姐看到戶頭裡的那幾位數字後,「我們一直都在靠這些過活嗎?」美寶傻掉了。

  「沒錯,就是這些,怎麼了?太少了嗎?」

  「那些錢都是從哪裡來的?」美寶小心的求證。

  「怎麼了?是聯邦調查局來找你談過話了嗎?」陸偉調侃她。「不用怕,這些錢都是合法收入。」

  「我是在跟你說正經的。」美寶靠在他的懷裡,用頭撞著他的胸膛。

  「我沒有工作,而你又還是一名學生,雖然在陸氏工作,但現在你又不領薪水,我們哪來的這麼多錢?是你爸爸的錢嗎?」

  「嘿!」陸偉大為不滿,用手指戳戳她的額頭。「對你男人有點信心好不好?」

  「我自己不會賺錢嗎?從大學起,我就自己繳學費、賺零用錢了,現在也是如此,這些錢再多養活一個你而已,綽綽有餘。」

  「那你是怎麼賺來的?」美寶的求知慾望很強。

  「我做了一些投資。」陸偉淡淡的說,既然肩不能扛、手不能擔,當然就只能靠自己的金頭腦了。「我高中畢業後跟我爸借了兩萬塊,開始做一些投資,這些年下來,也算頗有盈餘。」

  「從兩萬塊開始,就能賺到這麼多的錢?」美寶揚了揚手裡的存折,眼裡明顯寫滿了不信。

  「對啊!兩萬塊……美金。」陸偉公佈答案。「我大學畢業後就連本帶利的還給我爸了,現在戶頭裡都是找自己的錢,現在交給你了,我今後可是要靠你才能活下去,不要拋棄我喔!」

  「少噁心了。」嘴上雖這麼說。但陸偉的話確實讓美寶笑得很開心,這一切真是太美妙了,她清晰的感覺到一個名叫「黎美寶」的斷線風箏止逐漸被陸偉拉回到地面。

  「想不想去學些什麼?你現在還這麼年輕,不要荒廢。」

  「學什麼呢?我腦子笨,學不來你的那些深奧理論。」

  「哪裡有腦子笨。」陸偉親親她。「你不是一直都堅持要學鋼琴嗎?那就繼續啊!不一定要讀什麼學位回來,最主要的是不要半途而廢。」

  陸偉拉起美寶的柔荑把玩著。「看看,這是多麼適合彈鋼琴的一雙手,不要浪費了。」

  「可是那會花很多錢耶!」莢實在心底猶豫著,她當然希望可以有機會繼續深造,但這似乎有點不妥,對一個不事生產,只知消費的「孤女」來說,真是太額外的要求了。

  「不要擔心錢的問題,小傻瓜,這個不是問題,那就這麼說定了,我來打聽老師的事,順便幫你報名語言學校。你的英文程度實在是太爛了!」陸偉很不客氣的做了最後結論。

  他們的生活開始逐漸步上正軌——陸偉依舊過著那苛刻的規律生活,放心的把一切連同他自己交給美寶打理,他發現美寶或許成不了什麼大藝術家,但秉持著對藝術的領悟和靈性,讓她有一種更為獨特的聰慧。

  他疼惜著美寶、寵愛著美寶,甚至有時會刻意的討好美寶,他仔細的分辨著每次看到美寶的笑容,看那笑容中有沒有深入到那對黑水晶,看著她的雙眸中每次綻放的神采是不是真的是由那對寶石裡所散發的。

  這樣的生活讓美寶得到了滋潤,也讓外人欣獲,但只有陸偉自己知道,這樣的太平日子多少是有些粉飾來的。

  陸偉研究所畢業後,開始進入海外陸氏分公司工作,他這個大少爺很耐勞的從基層做起,同時也為他們的將來苦心規畫。

  「下個月耶誕節,我們去哪裡玩?」吃飯時,陸偉「不經意」的問她。

  「去奧地利滑雪好不好?」

  「不好,平時也可以去,不一定要趕在節日去跟那麼多人擠。」陸偉想都不想就否決掉。

  「那我們去巴黎?我想去參觀Picasso博物館。」美寶再提議。

  「巴黎?」陸偉認真思考,唔,去巴黎不錯,可以在那裡給盈雅買她十八歲的生口禮物,她已是個大女孩了,要送些什麼好呢?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當然有聽。就這樣,我們去巴黎。」陸偉的如意算盤撥得響。「然後元旦時,我們回台灣過新年。」

  所有的好氣氛都在那一剎那問凍結了——美寶放下筷子,低頭看著盤予,緊抿著雙唇不作聲:陸偉可以感覺到她在壓抑著。

  「都過去了兩年多,你還在氣嗎?」

  「哪怕是再過去二十年,結果也都還是一樣。」

  「我們就只跟他們聯絡一下,報一聲平安,讓他們放心就好,你還是會和我一起生活,回到這裡的;讓我去跟他們喬一下,我保證不讓你受到一點的委屈,這樣也不行嗎?」

  「不行!」美寶雙眸圓睜。

  「寶兒,不要任性。」

  「你以為我離開『那個地方』只是一時的賭氣、任性嗎?不!我是要和『那個地方』徹底的畫清界線!

  「我要躲開楚瑤、躲開藍姨、躲開黎向東,躲開整個黎家,躲丌所有和黎家有關係的人!你聽明白沒有?」美寶愈說愈激動。

  「躲開所有和黎家有關係的人?」陸偉重複著這句話,深邃的眼眸危險的瞇起。「真是再明白不過了,那我是不是也算「和黎家有關係的人」?而你是不是也要跟我畫清界線,躲開我呢?」

  美寶咬緊下唇不作聲——她失言了!不過當初她確實是這麼想的,誰又能夠預想到情勢的變化?

  「我在等你的解釋。」陸偉的口氣讓整間房子的溫度驟降到與北極一樣的冷。

  眼淚開始在美寶的眼眶裡來回打轉,她屏住氣息,控制著情緒,她不想解釋,難道他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付出和依賴有多深嗎?

  他就非要跟她追究這句失言嗎?他會因為這次的失言而和她分手嗎?她不在乎收拾行囊重新離開,只是被他輕視的感情令她覺得很心寒。

  她的默不作聲徹底激怒了陸偉,他火大的站起來,重重的踢開身後的椅子,藉以表達他的憤怒,人也坐到客廳的沙發上抽煙。「躲開整個黎家?你要怎麼個躲法?逃到天涯海角嗎?好啊!你逃啊!你逃得再遠,逃得開你骨子裡流的血液嗎?」

  在煙霧繚繞中,傳來了陸偉的冷言冷語,這踩中了美寶的痛腳,她感覺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抽了一記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痛。

  「你真的把我骨子裡流的血和『那個地方』看得那麼重要嗎?」美寶來到他跟前,冷靜的詢問。

  「不是我看得重要,而是你的偏激輕視了他們!」

  「所以你就不管我是怎麼想,卻在心疼他們了嗎?」美寶也開始有些光火了。

  「我他媽的是在心疼你!」陸偉咆哮,到現在她還不明白他都是為了誰嗎?

  空氣再度停止流動,凝固在他們周圍,美寶抿著嘴,緊緊咬著牙,無聲的落淚,陸偉則皺緊眉頭,深深的歎息。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美寶這樣,更讓人心疼。「別哭。」站起來輕環住她,把她的頭按在胸膛。

  美寶反手死死的抱住陸偉的腰。「我太失望了。」胸膛裡傳出她的指控。「你懷疑我的感情。」

  「我沒有。」陸偉有些無奈的辯解,但腰上突然加重的力道讓他改口。「對不起,讓你難受是我的不對,不過我真的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感情。」

  「我太生氣了?」指控仍然繼續著。「你大聲吼我,還亂踢東西嚇我。」

  「是我的錯。」陸偉才不會在這個時候爭辯咧!

  「我……」胸膛裡沒有聲音了。

  身軀在抖動,美寶心裡漲得滿滿的,她說不出話來,在陸偉的疼惜中深切的體會到自己的存在!「陸偉,我……」

  她想告訴他在她的骨子裡流的根本就不是「那個地方」的血,但對於這些不堪的過往,她說不出口。

  「想說什麼?」陸偉溫柔的抬起她的臉,看見了她眼中遮不住的掙扎。

  「我……我……不能沒有你,你別不要我,如果連你都不要我了,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莢寶的舌頭急轉彎。

  「傻瓜,我都捨不得讓你離開我身邊,怎麼可能會不要你?」陸偉重新擁回她。

  「那我們還去巴黎嗎?」美寶揚起臉。

  「去,當然去。」

  「那我們去澳洲過新年好嗎?」美寶憎惡起自己的自私。

  「……好。」陸偉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不好,一點都不好。」他幹嘛事事都遷就著她?他幹嘛要對她這麼好?「我要去東京過新年。」

  「東京?」

  「對,我要自己去東京,就我自己一個人,Shopping個痛快,你來付帳。」美寶故意耍賴。

  「你自己在東京,我會不放心。」陸偉疼惜她的妥協方式。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又不會亂跑。」

  「那你會乖乖等我去接你嗎?」

  「那你要記得接我時,要帶小籠包來,還有……我想吃肉粽、米糕,哇……」

  看看她一副陶醉的樣子,他有說要回那座美麗島嗎?「你確定要我帶那些東西上飛機嗎?」

  陸偉對她的想法覺得很不可思議。「自己去吃多好,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有那麼一剎那,陸偉覺得自己就快成功了一隻要能踏上美麗島的土地,他就會有辦法勸她回家,只是報平安而已,無論如何。他都不放心小寶兒離開他的身邊。

  「不要得寸進尺喔!」美寶瞪他。

  「家」都不能吸引她,包子、粽子又能有多大的「作用」?「好吧!隨便你,只要你高興。」他知道也只能這樣了。

  「不用太趕著來接我,我想在東京多逛逛。」

  「寶兒,過完新年,我妹就十八歲了。」陸偉解釋給她昕,「是個大姑娘了,我出來的時候答應過她要回去看她的成人禮的,我不想食言。」

  「哦……那我們去巴黎時,要挑特別一點的禮物喔!」美寶的胸口熱熱的,那他還答應跟她去澳洲過新年?真是個傻子!

  「好,你的眼光比我好,你要幫我挑。」這是事實,現在的陸偉,從頭到腳都是美寶在打理。

  美寶在他的懷裡用力點頭,臉頰磨蹭著他的胸膛,「我十八歲時遇見了你,這燭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我相信盈雅葉十八歲的生日也會有好的運氣。」她衷心的祝福。

  「會,一定會。你們都會有好運氣的。」

  ☆☆☆☆☆☆

  從那一役後,陸偉深深的瞭解在他們之間的「極限」是什麼,感覺就好像是預先安置了一枚定時炸彈在他們之間,只不過不論是誰先啟動裝置,最後冒死上火線拆彈的永遠都會是他罷了。

  唉!這個「拆彈專家」一幹就是十年。


  「雖然你曾經和我哥那麼不對盤,可後來你們還是在一起了啊!」

  陸偉的寶貝妹妹——陸盈雅挽著大嫂黎美寶的手臂在SOGO Shopping。

  「對。」美寶比對著領帶的顏色。

  「是不是因為你和他住在一起後,就體會到他的好,然後無可自拔的愛上他了?」盈雅一副探究的口吻。

  「這樣講好像有點誇張。」美寶放下手上的領帶,另外挑了一條,「不過大概的意思就是這樣沒錯。」

  「真的?」盈雅的雙眼發出光芒。

  「你是在興奮什麼!?」沒挑到合通的,美寶拉著她轉向另一個男裝品牌。

  「我認為經驗是可以複製的。」盈雅說出自己的結論。

  美寶停下腳步,瞇著眼看盈雅。

  「喂,不要那樣看我,好像我哥附在你身上一樣。」夫妻一起生活久了,看人的眼神都會變得一樣嗎?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就是……如果我也找個理由,譬如說是被家裡趕出來,無處可去,搬去阿沐那裡住,那他是不是很快就會愛上我?」

  「他會先告訴你,『從邏輯上來說,應該先找你大哥、大嫂收留你』。」

  「所以你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收留我。」對於阿沐的「邏輯說」,陸小姐已經安排好了。

  美寶把視線繼續停留在盈雅的臉上,看了她好半天。然後點點頭,繼續前進。

  「怎樣?大嫂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對不對?」盈雅有些興奮。

  「是不是好主意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到家裡有什麼東西是可以給你哥拿來打斷你的腿的。」說完還不忘瞄瞄盈雅的小白腿。

  「嚇——」盈雅往後跳開一大步。「你們還真是『賢伉儷』啊!」

  「盈雅,阿沐是你哥哥破例提拔的特別助理,公司裡本來就已經是流言蜚語了,你若是這樣貿然拉近你們之間的關係,不怕他會更難做嗎?」轉進另一間男裝品牌,美寶開始替陸偉挑選衣物。

  「我也想過啊!可是我要是再不主動些,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那根臭木頭開竅,到時候我都不知是幾歲了。」陸小姐說得悲哀。

  「放心吧!依我看,他對你挺有心的,絕對不是不開竅。」美寶挑好了幾件衣服,接著開始挑領帶。

  「真的『有心』嗎?我怎麼看不出來?」盈雅說得很委屈。「再說光是「有心」又有什麼用?他若是不做些什麼讓我知道,萬一我放棄,我們豈不是就要錯過了,那怎麼辦?」

  「所以他說服了你哥,讓你進到公司,以便就近看管嘛!」啊……這條領帶很適合陸偉。

  「可是事情並沒有順理成章、理所當然的發展下去啊!」陸小姐還是覺得委屈。

  「如果所有事都會理所當然的發生,那我們生活的這個地方就不叫作「地球」,應該改名叫天堂了。」美寶又開始挑西裝。

  「那我該怎麼辦?就這樣一直等下去嗎?總該做些什麼才對吧?」

  「順其自然就好啦!」美寶沒有停下挑選的動作。

  「為什麼你和大哥就是『理所當然』的結婚了?」盈雅有些不服氣。

  「大小姐,這樣也會令你不滿啊?」美寶開始結帳了。

  「我不是不滿,而是不明白,為什麼『理所當然』的事不能『理所當然』的發生在我的身上?」盈雅跟在大嫂身後。

  「盈雅。你也要替阿沐想想,現在公司上下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看,只要稍微出一點紕漏,別說是阿沐,就連你哥也會難做;阿沐現在把你安排在身邊就是希望你能安心,你連這一點都不明白。」結完帳,美寶到下一個男裝品牌繼續廝殺。

  「真的?」盈雅雙目放光,趕緊跟上去。

  「真的,不然他幹嘛讓你做這麼多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在不相干的女人身上浪費太多的精力。」美寶終於停下來,搬出陸偉的理論來教導小姑。「明白了嗎?」

  「好像明白些了。」盈雅點點頭,覺得心頭輕鬆不少。

  「要不要謝謝我?」美寶準備開條件。

  「哦?怎麼謝?」

  「來,這個給你拎。」美寶把手上的袋子全數交給她,空出來的雙手則是摩拳擦掌,準備開始新一輪的「作戰」。

  「哇……大嫂。你還要買啊?」看看她手裡拎著的這些袋子。

  「對啊!我還沒有買齊。」美寶的步履堅定。

  「都這麼多了,還沒買齊?」盈雅揚揚手裡的購物袋,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

  「差得多咧!」

  「大嫂,嗯,雖然政府鼓勵要多消費來刺激經濟,但基本上,你一個人少買一兩樣是沒什麼太大關係的啦!」

  「什麼跟什麼啊?」美寶不客氣的白了她一眼。「我呢是不太懂這些經濟學問,我只知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男人都沒有添置過衣物了:而且我剛回國,還沒找到適合訂做的地方,所以先來集中採購一番,0K?再說呢!我的大小姐,」美寶將手臂搭上小姑的肩膀,「如果是好事的話,譬如慈善啦、環保啦,我們每個人都不妨多做一些,要是都在想『哎呀!有其他人會去做啦……不在乎我這一點』那我們的社會進步得釘多慢?」

  「是是是,大嫂說得對,小女子受教了。」盈雅趕緊點頭稱是。「可是現在經濟這麼不好,好多公司都在裁員,哪裡還敢消費!」

  「也對,現在的經濟狀況確實讓人沒什麼信心,不過不論經濟是好是壞,量入為出就好。」美寶不為所動,繼續向前行。「愈是困雄的時候,我們就愈要有信心,我們現在所失去的一切,都會在未來得到補償的。」

  「嘖嘖嘖,這麼通情達理,又會精心打理我哥,怪不得他那麼寶貝你。」

  不得已,這位陸家千金只得繼續捨命替陸家大少奶奶當「跟班」,陪她痛快「血拚」:天色晚了,姑嫂兩人就在外面用餐。

  「對了,大嫂。」席間,盈雅突然開口。「公司的經營權好像有點小緊張,你有聽大哥說什麼嗎?」

  「沒有啊!你大哥很少跟我說這些事,經營權的事不順利嗎?」美寶一臉的茫然。「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阿沐有跟我說一些,我自己也有聽到其他高階主管們在說。」

  「阿沐怎麼說?」美寶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他就說有些交換條件還沒跟黎家……就是你的娘家談妥,他說楚瑤姊一直在堅持什麼的,太具體的內容,阿沐也不肯跟我多說。」

  「這樣啊……」美寶心裡開始盤算。

  原本十拿九穩的事突然傳出不順的消息,是因為她的緣故嗎?

  「原來大哥也沒跟你說啊!」盈雅略感失望。

  「不說是好事啊!」美寶下動聲色。「最起碼事情不會很糟,你不要擔心,你大哥就是特地為了經營權才趕回來的,他一定會處理好的。」

  吃完飯,美寶送盈雅回天母后,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她一邊轉動著方向盤,一邊思索著盈雅那句「為什麼你和大哥就是『理所當然』的結婚了」的話,真的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嗎?

  或許是吧!畢竟在陸偉看來,結婚只是遲早的事,又或許不是,如果不是當初那個「第三者」出現的話,她可能不會答應在那個時候結婚,畢竟她還有那麼多的顧慮。

  想到這裡,美寶的唇角不禁甜蜜的向上彎,拜那個「第三者」所賜,他們的關係在剛邁入第五個年頭時,便急劇的轉彎了。

  毫無疑問!那個「第三者」的出現徹底改變了他們的世界,準確的說,是徹底改變了美寶的世界。

  是的,美寶在那一年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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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1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怎麼辦?陸偉,我們怎麼辦?怎麼……怎麼……會是……懷孕?!」

  美寶在頂樓的房裡暴走,明顯對事實的接受程度很低。

  陸偉悠哉的盤腿坐在地板上置若罔聞,一邊喝咖啡一邊低頭看著手上的財經雜誌,決定等她發洩完再溝通,這樣比較明智。

  當他們的關係漸趨穩定後,就陷入一種和諧的停滯期——他們搬了新家,在市郊的高級別墅區買了一幢三層別墅,裝修豪華的大房子裡空蕩蕩的。就他們兩人住,美寶有想過他們的將來嗎?

  陸偉一直在思索該在什麼時候打破這個僵局?而眼前或許就是最佳時機。

  美寶依舊神經質的來回打轉著。

  「別走了,我真的很暈。」陸偉拍拍身邊的位子,朝她招手。「坐到這裡來。」

  美寶在混亂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思考,只見她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來到陸偉身邊坐下。

  「為什麼你會這麼不小心,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美寶的口氣很沖。

  陸偉不著痕跡的瞪她一眼,什麼叫「低級錯誤」?真是的!他也很辛苦好不好!想想看,這世上有多少人舉著大把的鈔票想犯這種「低級錯誤」都不成功,她不領情也就罷了,竟然還敢說這種話。

  「我們到底該怎麼辦?」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句。

  「不怎麼辦,既然懷孕了,就生下來。」陸偉闔上手中的雜誌。

  「生下來?生下來!你說生下來?!」美寶更激動了。「你知道自已在說什麼嗎?我不是生下來一個玩具放在那裡就可以,我們要管他吃喝、要教育他,然後他就會長大,哦……天哪!他會長大,他還會長大……」

  她都快崩潰了。

  「那我們就不要這個孩子。」陸偉平靜的看著她。

  「什麼?不要這個孩子!你竟然冷血的說不要這個孩子!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等同於謀殺!」美寶氣憤異常。

  「那我們就生下來。」陸偉重新替她做選擇。

  「生下來,我們怎麼……喂!」美寶終於覺悟到自己被人要了。「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在跟你說這麼重要的事,你不要這麼兒戲好不好?」

  「別緊張,寶兒,放輕鬆點。」陸偉伸手攬過她。

  「我能放輕鬆嗎?我都快瘋掉了。」美寶整個人無力的癱倒在陸偉的懷裡。

  「寶兒,沒那麼嚴重,你只是懷孕而已。」陸偉的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這裡有個新生命。」

  「是個新生命。」美寶機械式的重複,她到現在都還不能進入狀況。

  「慢慢的他的小手和小腳就會長出來,也會有心跳:等時間到了,他就會跑出來,會喊我「爸蒼」、喊你「媽媽」,多神奇?而且——」陸偉用臉頰磨蹭著美寶的額頭。「他的身上流著你、我的骨血!寶兒,你不想看見我們的生命在延續嗎?」

  「生命在延續?真的好像是這樣耶!」美寶飄飄然的,忽然間覺得自己很偉大。「那我們就生下來嗎?」

  「當然生下來,我們要一天天的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去上學、看著他去工作,也要看著他娶妻生子。」

  「那我們就老了。」聽到這裡,美寶又有些洩氣。

  「反正有我陪你一起,老了也不用怕啊!」陸偉為她打氣。

  他是在說他們會一起變老暱!那樣的話,誰要看什麼孩子工作、結婚,和陸偉在一起才最重要。

  「好,那我們就生下來。」美寶開始憧憬了。

  再生一個像陸偉的小子叫她「媽媽」,這樣就完美了,真是太棒了!

  「這就對了,找個時間,我們去選婚紗,然後結婚。」陸偉說出最終的結論。

  「結婚?我們?」美寶猛然坐起身,難道他們會以「那個形式」一起變老嗎?

  「喂,小心點。你現在是個孕婦。」陸偉趕緊圈緊她。

  「你剛剛說了我們要結婚?」

  「對,我們,你和我,黎美寶和陸偉,夠清楚了嗎?」

  「可是我們……結婚?」

  「沒錯,我們要結婚。」陸偉站起來,在書架最上層拿出一個絲絨小方盒遞給她。「打開看看。」

  美寶猜到了裡面是什麼。但是遲遲沒有動手。

  「打開看看啊!」陸偉推推她。

  美寶依言打開,果不其然,是一顆鑽戒靜靜的躺在裡面散發著光彩。

  「我幫你戴上。」陸偉接過她手中的盒子,拿出戒指戴在美寶的手指上。「哇……彈鋼琴的手戴戒指果真很漂亮,跟我想的一樣……怎麼了?不喜歡嗎?」他看到美寶一直呆呆的不說話。

  「因為有小孩了,就要結婚嗎?」

  「胡說什麼!你是這麼想的嗎?」陸偉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

  「能不這麼想嗎?」她才不管他的臉色難看不難看咧!她自己還有滿腹的委屈呢!

  「我們既然有了小朋友,就要給小朋友一個安穩的環境來生長。」

  「你看,還是為了小朋友吧!」抓住他的小辮子了。

  「可是沒有你,哪來的小朋友呢?即便我是為了孩子才結婚,那也是因為生孩子的那個女人是你。寶兒,我們結婚吧!」陸偉正式向她求婚。

  「結婚後,會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了,結婚以後,你要冠夫姓。」

  美寶瞪他。

  「在法律上也會保障你能光明正大的分享我的財產。」

  美寶再瞪。

  「最主要的是——我們要結束這種有點……比較極端的約會方式了。」陸偉安撫她,誰教孕婦最大嘛!「我們要變成夫妻了,我們會在神的面前宣誓,即便是身處逆境,也要同舟共濟。」

  美寶聽得動容,眼前這個男人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日子裡提供了她最強大的支撐與保護,讓她知道人生還有希望:如果沒有眼前這個男人,她可能真的會像落葉一樣,不知飄落何方。

  或許是天意吧!上天派了一個小朋友來到這個世界,站在那個要拐彎的路口上跟她說:「嘿,黎美寶就跟著陸偉一起走吧!」

  「好,我們結婚。」

  婚後兩個孩子相繼出世,美寶因為這樣的日子而感到欣慰,但她不會天真的以為日子會一直的過下去,她只是不知兩個人攤牌的那一天是什麼時候,直到那次陸偉說他們要徹底「搬家」了,這才讓她頓悟,那是個做決定的時候。

  「真是難以想像,我竟然又回到這裡。」亮起的紅燈不僅讓美寶的車停下來,也讓她的思緒暫時告一段落。

  紅燈轉綠,美寶踩下油門,繼續往前行。

  回想起陸偉離開的那段日子,她就好像是突然喪失了生活能力一般,每天疲於奔命,不單要應付兩個孩子帶給她的各種狀況,還要防止自己不斷的凸槌。

  一天下來,就好像戰爭結束一樣,而夜晚才是最難熬的——它的好處在於,當她不想去面對一切時,黑夜會將一切統統遮掩起來;但最致命的壞處也在於,當它遮掩所有的同時,也逼迫著她去面對自己那顆無所遁形的心!

  她不敢睡床,那張空蕩蕩的床害她連續失眠了三個晚上。

  美寶緊咬牙關、緊閉雙限,把身體蜷在一起,用意識告訴自己快點睡,但愈是想睡的夜晚,大腦就愈是和她對抗——

  現在台北是幾點?陸偉在做什麼?陸偉有想她嗎?他要多久才會回來?他定得出歸期嗎?

  還是——他永遠不會回來了?永遠不會回來?永遠不會回來?!

  呼!美寶坐起身。思念真是可怕,一旦打開閘門,就會衍生出無數種惡魔作祟——剛開始時。會似涓涓細流滑過全身:在漫過那個界線後,就會如排山倒海的撲過來,讓人無處躲、無處藏,佔據著思緒、控制著靈魂、啃噬著心靈。

  突來的冷空氣讓美寶顫抖得縮著身子。

  「不要亂踢被,總是說不聽,會著涼的。」

  誰?是誰在說話?美寶環顧室內,除了自己大口大口喘氣外,別無聲息,她霍地站起身奔向大床,鑽進棉被裡連頭蓋住,她憋得喘不過氣來,但她不在乎,只因她冷得發抖,她從床的這頭滾到那一頭,又從那一頭滾回來,翻來覆去的。

  美寶好慌,今晚她是怎麼了?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給網住,動彈不得,不論怎樣掙扎都掙脫不掉,反而愈來愈緊。

  「你怎麼睡覺從來就沒有老實過?」

  那個聲音又在迴盪,胃在她的體內糾結,天哪!美寶抓緊被子,這床、這被子,連同被子下的人,溫度都低得可怕。

  揮去額頭的冷汗,手腳冰冷的美寶掙扎著下床,癱坐在床前的地毯上,她用雙手環抱著自己,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暖意。

  胃在一抽一抽的,她需要些什麼來讓自己安定下來:慢慢站起身,推開衣櫃旁的暗門,探手往牆壁摸去。

  啪的一聲打開電燈,她的眼前大亮,打開衣櫃最裡面,拿出陸偉所有的外套,把它們統統抱上床,替代被抽掉的棉被蓋在身上。

  她呼吸著外套上陸偉的氣息,想念枕在陸偉手臂上的感覺,他手臂上的太陽刺青會將她照耀,令她溫暖。

  美寶的心安了,體溫也上升了,可還是有些什麼東西在她的身體內亂闖,那是什麼?先是衝擊她的心臟,讓她覺得一陣痛:再來是咽喉,再後來是鼻腔,那是什麼?

  如鯁在喉,美寶撇撇嘴,喉嚨咕噥一聲,那不明物體最後侵蝕的是她的眼睛一她開始淚流不止。

  「陸偉?你在哪裡?我不要和你分開,你在哪裡?」美寶一邊哭一邊自言自語。

  雖然哭得不能自已,但鬆懈了的意識最後還是模糊了,她就要睡了,可在臨睡前,她抓住了最後的一絲理智,當下做出決定,而那決定讓她即使哭得很慘,卻還是一夜好眠。

  就是那個決定,讓美寶此時此刻身處在地球的另一端。

  其實美寶非常明白自己當時的決定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她要結束漂泊的生活,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重新扎根生長:或許也可以這麼說——她這麼多年來根本就沒離開過,回家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她又想起盈雅剛剛提起的公司經營權的事,陸偉從來都沒有跟她提過隻字片語,這才讓她的神經驟然緊繃,安撫小姑是一回事,但她心裡不能不清楚。

  一想到這裡,美寶將油門踩得更重,華燈照亮了台北這座不夜城,黑色BMW在熄火半小時後,無聲無息的再次滑入夜色,霓虹燈在黑亮的車身上留下倒映,一個漂亮的轉彎後,車子安穩的在陸翔大廈的地不停車場停妥。

  ☆☆☆☆☆☆

  美寶回家換了衣服後,來到公司找陸偉,拿出手機撥了陸偉辦公室的專線。

  「我是陸偉。」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人不多,知道這個時候他還在辦公室的人更是寥寥可數。

  「我是陸偉的太太。」美寶笑得好似掛在樹梢的彎月。

  「親愛的陸太太,有什麼事可以為您效勞的?」知道是美寶打來的,陸偉小小的興奮了一下。

  「突然好想你喔!不知道能不能撥空應酬我一下呢?」美寶裝若娃娃音。

  「能夠和美麗的陸太太約會是我的榮幸,不過要現在嗎?」陸偉看了一下腕表。「我可能還要有一陣子才能收工,你能不能等我?」

  「原來我比不上你的工作喔!」美寶說得無限可憐。「那還是算了吧!我回去了。」

  「等等,你在外面嗎?你說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不用你來找我,我去找你,我就在你樓下。」美寶下了車,向電梯走去。

  「你在樓下?」

  「對啊!現在要進電梯了,一會兒見。」

  ☆☆☆☆☆☆

  在十二樓的電梯前,陸偉早早就在那裡等待。

  叮……電梯門打開,美寶款步走出電梯——她回家換了一件珍珠白與墨綠色的花紋旗袍,圍了一條淺綠色的披肩,頭髮高高的綰在腦後,額前留了些碎發,臉上也略施粉黛。

  這樣的美寶讓陸偉看了好著迷,看得出來,她是精心打扮過,走上前接過她手裡那個超大的名牌手袋,「這次又裝了什麼寶貝?」

  「我帶了紅茶來,也帶了些咖啡豆,你辦公室的喝完沒有?」

  「剩得不多了,有老婆就是好,不論什麼時候都會被惦記。」兩人十指緊握,邊說邊走回陸偉的辦公室。「對了,我剛剛想到,你不是說今天想去天母接小朋友回家,去了嗎?」

  「我去了,只不過沒接回來而已。」說起晚上的經歷,她就感到失望。

  「怎麼了?」陸偉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那兩個小傢伙真的好會哄爺爺、奶奶開心。說什麼雖然「偶爾」也會想爹地、媽咪,但因為太愛爺爺、奶奶了,所以捨不得離開,還要再多住些日子。」

  美寶小嘴嘟得可高了。「所以我只好一個人回來了。」

  陸偉聽完哈哈大笑,「我媽和我爸有沒有很開心?」

  「當然,他們樂得闔不攏嘴,直說沒白疼那兩個小子。」美寶對陸家二老其實也是心存慚愧的。「不過只要爹地、媽咪能開心就好。」

  「他們一直希望有孫子抱,這次終於可以承歡膝下,你就多體諒吧!」陸偉揉揉她的肩。

  「知道啦!我是那麼下通情理的人嗎?再說小鬼們不在,我們才好約會啊!」

  美寶親親他的嘴角。「你先去忙,我來煮咖啡。」

  「好吧!」陸偉用力的擁了她一下以示歉意,最近他實在太忙,不能多耽擱。

  「我會把握時間的。」

  返回辦公桌,陸偉繼續處理手上重要的文件:辦公室裡只點了他桌上的一盞檯燈,在橘光下,他研讀著公事,神情專注,西裝和領帶早已卸下,襯衫的袖子也挽到一半,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一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美寶靠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偷偷看著陸偉,看他一會兒皺皺眉、一會兒撇撇嘴,時不時在公文空白處記錄不自己的意見;美寶愈看愈迷戀——

  從少女時代起,眼前這個男人就深深的吸引著她:沒想到經過十年,這種吸引力依舊強烈。

  美寶渾身發燙,嘴角的笑容在擴大。

  「傻笑什麼?」陸偉突然抬頭,闔上公文。

  「哪有!」被抓包的美寶嚇了一跳,直覺的否認。「你不是在工作嗎?哪裡會知道我在笑。」

  陸偉走到咖啡壺前。「我是怕你一直傻笑,咖啡煮過頭都不知道,自白糟蹋了好東西。」

  動手倒了兩杯,定到沙發依偎著美寶坐下。

  「看你工作的樣子真性感。」美寶從不吝嗇於對丈夫的讚美。

  「那你有撲上來的慾望嗎?」

  「撲上去撕碎你的文件嗎?」

  陸偉聞言,肩頭直聳動。走過去拉著她坐好,他從回國後就一直很忙,能像現在這樣獨處的時光其實少之又少,兩人同時享受著這難得的「幽會」時光。

  閉眼休息,將手搭在美寶的腰側上下滑動,那裡的曲線始終令他留戀。

  美寶放下咖啡杯,整個身子賴進陸偉的懷裡,牢牢的圈住他的腰。

  「今天的工作結束了嗎?」

  陸偉點點頭,把她固定在懷裡,繼續假寐。

  「很累嗎?」美寶看得出來他不想說話。

  「有一點。」陸偉承認,最近公司的事確實耗費了他下少的精力——能從海外分公司的基層做起,這對於當朝太子爺陸偉來說,可是不可多得的經驗,但它的弊端也同樣明顯。長期遠離權力中心,歸來時只靠老子的權威是罩不住的,這迫使他得付出比過去多一倍的努力。

  再加上楚瑤又突然選在此時對他發難,著實令他更加疲累。

  「不要太辛苦,我會心疼的。」美寶把小手伸進陸偉敞開的襯衫領口,勾畫著他鎖骨的輪廓。

  「嗯。」陸偉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咕噥一聲。

  「要不要睡一下?」

  陸偉搖搖頭,「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幫你按摩,」美寶坐起來推推他。「來,你靠著我。」

  她彎下腰,解開陸偉的鞋帶,幫他脫掉鞋子,讓他半躺在沙發上靠在自己的懷裡,替他揉肩、揉背、揉胸口,小手忙得不亦樂乎。「有沒有很舒服?」按摩完,她從後面深深的抱住他。

  「嗯,真的很舒服。」陸偉慵懶的嗓音不能作假。

  他靠在美寶胸前的柔軟上,嗅到了她頸間傳來淡淡的玫瑰香,這讓他緊繃的神經得到了紆解,呼吸也變得漸漸平順了。

  美寶鬆開披肩,和陸偉一起裹著,兩人親暱的分享著彼此的心跳和氣息。

  「最近公司的事不太順利嗎?」美寶開口詢問,打破了靜謐,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

  「還好。」

  「你比以前忙了好多。」小手移到他的胸前,開始彈奏練習曲。

  「對不起,寶兒,最近比較少陪你。」陸偉覺得有點虧欠她。「等董事會一開完,我就比較能空下時間,到時候會好好的補償你。」

  「我沒有怪你的意嗯,只是不想看你這麼辛苦。」另一隻手加入和弦。「我今天聽盈雅說。事情進展得很不順利,楚瑤乘機為難你!」

  「你不要聽那丫頭亂講,那是阿沐怕她會敗家,才故意嚇她的。」

  陸偉抓住那雙想點火的手。

  「還是跟我有關吧?」美寶的聲音有點悶,摩挲著他的臉。

  陸偉翻過身俯視著她,沉吟了半晌,語氣堅定的開口,「寶兒,你只和一件事情有關。」

  立刻有一雙發亮的眼睛迎著他。

  「那就是我們的婚姻,你把其餘的事都交給我。」陸偉的嗓音沙啞,單手撐在她身後的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脫掉她的高跟鞋,輕輕握住她的腳踝,然後從那裡開始一路向上。「願意嗎?」

  美寶知道他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什麼,雖然她還沒準備好,「只要你現在開口,我什麼都願意做。」一條懸蕩的美腿主動勾上他的腰身。

  那淡淡的玫瑰香持續牽動著陸偉的神經。手下的皮膚和她身上的絲綢一般柔滑,讓他愛不釋手,他的神經迅速緊繃,親吻著美寶的下巴,「這十年裡都不會做的事,現在就更不會要你做了。」他無法勉強她。

  美寶死死的摟著陸偉的脖子,掩飾著對自己的厭惡。

  「寶兒,我恐怕沒有辦法慢慢來。」陸偉啜吮著她的頸項。

  「……嗯。」美寶羞澀的點點頭,知道他最近的壓力太大,她主動敞開了自己,任他攻城掠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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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6 06:10: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這是你寫的?」陸偉指了指攤在眼前的項目可行性分析報告,不可思議的看著特別助理雷沐昆。

  「沒錯,連續兩個通宵,比對了大量數據。」阿沐推了推鼻粱上的金邊眼鏡。

  「你知道如果我拿著這份報告給董事會看的話,會是什麼後果?」

  「直接否決掉。」

  「你為了一個明知會被直接否決掉的case連續加班兩個通宵,還比對了大量數據?」陸偉靠向身後的椅背。「這個case被否決掉,對我們的損失可不比盈雅當掉微積分還可以重修,那幫老傢伙是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的。」

  「這份報告的目的只是要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是什麼,花兩個通宵來找出事情的真相,我認為很值得。」阿沐不疾不徐的說。

  陸氏和黎家的海東集團在台中有一片上地的共同開發案,未來合作條件都已談妥,但海東集團卻突然在近期另外追加條件,而這個一定會被fire掉的開發案破天荒的被交到陸偉的手上來裁定。

  就因為海東集團的代表曾經暗示過,這些新條款很有可能會左右執行長,也就是黎楚瑤在陸氏董事會上關於經營權的立場。

  「我相信黎楚瑤女士是精心盤算過的。」

  「趁人之危。」陸偉只能用鼻孔出氣。

  「黎楚瑤女士並不是股權的真正所有人。」阿沐指出一項事實。

  「但老黎總全權交由她來處理。」這是另一項事實。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阿沐的眼睛在鏡片後眨了眨。「看似是海東集團非常高調的和我們爭奪這塊上地的主導權,但這只是黎楚瑤女士個人的虛張聲勢罷了。」

  陸偉聞言不禁皺眉。「所以呢?」

  「她要的不是那塊地。」阿沐說出最後的結果。

  對於這裡的盤根錯節,阿沐是知道一二的,但身為一個外人,能說的也就到此為止了——

  畢竟此時此刻,關於陸氏的經營權已經不單只是權力之爭,還摻雜了他們的家務事。

  陸偉心中非常明白,但他不希望把公司的事和美寶攪在一起來解決。「我會考慮的,謝謝。」他確實需要仔細的想一想。

  「太子。」阿沐在離開前忍不住回頭叮嚀,「千萬別挑錯了仗來打。」

  陸偉陷入深深的矛盾一問題似乎比過去更複雜了,雖然他知道楚瑤是不會真的落井下石,可一旦處理不當的話,澤宏和董事會就會趁此機會小題大作,那他之前的努力就全都付諸流水了。

  唉!這個黎楚瑤還真是愛亂添麻煩!

  事情不是那麼單純的生意往來。所以不會一下子就找到突破而變得峰迴路轉;也不會一下子就破局,讓他徒勞無功,陸偉在苦思數日無果後,就把這個難題暫時擱置,他的手裡還有幾個亟待解決的其他投資案,必須小心翼冀的處理,他相信根據「大數原則」來講,在這段期間,經過這麼多麻煩事之後,總能碰上一兩件好事吧!

  然而,就在今天,陸偉心頭頻頻哀歎——這個「大數原則」一定是有待商榷的。

  週六陸偉留在家中當個稱職「奶爸」,美寶去替她的媽媽掃墓。

  早上起床時,他的右眼就跳個不停:只不過是在書房接了通越洋電話的時間,兩個小傢伙就有本事把客廳搞得兵荒馬亂,再加上眼前這兩名不速之客,唉!還真是「精采」的一天。

  他看了看那兩個闖了禍卻仍不知反省的小傢伙此時有多麼的興奮——

  「Aunt、Uncle。好想你們喔!」叫得還真是親熱。

  「可是看你爹地的樣子,他好像不太願意看見我們。」女客率先提出質疑。

  「爹地不喜歡Aunt、Uncle來家裡嗎?」子聰不解的發問。

  「沒有,爹地很開心。」分明他是在撒謊,可絕不能讓小朋友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笑?」子皓也有所疑惑。

  「因為太過驚喜了,所以爹地笑不出來。」恐怕只有驚,沒有喜。

  「咳——」一個語音帶笑的男性嗓音開口道:「不要勉強,阿偉,你要是不高興我和楚瑤不請自來的話,我們可以回去。」

  這兩個傢伙!這裡是他家,他怎麼可以這麼的被動?不行!他得宣示自己的主權,告訴他們誰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誰才是一家之主」

  「怎麼會?來得好、來得好,兩位要喝點什麼?」嗚嗚嗚,還是不行。

  兩個小傢伙在他們的手裡。

  「Aunt,你們喝果汁好不好?那是媽咪新打好的喔!」

  這個小賣國賊,陸偉在心裡暗暗的咒罵。

  「好啊!那就麻煩阿偉了,我要果汁,阿謹是咖啡。」

  吼——使喚得還真順口咧!陸偉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進到廚房去準備。

  「我妹呢?」當陸偉再次出現在客廳時,楚瑤態度和煦如春風般的問他。

  「你能不能拿出對待寶兒的一半,不!用不著,五分之一的態度來應酬我呢?」陸偉忍不住抗議,當年她怎麼不會這樣?

  「我的態度哪裡不好了?」楚瑤不恥下問。

  「你……算了,寶兒去掃墓了。」陸偉放棄與她談判。

  這是個敏感的話題,令在場的大人們同時靜默了數秒,也同時觸發了很多的傷痛。

  「你們是來看她的?」陸偉在凌亂的客廳中找了個地方坐下。

  「不,事實上,我們是專程來找你的。」嚴謹環顧了一下客廳,很佩服陸偉還能找得到座位。

  「找我?看來不是什麼太好的消息。」

  「是不是好消息,全看你要怎麼看了,我們只是要來告訴你一件事,不過……『我們要在這裡談嗎?」

  陸偉也覺得在這麼凌亂的環境裡招待客人,是有些不妥。「嗯……等一下,你們兩個,媽咪讓你們抄寫的琴譜是不是還沒有抄完?」

  「可不可以明天再抄?」子聰開始討價還價。

  「你說呢?」陸偉俯視著小傢伙那雙和美寶一樣的眼睛。

  「好吧!」兄弟倆不情願的答應。

  「這才乖。」陸偉摸摸兩兄弟的頭,回頭看向楚瑤和嚴謹,「跟我來。」

  所有人來到和陽光室相連的小客廳,小客廳雖然面積只有大客廳的一半大小,擺放的傢俱也不多,但裝潢走的卻是精緻路線。

  陸偉先玄安置小朋友,看著他們在陽光室內老老實實的抄寫琴譜,安靜下來後,這才返回小客廳,在正對著陽光室門口的位子坐下。

  「你會不會緊張得過了頭?」嚴謹有些不解。

  「什麼?」陸偉被問得一頭霧水。

  嚴謹指了指在陽光室乖乖抄寫琴譜的小朋友。「我看你一直在注意他們。」

  「等你知道每年十四歲以下的小朋友因為父母疏於看管而造成意外傷害的比例有多高後,你就不會覺得我的緊張是多餘的。」陸偉沒好氣的說。

  「真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嚴謹聽得直搖頭。「說正題吧!我們今天來是為了股權的事。」

  「我想也是如此。」陸偉壓根不意外。

  「關於陸氏的股權部分,我爸今天正式撤銷對我的委託。」楚瑤說出今天的來意。

  「撤銷對你的委託?」陸偉的大腦已經開始分析數據。

  「沒錯,今天上午,我已經簽妥了所有的文件,預估應該在週一,陸氏就能見到正式的文本了。」

  「他要親自履行股東的義務嗎?」陸偉探究。

  「不,」楚瑤頓了一下。「他要親自行使股東的權利。」

  室內安靜了十秒鐘——

  「不可能!」陸偉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真的。」楚瑤的嘴角有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那是由衷的讚歎——他的反應很快嘛!

  「你在開玩笑!」

  「這是我爸親口講的——他要全部處理掉手頭的陸氏股份。」楚瑤的口氣有著不容置疑的肯定意味。

  「在這個時候?馬上就要開董事會了!」陸偉的音量拔高。

  「所以我們才會親自跑這一趟。」

  「我要見他!」

  「沒問題,我來安排。」楚瑤點點頭。

  「不過你不要指望能改變什麼。」嚴謹出聲。

  「什麼意思?」

  「依我看,爸爸已經做出最後的決定,陸氏的股份他是一定會脫手的,而且也一定會選在董事會召開前,將所有的程序處理妥當。」嚴謹講得相當肯定。

  「我的天,他甚至沒留給我能籌足錢的時間。」陸偉對於這樣的結果感到不敢置信。

  「如果你在資金上有困難的話,我很樂意幫忙。」嚴謹自己本身也經營了一家投資公司。

  「謝謝,必要時我會找你的。」陸偉這時才感覺到事態有些嚴重了。

  「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不清楚,我跟楚瑤也很意外,不過我想其中的原委多少還是和美寶脫不了關係。」嚴謹直視陸偉,「爸爸本來都不過問公司的事了,卻突然在她回來後,要開始親自處理這股票,這個時機點非常不尋常:況且不要說沒給你籌措資金的時間,他也不打算給其他人留時間。」

  「哦?」

  「其實爸爸要處理掉股票的事,」嚴謹的嘴角微微上揚,「是楚瑤偷回來的消息。」

  「偷回來的消息?」

  「對。」嚴謹繼續說給他聽,「爸爸根本就沒和任何人商量過這件事,本來楚瑤還以為被收回委託是因為爸爸不滿她之前在台中的開發案上一直針對你們,所以就想向爸爸解釋清楚,免得產生誤會。」

  「她就是一直在針對我們!」陸偉實事求是的順道指控一下。

  「要追究嗎?」

  「不,請繼續。」但識時務為俊傑,陸偉最後還是決定先忍住。

  「結果她去書房找爸爸,卻意外聽到爸爸交代律師準備好文件,說是要處理掉手頭全部的陸氏股權,但要暫時封鎖這個消息。」

  陸偉沉默了半天以消化這個訊息,然後提出疑問:「他沒有理由不讓楚瑤知道。」

  「他同樣也沒有理由不讓你知道。」嚴謹同樣感到不解。「這麼做的後果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獲利,澤宏不會、你不會,他亦不會——無論是在資產上,還是……美寶的事情上。」

  「但是他卻這麼做了。」看來黎家是鐵了心要把美寶的事和經營權攪在一起解決了。「多謝你們提供「情資」。」

  「我們又不是為了你,你不用太感謝我們。」楚瑤一向喜歡潑他冷水。「我是怕你萬一破產,我妹跟你在一起會喝西北風。」

  陸偉白了她一眼。「你放心,就算要喝西北風,也是我去喝。」

  「你還真是疼她耶!若是十年前有人跟我說,你會和那丫頭在一起,我鐵定不相信!」嚴謹搖搖頭。「你根本就受不了她那驕蠻的脾氣嘛!可是我這次見她,幾乎都不敢認了,她變好多喔。」

  「有差那麼多嗎?她以前是嬌一點,不過還滿可愛的。」自己的老婆,怎麼看都是最好的。

  「她……什麼時候會回來?」楚瑤是真的很想見美寶。

  「應該快了吧!她說今天晚上要下廚……」

  陸偉的話語還未說完,就看到兩個小傢伙興匆匆的蹦出來——

  「媽咪回來了。」子聰率先跑出去。

  「看到媽咪的車了。」子皓緊隨在後。

  「你們先坐,我去看看,」陸偉跟了出去,但走了兩步又折回來。

  「不要在她面前提剛剛的話題。」

  玄關處,黎美寶清脆的噪音響起。「親愛的,我回來了。」

  「媽咪!」老大水遠都是排第一名。

  「媽咪!」老二永遠都是不甘落下人後。

  「寶兒!」陸偉永遠都是殿後。

  美寶在心裡長歎,為什麼她明明先是跟老公打招呼,卻總是那兩個小鬼先到?

  為什麼明明陸偉的腿比那兩個小鬼長了不知多少,怎麼就沒有一次跑贏過兒子們?

  但誰教這就是他們的小朋友,無奈歸無奈,當兩個小鬼跑過來時——

  「媽咪的小寶貝,在家有沒有給爹地搗亂?乖不乖?」當個慈母還是第一件事,然後才是——

  「陸偉,在家裡有沒有想我?」美寶習慣性的將身子貼上去。

  「有,一直都在想。」陸偉接過提袋,和那個不離身的超大名牌手袋。

  「你們兩個怎麼這麼髒?臉上和衣服上沾的都是什麼東西?」

  陸偉拍拍她的肩,要她不必激動——光是這樣就生氣,那待會兒見到客廳裡的狀況,豈不是要發瘋?「先不說這個,寶兒。我們今天有客人。」

  「有客人?」

  「是Aunt和Uncle來了。」子聰趕緊跟媽咪報告。

  美寶抬頭看向陸偉,陸偉點頭確認。「他們來看看我們,順便跟我說些事情。」

  美寶不自覺緊皎住了下唇。

  「進去吧!」說著就要往客廳走。「他們在小客廳,那個……大客廳,剛剛……被火燒過。」

  美寶閉了閉眼,她就知道只有父子三人在家的下場是什麼,算了,那些回頭再說,先跟著陸偉去小客廳跟客人打招呼。

  「嗨,美寶,我們不請自來,希望你下介意。」見到美寶,先開口的是嚴謹,他推了推旁邊的楚瑤。

  「是……是啊!我們很想你,上次在飯店,你……你看起來很不舒服。」楚瑤有些語無倫次。「我們來看看你,身體好些了嗎?我們真的只是來看看你,你不要多想。」

  陸偉白了楚瑤一眼,誰問她了,真是的!

  「好多了,我……嗯……謝謝你們來看我。」美寶有些不自在的看向陸偉,而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

  「媽咪,讓Aunt他們在我們家吃飯好不好?」子聰好高興的建議。

  楚瑤的眼睛在瞬間點亮了,太棒了!她不在乎在他們家能吃些什麼,能乘機多拉攏一下感情才是真的。

  「啊?這個……當然好。」美寶有些措手不及,但也不打算反對。

  「我今天剛好買了很多東西。你們就在這裡吃飯吧!」

  「Aunt,我媽咪做飯很好吃喔!」子聰很驕傲。「她做的『甜蜜的紀念』很甜蜜。」

  「什麼是「甜蜜的紀念」?」楚瑤很好奇。

  「其實就是巧克力球啦……我平時很少讓他們吃,所以他們吃一次就說是『甜蜜的紀念』。」人多起來,美寶也相對的感到輕鬆許多。

  「那你們談,我先去廚房。」

  「要不要幫忙?我……」楚瑤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嚴謹給攔下。

  「這裡的廚房不是咱們家的,弄壞了可是要賠的。」

  「喂……」楚瑤大感不滿,嚴謹怎能破壞她想重建的姊妹情誼?

  「不用太心急,你會嚇壞她的。」等美寶離開,嚴謹拍拍她的手。

  「我怎麼會嚇她?」楚瑤委屈。

  「Uncle,你家有小妹妹嗎?」子皓奶聲奶氣的問。

  「晤——Uncle家沒有小妹妹。」說到這個,嚴謹的口氣裡流露出些許的失望。

  「那有小弟弟嗎?」

  「也沒有耶!Uncle家就只有Aunt和Uncle兩個人。」

  「為什麼?」子聰也不明白,不都是應該有爹地、媽咪和小朋友嗎?就像他家一樣。

  「這個……」嚴謹看向陸偉,他比較沒有經驗來應付這種場面,他該要怎麼說呢?能說是因為子聰的媽咪離開後,他們家裡一團亂,所以沒有精力養小孩嗎?

  「因為你們兩個很調皮,所以小弟弟和小妹妹都不願意出來和你們打招呼。」陸偉回答。

  「爹地騙人,Uncle家的小妹妹又下認識我們。」子皓髮現了漏洞。

  對於兒子的質疑,陸偉根本充耳不聞,打算要求小傢伙們先離開——美寶回家了,楚瑤接下來要說的就不適合小朋友聽了。「好啦,你們兩個去看看媽咪今天打算做什麼好吃的?」

  「爹地,你趕我們走,是要說小孩不能聽的秘密嗎?」子聰坐在地板上仰頭看著老子。

  「人人們總是有各式各樣的秘密不讓小孩知道。」子皓掛在陸偉的背上,晃來晃去的不想離開。

  「你們兩個的琴譜抄完了嗎?」陸偉可有的是辦法讓兩兄弟知難而退。「還是去找媽咪吧!」長子立刻做出決定,早就忘了媽咪才是要求他們抄寫琴譜的人。

  子皓爬下來,走到楚瑤面前,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Aunt,這個是給你的。」說完,兄弟倆一溜煙就不見了。

  「這是什麼?」楚瑤攤開來看,卻完全不明白意思。

  陸偉瞄了一眼就看明白了,「你就當是情書吧!」

  「哦?你兒子會不會成熟得太早了些?我看看。」嚴謹接過來看,上面歪七扭八的畫著一堆非常考驗成人智慧的圖形。「這是……要幹嘛?」看不懂。

  「那是他們心儀的耶誕禮物。」陸偉好心的說清楚。「你們可以從這上面挑一、兩樣送給他們。」

  「我的天!你們家的小孩吃的東西跟別人家的不太一樣嗎?」嚴謹不禁搖頭失笑。

  「陸偉,回頭能不能跟美寶說說,讓孩子們見見外公?」楚瑤只覺得百感交集。「這些年來,雖然我們一直都在爸爸身邊,但是我們知道,他過得很孤獨。」

  不要說是挑個一、兩樣禮物,就算是送一輛車當禮物都沒問題。

  「我也在找機會和美寶提這件事,是應該讓老人家看看孩子。」陸偉點點頭。

  「美寶還是很恨我跟媽媽嗎?」

  「你看她剛剛是恨你們的樣子嗎?」

  「那她為什麼不願意回家呢?甚至就連見一面都不願意?」嚴謹也不覺得美寶對他們有恨意,相反的,他倒是覺得從美寶的眼裡看到了……心虛!

  沉默良久,陸偉終於開口。「跟這個問題的答案比起來,我更願意選擇我們的婚姻。」

  ☆☆☆☆☆☆

  孩子們去看卡通了,美寶一個人留在廚房,此時她才真正開始感到焦慮與不安。

  要做些什麼好呢?陸偉是來者不拒,能填飽肚子就好:嚴謹的口味一直很重,酷愛紅酒;可楚瑤呢,楚瑤喜歡吃什麼?她最喜歡吃蹄膀、喜歡海鮮湯,還喜歡……

  對了,她今天做「甜蜜的紀念」好了,還可以烤蛋糕,楚瑤喜歡甜食。

  美寶仔細回想著每個人的口味偏好是什麼、飲食習慣是什麼,她想傾盡全力做一頓豐盛的佳餚讓每個人都滿足口腹之慾。

  她不是想炫耀自己是個超級全能的主婦,她只是……只是……

  「哦……天哪!」美寶有些洩氣的坐在廚房和餐廳相連的吧檯旁的高腳椅上。

  她只是想找個機會對楚瑤做些什麼,哪怕只是一頓飯也好,希望楚瑤能吃得滿意與開心。

  藉以彌補自己曾經的虧欠,畢竟和曾經年少時做過的事相比,她現在能想到的補償實在是太少了。

  想到過往,美寶感到有些喘不過氣。

  「看來主廚今天的狀況不太好?要不要叫外賣?」陸偉突然從後面抱住她。

  「叫什麼外賣,我馬上就要開始做了。」美寶靠向那片胸膛。「倒是你,怎麼沒有和他們聊天,過來監工嗎?」

  「我來拿啤酒,就看到你在這裡要頹廢。」陸偉摸摸她的臉。

  「哦?你們在聊什麼這麼起勁?」美寶仰起頭問。

  「在說你的壞話。」

  「我就知道。」美寶轉過椅子面對他。「當著「舊情人」的面說自己老婆的壞話,你死定了!」

  陸偉用力拍拍她的屁股,笑斥道:「胡說八道,什麼「舊情人」,我跟楚瑤只是同窗之誼好不好?」

  「切!還不承認,我可是有張開眼睛看耶!」順著陸偉襯衫的下擺,美寶把手鑽進去,牢牢的圈在他的腰上,她喜歡和陸偉有這種肌膚接觸的感覺。「你過去幾乎每天都要到她面前報到一次,還敢跟我鬼扯什麼『同窗之誼』?」

  「我那是想看你,傻瓜。」陸偉親暱的點了點她額角。

  「是嗎?」美寶笑瞇了眼。「你們剛剛說了我什麼壞話?」

  「想聽嗎?」陸偉挑眉問。

  「箅了,想也知道是什麼。」美寶用下巴支在他的胸前,仰頭看著他。

  「寶兒……」

  「不要說了,我要準備晚餐了。」美寶跳下椅子。「你要吃羊排嗎?」

  陸偉直視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你打箅和我談這個?現在嗎?」美寶的口氣開始有點挑釁。

  「你想吵架?」陸偉也面色不善起來。

  「我沒那個意嗯。」美寶也知道自己的態度有問題,趕緊靠近他的懷裡撒嬌、討好——陸偉就吃她這一套。「當一隻快樂的小鴕鳥也不錯啊!」

  「自欺欺人。」陸偉白了她一眼。「知道錯了嗎?」

  美寶馬上點頭如搗蒜。

  「要道歉嗎?」

  美寶趕緊把頭搖得仿如搏浪鼓。

  「切!」他就知道,肯承認錯誤已經是極限了;想要她道歉?他還是別白費力氣了;陸偉雙臂用力,把不聽話的美寶禁錮在懷裡,才剛想用自己的方式來懲罰她,就聽到身後的椎嫩嗓音響起——

  「爹地,我也要抱抱。」

  「我要舉高高。」

  天哪!有誰能來告訴他,說這兩個小孩不是他們的!

  美寶在他的懷裡笑到直不起腰,看陸偉的眼神,簡直是絕望透了。

  「你們兩個不要鬧了。」要開始變身全能主婦了。「爹地還有事,不能和你們玩。」

  她彎腰從櫃子裡拿出一碟花生遞給陸偉:「拿著這個,帶著你的啤酒,可以走人了,不然人家還以為你拿啤酒是要從種大麥開始。」

  陸偉低頭親親她的臉,轉身要離開。

  「喂,」美寶湊上前,俏聲問道:「楚瑤是不是來和你說公司的事?」

  陸偉點點頭。

  「是又有不好的事情嗎?」

  「不是。」陸偉直接否認掉。

  「是嗎?」美寶的臉上明顯的寫著質疑,他用那麼沉重的表情來否認,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說完,陸偉突然又貼近她的耳根,用只有她才聽得到的音量說:「客廳的那張地毯被小鬼們給毀了,我剛剛發現這把高腳椅還不錯,晚上我們來這裡好嗎?」

  「快去忙你的!」美寶聽了羞紅了臉。跺著腳死命的瞪他,都這個時候了還能想到那些。

  她真是服了他。

  「不答應?」陸偉的唇靠得更近了。

  「我也要親媽咪。」

  「我也要。」

  兩個小傢伙可是有樣學樣。

  為了趕緊打發掉他,不讓小朋友看見限制級畫面,美寶嬌嗔出聲,「好啦……」

  「乖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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