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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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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默嬋 -【嬌兒俏(降龍記牽情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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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5 00:04:2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柳樹林內枝桿扶疏,受雨潤澤的葉梢凝聚水珠,陽光一照便發出璨璨星芒,好不耀眼。

    他們一行人走了好一會兒,在狻猊抱怨濕氣太重之下終於定到另一個出口。

    「這兒直走便可到山下的村莊,那是另一個縣城的範圍,你們的追兵此時入山,必定得待上大半天,你們可趁這段時問離開這兒,相信他們越縣追捕需要一段時間。」它指著那繁華的村莊點明方向。

    「公子,你呢?」單燏輕問。

    雖然那山谷位置隱密,可追兵大規模搜山的話,難保不被找到,到時候,它若是被當成龍九子之一的話怎麼辦?反正那些人只要遇上妖,大抵都會當成龍九子捉走吧!

    基於自己的慘痛經驗,單燏不希望這只幫過他們的妖也淪為階下囚,尤其它對人類的仇視之深,只消望眼它便能全然明了。

    「我?」男子遙望他們即將起程的那一方向,妖眸情絲翻飛,「我得到那個地方去找她……」它低不可聞的喃喚了句:「椿槿……」

    椿槿?單燏聽得一清二楚,卻不知那是樹是花還是人名?

    「小燏,走了啦!你管它找誰啊!它自己一隻不會有事的啦!」狻猊一點也不為這適才與它打得難分難捨的同類擔憂。

    以男子那種陰沉冷騖的氣息,誰都曉得要退避三舍。

    「喔。」單燏好奇的眸光在男子身上溜轉著,她從未見過狻猊以外的「非人」,總是不意識的被它吸引,好奇的想多知道一些。

    「燏兒,走吧。」蒼挹玦見單廂對男子露出明顯的興趣,黑眸一沉,握著她的手力道加重。

    「等等嘛,玦哥哥,燏兒對它很感興趣。」單燏就像見了新玩具的小孩,直繞在「新玩具」跟前不願意離開。

    「興趣……」蒼挹玦只覺得單燏極可能是想將男子納為她第二隻「寵物」,有了一隻一天到晚吃不飽,又自大狂妄的狻猊不夠,還想納眼前這只彷彿全天下人都虧欠它、負了它、對人類一點好感也無的妖。「我看你不止是興趣吧?」

    「唔,你做啥拆我的台啦!」單燏發現只消自己一個眼神,或一句話,蒼挹玦便能猜出她的心思,他對自己的瞭解徹底,而她卻只知道他不似初時那般的好欺負。

    不公平!不公平啦!

    「你是一位好姑娘,配這位公子恰好,天作之合。」男子欣羨地望著他們一來一往,逐漸放下戒心,這兩名人類身邊跟著只非人的妖,對它卻一視同仁,相對地,它也會對他們另眼看待。

    「當然啦,開玩笑,看得見本大爺的人都是能人,而小燏和阿蒼兩心相屬,當然是天作之合啦!」狻猊說著說著競狂笑起來,好似單燏和蒼挹玦在一起都是它的功勞。

    「小猊,你的皮好厚,怎麼吹都不會破的。」單燏笑笑地弄亂狻猊的發。「公子,既然我們是同一方向,何不結伴同行,也好有個伴,省得你被追兵誤認為是我們的同夥。」

    「我是山精野怪,當然是你們的同夥。」男子不以為意,反而有些輕蔑的說,爾後它垂下眼眸,再抬起時,已是一片平靜無痕。「我不便同你們一道前往。」

    「是怕我們連累你嗎?」單燏還想多跟新朋友說說話。

    「不是。」男子牽動唇角,帶著深切的苦意。「我得稍作準備,總不能這般去見她。」

    「喔……」單燏點點頭,有些失望。

    「燏兒。」蒼挹玦拍拍她的肩,迎視男子,采出些許端倪。

    也許天底下並不是每對有情人都似他與單燏這般好運,無災無禍,只有後頭那荒謬的追兵,讓他們兩人的情感愈加堅定。

    「你們自個兒小心,帶著只暴躁的小鬼很辛苦的。」

    「你說什麼?你想再續戰是暝?來啊!本大爺奉陪,這次咱們就比到分出勝負為止,來啊!來啊!」狻猊一聽,掄拳擺出備戰姿勢,兇猛無比的叫囂。

    「小猊。」蒼挹玦環住它的腰,不讓它輕舉妄動。

    「放開本大爺,讓本大爺跟它一決勝負!哼!死冷血動物,我就不信打不贏你!」狻猊撩高衣袖,但人被蒼挹玦抱住,怎麼掙扎也得不到自由。

    「若是所有的人與妖都似你這般單純,以為打架打勝便能解決事情,也許天下就會太平了。」男子撇撇嘴角,顯然是看透了狻猊的小孩心性。

    「你你你……」狻猊氣得咬牙切齒,金眸眯得只剩一條縫。

    「公子,多謝你,若你日後遇上困難,請至泉州單家,找大小姐單燏。」

    「或至蘇州馳騁居找蒼挹玦。」蒼挹玦亦報上名號,取出一塊玉牌,上頭刻有「蒼」字。「公子拿著這塊玉牌至各地蒼家玉肆,或是有『馳騁』兩字的玉肆,他們皆會視為上賓款待。」

    男子靜靜地打量他們好一會兒,接過那塊郁綠的玉脾,那透涼的觸感讓它把玩了好些時間。「我記住了。」

    「哼!咱們下次再見,本大爺一定打得你落花流水,教你心服口服!」

    「不送了,你們千萬小心。」男子睨視狻猊,冷冷一揚唇角,轉身欲回。

    「尚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蒼挹玦輕喚。

    男子聞言停步,微側過首,未語即離,在它的身影隱沒在山中曲徑之時,他們皆聽見它若有似無的聲音,「我姓水,名承瀲。」

    「你裝什麼神、弄什麼鬼啊?!問你名字還得遲遲疑疑、猶猶豫豫,你是不是男人啊?!」狻猊因無法「證明」自己比水承瀲強而氣得直跳腳。

    「小猊,人都走了,我們也走唄!」單燏要蒼挹玦放手,牽住它的手,往山下走去。

    蒼挹玦也牽住它的另一隻手,三人成了個凹字,往山下定去。

    當他們走到山下,找到那塊湖口、彭澤兩縣界碑時,山頭傳來陣陣火藥的爆炸聲。

    「不知水公子會不會有事?」單燏有些膽心的回首遙望。

    「他比我們還熟悉那座山,應該不會有事的。」蒼挹玦見原本晴朗的天空開始快速凝聚烏雲,且隱隱閃著銀光時,便知水承瀲會安然無恙。

    「那隻冷血動物不會有事的,咱們快些走吧。阿蒼,我們接下來要上哪兒去啊?這兩個月來,咱們好像早離泉州遠遠的,可那些追兵好神通廣大,竟然對我們窮追不捨。」

    「有些是聽聞懸賞令,前來獵取咱們項上人頭的江湖人士,所以我們一路上麻煩不斷。現下我們到了湖口,可坐船,一路回蘇州。」蒼挹玦思前想後,決定或許坐船走水路,可以躲掉大半的追兵。「蘇州是我馳騁居的地盤,安全但也不安全。」、

    「我們在江西行省的範圍內,只希望江西行省沒有在捉狻猊。」單燏可不想自投羅網。

    「我曾聽祖父說過,捉狻猊的是江浙以及福建行省。」

    「蘇州也在江浙行省轄內……」

    「是以我說安全,卻也不安全。」

    「不過,天下對我們而言已無安全之地,只要我們三人一道,到哪兒都行。」單燏豁達的笑逐顏開,明亮的黑眸有著幸福的光彩。

    對她而言,此刻是最幸福的,也許日後會更加的幸福快樂,但她絕不會忘卻這份端始的心情。

    「三人一道……也是……」蒼挹玦低頭笑望狻猊,再微揚首笑睇單燏,視線相纏,洋溢著靜而柔的情感。

    「老天爺,咱們快些走唄!別再對看了,天啊……天啊……這個緊要關頭,你們就收斂點,等到上了船,到了蘇州,你們要怎麼看本大爺都不管,好嗎?」狻猊快被這兩情緒繕的氣氛給弄瘋了。

    它是不懂情啦!但至少還充當過紅娘,為月老牽得一樁好姻緣,即使它自得又自滿,可屢見他們這樣,它也是會受不了的。

    「咱們進城去梳洗一番,再找船搭。」單燏深吸口氣,輕咳幾聲。

    「還得找個大夫給你瞧瞧,你必定是受了涼。」蒼挹玦皺起眉頭,加快腳步。

    「還有還有,買香給我吃,我肚子餓死了,兩天沒吃飯了……」狻猊趕忙說出它的需求,深伯他們兩人忙著風花雪月,把它這大功臣給忘了。

    「是是……」

    身影漸疏,天邊悶雷大作,放晴未久的天再次密密斜織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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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不是……」單燏彎身拾起被風吹落地、飄飛至她腳邊的公告,上頭描繪著一條龍,但令單燏臉色大變的是「蚣蝮」兩個大字,還有「懸賞令」三個大字。「這是龍九子之一……咳咳咳……咳……」

    「別瞧了,只要不是小猊,倒也無所謂。」蒼挹玦摟著單燏問了客棧的小二哥,來到一家名喚「濟世堂」的醫鋪。

    「公子,夫人,抓藥還是投醫?」小廝見他們兩人前來,立刻迎了出來。

    「投醫。」蒼挹玦說明來意,扶著單燏坐下,而小廝則往內堂請大夫。

    他們到了湖口,不忙著搭船,反因單燏身子著涼而先行就醫,深伯小病成大疾,尤其是單燏這兩個月來跟著他到處逃亡躲藏,即使她沒埋怨,但俏顏上的疲態顯而易見。

    積勞成疾是最要不得的。

    「請問……兩位可排斥由女大夫看症?」小廝自內堂出來,面帶難色的問。

    「不排斥。」蒼挹玦撫著咳嗽不已的單燏背部。「只要能治好病的都是大夫。」

    「那好,實不相瞞,因為堂內另一位大夫出診去了,只餘咱們杜大夫的未婚妻白大夫在,因有些病人排斥給女大夫看症,是以才會有此一問。」

    「有勞小哥了,我娘子咳了好些天,還望白大夫多關照。」

    「哪裡,小的立即去請白姑娘出來。」

    片刻,一名身影纖長、氣韻冷柔、面容皎白、發烏若夜、眉宇間微鎖輕愁的女子出現。

    她凝視蒼挹玦與單矯,微微一笑,「請公子與夫人進內堂來,方便說話。」

    即使單燏未盤髻,她仍是稱單燏為夫人。

    於是,蒼挹玦和單燏也就將錯就錯。

    待進內堂,蒼挹玦暫行告辭至大街上去辦事,留下單燏一人。

    那女大夫為單燏把脈後,唇畔浮起一朵淡淡的笑花,「不礙事,不過是過度勞累,又遇連日下雨,有些著涼,我開一帖藥,照三餐服用——」

    「不知藥得吃多久才會痊癒?」單燏可不想在這兒待太久,若是失風被捉,一切都完了。

    此時,蒼挹玦自外頭走進來,在單燏身邊坐下。「大夫,敢問我娘子情況如何?」

    「不礙事,待我開帖藥。」她拿了毛筆寫下一帖藥方,召來小廝要他抓藥。「這藥是三天份,若是三天後仍末痊癒,再來。」

    「謝謝大夫。」

    「哪裡。」她唇角的笑花逸去,因單燏手中拿著的懸賞令。「夫人,可否借你手中的懸賞令一觀?」

    「當然可以。」單燏將懸賞令交予她,一邊端詳她的容貌,一邊同坐在她身邊的蒼挹玦交頭接耳,「玦哥哥,這大夫好漂亮,那杜大夫一定是玉樹臨風又英俊瀟灑,否則怎能攫獲美人心?」

    「說到漂亮,你也下差呀。」蒼挹玦替單燏理好鬢髮,柔情蜜意地望著她。

    「玦哥哥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做不得準的。」單燏嫣紅了雙頰,嘴裡雖是這樣說,可心裡受用得很。「燏兒覺得那白大夫明眸皓齒、溫婉柔媚,是大美人兒一個,如果我是男人,肯定娶這樣的娘子。」

    「那天下間不娶這樣娘子的相公豈不都是瞎子?」蒼挹玦好笑的問出她話裡的真意。

    「玦哥哥,你又拆我的台!再多幾次,我就不必討生活了啦!」單燏嘟起紅唇,不依的撒嬌。

    「你嫁給我不就不必討生活了?」蒼挹玦只是說笑,並不是真要單燏為人妻子後就在家掌理家務,那只會逼瘋這外向的女孩。

    且單燏能言善道、目光精確、手腕高明,對蒼家最為有利,蒼挹玦自知生性不擅交際又不喜言語,不適合繼承家業,足以才會累及早該享清福的祖父,若有單燏,相信她能補足他不足的一切。

    「我相信玦哥哥家大業大,必定有需要我的地方,像我這麼好的人才,擺在家裡當活動美人圖豈不可惜?」單燏相當清楚蒼挹玦的任性。

    必要時,他能與人相談甚歡,甚至八面玲瓏,可那不是他真正的本性,他只愛在幕後操控一切,不喜與人交際,或許非必要,他也不愛與人交談。

    這是她觀察得來的現象,可令她開心的是,對蒼挹玦而言,她並不是「不必要」的存在,是以她能享受到他的多話。

    即使那話常常是為了揭穿她。

    「那好,我還擔心你會誤會我的一片真心。I蒼挹玦一直未同她說明自己的窘況。

    「敢問夫人,這懸賞令何時發的?」白大夫久久之後才顫抖著聲音問,她不只聲音抖,連拿著懸賞令的手也跟著顫抖。

    蒼挹玦和單燏立時停下話語,四雙眼盯著白大夫失了從容的容顏。

    「不好意思……」注意到蒼挹玦和單燏的視線,白大夫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是我太急切……太急切想知道這則消息……」

    「不,不打緊。」單燏笑了笑,聲音微啞地問道:「大夫,這是方才我同外子尋濟世堂時在外拾著的懸賞令,由於我們夫婦初來乍到,,因此很是好奇……敢問大夫,這懸賞令上的……蚣蝮,是何物?」

    白大夫一聽這兩字,如遭電殛,平靜的表面碎裂,一雙水眸浮漾著傷痛。「是龍九子之一……沒想到……」

    她的聲音因唇辦過度顫抖而難以聽清楚,蒼挹玦和單燏對望一眼,摸下著頭腦的看著白大夫。

    蒼挹玦那雙黑眸沉宕溫潤,饒是觀察力再強,也瞧不透白大夫神情違變的原因,他乾脆把肩一聳,自懷裡掏出一塊木頭,拿出把刀來雕它的型。

    「沒想到怎樣?」單燏不似蒼挹玦那般漠不關心,她好奇得緊,眸子睜得大大的,生伯漏看、漏聽了什麼。

    白大夫臉色蒼白如雪,連唇辦的色彩也半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分明……分明就……」

    單燏靈眸溜轉,忽地想到一個可能性,因而拉拉蒼挹玦的衣袖,低聲耳語道:「玦哥哥呀,蚣蝮是近水的,你不覺得很熟悉嗎?」

    「有嗎?」蒼挹玦倒不覺得自己除了狻猊,還結識另一隻龍子……啊!

    他恍然大悟,與單燏眸眼相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怎會如此湊巧?咱們是什麼運道啊!」單燏有強烈的預感,水承瀲搞不好便是這縣城裡要捉的「蚣蝮」。

    「我想水公子應僅是一般的水妖,咱們的運氣向來平凡,不太可能……」那麼倒楣。蒼挹玦勉強笑笑。

    「可若真是,那……昨日炸山不就……」單燏不得不往更壞的方面想去。

    「炸山?兩位是打哪個方向來的?」白大夫一聽到這兩個宇,驚惶的問。

    單燏選擇噤聲,只因她不能確定白大夫是否會危害水承瀲,即使他們與水承瀲相交不深,可它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於是一個等著回應,一個不願回應,整個內堂寂靜無聲。

    「小姐,藥抓好了。」小廝的出現打破他們三人的沉默。

    「那我和內子也告辭了。」蒼挹玦收好東西起身,牽著單燏的手,兩人視線交會,情意纏綿。

    「請……請稍等……」白大夫捉住單廂的另一隻手,力道不大,是她的眼神將單燏留下的,她示意神態倏然變得警戒的蒼挹玦稍安勿躁。

    白大夫頗有顧忌的看眼小廝,強壓下那份慌張失措,低語道:「我想再替尊夫人把把脈,尊夫人的脈象與平常人有異,若是隱疾,早日診出,可早日治療,早日康復。」

    「也好。」單燏反握住欲走的蒼挹玦笑道。

    「阿福,你先出外堂去,我替夫人把脈。」

    「是。」名叫阿福的小廝眼神在他們三人身上溜了一圈後才出去。

    「白大夫,你看起來似乎有苦衷。」單燏硬是拉著蒼挹玦坐下,後者莫可奈何的跟著落坐。

    她苦苦一笑,「夫人,椿槿只是想問明,你方才所說的炸山炸的是哪個方向?這對我很重要,求你告訴我。」

    「椿槿?白大夫閨名喚椿槿?」單燏咬著下唇,輕咳幾聲,嗓音低啞。

    「是的。」白椿槿頷首,但她無暇顧及單燏的反應,只專注在「炸山」上。

    「那個方向。」單燏比了個方位,「我們是打那方向來的。」

    白椿槿的臉色更是慘白,毫無血色,她神色飄栘不定,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游離的心神。「是嗎?

    「是的,炸山也是待我們下山後就……砰。」單燏比了個爆炸的手勢,見白椿槿咬著唇欲止住唇辦的震顫,卻只是將唇兒咬得滲血。

    「白大夫?」單燏有些擔憂的喚著,「你還好吧?」

    「多謝……我很好,好得不得了。」白椿槿勉強一笑,手揪上胸口,捉皺衣襟。「夫人,真是對不起,強留你下來,只為這麼一則消息。」

    「不會。」

    「燏兒,咱們走吧。」

    「可是——」

    「不是咱們能管的事。」

    蒼挹玦朝她搖頭。單燏點了下頭,起身同蒼挹玦離開之時,還一直回頭看著坐在原地的白椿槿,她那空洞的表情深深印進她的心扉,教她不由自主的緊緊抱住蒼挹玦。

    「燏兒?」蒼挹玦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爾後放柔了眼眸,微揚唇角,輕問:「怎麼了?大街上好多人都在看我們喲!」

    「讓他們看去!」單燏將臉埋進他的頸窩,嬌小不及蒼挹玦下巴的身子在他懷裡輕顫。「讓他們看,他們會欣羨咱們,人家就是想抱你嘛……」

    「是嗎?」蒼挹玦低柔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吐出的氣息微拂過她的發。

    「嗯。」

    「你呀——」

    「怎樣?」

    「哭吧……別管是否丟臉,哭一哭會舒服些的。」

    「討厭啦……玦哥哥又拆燏兒的台了……嗚……嗚嗚……」低低的啜泣聲自悶在蒼挹玦懷裡的單燏口中發出。

    蒼挹玦帶著她到小巷裡去,不讓人再對他們指指點點。

    久久,單燏才聽見他自言自語似的低喃:「這九江府湖口縣還真會下雨啊……」

    如牛毛般的雨絲被風吹得斜飄,不礙人們做事,只是靜靜地、靜靜地飄著,在未落地前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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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5 00:05: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二月,春分。

    大地回春,欣欣向榮,愈往蘇州的方向天氣愈暖,讓人心曠神恰。

    「哇……哇……好濕,濕透了……小燏,咱們回泉州去也好過在這麼濕的地方生活啊!」狻猊穿著薄透的衣袍,一邊用袖子揚風,說著說著,它話鋒一轉,「啊,對了,你的生辰快到了,過了生辰,你就十八了耶!」

    「我的生辰……」遙望那似海般廣闊江面的單燏收回視線,低頭數了數,「真的快到了……哎呀,就算快到了,那又如何?我們還是在逃的身份,過啥生辰?而以往我也鮮少過生辰,反正你知、我知,這天是上天給我娘親和爹親賜下一個最好寶貝的日子不就得了?」

    「唉……你真不解風情!」狻猊大嘆其氣,「怎的有本大爺跟在你身邊,你還是如此的……遲鈍呢?」

    「我哪裡遲鈍了,你倒是給本姑娘我說來聽聽!」遲鈍?遲鈍的話這段坐船的日子狻猊又要餓肚子,有一陣於沒好香吃了!

    「小姐……我指的是你和阿蒼的事啊!」狻猊見單燏明顯想歪,只好出口將她「導回正途」。

    「玦哥哥?又關玦哥哥何事呀?」一提及蒼挹玦,單燏便集中全副的注意力。

    「你不覺得阿蒼近來很忙嗎?你們一兩天沒見著面開始變得很正常,以往你們可是天天膩在一起看得我都快煩死了,你們也不覺得煩。可這船就這般大,難道從船頭走到船尾,還得花上三天的功夫嗎?想想,你多久沒見到阿蒼了?」單燏沒注意到,狻猊可緊密的注意著呢!

    「我不知道耶!」單燏想了想,競不知自己多少沒見著蒼挹玦?…坦幾天我忙著與同船的曲家小姐談事情。」

    通常單燏不會無目的的找人攀談,是以狻猊一聽便直覺反應她是在拉攏生意。

    「談生意?你跟她談生意?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哪知道生意的事啊引」狻猊嘴角抽搐,對她連在逃亡中都能不忘「祖業」深感「佩服」。

    「不是啦,是因為我有天定過她的艙房,你知道嗎?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艙房的床鋪又軟,用的布料又高級,不像咱們住的艙房……唉……」果然逃犯與探親的干金小姐待遇有差。

    為免引人注目,他們住的是較中等價位的艙房。

    「所以?」一個聲音突然插進來。

    「所以……沒有所以呀……只是因為她無聊兼寂寞,每回都從窗子瞧見我跟你跑來跑去,完全不顧自己是女子的身份,一時好奇與我攀談,然後就纏著我不放。」單燏揮揮手,沒發現與自己說話的人是誰。「你就不知道那些千金小姐的生活有多無聊啊!幸好我有個獨特的娘、放任的爹,否則我說不定也會變成那樣……老天,光想就打冷顫。」

    「小燏,幸好你沒變那樣,不然我一定會悶死。」狻猊聽了跟著打哆嗦,整張臉都皺在一塊兒,恐懼的說。

    「是呀,真是嚇人是不?」那聲音附和。

    「是啊、是啊——」單燏點頭,點到一半發現自己眼前的狻猊適才早說過話了,而同她說話的另有其人。

    誰那麼沒品偷聽他們說話?轉頭一看,原本不悅的容顏一轉而為狂喜的笑顏,「玦哥哥!」

    蒼挹玦就站在她身後,笑看她與狻猊若無旁人的談天,幸好這是船尾,不太會有人來。

    「玦哥哥怎麼有空來呀?」聽接猊形容蒼挹玦似乎很忙;沒想到它口中很忙的人不一刻就出現在她面前。

    「我一直都有空,倒是你比較忙吧?」蒼挹玦好幾次要找單燏都撲了個空,今天聽她一說,才知她結交上同搭一艘船的小姐,這些天都在她那兒。

    「哪有,我被那千金小姐纏著,一定要我說些咱們在外遊歷的故事……哪有什麼故事呢?只有被追得快死掉,好幾次都差點被逮到又驚險逃過的經歷,可她卻聽得津津有味,真弄下懂她的想法。」單燏想,她這輩子大概都與「千金小姐」這個名詞所代表的一切無緣。

    要她捨棄現有的一切只能待在家中當個「千金小姐」,她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你該不會全都照實說了吧?」狻猊驚問。

    「怎麼可能?我編故事的功力可是盡得說書人的真傳呢!」

    「那就好,我以為你的腦袋被這逃亡的日子給弄糊了呢!」狻猊放心地籲口氣,「唉,讓本大爺擔心成這樣,你該自我反省了。」

    「嘖,誰才令我們擔心啊?是你耶!還敢大放厥詞!」單燏久沒打狻猊,看樣子它都忘了被打是什麼滋味了。

    風,輕緩拂來,有股異樣的感覺。

    「等等!」狻猊突然大叫,伸手捉住那股虛無的風,吞下去,咀嚼著,「嗯嗯……原來是這樣呀……難怪這些日子如此平靜……也是時候了……我還在想這個皇帝命可真硬……」

    雖說它可是活得比現世皇還久的精怪,久到它都不知道自己已歷經多少朝代,但這皇帝可掙不到它的一絲敬意。

    「怎麼了?」單燏皺眉問道,她從沒看過狻猊這般的舉止。

    「也許是這個天朝氣數已盡了吧!」蒼挹玦想起狻猊曾經說過的話。

    「喔?那是否代表我們就不會再被追殺了?」單燏才不關心皇帝的死活,她只關心他們是否能平安過回自己的日子。

    「我不知道,得問咱們的狻猊大仙。」蒼挹玦自懷裡掏出一支木雕的發釵。「來,這給你。」

    「送我的?」單燏接過髮釵來看,那是手工雕制而成的,沒有繁複的墜飾,但有精巧的紋飾。「好美。」

    她伸手撫上釵面的花紋,嬌羞不已,「這是玦哥哥第一次送我東西……」

    「你的發釵斷了吧?逃下山時弄斷的,可你還是用布條把它纏好湊合著用,本想刻支釵給你,但我只精雕玉,對木頭一竅不通,想放棄買現成的,可又不想就這麼……」蒼挹玦神態不自然地看著單燏,背書似的吐出一連串話來。

    「這就夠了,就夠了,這是檀香木,而且是紫檀,你一定找了很久才找著的吧?」單燏笑問。

    蒼挹玦點頭。

    「那這些天你不見人影,也是為了要雕支髮釵給我嗎?」

    「嗯,船上有個木刻師傅,所以我去向他討教。」紫檀木也是他向木刻師傅買下的,在湖口買的木頭被他雕得慘不忍睹。

    方知隔行如隔山。

    「我好喜歡,謝謝!謝謝玦哥哥!」單燏將頭上的發釵取下,然後背對蒼挹玦,「玦哥哥,你為我插上可好?」

    「嗯。」蒼挹玦拿過髮釵,替她插上,和狻猊對望一眼,後者朝他扮鬼臉,向他豎起了大拇指,就在蒼挹玦不明所以之際,即聽聞它開口——

    「看到髮釵就想起小燏那支考慮了半年好不容易不定決心去買的發釵,結果那天錢袋被偷,沒捉到小偷還惹得一身氣回家——」

    「小猊,我撕了你的嘴。」單燏聽狻猊重提這事,很是生氣的想撲上去,但她的腰教蒼挹玦給環住,拉向他。「玦哥哥!」

    「小猊,然後呢?」蒼挹玦聽出意味來,是以叫狻猊繼續說。

    「然後她就坑了妨礙她追小偷的那個人兩百兩。」狻猊曖昧的眼神在兩人之間來來去去,好不快活。

    「是我?」蒼挹玦幾乎是肯定的問。

    原來那日單燏那樣氣憤不只是因為他害她追丟小偷,還書她失了購買髮釵的機會。「那麼……那支釵……可是已被別人買走?」

    這話是對著單燏問的。

    單燏先是瞪眼狻猊,然後回道:「我不知道,因為後來發生很多事,就忘了要去看釵是否還在了,不過我現在有玦哥哥的發釵啦!我好高興。」

    蒼挹玦轉過單燏的身子,低首看她,「你以後看到什麼,想買就先買下來,可別再考慮個半年。」

    「才不,買東西的時候最忌衝動了,當我是商人時,我當然希望客人衝動些;可當我是客人的時候,我就會考慮很久——這樣東西是否值得我買?我買了之後會不會後侮?它是不是可以讓我喜歡很久?以上條件都具備了,我才會下手買的,考慮半年算是正常的了。」

    「你真是一個標準的商人。」狻猊哈哈大笑。

    「再說,你再說,別以為你現在有玦哥哥當靠山我就不敢教訓你——」單燏挽高衣袖,露出半截手臂,蒼挹玦見狀,連忙將她的衣袖拉回,再次環抱住她的腰,不讓她妄動。

    「玦哥哥!你太寵小猊了啦!」單燏跺腳。

    「我不是寵它。」蒼挹玦笑了笑,聲音滲入過多的不自在和沙啞。

    「阿蒼是想吃了你啦!」狻猊再次哈哈大笑。

    原本毋需言語的美好情境全教這殺風景的狻猊給破壞了。

    「閉嘴!」這回兩人皆異口同聲的要它住口。

    一個大浪交替,船身備受影響的上下左右大晃了好幾下才平息。

    「燏兒,你還好吧?小猊呢?」蒼挹玦抱著單燏跌倒在地,而狻猊及時捉住繩子,除了全身濕透外,也平安無事。

    「我沒事,死水、臭水,一看到水就想起水承瀲那死傢伙,沒一個可愛!」狻猊指著浪濤滾滾的河面大罵。

    「我沒事,玦哥哥呢?」單燏在蒼挹玦的保護之下毫髮無傷,只除了被浪打濕全身的衣物外。

    「沒事。」蒼挹玦低頭微笑,見著單燏衣料濕透,服貼在身上,心一晃,連忙咳了好幾聲,讓她先站起身,自己才跟著起來,視線定在單燏教水洗過的俏顏上,完全不敢往下瞥去。

    「當當」兩聲,兩人的懷裡各掉下一塊玉,單燏彎身將之撿起,攤放在掌心。

    「咦?」

    「呃?」

    「好像喔,這兩塊玉長得好像。」狻猊也湊過來看熱鬧,指出這兩塊玉的相似處。

    「對耶,真的很像。」單燏動手將它們接連好。

    結果大小有差的玉相符相契,成了一塊完整的玉琮。那是塊刻有紋飾的小玉琮,兩者的紋飾相合,顯示其原來是一個玉琮,後來不知被何人切成兩塊,其心思之巧,若不是它們同時掉出來,又同時比對,恐怕不會知道。

    「這玉……是我十一歲生辰,爺爺送我的,他說是護身符。」蒼挹玦也相信那是個護身符,於是一直戴著它。「還有,我爺爺說這玉會領我找到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那時我不相信,現下我還真有點信了。」

    由於玉做為服裝墜飾時,是有祛凶避邪、護身符的意義,是以無人懷疑它會另有他用,更無人會懷疑這玉是否還有失落的另一半。

    「這是我從小戴到大的,我還曾經問過爹親,為什麼不買大塊一點的給我,要給我這麼小塊的?原來他根本沒有買,是拿人家斷掉的那一小截。」單燏看著那玉琮,心情很是複雜。「爹親也真是的,要拿也不拿大塊的那個,為何拿個小塊的給我?」

    「好巧喔,會不會是阿蒼的爺爺跟小燏的爹有交情啊?」

    「我出生的時候家境還很不好呢!爹尚且不是個大宗的香商,才剛起步,哪可能結識玦哥哥的爺爺?!」

    蒼挹玦拿起原本屬於他的玉,掛上單燏的脖子,再把原本屬於單燏的小玉收進袖袋。「喏,由我給你也是一樣的。」

    「我爹該不會偷了你家的玉吧?」單燏憂心忡忡的看著垂在胸前的玉。

    她擔心的是未來的親家爺爺會對她印象不佳。

    「怎麼可能?我看這兩塊玉切口平齊,怕是有人刻意將玉琮切成兩塊的。」蒼挹玦倒是不在意,一塊玉琮能代表什麼?至多能代表他和單燏的緣分極深,兩人在尚未結識對方之前即已結緣。

    「是嗎?」單燏拿起玉仔細觀察,瞧不出端倪,嘟著小嘴。

    「小燏,你爹的人品還算不錯,你別因為他娶了小妾就這樣懷疑他。」狻猊倒是難得會替人說好話。

    「哼!我爹要真是好人,他就不會在京師納妾了!若不是那小妾肚皮不爭氣,蹦不出個兒子來,我還會有今天的地位嗎?只怕我早變成了曲家千金,只能等著家人為我安排親事,怎可能掌管單家在泉州的鋪子?又怎可能遇見玦哥哥呢?」要單燏說她爹好還是有些困難的,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爹是個老好人。「不過……不可諱言的,他是我爹,是生我、養我的爹。」

    「至少燏兒的爹娘都健在,不是嗎?」蒼挹玦笑笑地轉移她的注意力,不願她再想這些事。「對了,想想小猊先前所言,說不定我爺爺跟你爹真的認識喔!」

    「何以見得?」單燏問完話後,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狻猊見狀,朝她哈口氣,不一會兒,她全身上下與濕氣道別。它轉頭對著蒼挹玦又是一哈,蒼挹玦全身也乾了。

    「小猊,謝謝。」

    「不必謝我,阿蒼,你繼續說呀!我等著聽。」若不是想繼續聽下去,狻猊才不會那樣好心。

    「我們進艙房聊吧,這兒風大。」

    「好。」狻猊首先往艙房蹦跳而去。

    他們兩人則手牽著手定進去。

    長江闊連天,波浪綿延起,船載行旅人,捎往歸家處。

    蘇州

    小橋,流水,人家。

    拱橋一座接一座,河上舟楫往來一艙艙,垂柳因風而拂掠河面,點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這就是蘇州?」單燏坐在舟上,好奇的睜大眼眸看著岸上兩邊的人家,和這獨特的水渠橋樑林立的情景。「久聞蘇州有『水鄉澤國』的美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可惜狻猊老早睡著,連日來的「近水」,它對再美的蘇州景色也無動於衷,這反倒給了他們兩人難有的獨處機會。

    「是啊,蘇州美景遍遍,連人都男的英俊,女的美麗。」蒼挹玦囑咐船家在下一個渡口停下。

    「那泉州姑娘呢?」單燏指指自己,笑問。

    「泉州姑娘若人人似你,只怕天不就永無寧日了。」蒼挹玦點點她的鼻尖,調笑道。

    「好哇,你笑我。」單燏聽著船家唱的歌謠,聽得入迷,火氣全消。

    「我們就快到馳騁居了。」蒼挹玦在船靠岸時先行上岸,然後伸手扶持單燏。

    「喔?」這兒又與適才的景像有所不同,比較安靜,建築也比較典麗。

    才沒多久,只見遠處跑來個家僕,對著他們大喊:「少爺!少爺!」

    蒼挹玦定睛一瞧,發現是他們馳騁居的家僕,於是揮揮手,「蒼和,這兒。」

    「少爺,少爺,你終於回來了!」蒼和朝蒼挹玦行個禮,臉上的笑容真誠無偽,見著單嬌時,他的笑微逸。「少爺,這位小姐是……」

    蒼挹玦用眼神徵得單燏的同意後才介紹道:「她是你未來的主母,姓單。」

    「噢……」蒼和霎時明了,朝單燏行禮,「單小姐。」

    單燏笑著頷首。

    「少爺,轎子已備好,先前您飛鴿傳書回來時有交代要帶朋友前來,因此老爺吩咐我們多備了頂轎。」

    「先不忙,我同燏兒想走走。」見單燏還興致勃勃,不忍打斷她的興致,因而說道。

    「是。」

    於是一行三人徒步往馳騁居走去。

    「蒼和,老爺子身子骨如何?」

    「回少爺,老爺子身子骨硬朗,倒是先皇駕崩一事讓老爺多接了好幾筆生意,正忙著呢!」

    「先皇何時駕崩的?」

    「半個月前。」

    正是他們仍在船上之時,難怪未有所聞。

    「那先皇頒布的緝拿龍九子一事……」

    「少爺,新皇登基,斥先皇此舉為迷信、無稽之談,已下旨通令全國不可再尋龍九子,以免造成更多游民,使得國基大損。」

    聽聞此言,蒼挹玦與單燏心中大石放下,單燏這下子可高枕無憂了。

    「太好了。」

    「少爺?」蒼和不明所以。

    「沒事,希望新皇登基後能解決長久以來的游民問題。」蒼挹玦找了話搪塞過去。「這次爺爺接的是祭器和陪葬玉器嗎?」

    「是的,這些都將隨著先皇流芳萬世。」

    蒼挹玦點點頭,抬手要蒼和去做自個兒的事,馳騁居的橫區就在眼前。

    「馳騁居。」單燏輕吟,突然有些緊張的理理自己的衣著和頭髮。「玦哥哥,燏兒看起來還好吧?有沒有哪兒弄髒?頭髮有無雜亂?」

    「在我眼中,你永遠是最耀眼的。」蒼挹玦笑著拉住她忙亂的手,往大門走去。

    「等……等等啊……我……我先跟小猊住外頭客棧……等……等我心理有準備後再——」單燏跟著蒼挹玦,心頭慌得緊。

    「我爺爺不是吃人猛獸,你也不是創世大魔頭,放心。」蒼挹玦可不肯放過這次機會,單燏已有退怯之心,若是放過她,他們肯定又得等上好一陣子才能成親。

    而他已決定與她共度一生。

    「可——」單燏瞪大眼,逸去話尾,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情景,腳步也停下。

    「可?」蒼挹玦因單橘頓住腳步而回首。

    「爹……還有娘……還有二娘……」單燏指著從主屋一路和一名陌生老年男子走過來的一男兩女。

    「啊?!」蒼挹玦轉頭看著直走到他們面前才停下的兩男兩女。「爺爺,孫兒回來了。」

    「玦兒,來來來,讓爺爺瞧瞧,你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了,爺爺都快認不出你來了。」蒼海抱住孫兒,上下端視。

    「爺爺,孫兒沒有變,倒是爺爺看來年輕了好幾歲。」

    「塊兒,你何時這麼會灌人迷湯了呵?這位一定是燏兒吧?」蒼海看著一旁和爹娘大眼瞪小眼的單燏。

    「燏兒拜見老爺子。」單燏這才先將滿腹的疑惑給壓下,朝蒼海一福。心中已將自己和蒼挹玦一道罵到地獄一遊回來,面對蒼海,她怎麼也無法平心靜氣。

    「免禮、免禮。」蒼海瞅著單燏,目光柔和中帶著犀利。

    單燏一開始選擇迴避,但隨即一想,自己若是過分偽裝,那就不是她了。現下她面對的,是未來將要相處的另一家人,若是第一關通過,日後也會露出馬腳,於是——

    她揚睫,迎視蒼海的打量,兩人視線交會了好一會兒,蒼海才滿意的笑出聲,順順鬍子。

    「好好,玦兒,你帶了個好媳婦兒回來呵!好運吶,你有一個好女兒。」蒼海直呼單燏爹親單好運的名。

    「呵呵呵……呵呵呵……」單好運也順順鬍子,跟著呵呵笑。「哪裡、哪裡,老爺子,你的孫兒才是人中之龍,我伯我家燏兒配不上啊!」

    「燏兒精明幹練,人又嬌俏妍美,怎麼會配不上我家塊兒?你過謙了!」

    兩人當場開始互捧對方的女兒和孫兒。

    蒼挹玦和單燏都被弄胡塗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單燏真的不明白,看看娘親,娘親朝她吐舌,滿臉神秘,瞧瞧二娘,二娘欣慰無比的笑著,還用衣袖拭著眼角。

    「我突然有種被算計的感覺。」蒼挹玦頭皮發麻地皺起眉頭。

    「我也有。」單燏有種歷劫歸來又不小心踩入陷阱不得動彈的無助感。「玦哥哥。」

    「嗯?」

    「我想我們還是暫時別回蒼家或是單家了唄。」

    「嗯。」

    正當兩人取得共識,欲不引人注目的悄悄退不時,蒼海和單好運一人一個的拉住他們,往大廳走去。

    單夫人和單二夫人也跟了上去。

    春風,拂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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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25 00:05:2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怎麼了?小嘴噘得老高?」蒼挹玦將自單燏那兒拿來的玉串上比較長的線,重新掛回脖子,卻見坐在他身邊的單燏噘著小嘴,鼓著腮幫子,一副需要人噓寒問暖的模樣,於是開口。

    「我還在娘親肚裡的時候竟然就被我爹親給賣了。」單燏向來習於掌控一切,即使無法掌控,好歹也得知曉,即使無法知曉,好歹也要有人通報。

    可自己的終身就這麼被訂下,且還是自己的爹親提出來的,教她怎麼不嘔?

    原來,十八年前,她還未出生之時,單好運和夫人花光了嫁妝以償自祖父累積到單好運身上的債,兩人無債一身輕,開始為前途奮鬥,單夫人留守泉州,開了問香鋪,兼賣南洋雜貨,而單好運則負責載運這些貨到各大城市去兜售。

    一日,單好運因緣際會救了蒼海的命,蒼海那時染病,單好運好人做到底,散盡全身欲帶回泉州的錢財,照顧他直到他病好為止。

    蒼海感念在心,執意報恩,單好運想了想,於是將妻子肚裡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兒指給蒼海的孫子,也就是現在的蒼挹玦。

    兩人以蒼海身上的玉琮切大小,小的給單好運帶回去,大的由蒼海拿回給孫兒,當作日後相認的定情物。若單好運生男,無所謂,兩人可當一對好兄弟;若單好運生女,兩人便是一對未婚夫妻。

    之後他們一個回蘇州一個回泉州,雖未有聯絡,但這份婚約始終在他們心中存放著,直至單燏即將滿十八歲的這個時候。

    「嫁給我這麼不好嗎?」蒼挹玦笑問,手拂掠過她的頰邊,就著燭火細瞧她清妍的俏顏。

    「玦哥哥,你一點都不生氣嗎?一點點都沒有?」單廂小手搭上他的大手,輕聲地問。「其實我也不是覺得嫁你不好,只是咱們兩人打從一開始就被設計到最後,很不甘心——」

    「我們有被人設計陷害湊作一對嗎?」蒼挹玦揚眉,幽黑的瞳眸只駐留在單燏身上。

    「沒有嗎?」單燏腮幫子更鼓了。「那你又是為了什麼到泉州?不正是爺爺以傳家寶玉失竊的理由將你引來的嗎?還安排人家偷走香爐,將香爐寄放在我家鋪子裡賣,一路留線索讓你追來,也不想想你會不會遇到什麼意外、受到什麼苦……」

    一想起他們這兩個月的逃亡生涯,單燏一點也不覺得好玩,她只精於靠著一張嘴和比他人多了一點的心眼賺進大筆錢,即使撒點謊言、說話浮誇些,那都是為了生意。

    但逃亡,她不擅長,這兩個月,若只有她一人,而無狻猊和蒼挹玦同行的話,只怕她不到三天就被捉回去。

    「原來你在擔心我的安全。」蒼挹玦笑彎了眼

    「誰……誰擔心你的安全來著?我……我是在跟你說正事……啊……呵呵呵……別……別啦……」單廂說到一半的話因蒼挹玦的突襲搔癢而逸去。

    她和狻猊一樣都很怕癢。

    「原來你怕癢呀,伯癢還敢一直欺負小猊。」蒼挹玦擁著她,她嬌喘不已的笑癱在他懷裡。

    「玦哥哥,你太壞了,竟然搔我癢。」單燏全身沒力,連嗓音也軟軟柔柔的。

    「對不起羅。」蒼挹玦抱緊她,不讓她滑落,臉上滿是笑意,「你仔細想想,爺爺和岳父並沒有強迫我們一定要在一起不是嗎?至少我爺爺一直都沒有提過我有個未婚妻,他只是告訴我,有看到喜歡的姑娘就去追回來,只是我生性孤僻又少言,很少有女孩子喜歡,親事便一直拖著,也許我們注定要在一起,爺爺他們只是起個頭罷了。真正在一起的人是我們兩個呀,假若我們對對方都沒有感情,我不反彈,你也會反彈的。」

    「難怪你一點也不生氣。」單燏攀著他的頸子,開懷地笑了。

    「是不知該不該生氣。我承認對你的第一印象並不好,第二眼也挺差的,直到咱們能一道見著小猊,你護衛小猊的舉止,讓我開始對你改觀。」

    蒼挹玦的情感沉斂,而單燏的喜惡常掩於天花亂墜的言辭之下,兩人在某方面相似卻又是如此的不同,才會被對方牢牢的圈住。

    「呵呵,我真有那麼壞呀!」

    「你不壞,可心情差時就很壞了。」蒼挹玦明白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見著的是單燏最差的一面,但他寧願見到她最差的一面,也不願領受她那似真還假、探不清虛實的一面。

    「哼!」單燏冷哼一聲,嘟起的紅唇教蒼挹玦俯首給吻去。

    「玦……玦哥哥……」單燏輕吟低喃催化著蒼挹玦的情,他緊抱住她,幾乎控制不住內心奔竄的狂情,唇舌的逗弄再也滿足不了他們——

    「好哇!你們兩人藏在這兒,本大爺一醒來就只瞧見個陌生的宅院,肚子餓扁了也沒人理,好不容易找到你們,你們竟然在這邊談情說愛!」狻猊踢開大門,打斷兩人的耳鬢廝磨,哇啦哇啦的說了一堆,口水噴得滿屋滿室。

    「唉!」蒼挹玦無奈一笑,被硬生生打斷慾望可不好受,他輕推開單燏。「燏兒,你快些喂小猊去唄。」

    「小猊,你真是……」單燏瞅著狻猊,好氣又好笑。

    「怎樣?怎樣啦?」狻猊毫無自覺的拉著單燏。「快給我飯吃,肚子餓扁了,快扁了!」

    單燏將它帶著的香爐置放於桌,自懷袋裡掏出香粉,點起薰香。

    夜,深重,情人的心,交系。

    有人囁嚅地不知在說著什麼。

    有人喃喃地不知吟唱著什麼。

    那是在對我說話嗎?

    那是對著我唱的歌嗎?

    「這是給你吃的。」有人拿著一堆煙狀的東西湊到我面前,我嗅了嗅,覺得它好香,於是張大口將那些白煙吞進肚裡。

    「吃飽些,也好上路。」

    上路?上哪兒去?我不是都在這兒嗎?要上哪兒去?

    「答應我們,以後別再吃人了好嗎?人不好吃的,他們沒有你想吃的香菸,別再傷他們,好嗎?」

    人?我有吃人嗎?人……是什麼?

    「別再同它說話了,妖是不會理解的。」

    妖?指的是我嗎?我是妖?是妖嗎?那麼……妖又是什麼?是什麼?·

    我想動,卻發現自己的四肢全被鏈住,動彈不得,而眼前除了通天的火爐翕張之外,就是那炙悶的熱,好……熱……

    嗅,我記起來了,我原本一直住在炎山裡的,那兒也像這兒一樣,熱熱的、悶悶的,可是有煙,好多好多的煙,我一直不愁吃的,直到有一天……

    「可是爹,它只是肚子餓呀,若不是咱們村裡的人將它的食物奪走,它又怎麼會——」

    「住口!你也成妖了嗎?竟為一隻妖說話!會吃人的就是妖、是怪!是與咱們人不同的!」

    哪裡不同呢?人與妖……哪裡不同呢?我不明白,不明白……

    「呃……啊……」我想問出口,可我的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來。

    「茲」的一聲,一個小爐立即成形,澆上冷水,冒出白煙,我盯著它看,覺得它很醜。

    這是要做什麼的?

    「爹,它醒了。」

    「醒了也好,恰巧讓它知道傷害人的後果。」

    「爹——」

    「唱!」

    「爹……我不……」

    「唱!否則連你也封進去!」

    唱什麼?封進哪裡?我不懂……不懂……人們搶了我炎山之煙,我搶回來有何不對?有何不對?

    我不服!不服!我想動,想掙開這些束縛。

    不知足誰在我腦後打了好幾下,我頭暈暈、眼花花,好難過……

    恍惚間,我聽到個聲音對我說——

    「對不起……要將你封進香爐裡,這塊白玉是你的力量泉源,那香爐是你的血肉,從今往後,少了力量泉源的你無力傷人……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們……我們……我們只是害怕……但是有一天……有一天你一定可以遇到看得見你的人……一定可以……遇到戴著這塊玉的人……到時……你就可以……」

    然後,我只知道自己一直睡、一直睡,睡到有一天肚子實在是餓到不行,就醒了。

    可是醒了,肚子更餓了……

    於是我一直叫、一直叫,希望誰來喂我吃飯,好久好久,我叫了好久好久,終於有一天,有個小女孩站在我面前,盯著我瞧,我也盯著她瞧。

    「你是誰?」

    「我不知道。」

    「你幹嘛一直叫,好煩啊!」

    「我肚子好餓啊!」

    「餓啊?那糖葫蘆給你吃,只能吃一顆喔。」

    「我不要吃糖葫蘆,我要吃煙!」

    「給你吃東西你還嫌引哼!不要就算了!」

    「我肚子好餓啊!好餓啊!好餓啊!」

    「好啦!你等一下,我去找人。」

    那小女孩……後來我才知道,她叫單燏,而我,叫狻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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