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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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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私藏杏林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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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14: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拒絕當姨娘

在同一片星空下,皇家行宮的另一個院子里,俞采薇在知道宴席散了,才帶著銀杏來到主屋為潘威霖把脈。

這次狩獵要待上五天,藥浴不方便泡,因此她特別準備藥丸,效果是沒有藥浴好,但還是有六成療效。

兩人在出發前也事先協調過,出行從簡,她只要準備宵夜時的藥膳即可,因而把完脈後,潘威霖就開始品嘗她為他準備的一盅藥膳。

俞采薇原本想離開了,卻听他道︰「你先坐下,我還有話跟你說。」

她點點頭,無聊的她開始打量這間寢臥,當然比她住的要大氣奢華,但她特別注意到,與清風院的主屋一樣,這間屋里沒有郭欣的衣物首飾等物。

雖然知道他們夫妻是分開睡,可她沒想到離府後也是如此。

她承認她有些開心,而且也看出來了,潘威霖對郭欣不似夫妻倒像兄妹。

「在想什麼?」他低沉嗓音陡地響起。

她愣了一下,忙搖頭。

「明天要不要挑匹馬?這山林景致頗好,不一定要狩獵。」他頓了一下又道︰「你可以跟我一起,也不必擔心有暗箭傷人,我有做好安排了。」他不知道她在他身邊會不會有危險,所以也將天地玄黃叫來了。

她眼楮閃閃發亮,能與他策馬走在陽光下,她高興地笑道︰「好」膚如凝脂的臉上泛紅,添了股動人嬌色。

他嘴角一勾,「好,明天見。」

「嗯。」

俞采薇臉更紅,銀杏則努力讓自己的嘴巴不要笑得太開。

翌日,號角一響,雍華帝等人就策馬入林,潘威霖知道郭欣的騎射都不錯,自以前起就沒有拘著她要跟在他身邊,所以郭欣也跟著大隊走了。


潘威霖則帶著俞采薇要去馬選馬匹。

他一身黑色繡金勁裝,俞采薇則是一身銀白的緊身騎馬裝,兩人一黑一銀,相當登對。一行人到了馬,俞采薇自認騎術一般,因此管馬的小廝替她選了一匹溫馴母馬。

不過,當矜貴俊美的潘威霖從另一邊策馬過來時,他胯下的黑駒更漂亮,毛發黑得發亮,馬頭正中還有一縉閃電形狀的白毛,四肢結實高大,這一人一馬簡直奪人目光。

潘威霖一行多人,再加上幾名侍衛,策馬進入蓊郁森林。

正悠閑的策馬漫步,潘威霖看著他身前也慢慢踱馬而行的俞采薇突然勒住馬,她轉過頭來道︰「王爺可以先行,不用陪著民女。」

她騎術爾爾,箭術更是普通,潘威霖看出她的不自在,還讓後方保護的侍從退得遠遠的。

「本王又不能太受刺激,這樣慢條斯理的策馬而行,別有另一種閑適。看!有免子,你快射!」

聞言,她馬上轉回去,真的看到一只小白兔從草叢里跳出來,她眼楮一亮,立即拉弓,「咻」地一箭射去,但歪了,沒射中,她再射一箭,打到樹干,就見小兔子跳兩下,又回頭看她,動動耳朵,接著在她眼前蹦蹦跳跳的,消失在森林里。

「哈哈哈。」潘威霖放聲大笑,「沒想到俞姑娘的箭術這麼的『好』,佩服!」

「開心就好,不一定要見血,而且活蹦亂跳的兔子比較可愛……」她尷尬的解釋。

「原來是不忍殺生,的確醫者仁心。」他一臉稱贊,讓她小臉變得更紅。

俞采薇策馬上前,她決定不拉弓了,這樣隨意策馬行走,呼吸青草香就很舒服了。

潘威霖平時看她總是沉靜從容,難得見她如此輕松,眼楮含笑,嘴角微揚,在斑駁陽光的照射下,她整個人似乎都在發光。

他保持半個馬身的距離,跟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她,只覺得心情平靜,好像可以就這樣看著她很久很久,也不會厭倦。

可忽然間,俞采薇座下的母馬發出一聲嘶鳴,接著如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嚇得她驚呼出聲。

潘威霖臉色不變,立即策馬追去。

俞采薇慌了,迎面而來的風及樹枝飛快刮過她的臉頰,帶著幾分刺痛,她的心撲通狂跳,她下意識回頭,就見潘威霖策馬狂奔尾隨著,可她胯下這匹馬像瘋了似,愈跑愈快,她再回頭,潘威霖已看不見了。

她要冷靜!除了身後的潘威霖外,雍華帝來狩獵,謝總督派了人馬負責圍場守衛,還一日三回的巡視,也許等一下就遇見他們了。

潘威霖見俞采薇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差點急瘋。

他恨極自己不會武功,更恨他喊了天地玄黃,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當下他想起皇兄每一次夏獵總會安排暗衛保護他,但他剛剛吹響笛子召喚他們,同樣無人現身!

他黑眯半眯,拼命抽鞭打馬,最後干脆拿箭矢直接往馬一插,馬兒吃痛,奔馳如風,終于讓他看到前方的銀白色身影,但前方就是斷崖!

「俞采薇,快,跳下來!」他朝她咆哮。

俞采薇被馬兒顛得頭昏眼花,她只能緊緊抱著馬脖子,想著它總會累,到時候自然會停下,但她听到潘威霖的聲音了……

「快啊,前面危險,俞采薇!跳啊!」

她視線已模糊,但她相信他,她閉著眼楮,松開手,被顛下了馬背,可她沒有感受到預想中的疼痛,反而跌入一個溫厚的懷抱中。

耳邊傳來一個悶哼聲,緊接著在草地上一個又一個的翻轉,許久才終于停了下來,她這才睜開眼楮,喘著氣,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潘威霖,他也跳下馬了!

突然間,她感到一陣陰涼的風拂過身體,她轉頭一看,瞬間頭皮發麻,他們竟然就躺在懸崖邊,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要跌入萬丈深淵了!

瞬間,巨大的恐懼包圍著她,她不禁顫抖起來。

「別怕,我在。」他緊緊抱著她,緩緩挪動到安全的地方後,她才大大的松了口氣。正要起身,他卻將她抱得更緊,緊到她都要喘不過氣來了,也是這時她才發現他也在顫抖、也在害怕。

「沒事了,還好你沒事。」他慢慢松開箝制她的雙手,看著她的雙眸,神情痛苦卻又帶著笑容,「本王的女神醫可不能有任何意外,本王這條命還要靠你……噗——」

驀地,他噴出一道長長血箭。

俞采薇臉色倏地刷白,急忙起身替他把脈,糟了,他情緒起伏太大,毒發了!

好在她腰間的針灸包及急救藥丸都沒掉,她先喂他吞下藥丸,再用針灸來壓制他身上的毒,只是難題來了,她不知道這是哪里,有沒有超出獵場範圍。

她抬頭看著他們滾下來的緩降坡,一片綠草如茵,看來他們還是受老天爺眷顧的,她此時才有空檢視他身上有無其他不妥,還好坡地上又濃又密的綠草猶如毛毯,只受了一些小擦傷,被他保護著的她更是沒事。

但潘威霖看來很不好,吐血讓他體內的毒變得沒那麼容易壓制,最好還是能回行宮,那里有更多的藥材可以使用。

她試著大喊幾聲,但寂靜的森林里,除了沙沙的松濤聲,不知名的鳥叫蟲鳴,就是沒有人聲。

她下了決定,「我們先不移動吧,也不知在哪里,但總有人找過來的,對吧?」

潘威霖僅點頭,沒說話,奇毒發作,那鑽進四肢百骸的痛楚又開始折磨他的身心,他怕一開口就申吟出聲。

然而好幾個時辰過去了,竟然都沒人尋來,這段時間,她給他喂水,也摘了野果要喂他,他卻搖頭,她只能繼續守著他。

在听到偶爾傳來的幾聲夜蟲唧唧聲,這才發現竟然已是黃昏時分,山上吹來的風已有點涼意了。

眼看再不久天色就要完全暗下來,俞采薇坐不住了。

「不行,我們得先找個地方待,夜里有一些動物出沒,我們在此很容易遇險,王爺先在這里,民女很快就回來。」

潘威霖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身影,想著她真是出乎他意料的勇敢,這麼快就冷靜下來。他不由得想到起單純又不諳世事的郭欣……不,她不單純,只是他也從沒真正用心去了解過她,不過若是她,此時應該是哭得梨花帶雨,求著他想法子快快月兌險吧。

俞采薇很快就去而復返,她攜扶著臉色慘白的潘威霖來到一處山洞中,並撿了不少干柴升火。

半躺靠在石壁上的潘威霖看著洞外,幽暗的山峰、高聳入天的森林,銀白月光透過樹林灑在洞口,升起的火堆光影隨著夜風搖曳,映亮了俞采薇絕美的容顏。

潘威霖微微合眼,他身子極不舒服,但他極力忍著,不想最後竟發起燒來。

俞采薇讓意識已混沌的他平躺下來,把脈後,確定他體內毒素又在躁動流竄,她只能再施針壓抑毒素,山洞里恰巧有清澈水流沿洞壁匯流成一灘,她撕了塊里布,替他擦拭身體好降溫。

也不知過了多久,潘威霖張開眼楮,極力忍著身體痛楚,雲淡風輕地看著她,笑說︰「在本王無識意的狀態下,看了又模了本王的身體,俞姑娘可要負責的。」

「只是權宜之計,王爺想多了。」她臉有些漲紅。

「你可知道京城多少美人兒都想做你現在做的事,也不知你上輩子燒了多少好香,才有此時的權宜之計。」他其實不那麼痛了,只覺得身體燙,但總算有精神跟她說說話,也在調侃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俞采薇索性不說,擰了布,輕輕擦拭他的臉,也挪到他的眼楮,遮住那讓她愈看愈慌亂的瞳孔。

她身上一直有著股淡淡的藥香,這味道讓人會不由自主的平靜下來。

見他沒再繼續說話,她便不疾不徐地擦拭他微燙的身體,驀地,他出聲道——

「本王這身體,你還滿意嗎?」

聞言,她心跳忽地漏跳一拍,抬眼看向他,只見他眉如墨染,雙眸盛著細碎的光芒,透著無賴邪氣,彷佛出塵月兌俗的仙子染上煙火,變得有血有肉。

這樣的他,讓她有些不敢直視,立即低下了頭。

「高偉倫配不上你。」他又突然說道。

山林寧靜,偶有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聲響,也不知是否是錯覺,她覺得兩人的心跳聲好像愈來愈大。

「報恩有很多種方式,老夫人想要的,本王也可以給,你別把自己給糟蹋了,好不好?」他的聲音帶著點誘哄。

俞采薇緩緩抬頭,對上他溫柔的眼楮,她承認她動搖了,與他相處愈久,她愈管不了這顆悸動的心,「若是如此,就換我欠你。」

「我願意讓你欠,這一世你若還不了,下一世再還也行。」他輕笑道。

這句話就像一片羽毛,從她的心湖輕輕的劃過,泛起一陣陣漣漪,她眼眶微紅,「我不想欠到來世。」

他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那很好,今生事今生了。」他微微閉著眼楮,掩飾心里的強烈渴求,「本王在京郊有一座美麗的山莊,湖里的魚兒正肥,你可以先陪本王去住上幾日,我釣魚,你畫畫,咱們再對弈,接著享用鮮女敕的肥魚料理,月下散步,再彈奏一曲,琴瑟和鳴,日子賽神仙……」

時間慢慢流淌,夜更深了,俞采薇拾來的枯枝已經燒完,火堆的火漸漸小了,夜風卻變得更涼,察覺到她微微顫抖,他想也沒想就道︰「我們躺在一起,比較溫暖。」說罷,在她還沒回過神時,他就動手將她擁在懷里。

她僵硬著不敢動,卻清楚地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只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撞出胸腔。

「你不用擔心我會做什麼,你應該听過,外傳我那方面是不行的。」他聲音沙啞地道。

她咬著下唇,思考一下,還是開口,「我是大夫,幫你把過脈,房事無礙。」

他低低笑了出來,他很久沒有產生過了,對那事也興致缺缺,可那一次她中藥時,兩人的親密接觸卻讓他連作三日春夢,之後也有發生過幾次,不想現在她就在他懷里,與他相貼……

「唔!」

俞采薇詫異地瞪大眼楮,那印在她唇上的溫軟令她腦袋一片空白,但隨即感覺到他的舌頭試探著探入她的口中,她被動地承受著,只覺得臉燙得就快要冒煙了。

潘威霖很早之前就想這麼做了,他探舌觸踫她的丁香,但淺嘗即退沒有再冒進,他凝望著她,見她唇上水潤潤的,那是他品嘗過她的證據,想到她甜美的味道,他喉結不禁上下滾動,想再來一次,又見她羞慚低頭。

「是我情難自禁,逾越了,但不知道今後還有沒有這個機會,所以屈服了心底最深處的渴望,放縱自己一回,抱歉……」

她眼眶微紅,「你今後肯定還是好好的,有我在,一定會讓你沒事的。」

听到這話,潘威霖將她柔軟的身體抱得更緊,他的心悸動著,貪戀地汲取她的溫暖。

他愛她的堅韌執著,她的理性聰慧,還有對他付出的一顆心,他想靠她近一點,再近一點,他想要擁有她。

她沒有掙扎,安靜地留在他懷里,她喜歡這個懷抱,真的很喜歡。

兩人先後睡著了,但入夜後,潘威霖又起了兩次燒,她忙著為他擦拭身體,幾近天明才疲累地窩在他身邊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長了些,仍是俞采薇先醒過來。

不知何時,金色陽光灑落在他俊俏臉上,給他臉上鍍上一層金光,而他強而有力的手臂仍擁著她,兩人的發絲交纏,一如畫舫上發絲飛揚的那一日。

皇家行宮中,燈亮了一整夜。

昨日雍帝華一行人自上午進森林狩獵到傍晚夕落時,多數人都帶著獵物回來了,但凌陽王跟俞女醫卻遲遲不見人影,望穿秋水的小順子跟銀杏慌得不知道怎麼辦,而郭欣這個天真無邪的王妃更是哭腫了眼楮。

雍華帝派人進入山林尋找,但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甚至都過了一夜了,都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算沒消息,找到八個人。

大廳里,雍華帝怒視著跪在下方的天地玄黃,還有他安排在他身邊保護的四名暗衛,「飯桶,全都是飯桶!你們是先帝,還有朕挑出來最好的影衛,保護皇弟一人,竟全都遭人暗算昏迷,你們可真是……」

八人頭垂低,不敢吭聲,也無話可說,他們就在一定距離內,遠遠看著潘威霖跟俞采薇在安全區域策馬漫步,卻突然間覺得頭暈胸悶,再來就沒了意識,等醒過來時,八人同在一廢棄山屋里,四下無人,根本不知道著了誰的道。

郭欣坐在另一邊,看著這八人仍不忘啜泣,但眼底閃過一絲快意,似有若無的看了雍華帝一眼,他安排的這出戲真的好看,先在這八人的吃食做手腳,又安排馬夫在前采薇選的馬身上動手腳,潘威霖見俞采薇出事,肯定會救她的,就不知道他毒發了沒?是否正在生死關頭里掙扎?

雍華帝大發脾氣,掃掉一桌早膳,乒乒乓乓,湯湯水水的,落得一地殘藉。兩旁,顫顫巍巍的跪了一地的宮女及太監,四下卻是靜寂無聲。

而蘇妍謹袖內的手也是緊握著,她擔心俞丫頭,也是一夜未曾合眼,眼下青影明顯。

「找到了,找到了!」

驀地,外面傳來歡喜的大叫聲。

經一夜驚魂,雍華帝狩獵的興致全無了,考量到潘威霖毒發,幸虧俞采薇處置得當,除了身體較虛並無大礙後便返回京城。

他一路陪著弟弟回到凌陽王府,還再三叮囑郭欣跟俞采薇,仔細照顧潘威霖後才回宮。

馬車里,雍華帝的嘴角是上揚的,若不是要維持好形象,他很想大笑。

一箭三鵰,一是讓他親愛的皇弟再重溫殊心病發的痛苦,二是趁機教訓天地玄黃,他登基後曾私下找過他們,要他們為他所用,但四人拒絕了,還拿先帝來壓他,這次護主不力,仗刑五十大板,雖然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第三,就是謝皓南,他讓他坐上京衛總督的位置可不是信任他,而是要讓他能自由進出皇宮,看得到卻永遠得不到他心里的那個女人,而這一次,圍場安全出現問題,又抓不到是誰在作怪,他也理所當然地吃下五十大板。

清風院里,郭欣正靠在潘威霖懷里,愧疚地握著他的手,難過地說著她應該陪在他身邊,而不是自己去玩雲雲。

潘威霖從沒有一次這麼希望郭欣離開,他不想看到俞采薇避看他的樣子,他能想像得到她的難受。

「欣兒也累了吧,趕快回去休息,我這里有俞姑娘還有小順子。」他的口氣還是溫柔的。

郭欣道︰「好,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她好失望,他怎麼就沒有死在森林里呢?

俞采薇低著頭,明知潘威霖對郭欣溫柔是應該的,但一想到森林里兩人的親密相擁,再看到他將郭欣留在懷里,她心里就悶悶的。

郭欣已起身,走到俞采薇面前,「那就再麻煩俞姑娘了。」

潘威霖已將他跟俞采薇如何遇險,又被找到的經過略述,雍華帝及大多數人都知道俞采薇又幫他逃過一次死劫。

但俞采薇知道他隱瞞兩人相擁而眠等較親密的事,對此她是感激的,她沒名沒分卻與他相擁而睡,這事若傳了出去,她不敢想像會有什麼蜚短流長傳出。

郭欣出去後,潘威霖跟俞采薇四目相對,他說︰「過來。」

小順子跟銀杏都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過來。」他又說。

她搖搖頭,「王爺這一次吐血,解藥制作迫在眉睫,民女必須回去藥材室。」

俞采薇,若我納你為側妃……潘威霖很想問她這句話,但他還是咽下了,這次出事,實在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他得仔細調查清楚。

「好,你先回去。」

俞采薇出去了,小順子走進來,身後還跟著神情凝重的梁森。

潘威霖揉揉眉心,問︰「天地玄黃如何了?」

梁森拱手,「好在他們平時身體極好,躺上半個月就沒事了。」

聞言,潘威霖點點頭,停了片刻,才吐了口長氣,「是因為我,俞姑娘才身陷危險。」

小順子跟梁森互看一眼,這話听來沒頭沒尾,但他們都知道緣由。

謝皓南受了杖刑後,即派人過府報告調查結果。

俞采薇騎乘的母馬落入懸崖,無法出馬匹身上被做了什麼手腳,但馬夫吞毒死了,問及與他較交好的家人朋友也問不出什麼。

天地玄黃與四名暗衛,雍華帝已經查問過,也是沒有任何進展。

謝皓南雖然向雍華帝稟明會繼續查下去,但事實是,他根本沒任何線索可以追蹤。他還透露了另一件怪事,他安排二十名侍衛在潘威霖走動的安全區域巡視,但這二十人跟天地玄黃等八人一樣,被找到時也是中了迷藥,據他們說,出事時,完全沒有任何征兆,只記得聞到一陣淡淡異香,接著就紛紛昏厥倒地。

那塊區域每一年都是劃給潘威霖一人獨享,俞采薇一個只會鑽研醫術的小姑娘,京里認識她的也沒幾人,她也沒跟人結仇,她會出事,絕對是被潘威霖波及,但更可怕的是,幕後主使很清楚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梁森跟小順子互看一眼,再看著主子,異口同聲的說︰「那個人是王府的人。」

「不是王府的人,也一定跟本王很熟。」

俞采薇回到藥材室後,就吩咐銀杏將書房的一些資料拿過來,卻見銀杏眼楮賊兮兮的,好奇地問︰「姑娘跟王爺在外孤男寡女的過一夜,什麼都沒發生?」

「你希望發生什麼。」她反問回去。

銀杏吐吐舌頭,回去書房拿了一疊資料又回來,八卦魂熊熊燃燒,但姑娘就是不給力啊。

俞采薇開始忙碌,她出發去夏獵前,就將她琢磨出要制作殊心所需的所有藥材及物品寫出來,交給了梁森。

梁森動作俐落,將她所須的藥材井然有序的放在藥櫃里,另外,還有好幾個鐵籠盒的小老鼠。

俞采薇就著藥方開始處理藥材,這需要花一段時間,她沒打算制成藥丸,藥湯最好,屆時,拿捏好分量再丟幾個肉干進去,待泡得差不多,就是小老鼠的點心了。

她間隔著時間喂泡過毒藥的肉干給老鼠吃,同時觀察老鼠的動靜,一面將另一張琢磨出的解藥,以同樣的方法適量投喂,若是無效,就得再琢磨少了哪味藥材,或是用了不對的藥材。

銀杏見她如此慎重其事,都不敢吵她,乖乖地當個稱職的小幫手。

俞采薇一日一日的試,夙興夜寐,把脈的事轉交給府醫,而藥浴時的針灸暫停,藥膳及煎藥原本就有人接手,所以她並不擔心。

藥浴時針灸雖然有效,但拔出的毒素有限,她太想治好他了,她心里有一種不能對外人言的打算,可這個前提是要讓潘威霖解了毒,她才能進行下一步。

潘威霖每次毒發就得臥榻十幾日,才能養回被狠狠折騰過的虛弱身體,因此對俞采薇單方面地決定把脈換人等事,即使再不悅,叫小順子喚她來,她也以制作解藥為由拒絕,他再不高興也不能奈她何?

但在第七天,他能起身後,雖然身體虛弱,仍堅持來到听雨閣的藥材室,不讓銀杏通報,還要小順子把她帶走,顯然是想跟俞采薇獨處。

俞采薇精神還行,只是睡眠少,吃得少,氣色有些蒼白,在一長桌上,有近七個小小的鐵盒子,里面都有小老鼠,有的看來奄奄一息,有的活蹦亂跳,狀況各有不同。

她太專心了,沒發覺到他進來,不經意抬頭,乍然看到他,還被嚇了一大跳,撫著胸口瞪著他。

「沒想到本王這張臉也有嚇到人的一天。」這話極諷刺,也可顯示他心情有多欠佳。

俞采薇是大夫,自然看出他身子還虛,連忙扶著他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溫茶喝。

潘威霖來者不拒,但一雙控訴的眼眸緊緊盯著她。

她被盯得心虛,只能向他解釋是為了盡快配出解藥,抓對藥材分例多少,必須連續觀察這些小老鼠吃下解藥的變化,只能守在這里。

「我沒怪你,知道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但我想知道,你這麼努力,不眠不休的想為我做出解藥的原因,我要听真正的原因。」他定定的鎖住她的眼楮,讓她避無可避。

她吸了一口長氣,道︰「王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民女曾說過,一定會治好王爺的毒,讓王爺可以跟著沈大哥走遍天下。」

「還有呢?你在本王無意識的狀態下模了本王的身體,難道不用負責?」

聞言,她小臉驀地一紅,想到幾天前在森林的事,在這幾日卻被她刻意遺忘。

她道︰「那是、那是權宜之計。」

「那還有什麼原因?本王脾氣不好,還要忌大喜大怒,可我現在隱隱要冒火。」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她。

「竟敢威脅大夫?這是最不明智的事,沒想到才名滿天下的凌陽王也會犯這種蠢事。」

她也火大了,直接走到長桌前搗鼓那些藥材,不想再跟他談下去。

潘威霖掃了長桌上各式藥材一眼,「你這麼急著做解藥,是想離開吧。」

俞采薇的臉刷地一白,她的確是這麼打算的,她的感情已徹底淪陷,若再留在他身邊……

她有婚約,而他有妻子,就算潘威霖能許給興寧侯府富貴榮華來換掉她的女圭女圭親,但她也只能是他的妾室,日後她的兒女只能喚她一聲「姨娘」,兒女是主子,她卻成了奴……

她不要這樣!但她怕,怕自己會為愛妥協,所以在她仍有理智前,她得離開王府,離他遠遠的,但她放心不下他,所以她要做好解藥,解了他的毒,只要他能好好的過日子,她便沒了牽絆。

「你到我身邊解毒是因為你的外祖母,因為那份養育收留之恩,實際上從來不是因為我,對你來說,總歸我能解毒就成了,我這個人活得快不快樂並不重要,是不是?」他面無表情地質問她。

俞采薇咬白了下唇,她想否認的,但說了又能如何?

見狀,潘威霖面露苦笑,俊逸臉上有受傷的神態,「本王沒愛過人,不知道愛原來會這麼傷人,比毒發時更要痛。無所謂了,我這樣一個人何必活著,我在乎的人視我為無關緊要的存在,打算交差了事就拍拍走人……」

她咬著下唇,想大聲喊出她沒有,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她只道︰「王爺現在是自暴自棄嗎?」

「你呢?森林那天,本王昏沉之際,全身上下都被你模遍了,你怕本王要你負責,就想趕緊跑了?」

「在醫者眼中沒有男女之分。」她其實是有避開重點位置的,但她就不懂了,他為何一直要將話題繞到這件事來。

「後來,我們也睡在一起了,你還是想一走了之,不願負責任!」

「我……」她不能否認跟他睡了一晚,因為她醒來時,仍窩在他的懷里。

「俞采薇,我只想听你說你愛上我了。」他終于說出心里最深的渴望。

她怔怔地看著他,愣了片刻才低聲說︰「何必為難我,只是讓我徒增傷心罷了。」

「你承認你愛我了。」他根本不去管她的下半句話,開心的一把拉起她將她擁在懷里,「我這一輩子,曾經有想要的東西,但因為這個破爛身體不得不放棄,我以為這一生再也不會對任何人事物產生渴望,沒想到你卻出現了,我想活下去,想守著你過日子,我想這是老天爺讓你來到我身邊的意義。」

他深情凝望著她,「你放心,我會在不損害你的閨譽下,讓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到我身邊。」

「以一個妾的身分嗎?」她苦笑,將她心里對姨娘身分的不喜說了。

他蹙眉,「我可以跟欣兒好好談談,我跟她之間沒有愛情……」

她搖搖頭,「不完全是她,是我的身分,你可是凌陽王啊。」

「你的身分?」他一愣,但眼神立即轉為堅定,「那我要做的,就是將我們兩人的差距減到沒有任何差距為止,一切的困難都由我來解決,嗯?」

他眸光里的溫柔與執著是那般動人,讓她心里那股情動也在蔓延。

他握住她的柔荑,「相信我。」

烈女怕纏郎,他必須讓她正視對他的感情,所以不得不步步進逼。

「好在你回應我的感情,我想過了,你要敢逃了,我不怕霸王硬上弓,反正你遲早是我的人。」潘威霖說著霸道話,卻也夾雜著一分難以形容的深情。

她深情的看著他,總以溫潤儒雅的外貌示人,私下脾氣卻不好,沒想到,撩撥人的情話說來竟是得心應手,她好像听到自己紊亂失速的心跳聲。

兩人痴痴相對,他俯身吻上她的唇,慢慢的、輕輕的、珍愛的、深情的吻著她。

屋外窗房的下方,銀杏想抬頭偷看,硬是被小順子給蒙住了雙眼。

听雨閣里,潘威霖躺在貴妃椅上,一旁坐著俞采薇,她俏臉泛紅,但一想到剛剛他太過動情,差點引發殊心之毒,她的臉色又微微發白。

「我沒事了,誰教你的滋味那麼甜。」潘威霖握著她的手道。

「不許說。」她臉又紅了。

他笑得愉悅,怎麼也沒想到一個狂野的吻就能將殊心之毒挑起,這可是他以前跟女人行房時都不曾發生過的事,可見兩情相悅讓他的心有多麼歡喜,他可連模都還沒模到了。

唉,他有點小小擔憂了。

「咳,之後我盡量不來吵你,你解藥緊著點做,不然我想做的事都不能做了。」他深深的看著她。

听到這話,俞采薇的臉漲得更紅了,她可是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其實這次狩獵出事,你是遭了池魚之殃,是因為我,你才身陷危險。」他還是提了正經事,接著將謝皓南的調查簡略向她說了。

「你怕嗎?你若是想離開……」他頓了一下,俊臉有些糾結,「我承認我很卑鄙,確定你愛我之後才告訴你這件事,因為我相信,你是願意跟我同舟共濟的女人,但我也要你相信我,我會用盡一切力量來保護你周全。」

「不,我不怕的。」

兩人既已心意相通,俞采薇決定跟他說出她的發現與懷疑。

一個時辰過去了,潘威霖听她說了所有懷疑的事,包括治療他時發現有人仍在下毒,以及對杜全那瓶饌玉散的懷疑,還有他那些早夭兒女的合理懷疑等等,連殊心的毒性特質都一股腦兒的說了。

「你相信我嗎?」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就潘威霖對她的了解及信任,他知道她非信口雌黃之人,他神情凝重,很快喚來小順子,吩咐一些話。

銀杏也厚著臉皮走進來,表情也相當凝重,她跟小順子可都偷听得一清二楚。

小順子很快的走出去,再回來時,他手上多了兩個藥包,從包裝皮紙就可以看出已有些年歲,估計至少有七、八年。

小順子將藥包放到桌上,再跟潘威霖行禮道︰「都讓下人離開了,另外,有派暗衛盯著,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這里,王爺跟俞姑娘都可以放心。」

聞言,俞采薇就明白他們接下來要談的是極機密的事。

潘威霖向小順子點頭。

小順子便娓娓道來,指著其中一包,「這一包藥是王妃規定,只要是伺候王爺的姨娘或通房都必須喝,說是王爺的子嗣少,而且可能王爺身上奇毒難解,出生的小少爺或小小姐身子骨都不好,這包藥除了可以更加容易受孕外,還能養身。王妃說了,有健康的母體,懷出的孩子也能健康點。」

然後他又指向另一包道︰「這一包藥是保胎用,王府里最多時候有三個姨娘都有身子,王妃命人買了這些藥,吩咐三餐熬煮著喝,林姨娘六個月時早產,孩子產下沒多久就走了,那也是王府最後一個小主子,那之後,王爺將後院散了,除了王妃,妾室通房一個也不留。

「當時,後院動不動就死孩子,王爺也讓暗衛暗中調,拿到了這兩包常用藥,不過拿給太醫或外面的大夫看了,都說沒問題,這藥包原本也該扔了,是王爺說要留著的,提醒自己他曾經有過孩子,但從來沒留住,要自己別再禍害小生命,因此,這些年別說其他女人,就連王妃,王爺一次也沒踫過……」

潘威霖握拳咳嗽,「咳,這後面的就不用說了,下去。」

小順子笑笑的下去,走之前,不忘拉走听得分外專注,表情一下氣一下笑的銀杏。

屋里只剩潘威霖兩人,「依你說的,這王府里有人給我下毒,連孩子也極可能……」

「嗯,讓我看看這兩包藥。」

小順子之前已將藥包拆開了,她一一檢視,看了很久,甚至一樣樣拿起來嘗,這才終于讓她發現異狀。

兩包藥的藥材都沒有問題,但其中有兩種藥材卻被浸泡了一種慢性毒,服用時間一長,生出的孩子體質便極弱,若不是她鑽研過的那幾本孤本上曾提過,她可能也會忽略。

听著俞采薇的發現,潘威霖不知自己是該憤怒還是心寒,他那些孩子竟都是被郭欣害死的!

再想到他身上的奇毒,還有對杜全的猜測,潘威霖立即喚來暗衛,低聲吩咐了一些話。

暗衛很快去而復返,手上多了一瓶俞采薇極為眼熟的小玉瓶——饌玉散。

俞采薇倒出一點點,沾手要試,卻馬上被潘威霖拉住手臂,「你瘋了嗎?剛剛試那些藥還不夠?」

她安撫道︰「只一點點沒事的,我漱口吐掉就好。」

聞言,他這才放開她的手。

她用指月復沾了一點,放入舌中,眼楮倏地睜大。

潘威霖已將一杯茶遞到她手邊,她立刻接過漱口,一連三次,這才看著他點頭道︰「里面確實摻有殊心的毒。」

「送回去,別被察覺了。」他冷聲說。

暗衛很快又拿著玉瓶離去。

「不是應該把杜全抓起來拷問嗎?」俞采薇不解。

「這些饌玉散是欣兒自宮中拿回來,再親自交到杜全手里的,是皇兄所賜。」他想到她說的,他六歲以前可能……他不去想,先不想。

「我們現得先弄清楚殊心是誰下在饌玉散,是杜全放的,還是……郭欣。若是郭欣,她一個後宅女子又是如何得到這種毒藥的?但不管是誰,他們背後定然都有另一個指使者。」他說。

俞采薇懂了,那既然是皇上所賜……不、不可能,是誰都不可能是雍華帝,這些年他如何疼寵潘威霖,是全老百姓都知道的,那麼是誰給了杜全或郭欣毒藥?

「總之,先別打草驚蛇,我會派人盯著他們。」話雖是這麼說,但潘威霖心里很不安,他隱隱有一個猜測,但他拒絕再細想下去。

第二日,俞采薇與潘威霖甫出清風院,就見到郭欣走過來。

再看到郭欣,俞采薇只覺得心寒。

「王爺跟俞姑娘要出去?去哪里?我能不能跟?」她眨眨眼,一臉欣喜。

「俞姑娘要找一些藥材,我跟余伯彥他們要去听戲。」潘威霖眸光閃了閃,知道這兩者,她都不感興趣。

「無趣,我不跟了。」郭欣嘟著唇說。

俞采薇看著她,似乎從認識她開始,她就是這般單純天真的模樣,說有多無辜就有多無辜,可是……那麼多來不及長大的生命,她怎麼下得了手?心如蛇轍卻偽裝得如此天真無邪,心計之深著實令她害怕。

郭欣看著潘威霖,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可她總覺得他剛剛看她時似乎有些不同,但眼下又與平時一樣,是她多心了嗎?

「那我找好姊妹買胭脂水粉去。」

一行人同出王府,郭欣先上一輛馬車走了。

「听戲?」俞采薇問他。

「陪你去買藥材。」他是騙郭欣的,知道她做了什麼事後,他實在無法再跟她同處一室,更甭提一起出去了,他怕自己會殺了她。

「哈啾。」馬車里的郭欣打了個噴嚏,突然覺得冷,但怎麼可能?天氣正熱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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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15: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不願面對的真相

日子一天天過去,郭欣覺得潘威霖對她愈來愈冷淡,一些事情在處理上似乎也避開了她。

難道被發現了嗎?她心里咯 了下,不、不可能,那毒下得有多隱密她最清楚,若是被發現,早幾年就瞞不住了,她不能自己嚇自己。

而暗衛在經過近月余的潛伏監視後發現,杜全在三餐中固定一餐會加入饌玉散,更有一夜,他與郭欣在偏僻小院見面,為了不打草驚蛇,暗衛不敢靠太近,所以並未听到兩人說了什麼,但從神態中可以確定兩人的關系絕不是主僕,反之,郭欣對杜全是帶著討好的。

加料的餐食自然被處理掉了,改由俞采薇這里為潘威霖負責三餐,但知情的也只有幾人。

俞采薇並沒有過問潘威霖要怎麼處置郭欣,她知道他需要一些時間去消化這令人震驚的事實。

「但……在她背後的人是誰?」對此,她倒是好奇得很。

潘威霖不敢也不願去相信,想起宮變那一日,安南王率五萬精兵在城外,與先潛入京城的士兵里應外合,再與勾結的朝臣謀逆逼進皇宮,死傷相當慘烈,連安南王也遭萬箭穿心。

而後皇兄登基,定了一干罪臣,該問斬、下獄或流放至苦寒之地,那時京城官場動蕩,還是皇兄日以繼夜的處置才安定住民心。

若再回想到狩獵那日,誰有那麼大的能力,能無聲無息的算計到天地玄黃與四名最菁英暗衛,還沒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想起這麼多年來的呵護,他認定絕不可能是皇兄,一定還有狡猾地隱在暗處的某人。

此時,小順子走進來,拱手道︰「王爺,皇上召王妃進宮了。」

潘威霖抿緊唇,皇兄對他的關心眾所周知,但召他進宮,十次他只願去兩次,後來皇兄就召見郭欣,鉅細靡遺地問他的身體及近況,並不特別。

此時郭欣已乘坐馬車進宮,不意外的,雍華帝詢問的都是潘威霖的健康狀況,但她有事要私下談。

為了避嫌,為了維護雍華帝護弟的好形象,雍華帝見她從來都是在御花園內,皇後、嬪妃甚至宮人都看得見的地方。

她用眼神示意他,表示自己有重要事說,但亭台里有五六個伺候的宮人。

雍華帝對倪寬使了個眼色,倪寬便要伺候的宮人都退出亭子外,連自己也退下。

看那些人離得夠遠了,郭欣這才將近日的異狀低聲道來,又語帶埋怨,一直跟杜全說要與他私會,怎麼都沒有給口訊等等。

雍華帝看著這個五官精致、我見猶憐的弟媳,此時她就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但他可記得她有多膽大,偷偷溜到他的寢宮,躲到浴池,說要成為他的女人。

于是他告訴她,只要她幫他一個大忙,他就讓她美夢成真。

三年後,她在嫁給弟弟的第二天,她也成為他的女人,每隔一段時日,他出宮與她私會,也將殊心的毒帶給她。

多年來,她也真的很乖,對自己死心塌地,他也享受將弟弟的女人壓在身下的快感,感覺狠狠羞辱了潘威霖。

只是出宮自是輕車簡從,只帶親信,危險也多,近兩年,國事繁雜,不安分的幾個小國時不時有異動,邊關吃緊,他原本想取消夏獵,但近日諸事不順,又想到潘威霖悠閑度日,頓時覺得不平,夏季狩獵一次算計了三人,他又在第一天就將弟媳婦壓在身下逞欲,連日來的郁悶之氣隨之紆解,神清氣爽了。

眼下听她提及異樣,「我那弟弟從來聰穎,但再怎麼懷疑也不會懷疑到朕身上,因為朕對他太好了,倒是你,再來這些日子安分些,少去找杜全,朕可不希望他曝光了。」他有這樣的自信,自是那經年累月累積下來的護犢之情,當弟弟的只有感激。

郭欣也只能點頭,接著,雍華帝一如過往賞賜許多上好藥材及補品給凌陽王府,也賞給郭欣宮中女子御用之物,像是珍珠粉雪蓮膏、花膠燕窩等。

郭欣坐在馬車里,心情並不好,听雍華帝的意思,他還不想潘威霖死,可她希望他快去死,他一死,她就能跟雍華帝日夜相處,不致讓思念泛濫成災!

因為雍華帝的吩咐,不管是杜全或郭欣都特別安分,雖然一樣進出王府,但潘威霖安排暗中跟監的人都無功而返。

明明知道有一個幕後藏鏡人卻無法揪出來,這讓他很沮喪,沒有辦法抓出這個人,他跟俞采薇都可能再次遇險。

一生可長可短,可以有遺憾,但不該活得糊涂,他心里其實有一個名字,只是他不願去證實,不願去相信,但他不想再逃避了。

他有個想法,也跟俞采薇說了。

「你說你覺得幕後人是……」她實在很難相信。

潘威霖苦笑點頭,「給一個假消息,如果郭欣去聯系,就是我們的機會。」他將方法說給她听。

她欲言又止,但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其實有個人可以幫王爺確定。」她將自己與皇後相遇相知的事簡略道來。

他詫異她與蘇妍謹居然有這麼多年的姊妹情誼,再想到她第一次進宮,見到岑嬤嬤時的反應,原來如此,但也肯定皇嫂的確是這個計劃中最好的人選。

「那我立刻寫信給蘇姊姊。」

俞采薇在他的注視下,臉紅紅的寫了一大疊,為她博得一個暈乎的深吻,才放入信封,依慣例,讓銀杏送到蘇樓。

不到一個時辰,這封信就透過特殊管道送到岑嬤嬤手上。

鳳儀殿里,蘇妍謹看完信後微微一笑,俞丫頭倒誠實,把她跟凌陽王的情事都倒出來了。

「女子外向,就怕娘娘不幫忙呢,不過,若證實真是那一位……」岑嬤嬤說不下去了,明知道不是個好的,但沒想到那麼的不好。

「本宮敢肯定就是那一位。」她冷笑出聲,深宮歲月悠長,她看新人笑,也听舊人哭,爭名奪利的丑陋人性,令後宮凋萎了不少花,本以為已見證過太多的喜怒悲歡,日子過得索然寡味了,不想她竟然錯失一部最大的戲。

罷,不就是對那個人的事不上心,而懶得去理會他的事嗎?

岑嬤嬤就不懂了,凌陽王聰敏,難道還不如皇後看得通透,這般想著,她將疑問拿出來問了皇後。

蘇妍謹卻是目光一斂,似笑非笑地道︰「有人不到黃河心不死,還惦記著兄弟情。」

她在宮中眼線不少,要知道消息一點兒也不難,何況又是好妹妹的事,她一定得要上心。

她召來親信吩咐,交代一番,「去安排吧。」

暗衛拱手,退出宮殿。

之後她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又道︰「俞丫頭在夏獵出事,一直沒有機會好好見見。」

「娘娘若是想見……」

「不,看來凌陽王府魑魅魍魎不少,別給她添事,不過……」她以杯蓋輕扣杯緣,「既然都動了那批暗衛。」她又讓岑嬤嬤喚了人進來,再派兩批暗衛出宮,一批盯著郭欣,一批則暗中保護俞采薇,小心點總是好的。

岑嬤嬤低下頭,不知該嘆息還是……主子動的這批暗衛可是謝皓南私下送給娘娘的十二影衛,但這次謝大人受杖刑,娘娘連見都沒去見一面。

蘇妍謹心里不想那個人嗎?很想,但見了又如何?

「王爺請看,這里有一段記錄。」

听雨閣的書房里,俞采薇正指著一本醫書古籍上的一頁小字——

陰陽草,此乃上古醫書中能治百毒的上好藥材,余走遍天下,從一奇醫口中得知,曾在屠龍山的雲龍寺尋得三株,余費時一月,抵達雲龍寺,依奇醫所言,行至後山處,進入一片鮮少有人進入的茂密森林,再行走一炷香功夫,即見到一土丘,又聞流水聲,陰陽草性喜潮濕,余循水聲前行,于瀑布下方山壁下,在綠草間見幾株微紅發亮的奇草,一如奇醫所繪。

「一旦拿到這株奇珍異草,再加上我的醫術,民女有把握,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能讓王爺身上的奇毒完全消失。」俞采薇說得眼楮閃閃發亮。

他一挑濃眉,「事不宜遲,本王趕緊派人……」

「王爺可別動靜太大,若是不小心傳出什麼風聲,這等奇珍異草最容易引來麻煩,畢竟財帛動人心,在生命面前,需要它的,可不惜一擲千金來求。」俞采薇又說。

「果然是大夫,比本王還要慎重。」

書房外,突然傳來小順子的聲音,「王妃吉祥。」

接著,是郭欣困惑的聲音,「小順子跟銀杏怎麼都在門外?里面不用人伺候嗎?」

「呃……王妃,是俞姑娘有要事跟王爺說。」

「說得那麼久?春蓮不是已告訴過你,我在等著王爺用膳呢,我等到一桌飯菜都涼了也沒見到王爺,走開,我要看看他們到底在里面忙什麼。」

郭欣鬧脾氣了,隨即門被打開,屋里的兩人本來靠得極近,門一開就立刻分開來。她咬咬下唇,看起來就很委屈,「王爺不是跟欣兒約好要一起用膳嗎?欣兒都等多久,飯菜也涼了。」

潘威霖一臉歉意,但隨即又笑了,「若沒意外,再過一個月我的身體就沒事了。」

她一愣,「怎麼可能……不是,真的嗎?那太好了。」

潘威霖沒有錯過她臉色變化,將俞采薇的話說給她听,連那本古籍記錄的那一頁都翻開她看,讓她清楚知道要怎麼找到那幾株陰陽草。

郭欣只覺得心怦怦狂跳,不行,她絕不能讓潘威霖恢復健康,絕對不行!

「欣兒怎麼臉色發白?」

「太餓了,現在又太高興了,心跳都亂了。」

「是我不好,我們現在去吃飯,順便安排人去屠龍山。」他又回頭看著俞采薇,眼楮眨了眨,「俞姑娘也快去用膳,等到陰陽草拿回來,就要看你的了。」

「王爺放心,我知道怎麼處理的。」她回以一笑。

說罷,潘威霖帶著郭欣出去了。

這一晚,在王府偏僻小院,杜全听到郭欣說的事,臉色也變了,「此話當真?」

「當真,若不是那日王爺剛好找我一起用膳,我都不可能會知道,你也知道清風院的事,王爺不要我管的。」

「這事太重要了,必須立即稟告皇上好做安排。」杜全神情凝重。

「還有俞采薇,陰陽草不能讓潘威霖的人拿到,俞采薇也不能留,她是皇上派來的女醫,找個由頭讓她離開,再來,她出什麼事就與王府無關了。」她雙手握拳,眼露冷光。

杜全嘲諷一笑,「你這王妃當得可真容易,除了皇上要你辦的事外,什麼都不知道。」

她明眸竄上怒火,「注意你的態度,雖然你是皇上的人,但我再不濟還是凌陽王妃,日後還是皇上的嬪妃。」

杜全不想跟她在這上面浪費唇舌,他得迅速進宮一趟,不過他還是告訴她俞采薇真正的身分,又說︰「純粹是蔣太醫的推薦她才能進王府,至于為什麼要如此隱密行事,以宮中女醫的身分入府,是因為她已有未婚夫,若是被認識的人認出,婚事即可能告吹,」他頓了一下,看著她道︰「殺雞焉用牛刀,我想她的事就不必稟報皇上了,找個由頭讓她離開王府,于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

杜全先行離開,郭欣略有所思的也走了。

不久,天空下起一陣急雨,但一個高大身影就著這雨夜出了王府,接著馬蹄聲響起,一人策馬直奔皇宮,在他身後,兩道黑影施展輕功,無聲無息的尾隨,親眼看到他策馬進入皇宮大門。

皇宮禁衛森嚴,那兩抹黑影返回凌陽王府,向潘威霖稟報道︰「只有听到他們說什麼,杜全與王妃幾近低語。」

「無妨,皇宮里有人接手盯著。」他手一揮,兩名暗衛退出。

俞采薇這才從屏風後方走出來,他拉著她坐在他懷里,見他臉色凝重,她輕聲道︰「蘇姊姊那里還沒送消息出來,也許不是他……」

他將她抱得更緊。

「雲龍寺那邊不會有事吧。」她已經盡可能地將陰陽草的位置寫得離雲龍寺很遠,就怕會傷到無辜的香客,那一頁內容是她造假的,卻是潘威霖找專人將紙張做舊,一看就覺得有些年分。

「不會的。」他說。

第二日,蘇妍謹那里有消息送出來了,杜全當晚直接進了御書房,不久後就離開,回到了凌陽王府。

雍華帝則在杜全離開後沒多久,就派一批黑衣人連夜外出,但前去哪里還未得知,總之,有人盯著,要他們放心。

潘威霖從听到消息後就一直沒說話。

小順子頭低低的,替主子感到難過,還要查下去嗎?都有答案了……

潘威霖的心中也是很早之前就有答案,只是他還留著那麼一絲絲希望。

最親近的兄長,竟是毒害自己的人,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兄那顆心也藏得太深了,何必呢?下藥重一點,就此生不見了。

俞采薇無法勸他不要難過,這事換成任何人,包括她自己都無法接受。

人性如此丑陋,這是鈍刀子割肉,受苦的是潘威霖,雍華帝卻享受著寵弟如珠之名,真令人作嘔。

潘威霖突然間覺得無法喘息,整個人像被五馬分屍,撕心裂肺的痛。

痛……好痛!大悲之下,他毒發了,他痛得全身發抖,身子蜷縮起來。

「快,快吃藥。」俞采薇就擔心他毒發,一直備著藥,是第一批制好的解藥。

「俞姑娘,奴才來。」小順子可沒忘記上回主子交代的話,奉獻出自己的手指頭,但這次主子不咬了,立刻咽下那顆藥丸。

「扶他到床上,拉開他的衣服。」

俞采薇迅速施針,最後一針,她輕捻針尾,只見尾針飛速轉動,發出嗡嗡聲,過了好一會兒潘威霖才平靜下來。

小順子跟銀杏都知道,那瓶藥只要持續吃上三個月,那毒就能解的,眼下看到那藥丸這麼快就能壓制住毒素,小順子高興得都哭了,不是不相信俞采薇,而是怕高興得太早,可如今看到藥效,他可以高興了。

小順子跟銀杏退了出去,讓兩個主子獨處。

潘威霖握著她的手,「讓你擔心了。」

她搖搖頭,見他要坐起來,幫忙他起身,在他身後墊了枕頭,讓他坐得舒服。

「你說,皇兄許了郭欣什麼好處,讓她殘害我的子嗣,她到底圖什麼?」

一個女人圖什麼,富貴?可凌陽王不富貴嗎?他疼她寵她,後院無人,這樣還不夠?

那就是愛情了!俞采薇沉默了。

但潘威霖從來都不是個笨的,突然間就笑了,「我們兩個很適合,你遇人不淑,我也遇到一個心在他人身上的妻子,咱們同病相憐。」

聞言,她突然松了口氣,他看出來了。

潘威霖將她輕輕帶到自己懷里,「痛過一次就夠了。」說不傷心是騙人的,但懷里安靜的小人兒,讓心痛稍減,慶幸他這可笑又可悲的人生里還擁有一個她。

雲龍寺香火極盛,傳言有求必應,尤其是一到上元節,游客更是絡繹不絕,平時每逢初一十五,世家貴冑、平民百姓也會過來上香抄經,香煙曼裊,誦經及木魚聲不斷,是頗負盛名的古剎。

這一日,來禮佛的香客在上山步道上形成一蜿蜒的人龍,一切如往常一樣,但就在翌日,天泛魚肚白時,空氣中突然隱隱多了股焦味。

在山下的老百姓只要抬頭看,就能見到雲龍寺後方山頭冒起的熊熊大火。

這一場火燒了一天一夜才熄滅,慶幸的是,雲龍寺這座古剎安然無恙,但後面的山頭……當地官員及老百姓爬上山去眺望,已成了一大片光禿禿的焦土。

因為雲龍寺無事,便傳說雲龍寺有眾神明保佑,香火更盛了,但這場火卻燒掉了潘威霖的希望。

潘威霖听到消息時,心又痛了一下,但他很快調整心情,皇後的人也隨即帶來消息,就是雍華帝派去的人縱火。

郭欣得知雲龍寺附近大火,著急趕來清風院看他,只見他面無表情,神情愣怔,她強壓下心頭的愉悅,面露憂心地道︰「王爺也知道了?別難過,我現在就去面聖,請求皇上再派人四處去找,一定還有其他地方有陰陽草的。」

俞采薇看著死氣沉沉的潘威霖一眼,心知這不是演戲,是對另一個人的心死。

她看著郭欣道︰「民女只知道那個地方有,再來,可能得到南夷或北疆才有機會,但路途遙遠不說,生長處皆有毒蟲瘴氣,要深入采藥並全身而退的機會極渺茫。」

「皇上身邊能人極多,既然知道還有,怎麼可以放棄?我不管,我現在就進宮一趟。」

郭欣還真的進宮去了,沒想到回來時,雍華帝也微服來到凌陽王府,看到俞采薇就是一陣痛罵,「有治療奇毒的奇珍異草,為何不來向朕稟告,好讓朕多派人隨行,眼下,這燒沒了,你……」他神情痛苦。

「皇兄,不怪俞姑娘,是我的錯,本想給皇兄一個驚喜……」潘威霖覺得很諷刺,也是現在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會演戲,幕後主使者竟然是皇兄,不想他被治好的人是皇兄,下毒的人更是皇兄!

雍華帝嘆了一口氣,看著頭低低的俞采薇,「王妃已經把你說的地點轉述給朕听了,朕會派人去找找看,只要有一絲希望,朕都不會放棄的。」他又再叮囑一番,看潘威霖已經釋懷,這才安心離去。

郭欣想要陪著潘威霖,卻遭到了拒絕。

「我想一人靜靜。」潘威霖表情已如平常溫和,但郭欣還是從他眼底看到一絲失望。

失望就對!她心想,但還是裝模作樣的安慰他一番。

「我沒事,這毒在我身上都十多年了,皇兄也會派人去找陰陽草,想來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的,我信他。」他反過來安慰她,一如過往那樣。

聞言,郭欣又不痛快了,她希望他是痛苦的。

稍後,郭欣跟著俞采薇離開,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听雨閣,郭欣停下腳步,伸手攥著她的手,「王爺還要麻煩你多費心了。」

俞采薇欠身一禮,目送郭欣主僕往盛牡院去,直到她們消失在視線後,她才又返回清風院。

郭欣一回到盛牡院,甫坐下喝茶,春蓮就上前道︰「王妃,人已經來了,在外面。」

「叫進來。」

春蓮帶進來一個老嬤嬤,頭低低的,不敢抬頭看貴人。

「說吧。」

老嬤嬤早被告知進來要說什麼,她也不敢含糊,仔仔細細地將這幾天從興寧侯府下人嘴里,打探到有關俞采薇的事一件件、一樁樁的說出來,包括女圭女圭親、包括高世子的不喜,心有所屬的杜宜珊,說了很多很多。

杜宜珊啊……郭欣嘴角微揚,這倒是有可以謀劃的點,不過是一張帖子的事。

皇宮的鳳儀殿里,一名黑衣人報告完事情,拱手退下。

蘇妍謹抿緊薄唇,眼眸閃動著怒火,那日想到俞采薇在夏獵出事,她便多派了一批暗衛盯著郭欣,沒想到竟被她盯出了一出大戲,而且她還想在她即將辦的風雅會生事。

「娘娘,這事肯定得阻止啊。」岑嬤嬤急著道。

「她篤定是要把她的請帖給人,沒關系,她整這一出來算計俞丫頭,本宮怎麼也要她付出些代價。」蘇妍謹心里已有計算,她吐了口長氣,又冷笑一聲,「嬤嬤,你說做人怎麼那麼難,想平靜的度日子也不能。」

「娘娘……」岑嬤嬤眼眶微紅。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心好累,嬤嬤。」

蘇妍謹合上眼楮,忍住眼中的淚水,她被迫成為太子妃,被迫成為皇後,離開心愛的男人,她痛苦,那個男人更苦,還傻傻地想方設法來到她身邊,守著她也好。

她無法為他守住身子,但她可以守著自己的心,不為雍華帝生下一兒半女,她的肚子只能為那個人生兒育女。

她討厭雍華帝,討厭家族的每個人、討厭後宮所有人,這些人都貪、都自私,她就讓這些人都拿不到他們心里想要的,那才公平!

這一日,天空晴朗無雲,富麗山莊前已經停了不少馬車,門口隊伍拉得長長的,車上坐的都是王公貴族及士家女眷。

風雅會雖然是皇後主辦,但皇後並未年年出席,興致好時,待上一個多時辰,也曾露個臉就離開,自然也有缺席的時候,但也不忘派人送來競賽勝出的黃金百兩、古董字畫等等。

沖著這些價值不菲的獎品及才名,世家大族的人都想方設法想要拿到一張帖子,更甭提只要能進到富麗山莊,就是一種身分表征。

可今日,皇後要讓大家失望了,說是鳳體微恙,不過她仍派了多名女官及岑嬤嬤送來重禮。

富麗山莊里待客自有一套流程,訓練有素的宮女招待著來客,上百名宮女及太監則穿梭在山莊里,為來客添茶酒點心。

在假山另一邊的水榭旁,已經有人玩起曲水流觴,穿越園中的一條小溪有一只放置酒杯的托盤緩緩流動,隨著一道喊停聲,擊鼓聲跟著一停,就有人大聲喊著吟詩獻藝或是飲下托盤上的酒。

郭欣也在這些貴客中,但她的目光時不時梭巡著園內的來客,就連春蓮跟夏荷也在幫忙找,待會兒就要入席了,怎麼卻不見她?宴會都進行多久了?

郭欣抿緊薄唇,目光又落到另一個亭台里的俞采薇。

俞采薇今日可是被她硬拉過來參加的,費了一番唇舌,將風雅會說得如何如何都沒用,還是潘威霖開口,道了一句「去見見世面也好」,她才來的。

亭台里,俞采薇穿淡藍色的煙羅長裙,外罩一件月牙白印蓮花暗紋的綾衣,整個人看來清麗優雅,她注意到郭欣時不時看過來的目光,也知道她一直想將自己拉在她身邊,但她刻意與郭欣保持距離。

「也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你去也好,不然這一次她沒成功,也許還有下一次。」潘威霖在兩人私下相處時這麼跟她說︰「你放心,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不會有事的。」

但到目前為止,她實在不懂郭欣到底想做什麼?此時,郭欣想見的杜宜珊正在富麗山莊的西區。

皇後辦的風雅會,除了可帶自家的丫鬟,每一位來客都配有一名內侍或宮女,一來是山莊佔地太寬,容易迷路,二來也能照顧貴客的各種需要。

負責招待她的宮人,是個圓臉愛笑的宮女,不過好像是新來的,因為帶她們繞了遠路而頻頻道歉。

「姑娘,那不是高世子嗎?」後面的兩個丫鬟突然叫出來。

杜宜珊定楮一看,就見前方竹林有排屋子,一名太監就領著高偉倫往那里走。

「姑娘,那是給客人休憩的屋子,可能那位公子人不舒服,內侍才會領著那位公子過去。」圓臉宮女說。

「不舒服嗎?實不相瞞,那是我相識的大哥,我去看看。」杜宜珊想了一下又道︰「宮女姊姊有事去忙,我們走一圈了,知道怎麼走了。」

圓臉宮女原先面色為難,但听到她再三保證絕不亂走,這才點點頭,先行離開。杜宜珊主僕立刻往那排屋子走去,而高偉倫已進踏進其中一間屋子。

屋內裝飾極其簡單,一張床鋪、一茶幾及兩張椅子,茶幾上香爐曼裊,緩緩吐出煙霧。

高偉倫快步來到床前,拉開床紗,一愣,猛地回頭看著帶他進來的宮人,「你不是說宜珊妹妹在這里休息?人呢?」

說罷,他忽然覺得頭有些暈,連忙坐在了床上。

「我出去幫公子問問。」貌相清秀的小太監端來一杯茶,說道︰「外頭天熱,公子跟我走了一路,先喝茶吧。」

高偉倫點點頭,拿了杯子一口飲下,再放下茶杯,就見小太監已經走了出去。

似乎沒過多久,他就听到一聲,「高哥哥……」

他努力的搖搖頭,覺得頭更昏了,只見弱柳扶風的杜宜珊快步奔向自己,一雙濕漉漉的黑白明眸凝視著他,「高哥哥怎麼了?呃……干什麼?」

高偉倫突然一把抱住她。

「你干什麼?放開我!」

有股莫名的渴望從下月復涌上來,高偉倫忍不住將心上人抱得更緊,他低頭凝視懷里的溫香軟玉,只要一低頭就可攫取的誘人紅唇,心里有個聲音一直在叫囂著佔有她,她就是他的!

思及此,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渴望,俯身攫取她的紅唇。

「唔嗯,高哥哥做什麼,不要!」杜宜珊別開臉,他便去拉扯她的衣服,這時,她才發現他不對勁,他俊臉發紅,整個人發燙,她曾在大房後院見過,這是中了媚藥!

兩個丫鬟原是守在門口的,一听到她的叫聲就連忙沖了進去,見到兩人的狀況,嚇得去拉人,「放開我家姑娘,高世子,放開!」

然而杜宜珊這時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這是一個好機會,那些好的、有身分的男人不會娶她為妻,但高偉倫會,而且她嫁過去就是侯府的世子夫人,雖然不知道他是遭了誰的道,但這真的是她的機會。

「你們出去!去找負責的女官,說我人不舒服,在這里休息,請大夫來看我,快去!」她急著說。

兩個丫頭都听傻了,不,是不敢相信,高世子正撕扯著她的衣服,她卻要她們出去,還要……

「還不快去!」

但她們也發現高偉倫的不對勁,他就像是沒有看到她們,只顧著抱著自家姑娘又親又扯衣服,當下隱約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了。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杜宜珊知道自己得抓緊這一生幸福的機會,至于王妃交代的事,下一次,自己仍可以替她辦的。

兩個丫鬟很快退出去,再順著記憶往來時路跑,並沒有察覺到這附近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而竹屋後方,岑嬤嬤透過窗戶,冷眼看著屋里那對男女交纏的動靜,圓臉宮女及小太監就站在她身後。

岑嬤嬤心想,主子算計人心的能力實在太厲害,原本還做了二手準備,看來是不需要了。

「該你們去帶人了。」她說。

身後兩人點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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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15: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前往疫區

花園宴席上,郭欣憋在心中的一股怒火幾乎要壓抑不住的噴泄而出。

杜宜珊沒出現,那出戲要怎麼演?她忍著怒火看著坐在一旁,靜靜低頭喝湯的俞采薇。

突然間,春蓮快步來到她身邊,附耳說了些話,她臉色不變,望向不解看著自己的俞采薇,「我去處理一下事情。」

但此時,岑嬤嬤已帶幾個宮女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臉色不一的貴婦人。

「真是的,怎麼有這種事!」議論聲音愈來愈大,太雜亂,場面變得有些混亂。

「就是,汝陽府四姑娘說是要找大夫,結果……呵。」

「那里是欣賞黃金牡丹的必經之路,一整排廂房是為客人準備的,兩人卻在一起行苟且的事……」

「對象是興寧侯世子呢,真是的,還被幾個夫人親眼撞見了,這對男女真不要臉!」

郭欣已听出什麼事,那兩個人竟然……她心里冒火,但面上不顯。

這時,一名自稱與興寧侯府相交較深的夫人開始低聲說了,她對那門女圭女圭親也是听過的,因為俞采薇鮮少出門,她沒印象,但杜宜珊那時可沒少往高偉倫身邊湊。

她將魏氏不喜杜宜珊,甚至在知道她跟孫子隱隱產生情愫後,就義正詞嚴的要她別再去興寧侯府的八卦給說了。

「當然,如今狀況可不同了,出了這種事,汝陽侯府再不顯也是正經人家,興寧侯府可不能不認人。」這位夫人其實是蘇妍謹安排的人。

議論這麼多,岑嬤嬤卻是走到郭欣面前,先向她行禮,接著臉色卻變得嚴肅,「王妃容稟,老奴留下來是要將今日勝出的詩詞帶回給皇後娘娘欣賞,並將優秀出色的才俊閨秀說給娘娘听,怎知會遇到這等骯髒事,還請王妃告訴老奴,回宮後要怎麼跟娘娘說明?」

郭欣一看這陣仗就有不好的預感,但她清楚這責任自己可不能擔下,「我听不明白,這汝陽侯府的四姑娘與我也只有幾面之緣,連普通朋友都說不上,嬤嬤為何獨獨找我詢問?」

「因為帖子是王妃給她的,王妃想要否認?杜姑娘原本說是撿到的,可這風雅會的帖子哪有這麼好撿,老奴不信,再三詢問,她便說是王妃送的。」

聞言,郭欣臉色不變,若是照她設想的路線走,誰會去管這張帖子?

一旁眾人也議論紛紛起來——

「皇後辦的風雅會,一帖難求,卻給了杜四姑娘,听說杜府正跟要哪一家交換庚帖啊,王妃這是特意要幫她,讓她能來這里跟世子幽會?唉呀,王妃充當引見人,現在卻當眾說她們連朋友都說不上?」

「王妃甘冒著皇後之怒也要幫這對有情人,雖說王妃天真不諳世事,但能幫到這種地步,是沒腦子了吧。」

「凌陽王也是可憐,被奇毒折磨十多年,討了這麼個天真無邪實則沒腦子的妻子,也難怪凌陽王寵歸寵,但鮮少帶著她出游。」

這敢開口的都是皇後交代的人,也都有身分的。

郭欣都傻了,她本來是要找人拆穿俞采薇,但這個目的現在不能說了,一說,她就成了心機深沉的人,這下她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岑嬤嬤也沒再逼郭欣,事實上,也沒打算從她嘴里听出什麼答案。

片刻之後,她重回竹林木屋,看著坐著相擁的男女,問高偉倫,「不知高世子打算怎麼解決?」

「我會娶宜珊妹妹。」高偉倫很有肩膀地道。

「那也行,如果你們是兩情相悅,雖此事實在不該,但老身想,皇後娘娘也不會再追究。」岑嬤嬤說。

高偉倫低頭看著懷里的杜宜珊,她倚靠在他懷里,頭都不曾抬過一回。

「我真的會負責的,你不必擔心。」只是,一想到祖母說一不二的個性,他臉色微微發白,但他定然不會辜負杜宜珊,雖然他想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沒關系,結果是他想要的。

富蘭院里,魏氏看著跪在身前的長孫,額際隱隱抽痛,只覺氣血翻涌。

皇後主辦的風雅會,成了他跟杜宜珊私會之地,還做那骯髒事,明擺著把皇後的臉往地上踩,好在皇後大度,沒有追究,不然……

但這兩人做了這種傷風敗俗的事,讓興寧侯府成了個大笑話,丟臉!她老太婆日後都不敢出門了。

她是不願見孫子的,但他老子帶兒子進來了,還帶了媳婦……

看著跪在地上的孫子,還有幾乎倒臥在兒子懷里嚶嚶哭泣的兒媳婦,魏氏只覺得一口老血就要吐出來。

她出身百年世家,嫁了才情斐然的侯爺,怎知卻是個短命的,漫漫歲月中,好不容易拉拔大獨子,卻堅持娶個柔弱的小媳婦,怎麼教都無法掌事,轉而對孫子嚴厲教導,也早早相中俞采薇,可……

魏氏又想起柔弱無依的杜宜珊,是她大意了!

她看著孫子眼中的執著,憋著股氣,問︰「你要娶杜宜珊?」

高偉倫听出這是對心上人的不喜,可他身為男人,自然要將責任一肩擔下,「是孫兒的錯,孫兒招惹了她,孫兒此生非她不娶。」

魏氏氣到說不出話,赫嬤嬤連忙端上一杯茶,讓她喝口茶緩緩。

「竟還這麼護著!私會外男,做出苟且之事,如此恬不知恥,你說非她不娶,那你將采薇置于何處?」

他沉默,她關他什麼事?

魏氏直勾勾地看著孫子,這是打定主意了,但木已成舟,她抿抿唇,「你們私相授受的丑事已傳得人盡皆知,老太婆讓一步,盡快選定吉日,將采薇娶進門,三個月後,杜宜珊就納為妾。」

「不行,我不能委屈宜珊妹妹,我要娶她為妻!」

「那采薇呢?」她怒問。

「我心悅宜珊妹妹,我與俞采薇的婚約只不過是口頭約定,並沒有三媒六聘,根本做不得數。」他大聲說。

魏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做不得數?雖是口頭約定,但府里的人知道,相好且往來密切的幾家也知道你的未婚妻因父母雙亡,前來投親,早早就在你祖母身前盡孝,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外祖母,請成全表哥跟杜姑娘吧。」

驀地,門口傳來俞采薇的聲音,她身後跟著銀杏。

魏氏見俞采薇走到自己面前,雙膝跪下,銀杏也急急跟著跪下。

「外祖母,強扭的瓜不甜,強求的姻緣只會成就一對怨偶,何苦呢?君子有成人之美,采薇不願棒打鴛鴛,成一橫刀奪愛的小人。」這樁婚事于她不痛不癢,她是樂于取消的。

魏氏看著下面跪著的一雙男女,看著孫子梗著脖子,不肯屈服,再看著外孫女,這個在她身邊長大的好姑娘,就這放棄了嗎?

廳堂內被凝滯沉悶的氣息籠罩,銀杏後悔了,姑娘要她別進來,但她怎麼能讓姑娘一人面對這些人?

原本是鐵板釘釘上的侯府少奶奶,卻被杜宜珊截胡,葉虹看看俞采薇,覺得她很倒楣也很可憐。

她的目光不小心又對上兒子,見他目露請求,她咬著下唇,抬頭看著婆母,身子卻是一縮,又往丈夫懷里鑽了鑽,不行,她沒膽量求婆母成全兒子。

婆母性格強勢,一直不喜歡她,如果可以,她絕不往她眼前湊,事實上,就連婆母教出來的俞采薇她也害怕,葉虹想了想,誰也不看,怯怯地咬著下唇,低下了頭。

魏氏想到杜宜珊的樣子,再看到葉虹唯唯諾諾低頭的軟綿模樣,她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她額際抽疼,一代代的男丁都這麼沒出息,她如何頤養天年?

由于魏氏遲遲不松口,高偉倫一想到梨花帶雨又滿目委屈的心上人,他抿緊唇,他一定要祖母點頭應了婚事。

他冷冷看了裝好人的俞采薇一眼,才道︰「祖母,有件事,宜珊妹妹只告訴我,那件事若被外界得知,表妹的名譽肯定受損,但如果祖母不願成全,那孫兒只好說出那件事,屆時,孫子退婚就是理所當然,祖母可不能怪孫子。」一想到那件事,他臉色變得鐵青,眼眸也冒出火花。

銀杏想也沒想就要跳起來說話,俞采薇卻拉住了她。接收到俞采薇的眼神,銀杏低下頭,姑娘也說了,進來一定閉嘴。

「好啊,竟還威脅上老太婆了,不知你的心尖尖說了哪件事?」其實魏氏已經猜出來了,心中不由得對這個孫子更加失望。

高偉倫看向沉靜的俞采薇,「這幾個月來,她沒有在琉璃院備嫁,而是住到凌陽王府為凌陽王解毒,別的不說,針灸能不肌膚相親?她早已不潔,孫兒嫌……」

「住口!」魏氏氣得摔杯子,「采薇為了你,為了興寧侯府未來的功名利祿,才應了老太婆的請求去醫治凌陽王,你不知前後便出言批判,我怎麼就養出了你這頭白眼狼!」

高宗佑愣住了,這事他並不知情,他看向懷里的妻子,只見她也搖頭。

但高偉倫被這麼當眾責罵,還是在俞采薇面前,更顯難堪,多年的不滿與怨慰再也壓抑不住,他怒不可遏地反問︰「為了我?是我要求的嗎?一如這女圭女圭親,誰問過我的意見?我要的女人,你們不給,我不要的女人,你們硬塞給我,我的功名利祿,需要她一個女子來幫襯,在你們眼里,我到底是有多麼無能!」說到最後,他是咆哮而出。

魏氏氣得心緒翻涌,只覺得喉間有一股子腥甜血氣要往外沖,她硬是強壓下去,「沒錯,是祖母太多事了。」她到現在才知道孫子有一顆鐵石心腸,怎麼都焙不熱。

「祖母……」高偉倫沖動大吼過後回過神,突然愧疚地低下頭來。

「母親,他是急了。」高宗佑瞪兒子一眼,再看向魏氏,「別將這混帳的話放在心上。」

魏氏嘆息一聲,眼角微紅,「罷了,這事從頭到尾就是老婆子該死多事,就這樣吧,婚事我應了,采薇,女圭女圭親作罷。」但再看向高偉倫,她眼神一冷,「老太婆把丑話說在前頭,如果讓老太婆在外面有听到有關采薇一句不好,尤其是凌陽王府的事,你娶進來的孫媳婦,老太婆不認,死後也別讓她給老太婆上一炷香。」

「宜珊妹妹不會說出那件事的,她雖然告訴了我,但也再三叮囑要我別再說出去,我是被逼急……」

「呵!」魏氏冷笑道︰「若真是如此,不是該連你都不說?這等卑劣心機,你都看不清。」她搖頭,「是老太婆太心軟了,當初要她別再來府里,不是對她絕情,而是怕害了你,害了興寧侯府,可如今看來,還是老太婆的錯,將她接到府上小住,讓她不知恥的勾引了你,才有這糟心事了。」

「祖母,宜珊妹妹是個好姑娘,是我去招惹她的。」

「老太婆還不至于老眼昏花,你選了什麼人,時間終會讓你看清楚的,老太婆累了,除了采薇外,其他人都出去。」她心灰意冷,興寧侯府的擔子太重,她扛不了,也不想扛了。

高宗佑等人,連銀杏也出去了,屋內,只剩祖孫倆及赫嬤嬤。

俞采薇說起自己的打算,她會搬離這里,所以侯府的院子就不必為她留,她不是沒想過告訴魏氏跟潘威霖的情事,然而郭欣的事還沒解決,她也不想外祖母替她擔心。

「左右替凌陽王拔毒還得好長一段時日,外孫女有時間慢慢找個小院租下。」

魏氏搖搖頭,握著她的手,沉默許久,跟赫嬤嬤交代了些話,就見赫嬤嬤進到里屋又走出來,手上多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

她不解的看著魏氏。

「那一年,你來投靠外祖母,給外祖母七百兩銀,那是你爹娘留給你的所有銀子,外祖母覺得錢是死的,這些年便幫你買了房又買了田,我就想,日後這就是你娘留給你的嫁妝了。」她拍拍她的手,「本來想著,之後就是一家人,就一直幫你看著,現在交給你,不是不願意再幫你管著,而是既然做不成一家人,有些帳就應該算清楚。」

俞采薇低頭看著手上的檀木盒子,打開一看,有一張嫁妝單子,再往下有鋪子跟田地的房地契,宅院也有兩處,一處還是在大街上。

魏氏見她翻到那張,「這里一直有租賃收入,錢也都替你存在錢莊里,也是剛巧,這老掌櫃說要回老家,不租了,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

再往下看還有好幾十張百兩銀,俞采薇搖頭,「我不能收,太多了。」

「這是我女兒留給你的,也有我這個外祖母替你掙的,怎麼不能收了?」魏氏眼眶微濕,「是高家沒福氣,外祖母相信你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人。」

「外祖母……」她眼泛淚光。

的確,這些年來因為外祖母定的這樁婚事,因為外祖母總是把侯府榮耀擺在第一位,她對外祖母的埋怨漸深、親情漸淡,可如今……外祖母其實還是很疼她的,若不是為了侯府,外祖母對她比親孫子都好。

想到這里,俞采薇心里有再多的埋怨也散了。

「好了,去吧。」

俞采薇跪下來,真真切切的磕了三個響頭,謝謝魏氏這些年的養育之情,「外祖母,好好保重身體。」

俞采薇走了,屋內跌入一片沉靜,魏氏心里空落落的,更覺得力不從心,不明白兒孫一個個為何鬼迷心竅地愛上那種上不了台面、殷勤小意的女子。

她愈想氣血愈是翻涌,驀地,一股溫熱氣血從她口中噴出,她眼前倏然一黑,昏厥過去。

「老夫人……快來人啊,老夫人昏倒了!」

興寧侯府頓時大亂,雖然還有管事奴僕,但掌管中饋的魏氏一倒,頓時像沒了主心骨,管事奴僕啥事都要葉虹作主。

葉虹卻是手足無措,頭疼欲裂,在看見得到消息回來的丈夫後,她淚如雨下,「你終于回來了。」

高宗佑輕輕拍著她的手安撫,他才急匆匆的上車想去一趙汝陽侯府,不想馬上又被叫回來,他問總管喊了大夫沒有,得知妻子太慌只會哭,總管雖請示,但她沒應,總管也不敢自作主張。

高宗佑听到後都快瘋了,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忙叫總管派人快去找大夫。

片刻後。

「好在,老夫人只是心緒起伏太大,只要休息幾日便沒事了。」老大夫把完脈向高宗佑說明情況後便伏案寫藥方。

高宗佑神情疲憊的看著跪在前廊下的兒子,再看著仍窩在懷里嚶嚶哭泣的妻子,目光又再一次回到躺臥床上的老母親,這一切,都讓他感到心力交瘁。

高世子與杜四姑娘在風雅會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的,凌陽王妃成了引見人,讓兩人私下苟合的事,也讓她的形象大傷。

一想到這事,郭欣扶額不語,心情壞到不能再壞,事情怎麼會如此發展?

俞采薇身為興寧侯世子的未婚妻,卻以女醫身分進到王府,近身醫治凌陽王,圖謀什麼?不就是水性楊花、朝三暮四,想再攀高枝?

一旦身分曝露,凌陽王府她自是待不下去,興寧侯府一定會要她回去的,而且依高世子的個性,絕不會容忍她,屆時,她給俞采薇偽造一張遺書,讓她吞毒自盡,誰會懷疑?

她想過,她就要她死,若真的找到陰陽草,沒有俞采薇,潘威霖也活不了,但這些算計都成了白工,只是本該敗壞名聲的是俞采薇,怎麼變成了自己?她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此時的郭欣臉色陰沉,眸光狠毒,與她精致的容顏格格不入,扭曲而丑陋,不同于往日的甜美純淨。

「王妃,人帶來了。」春蓮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一抬頭,就看到被粗魯扯進來的杜宜珊,也懶得裝什麼天真,冷聲道︰「你可真是好樣的,都在籌備婚事了呢,這事成就了你,我的事,倒是忘得一干二淨。」

杜宜珊忐忑不安,臉色蒼白,但她知道不能不跟著來,囁嚅的說︰「那天的事,是有人給我跟高世子下了藥,事後,木已成舟,高世子願意負責求娶,所以……」她低下頭,隱瞞了只有高偉倫中毒,自己是清醒的一事。

「下藥?」郭欣突然看向她,冷笑道︰「在我面前別裝什麼可憐,誰知道那藥是誰下的?你跟高世子形容的太監跟宮女,查過後根本沒有這兩個人,更甭提你事後,哭得淅瀝嘩啦、要死要活,讓情意深重的他一再說著肯定會娶你為正妻,不讓你受委屈的話。」

杜宜珊臉色刷地一白,的確,事後調查,怎麼也找不到那兩個人,也因此更坐實了是兩人早就說好,在風雅會生事。

興寧侯府為了平息皇後之怒,也不得不謊稱兩人已是未婚夫妻,吉日也早就挑好,怎知兩個人等不及,至于外傳的女圭女圭親只是口頭之約,早就說清楚解除了。

這話外人信不信無所謂,至少有個台階下就好。

她跟高偉倫也是如此,皇後那里都查不到真相,他們更不會去糾結,但她的確欠郭欣,「那件事,我仍可以幫忙的……」

郭欣鄙夷的看著她,如今揭穿俞采薇的身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女圭女圭親已解除,她就是自由身,想借訂親身分引事,還有意思嗎?

杜宜珊頭愈垂愈低。

郭欣是氣她、恨她,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對她如何。

「滾!」她惱怒大叫。

杜宜珊立馬一福,急急地退了出去。

春蓮跟夏荷低眉順眼的,不敢說話。

郭欣被氣得眼前發黑,這事她一人吃了悶虧,無法可查,也不知從何下手,而杜宜珊跟高偉倫成就好事,皇後也發話說不追究了——

「都是一家人,算了。」

誰跟她一家人!她一定會當上皇後,將蘇妍謹狠狠地踩在腳下。

此時,讓郭欣氣得牙癢癢的皇後,正在城中一間隱密別院里。

俞采薇就坐在她對面,腦袋還在消化她剛剛听到的事。

原本,在風雅會中傳出皇後鳳體微恙時她很擔心,卻沒想到,是蘇姊姊刻意缺席,她沒出席,是為了方便回報郭欣對她這個妹妹的「特別安排」。

郭欣故意邀請她,是要讓杜宜珊拆穿她的身分,讓她聲名受損,屆時她就得離開凌陽王府,不能替潘威霖解毒,而郭欣正是最不希望潘威霖活下去的人。

「姊姊這計使得是不是很好?敢算計我的小丫頭,呵,姊姊反咬一口不算,還順勢幫你解決女圭女圭親,再讓郭欣捎黑鍋,害她一把,至少將她那天真無邪的偽面具給撕下來,名聲掃地,一舉三得。」

「謝謝蘇姊姊。」

「自家人,那麼客氣干麼?幫了你,我心情好多了,不然,我這顆心也的確……」像是說到什麼,她突然住口。

「怎麼了嗎?蘇姊姊有什麼事?」岑嬤嬤看主子一眼,也嘆一聲。

蘇妍謹看俞采薇那樣子,想著,自己就算不說,她也會知道的,只是她心里更擔心一個人,那個無良的雍華帝,謝皓南杖刑的傷都還沒好全,就派他到連城……

「連城爆發疫情。」她搖搖頭,「黃江水患,連城周遭的村落良田都淹沒了,屋舍損毀,傷亡不少,原本上個月皇上已經派人前往賑災,回報京城的摺子上都說處理得很好,不想都是謊報,亡者及牲畜的屍體處置不當,瘟疫橫生,官員們想私下處理,如今疫情擴大,連相鄰的城鎮也染疫,害怕疫情持續擴大,這才不得不往京城回報。」

爆發疫情?俞采薇神情頓時凝重起來。

「皇上前兩天連夜命太醫院前往醫治,由京衛總督親自帶隊,一定要將疫情圍堵在連城,蔣太醫也隨隊前往了。」

聞言,俞采薇想到年紀大的師父都義無反顧的去了疫區,而她……自己空有一手醫術,她不想讓它英雄無用武之地,于是將自己的決定跟蘇妍謹說了。

蘇妍謹自然是不願意讓她去的,已經有一個謝皓南在那里,再有俞丫頭,這兩個人是極少數被她放在心上的人,若是有個意外……她不願去想。

但俞采薇很堅持,蘇依謹也只能點頭。

在蘇妍謹走之前,還是忍不住說︰「總督大人,你幫我照顧一下。」她頓了一下,又揮揮手,「罷了,那個男人除了我,不理其他女人的,你別往他眼前湊了。」這語氣有甜蜜但也有苦澀。

岑嬤嬤也無言。

蘇妍謹跟謝皓南的事,京城的人都知道,俞采薇也是听聞過的,「蘇姊姊心里一定裝著他吧?」

蘇妍謹沒有否認,只是淡淡一笑。

俞采薇回到凌陽王府,直奔清風院,將她的決定跟潘威霖說了,她要盡一己之力,她更擔心師父,畢竟他年紀都那麼大了。但她說完,潘威霖卻沉默了。

「我知道此行危險,入疫區後,只能盡人事听天命,若無法控制疫情,甚至可能會染疫,那也是我的命運……」

「我跟你去。」他突然開口。

她一愣,「不行,太危險了。」

他笑,「我留在京城,身體漸好的事可就瞞不住了。」

俞采薇眨眨眼,頓時明白過來,沒錯,凌陽王府里外有太多雙眼楮,而給親弟弟下毒這麼久,雍華帝怎麼可能坐視他恢復健康,只有離開雍華帝的視線……

「而且我還有事要做,算是回報皇兄對我的『厚愛』,如果老天爺能讓我們解決疫情並安然回到京城,就代表老天爺也贊同我的這份回禮。」說著,他眼中閃動意味不明的冷光。

第二日,潘威霖就進宮了。

御書房里,面對他最敬愛的皇兄,在大漢朝呼風喚雨的帝王,居然因為忌憚他,就在他身上下殊心,而郭欣是他的枕邊人,更是皇兄的棋子,肯定也是他的女人吧?

「怎麼過來了?身體這幾日又不適嗎,怎麼氣色如此差?小順子,你是怎麼伺候的!」

雍華帝仍是親和寵弟的帝王,一見潘威霖便是各種關心。

小順子連忙跪下磕頭,卻不知要說什麼。

潘威霖開門見山地道︰「皇兄,俞姑娘要去連城治時疫,她想要用自身所學,為疫情盡一份力,臣弟也決定與她同去。」

聞言,雍華帝眉頭一皺,「不成,那可是疫區。」

「臣弟想將這條命交給老天爺來做決定。」

此話一出,整個御書房頓時寂靜無聲。

「皇兄,臣弟累了︰心累,身體更累,這次陰陽草一事,臣弟本以為自己真的有希望了,可結果……」他苦笑一聲,「老天爺如此折磨,那讓臣弟跟老天爺賭一次吧,疫區,蔣太醫去得,俞姑娘一個女子也去得,怎麼我一個年輕男子就去不得了?」

「不行!俞姑娘留京醫治你,皇兄再派更多太醫去疫區。」

「皇兄,俞姑娘想去,臣弟更想同去,皇兄就應了臣弟的要求吧,也許這是臣弟此生最後一次求皇兄了。」他哽咽說道。

雍華帝眼眶泛紅,「你……怎麼可以……你這是在刮皇兄的心啊,如果不慎染疫……」

「這條爛命,老天爺要收就收了吧。」潘威霖低下頭,因為要他擠出一個灑月兌的笑容太難了,他想吐啊,好一個兄弟情深,看透皇兄這虛偽的臉孔,他更不想陪著他演下去。

雍華帝看他垂頭喪氣,整個人都了無生氣的模樣,去疫區是想求死吧,既然他想求死,那就順他的心意,這些年他寵弟的形象做的也夠了,反正他身上的毒是無解的,因為制毒的人早已被他滅口了。

「好吧。」

三日後,潘威霖、俞采薇、小順子、銀杏及一些隨侍,帶著好幾車的物資及藥材,還有幾位太醫、一些自願加入的地方大夫前往連城災區。

對外,凌陽王是朝廷派來監察疫情的,而這一大隊人馬行走近十日,終于來到連城,最先映入眼簾是城外稻田已成一片荒田,四處可見被沖刷下來的樹木石塊偏布,也無人收拾,一片狼藉。

一行人車接著進城,就見兩旁街道都是門窗緊閉,路上不見人煙。

謝皓南早一步得到消息過來迎接,將潘威霖等人安頓好,至于俞采薇與大夫們則直接到連城的醫署處。

謝皓南向他們解釋,他將醫署處的人分為兩批,一批人管城中,發現有染疫者,就得將染疫的老百姓移到城外的難民村,由另一批醫者醫治。

幾個太醫、大夫跟俞采薇都選擇去了難民村。

他們到了那里,就看到好幾個大帳及棚架,俞采薇也見到了蔣老太醫。

老人家一見到愛徒,自然是罵一番危險什麼的,但人都來了,他也沒轍了。

他告訴俞采薇等人,所有染病患者大多有發燒嘔吐,全身疼痛無力,呼吸困難的癥狀,染上瘟疫的老百姓太多,他們要做的不僅是治療,還得控制疫情,不讓再往外擴散。

他們點點頭,接著一個個一頭栽進治療中,忙得昏天暗地,銀杏也當起了俞采薇的小幫手。

大半天過後,潘威霖也過來了。

但兩人之間隔了一大段距離,中間還有臨時設的柵門,一旦越過,就得留在難民村,不能再回城,這也是為了防堵疫情。

潘威霖一眼就在那些忙碌身影中找到俞采薇,他看到她戴著口罩,一會兒在煮藥湯的大鍋旁,一會又蹲在大棚子底下給患者看癥。

她忙得沒空把眼神看過來,但那些或坐或躺的病患,還有那些忙碌的太醫及大夫們,可是見到了柵門外,站著謫仙似的凌陽王。

他所散發出來的氣勢讓他們都無法忽視,離著這麼遠的距離,有人向他拱手一禮。

那些老百姓們听到來人是雍華帝最寵的凌陽王,也起了一陣騷動。

王爺與他們些村人一比,猶如雲泥之別,他竟也不畏生死的過來慰問,村民們都激動了,「是凌陽王!是凌陽王!」那個玉樹臨風、絕美無雙的凌陽王啊。

俞采薇听到聲音,看了過去,潘威霖心心念念的少女終于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他對她回以一笑,口罩下的她臉紅了,低下頭,連忙繼續手下的活兒。

但接下來的日子並不順利,俞采薇眯著眼楮,抬頭看著亮得刺眼的萬里晴空,這幾日一時傾盆大雨、一時艷陽高照,對疫情的管控更加困難,死去的人數更多了。

蔣老太醫與謝皓南還多次隔著柵門談論商議,把所有病患用過的碗湯匙收起洗淨後,還得用滾水再消毒一遍,仍有些一籌莫展。

難民村中有一臨時休息室,蔣老太醫讓俞采薇進到里面,與幾位已經在研發藥方的老太醫們一起商議。

潘威霖也在忙一些事,她知道他讓天地玄黃也跟著來了,還暗中吩咐他們不少事,但再怎麼忙,一天中,他總會來到柵門前看她一眼。

然而,隨著染疫的人數愈來愈多,他離她的距離也愈來愈遠,因為收容的區域要拉得更大,一些太醫已經不堪負荷,也有幾人染疫,情況相當不好。

人在面對生死時總是自私的,有些醫者想離開了。

他們是主動來幫忙的,又不像他們是太醫、女醫,有上頭的人壓著,不干就得接受朝廷的重罰,死了還有撫恤,且看著死亡的人愈來愈多,有再多的仁心也被這一具具屍體磨掉了。

俞采薇原本就縴瘦,現在又比潘威霖幾日前見到時又瘦一大圈,他看了很不舍,但她卻精神很好,「快好了,疫情的解藥有眉目了。」

她跟幾名太醫已經好幾日沒有休息,如今總算有些進展了。

難民村里其實還有分隔離區、重癥區。

「我還不想死,我還有好多事想做,救救我,拜托大夫,救救我……」

「我家里還有個小弟,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我也不想死,我要當爹了,我要看著我的孩子出生,嗚嗚嗚……」

「對,我們要活下去,我們要活下去。」

「不要留在這里,我們要出去,要出去。」

「對,沒有人被治好,都死了,一個個死了,死了……我們不要死啊!」

虛弱的病患因憤怒、害怕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有人掙扎著要起身,吆喝叫著,「走開,我們要出去……」

「要出去,不要在這里等死!」

病患們愈來愈激動,有些人踉蹌起身,有些人用爬的,就是要離開。

騷動愈來愈大,蔣老太醫及多名大夫、一些自願幫忙的村民都急著安撫,而俞采薇跟銀杏也從休息室沖出來,就見那些重病的居然要沖往柵門去。

在這吵吵鬧鬧、劍拔弩張的時刻,四道黑影突然飛掠而來,停到柵門前,隨即,暴動的人就看到潘威霖大步走到柵門前,四名黑衣勁裝男子分站他左右。

「是凌陽王!」

暴民們一見這尊貴的王爺,嚇得腿軟,一個個跪下來。

潘威霖開口,聲音不緊不慢,透著一股能讓人平靜下來的堅定,「本王承諾,會盡我所能的讓你們每一個人都活下去,但只要有人再鬧事,本王會讓他永遠的離開!」

意思是,再也睜不開眼的意思,鬧事的百姓不敢說話,更不敢亂動。

「此事過後,本王亦承諾,會稟明皇兄,助你們重回過去的安穩日子,但在這之前,你們要做的,就是配合大夫們的治療,听到沒?」

他那雙冷峻黑眸及渾身散發的懾人氣勢,再加上他說的一席話,每個病患都被震懾住,只能頻頻點頭。

俞采薇溫柔地看著心愛的男子,男人回視她的目光更溫柔。

日子一天天過去,俞采薇等人終于研發出解藥,疫情也得到控制,朝廷送來的物資和解藥更一批批送往染疫擴散的其他地區。

這些都是台面上的事,台面下,潘威霖身體的殊心也清除了,梁森依照她開的藥方,定期從京城將解藥送來連城,但這事還不能公開,得瞞著。

俞采薇用藥草做了涂劑,涂在他的臉上,讓他看來氣色慘白。

瘟疫受到控制的好消息也在京中沸沸揚揚的傳開,同時傳開的還有疫情解決了,但前去監督疫情的凌陽王身上奇毒發作,身體愈來愈不好,不得不急急送回京城。

外界不知的是,還有兩封密信在快馬護送下,早一步送到雍華帝手上。

御書房,金絲楠木長桌上擱置一卷卷待批閱的奏摺,總管太監靜靜佇立一旁。

雍華帝一身常服,看著桌上的書信,那是俞采薇寫的信,指潘威霖最多只剩一個月的時間可活了,而他向她透露一件事,他有一個心願……最後一個心願。

這些年來,早夭子女是他最深的痛,他一直沒有放棄查出害他兒女之人,在這個月查到藥包,也拿到證據了,是郭欣暗害了他的子嗣!

「王爺說,在他還活著時他要休妻,他不希望他離開人世後,郭欣仍霸佔王妃之名,享王妃尊榮……」

看著那娟秀的字體,雍華帝不禁抿緊了唇,這事是他指示郭欣做的,沒想到會被出來。

他放下這封信,再看向另一封信,那是潘威霖口述,由小順子代筆寫的信。

雍華帝心道︰他已經虛弱到無法寫字的地步了嗎?信中提及的,除了郭欣暗害子嗣的事外,還說俞采薇研究出藥方,杜絕瘟疫,厥功甚偉,還坦承他對俞采薇日久生情,愛上俞采薇的事,但他來日不多,只希望他若走了,要他這個皇兄替他挑一個好夫君,護她一生。

「倪寬,可有說船還有幾日抵京?」

「回皇上,這才到燕州,王爺身體太虛,禁不起顛簸,粗估還有十日才到得了呢。」倪寬垂首低眉的回答。

「十日,夠朕辦事了。傳朕旨意,凌陽王妃殘害凌陽王子嗣,有失婦德,蛇蠍心腸,得令休去,緝拿大牢。」

雍華帝此話一出,倪寬猛地抬頭,但很快又低下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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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10 00:16: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收獲幸福日子

凌陽王府內,郭欣接到這突如其來的聖旨,整個人都懵了,隨即額上不斷滲出虛汗,她搖頭大喊,「冤枉……冤枉!本王妃要見王爺!不,我要見皇上,冤枉,冤枉……」

一旁,梁森冷眼看著,其他奴僕更是驚呆了,前兩天,杜全這個大廚才遭橫禍,被一輛失控馬車撞死,而現在,又出了王妃這事……

最後,郭欣狼狽不堪地被帶走。

這個消息也迅速傳開,轟動了京城,人人議論紛紛,沒想到再過三日,當郭家還在思考怎麼拯救郭欣,怎麼讓她繼續坐在凌陽王妃的位置時,郭家迎來了抄家聖旨。

謝皓南帶著禁軍包圍了穆國公府,家奴們嚇得四處奔逃,大小主子們慌得不知所措,這事來得突然且毫無預警,讓他們連應變的機會都沒有。

雍華帝抄家有憑有據,將其惡行貼上公告,召告天下。

上面洋洋灑灑地列了一干罪證,有在江南強搶民女奸婬,後又殺人滅屍,亦有族人賣官、販賣私鹽,再有為搶佔千畝良田,打死良田莊一戶上下近五十人,與當地縣衙分贓良田財產,最大的罪是為防止黃江水患,戶部撥銀加固堤岸,結果偷工減料不說,還貪沒大多工程款,這一次黃江沿岸會爆發瘟疫,就是因為堤防崩潰,引發水患又處置不當的關系。

牽一發而動全身,與穆國公府有勾結、收受賄賂的權貴也跟著一一落馬。

罪行一經公布後,可說是人神共憤,見過公告的老百姓,只要經過穆國公府,即使大門已被封,不少人仍會朝其大門吐口水,或拿廢菜艘水及臭雞蛋丟向門牆弄,弄得髒亂無比,臭氣沖天。

就在大街小巷仍議論郭家的種種惡行時,房嬤嬤離開小院子,走到刑部後門,將手上的大袋銀兩塞給一名衙役,該人了姑,確定重量夠,這才讓她跟著自己走進後門。

該名白臉衙役帶著她,進到涼鹿風的大牢。

牢里,郭欣像個瘋婆子般坐在稻草堆上,發絲凌亂,身上無任何飾品,精貴的衣著不整,臉上帶著殘妝,不見天真浪漫,而是扭曲憤怒,讓她看來顯得更加陰沉。

一看到房嬤嬤,她眼楮倏地一亮,「嬤嬤,你快去求皇上來救我,皇上說會重新安排我的身分,讓我進宮伺候他的,你快去找皇上啊。」

「傻姑娘,聖旨就是皇上……嗚嗚嗚……」房嬤嬤忍不住哭了,但她知道自己能待的時間不多,連忙拭淚,將郭府的事情說了。

原本還抱著一點希望的郭欣,原以家里需要她,她還有一線生機,沒想到皇上這麼狠心,竟要他們全部覆滅!

「皇上好狠的心啊,我要見皇……你們是誰?想對房嬤嬤干什麼?啊!」

郭欣放聲尖叫,只見一名侍衛一刀就穿過房嬤嬤的身體,她看著老嬤嬤瞪大眼,倒地死去。

另一名一臉不懷好意,把玩著手上的長刀的衙役笑著說︰「王妃在牢里得知郭家被抄家,又知自己死罪難逃,就自殺了,忠心老僕也跟著殉葬了。」

聞言,郭欣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隨即惡狠狠地道︰「我要詛咒皇上不得好死,你言而無信,你愧為帝君,你慘害親……唔!」

一把飛刀戳進她的胸口,流出汨汨鮮血,她瞪大了雙眼,砰地一聲,倒地不起,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翌日,郭欣在牢里自盡的消息傳出。

郭家被抄家滅族,全族上下共兩百多人,無一幸免,有的被當場斬殺,有的銀鐺入獄,男的流放,女的送入教坊,風光無限的穆國公府一片血腥狼藉。

凡聞者,都嘆世事無常,繁華傾滅不過都是雲煙。

雍華帝解決郭欣及背後家族後,在潘威霖回到王府的這一日,他又再次下了一道賜婚聖旨,依他對外的說法是,這是一個帝王最後能為弟弟做的事。

下令賜婚,是因為民間有沖喜一說,所以他願意一試,雍華帝道︰「只要有任何機會,朕都不會放過,只要皇弟能活下來就好。」

此舉,可將他寵弟的形象拱到最高點,老百姓們都對帝王的兄弟情忍不住掬上一把同情淚。

賜婚聖旨有兩份,其中一份送到凌陽王府,但潘威霖拒收,不僅如此,從宣旨太監口中得知,還有一份送到興寧侯府,他讓原本同他回府的俞采薇趕回興寧侯府,要她拒收,說是他這個王爺命她拒收的。

但在俞采薇離開後,沒多久,得知消息的雍華帝就親自來到凌陽王府。

清風院里。

「臣弟時間不多,這樣豈不是誤了她的一生?」潘威霖躺在床上,慘白又虛弱。

「能成為凌陽王妃就是她的福氣,什麼誤了她一生?再說了,只要是你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朕也會給它摘下來,更何況只是一個女子。」

雍華帝一副又氣又心痛的樣子,「此事,朕意已決,郭欣的事是朕不對,沒看清楚她的為人,這一次是你喜歡的姑娘,一定不會有問題的,皇兄也會命更多人去找陰陽草,你跟俞姑娘一定能幸福到老。」

「皇兄……」

潘威霖削瘦著臉,奄奄一息的看著眼泛淚光的雍華帝,想吐。

同時間,另一紙黃澄澄的賜婚聖旨也來到興寧侯府。

俞采薇才剛踩進去,就與魏氏等一干主子跪拜接旨,听著太監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興寧侯府有女俞氏,聰敏賢淑,品貌無雙,特將其許配與凌陽王為正妃,擇三日後吉日完婚,又俞氏醫術卓絕,杜絕瘟疫,立下大功,賞賜封地良田……」

雍華帝這突如其來的賜婚,讓侯府上下一陣錯愕,但又想到最近凌陽王奄奄一息的傳言,歡喜的沒有,無感的也不少,像是當舅舅、舅母的侯爺夫妻。

魏氏感到心痛,如果婚事有成,外孫女怎麼會淪落到給凌陽王沖喜的地步?這不是注定要當寡婦嗎?王妃又如何?

高宗佑讓總管給了個大荷包,宣旨太監笑咪咪的離開了。

高宗佑夫婦、高偉倫,還有兩個多月前才娶入門的新婚妻杜宜珊,見到俞采薇都有些尷尬,但俞采薇只朝他們點點頭,就換扶著眼眶泛紅的魏氏回到富蘭院。

魏氏只留下銀杏跟赫嬤嬤,其他下人都退下。

她緊緊握著俞采薇的手,「怎麼會這樣,听你到連城治瘟疫,外祖母就心驚膽顫了三個多月,好不容易盼著你回來了,這聖旨今天就下來?我听說凌陽王已經病入膏肓,油盡燈枯了?」

「沒有,外祖母,他會好好的。」她低頭說著,她不想瞞外祖母,但事關重大,她又不得不瞞著。

魏氏眼眶微紅,知道她是不想讓她擔心,難過地拍了拍她的手,「是外祖母對不起你。」

俞采薇搖頭,「不,這一生慶幸有外祖母,不然,采薇不敢想像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她這話說的是真心實意。

「好孩子,你還安慰外祖母。」魏氏對她是有幾分真心的,尤其兒子及孫兒一個個傷透了她的心,她更清楚俞采薇對她的好。

俞采薇再三勸慰,見老人家情緒平復些後,伺候著她上床休息,這才步出富蘭院。

銀杏這三個多月在連城幫忙照顧病人,變得成熟了些,不會再聒噪,而且有些事主子並沒有瞞她,因此,對主子嫁給凌陽王這事,她實在沒辦法裝出悲傷的樣子,她心里一直在放煙火啊,她可樂了。

但這個快樂在見到亭台旁一個熟悉的偉岸身影立馬消失,呵,她可不會忘記,初春時分吧,他也候在同一個位置,對著主子張牙舞爪的怒斥恨嫁什麼的……

「別說話。」俞采薇看她一眼,仍繼續走,在經過高偉倫身邊時只是禮貌地一福,越過他離開,銀杏也學著主子,一福,然後抬頭挺胸的跟上主子。

高偉倫注視著俞采薇嬌小的背影,真正把心上人娶進門後,日夜相處之下才發現她與他印象中的女子有很大的差距,她愛珠寶首飾更勝于愛他,他也不明白是誰騙了誰,還是自己從沒有好好地認識杜宜珊,也沒有用心看過俞采薇。

但……有些人一旦錯過,便是永遠錯過了。

在魏氏的堅持下,俞采薇將從興寧侯府出嫁。

魏氏很有心,除了先前給她的檀木盒子的嫁妝外,另外又拿了私產,添了幾百畝良田、兩個莊子及兩間店鋪給她添妝。

杜宜珊听到消息時簡直氣炸了,但要符合白蓮花的人設,她只能表面扮柔弱,心里咒罵,她是未來的侯爺夫人,等老太婆死了,這些可都是她的了。

凌陽王風華無雙,但奇毒折磨,病入膏肓,今日的婚禮自然是無法前來迎娶。

雍華帝作主,由傳說中的摯友沈若東代娶拜堂,日落前,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前往興寧侯府。

琉璃院里,俞采薇挽起發髻,插上赤金鳳釵及珠翠,一身大紅嫁衣,看著魏氏,「采薇謝謝外祖母這些年來的照顧,也請外祖母好好保重自己。」

魏氏見她慎重跪著向自己磕頭,忍著不哭,說了些祝福的話。

屋外,高偉倫看著一身盛裝,美得如夢似幻的姑娘,想到初初相見到日後的相處,他似乎從未給過她好臉色,而她習得一手好醫術,堅韌地長大了,因為他毀了女圭女圭親,有了今日的沖喜……

高偉倫莫名生出幾分傷感,連他自己都覺得矯情。

屋內,魏氏顫巍巍地替俞采薇蓋上紅蓋頭,此時,高偉倫走進來,他這個表哥要擔她上花轎。

「煩勞表哥了。」

他竟說不出半句話來,想到曾經幾次見過如謫仙般的凌陽王,「若王爺……若有事,我這表哥就是你的哥哥,這里永遠是你的娘家。」

她愣一愣,不知他為何對她說這樣的話,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善意。

「好,謝謝表哥。」

他沒想到她會回答,但他心里突然覺得好受多了。

鞭炮聲劈里啪啦地響起,這名為沖喜的婚事簡化一些繁文耨節的章程,新娘便上了喜轎,敲鑼打鼓的喜樂聲響起,長長的隊伍往凌陽王府而去。

又是一陣鞭炮聲,凌陽王府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在眾多勳貴嘉賓的見證下,一對新人完成拜堂,送入洞房。

重感情的雍華帝並沒有前來主持婚禮,帝王直言怕感傷落淚,而喜宴落淚是會被視為不祥,但為了皇弟的健康,他已經一連三日長跪金鑒殿外一個時辰,雙手合十,虔誠地為弟弟續命一事,可是傳得人盡皆知,為帝王寵愛親弟的傳奇再添上一筆。

清風院,喜氣洋洋的新房里,鳳冠霞帔的俞采薇坐在鋪了鴛鴛喜被的床上。

沈若東手癢的想去拿喜秤,但隨即手被一抓一扯,他抬頭一看,翻了個白眼,低聲說︰「知道是你的,看一眼也不行?」

「不行。」潘威霖看了看門口。

沈若東喃喃說了聲,「重色輕友。」

屋內太安靜,俞采薇听得到兩人交談,她微笑著,突然間,一把喜秤輕輕挑高蓋頭,映入眼中的就是俊美無儔的潘威霖,他一身大紅喜袍,襯得他人若桃花,教人心動神搖。

她看著他,他亦深情凝眸。

龍鳳燭火搖曳下,一對新人共飲合巹酒。

他溫柔的吻上她的唇,這一世擁有她足矣。

翌日,天泛魚肚白,俞采薇就被某人騷擾著醒過來。

潘威霖半趴伏在她身上,親吻她潔白如玉的脖子,上面還有他咬吻的點點紅痕,讓他憶起洞房夜的激狂,她誘人的體香就在他呼吸間。

昨晚累著了她,他替她上了藥就沒敢再亂來,但她太甜美,他忍不住就吻一下,再吻一下……

「該起身了,被人發現總是不好。」

「別擔心。」

潘威霖知道自己得被金屋藏嬌一段日子,但該有的福利他可不想也一起被沒收,好好的把自己的嬌妻從上到下好好啃過一遍,泄了火,這才張口喚人進來。

小順子打水進來,低著頭,半點都不敢往床鋪方向看過去,跟著進來的還有銀杏。

銀杏伺候主子洗漱穿衣,俞采薇身上被珍愛的紅紅點點甚為明顯,即使她個性再怎麼沉靜,此時也難掩女兒嬌態,不好意思與銀杏對看,也因此,她沒有看到銀杏蹶著一張嘴,臉可臭了。

王爺不會吃得太狠了?半點憐惜都沒有,她簡直心疼壞了。

待俞采薇收拾好,潘威霖也已穿戴好,一襲充滿喜氣的粉色衣袍,襯得他更為俊朗迷人。

俞采薇的臉色更好,粉女敕可人,但兩人這樣的好氣色都不適合出去見外人,只能在清風院展現。

兩人甜甜蜜蜜的用完早膳,俞采薇又坐到梳妝台前,讓銀杏刻意畫了厚厚的大濃妝,將那好氣色全部掩飾。

欲蓋彌彰的大濃妝襯得原來鮮艷欲滴的俞采薇更為風華出眾,潘威霖真舍不得她離開,硬是抱在懷里狠狠吻了好幾口,將她誘人的唇瓣吮得又紅又腫,與她刻意涂上的濃妝倒是相襯,但俞采薇還是讓銀杏替她重新涂上胭脂,看來更妥貼些。

只是看著梳妝鏡中的自己,在她印象中,就連昨日大婚她也沒有如此艷光四射,都說女子嫁人,讓男人滋潤後就變了一個樣,看來真是這麼回事。

「姑娘……不是,王妃真的好美喔。」銀杏眼楮都看呆了。

「很美,本王好像又娶了一個娘子。」潘威霖沾沾自喜地道。

「胡說什麼。」她生性沉靜,一般不會如此羞澀,但這兩日臉紅次數已經超過過去的總和了。

他目送她出了清風院,清俊臉上的笑意從未停過。

俞采薇一進皇宮,岑嬤嬤就親自來接了,俞采薇將一個花梨木盒交給岑嬤嬤,兩人迅速交換了目光,接著同去鳳儀殿拜見皇後。

殿里,蘇妍謹端坐上首,兩旁坐著幾個姿色不俗的嬪妃,這些嬪妃對這個新出爐的凌陽王妃完全沒印象,不過俞采薇本就有傾城之姿,只是向來素顏,衣著上也傾向淡雅,但今日新婚進宮謝旨,特意裝扮,一襲王妃誥命宮裝,再加上超凡的沉靜氣質,一走進來就收到一大票驚艷目光。

可近看了,就能看到她眼下的青影,如此濃妝艷抹,是想掩飾壞氣色吧,想來昨天的新婚夜,新娘是含淚睜眼到天亮的。

嬪妃們真心不羨慕,凌陽王的日子已在倒數。

俞采薇向蘇妍謹行禮後,就見雍容華貴的皇後疼惜地握著她的小手輕輕拍了拍,「都是自家人,日後見面就不必管那些俗禮了。」

話是這麼說,但兩側候著的嬪妃,還是得向俞采薇這新出爐的凌陽王妃欠身行禮,說白了,她們都只是皇帝的妾,就算皇家子女,見到凌陽王妃也還是一樣得行禮。

「凌陽王妃萬福。」嬪妃們一個個向俞采薇行禮。這是妻憑夫貴,凌陽王的身體撐多久,這樣的尊貴就能擁有多久。

俞采薇沒有端架子,也沒有怯懦,而是淡定從容地讓她們起來。

蘇妍謹看在眼里,心里大為贊賞,這熟識的多年閨蜜沒把事情搞砸,在這些眾美環伺、眼神繁雜不一的注視下,仍是不卑不亢的。

「皇弟如何了?」蘇妍謹開口問道,明知是戲,台詞也得要跟上的。

俞采薇也奉獻演技,眼眶一紅,但又故做堅強,沒涌上半滴淚,「仍是一樣。」

「可憐見的,唉……」蘇妍謹又心疼地拍拍她的手。

其他嬪妃們也得說上幾句憐惜鼓舞的話,表面功夫總得做一做,萬一真沖喜成功,日後相見,也算使了點力,是不?

此時,外面傳來太監的大嗓門,「皇上駕到!」

雍華帝一走進來,後妃都向他行禮,他揮揮手,示意嬪妃們坐下。

同皇後一樣,他先問俞采薇,潘威霖的身子如何,又說︰「夫妻榮辱與共,你要辛苦些。」叮囑一番,又大張旗鼓地派了多名太醫過去凌陽侯府。

稍後,雍華帝跟一干嬪妃離去,一些閑雜人等也都退下。

蘇妍謹笑問俞采薇,上下認真打量,「嗯,是個會疼人的,沒太折騰你。」

她頓時羞了,雖然妝容太厚看不出來。

「難怪皇帝對你的男人那麼忌憚,連姊姊都不得不服了。」蘇妍謹又說。

俞采薇沒有隱瞞她,他們在連城時所做的計劃。

用兵之道,詭也。

這是潘威霖的連環計,先月兌離雍華帝的眼線,在連城治好身上的毒,再裝毒發繼續裝病,接著讓雍華帝知他來日不多,覺得再留知情的郭欣也沒什麼意義,借殘害子嗣之由解決掉她及其家族,再有俞采薇的婚事……

雍華帝不是最愛上演寵弟的大戲嗎?他怎麼會錯過?弟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愛弟弟的好哥哥,一定要讓弟弟跟最愛的女人成親的。

不出所料,雍華帝果真賜婚了,讓俞采薇堂堂正正地來到他身邊。

想到這里,蘇妍謹握著俞采薇的手,「接下來,你就好好看著姊姊如何翻轉自己的人生了。」

她回握著她的手,嫣然一笑道︰「我相信姊姊一定會成功的。」

「是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讓皇上好好嘗嘗這個滋味!」

四個月後,借由俞采薇特別調配的毒藥,以及蘇妍謹的手,雍華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後纏綿病榻。

皇宮里的氣氛不好,奴僕宮人不敢開口說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肅穆的宮闡之中。

朝中文武大臣更是焦急,皇帝重病,凌陽王亦拖著病體在王府休養,不見外人,皇子一個比一個年幼,國事一蘿筐,卻只能請示一天才清醒一兩個時辰的雍華帝。

然而他今日指示這麼做,明天卻又罵臣工們自作主張,朝夕令改不說,又摘烏紗帽,又給入獄的,讓朝臣們怨聲四起。

卻不知這是蘇妍謹借由帝王的多疑猜忌,一點點鏟除雍華帝身邊重用的臣子,慢慢替換了一撥親她的臣子上來。

因雍華帝始終離不開湯藥,脾氣愈見暴戾,到最後,他對舊臣不信任,對新官又不喜,僅允許皇後入殿侍疾,奏摺也全由皇後批閱。

他的病愈來愈重,倒是被奇毒折磨的凌陽王傳出身子漸有起色,但兜兜轉轉的,時間流轉,三年過後,大漢朝在皇後的治理下愈來愈清明,國運蒸蒸日上。

接著,在第四年的冬季,皇後懷孕了。

雍華帝很高興皇後終于有孕,雖然他病情反覆,大多時間都臥榻,總疲累得不知今日是何日,但兩個月前與皇後歡愛,他還記得,那是皇後這麼多年來難得熱情一次,看來是真的把謝皓南放下了。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這一日,當著皇後及幾位要臣面前,他口述,由皇後代筆,立了皇後肚里的遺月復子為太子,在他駕崩後由太子繼承皇位,此詔也將在他賓天的翌日召告天下。

雍華帝寫完遺囑,還有另一個心願,「皇弟還是不能出府?」

他沒想到潘威霖的命那麼長,他這個當哥哥撐四年都快死了,還沒听到他的死訊。

蘇妍謹眼眶微紅,「臣妾派人再去問問,皇上撐著點。」

翌日,雪花飄飄,整座京城成了銀白世界,皇宮迎來了凌陽王。

馬車直接進入皇宮,接著又是乘了轎子,凌陽王是一路被抬到皇帝寢宮。

小順子一路跟在轎子旁,掀開轎簾,潘威霖下轎,絨毛般的雪花落在白色披肩上,兩旁的宮人看到他的模樣,都愣住,忘了要行禮。

潘威霖進入寢宮,小順子為主子卸掉披風,退後一步。

倪寬一見到他也呆了,但立即反應過來,趕忙行禮,心里卻是驚訝不已。

這幾年只听聞凌陽王漸有起色,但他從不外出,也不見人,再加上俞采薇這個新王妃也一樣低調,什麼宴會活動都不參加,只有幾次皇後邀宴才出現,但也是露一下面就離開。

也因此,外界一直以為凌陽王身體肯定不好,也許被那毒折磨得不成人形,才不再出現在世人面前,沒想到竟是……

潘威霖原本就有一張妖孽的俊美臉龐,再加上這幾年過得極為舒心,讓他相貌益發出眾,整個人似是丹青聖手精心描繪,透著股從容大氣,都讓人看呆了。

相較他的不同,龍床上,雍華帝蒼老灰敗的容顏,和那雙混濁的眼眸再見到他時陡然一縮,難以置信地問道︰「怎麼可能?」他的嗓音沙啞難听極了。

潘威霖微笑坐下,示意伺候的宮人全部退下。

「你的毒……解了?」雍華帝身子僵硬如石,艱難地吐出字來。

「對,臣弟沒告訴皇兄嗎?啊,瞧臣弟這腦袋,當年連城疫情爆發,臣弟不是也去了嗎?臣弟就在那里解了,後來皇兄賜婚給臣弟沖喜,將臣弟的心上人,更是救命恩人賜為妻,這三年多來的生活可是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如今薇兒已懷有五個月身孕,蔣太醫說,是個男娃兒,皇兄很替臣弟高興吧。」

雍華帝瞪大了雙眼,心里急著想說話,卻只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

「唉,原本還有一兩筆舊帳想跟皇兄算的,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但是你都快死了,死者為大,此事就作罷吧。」他是真嘆息了。

不管是下在他身上的殊心,還是那一年,安南王弒君篡位,潘威霖都查出來了,都是眼前這個禽獸不如的人設的局!他給安南王假消息,讓那個老好人以為京城有大難,帶兵是要來救國的。

雍華帝不知道潘威霖說的是什麼舊帳?但那眼神極冷,帶著出鞘般的鋒寒,令他渾身發寒。

「咦?皇弟過來了。」

突然間,皇後親切的聲音響起。

不只是聲音,雍華帝也注意到皇後看到潘威霖時眼中沒有一絲驚訝,「你們、你們……」

「皇上還不知道吧,我跟弟妹可是認識十多年的好姊妹,這幾年雖然兩人都忙,多是書信往來,可偶爾還是能見上一兩回面的,自然也見到陪著她的皇弟,他變得太健康了,臣妾都不好意思跟你說,怕你听了難過,沒想到下那麼多年的殊心竟是白下了。」蘇妍謹這番話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你你你……」雍華帝喘氣吁吁,臉色一下白一下紅。

蘇妍謹又嬌笑一聲,突然傾身靠向他,輕聲在他耳朵旁說話,「臣妾怕你不夠難過,還有一件事,臣妾肚里的種不是皇上的,兩個月前跟皇上歡愛的可不是臣妾。」

聞言,雍華帝的雙眸染上血色,額上脖子青筋跳動,整張臉扭曲猙獰,他呼哧呼哧急喘著氣,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她紅杏出牆,是誰?誰那麼大膽!

「皇上想知道是誰嗎?說來,這皇宮里深受本宮寵信的也只有一人,這兩年,他手握皇城禁軍還掌管慎刑司,可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留在宮里都是為了本宮,到現在三十好幾,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皇上你說,如此情深意重,本宮給他一個兒子應不應該?」

雍華帝快氣瘋了,他使盡全力想要喊出「賤人」,但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不過你放心,等臣妾生下龍子,臣妾會垂簾听政,皇弟也會從旁輔佐,直到孩子長大即位,你心心念念的龍椅,坐的就是臣妾心上人的子嗣了。」

雍華帝怒急攻心,「噗」的一聲,噴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箭。

這一日,外面白雪飄飛,而雍華帝吐出一朵一朵血花,永遠地閉上了眼楮。

而立皇後的遺月復子為太子的詔書,也在翌日詔告天下,國事在眾臣共識下,繼續由皇後掌政。

八個月後,蘇妍謹生下先帝的遺月復子成為太後,凌陽王公開支持由太後繼續垂簾听政,直到小皇帝長大,于是蘇妍謹成為皇朝的真正掌權人。

三月春雪融化,粉白粉女敕的梅櫻盛開,大地一片欣欣向榮。

凌陽王妃俞采薇在短短七年間,共生了三男二女,王府後院只有她一個當家主母,凌陽王的唯一專寵粉碎了許多少女心,畢竟他現在是頭好壯壯,沒有奇毒在身的絕世大美男。

但老百姓們都很喜歡俞采薇這名素雅善良的好王妃,每個月,她都會在蔣老太醫開的藥堂義診。

凌陽王也是聲勢 赫,他曾三度回到當年瘟疫爆發的連城,對一些有困難老百姓施予援手,應了當年承諾,讓他們能過安穩日子。

凌陽王雖然沒有進宮當輔臣,但面對太後蘇妍謹的國事請益,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贏得許多民心。

這一日,清風院里,金色晨光灑落在屋里,微涼的風吹拂進來,帶來淡淡花香。

拔步床上,一眉目似畫的女子窩在男人懷里酣睡著。

男人低頭凝視,俊美絕倫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此時,右邊一連四個微開的窗戶被人輕輕推得更開,露出五顆小腦袋瓜,這五個小蘿卜年紀約在七歲到一歲間,最小的一歲多,還被一個梳著雙髻的六歲小姑娘抱在手里,嘴里吃著自己的大拇指。

這五個年紀差距都在一或二歲的男女孩童,個個清麗俊秀、粉雕細琢,仔細看,都可看出肖似父母的某個五官輪廓。

其中,三歲、綁著雙髻小姑娘,聲音嬌軟的對著屋內喊著,「娘——娘親!」

「噓!」其他三個孩童同時把手指放在唇瓣,就連一歲小娃兒也眨了眨眼,嘴巴吐出泡泡,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我要娘親……」三歲的小姑娘又說。

「乖,二妹,娘親還在睡呢。」當大哥的輕輕拍了拍妹妹的頭。

「對啊,哥哥帶你去玩。」當二哥的也趕緊說。

「爹爹……」三歲的小姑娘委屈的換了對象。

「爹爹也睡著了。」六歲的大妹看到父親張開又合上眼楮,心里也無力,父母恩愛也很傷腦筋,老是將他們這些兒女放生。

不久後,五顆蘿卜頭從窗戶外消失了,潘威霖隱隱能听到銀杏跟小順子在招呼孩子們的聲音——

「這是太後送來的貓咪,可不可愛?」

「這什麼?這一定是沈伯伯送來的,見都沒見過,不知道又是從哪個地方找來的稀奇玩意兒。」

孩子們清脆快樂的聲音漸遠,而他懷里的女人還睡得很沉,他昨天太過,把她折騰壞了。

潘威霖凝睇著她,多麼不可思議,回想他二十多歲的人生,看似過得閑散無欲,實則忍受一次次毒發的折磨痛楚,直到她闖入他的生活。

一開始的鄙視刁難竟讓兩人的羈絆漸深,之後她成了他的光與溫暖,是她把他從那灰暗痛楚的日子拉出來,而她也成了他最美的獎賞。

此時,她長長睫毛微微顫抖,緩緩張開眼楮。

「早安。」他低沉溫柔的嗓音響起。

她嘴角微揚,凝望著他深情的眼眸,同樣回以一句,「早安。」

幸福的日子再加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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