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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瑟] 落星追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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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追魂  作者:蕭瑟


夏日,蒼竅一片澄藍,僅有些許白雲,

像一團團的棉絮,舒捲在蒼青的山頭上。

蟬兒嘶啞著喉嚨,在唱著那古老的戀歌,

有氣無力的時唱時停,曲子也仍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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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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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一番遇合

夏日,蒼竅一片澄藍,僅有些許白雲,像一團團的棉絮,舒捲在蒼青的山頭上。

蟬兒嘶啞著喉嚨,在唱著那古老的戀歌,有氣無力的時唱時停,曲子也仍舊是那樣單調。

炎陽熱情的撤吻,使得草木都含羞的低垂下頭來,沒有一絲風,是以連獸類都不願出來,而蜷臥在山洞中。這是個炎熱的夏季。

當太陽漸漸移向那邊的山脊,想去憩息時,從西北的天邊,遠遠疾馳過來一大黑雲,把炎陽,都給遮住了,天上一片片,一塊塊的黑雲像跑馬燈似的,奔馳在廣闊的天際,一會見大地都變成灰黯了。

一條耀眼的閃電,劃過了天際,聚接著一聲震耳的霹靂雷聲,響了整個宇宙。

雷很大,雨下得更大,嘩啦—嘩啦的,下個不停,天上是陰沉沉的,雲正濃著呢!

遠處的青山,近處齡小溪,都涫失在一片迷漾中,大地只是整個白茫茫的,那迷濛裡黑黝的影子,依稀可以看出,那是峻巖,那是攀林。

這時從遠遺的山那邊,接連的奔過來幾條影子,矯捷的身形,並不因豪雨而稍有停頓。

每個人都飛快的縱跳著,僅腳尖輕輕點地。便又一躍而起,每一個起落,總在兩丈開外,唯—有前面被追那人的身形,顯得搖晃不定,好像有受什麼傷似的、但速度仍是非常快;把後面那些人拋得遠遠的。後面追的人時時傅出聲聲的呼喝,但這聲音,在大雨中顯得太微弱弱了。漸漸的,前面那人已經跑到一片寬澗的平巖上,但突然的,他打了僵蹌踉,身形也顯得不穩,他知道他是不能再跑了,非耍休息一會兒不行,所以他立定了身子,回頭看了看後面追來的人,皺一皺眉,迅速的從袋中,掏出一個瓶子,倒出一顆藥丸,放在口中,吞了下去,暗自運氣調息,蓄養體力。

他重重的呼了兩口氣,用手把郵被雨水衝下,而貼在額際的髮絲給梳上去,顯出郝張頗為美俊的臉;朗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緊閉的嘴,只是面色過於蒼白,顯得非常冷峻,頜下有些短鬚,額上隱約有些皺紋,歲月已經在他身上,留下丁一些痕跡。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衣服,外罩…件青袍,衣服已經撕破了許多地方,露出不少傷痕,絲絲的血跡,自傷口流出,因為雨水的關係,衣服整個兒都貼緊在身上。

他把外袍脫下,撕破成布片,迅速的自己把傷口給包紮起來。

這時後面那幾條人影已經躍近了,在四面站好,成為一個包圍形勢,緊緊的盯住他,就恐怕他會長上翅膀飛走似的。夏季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就這樣一會兒,雨勢漸漸小起來,已不若剛才那樣傾盆似的。雨點落在人頭上,漚成一條條的水路,向下流到臉上。

這些人高矮不一,有老有少,一共有十二人,但個個都緊盯著中間被圍住的中年人。

屹立在中間的那人看了看周圍各人,帶著一種嘲笑的口吻說道:“哈哈!我李某人真是榮幸之至,剛剛打發一批朋友,現地各位又跟隨著來,真使我感到非常光榮,嘿嘿,這位是邛崍秀士,塞北雙雄,渤海派的渤海三劍也來了,哦!還有堂堂名門正宗的華山九宮大俠,武當流雲劍客,這位大概是峨嵋靜悟大師吧,這位是……’他跟光一掃各人,一一含笑的打招呼道:“原來是崆峒的掌劍雙絕吳大俠,十年未見,故人無恙,真乃幸事也,咦!黃河四怪怎地只來了兩位呢?”他鎮定的與各人招呼。

那穿著黃裳,個子瘦瘦的中年人,含笑道:“好說,好說,小弟能見李大俠貴體安康,甚覺欣慰,等下尚要向大俠討教,討教。”

這人是崆峒掌門師弟,武功高強,以伏魔劍法與伏魔掌法享譽當今武林,號為掌劍雙絕。十年前他在陝西遇見巧追魂李英傑,向之挑戰,在第三十招上,即輸了一招,此後他耶重返崆峒,習藝二年之後,行走江湖欲找巧手追魂再度較量,然江湖上已無巧手追魂之蹤影,這次聽到巧手追魂關外回來,乃專程趕上欲報十年前一招之失的羞辱,另一方面,也想能夠得到武林中人垂涎已久的‘落星秘笈’,因此他說道:“這次小弟前來,除了拜謝一招夕賜外,因閱知吾兄獲得‘落星秘笈’,故而也想開開眼界,想必吾兄不會吝嗇吧!”

巧手追魂冷靜的道:“一別十年,大俠絕藝諒必更加高明,等下小弟自當拜領,至於說到秘笈,小弟是有這麼一本,但很抱歉,對於大俠所說,恐難從命。”他略為提高聲音對周圍諸人道:“不知各位這樣的緊緊跟隨小弟,有何事情,若是除了秘笈以外之事,只要小弟能夠做到,必將盡力,否則歉難照辦。”

他口裡雖這樣說,在心中卻暗自嘀咕,不知這次該怎樣應付過去,因為這些人都是當今各派高手,在江湖上每人都有個響亮的萬兒,如今竟一下子來了這許多、而自己身上已經負了傷,他自付道:“為了銘兒,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到必要時,只有使用最後手段了。”這些念頭在他腦裡電光石火的轉了轉。

‘姓李的,你少竇狂,你殺了我們二哥和四弟,今天我們非要把你碎屍萬段不可,否則難稍我們心頭之恨……”這是站在右邊的一個矮胖漠子說的,那正是黃河四怪中的老三。

但他話尚未說完,就給站在左首的一個身著白色儒袍,手拿一把摺扇的秀才打扮的人給截斷了,那正是邛崍秀士,他說道:“憑你們這兩塊料,還想動人家巧手追魂一下,我看你這也是太不自量了,你那兩個膿包兄弟,死得一點也不冤枉,我看你們兩個趁早走吧。”他一面說著,一面還在雨中搖著那把摺扇,那種樣子充滿了輕視之意。

黃河四怪一聽,怒氣更大,一提鬼頭刀,便要找邛崍秀土較量,但被大怪給拖住了。

邛崍秀土哼了聲,方要開口諷刺,但崆峒的掌劍雙絕已冷漠的盯了他一眼,對著巧手追魂說道:“李大俠,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這些朋友都是要看看百年前落星天魔的絕藝,倒底有何高明,故請李大俠能將秘笈拿出……”

他話未說完,巧手追魂已搶著答道:“十年不見,吳兄口才也越來越好,依吳兄之言,這秘笈是該給你了。”他頓了一頓又說道:“不過,我看吳兄,你這話未晃說得過早吧!”

掌劍雙絕吳德光聆聽後臉色一變,憤憤的說道:“我們不用在嘴上多說,等下領教大俠的高招了。”

那靜悟大師見他們在拌嘴,他呼了聲佛號說道:“施主不必爭論,要知寶笈神物乃有德者方能保之,否則反易遭致殺身之禍,施主何不深思呢?”他內力雄厚,那聲佛號呼出,直震得各人耳鼓隱隱發痛。

巧手追魂道:“謝謝大師關心,但我李某人行事向來不怕麻煩的……”

他話未說完,那矮胖的黃河四怪,已聽得不耐煩,他一拔鬼頭刀,一個箭步穿到巧手追魂面前,大喝一聲道:“償我兄弟的命來。”將鬼頭刀一晃,一招‘毒蛇出洞’兜胸刺到,待刀將至胸前時,又化為‘鐵牛耕地’,削向下盤。

巧手追魂繞步向左一閃,飛快的拔出長劍,一招“撥雲見日”劍尖刺向三怪“肩井穴”,他閃步,拔劍、出招、全是一氣呵成,端的是名家手法,不同凡響。

這時大怪也一抄三截棍,“力劈華山”當頭就向李英傑蓋到,巧手追魂一收掌中劍,一招“野火燒天”,劍尖點至大怪咽喉,身形一轉,下面左腳飛快的踢出,大怪兵器方一出手,就見劍尖已指到自己咽喉。

他趕忙一縮頭,向後一翻身,使出“鐵板橋”身法。但他一個身子尚未翻出,那巧手追魂連環而至的飛腿已踢中了他小腹的“血倉穴”上,一陣劇痛,直入心中,他整個人飛出三尺以外,死在地上。

巧手追魂順著右腿踢出之勢,一提左腿,旋身一招“仙人指路”刺向三怪胸骨下之“玄機穴”。

三怪見一招,大怪就倒了下去,心中一慌,見來劍刺至,忙將鬼頭刀橫在胸前格擋來劍,但巧手追魂突地劍式一變為“攔江截鬥”斜抹右肩,劍勢飛快,有如電閃。只見一道劍光的閃過,血花噴出滿地,一條右臂飛出老遠,三怪大叫一聲,倒地滾了兩滾就死去了。本來黃河四怪的武功是以水功較強,這次為了應長白三雄之約,而謀劫“落星秘笈”,但未料趕到關外,經過幾次爭戰,東西還沒有搶到,長白三雄和二個兄弟卻都死在巧手追魂手裡。

剛才他們為了報仇,拚命以赴,故方一上陣即施出狠辣招式,欲置巧手追魂於死地。

但巧手追魂實有獨到之功夫,他出身雖非正派,然天資穎悟,而又肯苦練,故功力絕高,以一套“追魂十二巧打”之掌劍功夫,及一手巧妙的暗器手法,闖萬於江湖。

不過他因幼年孤苦無依,受盡折磨,自是生性偏激,行事向來都是善善惡惡,只隨自己好惡做去,而他又是嫉惡如仇,殺人不放於心。

因而得罪許多黑白兩道好漢,然因他武功高強,故始終未遭黑道高手尋釁,而各大正派亦須閉門授徒,以備華山論劍,所以也沒找他。

其時他遇到了一個幼年時的女伴,一年後,結為夫婦,從此他即很少涉足江湖,但每一出現,黑道中人必定遭殃,故他的威名亦終未被江湖中遺忘。

然而這次他不知怎的在隱居十餘年後,又遠至關外,而且一去就是一年多,當他趕回關內時,即盛傳他得到了百餘年前震撼武林的落星天魔所著“落星秘笈”。

是以他當即受到許多武林高手的攔截搶奪,因每一個人都想成為天下第一人之故,所以不分正邪各派,也都有人趕到參加。原來,那落星天魔在百二十年前時,就縱橫天下,威震四海,許為神州第一人。

當年他方一出道,即進少林,上武當,鬧華山。遠闖崑崙;隻手打敗崆峒三老,並南下點蒼,將點蒼掌門,神劍謝一平,在第四十招上,挑飛了長劍,並削斷他右手姆指,使他以後永不能用劍了。神劍謝一平竟因此羞憤自殺而死,留下遺囑命派中弟子精研劍術,找天魔歐嘯天報仇。

一年時間,歐嘯天的大名,真個天下無人不知。後來雖有不服氣的人找天魔歐嘯天較量,但結果沒有一人能在他劍下走上三十招,而且這些人不是受了重傷,便是陳屍當場。

因他以一套神奇絕妙的落星劍法,及天星步法,稱霸天下,且又心狠手辣,殺人無數,故博得個落星天魔的綽號。

後來,中原九大門派,為報此羞辱,乃邀及天山神俠和南海普陀山的紫竹神尼,共同圍攻落星天魔。

經幾次圍攻,各派精英死去不少,但都無法將落星天魔困住,直至最後歐嘯天在泰山頂觀日出時,始被各大派高手六十餘人圍住,一場拚鬥結果,天魔連斃四十餘人,而自己也傷在天山神俠的菩提金剛禪掌,和紫竹神尼的無相神功之下,負傷逸去,不知其下落。

各派經此役後,元氣大傷,久久不能恢復,各種秘傳絕技,亦失傳不少。

天山神俠和紫竹神尼,卻自此後被尊稱為宇內二聖。

此事雖過百年之久,仍為武林中人津津樂道,也曾有許多人四處找尋天魔的下落,終無所發現。而各派也都閉門授徒,研習絕技卜並相約每十年舉行一次論劍,以觀進展。同時各大派因威名已無以往那樣被人尊敬。故都想設法覓得失傳絕藝,重振聲威。此次聞說落星秘笈已現蹤影,乃紛紛重履江湖,找尋這得到秘笈之人。

巧手追魂一路上被人追蹤攔截,雖靠他的機智及武功,逃脫了許多次的危險,卻也已負了傷。

他在陽城縣城內,施下一條‘金蟬脫殼’之計,連夜在星光下奔入王屋山,想越過中條山,趕回河南,然不料又給他們跟蹤上了,一路上奔跑而來,到了這兒偏又遇上一陣大雷雨。

他為了身上已負傷,且他們人數又過眾,故須速戰速決,是以一上來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三招之內立斃雙怪。

他長劍將三怪肩膀削下後,立即收劍抱中,凝神看著眾人,這時圍攻諸人都被他這股氣勢給懾住了,沒有出聲,氣氛顯得冷靜下來。

雨已經漸漸小了,細濛濛的,如淡淡的煙霧般,一陣微風吹來,把雨絲飄散了……

經過雨水洗刷後的峰巒,顯得更加青蔥,樹葉也更加青翠欲滴,山坡上點點野花,比平時更嬌豔美麗,隨著微風輕輕擺動看婀娜的身形。

這時那邛崍秀士,不耐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一提那溼漉漉的衣袍,右手搖著招扇,對巧手追魂說道:“李大俠的技藝的確高明,在下不自量力,也想領教大俠幾手高招。”

巧手追魂一拱手道:“客氣了,尚請秀土指教。”他腳下暗踏子午,凝神注視對方。邛崍秀士扇交左手,一個旋身,長衫已經脫下,提在右手中,一貫內力,像一片鋼板似的罩向巧手追魂,緊跟著左手一揮,一片扇影已經襲至。

巧手追魂身形一矮,橫步向右移出三尺,左手發出一道掌風掃開當空壓至的衣衫,右手掌中青鋒走偏鋒,削向邛崍秀士左肩,而邛崍秀士也一晃手中招扇,身形一側,擋封來劍。

他們一搭上手就是一輪快迅急攻,只見銀霞朵朵中夾著片片扇影,也分不出誰是誰了,只是見到人影翻騰,霞光遍天。

兩人的功夫,都是以輕靈小巧為主,故兩人身形閃展騰醒間,稍沾即分,絕下硬碰,盡是飛快發招,迅捷收招,但招式都極狠辣,招招點向對方重穴要處。

十餘招過去,尚是勝負不分。這種情形對巧手追魂來說實是不利,因此

巧手追魂急怒之下,一緊手中長劍,施出他賴以成名的絕學“追魂十二巧打”,一連三招六式,化成一片劍光山影,層層壓到邛崍秀士面前,逼得邛崍秀士連退八步,仍擋不住那凌厲的攻勢。

巧手追魂使至第四招連環絕招時,口中大叫一聲“著”,劍鋒已應聲刺進邛崍秀土的胸膛,只存一把劍柄留在前面。

巧手追魂皺一皺眉,將劍拔出,一股鮮血從創口泉湧而出,邛崍秀土的身體也頹然地倒下,不用說已是魂歸極樂了。

靜悟大師合掌低低的呼了聲佛號,像是表露出他心中有些不忍,但其餘各人,卻沒有什麼表情,因為他們高興爭奪秘笈的人都一一死去,而最後只留下了自己。

站在右邊的掌劍雙絕吳德光這時一抽長劍,走到場中,面對巧手追魂,站好了身形,說道:“李大俠下手如此毒辣,不嫌太過份點嗎?”

巧手追魂淡笑的答道:“如果我的技藝不行,敗在大俠手下,你會留下我一命嗎?若是吳大俠嫌敝人太過份,那麼你還是請便吧。”

掌劍雙絕一聽怒道:“好!我正要拜謝大俠那一招之賜。”說完,他左手一領劍訣,右手長劍一舉,橫在當胸之處,凝神靜氣的看著巧手追魂李英傑。

巧手追魂也將手中青鋒直豎胸前,左手食中兩指輕輕的搭在劍背上,腳下不丁不八的站好,兩眼也緊瞪著掌劍雙絕。

驀地

掌劍雙絕大喝一聲,身形向前欺近,長劍一揮,斜劈巧手追魂左肩,巧手追魂左腳滑後一步,手中青鋒直採掌劍雙絕右手臂彎裡‘曲池穴’,招式快速凌厲。

掌劍雙絕右手一收,長劍發出一招“韋陀伏魔”,直刺對方右脅“期門穴”,那長劍劃開了空氣,嘶斯的作響,這正是崆峒絕學伏魔劍法中的一記妙招。李英傑見來劍竟能發出劍氣,心中不禁凜於他的內力深厚,手中毫不怠慢,長劍斜斜一劈,身子退後半步,劍鋒直削對方右臂,這正是他“追魂十二巧打”中第四招“魄落九淵”,那劍式有如奔雷,迅發而至。

掌劍雙絕見對方變招迅捷,他忙將右臂一彎,長劍右移數寸,劍尖刺向巧手追魂臂上穴道,那巧手追魂見自己這一招發出,妤像硬是把自己手臂,送給對方似的,心中也不禁為他的這種妙絕的招式而震驚,他連忙將這招“魄落九淵”化為第二招“追魂拿魄”,長劍改攻對方胸前“玄機”“巨闕”二穴。

他們一上手二十餘招即很快的過去,巧手追魂施出“追魂十二巧打”絕技,幻化出無數劍影,緊緊包圍著掌劍雙絕,而吳德光也施出“伏魔劍法”,與之對抗,但他每一招都是氣勢浩大,劍路端直,故而巧手追魂久久未能得逞。

要知這“伏魔劍法”,乃崆峒鎮山絕學,與峨嵋“少清劍法”,武當“兩儀劍法”,華山“六合劍法”,並稱當世四大劍法。

然百年前各派在泰山峰頂,圍攻落星天魔時,損失過重,那些早先已經不太完全的劍招,更只是剩下少數傳流下來,現在的伏魔劍法,僅有全部劍法中十分之二一而已。

而巧手追魂的“追魂十二巧打”,乃是他師傅湖山樵子,採用海南劍派詭異刁滑,狠辣絕倫的絕招,與其本派劍法融和餒,去其滓渣而留下的精華,經過多次的改進演練而成的。

那海南派的劍招,皆從偏鋒出劍,完全不合常規正理,然皆迅捷如電,狠辣陰險,出手非傷人而不休,足以在中原各人劍派外,亦獨樹一幟,而能分庭抗禮。

這時巧手追魂連施“魅影幢幛”“鬼哭神號”“魂遊劍底”等絕招,招中套招,式中套式,劍影繽紛的直向吳德光襲去,而吳德光雖然面容嚴肅,劍光如山,攻守兼備,但仍禁下住步步後退,盡全力的擋住那自劍上湧來的如山劍氣。

旁觀的華山九宮大俠一看天際,已是紅霞佈滿,天色漸暗起來,他說道:“天色不早了,若是等天黑,那就麻煩了。”他這是說給大家聽的,顯然含有極大的挑撥性。

那塞北雙醜一聽,一想也對,若是等會給人跑了,誰也別想得到秘笈了,所以他們不管圍攻不圍攻的,互相招呼了一聲,加入了戰陣,與掌劍雙絕聯手圍攻巧手追魂。

李英傑一見,心中忖道:“我不若趁他們還未全部上來之際,先行跑走,否則體力將會不支,那時就只有坐以待斃了。”所以他一緊劍勢,刷!刷!刷!的連攻數招,劍影繽紛撩亂,攻向每一人的周身重穴,銳不可擋,逼得他們退後兩步。

巧手追魂趁這一線空隙,飛身一縱,拔起兩丈餘高,向坡下縱去,左手順手撒出一蓬鐵蓮子,罩向地上各人。

這時大家見巧手追魂竟想逃走,急忙紛紛躍起追趕,那靜悟大師,雙袖一揮,發出一股狂飆的勁風,掃開暗器,同時右手虛空一掌,直往巧手追魂當頭壓倒,其他諸人也都拔出兵器飛身趕到。

巧手追魂腳方著地,已覺颯颯的掌風壓至,他急忙一豎長劍,斜指上空,劃開那如風的掌力,這正是他師門劍法中“劍定中原”的一記絕招,專破各種掌風,化解掌力。

就這麼一招間,各人都已躍到,那流雲劍客首先一領劍訣,劍尖挽起一朵劍花,刺向李英傑面門,而靜悟大師也兩手一分,分襲巧手追魂後背“志堂穴”和腦後“府風穴”,其他各人也都加入圍攻。

一時刀光劍影,掌影繽紛,幾個高手聯結成一個幕,把巧手追魂給圍在中間,任他連施絕技,左擋右架,上下翻飛,但始終沒有緩力之處,他必須全力以赴。

要知高手合擊連攻,並非如一般武林中人群毆樣的,亂打一通,各自為政,反而予人以可乘之機。像他們這些成名高手,只要使出數招,就已知道彼此的短長了,而能以自己的絕技,在適當時候攻入,配合別人招式,故較之訓練有素的陣法,毫無遜色,威力且更顯得強大。

在這種情況下,巧手追魂的“追魂十二巧打”的詭異招式,已根本發揮不出威力,而且他的身上內外負傷,雖藉丹藥之力暫時給遏止住,但真力消耗太多,那能再作長久支撐。

這時他長劍一出,刺向渤海三劍的追雲劍胸前“神封穴”,右手手肘橫撞九宮大俠右手腕脈“大陵穴”,左手駢指成戟,反手一招“無常倒頭”,疾點流雲劍客上臂的“臂儒穴”,一招三式,一氣呵成,不但乾淨俐落,而且威力著實不小。

但他手中掌劍方一出招,兩股強勁掌風已經壓背,而左側劍光一閃,掌劍雙絕長劍探至要穴,這時他欲避已是不及,一咬鋼牙,猛吸一口真氣,將體內真力提起,順著右腿踢出之勢,身子整個兒飛了起來。右掌向前劃一半圓,劍化“悠悠殘魂”之式,連人帶劍向前衝去,左掌挾著排山倒海之力,化招為“追魂拿魄”之勢,直奔塞北雙雄。只聽一聲暴響,夾雜著幾聲慘叫自場內傳出,人體倒處,地上的水花和著泥漿濺得四射那渤海三劍中的“追雲劍”和“追風劍”咽喉上被整個兒割破,血流如注的倒斃在地上,而塞北雙醜也為巧手追魂那拚命的一記狂飆給震得翻開數步,跌倒地上,昏死過去。但巧手追魂他自己也是破一叫後兩股掌風,擊得飛起高高的,一屁股跌坐在泥漿裡,左脅一道長長的創口,鮮血淚淚的往外流,他胸中一陣翻滾,喉頭一癢,噴出一大口血來。他不等眾人圍上,便掙扎著自囊中掏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小冊子,雙手作出欲撕毀的樣子,同時大聲叫道:“誰要上前一步,我就把書給毀了。”

眾人一聽也都忌憚著止步不前,就怕巧手追魂真會把書毀了。

巧手追魂立刻迅速的掏出一個玉瓶,倒出兩顆“續命丹”放在口中,又將一粒丸藥揉碎,整個兒的塗在左脅傷處。

這“續命丹”乃當今藥學大師銀髮華陀所煉,神效的確非常,本來他那幾乎斷沒不續的真氣,現在慢慢的又凝結起來了,他在靜靜的調息著。那本“落星秘笈”擱在他的腿上,秘笈上四個金色的字體,閃閃的發光。

天色漸漸黯了,那些豔麗的晚霞,也漸漸的淡了。

從山上流下來的雨水,沖洗著地上的血跡,流到了凹處,順著山溝流去……

巧手追魂一面調息,一面看了看周圍那些貪慾的人,無數個念頭在他腦中打轉,但一個瘦弱的小孩影子,卻明顯而清晰的在他眼前浮現,他彷佛決定了什麼似的……

他站了起來,平靜的說道:“你們各各退後五步,我將秘笈扔出,誰搶到就是誰的。”

眾人聞言如命地往後退了五步。一個個睜大雙眼注視著巧手追魂手中的那本“落星秘笈”。

這時巧手追魂驀地大喝一聲,用力的將秘笈直扔出五丈開外之處,眾人都沒有考慮一下,急急飛身躍起,爭搶秘笈,根本無人管到巧手追魂。

李英傑方將秘笈拋出,身子也同時向後倒縱出一丈開外,右手飛快的自囊中掏出兩枚暗器,用一種特殊的手法朝眾人擲去,帶著一陣嗚嗚的聲響,好像兩隻蜻蜒般,靈活的在空中旋轉。

他又繼續掏出數枚,接連的擲在天空,而非射向眾人,但是那些暗器一飛到他們頭上,卻突然的墜地,像一顆顆流星似的,速度快得驚人,一枚枚的朝眾人疾射而下。

他們正在互相出招,搶奪“落星秘笈”,方一聞聲,仍未加註意,待一覺頭上風聲颯颯,嘯聲嗚嗚,忙抬頭一看時,那些暗器已挾著風聲,電射而至。

那渤海三劍中獨存的一劍“追月劍”,和華山九宮大俠已自閃躲不及,被飛鏢打中,兩聲慘叫發出,那飛刀在他們身上挖開了一個大洞,鮮血洶湧而出……

其餘三人聞警較先,先後各自劈出一道掌風,身體也閃出二丈之外,再也顧不得搶那地上的秘笈了。

但是那些暗器竟是一受掌風,即漏溜溜的打了個轉,劃一道半弧,拐彎的射向後背,而且力量更見雄厚,來勢更形迅疾,那被掌風掃落地上的,則一碰地就又跳起暴射而到。

他們一聽見九宮大俠發出的慘叫,又見到這些奇異詭譎的暗器,不禁想起一件事,那流雲劍客脫口呼喊道:“迴旋鏢,這是蜻蜒迴旋鏢。”

巧手追魂冷哼一聲說道:“現在你才曉得是蜻蜒迴旋鏢?”

說罷他又掏出數枚飛鏢擲向空中,但他鏢方一出手,突地瞼色一變,身子跌倒地上,一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來,噴得滿身皆是。原來他那受靈丹遏止下去的傷勢,這時因強用內力,而傷勢迸發,昏了過去。

這時蜻蜒迴旋鏢飛得滿空都是,只見上下左右,斜射直擊,挾著嗚嗚的嘯聲,交錯雜亂的向著他們射到,直弄得他們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心中都在叫苦,然而欲罷不能。

原來這種“蜻蜒迴旋鏢”,乃三十年前暗器大家,千手佛陀所發明的,他因幼年時結怨四川唐門中人,險些喪身在唐門門人的暗器之下,故而他事後專心一志埋頭研究暗器,終給他造出了“蜻蜓迴旋鏢”。

此種飛鏢乃用紫金砂合著純鋼而鏈成的,外面是薄薄的鋼葉,中間是螺旋鋼條,打出時貫以內力,用一種特異手法,即會旋轉飛翔,若是一遇阻力,則走弧形襲至。

就因為鋼葉會旋轉,故打入人體,會將肌肉撕破成一個大血洞,深入體內,中者毫無生機,當年幹手佛陀持此暗器至唐門尋仇,將唐門門人殺死三十餘人,造成了唐門中數百年來空前的大損傷。

但千手佛陀也自受傷,掙扎逃走後,江湖上從此即未再見其蹤影,唐門中人尋找了三年仍未找到,亦相信他已死去。為此千手佛陀的師兄獨手金輪方亭城,和師弟聖手金環張正奎,也雙雙鬧上唐門,但都喪身在唐門暗器之下,此事亦曾掀起一陣武林大波浪………

且說蜻蜒迴旋鏢飛得四處都是,使他們三人毫無緩手的機會,這時那流雲劍客盡出全力推出一掌,身形一側反手欲將背上長劍拔出,但不防那背後一枚飛鏢跌落地上,又飛跳而起,射進他的背後,他身形一顫,即將倒下,但他猶自強提一口真氣,鬚髮俱張,長嘯一聲,將手中長劍奮力一擲。

那口長劍有如星光飛逝,‘噗’的一聲,已插入昏倒在地的李英傑的肩膀,把他釘在地上,而流雲剝客也倒下死去。

崆峒掌劍雙絕,見到這樣情形,心中一寒,連忙飛身躍起二丈餘高,斜斜落向左側山坡去,在空中他一拳雙腿,右掌劈出一道掌風掃開射到的‘蜻蜒迴旋鏢”。

他身子方一落下,立即點足於樹枝上,又斜斜飛出兩丈餘;但適才被掌風掃開的飛鏢,卻挾著嘯聲,劃一半弧交叉射至他背腹兩處。

此時他真氣變濁,身形正在下降,來不及換氣,而身體又在空中轉側不便,只聽‘噗’!‘噗’!兩聲,飛鏢已打中他身上,慘叫聲中,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石頭上,濺得四處是血。

而那靜悟大師畢竟是功力深厚,經驗豐富,他一面推出掌風,一面心中思量對策,突地他身形一矮,斜斜撲向那僅相距三尺外的落星秘笈,在地上接連的滾了幾滾,將秘笈拿到手,又連滾開數丈之外,飛鏢將他身上佾袍射穿了幾個洞孔,但終於給他滾出蜻蜓迴旋鏢的威力圈外。

拿到秘笈,他高興得手都有點抖了,他不想以成名之人,使出此種無賴身法來,真是丟人。他高興得仰天長嘯一聲………

但他嘯聲餘音未完,遠處也響起了一聲長嘯,聲音清越了亮有如鶴唳,在空氣中飄曳著,這顯然並非他聲晉的回聲。

他詫異地看著聲音的來源處,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影,自那遠遠的山脊上,飛瀉而下,有如劃空流矢,速度快得驚人,視崢嶸的高山,有若康莊坦地。

他的念頭還沒有轉上幾轉,已見那個灰色的人影,距此僅十餘丈了,那人每一起落,直達三丈之遠,他心中一凜,想道:“不知來者何人,竟有如此功力,莫非是武林六老中的那一位,他們也會到這兒來?”他迅速的將秘笈放在衣服裡:那寬大的僧袍,儘可以藏下許外東西。

僅一瞬間,那人影已欺近數丈,他這時守看清,那人是穿了件灰色的長袍,兩手背在背後,腳下有如行雲流水似的,略一移動就是數丈之遠,好像腳沒沾地,而是御著風在飛行。

一看到那人的瞼,他的心大大的震驚起來,因為那人的瞼死板板的,沒有一絲笑容,雖然看來是中年人的樣子,但是那兩隻眼睛射出的光芒,卻陰森冰冷但又亮得有如朗星,直射人心底,叫人從心裡會產生出一股寒氣。

靜悟大師生平閱人何其多,舉凡江湖上成名高手,差不多他都見過,但從未見到如此樣相的人,依那眼中射出的光芒,這人的武功該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但卻是如此的年青,所以他心中不由一驚。

那人來至距他約二丈之處站定了,頭側了側,看看四周地上倒著的人,當他看到巧手追魂躺在地上,肩頭釘著一把寶劍時,他眼中閃爍著一種難言的情緒。

只聽他冷哼一聲,身形一閃已經到巧手追魂的身邊,他蹲下去,伸出右手來探採巧手追魂的鼻息,然後迅速的將他肩上插著的長劍給拔了下來,掏出一顆藥丸,揉碎敷了上去。

靜悟大師見這怪人替巧手追魂療傷,沒有理會他自己的存在,心中雖然很氣,但凜於那人的武功,是以心中忖道:“這人倒底是誰?不過從他救治巧手追魂的事來推斷,可見他們必是相識,我現在秘笈已經到手,還不如早些走算了,現在已近黃昏,趁早走還可在天黑以前出山,我看悄悄的走吧!”這些一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在他心中一轉。

他兩袖一展,“一鶴沖天”,拔起二丈餘,斜斜飛向右側草坡上,但當他身形方始落下,突覺眼前一花,一個人影映在他眼前,嚇得他連忙退後二步。

定神一看,正是那個中年的身穿灰袍怪人,剛才他飛身拔起時,見到這怪人正蹲在那兒,現在他身子方一落下,那人已到他面前,這份快捷的輕功,能有幾人?

靜悟大師也是江湖上聞名的高手,一身藝業非比尋常,這時因身懷落星秘笈,心存顧忌,所以才飛身離開,但他並非真個畏懼。

他開口道:“施主是誰?何故攔截老衲?”

那人聽後,瞼上一無表情,僅將右手一伸,低聲深沉的喝道:“拿來!”聲音有如金石般的一有形之物,震盪在空氣中,使他的心都跳了一跳。

他兩道灰色的長眉一皺,說道:“施主不願告知大名,也就算了,但不知施主要老衲拿出什麼?”

那怪人手仍沒有縮回,說道:“秘笈和你的命!”’這句話可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

靜悟大師一楞,突地仰天一個哈哈道:“老衲行走江湖今數十年,從未有人敢對我說要我的命,哈!我的命和落星秘笈,都在這兒,你要,那麼你來拿好了。”他可是氣極了,但數十年的修養功夫,使他強把這股怒氣給壓了下去。

那怪人冷冷的聽他說完,喝道:“好!”

喝聲中,他身形一閃,欺近靜悟大師,就著那伸出的右手,五指箕張,分襲他胸前的“血阻”’,“肝俞”,“幽門”,“玄機”,“紫宮”等五大重穴。靜悟大師想不到這人會說打就打,僅身形一閃,就已近身前,尤其僅右手一伸,就已能同時點向五個穴道,他連忙左腿退後半步,右手一封來指,手指抓向對方腕臉脈的“大陵穴”,左手扣向臂彎裡的“曲池穴”,出手快捷迅速。

那灰袍怪人口中冷哼一聲,右臂一沉一升,已避開來招,五指依舊原式不變,改點面門的“通太”“睛明”“眉衝”及“喉結”“天突穴”,招式凌厲毒辣已極。

靜悟大師招式方出,見來指又挾著風聲指向面門,他不及變招,只得一收右腿,向後退出三步,雙掌一錯封在面前,以防敵人連接的進攻,但那怪人卻只冷笑一聲,右手已垂下,背向背後。

靜悟大師因被那怪人在兩步內搶先發招,所以迫得他退後一步,這時見那人卻負手而立,付藐視人的樣子,氣得他臉色通紅。

他怒吼一聲,頷下灰色的鬍鬚無風自動,袍袖一揮,雙掌推出一股狂飆,直向灰袍怪人撞去。

那怪人口中哼了一聲,眼中倏地鋒芒畢露,右袍一揮也拍出一道掌風迎上前去。

一聲巨響迸出,激盪得附近的草木都搖擺不定,剛飛入林中的小鳥,也都給驚得又飛了出來。

靜悟大師直覺一股沛然的氣勁撞來,使得他雙堂發出的勁道都抵擋不住,身子登時退後了三步,方始立定足跟站好,而那怪人僅退後了半步,這顯然是他的功夫不夠。那怪人悶聲小響,上前一步又拍出一道更強勁的勁風,直罩靜悟大師。

靜悟大師知自己功力較弱,絕對擋不住這猛力的一擊,但是自尊心及盛名促使他不能示弱,非要接住這一掌,不管它的後果如何,這正是武林中人的一種強悍之氣。

靜悟大師運足全身功力,貫注雙掌,也推出一道掌風,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激盪而去。

一聲更大的氣柱相碰的擊晉,發自場中……

靜悟大師滿瞼通紅,頷下的鬍鬚被掌風削得根根皆斷,他蹬、蹬、蹬……的連連退出五步,草地上也留下了幾個腳印,深達二寸有餘……

那個怪人也是破掌風推得立不住足,但他只退後了三步,腳印也淺得多,僅寸許而已。

因為風力激盪迴旋之故,他那左袖竟被吹得飛起,原來這個人僅是一條右臂而巳,他把左袖給扣在腰間的束帶上,所以看來好像背在腰後樣的。

他哼的一聲,一翻右臂,左右劃一個圓,緩緩的推出,一股氣柱自他掌中發出,直揮問五尺外的靜悟大師。

靜悟大師身子方始站穩,只覺胸中氣血一陣翻騰,眼前金星亂冒,而雙腕也覺疼痛欲折,他心中大驚,因為他曉得自己內腑已經受傷,須要運功調息。

這時他見到那人僅有一隻右臂,而又功力如此深厚,他心中在想那人倒底是誰,但念頭還沒轉上兩轉,見那人單掌卻在緩緩的推出,那掌心中有一個圓圓的紅印,好像發出瑩瑩的光華似的,隱隱在掌心流動……

他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瞼上肌肉抽動著,口中驚呼“赤……”他腳步一直在退後著,但他話還沒說完,已被那股氣柱撞上,身子飛出丈餘,倒地死去,胸前的僧衣好像被火燒過一樣,焦黑黑的。

本來靜悟大師的武功也是很高的,原不致於如此輕易的喪命在那怪人的手下,但因早先他已消耗許多內力,且對此人存有畏懼之心,而此人的怪異掌功亦確為武林一絕,故而僅數招間,即已倒地斃命。

這怪人從他僧袍中將“落星秘笈”給掏了出來,又躍回巖上,將每具屍體中的‘蜻蜓迴旋鏢’取出,然後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化骨散”,灑在每個屍體上。

然後躍近巧手追魂身邊,將他挾起背在肩膀上,兩腳一頓,躍出三丈之外,幾個起落已遠遠的消失了蹤影。

暮靄已經輕輕的罩上山頭,叢林披上一層夜幕,夜風在密林中呼嘯,迴盪在山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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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序轉移,已經三年過去了……

三年來,江湖上出了許多的事情,一些較為令人樂道的事,經常的掛在人們嘴上……

首先令人津津樂道的是武當、華山、峨嵋、崆峒等各大宗派,都派出許多門人,找尋他們失蹤的流雲劍客,九宮大俠,靜悟大師及掌劍雙絕,以及其他許多黑道高手。

因為他們是去追尋那天下第一的絕藝落星秘笈的,但卻一直未見回來,甚至連那落星秘笈的得主巧手追魂在內,也未見他重現江湖,就好像輕煙般的消失了。

而有關的謠言,那是更多了,有的說那些人都被巧手追魂給殺了,而他卻隱居在某山中,在參悟邪落星秘笈的無上奇功。

有的人說秘笈巳為一個老魔劫去,而那些追奪秘笈的人,都已經斃命在這老魔手中……

許多許多的謠言給傅了出來,不過好像都有些對,因為這批去找落星秘笈的人,沒有被人看見過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時候裡。

其次就是武林六老中的華山玄真子及北海蒼龍叟已經仙去,其餘三老已經閉關,而另一老竹杖神丐,卻將丐幫幫主之位傳予弟子飄渺酒丐後,不知其下落,故此一些老魔邪道都蠢蠢而動。

再次江南最負盛名的威遠鏢局,在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鏢局的總鏢頭公孫明下知下落,鏢師十餘人都全部被殺。而北京的第一號大鏢局定綏鏢局,在一次走鏢到河南時,被一蒙面怪客將鏢悉數劫走,雖然請了許多人去追尋劫鏢之人的下落,但是毫無消息,總鏢頭劉公望只得宣告鏢局倒閉。

再其次是武林中突然建了三個大堡,分峙於陝西,河南及河北境內,此三大堡的來頭都很大,與黑白兩道都有交情,而且堡主也都武藝高強,是故名望很高,興盛異常。

江湖上風波很大,捲入江湖中的人,隨著人潮在翻騰,時時有遭滅頂的危險,然而卻有更多的人紛紛跑進江湖,為的是要闖出個響亮的萬兒,顯揚顥揚威風,享受那成功光榮的滋味。

但成功的笑了,失敗的卻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因為江湖上已消失了他的姓名。

這時在河南的一個小村莊裡,一株幼苗,正在發芽中,受著磨難,在慢慢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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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腳步已經遠離,原野上的枯草,從土中冒出了嫩芽,樹木已經醒來,枝頭上露出了點點的新綠,陣陣和暖的微風吹來,帶著一股清新的氣息,那些南飛的鳥兒已經陣陣的飛回……

這確是一個美妙的天氣,春天溫暖的氣息,遍佈了山野、小溪,早晨淡淡的霧已漸漸散盡,一輪紅日,放出燦爛的光芒,把左邊那一帶的峰巒,映得異常的光亮,那綠油油的草地上的露珠,在旭日下閃閃發光,好像許多晶瑩的鑽石……

山頂上開澗的天空,一片蔚藍、深邃,遠遠的延伸到盡邊,沒有一絲雲,涼爽的空氣挾著野草的香味,白溪谷那邊襲來。

這裡是一條小河,傍著這個小小的村莊,緩緩的流過,它本是從洛水分出來的一條支流,是以河水相當清湛,河床因受砂石多年蝕磨之故,深度也不太大。

河的兩岸植有不少株垂柳,樹幹低低的垂在水面,絲絲綠柳,輕拂著河水,帶起點點漣漪……

因為還沒到暑夏,沒有村童來此泅水,水面顯得非常寂靜,只偶而從下游傳來聲聲的搗衣聲,夾雜著村婦陣陣笑語。

這時從那小村裡一間較大的瓦房中,後面的小門被推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小孩,手中提了兩個水桶,原來他正是要到這河裡來提水的。

他拿著那兩個水桶,好像很費力的樣子,一搖一晃,慢慢的走近河岸邊,那兒本有兩塊架好的青石板,可能年代過久,所以板面都磨平了。

他一走近,就可看出他身上一定有病,因為他臉色是那樣蒼白,簡直沒有一絲血色,手臂也是細細的,身體瘦弱已極。

但是他那兩條斜飛的劍眉,開闊的額頭,挺直的鼻子,和緊抿著的嘴,可看出他堅毅與果敢的個性,尤其是那藏在一排長長睫毛下的大眼睛,黑榴溜寸,閃爍出智慧的光芒,好俊俏昀小兒郎,只可惜太瘦了。但他家裡的大人竟不憐惜他,讓他在這初春時,只穿件簡陋的夾衣,短短的袖子,露出的手臂已被凍得發紅了,而那雙破棉鞋也不能把腳給整個兒遮住,幾乎已到空前絕後的境地。

而且還要他提了兩個水桶來挑水,看他那走一步,卻要搖三下的樣子,真叫人為他擔心,也為他可憐。他終於走到那塊大青石上,站好後,他將一隻桶放在石頭上,拿起另一隻桶,放在河中滿滿的裝起一桶水,桶子落在水面,擊破了水中的光影,一圈圈的波紋向著四面擴展開去……

等他把兩桶水都給裝滿,他已經累得喘氣不息,他一站起來,突地身子一陣搖晃,好像頭暈要昏倒一樣,他趕快的蹲了下去,緊閉了眼睛。

待他眼睛張開時,眼中已滿含了淚水,但他卻忍住了不讓那已盈眶的淚珠落下來,他抬起頭來望著那悠悠的蒼天,又低下頭看著那緩緩的流水。他輕聲的叫了聲:“爸爸!您為什麼還不回來呢?難道您已忘了銘兒嗎?”

但流水、蒼天只報他以肅靜,他傷心的叫道:“爸!您可知銘兒在這兒受苦嗎?銘兒天天在等著您來把那些欺負銘兒的人殺了。啊!不!不要殺他們,只要讓他們受點苦擾行了,誰叫他們老是罵我,老是打我。”他默默的傾訴著。

流水潺潺的流過,偶而,一條小魚探出水面,抬頭望了他一眼,便又潛入水中,帶起一抹水花。

這時他的思潮已回到了以前,以前那有歡樂,有笑容的日子裡

自他一開始有記億以來,他就沒有看到媽媽了,他不知道他的母親是什麼樣子,但是到他父親疼愛地抱起他時,他總是聽到父親說過他是非常像母親。

同時,老阿福也告訴過他,以前他母親的種種事情……故此他的腦中,已幻想到母親的樣子,那是美麗、溫柔、而又慈祥的,然而他也只能夠在夢裡去見到他母親的影子了。

每當他進入睡夢中,見到了他的母親,總見到母親對他笑著,叮囑他要好好的聽爸的話,用功唸書,作個好孩子,而每次他也叫母親不要離他而去,但是母親卻仍然要走,那就好像一陣煙霧似的,拉也拉不住。

故此他每每從夢中哭醒,但醒來時也總會見到父親在旁,因而他又立刻投入了父親的懷抱中,而父親也是摟緊了他,安慰著他,叫他靜靜的睡去。

他從小就很怕父親的,因為他很少幾乎是沒有看見過父親笑過,整日裡都是板著瞼,皺著眉,但是他卻知道父親是愛著他的,因為從父親那慈祥的眼中可以看出對他的愛,不過他仍然不敢在父親面前撒嬌,因為那慈祥中帶著嚴峻。

老阿福告訴他,當年他父親是怎麼樣的見到了他母親,又如何的為了聽他母親的勸告,而洗手江湖,歸隱家中,不再過問江湖之事。

兩口子思恩愛愛的在家,將閒暇寄託於園藝、詩書之中,因而歡笑常常充塞了這片寧靜的庭院,而整個的家宅也揚溫看春意,愉快的氣氛飄浮在每一個空間……

然而他的母親在生產頭個小孩就是他時,卻因身體太弱,而致難產死了,雖然孩子是活了下去,但自那天起他父親即消失了那以前老掛在唇邊的笑容,而這家宅也消失了歡笑。

也許是由於遺傳,他自小即是很瘦弱的,瞼頰蒼白無肉,而且還不能和普通小孩樣的跑跳,因為只要他稍為用一點力,便會昏倒過去,所以經常的,他是坐在家中看著別的小孩遊玩。

為了如此,他父親買了許各補品給他吃,他記得每天都得吃幾次,其中有人參、燕窩、紅棗、蓮子……但到他自己都吃厭了,他還是那個樣子瘦瘦的沒有一點肉,他年齡到了十歲時,看上去還是跟別人家七八歲小孩一樣,他父親為此感到極端的煩惱,請過許多醫生,但都看不出所以然來。

不過他也有件事,是令他父親非常高興的,那就是他讀書具有過目不忘的聰慧,對事理的看法,也非常透徹,且常有獨到之處,每令儒師驚奇不已,而大嘆乃天下之奇才!

為了疼愛他,父親終年除了出去約一個月外,平時都是在家照顧他,就在前幾年,他父親帶著他,乘著馬車到了洛陽。

當他看到那古色古香的城樓,和那灰色的城牆時,他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了,父親並且還帶他到那晉宣帝陵、呂祖閣、關帝冢……去遊玩,那是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直玩到第三天,才把他帶到一個老頭家裡,原來那正是洛陽第一名醫,經過了那醫生診斷後,方知他乃是天生的,具有“五陰絕脈”的人,這是那位博覽群書的醫生在一本古本醫書中查出來的。

據書中記載:具有此種脈象的人,天性聰慧,智力特高,且性情堅毅不拔,乃天縱之英才,但壽命極短,活不到十五歲,即會死去。

因其身上經脈每過一日,即逐漸硬化,故而影響氣血之運行,致體質極弱,骨骼不強,待全身經脈完全硬化時,人也就死了……

若欲其痊癒,則須由內家高手,以本身真氣,打通他全身的脈胳,但行功時必須防止外魔之入侵,否則功敗垂成,將會影響到施術者本身,更困難的是事先要服下培元固木的靈藥,方不致抵受不住那加之而入的內家真力,而經脈寸斷……

但這種機緣簡直是太難了,等於說是無藥可救。

若是萬一能夠把經脈給打通了,則較常人更加健壯,可享遐齡,倘從事習武,更是事半功信,可至天人合一之境地,因具有此種脈象者,為百年難以一遇的練武良材也。

但父親卻一去四年,還不見回來,而老阿福卻死了,死前叮囑他的兒子高福賜管家,要好好的服侍著小少爺,等老爺回來。

老管家阿福死了後,福賜起先還待他很好,但後來卻聽從廚師張大胖的話,將宅內女婢悉數遣走,然後另外又新請許多婢女,自此以後他的命運變壞了,他們不再把他看作少爺,要他去做事、提水……

一想到提水,他就想起了張大胖那付橫肉滿瞼的面孔,他中止了思緒的向下發展,趕忙把那已裝滿水的水桶,提了起來,慢慢的走回去。

他每走一段短短的路,便要停下來休息一回,是以等他回到那後門時,已費了好一刻的時間了。

他一進門,便看見張大胖子,正站在砧板旁邊,拿著一把菜刀在切菜,胸襟完全敞開著,露出黑茸茸的胸毛,袖子捲起老高,露出了兩條粗壯的手臂,青筋一條條的露出,好像許多蚯蚓爬在臂上。

張大胖一聽推門聲,見是他進來,氣沖沖的走了過去,大聲的吼道:“他媽的!你小子去幹什麼了,叫你提個兩桶水,就去了個半天,我還以為你掉在河裡淹死了呢!”他用那滿是油膩的大手,扭著小孩的耳朵。

這瘦弱的小孩被扭痛了,用小手抓緊那毛手,死命的掙扎,口中罵道:“死大胖子,你敢欺負我,等我爸爸回來,他會殺死你。”

張大胖一聽竟敢罵他,怒極之下,左手抓住他衣服的後襟,一使勁,把小孩提了起來,右手舉起菜刀,恐嚇地喝道:“你這小猴崽子,還敢罵我,我一下去,你他媽的就兩斷了,看你那老子敢來對我怎樣,告訴你,你那老子早就死了,要不然早就該回來。”

小孩只是大聲的罵不絕口,但他卻沒有哭,好倔強啊!

這一陣吵聲,驚動了屋裡的人,一個個的都圍在門邊看熱鬧,但沒有一個人上前勸阻。

小孩掙扎著好一會兒,但卻怎樣也掙不開,突然的,他的臉上泛起了黃色,四肢一陣抽動,頭軟弱的垂下去,他是因用力過度,昏倒過去了,張大胖者見他已昏倒,便把他給扔在地上,拿起菜刀,自顧自的去切菜,不管他的死活。

這時一個鼠目鉤鼻,兩頰見骨的中年人,分開眾婢,走進了回房.一面在扣著衣釦,一面口中嚷道:“幹什麼?幹什麼?”

待他看清劍銘躺在地上,緊閉雙目又咬緊了牙根,他皺了皺眉,說道:“怎麼又昏倒了呢?我說老張你少跟他鬧鬧好吧!”

他回頭望著那還站在門口的女婢叫道:“你們看什麼,還不快去做事,走!走!走!”

他一面吼著,一面揮手叫她們離開,那些女婢也都紛紛的走開了。

他突地又叫道:“阿翠!你過來把少爺抱回他房中,給他灌一碗薑湯。”

一個丫環應聲而至,把劍銘抱起,走出了廚房。

這中年人正是那老家人阿福之子--高福賜--李家的大管家,這時,他待那女婢走去後,便低聲埋怨道:“老張,這麼多人,你怎麼也是這樣說呢!我早跟你說要慢慢來,不要讓左右鄰舍生出疑心,這樣我們才能安穩的得了這份產業。”

張大胖說道:“你偏要這樣麻煩的慢慢來,我說找個人把他宰了,不就是我們的天下嗎?何必多拖時間?”高福賜說道:“你曉得他父親會武功嗎?以前有一晚,我起來解小便時,便見到李老爺拿著一把寶劍,在庭院裡舞著,舞完後那閃閃的劍光還好像在我的眼前樣的。但我只覺眼睛一花,院子裡人就不見了,當時嚇得我趕快的蹲在毛坑裡,動都不敢動。

因此我始終顧忌著,若是他趕回,曉得這事,我們還有命啊!所以我才叫你慢慢來。”張大胖說道:“找個晚上下手,還怕什麼人曉得麼?到時我們二一添作五,把房子田產一賣,遠走高飛,還怕什麼呢?何況他已去了三年多,還不回來,依我看八成是死在外頭了。”

這時內宅忽地傳來一聲嬌喝:“福賜!你在幹什麼呀?還不快來。”高福賜連忙應聲道有,

張大胖也催促地道:“你趕快去服侍你的寶貝吧!不然等下,又要跪算盤,頂夜壺了。”他自己

說著都好笑起來。

高福賜紅著臉道:“你別說笑話了。我們說的話,等會再繼續談,現在我要進去了。”

說完

他連忙跑回內宅。

張大胖仍是繼續在切著菜,但嘴角卻掛起一絲奸笑。

這時在廳堂後面的一間斗室裡,李劍銘終於睜開了眼睛,他一眼瞥見自己已經睡在自己的床

上,口裡辣辣的,舌尖上還帶著一點點甜味。他望著那灰色的牆壁,牆的角落,有著幾個蛛網,

蜘蛛正在裡面等待著它的食物。

他望著那盤在蛛網中的蜘蛛,想道:“蜘蛛在等待著它的食物,等待著它生命裡的希望,等

待著昆蟲去送死,這在它,只是能這樣做,因為它除了等待以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但是人也應該這樣嗎?讓一切的希望,都在等待中來到?讓生命在等待中消逝?

不!生命的光輝要自己來創造,一切的希望,要靠奮鬥,才能付諸實現,否則那只是空幻的等待。

但是……

但是我卻明明曉得自己的生命之光即將熄滅,而我仍然在等待著,等待著奇蹟的出現,忍受著折磨,難道我這是應該的嗎?還是我在流連著這個家?……我是在想重嘗那以前的溫馨?但這個家已不是我的家,我失去了它,而它也遺忘了我。

他側了側身子,讓自己舒服點,床板受壓,而發出了一陣呻吟。他仍然繼續的想下去:

“自從老阿福死後,我就變成了別人的眼中釘,他們把老儒師給辭退,說叫我多休養,但不到兩月,卻要我做事,說是鍛鏈身體,哼!他們明知我不能多動,偏要這樣來折磨我,叫我早日的死去,那麼這一切的產業,都歸他們了。”

他淒涼的笑了笑,用手摸摸頭上紊亂的頭髮,繼續想道:“爸偏又不回來,如果他曉得的話,那他一定會趕回來的,不過,他為什麼要出去這樣久呢?既然找不到藥草,那麼該早些回來,我才不相信我會在十五歲時死去,但是一個人預先曉得他的死期,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想到這裡,他肚子咕嚕嚕的直響。

他用手摸摸肚子,揉了兩下,想道:“早上起來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但我絕不出去,看他們會不會把飯給送進來。”但他看到那被灰塵蓋滿著的帳頂,他否認了剛才所想的,他想道:“在這兒已沒有一個人在關心我,沒有一個人在當我是小主人,我再留在這兒已經沒有什麼意思,難道我不能走到外面去找爸,我曉得爸是很有名的,一定有許多人認識他。”

“我可以趁晚上動身,那麼沒有一個人會知道我到那裡去了,但是現在我總不能餓著,好吧!現在我就去吃飯。”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穿好鞋子,便走出房子。

他走到廚房去,見到一個女婢正在洗碗筷,他問道:“還有什麼東西可吃的?”

那女婢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答道:“你自己不會去找,還要我端給你不成!”

他一聽,怔了一下,但他終於還是自已走到碗櫃邊去拿起碗,找到飯鍋,但一看已沒有一點菜了,他問道:“怎麼會一些菜都不剩了呢?”

那女婢冷哼了一聲,說道:“誰叫你現在才來,大師傅吩咐把剩菜統統給倒了,說不叫那小雜種吃,我也不曉得誰是叫那小雜種。”說完她輕蔑的笑了笑。

她的輕視,有如一根利箭,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房,那鮮紅的血液,一滴滴的湧出,他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將牙齒咬得緊緊的,硬硬的忍了下去。

他把飯碗一摔,憤怒的走出廚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拉開了書櫃,把一木“孟子”

給拿出來,全神貫注的看著書,他誦讀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

夜幕掩蓋了大地.天上稀疏的有幾顆星兒,閃著微弱的光輝,月兒卻躲在濃雲的後面,是以顯得較為黑暗。

微風吹得樹枝搖擺不定,簌簌地作響;遠處村落裡傳出幾聲犬吠……

這時從一個小土坡上,爬起了一條人影,他佇立在土坡上,望著那靜靜地躺著的小村莊,他依稀可以看出一個較為高大的黑影子,那正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那兒留下了他多少的記憶,多少的足跡。

村落旁的一條小溪,看來就像彎帶樣,在微弱的星光下,泛起了淡淡的銀光,他依稀可以聆出那潺潺的流水聲……

他正是那棄家出走的李劍銘,在晚上時他偷偷的起來.將書包紮成一個包袱,加上幾件破衣,便輕輕的開了後門,離開了這個令他留戀而又傷心的家。

這時,他依戀的對著那較為高大的黑影子--他的家--投下最後一瞥,口中默默的禱著道:“終有一天,我將回來,我將要帶著光榮回來,我將要為你洗刷這可恥的汙穢。”他想了想,又堅決的說道:“我將要以現在施之於我的,十信還施於施者--不管是恩或者是仇。”說完,他背起包袱,順著土坡右側的小道朝北走去。

星光照見他一個人踽踽而行,行向那無盡的天涯。他毫無畏懼,而是充滿了希望。風颳過他的身軀,但只掀起了他的衣襟,卻動搖不了他堅強的意志……

黃昏時,太陽已跨過了澄藍的天空,停留在西邊的山頭上,把西天燒成一片殷紅。

落日的餘暉投射在這片密密的樹林上,使每一片葉子,都好像抹上了一層霞光。

微風輕輕掠過樹梢.她那恣意的撫摸,引起樹枝低低的淺笑,擺動著身子,扭了起來……

這時在大片廣闊的樹林裡,正有著一個瘦弱的少年人在行走著,地上的碎葉,被他的腳踏得簌簌作響。

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照射在地上,酒出無數的光影,隨著樹梢的搖動,在跳躍著。

他輕踏著地上積存得厚厚的落葉,緩緩的移動著腳步,在這些密植的樹幹間穿過。從他那沉重的步伐看來,他已是相當疲倦了;他扶著樹幹而行,口鼻中喘息不已。

突然的,他好像遇到什麼意外,雙腿一陣抖動,臉色變成一片蒼黃,眼睛也緊緊閉著。

扶在樹幹上的手,也滑落了,頭一垂下,身軀萎頓地跌倒在地上……

他正是那離家出外,去找尋父親的李劍銘,因他從來不會獨自一個人出過家門,對於路途更是根本不識。

又因他身體羸弱,不能過份出力勞動,所以速度一直都很緩慢,且需經常停下休息。

故而他走來走去的,走了五天,但是方向卻迷失了,而且他出來時,身上根木也沒有帶上一文錢。

一路上都是一些善良的婦女,看他可憐,而留他在他們家中吃飯,就這樣的混過了五天的日子。

早晨他辭別了一家獵戶,問好道路,預備到洛寧城去,因為他記得父親以前常到那裡去的,可是在路上不知怎麼的七轉入轉,竟轉到這座山裡來。

他一直順著小路走去,到了這片樹林前,路卻斷了,只是他毫不猶豫地穿林而入,在裡面瞎闖,但因這片樹林過於廣闊,故而到現在還沒有出走去。

他心中一急,加以身上又累,這時老毛病又發作,人也昏過去。

風,仍然吹著,他繞過了山谷、小溪,又回到這片林中,輕輕踏碎了幾片花瓣……

夜的薄紗已經籠罩了大地,落日的最後一絲餘暉,也消失在山脊的後面。

一輪皎潔的明月,正沿著山巒的頂端上升。晚霞褪盡,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只有滿空閃爍的星星,正眨著俏皮的眼睛……

躺在樹葉上的李劍銘,被一陣清涼的晚風,給吹得甦醒過來。

他打了個寒顫,從地上爬起來,睜開眼睛看著四周,發覺自己存身在密林中,他這才想起自己是迷失了路而昏倒在這兒的。

春夜,晚風涼似水,他覺得身上有點寒意,所以他解開了包袱,從裡面拿出一件衣服,把它穿在身上。

他又將早晨獵戶送給他的乾糧掏出來,然後就著那透過樹葉的一絲銀色的月光,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吃著乾糧。他走了好一會兒,不但未走出樹林,反而越走越黑,連那一絲微弱的月光,也都在濃密的枝葉遮住而消失。

遠處傳來幾聲夜梟的啼叫,慘厲而可怖,林中陰森森的,好像有許多的鬼怪,在張牙舞爪,準備吞噬人似的。

但是他卻不管這些,他只記得“心正,則邪魔不侵。”的道理,一直向前摸索走去。

有時,他踩斷地上的枯枝所發出一聲脆響,驚起了一些夜鳥振翼飛去,那聲音,崽夜裡顯得更是駭人。

走著走著,他發現已經走到一片空曠處,抬起頭來,他可以看見清湛的月光,和滿天的星斗

空地中央,植有不少松樹,那些松樹,株株都有海碗那麼粗,但長得卻不甚高。他這時覺得非常疲倦,胸口也好像悶得很,於是他深深的呼吸了兩口氣,坐在地上休息。空氣顯得非常潮溼,但他的嘴裡,相反的,卻是非常乾燥,他記得在中午時,那壺水就喝光了,到現在為止已有好幾個時辰,未進滴水,這時他才後悔沒有聽從那獵人的話,要省些喝。他渴得非常難受,因而便站了起來,想找找看有什麼葉子好吃,但是在晚上,怎能看得清楚呢?

這時一陣風吹來,他好像聽到一絲微弱的流水聲,自松林裡傳來,這好比是一個人瀕於絕望之際,驟然得知他能夠獲得希望的果實般,令他的精神整個兒奮發起來。

他興奮的提起包袱,向著松林走去。

本來今晚月光非常明亮,但他方一踏進松林,突覺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還以為是樹葉太密,光線透不進來,故此毫不介意地邁步向著水聲傳來之處走去。

慢慢的摸來摸去,走了好一會兒,但是還沒有走到水源之處,他一站定,這時聽見那水聲卻是傳自背後,好像距離已不遠,那淙淙的聲音,非常清晰的傳進耳裡。

於是他又回頭摸索過去,他以為只要一會兒就可走到了、但是走了好久,卻仍然未見到水源,這時他一立定,水聲又到了右邊。

他這才覺得奇怪起來,知道這林子可能有什麼玄虛,他記起以前讀易經時,儒師曾為之解釋五行八卦之理,他想這可能是一種什麼陣法。

於是他坐定地上,慢慢的想著那以往所讀的有關佈陣之學。

他自從老阿福死後,便無師可學了,但是因他具有過目不忘之驚人智慧,是以很快的記起了以往所學的此種雜學,他思慮一定,神智便覺非常清醒,周遭也顯得較亮了。

他用手指在地上畫來畫去,畫出許多條縱的、橫的線條,一面畫著,一面想著剛才的進路、環境、方向。

僅一會兒,他歡呼一聲,將地上的線條擦掉,拍拍手上的灰沙,站了起來,他彷佛忘記口中的乾渴了。

因為解決了一項難題,同時也沒辜負自己所學的東西,他怎會不高興呢?

他一推算知道這只是正反五行,交錯佈置的一個陣法,如今他智珠在握,便灑開大步走去。

只見他左三右四,橫進兩步,直退一步的依著胸中所學而前進著,走了幾步,他便看到那銀白色的月光。

這時,他才慶幸著,以前因為不能象別的孩一樣,縱跳遊玩,所以多看了許多書,連那博學的老儒師,也都時常說他了不起,簡直要把老儒師自己的學問,整個兒都給挖完了……

想到這裡,他驕傲的笑了笑。突然他覺得腦背後熱呼呼的,頸子裡好像有人在呼氣似的.他用手摸摸脖子,以為這是一種幻覺。

但他手一摸上去,連手也是熱呼呼的,他這才曉得不大妙了。

於是他一回頭,一看之下,頓時嚇得他魂飛魄散,拔腿就跑。

原來,他後面正有著一隻猩猿,在跟著他的步伐前進,還裂開了大嘴在笑,一滴滴的唾沫流了下來.見到他一回頭,舉起它的前爪揚了揚。

這叫從未見過野獸的李劍銘看了,怎不嚇得拔腿就跑呢?

李劍銘心中直怕這猩猿會追上來,所以他忘形的飛跑著,連頭都不敢回一下。僅僅跑了數十步,他覺得一昏,心中血氣向上一冒,眼前一陣黑暗,“叭噠”一聲,整個人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人又暈了過去。要知他身具“五陰絕脈”,全身氣血不能運行過速,否則將會因血氣衝上腦門,而致昏倒,以往他都很少運動出力,所顧忌者,就是這點。現在為了畏懼那隻猩猿追上,慌忙之下,也顧慮不了這些,但他全身氣血,因這一陣子飛跑,而更加速運行.是以昏倒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好久,他悠悠的轉醒,迷朦中,但覺有一絲香氣,從鼻端慢慢鑽進他的肺裡。雖然那股香氣是如此的淡薄,若有若無的,一縷縷斷斷續續的飄送而來,但他吸進以後,胸中鬱結已久的一股悶氣,頓時開暢了許多。

他閉著眼睛拚命的吸著,惟恐一陣風來,便會吹散似的,他腦中只想到吸!吸!吸!別的什麼都不想了。

好一會兒,他張開了眼睛看一看四周,只見晨曦已經投射在大地上,自己也置身在松林之外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大片石頭堆成的小假山,假山傍有一塊又大又長的石頭,石頭中央有一個小洞,洞中裝滿了乳白色的液體,氤氳四散,洞上有一凸出的石蓋。

蓋子上長著一株尺來高的小樹,樹根完全生在石頭上,一條主根直伸入石洞的液體裡,見不到底。

樹幹上長了十幾片葉子,每兩片葉子相對並生,青翠可愛,嬌豔欲滴。

小樹的頂端結了一顆豔紅的果實,那芬芳的氣息,就是發自果實上,這時那樹莖好像承受不住這顆果實的重量似的,慢慢的彎了下來。

李劍銘正在口渴之際,突然見到這顆嬌豔欲滴的果實,那還不一伸手摘將下來,往口裡一送

那果實也真好吃,方一進口就化成一股清涼的津液,直下胃腸。

李劍銘方待看清這四周的環境,忽覺腹中一股熱氣,直往四肢發散而去,越來越熱,燒得全身都發燥。

他熱得難受,忙將棉襖脫下,可是身上還是熱得很,並且那溫度一直加高,好像腹中有火在燒,燒得他直蹦直跳的。

他身上直冒汗,口渴得要冒煙,他迫不及待的把頭伸到那小洞上,就著那些乳白色的液體猛喝起來,僅僅喝了數口,那些乳白色的液體,就給他喝光了。

這時他才覺得全身都涼爽舒適了,因那液體一下肚,身上的燥熱盡消,口中生津,毫無飢渴之感。

他想道:“這果子不知道是什麼果子,吃下去真把我差點給燒死,若不是那些乳液,我這條命是死定了。”

“咦!這樹怎麼了?”他一抬頭。驚詫的叫了起來。

原來那株生在石頭上的小樹.這時那本來翠綠的樹葉,迅速的枯萎了,樹莖也都變成蒼黃,一瞬間,整株小樹都枯乾了。

他看到這情形,方始恍然大悟,忖道:“怪不得,我原先在想這棵小樹,怎會生長在石頭上呢?原來是靠那乳液,才能夠活著的。”“哦!那麼這乳液就是書上記載的‘空青石乳’了,但那果子又是什麼毒果呢?幸虧這旁邊有這‘空青石乳’,否則我真會完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方才有機會打量周遭的環境,這一看之下,頓時把他給楞住了。

原來這片松林之中,是一大塊草坪,中間一座假山,假山後一泓清碧的水潭,潭後植有許多翠竹修篁,微風吹來,輕輕的低嘯,夾著陣陣松濤,有如一曲仙樂。

圍著那澄清的潭水四周,有許多的奇花異葩,正展開鮮豔美麗的笑容,像在爭奇鬥姘,反映在澄清的潭水裡,更是嬌豔可愛;水面飄浮著許多荷葉和幾朵早開的荷花……

潭上搭著一彎虹橋,一端橫架在水面上的一座台榭上,另一端則在岸上的竹林邊,一倏用潔白如雪的碎石鋪成的小道,伸入竹林深處。

這座水上台榭更是清雅玲瓏,翠竹蓋成的頂棚,白色的月檻窗欞,配上硃色的欄杆,更有一番調和的感覺。

台榭內正對東方之處,放著一個巨大的爐鼎,好似青銅鑄成的,足足有一人來高。

李劍銘自小生長在小村莊裡,雖然家中也是非常富有,但何會見到像這樣一個如此奇絕的所在?

他一愕之下,連忙提起包袱,沿著那潭邊草地走去,因為他想看看那台榭上到底有些什麼東西,而那巨大的爐鼎也使他的好奇心提高了。

他踏在那如茵的綠草上,覺得腳底軟綿綿的,非常舒服,而眼睛看到的盡是朵朵嬌麗的鮮花,鼻中聞到的盡都是芬芳的氣息,是以心中異常輕鬆,頓把這幾天來所受的辛勞忘個一乾二淨,走起路來也覺得輕飄飄的。

一會兒,就走到橋邊,他看了看那竹林裡的小道,但一想還是先到台榭上去看看的好,所以他跨步上橋走向那座竹樓。

待他一進室內,更令他覺得驚奇不已。原來那室內竟是空空沒有一件傢俱,只在那爐鼎前面擺著一個厚厚的蒲團,也許是年代久了,中間竟深深的四下去一個盤坐著的印子,那印子裡放著一木灰黃的線裝書籍,封面都沒有了。

原先看來,就很高大的爐鼎,這時走近一看,更是大得驚人,鼎是青銅鑄成的,上面刻著許多野獸、飛禽的圖案,栩栩如生,這至少也是百千年以上的古物了。

他摸了摸那鼎上的花紋圖案,想把蓋子給揭開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身息隱疾,出力不得,所以又將手縮了回來。視線一轉又回到那個蒲團上,到這時他才發現那本書,好奇心使他蹲了下去,拿起那本書,翻閱起來。書的前幾頁已經被撕去了,留下一些撕破的痕跡,書中的文字乃是用毛筆手抄的,某些地方,還加上了硃紅的眉批。他只見書上一邊寫著:

“……夫氣,大之可充塞淤天地,小之,則藏淤芥子……”他看書上所寫的與孟子所說:

“……吾善養吾浩然之氣……”甚有關聯之處,以往他讀到孟子公孫丑篇中這句話時,總是嫌那儒師講的不夠明白,他也曾問那老儒師浩然之氣如河養法,但都把老儒師給問得張日瞪眼,不知如何回答。所以現在看那書上寫著浩然之氣之養成,以及闡明那氣之修練方法,怎樣保守,運用,故而看得津津有味,愛不釋手。

直到後面幾頁,竟都是記載那馭銜自己心靈,而使之一分為二的奇妙玄功,他依著書上所載,試了試,這使李劍銘更覺新奇好玩,返復看了兩遍,竟把書中文字整個兒背誦起來,牢記心中;因他想學學這分心之法。須知他本是個身具“五陰絕脈”之絕頂聰明的人,幾有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之能,所以很快的就給默記在心中。

等他把書看完時,他方才想到不應在未得主人的許可時,就胡亂翻閱人家的東西,是以他趕忙的把書放回蒲團上,但他並沒注一意到那蒲團河以會深深的凹下去一個印子。

他只以為是年代太久,所以才磨出這麼個深深的印於,他並沒想到何以坐久了不動,會使蒲團陷下。因為他對於武功一道,可還是一竅不通呢!

他放下書後,便起步走向那竹林間的白石小道。

這時清晨的霧已經散去,但竹葉仍留有許多夜來的露珠,一顆顆晶瑩可愛,在晨曦的照射下,有如寶石般的霞光流轉……

這條小道相當的曲折,他彎彎曲曲的走了好一會兒,方才走出竹林。

待他揚目一看,又把他給楞在那兒,久久才透回一口氣來。

原來他看到許多青翠的山峰,層巒疊嶂,峻險挺拔,每一座山都峨然聳立,高出雲表。

如絮的白雲輕紗似的纏繞著山腰,有的竟一把緊抱著那峭立的山壁,只讓山峰浮凸在雲海之上……

那一片飄渺而浩瀚的雲海,在層巒群峰裡繚繞浮沉,變幻莫測,奇偉而美麗,映著朝陽豔麗的光芒,更是令人目瞠神呆,歎為觀止。

李劍銘立足之處,乃是一片平滑如削的懸崖。

崖壁上叢樹不生,只有一片片濃綠的鮮苔,和幾堆小草,看去險峻駭人,崖壁下是一個不見底的絕谷,這時因雲氣瀰漫,更看不見谷底有些什麼了。

然而在這崖壁的左側卻突出一塊平坦的土坪,土坪上,亂石交錯雜置,在一堆堆的亂石中有一座用茅草搭成的草棚。

土坪的側面,從峰腰裡掛下一條瀑布,自高處直瀉而下,好像一條銀蛇在抖動著渾身的鱗甲,遊向那萬丈絕谷之中!

他楞了好一會。方始定過神來,他忖道:“這樣好的所在,怪不得有高人在這兒隱居,但是為什麼只有一個草棚呢?奇怪,那棚裡沒有人呀!”

“而且那塊土坪離這裡有好幾丈高,他又怎能跳下去呢?”

他想了一下!終想不出什麼原因,便也不去想了,重又回到原先的潭邊,因為他的肚於已經餓了。

他坐在那如茵的綠草上,拿出乾糧,用起餐來,但在他吃東西時,他好像覺得小腹中有兩團硬硬的東西似的,但他只摸了摸,並不在意。

他吃飽後,拿起水壺就著潭中,裝了滿滿的一壺水,便欲離開此地。

他想道:“那竹林是一個深谷,沒路好走,但是來路卻有猩猩在那兒,我也不能過去,咦!那猩猩為何到現在還未出現,昨晚他不是跟在我後面的嗎?”

“哦!它大概是在我剛進樹林時跟著我的後面進來的,所以沒有被陣法困住,後來我一跑,它就走錯了腳步,被那陣法給困住了,現在恐怕還在松林裡打轉呢?”

想到這兒,他毫不猶疑的邁開步伐,向那片松林走去,當走到松林的邊緣時,他回頭望望那美麗的清潭,望望那水上的台榭,然後帶著留戀的心情,依來時的步法走進松林。

他心中也為這奇妙的一日而覺得不平凡,但他並不知道,這一天對他今後的一生裡的影響,是多麼重大。

就像每一個人一樣,他在某一段時期內,做了一件事,但他並不知道這事將來對他有何影響,也許整個的一生,會因此而改觀--變好或變壞--這在當時他並不能預料得到的。

且說李劍銘根據差正反五行之理,果然無阻的走出了這片松林,他又回到那密密的森林裡了。

他認清方向,走向他來時走錯的道路走去,迎著陽光,浴著溫暖的春風,他充滿了希望……

日落崎滋之際,他已經走出了這座峰巒重疊的熊耳山,踏上通往洛寧城的小道,當然,一路上,他曾經問過許多人。

他邁著疲乏的步子,向前走去,雖然他覺得雙腿很是沉重,而那雙僅有的較好的布鞋,經過幾天磨損,鞋底破了一個洞。

這時,他走到一條黃土的小道,遠遠可以望見一縷縷的炊煙,自屋頂升起,在夜風中,飄呀飄的,一會兒就消失在蒼茫的黃昏裡……

道旁植有許多柳樹,在晚風下飄飛起舞,一絲絲的柳枝,像無數的手臂,張開著,擁抱那揚起的灰沙。

路上行人也較多了,但每個人都是匆匆忙忙的趕著路,趕向他們自己的家中,欲享受一頓豐富的晚餐,他們誰也不注意誰,當然,他們更不會注意到像李劍銘這樣一個乞丐般的小孩子。

李劍銘走著走著,突然他腳上不知被什麼東西一絆,摔了一跤,摔得他昏頭昏腦的,四肢疼痛異常。

好不容易,他爬了起來,回頭一看,只見地上睡著一個老年叫化子。

那老叫化也真可憐,穿了件百補千綴的破衣,上面滿是泥汙油膩。

兩條枯竹似的小腿,又瘦又黑,滿是汙泥,腳上倒還套著一雙破拖鞋,手中握著一根青翠的竹杖,抱在懷裡,橫躺在道路旁。

李劍銘一看是這個老叫化把他絆了一跤,心中只怪自己走路不當心,才會摔倒,並沒有想找老叫化麻煩的意思。

尤其是一看到老叫化那付可憐的樣子,惻隱之心反倒油然而生,他也不顧自己的腿跌得還在隱隱作痛,走上前去,想將老叫化搖醒,因為他怕這叫化凍壞了。他蹲下身去,用手搖了搖老叫化的身子,日中叫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

那知老叫化,只口中喃喃的說了幾句夢囈,便又翻過身去,依然熟睡如故。

李劍銘見無法喚醒這老叫化,便解開包袱,拿出一條他僅有的毯子,蓋在老叫化身上,便又起步而去。

在他起步離去時,他彷彿聽到老叫化說了聲:“孺子可教也!”但因聲音含糊不清,也就沒有注意,可是他走了兩步,再回頭看著老叫化時,卻好像看見他在裂嘴滋牙的笑著。

李劍銘以為這老叫化是在做著夢,是以他依舊掉頭走去。不再回顧。

要知他本性甚是厚道良善,因此對於這等窮困貧乏的老人,才會將自己僅有的一條毯子,毫不吝惜地給了人家。

本來,人要是將自己所剩下的,施捨給比自己窮困的人,並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這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只看他願不願做吧了!

但是要將自己唯一的東西,拿出來施捨給比自己更窮困、更需要的人,那就非要具有大慈悲心腸的人。方能做得出來。

不過這種人可說是鳳毛麟角,在芸芸眾生中,真是少之又少了;因為給了別人,自己就沒有,誰有這種捨己為人的心腸?

故而李劍銘自己認為只不過做了件應做的事,但在那老叫化心中,卻為之深深的感動。

這老叫化見李劍銘已遠遠的走在道路的那端了,他霍地站了起來,施出“脫形換影”的輕功絕技。

有如一縷輕煙般飛過李劍銘前面,在土道上又躺了下來,挾著付杖,蓋著那條毯子.原式不變的睡在路旁。

李劍銘自覺心中非常快樂,也沒想到今晚寒冷時該蓋什麼東西,以及等會吃些什麼。

他只想到一到洛寧城,就可以見到那離別四年的父親了,那時他一定要把家中的清形告訴父親。

他一定要告訴父親,他多麼的想念著父親……

他想父親也會臉上帶著微笑,問著他學業的進展,以及對他的想念與祝福,然後……

他一面走,一面想著,然的,他又被絆倒在地上,摔了一個跟斗,這一摔,差點把他給摔得昏了過去。

他狼狽的爬了起來,拾起包袱,回頭一看--

這一看,幾乎使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定神細看,方知自己並沒有被摔昏了頭,而致看錯了人。

顯然地,那睡在地上的老叫化,正是剛才會絆倒過他的那個老叫化,因為他那條毯於,還蓋在老叫化的身上。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來路,他記得自己走時上叫化還在做好夢,說著夢話。

但自己在路上並沒有停留,而走到這兒,卻又見到這老叫化睡在這兒,並且同樣的,又被絆一跤。

他本非愚笨之人,僅是連摔兩跤,摔得他暈頭暈腦的,沒有加以細想罷了。

這時略一定神,可就想到這老叫化決非尋常之人,所以他便恭恭敬敬的蹲了下來,輕喚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

但是他一連的叫了幾聲,那老頭仍是理都沒有理他.照睡不誤。他只得伸出手來推推那老叫化了,但那老叫化,卻又是一翻身,口中含混的說道:“去!去!我倦欲眠。”李劍銘見老叫化這麼一說,知是不願自己打擾,是以他就站了起來說道:“既然老丈如此說,那麼小子不打擾您了。”

說完,他背起包袱,起步離去。

其實,他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恐怕晚了,進不了城,耽誤他時刻想見的父親的相會時間,而且又見這叫化這樣說,因此毫不遲疑的走了。

那老叫化見他竟是如此守禮,對長老又是如此恭敬,心中不由暗暗讚美。

這時見他已走了,心中笑了笑,便又施出“脫形換影”的絕頂輕功絕技,飛身追去。

他還想開李劍銘一個玩笑,所以一到李劍銘身前,倒身便睡,竹杖一橫,又將李劍銘摔了個跟斗。

那知他見李劍銘摔在地上後去沒有爬起來,他想道:“這小子是裝死,還是真摔昏過去,我且看看……”

他將李劍銘扶起一看,只見劍眉緊皺,星目不張,那瘦瘦的小臉,一片黃色……

這時路人看到,有幾個人走向這邊,想看看倒底發生什麼事。

老叫化連忙抱起李劍銘,飛身一躍,施出“脫形換影”的輕功,飛也似的奔向道旁右邊的草後坡地。

那些人見到僅一陣風吹來,兩個人就像煙霧般,消失了蹤影,都以為遇見了什麼神仙了,一齊嚇得跪倒在地上,祈禱著神仙賜福給他們,連連的磕了十幾個又響又重的頭……

老叫化抱著李劍銘,奔到一座小小的土地廟前,他把李劍銘抱在懷裡,仔細一看,忖道:“像這等根骨的少年,我老化子還是初次見到,偏又本性如此善良,更是難找了。看他這落魄的樣子,恐怕也是個沒有父母的孤兒,我不若收他為徒--唉,我已經七十多了,還收什麼徒弟?……只是,現在如放過這種絕佳資質的少年,以後根本就不可能再碰見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人才了!”

他心中決定不下,便又細細的著著李劍銘,突然,他看見李劍銘眉心中有一條紅筋,不禁驚異的道:“啊,這是身具‘五陰絕脈’的現象呀!他難道真有此種現象……”他不大相信的用手摸了摸李劍銘的耳後--

終於他證實了自己的想注,一時竟呆了過去。

半晌,他方始驚覺到李劍銘昏倒了還沒有醒來,忙定了定神,正待將李劍銘弄醒時,李劍銘的臉色已經轉變為青色了。

他心中不由暗自著急道:“不好,這小子已經滿十五歲了,現在經脈已經快要硬化,若不替他打通穴道,定是死數……”

“但現在無人護法,我也不敢運功施為,否則一個不巧,連我也受害了,不過……不過我忍心見他死嗎?眼看著如此一個百年難遇的奇才,像一顆慧星般,還未照完他全部的光芒,便無聲的摔落在黑暗裡?何況他又是那麼良艮善--”

“好吧!我拚了老命也要為這孩子,把生命給延續下來。”這些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在老叫化的腦際一閃而過。

他這時趕忙掏出一個黑色的藥瓶,從裡面倒出兩顆紅色的丸子,把它放進李劍銘口中,又將瓶子放回懷裡。

老叫化抱著李劍銘,走進廟裡,迅速地將他放在地上,自己盤膝坐好,運氣一週,神凝紫府,氣聚丹田。

然後他將右掌按在李劍銘頭頂“百匯穴”,左掌按在背後“命門穴”,兩股內力,緩緩攻入

因李劍銘全身經脈已將硬化,故注入的內力進行極慢,半盞茶之久,那股內力才推至丹田,這時他覺得李劍銘的丹田中,好像有股什麼力量,在互相牽拉著他的那股內力,是以他只得將內力自丹田升起,由左邊經脈處,先行推進。

待至左邊經脈已經全部打通,他又緩緩的向右邊推進,這時但見老叫化頭上白氣濛濛,滿頭亂髮也根根向上聳立……

顯見他是盡全力在為李劍銘打通穴道。

就在這個時候,廟門輕輕的被推開了,一條人影一閃而入,他見到老叫化這個情形,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身形一動,移到老叫化的面前,臉上露出奸笑,右手一揚……

老叫化雖在運功之際,仍能感覺到有人進來,這時見來人僅腳步一動,便已到他面前,心中凜於這人的輕功高明。

及至一聞笑聲,他心知不妙,但這時內力屢攻不進,正在緊要關頭,不能罷手,所以只能加速向前衝撞,同時他張開眼睛正好看見來人揚起右手,他呼道:“白骨邪魔!”

呼聲中那人也正好揚手掌劈下,欲劈向老叫化的“百匯穴”,老叫化連忙一低頭,肩頭一側,承受了這一掌。

剛在此時,老叫化衝入李劍銘右邊經脈的那股內力,卻遭受到一陣極大的阻力,帶著李劍銘左側已通脈絡的潛力,湧入老叫化體內:

白骨邪魔一掌劈下,突覺老叫化身上湧起一股潛力,將他整個身體反震出二尺之外,他心中一驚,方思退避,忽見老叫化睜大了眼,站了起來,頭上鬚髮根根直立,有如刺蝟,兩手提了起來,慢慢的揚起……

他連忙飛身退出廟外,逃之夭夭。

老叫化這時一張口,噴出一股血水,人也頹然的倒在地上,他覺得渾身真氣亂竄,經脈淤塞,知道自己已是走火入魔,離死不遠了,但他心中惋惜的卻是未能將李劍銘全身經脈統統打開,以致他將會立即喪命…….

他始終迷惑不解的是,為何李劍銘的體內,會有一股潛力,這潛力竟使那白骨邪魔被反震得退後兩尺。

而誤認為自己練成金剛不動之身法,見自己一站起來,便嚇得逃走了,連頭也不敢回……

這時他取出那個黑色的瓶子,倒出兩顆紅色的藥丸,吞了下去,但他方一運氣,便覺全身疼痛,真氣不能凝合,他心知這下是無藥好救了。

他絕望的嘆了口氣,那聲音是那樣的淒涼……廟外面夜色漸漸的濃了,晚風吹起一片灰沙……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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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 21:05:14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脫穎而出

天色陰沉沉的,還沒有開朗,幾天來的陰雨霏霏,使得地面上泥濘遍地,走在上面,泥漿濺得四射。

風,冷得剌人骨髓。呼嘯而過,颳得人耳朵通紅,臉上發痛……

這處,一輛馬車,由兩匹駿馬拖拉著飛快的奔馳而來,車輪輾過泥濘的黃土路,濺得泥漿射出老遠,輪後曾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車上兩個大漢,安穩的坐在上面,腿上蓋著一條厚厚的毯子,身上穿著一件棉襖,上面已是髒得變成灰黑色了,滿是土灰和著泥漿。

這時坐在左邊的那個大漢,用手把頭上戴的風帽拉下一點,對著另一個說道:“老張!

現在可該到了吧!這半個月來,可把我給憋死了,一直在趕路!趕路!連吃飯都不曾舒服的吃過一餐好的,又碰上這種鬼天氣,老是陰雨連綿,風又冷得要命,真是他媽的難受!”

坐在右邊那個被叫做老張的大漢說過:“好了!好了—發什麼牢騷呢!馬上就到堡裡了,你還亂說話!誰叫你我投錯胎,註定要替人奔跑賣命。你沒聽過‘有福之人人服侍,無福之人服侍人’這句話?我們既然如此,誰也別怨。等會一回堡裡,把事情交待清楚後,我們去喝他幾盅,解解酒饞……”

左邊坐的說道:“那是當然的啦!這幾天沒吃酒,把我肚裡的酒蟲都快給餓死了!嘴裡都淡出個鳥來,真要大喝一頓。喂?老張!我們堡主這次請這麼多客來,是幹什麼的,我到現在都有點不清楚……”

“你連這個都不清楚啊!那是咱們少堡主自少林學藝,現在已經藝滿歸來,要出江湖了,是以堡主特地為他舉行一次宴會,要把少堡主介紹給天下的英雄,使他以後行走江湖時,有個照應……”

“嗯!怪不得最近堡主喜氣洋洋的,好像有什麼喜事樣,不過,老張!我還聽說堡主要在這次宴席上,為少堡主選個好媳婦,這你有沒有聽說過?”

那老張不耐煩的說道:“你管他娶媳婦不娶媳婦,反正輪不到你就是了,我們還不趕路,盡說些閒話幹什麼。”

另一個壯漢一聽,拿起馬鞭,狠狠的向那馬背上抽去,想把這股怨氣也抽掉……

那馬受痛,酒開了四蹄,跑得更快了,帶起一片片的泥漿,拋向車後……

一會兒已經走到一條青石的大道上,蹄聲得得,車聲轔轔,飛快的將道旁兩側的巨松,拋在背後。

這時遠遠可以看見一列高大的麻石圍牆,氣勢雄偉的聳立在一道寬擱的河旁。

牆內隱約可見到連綿的屋宇,重疊的樓閣,巍峨輝煌,氣象萬千……

馬聲嘯嘯中,這馬車已經奔上了一道吊橋上,慢慢的馳進了堡門。

車上的兩個大漢,早就把蓋在腿上的毯子,給拿了起來,放在車墊後,這時同站在堡門口的兩個堡丁,打著招呼,精神抖擻的,坐在車上進了堡內。

馬車經過一個廣大的細沙鋪著的大廣場,馳進了一條碎石路,向著堡後,慢慢的馳去。

車上那個被叫做老張的,這時將手中韁繩一拉緊,馬車停了下來,他跳下了車,對另一個壯漢說道:“老王!你把車子駛到馬房去,讓他們照料吧!我現在去向餘總管報告,我們在房裡見面。”說完他一轉身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頭喊道:“記住要準備酒……”

那個老王點頭答應後,也將馬車緩緩的駛走。

僅一會兒車子就駛進了堡後的馬房,老王從車上跳了下來,抱起那條毛毯,對著走向前來的一個少年說道:“小李,把這馬給牽進馬房去!給它加料,好好的刷一刷……”說完,他獨自走了。

那個少年就將馬給卸了下來,牽著走向馬房,他看著馬兒鼻中直冒白氣,憐恤的說道:

“馬兒,跑了很長的路罷,等會我給你加點豆餅,讓你吃個飽再好好的替你洗個澡,你就舒服了。”說著他還用手摸了摸馬背,輕輕的梳了梳那美麗的鬣毛,馬兒也低嘶一聲……

一會兒,馬已經舒舒服服的被關在馬廊了。

少年提了個空桶,放回原處後,也洗了洗手,回到那馬房旁的一間矮房裡。

他一走進房裡,便拿起一條毛巾,把手擦乾,將身上的衣服脫下,只留下一條單槍,就著臉盆裡的冷水,將上身擦了擦,又將衣服穿好……

他摸著自己結實的胸膛,粗壯的肌肉,驕傲的笑了笑,想道:“這是一年多以前的那個瘦弱的小孩嗎?說來我真一該感激那個老前輩,他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續,但他卻死了……”

他心中一陣黯然,那個老人的影子,又浮上腦際,而那幕情景也明顯的出現在眼前

他正是李劍銘這個離家出走的孤子。

那天他正要趕路到洛寧城去,那知道在路上被一個叫化子給連絆兩跤,但他為了心急於找尋父親,所以也不加理會,並且還看那老叫化可憐,把他僅有的一條毯子,也給送出去,但是他方走幾步,又摔了一跤,這一跤就把他給摔昏過去了……

好久,好久

他覺得自己悠悠忽忽的,不知道身在何處,但突然一股力量衝進了他的血液中,使他猛地墜落在地上……

他張開了眼睛方一看,覺得自己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四周暗暗的,只有壁上掛著一盞油燈,那微弱的光芒,使他可以看出這兒的一切。

首先他看到的是一座神像,而他自己是睡在這神像的背後,是以他看不到大門。

他的目光一移,看到的是那躺在地上的老叫化,到這時,他方始恍然,他悟道:“哦,原來我是昏倒在路上,被這老叫化給抱到這廟裡來的……但是,他為什麼睡在那兒沒有聲息呢?大概天黑了,他睡著了吧!不過,我還沒吃東西呢。”

於是,他坐了起來,想從包袱裡找出那剩下的乾糧,但他發覺包袱已經不見了。

這時他方在找包袱,但聽見那老叫化在低聲的說道:“啊!你沒有死!你竟活過來啦!

你現在要找什麼東西……”這聲音微弱而又緩慢,竟是說得很困難的,但語氣中卻充滿了喜悅。

李劍銘彷彿覺得有點不對似的,所以他靠近那老叫化,輕輕的問道:“老丈,您是否有些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剛才我還得謝謝您把我給抱到這廟裡!否則……啊!老丈,你是否要叫我把您扶起來,您有什麼話要說,您對我說好了,我叫李劍銘……”

他把那老叫化給扶了起來,靠在壁上,這時。看出那老叫化身上有一大片血跡,鬍子上也沾上了血,已經幹了,把鬍子都給粘在一起,他驚道:“老丈,您怎麼啦!”

那老叫化擺了擺手,制止他說下去,問他道:“你以前是否練有內功?你父親是誰?”

李劍銘答道:“內功?什麼叫內功,我不知道,我也沒練過內功;至於我父親,他老人家叫做李英傑。”

老叫化道:“李英傑?這名字我好像聽過……現在記不起了。但我卻奇怪你沒有練內功,體內卻有一種潛力……”說到這裡,他突然咳嗽數聲,雙手按住胸口,顯得很痛苦的樣子。

李劍銘忙問有什麼事,但老叫化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個瓶子,自裡面倒出兩顆丸藥,嚥了下去。

一會兒,那老叫化緩緩說道:“原先,我見你骨格很好,又很忠厚,想收你為徒,但詳細一看,你竟是具有‘五陰絕脈’之人,而正在將臨死亡之際,若沒人替你打通穴道,那麼你將立即經脈硬化而死。”

“我為了使你這等絕世奇才,不致無聲無喚的死去,所以我拚著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來替你打通穴道……”

“孩子!你不知道什麼叫走火入魔?當然羅!你沒習過武,怎知這話的意思?”

“走火入魔就是真氣在運行之際,還未完全的行完九宮雷府、十二重樓、再回至丹田,而突然受驚或受打擊,致使真氣停滯,經脈淤塞……”

“你問什麼叫九宮雷府、十二重樓?這現在跟你說也說不清,等以後你習了武后,自然就知道了。”

“我剛才說到什麼地方?啊!我是說要跟你打通穴道,所以我就把你抱進這廟裡,給你服下我們丐幫裡的‘臭狗丸’,這‘臭狗丸’乃我丐幫獨門靈藥,名字雖不好聽,但跟‘大還丹’‘小還丹’比,可差不了多少!現在我能夠這樣安祥的跟你說話,可完全是它的功效,否則,我怕早就死了。”

老叫化說到這兒,淒涼的笑了笑,又接著說下去:“那知我將全身真氣運好,替你打通穴道,只覺你體內有股潛力在抗拒著,我只得盡全力的向你半邊攻去,先將你半身經脈軟化,再慢慢的攻向另一邊……”

“然而這時卻見到那白骨邪魔進了廟裡,他揚起手掌,使出他那白骨掌,便要向我頂心‘百匯穴’劈下。”

“我當時正在行功緊急之際,見此情形,只得將頭一側,欲以肩膀承受他的一擊,而盡全身真氣,衝向你另外半身的穴道,圖使你能保全性命。”

“但不知你體內卻有股反抗的力量,洶湧而到,衝回我的體內,竟將那白骨邪魔,震出兩尺開外,所以他嚇得立即就跑,但我卻內腑已全部震壞,而經脈也已經閉塞。”

老叫化搖搖頭唏噓了一下,接若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因此而經脈寸斷,但未料到你能不死,這太奇怪了,哦!你是否吃過什麼仙藥!”

李劍銘正在內疚之際,聽老叫化這麼一問!方始恍然大悟,他答道:“我曾服過空青石乳。”於是他把在山中所遇之事,簡單扼要的告訴了老叫化。

老叫化驚詫道:“哦!你竟有如此奇遇;福緣不可謂不厚了,你可知那莫實是什麼?那並不是如你所想的是一種毒果,乃是那本南方之火而生的朱果,怪不得你吃了會全身發燒,幸好你服下那石乳,否則你將致全身燒焦而死。”

“依我所猜想那個地方必是數百年前青城練氣士道玄子,修真之所,只可惜你沒把那個巨鼎給揭開來看看,否則你所獲,將不止於此,不過天緣巧合,你既沒有那個緣份,也就算了……”

“你想以後再去?那你就想錯了,你這次只是因為機緣好,所以給你闖進去罷了,否則那有如此輕易的事情,那松林的玄妙陣法,也不會那樣簡單的。”

“你的意思不是這樣?恩!這才對,年青人不能貪非份所應得之物……。”

李劍銘問道:“那麼,老丈您現在是否可以痊癒?否則我可罪孽重大了。”

老叫化搖頭道:“我剛才已運氣,但覺全身真氣已不能凝聚,現在完全是仗著這‘臭狗丸’的藥力,才把心脈護住,否則……唉……”

李劍銘傷心道:“您真的沒藥可救了?啊!老丈,我對不起您,我該死……”

老叫化慈祥的說道:“你不用傷心,須知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死得非常高興,因為我已經七十餘歲了,在這時候,能夠用我這行將凋謝了的殘年,來使你得到生命,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只是我不大放心我們幫裡,以後你習成絕藝之時,務須看在我的面上,多多照顧丐幫……”他急促的喘了兩口氣,又說道:“現在我將丐幫長老的令符送給你,那麼以後你就能名正言順的照顧丐幫了,這兒是我們丐幫絕藝‘打狗棒法’的最後三大絕招,你將它交給現在的丐幫幫主,不過你若要學習它,可不能給別人看見,否則會影響到你自己的安全。”

“你現在應一該找一個高手,去跟他習武,哦!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個證明給你,你到天山去找天山飛俠去習藝……唉唷……”他用手按住胸口,痛苦的呻吟著。

李劍銘連忙問道:“老丈,您怎麼啦!”

老叫化將那一本薄薄的書,和一個竹牌交給李劍銘,他斷斷續續的說道:“……照我的話去做……請多照……顧丐幫……我死後……給我埋起來……袋中有銀子……將這……這根竹杖……交給……丐幫……幫主……他是……我……徒……”話還未說完,他就噴出一大曰鮮血,死了,一代神丐,就如此的死了。

李劍銘第一次掉下了眼淚,他傷心的哭著……

想到這裡,李劍銘兩眼又充滿了淚水,他默禱道:“老恩人,我絕對會照您的話去做,以後我絕對要使丐幫強大起來……”

“我將要替您報仇!將那白骨邪魔碎屍萬段……”

“可是”

“可是我一點武功都不會,怎能夠替他報仇呢?又怎能夠找到失蹤了的父親呢?那是必須走遍天涯……”

“自從前幾天無意中聽到堡主的徒弟,談起父親因保有‘落星秘沒’而致受許多高手圍攻後失蹤的消息後,我就時刻想離開這兒,去找尋父親,但是春香姐卻叫我再考慮……”

原來李劍銘自那晚竹杖神丐死後,便把他所囑的東西全部給拿了下來,第二天到附近去找到了一個好心的人家,拿著竹杖神丐留下的銀子,託那人買付棺木,就著附近的墳山給葬了。

之後,他進了洛寧城,那知道一連在城裡找了幾天,問了許多人,但都沒有半點他父親的消息。

後來他身上的最後一分銀子,也給用光了,所以才混進了金龍堡裡,當個刷馬童。這還幸是一個老頭,看他流浪街頭,才將他介紹給這堡裡的一個頭目,將他安插在馬房的。

那些堡丁,馬伕,看他年幼好欺,儘量把重的事情給他做,但幸而他的周身穴道已經打通,那要命的“五陰絕脈”也已經痊癒,所以他能夠承受那些繁重的雜務。

並且他還天天的修習那本書上的氣功,因為修習那氣功,必須要靜坐。而他認為靜坐是對自己的道德品性有很大裨益的,因為大學上說過:“知止有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這種功夫既藉靜坐而養其浩然之氣,那他那會不天天去做呢?

同時另一方面,他還修練那兩心神功,起先的原因只是因為好玩,但練到後來,竟能夠一面讀書,一面做事,使心神一分為二,且能不影響工作,所以他更加勤於修習這種神功了。

由於他長久靜坐之故,他的性格變得更加能夠剋制自己了,在表面上他微笑的接受別人對他的歧視,但他內心底深處,卻已將這些事,一點一滴的記在心裡……

惟一使他能夠忍受著,而繼續在這兒呆下去的理由,便是他得到了春香姐的安慰,那有若春風輕拂著他已憔悴的心靈,有若甘泉灌溉著他已枯渴的心田,使他這自小缺少母愛的孤兒,能夠得到安慰……

春香姐原是夫人的一個婢女,但因甚得堡主疼愛,所以在堡中地位不遜於各路的總管,自數月前她見到李劍銘後,便對他獨具青眼,認為他不是下役之才,也非池中之物,終有飛黃的一日。

同時可憐他是一個孤兒,對他更是體貼備至,時常的安慰他。若非她的吩咐,他也沒有這間矮房子可獨自住了,以前他可是跟許多雜役之人,住在一間大總鋪的房子裡,那是又髒又臭而又吵雜的地方,這也就是他認真修練兩心神功的最大原因了!他想好好的唸書。

所以他將要決定離開這兒時,他仍要告訴春香姐一聲,但是春香姐卻勸他多考慮幾天—

—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武功,行走在江湖上,必會吃虧的。

經過兩天考慮後,他終於決定要走,因為父親的下落不明,他心中急得很,他想道:

“今晚見到春香姐時,我一定要告訴他,我這個決定。”

夜神又一次的展開了她的微笑,一彎新月掛在樹梢頭……

這時在一株高大的樹下,坐著兩個人,樹葉濃密得將淡淡的月光隔開了,樹下是一片陰暗。

李劍銘坐在如茵的碧草上,手毫無目的的在拔著青草,他的腦裡在想著剛才所說的話—



“春香姐,我決定走了,我要去找父親,因為我放心不下他老人家的安全……”

“銘弟,我也知道你現在心裡非常焦急;但是你沒有考慮清楚,你現在毫無半點武功,江湖是那樣反覆,那樣危險,你要走遍那廣闊的天涯,經歷那無盡的危難,隨時都有不測的可能,而你本身沒有半點自衛的能力,你想想怎能抵抗得了那些意外……”

“春香姐,我也知道你的話是對的,但是我有的是勇氣,有的是毅力,我相信我的體格也能夠受得了長途的跋涉。”聲音中充滿了堅決的氣慨。

“銘弟!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有勇氣,但是你要知道,現在天下的武林中人,無不想找到伯父,無不想得到那本落星秘籍,但是到現在已有好多年了,他們都沒有找到伯父的下落,你只是一個毫無武功,毫無江湖經驗的少年,難道只憑你的勇敢,就能夠找得到?我看你這個勇,也是愚勇。”

“……………”沒有話說。

“銘弟,我不是責備你,我只是要你多想想罷,我不忍眼見你去受盡折磨,而仍不能達成你的希望。你想想伯父身具上乘武功,怎會就如此的被他們給謀害了呢?怎知他老人家不是在苦心習練那木秘笈上的絕藝呢?”

“………………”又是沉默。

“何況你若被人知道是他老人家的兒子時,那麼他們一定會把你當作人質,誘使伯父來搶救你,那時你想事情會變成怎樣?所以現在我就勸你要找個地方去習武,好好的把武功練好,那麼到那時你就可以通行江湖,走遍天涯海角而不致於遭受到危難至低限度你能夠自衛。銘弟,你說是不是?你現在可以細細的想一想。”

他聽到這兒,說道:“春香姐.我錯了,我是應一該聽你的話的。”

春香溫柔的說道:“你能夠這樣說,我很高興。很抱歉我剛才說得太過份了,不過我想你是能夠明白的。”

李劍銘答道:“我知道你是好意的,所以我現在決定上天山去學藝。”

春香訝道:“天山,為什麼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少林寺不好嗎?”

李劍銘說道:“以前有人要介紹我到天山去找天山飛俠習藝……”於是他把廟中之事告訴她

春香說道:“哦!原來是這樣,但是少林也是天下有名的宗派,少林七十二種絕藝更是名聞武林。我們堡主都把少堡主給送到少林去習藝,最近就要回來了,所以我看還是到嵩山少林寺去吧,嵩山離這兒也沒多遠,只幾天就可以到了,你說怎樣?”

李劍銘沉思了一會,答道:“好吧!我聽你的話,到少林去,但是……但是我就要離開你了,我……”

春香躲避著,裝若沒聽他後面的話,顧此而言他道:“你什麼時候動身呢?我看等過幾天少堡主就回來,那時堡裡要為他慶祝一番,你到那時再走好吧?”

李劍銘一聽她這樣說,心中一冷,賭氣說道:“為什麼要到那時才走?我明天就要走,我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

春香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既然你明天一定要走,那麼我送送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動身?”

李劍銘氣道:“我明天一早就動身了,你不必來送我!堡中的事忙得很,你不必為我而耽誤了時間。”

春香輕笑了一聲道:“喲!發脾氣了?好了!好了!不要小孩子氣了,算我錯,好吧?”

李劍銘嘟著嘴道:“什麼小孩子,我已經長大得夠強壯了。”

春香噗嗤一聲,笑道:“好!你不是小孩子,那你是大人了,那麼,大人在上,小的有禮了……”

這俏皮的話使他也不自禁的笑了出來,剛才的不愉快變為一陣輕個般的消失了……

春香面容一整說道:“現在也不早了,我要回房裡去,明早我會在堡外的松林旁等你,你現在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我走了。”

話剛說完,一個婀娜的影子,自樹蔭下閃了出來。

啊!這是個多美妙的影子啊!她那一雙像碧水似的大眼睛,她那小巧的鼻子,那弧形的菱唇,那美麗的笑顏……

還有那柔美的秀髮,似一首清新的詩……

她全身被浴在淡淡的月光下,顯得是那樣純潔高貴,她對著樹蔭下襬一擺手,便翩然的離去,帶起一陣香風……

好幾個陰沉的日子,在趕路中,自腳底溜了過去,現在天色開朗了,太陽高掛在天空,陽光普照大地。

李劍銘灑開大步,自登封縣城裡走了出來,踏上了往嵩山的道路上,他帶著一個春香姐替他收拾好的包袱,用那根翠綠的竹杖挑著背在肩上。

他一路上精神奕奕的,舉步若飛,他彷佛看見希望已經展現在他的面前,故此心中充滿了興奮。

只是一想起春香姐時,他的心中便泛起了陣陣的離愁,他回頭望著那遠處的叢山,低頭吟道

“離愁春江流不盡,回顧雲山萬疊重。”

他記得那天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明亮,有著淡淡的霧,罩在那片松林裡……

他站在一株挺拔的虯松旁,而春香卻蹲在地上,用手指划著那溼潤的泥土,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



空氣中靜靜的,那淡淡的霧,有如他心裡淡淡的離愁……

他輕聲吟道:“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股滋味在心頭……”

他茫然的搖了搖頭,傷感充塞在他的心中,那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啊!他想說話,但他喉中好像有東西塞住了……

聽到他這樣哦吟,她也低聲吟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應聲輕輕的和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激動的說道:“春香姐,我會很快的回來的……”他抓著她的手,輕輕的把她拉了起來。

兩隻結實的手,緊握著她的柔荑,眼睛凝視著她那嬌豔的面龐,以及那黑黑的長髮。

兩人交換了許多憐愛的眼神,生像要把對方的影子,深深的鐫在各自的心版上,讓他永遠留在心中,直至永久,永久……

他們留戀著每一刻時間的過去,他們希望能夠把這段時間硬給停頓在這裡,而不要過去……

然而,時間終於很快的過去,他要離開她了,她黯然的叮囑他,藝成之日;必要到堡裡來找她,然後她告訴了他,她叫做公孫慧琴,說完,她便回過頭去,冉冉的走了。他看到有顆晶瑩的淚珠,湧現在她的眼睛裡……

“公孫慧琴?”他念著她的名字,惑然的想道:“她為什麼早不告訴我呢?是不是有什麼隱衷?”他想不出來,於是,他聳了聳肩,腦中又浮上了她的倩影……

他一面心中想著,一面還可留神著走路,因為他已能隨時使出那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同時他以為只是自己服過空青石乳所以身輕,他並不知他體內“任督”兩脈已經早就貫通,而他天天修習的“浩然之氣”卻是那玄門正宗的內功心法,以他目前之功力,足可稱為內家絕頂高手,只是他不知道而已。故此僅一會兒,他便登上了嵩山。

嵩山,為我國五嶽之一,山勢雄偉壯觀,而山上的少林寺,更是天下聞名.因為少林派為中原九大門派之首,執武林之牛耳……

李劍銘沿著石階一直爬上去,山道上有許多善男信女拿著香燭,上寺裡去進香,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虔誠的表情,一步步的往上爬,有些人還在口中唸唸有詞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這時也隨著許多人進了寺裡,但他只看到的是幾個小沙彌在寺裡,接待那些善男信女們上香。

於是,他闖進了後院,方才走了幾步路,只見到一個高大魁偉的和尚走了過來對他呼了聲佛號,說道:“請問小施主到此要找何人?此處後院不準外人進入,尚請小施主上前面去。”

李劍銘對和尚說道:“請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和尚說道:“小僧悟明,忝為本寺知客,不知小施主有何事?”

李劍銘答道:“敝人久聞實寺大名,因此欲請貴寺收錄為弟子,修習武藝……”

和尚說道:“哦!原來是這樣!但不知是誰介紹你來的。”

李劍銘說道:“沒有人介紹,是我自己來的。”

悟明一皺眉頭說道:“敝寺現在並沒有收錄弟子習藝,再說所習的也不過是些防身之技而已,因此小施主,請回去吧。”說若他揮揮手,要叫李劍銘走,但劍銘堅持著要見主持。

這時又走來了一個和尚,他對悟明說道:“師弟,這位小施主是幹什麼的?”

悟明答道:“他要來學習武藝的,但是沒有半個人替他介紹,我當然不肯讓他進來,但他堅持要見掌門。”

那和尚說道:“你不會叫他出去,在這兒外人怎能進來呢!我看你要該罰了,還不快走。”聲音中帶有責備之意,悟明一聽就走了。

李劍銘對這個和尚說道:“大師,請你帶我見貴寺主持,我自己會向他請求的。”

那和尚冷笑道:“你說是要學武藝,就憑你這公子哥兒?哼,少嚕嗉,走吧!”他話中滿是輕視,完還揮揮手叫李劍銘走。

李劍銘抗議道:“我並不是公子哥兒,我是能夠吃得苦的,求您帶我見見貴寺主持吧!

我現在是沒家可歸的孤兒……”

那和尚不耐煩道:“見主持?憑你要見我們主持?走!走!少找麻煩。”說著,他推著李劍銘出後院。

李劍銘硬聲道:“佛家應廣開方便之門,你怎能這樣對我呢?我又不是找你,我只找你們主持。”

那和尚聽後怒道:“叫你走就走,少嚕嗦些,你要再不走,我把你給扔出去。你以為我們寺裡的飯好吃,想到這兒來混混,告訴你!沒這好的事,走!”

李劍銘這時心裡氣得都快冒火了,但他仍平靜的說:“好吧!你既然不肯讓我見主持,又還要罵我,那我就走吧,不過我希望能知道你的法號是什麼,他日也好報答。”

那和尚輕蔑的笑道:“憑你?你這小混蛋能對我怎樣?告訴你就告訴你,我叫悟通,你好好記在心裡好了,哈哈,快滾。”說完,他將李劍銘一推,回頭就走,理都不理李劍銘。

李劍銘踉蹌的衝了幾步,便穩住了身形,他這時咬著牙,緊握著拳頭,說道:“終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屍萬段,到那時,我定要將少林寺大鬧一番,讓你們不致於太瞧不起人。”他的心裡充滿了恨意,這恨像火焰樣的燃燒著他的心胸。

當一個人在滿懷希望之時,受到了失望的打擊,已足可使他的心境變壞,何況這時更又加上了重大的侮辱,怎不會使他心中讓恨給充滿呢?

李劍銘飛快的奔下山,他非常不願意再在這兒多停留一刻,他一面走著,一面想道:

“和尚也是這樣勢利啊!沒有人介紹,就不能進門,沒有錢就不能夠習藝,是孤兒就不能夠多停留一下,生怕會染汙了寺廟,哼!我總會記得就是了,有一天我總會一件件的回報,等著吧,這日子是不會太遠的。”愈想愈氣,愈氣,他恨意愈濃。就是這麼一個念頭,使得以後少林大受損傷,少林弟子橫屍遍地,血流成河,這又非悟通所能事先預料得到的,此乃後話,表過不提。

李劍銘下了嵩山,直奔登封城走去。他忖道:“現在我怎能再回金龍堡去呢?我好意思再見到慧琴姐?但是我現在要到那裡去呢?天山?太遠了,還有那裡可以讓我學到武功呢?……”

“哦!我可以到華山去,慧琴姐以前會說過華山的劍術是很有名的。”

“好吧!我就動身上華山,我想華山派總不至於這樣吧?”他想得可是太好了。

但是對於未來之事,誰知道它會怎樣呢?也許它跟你所想的,完全相反,也不一定,誰能料得到?

李劍銘又懷著另一次希望,奔向他的目的地華山。

且說李劍銘經過好幾天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華山的山腳下。

仗著他體內充沛的真力,雖然走了這麼長的路,但他並不感到很疲倦,他自覺體內精力充沛,舉手投足之間,無不蘊有甚強之內勁,他只認為是己身的“五陰絕脈”已好了,所以精神才會煥發。

雖然他的衣衫襤褸,但他那英俊挺拔的修長身材,與他那溫文動人的優美風度,卻在路途之上。引得路人側目,更惹得許多少女,掀開車簾向他投視了傾慕的眼光……

但他心中已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填滿了,所以連眼睛也都不斜一下,真個視若無睹,只顧挺著胸,昂頭走去……

華山古稱太華山,山上有芙蓉、明星、玉女三大主峰,高峻入雲,為五嶽中之西嶽,以險峻而著名。

李劍銘這天剛好在正午時分,趕到了華山腳下,他先在山腳下的一個小飯館用完飯,洗了臉後,也不多休息一會兒,便起程上山。

他一面走著,一面四處溜覽這幽美、雄奇的風景。

山道非常幽靜,茂密叢林中傳來許多悅耳的鳥嗚,合著山風拂過樹梢的聲響,組成一曲動人的天籟……

那重疊的層層山巒,都是高出雲表,山腰以上全給白雲瀰漫著,只看出有那尖尖的山峰,露出在繚繞的白雲之上,山勢險峻挺拔,磷峋峻蹭……

這時他體內的真氣已能循環周始,生生不息,故毫無疲憊之感。他摸娑著那滑滑的翠綠竹杖,不由得又想到了對他恩重如山的竹杖神丐,他摸摸胸前那本薄薄的丐幫三大絕招的小書,想道:“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把這本小書交給那飄渺酒丐?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替老恩人報仇?”他茫然想著,一時許多過去的,現在的,以及未來的念頭,都一一的展現在他的腦際,他煩惱得重重的跺了一跺腳,深深的吸了口氣,那清新幽香的空氣,鑽進他的肺裡,使他心情變得較安靜了。

他沒有回頭,一直的向上爬,但是如果他一回頭看,他也不會相信的。

因為那堅硬的石板階級,已被他剛才的那一跺腳時,無意中運出的內功,給深深的跺出一個腳印來,印裡盡是細的石粉,一陣風來,吹得飄在空中……

沒有多久,他已經爬上半山了,這時從山道轉角之處,奔下了一個人,那人步履輕快,行動若飛。

李劍銘眼力極好,老遠就看出是一個年青的道土,身穿玄色道袍,背後斜插著一把寶劍,黃色的絲穗,隨風飄拂著。

那道士轉眼之間,就已走近了,他看了看李劍銘一眼,也不禁為他那英俊的儀表而心折,兩人交錯而過後,他仍然回過頭來又多看他一眼,但李劍銘不知道罷了。

李劍銘仍然放緩了腳步,爬了上去,因為他曉得他走路是較常人快上許多,為了避免人家生疑,是以放慢腳步,隨著這曲折的山道前進。

他剛轉過兩個山壁,就聽見前面傳來幾聲笑語,他揚目一看,只見是一個俊美的青年和一個少女並肩而來。

那少女穿了一身翠綠的衣裝,足登一雙墨綠的小蠻靴,頭上的柔發,飄拂在背後,風姿綽約

她起先見到李劍銘這身檻樓的衣衫,方待掩嘴而笑,但視線略一上移,便把那個訕笑給嚥了回去。方一看到他的臉,她心神倏地一震,渾身都起了變化,一陣紅暈迅速的湧上了她的臉頰,她在戰慄著……

她想道:“天下真有如此英俊的男人呀!他那對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像一枝箭,直射入我的心裡……”她的腳步停了下來,眼睛瞟了又瞟,盡在李劍銘臉上打轉,嘴上掛了一絲笑意,瓠犀微露……

李劍銘一見到這少女時,看見她那美豔的容貌,秀麗的風姿,他也在凝視若她。

但他眼裡只是帶著一種欣賞的眼光,他想道:“這少女真美!但是跟慧琴姐一比,我看還是略遜一籌……”

他不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任何一個女人,跟自己的情人比較,總是較差的,不管她是多美的絕世美人。

他見到那少女在微笑著,他低吟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的頭也不自禁的搖了起來,那樣子活像個老學究,怪不得春香會時常叫。書呆子了……

那少女一看他這樣子,又聽到他這樣哦吟,不由得捫嘴笑了起來,直笑得她身子搖擺不定,有如花枝招展……

那原先與她並肩而來的那個少年,早就看到李劍銘的眼睛在看誰了,心中就已不舒服,這時這見他吟起詩來,而她卻笑成那個樣子。

他心中不中得怒火燒起三丈高,他一豎眉,眼睛緊瞪著李劍銘,氣勢洶洶的走到他的面前,怒道:“你是那裡來的?有什麼好看的?眼睛轉過去,聽到沒有。”

李劍銘一聽他這麼說,愕道:“為什麼要我頭轉過去?難道我的眼睛也要歸你管不成?

尊駕也未免太過份了吧!”

那少年怒火更熾,吼道:“你要再看一眼,我把你眼珠子都挖下來,你看吧!”

少女這時聽到了,叱道:“師弟,你怎能這樣對人家呢!還不住口。”

李劍銘修養到家,一笑道:“尊駕還是聽話走吧!敝人李劍銘此次亦是欲……”

他話還沒說完,那少年就大喝一聲道:“少廢話!接招吧。”說著一招“獨劈華山”當頭劈至。

李劍銘料不到他話還沒說完,那人就動起手來,一股掌風颯颯壓至當頭,他右手握著竹杖,只有左手是空的,所以他叫了一聲,左手本能的往上一擋,右腳卻退後了一步。

那少年原先看他這樣子,好像不會一點武功,這時見他左手上擋.十足是個外行。是以他想這一掌劈下,非把對方那條左唇給整個劈斷不可。

那知他手劈到對方手臂之上時,突覺有一股強軔的反彈勁力,將他手臂給震得都麻木了。

他一驚之下,連忙後退三步,楞在那裡。

李劍銘還以為對方是手下留情,所以他感激的說道:“多謝兄台手下留情。”

那少年聽他如此說,卻誤會是諷剌自己,是以羞怒之下,一揚雙掌,挾著一道勁風正分向李劍銘左臂、當胸劈至,招勢兇猛無儔。

李劍銘見來勢兇兇,心中一慌,連忙左手一分,右手五指其張抓向來掌,那包袱和綠竹杖,給他扔在地上。

那少年見他使出這一招,只覺自己右掌吃他一分,擋向外門,力量完全被卸掉,而左掌卻已被對方來掌給抓住,連忙手臂一分一合,改掌一錯,退後兩步,日中叫道:“‘龍爪現形’!你是崑崙弟子?”

原來李劍銘一時情急之下,使出的這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招式,卻正好是崑崙派的絕招.他一聽楞道:“崑崙弟子?我?誰是崑崙弟子啊?”

那少年見他這樣.以為是裝痴作呆,氣得他滿臉通紅,大喝一聲,使出華山派“伏虎掌”法,攻向李劍銘。

那站著的少女,原先很急,想阻止這少年,但是一見這個衣衫檻樓不堪,而儀表卻英俊不凡的少年竟是崑崙弟子,是以也就笑盈盈的站在旁邊看這場爭鬥,只是看了幾眼,她這時卻驚訝的叫道:“‘二馬分鬃’,這是少林的絕招呀!”

“咦!怎麼又是武當派的呢!”“哦!這是峨眉‘偷雲換日’!”

“這又是渤海派的‘昇天入地’!”“這是那派的怪招………”

“怎麼又換了我們華山派的‘彩雲繞峰’?這又是武當的‘怒流砥柱’了!喂!你到底是那一派呀!”她是愈看愈奇,到後來眼睛都睜得大大的。

原先李劍銘迷迷糊糊的使出了一招“龍爪現形”的崑崙絕招,給對方一問,倒楞了過去。

這時那少年卻使出華山鎮山掌法“伏虎掌”法,一連數招逼得李劍銘連連退後,窘迫異常。

但幸而他內功高強,受個一兩掌,毫無問題,但是他那身已夠破爛的衣服,這時更被撕得碎條飄飄。

他一氣之下,雙手亂打一通,見招破招,見式破式,由於他資秉聰穎,反應迅速,是以所出招式,使得那少女都驚得呆了,因為這內裡,各門各派的絕招都有,使她簡直弄不出他是何來頭,所以連忙叫停。

那少年使出伏虎掌時,威力頗強,起先非常得手,但是愈打愈心寒,因為他只覺對方揮手出招之際,內力洶湧,只把他打得兩臂發疼,對方怪招一出,自己招式未完也只得收回,心中叫苦連天,為對方這奇妙的絕招驚得直冒冷汗,這時見師姐叫停,忙虛晃一掌!躍後三尺。

這時那少女走向前來,一看她師弟滿身是汗,臉色都嚇得青了,而這少年卻只不過是撕破了衣服而已,面不紅氣不端的,低頭去拾起那包袱和竹杖。

她即上前對李劍銘說道:“請問少俠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李劍銘忙答道:“不敢當!敝人李劍銘,系河南人氏。”

那少女說道:“剛才敝師弟無禮之處,尚請少陝原宥。”聲音更是柔和了。

他歉然道:“剛才也是敞人的不是,尚要請芳駑原宥。”

她說道:“請問少俠令師尊號如何稱呼?此來華山有何貴幹。”

李劍銘紅著臉道:“我沒有師父,這次我到華山來!也是要投師習藝的。”

少女聞言不相信道:“少俠大客氣了,依少俠如此本領,可謂……”

那少年這時憋得難受,怒道:“師姐你聽他說假話,也不知道他是那一個派來臥底的,我現在就回去報告師尊。”說罷,他掉頭就走,飛奔而去,他還回頭對這少女說道:“師姐!你攔住他,不要讓他跑了,我馬上就來。”

這少女見他師弟如此,忙對李劍銘說道:“你趕快下山吧!我師叔是個急性子,燥脾氣的人,等他一下來,你就受不了,快走吧!”

李劍銘道:“為什麼我要走?是他先找我麻煩的,難道你師叔是不分是非的嗎?謝謝你的關照,我現在要上山去。”

那少女急道:“你的武功雖好,但是觀裡武功更好的多的是,等會你給他們擒住,那就糟糕了,他們會拿你當臥底的奸細辦,那時你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所以說快走罷。”

李劍銘猶疑道:“你叫我走到那裡去呢?我現在跟本沒地方好去。”

那少女連忙自囊中掏出一個黑色的指環,交給李劍銘,對他說道:“你既然沒地方好去,那麼你下山後可持此指環到渭城南廿裡之處的銀麒堡,說我叫你去的。”

李劍銘說道:“這怎麼好……”

那少女連忙道:“不要客氣了,你快走吧!盡怏的跑下山,快!”

李劍銘一聽她這樣急,心想也大概真不妙,所以他一拱手,便舉步飛奔下山。

雖然他不懂運用體內真氣,但是速度仍很驚人,他轉過幾個彎後,才想到沒有問那少女的姓名了。

他一面飛奔,一面忖道:“我也是大荒唐了,受人之助,連人家的姓名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以後總可以知道的……”

人生就是如此,偶然的碰見一個人,或偶然的遇到一件事,都可能使你的生命整個改觀,這就是所謂命運了。

他健步如飛,直向山下奔去,但他僅跑了一會兒,就見到剛才下山的那個青年道士,橫步站在道中,攔住他的去路。

他腳步停下,問道:“道長如此,是否有何指教?”

那道士道:“施主如此年青,而功力深湛,誡可佩也!然不知施主此來華山有何用意?”

他訝道:“道長此言,實令敝人惑然不解……”

那道士用手指著石階上的那個腳印,對他慎道:“施主固然內功高深,但也用不著在華山如此示威,視敝派如無物……”

李劍銘一看惑道:“道長大概弄錯了吧!敝人根木就不懂武功,此次上華山,亦是要懇請貴派收錄……”

那青年道士聞言怒道:“施主年紀輕輕,竟以說謊為能事,那麼現在你為何又下山呢?”

李劍銘囁嚅地道:“這……”他怎好說在山上打了架,那少女叫他下山的呢?所以口中吶吶無言。

那道士見他這樣,心中一發以為自己判斷正確,所以他冷笑一聲,說道:“施主尚有何話好說?只不知施主是何宗派?敝派自會找令師計較此事。”

李劍銘說道:“小可並無師尊……”

那道士怒道:“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的來歷了?既然你如此藐視敝派!那麼就此領教高招了

。”

李劍銘連忙搖搖手,說道:“道長不要誤會……”

那道士更怒,雙掌一錯道:“廢話少說,亮招罷。”

李劍銘更急了,他連連退後,日中說道:“道長誤會了……”

那道士見他如此。左足向前一步,右掌斜斜一劈,左手握拳直搗,一招兩式,迅捷凌厲,直奔李劍銘耳後,及左脅打到,口中道:“你不動手,那麼接招罷。”

李劍銘這時見那年輕道士,毫不講理,猛的就是拳掌交加,向自己打來,他心中一慌,連忙向後一躍。

這一躍直退後五步之外,剛好把來招避過,他心中惱怒想道:“為何這等名門正派,是這樣的不講理?”

那道土見李劍銘連手都不回,僅身形一晃,便躍開去,把自己這兩招都給讓過,以為對方藐視自己,不肯還招,所以氣得施出“伏虎掌”法來。

他的功力深厚,招式熟練,同樣的伏虎掌,在他的手中使出,真是威風凜凜。氣勢驚人。

遠非剛才那少年所能比擬的,他這才算體會到“伏虎掌”的真髓了。

這時只見他左拳右掌,上劈下砍,招招直奔李劍銘要道重穴,直將李劍銘逼得連連退後……

然而,當他退無可退時,他將包袱一扔,也使出一路掌法來。

那道士一看驚了起來,原來李劍銘使出的正是他們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掌法。

原來李劍銘在與那少年打鬥時,早將他的拳路給摸熟了,這時見這道士也是使出這路拳,他記得更熟了,於是在沒法抵擋之下,使出了這路拳法。

由於他內力渾厚,出拳之時也頗凌厲兇猛,只是因為他是死記熟的,所以拳中奧秘之處,尚未能完全領會。

這樣反而予那道士以可乘之機了,他接連幾拳打在李劍銘身上,只覺對方身上有股滑滑的勁力,給彈了開去,他心中凜於對方內力之深厚。

所以改用陰手,專向李劍銘全身要害死穴之處招呼,接連幾招,將李劍銘打得心浮氣躁。

李劍銘一覺不妙,忙又亂劈亂砍一陣,仗著他那如山的內力,將那道士逼出幾步。

他很快的彎腰,拾起那根翠綠竹杖,沒頭沒腦的,向那道士打去。

杖上帶起一陣異嘯,挾著絲絲寒氣,向著那道士捲去。

那道士連忙身子一退,飛快的拔劍出鞘,刷刷兩劍劈出,方將那洶湧的來勢給擋住。

他忖道:“這是根什麼怪杖,竟會令人感到一絲寒意……”

他心裡雖在想,但手上毫不怠慢,連施絕招,又將李劍銘逼後數步。

這時他劍勢一出,如水銀瀉地,無孔下入,形成一個光幕,將李劍銘緊緊圍住。

李劍銘只是揮動竹杖,仗著它的靈異,將全身緊緊的防住,但對方劍上湧出的如山劍氣,令他連連退後,情勢危急。

那道士這時卻一收長劍,口中長嘯一聲,飛身躍起二丈多高,長劍一舞,幻化出一片霞光,朝李劍銘當頭罩下。

李劍銘初臨大敵,何會見過這等氣勢,他抬頭一看,只見滿空的劍影,挾著風聲,有如流星疾射而至。

他心中一慌,把手中竹杖,虛幌兩下,擋在頭頂,退後了兩步。

那知那閃閃的銀光,卻電射而至,他一時躲避不及,只得拚命將身形一側。

然而鋒利的長劍,卻將他左肩,削去了一大塊,血立刻很快的流了出來,將他半邊的手臂和衣裳,都染得紅紅的……

李劍銘只覺一陣麻木,知道自己已經受傷,忙就地一滾,滾出幾步……

這時他只覺胸腹之間有一陣隱痛,使他的呼吸顯得有點困難……

然而,他的心裡的悲憤,卻更甚於他身體上所受的創傷。

他這時已將華山派,給恨入了骨髓,他咬緊了日中的牙齒,眼睛中射出了狠毒憤怒的火焰,直瞪著那個道士,他的右手緊握著那根竹杖,手在微微的顫抖著,然而這並非是怯懦,而是憤怒

那道士見到他眼中閃出的這般怒火,又見他這副樣子,心中一凜,眼睛連忙躲開了對方的視線……

但是他一想自己怎麼會怕對方呢?所以他又將視線收回,狠狠的反瞪過去,但是接觸到那股憤怒的視線,心中不自然的一寒……

李劍銘站在那兒,心神飛快的一轉,好像要在那虛茫的記憶中找出些什麼,一連串的影子,在他腦中閃過……

驀地裡,他大喝一聲,綠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

道士只覺一道綠色杖影,宛如奔雷驚電般的平空湧至,他忙的將長劍使出“六合劍法”

中的一招“氣吞山河”,一排劍影,有若浩蕩的急流,排空迎向前去。

但他的長劍一進入那綠色的杖影裡,即覺內裡有一股巨大的潛力,一兜一震,他那招“氣吞山河”根本還沒使完,便給那股大力一卷,長劍脫手飛去。

一溜銀光,帶著一聲異嘯,飛起數丈高,斜斜落在山谷下……

這時那道士空著雙手,站在那兒呆住了,他的思想是一片空白,眼中流下了兩滴眼淚……

原來他道號一鶚子,為華山當今掌門人指仙翁的首徒,為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昔年武林六老中的華山玄真子在世之時,最是疼他了,他的六合劍法,即是這位師祖所傳,可知他在派中的地位了。

而他也隱隱以未來掌門自居,這次卻會敗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手中,怎不令他傷心呢?

然而李劍銘這時卻更楞在那裡,他簡直不相信自己能夠把對方長劍在一招內,就震飛了,所以他也呆呆的站在那兒,右手拿著那根竹杖,左肩汨汩的流著血,也不知道痛……

這時山上突然有人大喝道:“師侄,將那小子給截住。”

李劍銘忙一抬頭,只見一個穿著灰色道飽,兩綹長髯飄拂胸前的老道,飛瀉而下,有若巨鳥翔空,聲勢煞是驚人。

李劍銘連忙的拾起包袱,奮力往山下躍去,他體內真氣迅速的流轉一週,這一躍,足足飛出四丈開外,他自己嚇得亡命而奔,連頭也不敢回,高一腳低一腳的亂蹦……

那老道方一趕到,李劍銘已經奔出十餘丈之外,而他見一鶚子卻兩眼茫然的望著樹林上,臉上掛著兩行眼淚。

他一看便知一鸚子是敗在那少年手下,故而如此,但他也凜於那少年的絕強功力,他把一鶚子給叫醒,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如此傷感,你可知這少年的來歷嗎?”

一鶚子擦擦淚,垂首回答道:“師侄剛才見他將石階踏一腳印,惱他無禮,然而在動手時卻根本無從發覺他招式來路,但後來他卻使出了本門的伏虎掌來……”

那老道愕道:“真有這回事?剛才靖兒來告訴我說,這個少年懂得各派的招式,我還不信,現在聽你一說,那就是真的了,但是你怎麼也會敗在他的手中呢?”

一鶚子頹然道:“師侄拔出長劍,僅出一招就把他左肩剌傷,那時他好像毫不會武功,但是他把那根綠色的竹杖拿來,使出一招杖法,我只見一片杖影,無法破解,所以使出六合劍法中的一招,但未料劍才剌出,已被一股極大勁力,將手中劍給震飛……”

老道惑然道:“哦?綠竹杖?”忽然他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原來那是竹杖神丐的翠玉杖,那少年一定是丐幫弟子了,但是……但從未聽竹杖神丐有這樣年青的徒弟呀?就算他是丐幫弟子,但也不可能學會各大派的絕招啊!嗯!真邪門……”他又迷糊了。

這時那山道奔下來兩個人,正是剛才的那一男一女,那少年喘著氣問道:“師父,有沒有抓到那小子……”

這老道正煩著,一聽怒斥道:“都是你惹出來的麻煩,還不快走!”

這少年肚裡滿是怨氣,垂著頭跟著這老道上山了。那少女心中又在想著,一個英俊挺拔的影子……

她想道:“他是不是會到堡裡去呢?明天請求師父讓我回家一趟,那就知道了……”

於是,她想明天該要怎樣向師父撒嬌了……

華山,還是那樣的寧靜,但是禍患已經在這麼一個平靜的日於裡,生了根……

清晨飄落了一些雨絲,把山巒洗滌得更加翠綠了,道旁的垂柳,剛萌出了許多青青的蓓蕾,沾上了點點雨珠,一陣微風吹來,曬落一地的鑽石……

這時,一個穿著白衫的儒生,正揹負著雙手,信步在這條道路上走著,他仰頭望著天邊那一抹彩虹,和那如絮的舒絕的白雲。

那綿絮似的雲朵,變幻莫測,在廣闊的穹蒼上,追逐奔馳……

他似有所感觸,凝視著天空久久……

良久,良久,他方始將視線收回,自嘲道:“我又受環境的支配了,這哀愁實在是不必要的,現在我的內傷已經好了。而且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我應當不要去想這些煩惱的事,反正我很快就要走了……”

於是,他又灑開了步子,向前走去,他看看周圍的景物,哦吟道:“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他幌了幌頭,又吟道:“……西出陽關無故人。我在這兒又何嘗有什麼故人呢?唉!”

於是他眼前又浮上了一個美麗的影子……

這時一聲清脆的笑聲,自他身後響起,說道:“喲!又在吟詩作曲了,真不愧為銀麒堡的西席……”那聲音有若銀鈴般清脆悅耳。

他一聽便知是誰了,忙一回頭,只覺眼前一亮,他微笑說道:“小姐!你要到那兒去啊!打扮得真漂亮。”

那個少女一聽,高興的笑道:“真的?謝謝你的誇獎了,我只是要隨爸到終南山去打獵罷了,下午動身……”說到這兒,好像有什麼不如意,她嗔道:“我早就告訴你別叫我小姐,叫我名字好了,難道你還不知我的名字?我叫顧鳳霞……”

這白衫儒士淡淡笑道:“誰不知道你是銀麒堡主鐵膽金槍的掌上明珠,華山慧通大師之徒,但是,我只是貴堡的一個塾師罷了,怎有資格稱你的芳名呢?……”

那少女氣道:“我叫你直呼我名字,你就得這樣叫!”她雙腳直往地上頓。

他淡淡的一笑,問道:“這是小姐的命令?”

那少女一楞,氣得滿臉通紅說道:“是命令!怎麼樣?”

他見她這樣,心中頓起反感,但他口中卻說道:“好!好!是命令!顧鳳霞小姐……”

那少女嗔道:“你故意這樣是吧?怎麼連姓都說……”

他忙道:“鳳霞小姐,有何吩咐。”

她眼眶一紅道:“你欺負我!瞧不起我!這麼久來,你總是這樣冷冰冰的對我,好像我會吃掉你一樣,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她說到這兒,說不下去了。

他心中嘆了一曰氣,說道:“鳳霞,這總可以吧!鳳霞有什麼事?”

她回嗔作喜道:“沒什麼事,只不過下午要動身到終南山去打獵,我想請你也一起跟我們去,所以我跑來告訴你。”

他詫異道:“請我?哈哈,你明知我一點武功都不會,我去打獵,你這簡直要我的命麼!”他頓了頓,又說道:“何況老堡主也不讓你這樣胡鬧呀!”

她輕笑著,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會武功啊?你連我大師兄都打敗了,他可是掌門師伯最疼愛的弟子,自去年被你打敗後,他就一直在山上苦練劍法,要找你報仇,你可要小心點。”

他辯道:“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那天只是他一時大意,而我的運氣好罷了,其實我根本沒有師傳教我武功……”

她說道:“你還想騙我?師叔也說過你是丐幫弟子……”

他說道:“我假如是丐幫弟子的話,我還會傷在你師兄手中嗎?好了!我們不說這件事,現在我想告訴你,我預備辭去這個西席;因為我還有事情等著我去做呢!所以沒辦法再在這兒居留下去了……”

她一聽他這樣說,急道:“怎麼?你要離開這兒,難道誰得罪了你?是我嗎?”

他搖搖頭說道:“沒有,你對我很好,只是我有要事……”

她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跟我說,我叫人替你去辦。”

他說道:“每個人都有他的私事,我這件事非其他人所能做得了的,非我親身去不可,所以我預備向堡主提出辭呈。”

她說道:“我知道他一定不肯讓你走的……”

他點了點頭道:“嗯!我也是這樣想,所以我現在先跟你講,我想堡主會聽你的話的。”

她說道:“我絕對不讓你離開這兒……”

他問道:“為什麼?”

她大聲說道:“為什麼?問你自己好了!”說話的聲音都帶有哭聲。

她重重的跺了跺腳,掩著臉,飛奔而去。

他楞了一下,望著她那俏麗的背影,嘆了口氣,回頭向銀麒堡走去,心裡一片紊亂。

這是條堡後的小道,所以路上很少有人走動,他慢慢的走著,心裡煩躁得很,一會兒,他就從堡側的邊門,走進堡裡。

這銀麒堡,佔地很大,四邊圍牆都是用青石砌成的,高達三丈餘,牆上還掛滿了倒釣、網繩之類的防夜行人進堡的阻礙物。

堡內一進大門,就可見到一座台子,上面掛著一幅繡著銀色麒麟的堡旗,在隨風招展。

旗台後是一座高大的議事廳,巍峨壯麗。

而議事廳左側則是一個大沙他,作為練武之用的。廳後為一排排的屋宇,樓閣,延綿重疊,不可勝數。

他一路上走來,見到他的人都對他含笑打著招呼,叫聲師爺……

穿過一個花圃,向一個月兒門走過,進入一座樓裡。書僮上前請安,他揮一揮手,回到自己的臥室。

他躺在床上,看著那白色的帳子,煩惱的想了一會兒心事,便坐了起來。

於是他將腳一盤,做起功夫來了,只見一絲絲的白氣自他頂心冒起,凝聚在他頭上。

他這時左手伸出在划著圓圈,而右手卻不規則的在亂劃,但是左右兩手,卻絲毫不會混合成一樣。

他接連劃了許多大的、小的圈圈,漸漸慢了下來,然後兩眼一開,手也停了下來。

他忖道:“現在我的內傷已經完全痊癒了,剛才一口真氣已經行通全身經脈,我自覺比以前是進步多了。真好笑,以前我根本不知道這就是內家玄門內功,還以為是什麼浩然之氣,哈!哈!”一想到這兒,他不禁的好笑起來。

他又忖道:“去年若不是那個一鶚子,把我打傷了,我到現在豈不是還不知道嗎?但是那個道士竟還要找我報仇,哼!現在我可不怕他了。”想到華山派,他狠狠的哼了一聲。

於是他又想到了那天的情形

他無意中從記憶裡,找出一個迷糊的影子……

他將竹杖使出了一招,將那華山道士的長劍給挑飛了。

但他自己也愕住了,他想不到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其時剛好一個老道飛奔而下,他連忙提起包袱,盡力躍下,連跳帶跑的下了山,但是他的胸部感到一陣隱痛,這使他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他找到了一個小土地廟,坐在地上,練起他平時所練的“浩然之氣”,但是功夫一完,他竟覺得胸部的隱痛,好了許多,到那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練的就是內功。

當時,他將傷口包紮好,找到一個小客棧,宿了一晚,第二天換一套衣服,便持著那少女給他的那個黑指環,找到了銀麒堡,因為他須要靜養,而且他也沒錢了。

見到堡主後,他便因學問淵博,而被聘為堡裡西席,自此後他便留在這兒,一面教書,一面修練內功。

同時他已經記得那次對華山一鶚子使出的那記絕招,原來是竹杖神丐,交給他的丐幫三大絕招裡的一招,怪不得威力那麼大了。

當然,他以前是曾經翻閱過,否則他腦中也不會有絲毫印象的,此後他即又翻出來,加以慢慢揣摩。

他運行那內功,將身上所負的內傷,一一給療治好了,生活平靜得很。

只是,唯一使他煩惱的是堡主千金!華山見過的那個少女顧鳳霞,經常找機會、借理由來糾纏他。

當然!他是知道她對他的一番情意,但是他的心理已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填得滿滿的,怎能夠再容許別的女孩子進入呢。

何況,他對她那種驕傲,橫蠻,自大的性情,感到非常之不滿意,怎會對她假以辭色呢?

而且,她又仗著勢子,以命令他的口氣,要他這樣,又要他那樣,這更令他對她厭惡了……

一想到顧鳳霞的刁蠻嬌縱,他便又想到公孫慧琴的溫柔美慧來了。

於是!他更渴望若能早日見到她,面此他的腦海中整日裡都是她的影子,她以前的一言一笑,他都把它從記憶中給抽了出來,慢慢的加以咀嚼……

他沉湎在往事的回憶中,然而久習的兩心神功卻使他曉得門外有一個人,站在那兒,他開口道:“門外是不是琴兒?門沒有閂,你進來吧!”他的內功已至絕頂之地步,兩丈內飛花落葉,也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他早就聽見有腳步聲走來,在門口停住,他以為是書僮琴兒,所以叫他進來。

那知,門外卻響起一聲哈哈大笑,自笑聲中,進來一人,只見他白面無鬚,色穿灰色的長袍,手中拿著兩顆鐵膽,在搓來搓去的,臉上掛著一付笑容。

李劍銘一見這人,忙從床上走下地,兩手一揖道:“堡主大駕蒞臨,在下未會遠迎,尚請……”

那人正是銀麒堡堡主,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鐵膽金槍顧凌武,他擺了擺手,對李劍銘道:

“先生不須客氣……”但他心中實驚於李劍銘的聽覺竟是如此之敏銳,這樣一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了。

李劍銘忙肅身請他入坐,又喊書僮倒茶來。

坐定之後,顧堡主開口說道:“先生在此尚覺滿意否?”

原來自去年秋末,李劍銘來到這銀麒堡,由於那個黑指環的引見,堡主詳細的與他談了甚久,以後即未會見過他了,而的一切需要亦一直由總管撥給,不須見到堡主。

須知銀麒堡乃當今天下三大堡之一,堡內進出的,都是武林中的高人,舉凡黑白兩道,他們都有交情,故事務繁忙,根木沒注意到有他這麼個文弱書生的存在。

而他也只是在後面或自己居住的貽紅軒內,稍為活動活動而已,根本沒到外面那些武林中人聚首之處去。

所以銀膽金槍才會問出這句話來。

李劍銘趕忙欠身回答道:“堡主大恩,賜我以棲身之所,在下感銘五中……”

鐵膽金槍聞言,點了點頭,眼光溜覽了這室內一眼,皺了皺眉頭道:“怎麼這室內這樣簡陋,當初我吩咐張總管要佈置好點,這樣豈非怠慢先生了……”

李劍銘連忙道:“這不開張總管之事,系在下不慣於華麗,所以叫琴兒把那些紅木傢俱給搬走的……”

顧凌武道:“先生淡泊自守,令人敬佩,只是怠慢了……”

李劍銘忙道:“堡主誇獎,在下不勝汗顏之至。”

顧凌武說道:“聞道先生亦擅武技,此次至終南行獵,尚請先生亦能參加,則……”

李劍銘愕道:“堡主此言……”

顧凌武站了起來,擺了擺手,不叫他說下去,便對他說道:“我們下午動身,現在你可收拾收拾。”說著,他便走出房外,李劍銘直送到月兒洞門邊,方才返身回來。

他慢慢踱了回來,心中懊惱非常,他想道:“這下得罪了她,可把我的底給揭出來了,她不知用甚方法叫半年都未來過一趟的堡主,親身來請我去……

哦!他一定是趁此機會看我的武功如何,這當然又是她出的主意啦……”他在院中看著那美豔的花木,這時因在春季,更顯得一片旖旎燦爛。

他忖道:“我絕對要裝出絲毫不會武功,那麼回來時,我就可以辭去這個西席了。”於是他回到房中,收拾一點東西。

豔陽當空高掛。涼爽的春風,時時輕拂著……

這時,銀麒堡內,蹄聲得得,從裡面馳出了十餘乘騎來,後面還跟著十幾條高大強壯的異種獵犬,在吠叫著。

李劍銘換了一襲青衫,夾在這些粗野的武人中,顯得是那樣高雅俊逸,有如鶴立雞群,佼佼不凡。

這個行列中有著本堡堡主和他的兩個徒弟,以及愛女顧鳳霞,外加十幾個在武林中極有名望的人。

他們這一個行列,飛快的奔馳在這條官道上,直往終南而去,帶起了一陣灰塵。

在道上他一直沒有說話,冷眼的看著顧鳳霞像一隻花蝴蝶似的穿來穿去,像鈴聲的笑語,時時可聞。

她的兩個師兄,也都緊跟在她的身旁,阿諛的獻著殷勤,那臉上掛滿了虛偽的笑容。

李劍銘劍眉一皺,不再看這情景,將視線移至那路邊的景色上,和那遠遠青黛的山巒上,他心中想道:“像她這等受慣人奉承,怎會不養成一種驕矜之氣呢?就算她是再美貌,但是跟慧琴姐,又怎能比得上呢?

現在看這倩形,堡主的兩個徒弟,也都對她非常有野心,盡在一味的巴結她……

哦!怪不得前些日子,那叫做什麼金槍小霸王的向我窮瞪眼,而以前見他師兄,也是神色不善,我還以為他們看不起讀書人之故,原來真正的原因在此,這隻怪她老是在糾纏我……

幸而我就要走了,否則他們因為妒忌,那將什麼事都會做得出來的。”他穩當的騎在馬上,心中想著心事,讓它自己向前馳聘著。

那些高大的獵犬,跑得很快,遠遠的奔在這些人的前面,聲聲犬吠,夾雜著笑聲,引得路人側目……

他這時走在最後,眼睛凝視在遠遠的天邊,腦中在胡思亂想著。突地他見到顧凌武掉轉了馬頭,向自己走來,待他迎上時,顧凌武笑道:“先生騎術也很不錯……”

但他心中忖道:“看他坐在馬上這個樣子,就知道他練過武功,可是他兩個‘太陽穴’卻絲毫沒有凸起,而眼神也只較為澄清而已,毫無練武人那樣炯炯的神光,但據鳳兒告訴我,他卻會將一鶚子的長劍,僅一招就挑飛了,難道他已到了神光內斂,還璞歸真之境界了嗎?等下我倒要找個機會試試他……”這些念頭飛快的在他腦中轉了轉,他心中暗自決定了一件事……

李劍銘聞言道:“在下昔日在家中之時,亦曾時常騎馬踏春,是故稍知馭馬之術。”他話是這樣說,但心中可想到了那在金龍堡中做刷馬童時的日子。想到了受人欺凌的種種情景……

顧凌武道:“先生對於行獵,以往是否也曾……”

李劍銘答道:“在下昔日悉是埋首於書堆之中,故而末曾打獵過,此次蒙堡主相邀,不敢相違,但心中卻志忑不安……”

顧凌武笑道:“先生過於謙遜了……”他日中雖這麼說,心中卻忖道:“現在你裝成這樣,等會可要你現形,那時……嘿嘿……”

他看看自己己只顧說話,已經落後大家許多了,於是他一緊手中韁繩道:“我們趕上去吧!”說罷一騎當先,飛快的趕上去。

李劍銘也一拉韁繩,趕了上去。

待至日暮崦嵫之時,他們一行已抵終南山腳下。

銀麒堡在此處建有一行莊,專供每年到終南時下榻之處,是故他們當時都住宿在此。

那華山玉女顧鳳霞,或許是因為賭氣之故,這半天理都沒理李劍銘,只顧和他的兩個師兄嬉笑談話。

而李劍銘則是正合孤意,落得個清淨。

一夜無話而過

次日,太陽還未爬起時,他們就已經踏上上山的道路了,一行十餘人,帶著十幾條狗,不可謂不壯觀了,但卻把那些安眠的村民,給一個個的從夢中吵醒……

今天,顧鳳霞打扮不可謂不好看了。

她又換了件鵝黃色的新裝,不像昨天那樣,一身火紅的打扮,真像火焰樣的,使人看了心裡會冒火。

她穿了這套新裝,顯得很是清新醒目,腰上還掛著一個鏢囊,頭髮紮了起來,在秀麗中帶著英武。

一路上她卻一反昨天那樣嬉戲開心的態度,沉默得一句話也不說,她兩個師兄笑著瞼逗她,也給她轟跑了。

她時而將眼睛往這邊瞟膘,但李劍銘卻裝作沒看見,理都不理她,氣得她把小嘴翹起老高……

終南山位於陝西西安府城南五十里處,為秦嶺山脈之一支,山中林木蒼鬱,深長無際,多奇禽異獸棲息。

堡主顧凌武率眾登至半山時,乃將人數分配成數路,每路有獵犬三頭,約好至正午時原地聚合,遂分頭而去。

李劍銘剛好與顧凌武堡主,和他徒弟叫金槍小霸王的劉雄飛以及另一個堡丁一夥,他們是要隨著堡主往西邊一帶去的。

李劍銘這時對顧凌武道:“堡主,在下手無縛雞之力,現在再也走不動了,故而在下想就在此休息休息,等堡主回來,反正在下已帶有書籍,這段期間亦能消磨過去。”

顧凌武道:“那怎麼行呢?若先生一人在此,山中野獸甚多,稍有一些差錯,則會遺恨……

故而尚請能與我在一路,小徒當可照料先生,則先生安全是毫無問題了。”

李劍銘道:“這樣對堡主不大方便吧?且又會影響……”

顧凌武道:“先生不須多客氣,小徒武功先生當可信賴得。”說完,他挾著長弓,首先向著西邊草叢走去。

那劉雄飛,對他奸笑了一下,便促他起步跟隨而去。

三頭獵天,狂吠著飛奔向樹林深處而去,他們緊跟在後。

這兒樹木株株高大,叢林茂密深邃,枝葉濃廕庇天,他們跟著犬吠聲,向前飛奔,一會兒便進到這個樹林裡。

他們走在枯枝積葉之上,使他又回想到兩年多以前,他在那個森林中的奇遇,那時的他是那樣脆弱,他想道:“難道我現在就算堅強了嗎?”想到這裡他突覺一道指風直襲他腦後“府風穴”。

他本能的把頭向前一俯,但他想起自己是不會武功的,是以就趁勢向前一倒,日中叫聲:“哎喲!”人整個伏在地上,裝成是被樹枝絆倒的。

走在他後面的劉雄飛,連忙俯身來扶他起來。劉雄飛左手拉著他的手,右手卻作雞心錐狀,直點他右脅期門穴上。

而他卻在呼痛聲中,似有意又無意的,將右肘一曲,撞向劉雄飛右臂臂彎裡的“曲地穴”。

劉雄飛手指將至對方“期門穴”,眼看只差一分之際,那知突覺右臂一麻,手便無力的垂了下來。

李劍銘說道:“謝謝你!謝謝你!”他藉著劉雄飛左手攙扶之力,站了起來,笑嬉嬉的向劉雄飛道謝,而顧凌武也聞聲過來了。

劉雄飛吃了這個啞吧虧,見了師父也不好講,只得苦笑著向李劍銘還禮。

顧凌武趕到忙問幹什麼,李劍銘說道:“沒有什麼!是我不小心,被一根樹枝絆倒了,對不起!”

顧凌武何等老練,看到他徒弟這個樣子,便知道是吃了虧了,但他毫不露出一點神色來,便又與他們一起向前走去。

走了一會兒,已經走出這片叢林,到達一塊平坦的山岩之上。

那顧凌武對李劍銘說道:“這個山岩下面,是一個深谷,倒底有多深,沒有人曉得,但是如果丟一塊石頭下去,則要許久方始聽到微弱的回聲,而且還須在晴天方才能聽見,先生是否要看看?”

李劍銘道:“在下向來不敢自高處青下,因為在下身體孱弱,會昏倒而栽下……”

顧凌武哈哈大笑道:“先生尚要隱瞞我嗎?”

李劍銘驚愕道:“堡主此言是何意思?令在下不勝惑然?”

顧凌武說道:“你是不會武啦?是嗎?”

李劍銘道:“在下確未曾習過武功……”

顧凌武對劉雄飛說道:“飛兒,你去領教李先生的高招。”

劉雄飛一聽正合心意,忙應聲說道:“請李先生指教。”他兩腳不丁不八的站好,左手抱著拳,眼睛看著李劍銘。

李劍銘這時心裡可慌了,他吶吶說道:“這……這怎麼可以……”

顧凌武在旁說道:“先生不須客氣……飛兒,你進招吧?先生讓著你。”

劉雄飛一聽,也不客氣,右腳上前一步,揚右掌斜劈對方左胸,左手一拳,直奔面門,快如迅雷初發。

李劍銘這時逼不得已,但他仍不欲動手,他舉起雙手擋在面門,一面向後退,一面搖手道:“小堡主慢來……”他一連退後兩步,將劉雄飛那招給讓過了。

劉雄飛一招落空,也不答話,接連放出幾拳,又將李劍銘給逼退幾步,但仍沒打中對方。

他一怒之下,使出師門“奔雷掌”,只見他發招時,拳風隱隱帶有雷聲。

那掌中發出之勁力,直可排山倒海,威力無儔,一股股的氣勁直往李劍銘身上撞去。

李劍銘這時無可奈何,忙將他學會的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掌”給使了出來。

只見他一抓一躍,動如虎撲,兇猛狠辣,堪堪敵住來勢洶洶的“奔雷掌”,將那如山的掌風擋住。

使至十多回合時,那劉雄飛已經抵擋不住他那從拳掌裡湧出的深厚內力,連連倒退不已。

“伏虎掌”與“奔雷掌”同屬剛猛強勁之掌法,但是劉雄飛之內功,遠無李劍銘深厚,雖然李劍銘能使出的內勁,只不過是自身的十分之一罷了,但也非他所能匹敵的。

這時他因要擋住那渾厚的內力,所以把臉都掙得通紅,汗一滴滴的流下………

他驀地大吼一聲,咬緊了牙根,運足全身功力,攻出了三掌,將對方逼退出兩步,他向後一躍,自腰間拔下一根短棍子,那整根棍子不知是何東西做的,星金黃色。他把它一拉一擰之間,已經變成了一根金槍了。

他側頭看了看師父,見顧凌武鐵青著臉在那兒站著,他毫不猶疑的,一抖手中金槍,向著李劍銘當胸剌到。

李劍銘方被他那拚命的三掌給擊得退後兩步,這時竟見對方一根金槍化成萬點雨花,直剌自己胸前。

他忙的身形一轉,讓開來勢,左手抓槍,右手斜劈對方握槍之手。

他自去年秋季時,進入銀麒堡後,便利用時間在後院看那些堡內武師練武。

由於他記憶力強,所以別人僅練過一次,便給他學了過來,然後依樣畫葫蘆的自己在屋裡練練,各式各樣的招式,他都會個一兩手,僅華山派的伏虎掌是給他學全了。

但因未曾與人交手練習,所以現在是雜七雜八的亂湊出來。

且說他這時使出“斬鋼截鐵”,右掌斜削對方之手。

那劉雄飛的金槍功夫,得自武林中素負盛名的鐵膽金槍親傳,確有獨到之處。

只見他金槍一抖一挑,一溜金光又往李劍銘喉間“天突”大穴剌去,勢如毒蛇出洞,狠辣迅捷。

李劍銘想不到來招是那樣的,一時湊不出什麼招式好擋住這一招、他大吼一聲,一側身讓過槍頭,運出全身勁力,雙拳齊發,揚出狂颶一陣,撞向劉雄飛胸前。

劉雄飛忙一提氣,躍起二丈餘高,舞起金槍幻化成一條金龍似的,張牙舞爪的,當頭剌到。

李劍銘因不知運氣滲入招式中,所以空有一身絕高的內力,而不能發揮威力。

他雙拳衝出,即失敵影,又見風聲颯颯發自頭頂,那金槍尖銳的風聲,直剌頂心,他這時欲避不及,眼看即將傷在劉雄飛的槍下。

驀地

他一聲大喝,眾掌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的向後一彎……

只見他劍眉斜軒,星目發光,雙掌運動間,一股漩渦似的氣勁,如浩浩大徉,洶湧而出。

劉雄飛身在空中正使出金槍絕技“神龍吸水”,金槍已點至對方頂心“百匯穴”之上。

突覺一股巨大的震盪迴旋氣流,一兜一震.他那金槍已脫手飛起老高,一溜金光,映日生輝,在空中閃閃發光………

那劉雄飛一個龐大的身子,被這股極大勁力一震,平空倒飛出兩丈,摔在地上,兩手虎口破裂,流得滿手是血……

鐵膽金槍見情冷哼一聲,飛身躍起,在空中將那根金槍給抓住,一個翻身落在李劍銘面前,怒道:“你可是丐幫派來臥底的?”

原來這鐵膽金槍以前從師習藝時,會見過其師金槍手,與竹杖神丐在泰嶽比武,兩人戰至第四十招時,也是以一招“神龍吸水”而被竹杖神丐使出這招,同樣的挑飛金槍。

當時他師父那淚流滿腮的情景,深深的留在他的腦海裡,所以他以後即經常與丐幫作對,視丐幫為仇敵,其原因亦在此。

但不料十餘年後的今天,他又看到了同樣的情景,雖然現在這兩人沒有以前那樣的威勢,但招式使出總是一樣,叫他看了怎不怒火中燒。

李劍銘這時心中豪氣勃發,他想丐幫可能是有仇於銀麒堡,而他卻受竹杖神丐的大恩,所以至此勢不能退避。

所以他開日道:“我並非丐幫中人,但堡主若有什麼樑子,我一概接下來就是了。”

鐵膽金槍看都不看那摔在地上的劉雄飛,他聞言道:“好!那麼領教了。”

他將金槍倒提在手,說道:“請!”雖然他心中憤怒得很,但面上卻要客氣,這正是名家風度。

李劍銘聞言,雙掌一交,使出伏虎掌的起勢,雙目凝視著對方。

鐵膽金槍見對方僅是一雙肉掌,所以他說道:“請亮兵器。”

李劍銘一揚雙掌,說道:“在下就以雙掌領教堡主高招……”他這時心中可是想到他自己原本是垂死之人,得蒙竹杖神丐捨命相救,而一變為不平凡的人,眼看他就可一吐往日鬱積之怨氣,所以心中意氣洋洋,才會說出這等話來。那鐵膽金槍得能創銀麒堡而揚名武林,與金龍、飛鳳二堡,並稱為武林三大堡,豈是泛泛可比。

這時他竟見對方如此,心中氣往上衝,也不答話,一操金槍,刷刷刷的,就是三招,槍尖上攢盾心,中剌胸部,下挑陰囊,毒辣無比。

李劍銘身子一坐,左臂橫揮,右手握拳直擊,奔向對方左臂。

鐵膽金槍冷冷的哼了一聲,長槍一兜一轉,剌向李劍銘右臂,招式快捷無比,李劍銘忙的向後一退,方讓過這招。李劍銘這時一招就遇險,心中驚出一身冷汗,他忙將雙掌一併,注目瞪著對方。

所謂槍為兵中之賊,是說槍法神出鬼沒,滑溜詭絕,很難防禦之意。

而鐵膽金槍這套槍法,乃是依楊家槍法所改艮的,將槍的尺度改小,從戰場上改用於武技上,其潑辣滑溜之程度,並無絲毫減少。

當年金槍手依仗一杆金槍,打遍陝、鄂兩省綠林道,毫無敵手,而後來竟能在竹杖神丐的杖下走了四十招。不可謂槍法不好了。

所以現在僅一招,就逼得李劍銘遇險,也非是偶然的,其槍法自有其獨到之處。

這時他金槍一剌一挑,使出一招“烏龍探爪”,直剌對方咽喉“天突穴”。

李劍銘正在擺好架子,見來槍剌至,他雙掌幌出,曼妙的劃出一個大弧,上身向後一彎……

雙掌圈內刺來的金槍一兜一轉,一股潛力自掌中發出,已將來勢封住……

顧凌武大喝一聲,長槍一收,藏槍頭,露槍尾,身形風車似的一轉,槍尾一伸,直點對方背後“志堂穴”。

這正是“神龍槍法”中最後的一招絕招“神龍掉尾”,是依照楊家槍法中回馬槍而創的,這時使來,更見神奇妙絕。

李劍銘絕招方出,即失敵蹤心知不妙,一縷急風已撞至後背了。

在危急中,他忙的把身子一屈,右足提起、以左足為軸,雙掌一擋面門,一從中推出,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轉身回頭,帶起一陣旋風。

他口中叫道:“驅狗入洞。”那樣子正像趕狗一樣。

那鐵膽金槍飛快的一招“神龍掉尾”,方才使出,眼看得手之際,那知一陣旋風撞來,一層層的勁力,直往自己身上纏來。

他整個身子給推出文外,金槍脫手墜地……

李劍銘從來都沒有用過這一招,現在一用出來,竟有如此威力,也把他給驚呆了,他仍是右足上提,左足單足站在那兒,樣子滑稽可笑。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肌肉曲扭著,手中託著兩顆鐵膽,一步一步的走向李劍銘,每一步都將地上留下了幾分腳印……

李劍銘看著那張已變為赤黑色的怪臉,那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一條條的青筋顯現在臉上……

他恐怖的一步一步的退後,因為他從未見過如此醜惡的臉,如此恐怖的表情。

如此,一步一步的……

空氣好像凍結住一樣,那站在旁邊的金槍小霸王,睜大了兩眼,緊瞪著這情景,他的嘴張開著,但一些聲音也發不出來。

驀地裡

顧凌武大喝一聲,手中兩枚鐵服先後打出,夾著悠悠的風聲,直射李劍銘。

兩枚鐵膽在空中一撞,射出十幾顆鋼珠,像一篷粗大的雨點,罩向李劍銘頭上兩丈方圓之處,挾著嘯聲,急射而下……

李劍銘這時急速的向後一躍,想躲開這篷珠雨……



他卻覺得雙腳一空,急忙低頭一看,嚇得他魂飛魄散。原來下面是一個深崖,瀰漫的雲氣,正蒸蒸上升……

他大叫一聲,身子有如拋丸擲彈般的急速降落,那慘厲的叫聲,迥蕩在山谷裡,久久,久久。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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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 21:05:51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研習神功

且說李劍銘在終南山中的一個懸崖上,與銀麒堡堡主為了丐幫恩仇,展開決鬥。

鐵膽金槍顧凌武因一時大意,被李劍銘施出丐幫絕招“趕狗入洞”,有如一陣旋風似的,將他那支名震江湖的金槍,震得脫手飛去,同時還被掌風掃中而負內傷。

他在羞憤交加之下,遂使出他的成名絕技,兩枚鐵膽夾著嘯聲,向李劍銘打去。

半空中,兩枚鐵膽竟然相觸互撞,驀地自鐵膽仲撒出一陣鋼雨,李劍銘見狀,乃奮力一躍欲藉避開,不料他已置身於千丈深崖之上空,無處可以落腳,頓時身形有若殞星下瀉,向著那白雲茫茫的迷濛深谷墜落……

當他身子往下墜時,他依稀可以聽出鐵膽金槍的狂笑,夾雜著顧鳳霞的驚叫聲,但僅一會兒,那些聲音都消失了,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他的身形急速下降,速度愈來愈快、這時他只覺四周茫茫的一片,那厚厚的雲霧,令他已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也感覺不到已墜下多深。

他這時心中異常的平靜,沒有臨死前那種畏懼的心情,只是他一想到那等待著他的公孫慧琴,那久尋不得的父親,他便認為自己不能夠死,他忖道:“我並不是怕死,因為三年前我就會死去了。但是我尚有許多的事要待我去做,尚有那許多的仇恨屈辱要待我去洗刷,我不能死!”

“是的!我不能死,但是現在我卻漸漸的走向死亡,彷彿我已經看到了死亡之神在向我招手……”

“我還年青,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他的心裡發出一股吶喊,可是他的腦中已漸漸的暈眩……

他的腦中急如電光石火的想了許多問題,那些既往的事情,飛快的閃過……

他覺得神智已漸暈迷,於是他使出兩心神功,清晰的分出另一心神,想著一切的方法,這些思緒較下降尤速。

驀地裡他大聲的嘯叫了一聲,聲在中充滿了愉快,彷彿他已找到了生命之鑰……

他迅速的把衣服的鈕釦解開,把長褲脫下,把兩個褲腳給打個結,然後迎風一展,那褲子一受風力即鼓起一個大氣包,他把它用手抓牢,另一隻手則抓緊那已鼓起的衣服。後這時他覺得下降的速度,已經較前緩慢了,他一提體內真氣,飛快的運行一週,只覺整個身於輕飄飄的,浮在空中似的,緩慢的降落……

此刻他心中的興奮,實非筆墨所能描述其萬一。他忖道:“若非我突然想起那船帆吃風前進之理,若非我的衣褲是絲綢所做,那我現在豈不是血肉粉碎了。”

他的身上飄浮著兩個用衣褲紮成的傘形大袋子,慢慢的向下降落,這時已經穿過那濃厚的雲霧,他可以看到底下的地面了……

這是一個峽谷,上豐下銳,峽谷裡有一條澗水,看來不怎麼大,以上的泥土是一片赭紅色,一沒有一絲草,或一株樹。

倒是那兩邊的崖壁上,長了不少的雜草、矮樹,斜伸出壁外。

等到他很清楚的聽到澗水潺潺的聲音時,他知道這是快到地面了,所以他蜷兩腳,將手中那褲袋一放,他在空中翻起一個跟斗,便雙腳落地了。

他等褲子落下,把它穿上後,這才細細量這周遭的環境只見四面都是峭壁,只有他立足之處是一塊稍微坦平的土地,原先看到的還以為是泥土。現在方才知道只是一片片赭紅色的岩石,高低不平,寸草不生,最奇怪的還是這一流澗水,水色墨綠,水中怪石嵯峨,交錯雜置,激起許多漩渦。

澗水急湍的流去,竟是流進地底下,直滲入一個大洞穴中。

峽谷裡顯得一片靜寂,除了潺潺的流水聲外,沒有絲毫的其他聲音;氣候也較山上暖和得多李劍銘翹首向上一望,只見頭頂雲霧繚繞,陽光照射之下,幻起層層彩霞,翻翻滾滾,有如大海浪濤,煞是美觀。

他真想長嘯一聲,來抒發心中興奮之情,但是再一環視谷內的情形,他不禁頓時皺了皺眉忖道:“原道從這麼高的深崖上墜下,必會跌得個四肢粉碎,如今雖然僥倖沒有跌死,那知這裡更是一個死谷絕地,又怎能上去呢?”他苦笑了一下,束手無策的看著四周削立的巖壁。

站了好一會兒,他才毫無目的地移步走到小澗旁邊,望著那墨綠的澗水,疑問地忖道:

怎麼這水是黑色的呢?他的源頭,想到這兒,他興奮的自言自語:“他可能是從別的地方流來的,我不若沿著澗邊走去,也許可以找到一條通往谷外的蹊徑呢。”於是他毫不遲疑的帶著極其愉快的心情想著上游大步走去,好像希望的明燈就在眼前。

轉了一個彎,他便看到這澗水的源頭,但這一看之下,把他的希望給著冷了。

原來他見到的是一片平滑如鏡的峭直崖壁,澗水就是從崖壁上直瀉而下。

水簾後面,隱約現出一個黑黑的凹進去的山洞。

李劍銘楞楞的看看那個黑洞,又望望高峻峭直的崖壁,半晌,他嘆了口氣,失望地坐在地上運起功來。

山風輕輕的拂著他的臉頰,拂著他那稍微紊亂的頭髮。

片刻功夫,但見他寶相內蘊,神光隱隱泛現在臉頰上,頭上一層白霧繚繞翻騰。

這時他自覺靈台空寂無物,周圍風吹草動的輕微聲響都能聽清,那瀑布下瀉的衝擊聲、更是有如雷鳴般震耳欲聾。

他把體內真氣緩緩的運行一週,又納入丹田,然後睜開兩眼,長身站起。

腦子裡繼續尋思著出谷的問題,他忖道:“我若不設法出去,不用幾天,準會活活地餓死,但是這些平滑如削的崖壁,叫我怎能上去呢?”日光透過了層層雲霧,給谷中投下一線光輝。

“好快呀!已經將近正午了,如果在堡裡,已是快要用飯的時候!可是現在……”

他又想到嬌美可愛的公孫慧琴,想到她那動人的一顰一笑。他眼睛茫然的凝視著直瀉下來的小小瀑布,臉上掛著一絲微笑,沉湎在往日的愉快和辛酸裡……

驀地,一聲痛苦的呻吟,像晴天的震靂般打斷他的思潮,他忙側著頭用神細聽,可是過了好一會兒見,卻始終沒有再聽到那聲音他睜大了眼,凝神的注意著四周,詫異的忖道:

“這兒怎麼有人聲呢?難道是我的幻覺不成。但我向來聽覺很銳敏,怎麼會聽錯?然而……

咦!真的有人。”因為他又聽到一聲輕微的呻吟這回他不但聽得清楚,而且已分出聲音是從水簾後的洞穴中傳來的,他驚異的忖道:“原來有人住在洞裡,真是匪夷所思,我倒要去看看……”

於是,他帶著興奮而又好奇的心理,飛快地奔到崖下的澗水旁邊。

站在瀑布下,他覺得有一股清涼而潮溼的氣息,自飛瀉而下的水簾裡溢出;他看著四濺的水珠和瀰漫的水氣,抬頭打量崖壁腰下的洞穴。

這個洞穴離地約有三丈多高,洞口剛好被瀑布掩住。洞的下端有一根略為凸出的石柱,把水簾分成兩路。

他自忖道:“我往日縱跳能達三丈左右,現在且試試看……”

這時洞內又傳來陣陣的呻吟聲,聽來非常清晰,李劍銘毫不考慮的,將體內真氣一提,飛身約三丈多高,雙手抓住那根石柱,一個倒翻身,有如脫弦之箭,射入洞內。

洞內竟是乾燥異常,這與他原先所揣測的完全相反,是以他剛一落地,踏著堅硬結實的地上時,不禁奇異的咦了一聲。

那知他還未舉步前進,洞裡已突然傳來一個冷澀的聲音道:“你是那一個?”

聲音中充滿了驚奇。

李劍銘心中凜於這人的聽覺之靈敏,忙答道:“晚輩李劍銘……”他注視著洞裡,但沒有看見半絲人影。

那人一聽,驚奇的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再說一次……”話中盡是喘氣之聲。

李劍銘非常奇怪這人為何這樣問,而且說話好像非常困難,但他仍是恭敬的答道:“晚輩李劍銘,因失足墜入此一深谷……”

洞裡的人沒等李劍銘將話說完,已搶著道:“好了!我知道,你進來罷!轉過左邊就可看到我……”

李劍銘聞言,跨步向裡面走去,雖然洞中光線非常暗淡,但以他此時的眼力視之已有如白晝,只見洞裡很是寬大,地面也非常平坦。

他一面走,一面心中想道:“這個人不知是怎麼樣的?為什麼住在這洞裡?現在又為什麼要呻吟?是不是病了。”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中盤旋,於是地因好奇而加快了腳步。

只走了十幾步就到了一個分歧之處,他照話前左邊的洞裡走去,但他只走了一步,使止步不前了,因為他眼前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知他腳步方一停止,那人便說道:“我在這裡,你看到了沒有?”

李劍銘聞聲揚目一餚,心中立地一跳,忖道:“怎麼這人會嵌在石壁裡?啊呀!

這是什麼人哪!”

原來他見到的是一個坐著的老人,因為身子整個兒的與石壁連在一塊,所以看去好像石像一樣,怪不得他原先看不到了。

他志忑的走上前去,這一細看,又把他給看楞了。

“這還是人嗎?怎麼全身盡是毛。”他心裡雖是這樣想,但他仍很恭敬的鞠了一個躬。

那怪人重重的喘了口氣,急急的問道:“你說你叫李劍銘?你可是由河南來的?”

李劍銘詫道:“是的。前輩怎麼知道。”

那怪人興奮的道,“那麼你的父親叫做李英傑了。”

李劍銘聞言,跳了起來,急忙問道:“是的。前輩可知道他……”他剛說到這兒,見那怪人一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噴得他滿身都是。

他焦急的問道:“前輩您怎麼啦!”

那怪人不說話,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李劍錦站在旁邊眼不轉睛地望著怪人,他曉得這可憐的怪人定是身負內傷,因為這種情形他最熟悉不過了,三年前在一個小廟裡,那竹杖神丐也就是這樣子,所以他只靜靜的站著,沒有出聲。

一盞熱茶的功夫過去了,那怪人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怪人看了李劍銘一眼,嘆息道:“唉!想不到我還能見到故人之子。孩子,你且將怎麼到這兒來的經過告訴我……”

“哦,我忘了告訴你,令尊與我是多年好友,他……唉!還是你先說吧!等會我會詳細告訴你的。”

“現在你也不必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我一概會跟你說的。”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感情,有幸奮也有辛酸。

李劍銘聽他這麼說,就把這三年來的種種遭遇,詳詳細細的告訴他,因為他覺得這可憐的老人是能夠信任的。

當然,他沒有把公孫慧琴對他的感情,完全的告訴這個老人,他怎麼好意思呢?

但是就僅這樣,那怪人就禁不住唏噓再三,聽完李劍銘說到怎樣跌下峽谷,又怎樣聞聲進到洞裡後,已經過去好一會兒功夫了,那怪人是時而驚奇,時而搖頭,顯得十分激動。李劍銘剛說完。肚子裡竟一陣咕嚕,怪人一聽,忙對他說道:“你肚子餓了嗎?你現在雖然‘任督’兩脈已通,但是卻因不諳防飢之法,故而到時仍會肚餓的。我旁邊有一堆黃精石茸,你可以拿來充飢,慢慢聽我說。”

李劍銘送拿起兩個堆在地上的黃精,席地而坐,邊吃邊聽這老人說著以前的經過。

老人看著他,說道:“真是想不到你有這麼大的一福緣,小小年紀‘任督’兩脈已經通了,老夫積四十多年的功力,也始終無法辦到,你真可謂是百年來的奇才了,遇合之奇獲勝於百年以前之落星天魔。唉!只可惜你父親已經……”

說到後面,地搖了搖頭。

李劍銘親狀,急忙問道:“伯伯,我父親怎樣啦?您現在告訴我聽!”

老人道:“我要告訴你,但希望你聽後不要過份傷心,你答應嗎?”

李劍銘這時已揣測到事情的結果了,但他心中卻勸自己不要相信它,他仍然想聽老人親口說出。所以他毅然回答道:“伯伯,您儘管說罷,我會忍受得住任何打擊的。”

老人他如此堅毅,心中讚道:“這孩子真是絕世之英才,看來我們這一代的恩仇,要靠他了結了。”於是他點了點頭道:“好!好!我從頭說起吧!”

他以平靜的語氣開始說道“我姓黃名振強。但武林中人都叫我千手佛陀,那是因為我使暗器的功夫很好,而又甚少殺人之故,所以江湖同道取了這個綽號。

當我年青時,因事結怨唐門。後來有一年我道經四川,被其門下弟子碰見,他們恃勢乘我無備之際,用暗器把我打傷了。

要知唐門暗器,向稱天下第一,而他們所配製的毒藥,竟是霸道異常,中者非有其本門解藥,確實無法解救。我中了暗器之後,強提最後一口真氣,落荒而逃,可是很快因毒發而昏倒了。

等我醒來時,發覺已經被救,身旁站著一個俊秀的青年俠客,那就是你父親巧手追魂李英傑。

當時,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有解藥,但自此以後,我們因意氣相投!便結為異姓兄弟。這已經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現在回憶起來,彷彿猶在眼前一般。啊,賢侄,現在的你,正有若今尊當年一樣的英姿挺拔、豪氣萬丈,而他更是談笑風生,胸襟寬大……

我們在一起渡過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以後,今尊因事他往,我也為了雪恥復仇,閉門研究暗器,終於給我發明了“蜻蜓迴旋鏢”後來我碰到今尊時,將這蜻蜓迴旋鏢分給他十幾枚。

以後我就到唐門去,仗著這個暗器,殺了他們不少人。

可是我也因寡不敵眾,左臂中上一枝最毒的“紅蛟剪”,我為保全性命只得立即自斷左臂,負傷逃亡。途中,我因失血過多,神智不清,以致失足跌進一個深淵裡,在那裡我卻因禍得福,得到了峨眉派失傳絕學“赤霞神掌”秘錄,並且還得到五十年前號稱千面人的特有奇技易客變形之術。

當時我真是驚喜交集,但卻因原先中毒之後,未能及時救治,終讓一絲餘毒竄入經脈,就這樣費了我將近十年的功夫,才將其完全驅出體外。然而待我略修習“赤霞神掌”時,卻又因原先所習的內功心法,與其不合,只得從頭學起。這一來耗費我又將十年的時間,才練至收發自如之境地。那樣的學習,真是事倍而功半,但半途騎虎難下,只得一直的練下去了。

等我易容重履江湖以後,我也著實的作了許多值得自慰的事,但因我時常化身,是以始終沒有人曉得我就是以前的千手佛陀,在這段時間裡,我根本打聽不到你父親的消息,以為他也歸隱了。

數年前,當我想再到唐門去復仇時,卻意外的聽到江湖傳聞他在長白山得到‘落星秘笈’,正受著天下群姓的追逐劫奪。因此我遂中止四川之行,趕到中條山遇上時,他已受重傷,奄奄一息了,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體。剩下峨眉靜悟禿顱,他拿到那本“落星秘笈”正想走的時候,我一看令尊倒地,負傷慘重,心中非常震怒,連忙攔住他,被我用“赤霞神掌”擊斃。我將秘籍拿回,又到每一具屍體上,將我那獨門暗器蜻蜓迥旋鏢取出,用化骨粉,把那些屍體化去之後,這才背起令尊,離開中條山。”說到這兒,他停了一停,喘了口氣,看了坐在地上的李劍銘一眼,只見他臉上一片堅毅之容,睜大了眼睛,凝視自己。千手佛陀不禁讚歎的點了點頭。

李劍銘這時插口問道:“伯伯你可知道,那些圍攻家父的人是誰?屬於那一門派的?”

千手怫陀點頭道:“正邪兩派都有,正派的有華山、武當、崆峒、峨眉……

還有遠處山東的渤海派,邊疆的塞北雙醜,邱峰派等,但以後還有許多的各路魔頭,你且聽我慢慢說下去。”說到這兒,他一看李劍銘眼中射出一股懾人的神光,令他也覺不寒而慄,心中不由暗暗地道:“這孩子殺氣好重!江湖上又將不得安寧了……”這時李劍銘見他沒說下去,忙一斂心神,說道:“伯伯,您慢慢的說下去!

家父倒底怎樣了?”

千手佛陀嚥了一口唾沫,又繼續說道:“當天晚上我趕了一段路後,義弟已悠悠的醒轉,待教告訴他是我時,他也禁不住一陣興奮。他告訴我大略的經過,以及他負傷的情形。原來他全身經脈已快完全閉塞,真氣四處流竄,已無法凝聚,他的內臟也整個兒的移了位,他也自知無法可救,於是他將他的劍訣交給我,囑我帶給你。這時我才知道他身上帶有一株千年的‘參王’,連忙促他服下,則我在旁以推宮過穴法,助他凝聚真氣,藉此靈藥之功能,他必能完全康復。可是他卻以你為念,他說你身具‘五陰絕脈’非此不足以救命,因此他寧可自己死去,也不肯服用。”

說到這兒,他看了看熱淚盈眶的李劍銘又道:“要知天下之父母,沒有一個不欲其子女能夠好好的活在世上,轟轟烈烈的作一番事業。他們為了子女,可以犧牲自己的幸福,榮譽,以至於生命,但是天下又有多少子女能夠體諒父母的苦心呢?

現在你也不要悲傷,要抬起頭來,好好的作一番大事,替你父親爭光,則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矣!對的,賢侄,你不該流淚,你要振作起來。嗯!對的,忍住它,不要讓它流出來。”他待李劍銘的情緒稍為平靜後,又繼續說道:“令尊結果還是聽我的勸告,把另一根功效較小的‘野參’服下去,保持他心脈不斷。

於是我帶他趕到終南來,因為聽說他師父的摯友,當今藥學大師銀髮華陀,寄跡在終南之頂的一個洞府中潛修,想找他醫治你父親的重傷但是我們連夜趕上終南時,卻給一些黑道的邪魔,層層圍住,逼我們交出落星秘笠來。我們當然不肯,於是那些無恥的邪魔,又施圍攻的手段,意欲強搶‘落星秘笈’,啊!那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整整的兩個時辰,我施出‘赤霞神掌’和‘蜻蜓迴旋鏢’來,連斃二十餘名黑道高手。但我終因內力不繼,被打下這個深谷,令尊也因此粉身碎骨……”他說到這兒,聲音已是漸漸的顫抖一雙老眼也飽含著滿眶淚水。他彷佛又回到當時那幕悲慘的情景裡,口中喃喃地道:“我真慚愧自己不能盡力保護我那賢弟,而讓他被南嶺木杓飛魔的木杓陰掌給打下這個深谷……唉!可憐我那義弟,竟未能保全一個完整的軀殼,嗚……”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滿頭長髮不停顫動著。

李劍銘這時心中思潮洶湧起伏,憤怒的火焰在燃燒著,但他卻咬緊牙根,握緊雙手,不讓那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流出,他口中喃喃的念道:“木杓飛魔,木杓陰掌……”他頭上的黑髮,慢慢的猥立起來。身上的衣服像吹滿了氣似的,鼓起老高,但他自己並不覺得。千手佛陀看到他眼睛寒光懾人,在這黑暗不見天日的洞裡,正有如兩顆閃爍的明星,亮光閃閃。

他驚訝地忖道:“這孩子真的已到神光內斂,還璞歸真的絕頂境界了!以他現在功力,當今之世能有幾人……”於是他叫了聲道:“賢侄!”李劍銘聞聲,忙將心神收斂起來,應聲道。“伯伯,什麼事?”他那猥立的怒發,和那鼓起的衣裳,都立刻平復,眼中神光頓斂。

仍是黑白分明。千手佛陀道:“沒什麼,你且聽我把後面的事說下去。”李劍銘點點頭,於是他又繼續道:“待我醒來後,發覺自己睡在崖上一株突出的矮樹上,那時我也已身負內傷,好不容易的翻下崖壁,到達地面,看見我那義弟已是血肉模糊,四肢粉碎……”他喘了口氣,聲音顫抖地道:“我將他的屍體埋葬後,發現這個洞穴,但當時因身負內傷,不能上來!

一直到我將內傷自療痊癒上來,已是幾天過去了。因為這深谷四圍都是峭直崖壁,毫無通道,所以我一進洞,心想這裡也許另有捷徑,那如找尋之下竟是個死洞,只有洞後的一個角落,堆著許多黃精,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那兒的,我想大概以前必定有人在此修煉。

起初幾天,我仍到處亂找,可是結果一無發現,失望之餘,死了出谷之心,決意靜下來修習這本‘落星秘笈’因為令尊在醒來時曾叫我到河南去找你,把‘參王’交你服下,要我為你打通穴道而我卻陷在此一深谷之中,是以我想習得此一絕世奇功,好脫身此谷。

那知這樣一來,卻弄巧反拙,蓋我素習的‘赤霞神掌’所凝練之內力,屬於陽剛,而‘落星秘籍’中的‘落星神功’卻屬於純陰,兩者根本無法調和,一習之下,竟導致走火入魔,子午兩時,受盡陰陽二氣熬煉的痛苦。”他頓了頓,又繼續的說下去道:“此後這段歲月,我心中的痛苦,萬倍於身體上所受的,每一天過去,就覺得我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分,我想到遠在河南的你正在面臨著死亡,心裡就有若刀割,我終日的盼望著奇蹟的來臨,求著上蒼使你能夠安然無恙。現在,老天終於沒有辜負我的苦心,把你送到這裡來,而且是一個如此壯健、挺拔的青年,我那義弟的冤仇,終會有報雪的一天了。”說到這兒,他心情異常的激動。

李劍銘堅毅的說道:“我必定要以我所受的,來還報於那些人。我一定要報仇。”語氣中充滿了力量。

千手佛陀點點頭道:“我們這一代的恩仇,也只有你才能夠替我們報復了,現在我雖然走火入魔,但是那些練功的竅訣,仍然存在,而且你父親為之喪命的‘落星秘笈’和‘千年參王’,我也都保存好好的,你現在且休息休息,待明天開始,我將全部傳授給你,以你的聰慧,習來定然事半功倍,現在你可隨便在洞中走走。”說完,他就閉上眼睛了。李劍銘站起身來,信步地在洞內溜了溜,他發覺這個洞,果然如千手佛陀所言,沒有其地任何出路、於是他也坐下來,運行他那獨特的“兩心神功”。當子夜時,千手佛陀又因受陰陽二氣的熬煉而發出痛苦的呻吟,李劍銘毫無辦法的立在旁邊看著他受苦,不過幸而這僅是一陣子時光,便又過去了。

第二天開始,千手佛陀即將自己一身藝業,除了“赤霞神掌”以外,全數傳授於李劍銘,同時也令劍銘勤習乃父巧手追魂的成名絕技“追魂十二巧打”。他為欲使劍銘成為絕代之奇俠,是以一直在旁嚴厲的督促。李劍銘見他每日須受那兩次的熬煉,要他把千年參王服下,但他卻堅持不肯。僅僅一個多月,他因為心智過於辛勞,內傷迸發,竟爾撒手塵寰。

臨死之前,他嚴厲的叮囑李劍銘修習絕技,好早日到江湖上去為他和劍銘父親報仇,並囑咐李劍銘將來行走江湖時,要儘量運用那易容變形之術,才不會危險重重。

他對李劍銘囑咐最多的,就是叫他不要將“赤霞神掌”與“落星神功”並習。

他並不知道李劍銘身具“兩心神功”絕技,習之並無衝突。

自千手佛陀死後,李劍銘更是日夜的勤習這些驚世駭俗的神功絕技,他時刻警惕著自己,因為有著太多的事要去做。由於他天資穎悟,而且“任督”兩脈已通,故而習來輕鬆已極。

僅僅三個月,他便把“追魂十二巧打”和易容之術,以及千手佛陀的一手暗器手法,和丐幫三大絕招,都學會了。從第五個月開始,李劍銘便拿出那本震驚天下的“落星秘筮”來。

學習其中的第一招劍訣。

但是以他如此聰明的人,卻一翻開“落星秘笈”也便皺起眉頭來,他的眼睛緊盯著那一招“飛星暗渡”上,心中忖道:“這是什麼招式,那麼多的虛線,叫人怎麼看得懂?難道一這麼一招就整整有九個變化不成?嗯奇怪!”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他的眼睛還是盯在這一招上,手不停的比劃著,但他覺得很是彆扭。

“這一招怎麼在這個方向出劍呢?這簡直不可能,但是……這上面卻是這樣畫著的……”

他愈想愈心煩,於是他閉上眼睛,想休息休息。

但是這一招卻依然鮮明的映在他的腦上,他心中一火,將“落星秘定”摔得遠遠的,使出“兩心神功”來,分出另一心神想著那以往的往事…

那夢魂縈繫的公孫慧琴的婷婷倩影,首先又映上他的腦際,那甜美的掛在嘴角的笑靨,那大大、黑溜溜的眼睛,那小巧而又鮮紅的嘴,兩端微微上翹,那細細的柳眉……

這些都令他為之沉醉。以前他經常想起她,但是在每一次想起她時,他總是想到那血肉模糊的父親,於是他便又抑止住自己的心神,用心去修習武功。

現在,他又想起了她,久久,他的思緒留在她的笑容裡,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兩年了,但她的印象,仍是那樣鮮明好一會兒,他又想到了顧鳳霞這個令他深深痛恨的女人,她是那樣的不擇手段,是那樣驕傲,氣勢凌人……想到顧鳳霞!

他便想到在山上與銀麒堡主決鬥的情形,他記得他使出那招“趕狗入洞”,於是,他的左手自然而然的比劃起來。

只見他左掌一豎,旋轉了一圈,“呼”的一聲劈了出去……

當時他右手正在劃著那招“飛星暗渡”,於是,他的腦中靈光一現,右手駢掌作劍,化成無數掌影,欺入左掌之中。

他左邊心神只覺來勢奧秘莫測,那“趕狗入洞”的這招,竟完全被封住,所以急忙化成第三大絕招“臭狗翻身”方才堪堪敵住右手這一招。他楞了一下。驀地他大笑躍起,嚷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雙手一幌,那洞壁堅硬的岩石,竟被他的掌風掃得大片大片的脫落下來。

無數的震耳迥聲,繞著這個洞裡,盤迥了許久……

自他無意中運用了兩心神功,而使自己一分為二,用那已經練成之絕招,來與落星劍訣的九大招式,實行互相搏鬥後。

他即每天都雙手互搏,自己給自己喂招,如此一天天的過去了…

一個月的日子,飛快的過去了……兩個月的日子,飛快的過去了……

清晨,第一道陽光,從雲後鑽了出來,投射在高峻的山岩上。

樹葉上,叢草中,點點晶瑩的露珠,閃爍著,好比那顆顆的寶石,鑲在綠色的綢緞上,清新美麗……天邊的一朵雲,被風神追逐著,從那邊山頭上,跑了開去,剎時,光輝燦爛朝陽,又柔和的照射在大地。

這時,崖壁上現出了一個人影,他有如一隻孤鶴,沖天飛起七丈多高,在空中盤面了兩匝,便曼妙的落在山頭上。

他全身浴在金黃色的陽光裡。迎著朝陽,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對手向後一攤。

一聲龍吟似的長嘯,自他口中發出,那嘯聲在空氣中震盪著,宛如有形之物,那樹葉、草尖上的隔夜露珠,紛紛的落下,簌簌作響……

嘯聲而落中,他雙手一揚,身子毫不作勢的平空飛起,有如隨風飄飛般的柳絮,略一轉折便射出老遠,僅兩三個起落,他那灰色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山裡。

然而,那迥蕩的嘯聲,卻仍然留在山巒裡,久久……久久……。

他正是剛從山谷裡,施展“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借著崖壁間的一些草堆,而脫身躍出絕谷的李劍銘。

他在終南山中一個深谷下的古洞裡,以無上的智慧,修習這妙絕人寰的“落星秘籍”上的無上奇功,加上了他堅毅的忍耐力,終於將千手佛陀留下的所有奇功絕藝,給完全學會了。

在這一年中,他天天運用“兩心神功”,駕馭著自己的心神,行那雙手互搏之術,利用他所習得的絕藝與那落星秘笈上的奇技,互相較量,故而僅僅一年,這些奇妙神技,不但給他學會了,而且洞徹奧微。

尤其最使他高興的,就是他將“赤霞神掌”和“落星神功”都給習會了,他硬硬的將之在體內分開成陰陽二氣,而能互不干擾這又仗著他的兩心神功了。

由於他機緣巧合的服食了“朱果”和“空青石乳”兩種仙品,而此二者又是一陽一陰的,故他的“赤霞神掌”和“落星神功”習來已至爐火純青之地步。

一年的時間,飛逝過去時,他已成為一個身懷絕頂奇功的內家高手。

他自覺奇功已成,便將父親和千手佛陀的屍骨分別包好,然後又將那幾大秘笈,計有“落星秘籍”,“追魂十二巧打”,“打狗棒法三大絕招”,“赤霞神掌練功秘籍”,還有那竹枝神丐送給他的令符,統統給包在一個包袱裡,背在背上,而那個裝著“千年參王”的玉盒,卻被揣在懷裡。

於是他巡視了一下這個峽谷,和這個消磨他一年歲月的古洞後。

他施出落星秘笠上的絕頂輕功“流星飛逝”,從谷底飛身直上,借著崖壁上零落的叢草,運轉自身的真氣,攀上了這個千丈深崖。

所以一上崖,他對著那剛升的朝陽,振聲長嘯,籍以抒發出他一年來鬱積的煩悶,以及歡迎那即將面臨的希望。

李劍銘像一顆流星樣的,閃過了山巒,閃過了樹梢,僅是片刻功夫!他已來到一個小鎮上。

他看了看自己這身灰色的衣裳,鼻端嗅到一股發自身上的臭味,不自禁的皺了皺眉,付道:“我該先找個大莊去買幾套衣服,然後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再決定行止吧。”他在小街轉角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叫華清池的小澡堂,走了進去。

夥計一看他這副塵灰滿身,汗臭薰人的樣子,忙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閉著呼吸,走上來招呼他進澡堂裡去。李劍銘扔了一小塊銀子給那夥計,叫他到衣莊裡去買兩套儒衣來。那小夥計眉開眼笑的接過銀子走了。

一連用了三大桶水,才將他身上一年來所積汙垢洗淨,這時他穿好那件新買來的白色儒衣,把包袱背在背上,外罩一件長袍,瀟灑的自浴室走出。

那個剛才招呼他的夥計一見,竟張口結舌的呆住了,兀自在心中暗叫道:“乖乖,我的媽呀!天下會有這麼漂亮的男人呀我自出孃胎還是初次親眼見呢!”

他楞在那兒,動也不動一下的,只是直著眼看李劍銘從門口走出,方始醒覺過來。

李劍銘走出澡堂後,瀟瀟灑灑的朝著通往渭城的官道走去,因為他在洗澡時已決定以後的行程;首先他要到銀麒堡去要回那根竹杖,然後回到故鄉報仇,待這兩樁事了結以後他便要以自己的雙手,走遍天涯,去一一了清那些舊帳。

一路上,許多行人都側目地注視著他,更有許多婦女秋波頻傳,媚眼亂飛,大送風情,但他卻視若無睹,昂首而步地兀自朝前走去。

黃昏時,他已經投宿在渭城的一個客棧裡。此刻他用完飯,獨自對著一盞孤燈,默默地沉思:“今天街上怎麼有這許多武林中人,難道這裡有什麼事故發生不成?”他叫來店小二問道:“今天貴處是否有甚麼大事……”他話還未說完,那小二已搶著答道:“相公你這下可就問對了,我快嘴李二,別的不會,這些消息倒是非常靈通,所以……”他口沫四濺的說著。

李劍銘見這小二正話不說,便連珠炮似的亂扯,忙揮了揮手道:“廢話少說,我問的是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並沒問你的履歷。”那小二忙道:“是!是!相公您說的是。這兒城南有個銀麒堡,堡主鐵膽金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明天是他的四十一壽誕,去年他因病,沒有慶祝,今年可就要大大的熱鬧一番而且他有位天仙化人樣的千金,這位姑娘可真是漂亮極了,彎彎的眉,紅紅的小嘴,柔和的……”

他說得正起勁,李劍銘已聽得眉頭一皺,叱了他一聲怒道:“你有完沒有,走走走。”

快嘴李二聽他一喝,忙閉上嘴,應聲走了。走到門外,他回頭向著屋裡呸了一口才又掉頭走開。

李劍銘著著他消失的背影,不由好笑地忖道:“天下真有這樣多嘴的人……

哦!明天是顧凌武的生日,現在堡內大概很熱鬧。但若明天去,則會……我不若晚上就去。”夜色漸濃,一輪皓月高掛天空,星星稀疏的貶著眼睛。

銀麒堡內,顧凌武正將一批客人送到專為他們預備的賓館後,又回到自己的臥房,一個兒坐在床沿喃喃語道:“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已踏入壯年的境域了,唉!

可惜至今還沒有一個兒子。霞兒雖說可以慢點出嫁,但年紀也已不小了,遲早總得找個婆家,今天我看那武當玄清道長的徒兒,到也蠻不錯。……”突然一聲冷笑傳來,打斷他的思潮,他飛快的站了起來,叱道:“什麼人。”冷風一拂,只聽嘿嘿兩聲,一條人影已經閃現在他面前。

他心中一凜,雙掌飛快的一錯,擋在胸前,腳下迅捷的退後一步,揚目看著來人。

只見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站在距他約六尺之處,正在凝視著自己。

他問道:“尊駕夤夜來此,有何見教。”他一面說上面心裡迅速地忖道:“這人不知是誰,行動竟有若鬼魅,毫不帶一絲聲息,以我此等功夫,也不知他是由何處進來,希望他不是與我為敵才好。”青衣人一笑道:“堡主無須緊張,本人夤夜來此,不過是想與堡主商量一事……”聲音中仍是冷冷的。

顧凌武面上一紅,將雙手放下道:“請問尊駕大名?如有事相商,請到客廳……”青衣怪人未等他將話說完,已一擺手,搶著答道:“本人乃一無名小卒,不敢有勞堡主垂問。至於商量之事實極簡單,只要堡主拿出就是……”顧凌武問道:“尊駕究竟所商何事,不妨直一言相告,只要敝人力所能及,定會遵命照辦。”他素性高傲,這時因懍於青衣人的詭絕輕功,方始這等低聲下氣。

青衣人點了點頭,說道:“去年春季,貴堡是否有一西席,名喚李劍銘的,現在他到那裡去了。”顧凌武一聽,心中一驚,但他強作鎮定地說道。“尊駕所問之人,去年即已離堡他去……“那青衣人冷笑一聲,截斷他的話,說道:“好!

就算他已離去,那麼他留下的一根綠色竹杖,請堡主交給本人。”語氣傲慢已極。

顧凌武臉色一變道:“他離去之時,根本沒有什麼東西留下,至於所詢的竹杖,敝人更無所聞。”青衣人冷哼一聲道:“剛才我已到怡紅軒查過,不見那根竹杖……”他說到這裡,身形一閃,五指一伸已抓住顧凌武要按機關的那隻右手。

他的行動有若鬼魅般的飄忽快速,顧凌武方覺對方五指伸出,待要出招躲避時,那知腕脈竟已被抓住,心中不由大驚,急忙間左手一伸,搗出一拳,直撞對方胸坎。

青衣人微哼一聲,右手五指一用力。顧凌武頭上立刻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臉色漸漸轉黃,左手也無力地垂下。

青衣人見他這付樣子,方始鬆了鬆手說道:“還不將那根竹杖拿來?”顧凌武受制,無可奈何的說道:“那翠玉杖是丐幫法杖,我已將它放在庫房裡。”青衣人道:“那麼現在你叫人去把它拿來……告訴你,不要鬧鬼,否則我隨時都可取你的性命。”說到後來,他狠狠的瞪了顧凌武一眼。

顧凌武只覺這人的眼光有如兩把利劍般直刺入他心肺之中,他怨毒的看了青衣人一眼,喊道:“雲英!雲英!”青衣人把手一放,大搖大擺的走到床邊,坐了下來,他還揮揮手,示意顧凌武也坐下。

這時一個丫鬟晝走了來進,對顧凌武一斂,說道:“老爺喚奴婢,有何吩咐。”她好像經常見慣室中不開門便有人進來,所以樣子並不吃驚。

顧凌武見青衣人注視著他,而兩人距離僅隔開三步,所以不敢蠢動,他說道:“吩咐張總管,把庫中左邊箱子裡的那根青竹杖給我拿來。”他說著,把鑰匙交給那個婢女。

婢女出去約半盞茶功夫,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一個胖胖的中年漢子,推開門進來,對顧凌武說道:“堡主,竹杖在此。”顧凌武應聲,伸出手去想接那根竹杖。

這時那坐在床沿的青衣人,卻朗笑一聲,毫不作勢的,已飛身躍到張總管面前。

那胖胖的張總管見青衣人來一意不善,連忙一橫竹杖,斜斜的向青衣人劈去,青衣人身子一晃,竟已將竹杖奪過。

他順勢杖尾一伸,已把張總管穴道點住。張總管呆站在那兒,猶如木雕泥塑的菩薩,絲毫不能動彈。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張總管穴道點住,接著飛身一躍,直射窗口!叱道:“那裡走!”

原來鐵膽金槍在張總管揚杖欲劈之際,已忙不迭的雙腳一蹬,向窗外躍去。

青衣人行動有若電閃,顧凌武雙腳方一落地,他也已接踵而至,同時手中竹杖一伸,已點住顧凌武“浮筋穴”。這時,四周已圍上一大群人,堡中燈光明亮,警鈴響個不停,青衣人將竹杖藏在袖中,氣定神閒地站在當中。

他揚目環顧四周,突地仰天打了個哈哈,那震耳的笑聲,頓時把響亮的鈴聲都給掩蓋過了。

周圍的堡丁,忍受不住這震耳的笑聲,紛紛掩住耳朵,痛苦的蹲了下去。

笑聲方停,只見一個道士走了過來,打個稽首問道:“無量壽佛,施主神功蓋世,但不知與顧堡主有何仇恨?”青衣人抬頭打量這道士,只見他三縷長髯垂胸,背插寶劍,杏黃色的絲絛,系在劍把上,隨風飄拂。

他反問道:“你是何人?”因他極端憎恨道士,所以說來毫不客氣。

道人臉色一變,但仍溫和的回答道:“貧道武當玄清,不知施主如何稱呼?”

青衣人方要答話之際,只見一道銀光,直奔面門而來,他身手何等快捷,僅一晃動便將來招避過。

跟著又指一伸,捕入銀光,一挾一晃便把劍奪了過來。

他揚目一看,見是一個少女正楞楞的站在他面前,他忙將奪來寶劍往地上一摔因為這少女正是他所厭惡的顧鳳霞。

她被青衣人一招將手中寶劍奪去,一時楞在那兒,臉上紅霞滿布。

待青衣人將寶劍往地上一扔,她老羞成怒的拾起寶劍,刷刷刷一連三招,直刺青衣人。

這時那被點住穴道的顧凌武,已被人救走了。四周群雄圍住,緊張的注視場中。

青衣人根本就不還招,他隨著她的劍風-飄動著身子,在耀眼的劍光下,挪步自如僅一會兒,顧凌武已操著他那根粗重的金槍,奔了過來,叫道:“霞兒避開,為父的來了。”言罷金槍一抖,威風凜凜的直向青衣人挑去。

青衣人因為剛才思潮起伏,所以不願意出招還擊。

這時卻見顧凌武持著金槍而來,他心中又想到,一年前在終南山上的那幕情景,一陣恨意猛自心中升起他喝叱一聲,伸手就往槍上抓去,顧凌武深知厲害,忙將金槍一收,飛快的刺向對方咽喉。

青衣人左足後移半步,右手一橫,便將來勢封住,接著腳下一移,已欺身到顧凌武身側。

他右手探出,四指直點對方面門“眉衝”、“晴朗”、“通太”、“太陽”四大要穴,小指微顫,指向咽喉“天突穴”,招式變幻莫測。

顧凌武心中一驚,忙的將身子一挫,金槍一陣抖動,點出無數金花,刺向對方胸前要穴。

他的“神龍槍法”的確不凡,施展開來,幢幢金光,翻翻滾滾,招招不離青衣人要害之處。

一剎那間,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五招,顧凌武臉上已經見汗,他使盡了絕招,但是那青衣人猶如一片落葉樣的,粘附在他的槍上,根本不容他有緩手的機會。

青衣人臉上漸漸地佈滿寒霜,這時正好對方金槍刺至小腹,招式凌厲毒辣已極,他雙腳一頓,騰身踏上顧凌武那根粗如鴨卵的金槍桿上。

顧凌武大喝一聲,奮力一挑,想把對方摔下槍桿,那知只覺槍上重如泰山,動都沒動一下,反覺杆上重量逐漸加重。

他運足全身功力,“喝”的一聲,將槍頭挑起教寸,但對方一加力,又沉下了數寸………

站在旁邊的群雄,這時動都不敢動的。睜大了眼睛,著著這根金槍,因為他們知道這場中上兩人,正在比試內力,是以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驀地站在槍桿上的青衣人,大喝一聲,在那根槍上,一步一步的走向顧凌武身旁。

他每跨進一步,那槍桿便斷下一截,“格登”,“格登”的聲音,直如敲在人心上樣的,使每個人都繃緊了心絃……

握著槍的顧凌武,臉色已成死灰,這時他欲放手也不能,因為他只要一收內力,那麼對方的如山潛力便會衝激過來,則他將會受到嚴重的內傷。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上步步的走了近來,他臉上豆大的汗珠,又一次落下

突然顧鳳霞哭叫道:“爸爸!”聲一中滿是酸楚傷心,因為這時她被一個道士緊緊的拖住,無法過來,眼見父親遭到這種險惡情景,不由哭喊起來。

青衣人聞聲,心中一顫,腳步停了下來,顧凌武突覺槍上一輕,他忙不迭地,把手一鬆,踴身往後一躍,退出五步開外。

正當此時,那個拉住顧鳳霞的道士,拉出了長劍,飛身跳來,一道青虹,直削青衣人。

青衣人冷哼一聲,喝道:“替我滾開。”他身形一閃,便將道士右臂抓住,振臂一抖,道士直飛出五文開外,“叭噠”一聲摔在地上。

這時顧凌武已經掏出兩枚鐵膽,只見他雙手一擲,兩個黑溜溜的鐵膽,夾著嘯聲,疾如流矢的射了過來。

青衣人絲毫不動的,站在那兒。兩枚鐵膽快到頭上時,他仍平靜如故。

兩枚鐵膽已經飛到他的頭上,當空拐一小弧,互相撞擊在一起。

只聽一聲暴響,滿空酒下一大片鋼雨,密密集集的罩向青衣人頭上。

青衣人裡了一聲,舉起右手,慢慢的劃了一個小圓圈,那些鋼珠,竟好像被強烈的磁鐵吸住一樣,飛快的投入他的袖裡。

顧凌武一看,臉色叮得變成土色,他驚叫道:“萬流歸宗,這是萬流歸宗手法!”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時青衣人冷笑了一下,揮手將鋼珠擲出。顧鳳霞一看不由大叫一擊,飛身撲在顧凌武身上。

青衣人見狀,微嘆一聲,轉身便欲出堡。

剛才那與他答話的玄清道人,躍到他的面前,說道:“施主留步”青衣人眼睛一瞪,神光突現,直射玄清道人。

玄清道長給他這一瞪,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立即他覺得自己這樣是示弱,所以狠狠的又跨前了一步。

青衣見對方如此,微微一笑,跨步欲待飛身離去。

玄清道長怒道:“站住!”他雙掌一推,一股渾厚的狂飈,直撞青衣人,去勢有如排山倒海青衣人正在心中起伏不定,非常煩惱之際,見這老道竟如此欺人,一股怒氣,直往上衝。

他清嘯一聲,右袖一拂,一股柔和的氣勁,輕飄飄的發了出來。

嘯聲中,他飛身一躍拔起五丈多高,有如一鶴沖天兩股勁氣在空中相碰,“波”的一聲輕響,玄清道長頷下鬚髯齊根而斷,他蹬蹬蹬的,退後了三步,“哇”的一聲,大口的鮮血,噴了出來。

那躍在空中的青衣人,此時巳將墜下,驀然間他在空中又一長嘯,嘯擊中,又腿一拳一放,四肢張開,又拉起兩丈多高,直飛上那根旗杆上。

“嗤啦”一聲,那面隨風飄展的堡旗,已被他撕下,只見他飛身躍起,在空中旋轉了兩匝。

有如一隻夜鳥,消失在黑暗裡站在堡裡的人,仰頭觀望著。這時不知誰叫著:“這是崑崙雲龍大八式……”另一人附和道:“雲龍大八式,他叫雲龍一現呀!”於是武林中多了個雲龍一現李劍銘舒服的斜躺在床上,厚厚的枕頭墊在他背後,他把雙腿伸進暖和的被窩裡,眼睛看看那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

那潔白的月光,把地上都染成一片銀白;窗欞上,桌子上,都是淡淡的月光他著著這情景,不由脫口吟哦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同時心中忖道:“數百年前的青蓮居士在吟這首詩時的情景。大概跟我現在所見的差不多吧”

於是他又吟道:“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再三哦吟道:“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他感慨的低下了頭,忖道:“故鄉,故鄉對我又有何留戀,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我只有仇恨,只有報復”他傷感地搖了搖頭。

又繼續沉思:“若不是那些人,我怎會失去父親?怎會失去親人?我又怎會失去了我的恩人?唉!滿腔的熱血,滿心的仇恨”想到這裡,他眼睛突然射出兩道閃閃的神光,自中堅決地說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血債是要用血來償還的……”他感慨的摸娑著那根滑滑的翠竹杖,忖道:“剛才我竟狠不下心來,其實以顧凌武那樣對我,置他於死地是毫不為過的,但是我一看到顧鳳霞那對哀怨的眼睛,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卻忍不住地,不生憐憫之心。

看來她比一年前瘦多了,也沒有以前那樣刁蠻驕傲……”他想到這裡,便立刻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心中喊道:“李劍銘呀,李劍銘!你要記得在金龍堡裡,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你呢—

—她對你是那樣愛護,那樣溫柔……”於是,他自我安慰的說道:“我剛才不忍下手,是因為他會讓我在某一段時間獲得安適!使我有機會能夠把內傷療好。由於這一點,我才放過他……”他閉上了眼,思緒又回到公孫慧琴的笑靨裡……

當夜神的腳步,輕巧的移開時,白晝已經來臨李劍銘收拾好行裝,正想離開客棧。

這時客棧裡有許多人在議論紛紛,許多背刀帶劍的武林人物,也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面露驚詫之容。

無疑地是昨晚他在銀麒堡裡的事情,被傳了出來。他想知道別人的看法如何,正好快嘴李二走了過來,於是他問道:“小二,你知道這些人在交頭接耳的議論些什麼?”快嘴李二一見是他,本想不說,但好像嘴巴癢似的,還是衝口說道:“相公您說是這件事啊!那我快嘴李二怎會不知道呢,昨天小的跟相公說過,今天是銀麒堡主他老四十一壽誕,要大大的熱鬧一番,那知道,今天一早消息傳來,說又停止慶祝了,大家都認為奇怪,紛紛的想知道原因。據堡裡的人傳出來的消息,說是昨晚有個崑崙的什麼雲龍一現,到堡裡去找堡主要什麼丐幫的翠玉杖,把堡主都給打傷了,堡旗也給撕了,武當派的玄清老道長當時也受傷吐血,現在還臥在床上呢!所以現在武當派的要到崑崙去找他的掌門算帳,而那丐幫現任幫主,也聽到消息要到這兒來,查問翠竹杖和竹杖神丐的下落。堡裡更是風風雨雨,據說華山的老仙長,也都在今晨下山來……”他像放連珠炮樣一扯就扯這麼長,李劍銘既已知道全部情形,所以他制止快嘴李二再說下去。

快嘴李二嘟著嘴,掉頭走了,走不到幾步,李劍銘把他叫住,自懷中掏出一點碎銀!對他說道:“這個你拿去買酒喝吧!”快嘴李二頓時眉開眼笑,咧開了一張大嘴,客氣道:

“相公,您老大破費了,這怎麼好一意思呢!怎麼好意思”

他嘴裡說不好一意思,手忙不迭地接過銀子,揣進腰裡,連連鞠躬帶謝謝。

李劍銘見他這付樣子,心裡也好笑,一聽他竟一連串的說了二十多個謝謝,不耐煩揮揮手,叫他走開。他還又加了幾個謝謝,方才滿懷欣喜的走了。

李劍銘結好了賬,便起步離去。他把翠玉杖插在腰上,用長袍罩住,到馬廄去買了匹還算高大的白馬,跨上馬背向通往河南的官道走去,蹄聲得得中,揚起了一片灰塵。

他在馬上忖道:“當初老恩人交給我那支竹杖和打狗棒法的三大絕招時,叫我找到現在的幫主,把東西交給他,但我至今方始絕藝有成,現在又要回河南去,眼看只能待私仇初了時,才能替他老人家辦完此事……”他吸了日新鮮的空氣。

“昨夜我化裝為一箇中年人,倒也沒被人看出破綻,而且還得了個雲龍一現的綽號……

哈哈!雲龍一現,我是崑崙派的?那些人真是有眼無珠”他在馬上笑了笑。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丐似有人要到銀麒堡去,那麼他們不會發生衝突嗎?

現在堡裡實力充足,丐幫中人去了一定會吃虧的,我要告訴他們不要妄動”

於是他一緊僵繩,飛快的馳去一瞬間,他已到了一個小鎮,馬慢慢地進了鎮內,他發覺這個小鎮竟是非常熱鬧,熙熙嚷嚷,擁擠非常。

他下了馬,牽著它慢慢的步行,他轉來轉去,轉進了一個小巷,看見一個老乞丐坐在地上,靠著牆角要求施捨,他面前放著一個缽子,裡面零零碎碎的有些一銅板。

老乞丐見到李劍銘,也是伸出了手,向他要錢。

李劍銘笑了笑,將那塊令符給掏了出來,放在老乞丐的手中。

老叫化一看,驚得連忙拜倒地上,說道:“弟子張永年參見長老。”李劍銘忙把他扶起來,說道:“你去喚你們當地的頭目來見我。”那老丐連忙跑步離去!

連碗裡的錢也沒拿。

僅一會兒,他就帶了箇中年壯丐飛奔而來。

那乞丐見到李劍銘,面現驚詫之容,但他仍跪倒拜道:“三十三代弟子吳得標參見長老,願長老福體安康。”李劍銘連忙將他扶起說道:“吳兄,不須客氣。”乞丐一聽惶然道:

“長老如此稱呼,弟子實不敢當,尚請長老直呼賤名。”

李劍銘說道:“吳兄就是此地舵主?手下弟兄有多少?”吳得標恭敬的回道:“弟子蒙幫主慈悲,忝為本地頭目,屬下弟兄有二百餘名,聽憑長老吩咐。”李劍銘點了點頭,說道:

“你現在可派一得力弟兄,立即趕到總舵!參見幫主,請他不必動身到銀麒堡去,關於老幫主竹杖神丐之事,我都知道,請他在下月此日,在洛陽城外關帝廟前等我,我將詳細把內情告訴他。聽清楚沒有?”吳得標頷首道:“弟子立即照辦,不過,尚請長老把令符留下,謁見幫主時,好作佐證李劍銘說道:“好吧,我會找你們幫主去要,現在你走吧!”說完他跨上了馬,慢慢的走了吳得標叩了個頭,飛奔而去,辦理這事不提。

且說李劍銘縱馬馳騁一路上沒有耽擱,僅兩天功夫,就到了洛寧城。

他看看天色尚早,所以也沒憩息,便又縱馬出城,踏著黃土的泥路走下鄉去。

他在馬上望著田裡青青的麥浪,忖道:“好快啊!四年了,記得四年前我出來的時候,還是一個身體孱弱,平凡而又平凡的孩童。但是四年後的現在,已經變成不平凡的超人了。

記得當年我出來時,那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天上有幾顆星星,大地一片寧靜,我在寒風中走出了這個地方,我冷得咬緊了牙根,拖動一雙疲憊冰冷而又麻木的腳,邁著沉重的步子”

他望著遠處的青山和田裡的人,心裡感慨萬分:“青山仍然跟以前一樣的青翠可愛,而這些人們也跟以前一樣的辛勞,只是年青的長大了,年老的,更老了……”馬兒以一種平穩的速度,奔跑在這條黃士小道上,“得得”的蹄聲,引得那些在田裡做活的農人,伸起腰抬起頭來,好奇的看著這匹白馬,以及馬上神采飛揚的他。

好多小姑娘,放下了手中的棉紗,停止搖動紡紗機,神定目呆的看著他。

她們的心底,在這一剎那間,把這個英俊瀟酒,神采飛揚的影子,給鐫上了上直到老,她們還會對她們的孫兒說著這個白衣白馬英俊騎士的故事………

李劍銘這時心靈又回到往日裡,那些歲月中。他聽到了那條小河潺潺的流水聲,心中付道:“它是否依然無恙?仍然是兩岸垂柳依依……”於是他一緊韁繩,馬飛快的奔上土坡。

他勒住了馬,望著眼前一灣流水。

它也經過歲月的刻劃了,那些垂柳呢?竟然一株不剩,河水也淺了,比以前也狹窄了許多……“四年前我在這土坡上,會發誓我一定要回來,我一定要十倍還報那些對我所施的,不管是恩或是仇。”哈哈現在時間到了,高福賜你的日子不多了,還有張大胖,還有那些忘恩負義的婢女,你們的日子不多了。死神的腳步近了,他向你們招著手……他心中憤怒像火一樣燃燒著,他長嘯一聲,直嚇得座下的白馬,人立而起,也發出一聲驚嘶只見他一夾馬腹,拉緊了韁繩,像飛樣的衝下了土坡,衝過了小橋,進到村裡。

李劍銘騎著白馬衝進了這個村裡。他那悠長的嘯聲,驚動了許多村民,走出屋外觀看他鐵青腦中盡是以往那些受侮辱,受迫害的事,他下了馬,拿起那根馬鞭,走到他的家門口。

他看了看黑色的大門,現在已經脫落了許多的漆,所以變成灰色了,門上兩個鐵環,卻仍然在上面。

他拿起鐵環,重重的敲了兩下。

一會,一個僕人打開門,問道:“外面是誰呀?”他的頭一伸出來,看到這個白衣儒生,是這樣的英俊年輕他問道:“相公,您找誰?”李劍銘哼了一聲道:“高福賜可在裡面?”

這僕人見他這兇霸霸的樣子,驚詫道:“老爺在堂屋裡,您找他有何……”他話未說完,他馬鞭一揮,便點住這僕人的穴道,讓他喊也喊不出來,只乾瞪著眼站在那兒。

他一進屋內,即哈哈大笑一聲,引得許多婢女探頭觀餚,但他像一陣風似的,一個轉折之間便將這些人的穴道都給點住。

這時一個人在堂屋裡叱道:“敢在屋子裡大笑,還不跟我住口。”李劍銘一聽這聲音,他的心異常的激動,他身子一晃便已到了堂屋門口,他站在門口看見一個瘦削的人,正伏在桌上,清算賬務,算盤的的打打的,打得又快又響。

他站在門口,仰天又是一個哈哈,這震耳的笑聲,驚得那人把拿在手上的毛筆,也掉在地上那人連忙回過頭來,張開了嘴,便待罵人,但是,看竟是一個俊逸的年青書生站在門口,他詫異的問道:“你是汁麼人?為何不經通報就進來了?老趙”李劍銘笑了聲說道:

“高福賜,你還認得以找嗎?”他一步一步的走去,每走一步,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高福賜這時瘦削的臉上,帶著恐懼之態,他把桌上的元寶飛快的收了起來;吶吶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他提高了嗓子叫道:“來人……”他底下那個字還沒說完,便已被李劍銘抓住後領給提了起來。

李劍銘冷笑道:“你還記得四年前那個離家出走的李劍銘嗎?”高福賜後領被提住,已是嚇得不得了一聽劍銘這麼說,更是全身都抖了起來。他牙關已經打戰,上下碰個不停,但他還是裝出一付笑容來!顫聲的說道:“您……就是……銘……

銘少爺……奴才………不……知您回來……未曾遠……遠迎……”他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結舌的說到這裡,被李劍銘一聲暴喝,給嚇得止住了。李劍銘把這個正在全身發抖的高福賜給重重的一摔,摔進那張竹椅上,他冷哼一聲道:“銘少爺!現在你可記得我了吧!四年前你是把我當少爺嗎?你不是想辦法害死我嗎?哈哈!你好痛快啊!這麼大的一所房子,還有那麼多的田,都是變成你的了呸!住口!

你還想狡辯,哈哈!替我保管你說的太好聽了……哼!老實靠告訴你,今天我來是要你的狗命”他一直激動的說著。

這時他聽見裡面一個女人在叫救命,所以他飛快的點住了快癱在椅上的高福賜的穴道,一個轉身飛出門外。

僅一瞬間,他又飛進屋裡,手裡提著一個昏了過去的女人,他把她也摔在另一張椅子上。

他揚手打了她一個耳光,把這個女人給打醒,又順手解了高福賜的穴道。

這女人臉上塗滿了脂粉,這時因驚恐過度,臉上肌肉抽搐著,那粉一塊塊的往下掉,一片白一片黑的,看了都要噁心。

李劍銘寒著臉,問道:“還有張大胖呢?他到那裡去了,你要從實招來。”

高福賜哭喪著臉道:“張大胖自去年就搬到城裡去住了。以前都是他叫我害你,其實小的對你是非常忠心的,老爺當年在家時,對奴才這樣好,我……”李劍銘大聲叱道:“你廢話少說,還要狡辯,哼!虧你是舌燦蓮花,我也不放過你。”

他說著舉起手來,臉上一片殺氣。

高福賜這時號啕大哭,從椅子上滾了下來,抱緊了李劍銘的腿。哭著叫饒命,而那女人則張大了口嘴唇顫動著,但因過份驚嚇,所以說不出話來。李劍銘腦海裡映進了他自己以前受罪受侮辱的情形,他冷哼一聲,右腿一踢高福賜一個瘦小的身子,平飛出去,撞在牆壁上,“叭”的一聲,又落在地上。

他的屍體扭成一團,七孔滲出絲絲的血跡……

那女人驚叫一聲,昏了過去。

李劍銘殺意濃厚,他揚起右手,輕輕一揮,這女人已經變成一團肉漿。

他忖道:“若非你當年唆使,高福賜也沒這大的膽,所以也留你不得。”見到這樣子,他心裡是這樣想,他認為自己沒錯。

他走出堂屋,像風樣的滑了前去,把那些當年侮辱他的婢女,一一的給點上死穴。

他走出大門,深深的透了口氣,自覺已解開了一個心裡的結。

他到村裡把一些老年人給請了來,將原因一一說明,然後他將房屋田產都給賣了,再請上許多工人,在他故世的母親的墳邊,修了一座大墳把他父親的屍骨葬了下去。

另外,他又找到塊地,把千手佛陀的屍骨也給埋好。大興土木,將這三座墳墓,修得非常壯觀。

三天後蒼穹第一道光線,還未投射在大地時,李劍銘牽著白馬,提著一籃香燭祭品,走到了新修好的三座墳上。

他把香燭點上,祭品擺好,跪在雙親的墓前禱道:“雙親大人,您們安息吧!

不孝兒此去,遍天涯侮角,尋找仇人,來替您老報粉身碎骨之仇。”“雙親陰靈不遠,當會保佑孩兒早日得報大仇……”他的眼角滲出了淚,一滴滴的往下掉落。

他仰頭望著魚白色的天邊!雙親慈祥的含笑點頭,但是父親臉上仍是一片血汙!

全身都是染紅了。

他掩上了臉,號淘的哭了起來,這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眼淚。紛紛的流了出來,流過手掌,落在地上……

慢慢的,他心裡方始平靜起來,他擦乾了眼淚,又叩了三個頭,默禱道:“爹孃!恕孩兒未能在旁守孝,待孩兒將您的仇人一一殺了,將會很快回來!爹孃,我走了。”禱完,他站了起來,走到數尺外的另一座墓上,他也禱道:“伯伯您安息吧!侄兒將會照您的囑咐,替您把一切的事辦好。”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衫上的泥灰。

這時朝陽燦爛的光輝,投射在他身上,他對著朝陽長嘯一聲,嘯聲中,把他心裡都積的情感,都給發洩出來,嘯聲嘹亮悠長,直可幹雲他飛身躍上了白馬,對墳墓投視了最後一眼,便一拉韁,絕塵而去,隨風聲,傳來了他嘹亮的歌聲:天涯海角兩茫茫……

恩怨仇維待了當……

此去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少室峰靜靜的躺在夜的懷抱裡少林寺靜靜的躺在夜的懷抱裡,驀地一條淡淡的身影,快如流星飛矢,閃過了夜空,飛落在少林寺前,有如一片落葉墜地,不帶絲毫聲息。

微風過處一個身穿白色衣服,背插長劍的蒙面人,現身在少林古剎的山門前。

他看了看這四周,感慨地楠喃道:“少林寺呀!少林寺,你給了我黑色的回憶,我將也給你黑色”他舉步上前,到了兩個石獅子的旁邊,用手輕輕的摸了一下,然後,他長笑一聲,笑聲迥蕩在夜空裡,劃破了靜靜的空間,松林落下了許多松枝,簌簌作響。

他看了看那已成石粉一片的石獅子,飛身一幌,有如驚鴻掠空,飛進了寺內。

他在空中揚目一看,見一座高大巍峨的屋宇,連綿不斷!他看到一座鍾樓,更是高高的聳立在夜色裡。

他一提氣,在空中一個盤旋,便上了這樓。

這是一口好大的鐘,足足有兩個人那麼高,用鐵索給吊在大梁上,還掛著一根敲鐘的杵,又粗又長。

他一拉木杵,使力向鐘上撞去一聲低沉有力的鐘聲立刻敲破了黑夜的岑寂。

鍾聲像有翅膀樣的,飛出老遠,老遠……

剎時寺內燈光雪亮,數條人影,飛快的撲了上來,夾雜著喝叱之聲。

他朗笑一聲,飛身離開鐘樓,飄下了地上。

廣場上站滿了許多和尚,個個都怒目而視,無數的眼光緊盯著他。

他身子方一立定,一個長眉垂肩的老和尚,走了上前,雙掌合十,呼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夤夜降臨敝寺,如此作為,不知有何用意。”他聲音低沉清晰,在如此情況下,仍能以禮相待,的確是名家氣派。

這個蒙面人哼聲道:“不敢當!在下之意,亦不過想求見貴寺方丈。”老和尚說道:

“敝寺方丈已坐關多年,不見來客,施主是何稱號,找敝寺方丈有何貴幹?”蒙面人正要說話,一個和尚跑了過來,對老和尚移首說道:“報告慈靜師叔,山門守門石獅已被人毀壞。”

慈靜一聆,取眉斜斜軒起,說道:“敝寺守門石獅,可是施主所毀?”語調巳帶怒氣。

蒙面人哼道:“系在下所為,怎樣?”語氣冷傲已極。

這時站在旁邊一個身材高大,年約六十的老和尚,上前一步,怒道:“狂徒竟敢來我少林寺惹事生非……”他話未說完,一聲有如霹靂的怒叱,打斷他的話。

這正是慈靜喝止的;他對蒙面人說道:“施主此來敝寺所為,務須交待清楚,否則……”

蒙面人大聲喝道:“住口,我落星追魂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憑你這個小和尚廟還能留得住我?告訴你,老和尚,今晚你把人交出來則罷,否則……哼!

有得瞧”慈靜長眉一軒,仰天一個哈哈,聲音宛如平空起了個霹靂,震得屋瓦“格格”

作響,他氣極道:“我少林寺近百年來,還沒有誰敢在寺內如此……”

他說到這兒,好像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道:“施主自號落星追魂,未知與百年前落星天魔有何關係?”這蒙面人正是李劍銘,他因所習為落星秘笠,而其父昔年號為巧手追魂,所以他乃自稱為落星追魂。

他這次上少林,係為報二年前,為少林弟子悟通侮辱驅逐下山之恨;另一方面也是要印證已身之武功,然而因他心情已經激變,故此說話毫不考慮。

他這時冷笑道:“老和尚好深的內功啊!哼你還算有眼睛,落星天魔乃是我師……”

他話一說到這裡,那些和尚都震驚起來。

他繼續說道:“兩年前我上貴寺,承蒙貴寺大恩,逐我下山,現在我特地來貴寺還報大恩……”他眼睛一瞪,神光突現,說道:“只要你把一個叫悟通的和尚交出,那我立即下山,否則你也知道結果怎樣。”慈靜看到他眼現神光,心中凜然忖道:“這個殺星已到反璞歸真的境地了,兩年前又怎麼得罪了他呢!這下該怎麼辦?”他聽完話,回頭叫道:“悟通,你出來。”一個矮小的和尚應聲而出,走到了慈靜的前面道:“弟子在此,師叔有何吩咐。”

他可是看都不敢看李劍銘一眼。

慈靜大師正要問話,剛才那個被叱的老和尚,抗聲道:“師兄,你怎能對本門弟子如此呢?”李劍銘一看見悟通,就想起了被他提了後領,摔出山門外的情形來了,那些譏諷的話,又顯現在他耳邊。

他心裡憤恨交加,所以身於一幌,閃到悟通身後,右手一伸已抓住了他的頸後,飛身躍出四丈之外。

悟通方覺一陣風颯,忙要回過頭來還擊,但身子一動,便已被執,那抓在背後的五指,有如鋼抓,只覺痛入骨髓,痠麻。

當李劍銘飛身而去時,那高大的和尚已見到了,與慈靜同時雙雙出手攔截。

但他們招勢方出,只覺對方變幻莫測的轉了個彎,便已落空,心中不禁駭然。

這老和尚,暴喝一聲,飛身躍起,一個起落便躍到李劍銘面前。

他怒叱一聲,便雙掌一推,如山的掌力向李劍銘撞去。

李劍銘把悟通挾在左脅下,右掌一伸、一幌之間,便避開那股狂飈,乘勢五指點向這老和尚耳後“洪堂穴”,這老和尚法號慈雲,為慈字輩裡最小的師弟,性情暴躁,故而武功也因此受到影響。較同輩中人,是差得多了,但在江湖上仍是一流的高手。

他招式一出,即失敵影,同時腦後已現風聲。連忙身子一側,右掌一幌一勾,左掌向後劈去李劍銘朗笑一聲,右臂一沉,小指直點對方臂彎“曲池穴”,快捷詭異。

慈雲心中一驚,飛快的縮回右臂,但臂彎已覺一麻,他連忙躍了開去,臉上羞紅一片。

李劍銘也不追趕,立定在那兒,神情瀟灑的,望著他冷笑。

慈雲驚羞交集,他右手伸進袍下,撤出一根烏光油亮的“佛門方便鏟”。他握著這粗如鵝卵的鏟柄,走到李劍銘面前道:“施主武功絕世,老納不自量力,尚要請教高招。”他這是不欲授人以口舌,來降低本門的威望,所以才這樣客氣。

李劍銘道:“大師儘管出招,在下接住就是。”他把悟通已擒在手,知道欲想離開,非要顯現一番神功不可,所以存心如此。

慈雲氣得面色都變了,他話也不說,一操方便鏟,揚起一片烏光,當頭劈到李劍銘頭上。

李劍銘微一作勢,橫跨兩步,五指揮掌作刀,劈到慈雲左脅,這正是“追魂十二巧打”

絕技中的“追魂拿魄”之式,一招兩式,揚起漫天掌影,罩住慈雲左邊的穴道。

慈雲大吼一聲,抽回方便鏟,右足急速移動,使出了佛門“一百零八路蕩魔鏟”,一幢幢的鏟影和烏光,齊罩李劍銘周身穴道,的是佛門絕技。

李劍銘在這密密的鏟影中,轉來轉去,時而斜劈,時而點穴,時而拳打,毫不為難。

一剎那間,十幾照面過去了。

李劍銘心中微怒,他忖道:“我還要把悟通帶走,狠狠的使他受受苦,現在我還跟這老和尚磨菇些什麼?”於是,他長嘯一聲,右足踏後一步手臂微彎曲,五指不規則的顫動著,這正是震驚天下的落星九式中的第一招“飛星暗渡”。老和尚一百零八路蕩魔鏟正使到“魔焰斂形”這招,鏟上帶起呼呼的風聲,內力從鏟上湧出,有如大山壓下。

但他的招式方使出,便突覺好像砸在一塊柔軟的棉花上,毫不著力,眼前一花,千百隻手掌抓到鏟上。

他連忙奮力一撞,盡出全身內力。

但是手中一震一落,那根粗大的方便鏟,便已被對方奪去。

他楞了一下,怒吼一聲,蹲身運氣,只見他鬚髮無風自動,右拳在左掌下,疾穿而出。

一道勁氣,翻翻騰騰的湧出,空氣中隆隆直響,這正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中的“百步神拳”。慈靜大叫道:“師弟!不可。”他飛身一躍,欲待阻止慈雲。

但是他身子尚在空中,便聽見“澎”的一聲爆響,慈雲一聲慘叫,身子翻出丈外,摔倒在地他連忙一看,慈雲已經面目浮腫,五官中滲出了汨汨鮮血,沒有一絲氣息了。

原來李劍銘方使出“飛星暗渡”,僅第二個變式,便將對方的方便鏟給奪了過來。

他方要飄身開去,但眼見慈雲鬚髮俱張的樣子,他知道對方一定是運集什麼奇功。

所以他心中一凜,將方便鏟給扔了,運集功力,凝神注視著對方。

他見對方拳出時,帶著一片隆隆之聲,如山的氣勁,壓人慾窒,他哼了一聲,右掌緩緩推出,那“落星神功”已經湧出。

一股柔軟的潛力,將對方那如山的剛硬之力給強兜回去。他玄關已通,真力已至無極之地步,怎是慈雲所能敵住的,所以橫屍於地,受壓而至七孔流血。

他一挾悟通,飛身拔起五丈多高,直上鐘樓。

他把悟通穴道解開,著著悟通盡是冷笑。

悟通穴道剛解,便一躍而起,改拳一領,雙雷貫耳向李劍銘打來,倒也虎虎有聲。

但李劍銘怎會看上這等尋常把勢,他一招“金絲纏腕”便將對方脈門扣住,微一使勁,悟通臉色就是一變。

他左手把面巾給揭下,對著悟通冷笑道:“你還記得我這樣子吧!你想不到這麼快我就把利息算還給你吧哈哈!你當日的威風在那裡”說到這兒,他微叱一聲,左掌一揚,喝道:“替我下去!”一聲慘叫,一個和尚翻身摔了下去。

他腳下一移,又是一掌劈出,將一個將要躍上樓的和尚硬生生的劈了下去,又是一聲慘叫……

他又繼續說道:“你可曾想到僅僅兩年多。你便嚐到了當日你對我所施的,哈哈哈

你還有什麼遺言要對我說的,要知道犯在我落星追魂手裡的人,沒有能活命的。”悟通此時面如土色!他聞言說道:“阿彌陀佛,因果報應輪迴不已,貧僧已悔悟當日所種之因,施主儘管對我下手,不必牽連寺中他人。”李劍銘說道:“你們少林寺和尚,那一個不是傲慢自大。哼!今天還給你好受點,否則我獨門‘七星搜陰手法’可將你點住殘脈,號叫七日七夜方死。現在你去罷”他說到這裡,正好一個僧人飛身而上。

於是他將悟通托起,向下摔去,有如流星似的,直撞向那個和尚。那和尚在空中不能轉折,眼見來勢有如急矢,他慘叫一聲,便被撞上,雙雙摔落地上。

李劍銘聽見慘叫聲,他怔怔的站住了,彷彿有一種什麼感覺,在他腦裡盤旋。

他微嘆一聲,將面巾蒙好,飛身躍下,在空中他看見場中滿滿的和尚,一排排的聚集著,於是他躍下了空地。

他方要說話之際。慈靜大師已顫聲道:“今日不管如何,施主你是走不了。

你你好狠心呀!這麼多弟子與你何仇?你要置他們於死地。”李劍銘淡淡的說道:“交手過招之際,失手傷人亦是常事。”慈靜怒道:“好!好!”

他氣極說不出話來。

他右手禪杖一揮,後面一排排的和尚,已經將李劍銘圍了起來,行動快速迅捷。

他待心情平靜了,才說道:“現在敝寺擺下羅漢陣,領教施主高招,若施主能夠安圍闖出,那麼施主今日所為一切勾消,否則”李劍銘揚目一看,只見到一層一層的都是人,根木看不出門戶。他心微驚,但口中仍答道:“若是在下闖不出陣,當然任憑大和尚你怎樣處置。”慈靜聞言道:“好!那麼這麼辦。”

他舉起禪杖;便圍著李劍銘繞起圈子來。

登時陣勢已經發動,那些和尚一個接一個的,也在繞著圈子,有些朝左,有些朝右,一時看來,竟都是人。

李劍銘收懾心神,面容嚴肅的注視若陣勢的轉動,他反手將那把在登封縣城裡買來的銅劍拔出,劍尖斜斜上,神定氣凝的站定著。

這些和尚愈轉愈快這時看去,竟看不出人的面目了,只是看見一片灰色,飛快的旋轉著,但是仍然沒有出招。

李劍銘這時面容更加嚴肅,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慢慢的,他的身子也在旋轉著。

他此時以左足為軸,右足提起,旋轉的速度,也愈來愈快,劍尖仍然斜斜上指,但是此時那羅漢陣竟是速度又轉慢了,只是改方都是靜靜的,沒有一絲絲的聲息,只有陣勢旋轉的風聲。

這時,月躲藏在黑雲的後面,好像不敢看這一幕震驚武休的大戰、那些熊熊的火把,急速的燃燒著,夜風一來;火焰在幌動著,搖來搖去驀地李劍銘大喝一聲,長劍一引,劍尖微微顫動,向著繞到他面前的一個和尚剌去。

這正是“追魂十二巧打”中的“魅影幢幢”,劍尖酒出青色光芒,點點都剌向和尚的要穴。

但是他長劍一出,即覺一股吸力,將他的長劍給吸向一旁,背後一道壓體的如山壓力已經劈下。

李劍銘心中一騖,一運內力,硬將長劍拔回,腳下施展出落星秘笠中的“天星步法”,倒踏而走,脫開壓力範圍之內。

他驚出一身冷汗,方待出招,便見漫天遍地的杖影,像電閃樣的打到面前,杖上湧出一股潛力,直可使人窒息而死。

李劍銘長劍飛快的刺出十劍,方始把這源源而來的杖影,稍微遏住,但他的身子,卻在陣中轉來轉去,立定不下身來。

他心中怒氣湧起,非常的難受,好像裝滿了重重的悶氣樣的!他的眼睛瞪大了,神光射出,攝人心魄。

李劍錦怒嘯一聲,手臂微微的彎曲,長劍不規則的顫動著,幻化出無數的劍影“飛星暗渡”一出招,壓力便稍微鬆了。

此刻他將內力逼自劍上湧出,刺穿了空氣,發出嗤嗤的聲,劍氣遍天瀰漫,將密密的杖影給擋住了。

他順勢的將九個變化使了出來,卻仍然不能衝開那股壓力。

總覺得自己好像處身在一個泥漿塘裡,無力可使,又掙不開束縛,非要脫身泥漿之外,方始覺得舒服。

於是第二招“星月爭耀”又使了出來,他體內真氣源源不絕,生生不息,絲絲的劍氣,自劍尖滲出。

這時陣法一套套的變換著,有時大開大合,有時縮小了圈子,緊緊的圍住。

但是轉眼間三十招過去了,那些火把又從新換上了一次,火焰照得更亮。

李劍銘心裡忖道:“少林寺羅漢陣的確威力無窮,怪不得能夠居九大宗派之首,我落星九式已經使完兩招了,但是還奈何不了,真是氣人。”他第二招使完了,便順勢又開始了“雲星閃爍”,一大片的劍幕酒出,將他自己圍住,把無數禪杖壓下的力且裡擋在外面。

這時他愈來愈覺蹙扭,心火直冒,大聲吼道:“慈靜老和尚,你再不把陣勢停住,我可要使殺招了,那時可不要怨我心狠手辣。”慈靜大師心中萬分震驚的忖道:“據說百年前“落星天魔”大鬧本寺時,也是由本寺使出羅漢陣法,但直到八十招之外,方才被他逃脫,陣法也沒被破,難道今天他的徒弟,會把羅漢陣破了不成。那他的功夫比當年落星天魔,還要超過多多。莫不是他本領不到,用詐不成。”於是他大聲喝道:“你只要有本領能夠出得此陣,不管後果如何,否則要你替本寺死難弟子償命。”李劍銘一聽慈靜這麼說,心中怒火急劇燃燒,忖道:“若不給你們些厲害瞧瞧,你們還不知道我李劍銘是何等人物,現在殺了你們,也怪不得我狠了”他飛快的從腰間拉出翠竹杖來,使出了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

右手重使出落星九式中第一式“飛星暗渡”,左手使出第九式“殘星稀疏”

,頓時無數杖影中,現出了一青一綠兩道光芒,翻翻滾滾,所到之處,有如熱湯潑雪,立將杖影拒出數尺之外。

要知此時好比兩個“落星追魂”在陣裡,以此種威力,怎會不當者披靡呢?

李劍銘腳踩“天星步法”,在陣中衝來衝去,如入無人之境。那些一和尚頓時叫苦連天。

慈靜一見不妙,忙將羅漢陣最後一套變化使出,方始擋住了攻勢。

李劍銘此時殺得性起,他長嘯一聲,把長劍和竹杖飛怏的插回身上,飛身拔起七丈有餘,雙足連蹬,又升起丈多高。

在空中,他一翻身,倒瀉而下,雙掌提起,掃了下來,有若天神下臨,神威凜凜。

只見他左掌心有一紅色的印子,晶瑩流轉,右掌也漸漸轉青慈靜一見,驚得魂飛魄散,他大叫道:“落星神功……那是落星神功……你們快退呀!”那知他話方說完二片柔軟的掌力和熱炙的氣焰已臨頭罩下來,他忙不迭地,飛身躍出數丈之外。

一聲山崩似的響系,起自場中,泥沙飛揚得滿空都是,那些火把,被這股風力,吹得搖晃欲滅到灰沙平靜時,只見場中現出一個大坑,裡面堆滿了屍體一股焦臭味,揚溢在空中。

慈靜一見,當場昏倒在地上………

落星追魂已經鴻飛杳杳,沒有蹤影了……

江湖上又將重現殺星……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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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 21:06:34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大開殺戒

且說李劍銘被困羅漢障之中,他心中怒火愈來愈熾,遂施出“兩心神功”,左右兩手各施神功絕技,因一時收手不住,將體內真力盡出。

“落星神功”和“赤霞神掌”的浩然掌力,陰陽合壁,遂產生一種絕大之威力,以致於羅漢陣瓦解,少林弟子血流遍地,造成自百年前落星天魔大鬧少林以來的第一次大劫。

李劍銘御著晚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飛馳回登封城。

夜色茫茫,涼風如水,晚風吹起了他的衣袂,向後飄飛,沙沙作響。

他一面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一面心中忖道:“剛才我的這種作為是對的嗎?那麼多的和尚,一個個的臉色是那樣恐怖……”他的眼前浮上那橫屍遍地的情景來。

他自己對自己說道:“我也是不曉得這兩種掌力同施,會有那麼大的威力,及至發覺時要想收回掌力,已是遏止不住,這也只怪少林寺過分驕傲,明明我已經警告了他們,但他們仍要施行陣勢……”

他想了想,自我安慰道:“若是我不能出陣,我也會被殺的,所以我的行動,只是反抗加之給我的壓制罷了,現在看到了這麼一點血,就心腸軟了,那我還有許多的仇恨,怎能去報復呢?”

於是他將這事,統統給放諸腦後,加速的前進著,在夜空裡,直如流星劃過天際樣的,只留下一條淡淡的影子,飛快的消失了。

他翻回客棧時,剛好更夫敲過三更,那空靈寂寞的梆竹聲,在黑夜裡聽來,令人生出一種淒涼的感覺。

進了房裡,他的心裡頓時泛起了一種孤獨寂寞的感覺,也許是因他第一次殺這麼多人吧,或許是在一次大的心情激動之後,所產生的空虛?

今晚沒有月光,暗暗的,他睜開了眼睛,盯著帳沿的流蘇,他的思緒也正像那流蘇似的,千絲萬縷……

回憶又輕輕地爬進了他的腦際,許多既往的事情,一一映上眼前。

人,在寂寞的時候,都會追憶往日的情景,不論那是甜蜜或辛酸。儘管經過很長的時間,人們也都會經常把已塵封了的往事,搬了出來,慢慢的咀嚼,細細的回味。

他的感情最豐富,但是他幼時所嚐到的並非完全是甜蜜的滋味,其中包含著大多的痛苦與辛酸。

由於他身患惡疾,不能與常童一樣的歡笑遊玩,並且幼喪慈母,絲毫沒有接受到母愛的溫暖,所以他憂鬱了。

直到流浪到金龍堡後,遇見了公孫慧琴,才給他嚐到了像母愛般的溫暖,及女性的溫柔體貼。

是以他一離開了她,便時刻感到心靈的空虛,尤其是逢到思緒紛亂時,她的倩影便會清晰地浮上腦際。

這個他並不知道就是愛,只是不願意離開她而已。他覺得在她的身邊,便有了溫暖,有了希望,心靈便獲得了充實。

這種感覺,也只是在雙方慢慢接觸中產生的,經常相見中不覺得,而在分開得遠遠時,心靈便會有了掛牽。

此時李劍銘的心情也就是這種感覺,他睡在床上輾轉難眠,一件件的事,像跑馬燈似的,飛快閃過腦際。

他在紛亂的思緒裡,決定了一件事,他忖道:“我要到金龍堡去,把慧琴姐給接了出來,然後……然後,我將預備個很舒服的家,讓她住著,而我則會很快的報完仇,那時……”他幻想到以後那些甜蜜的歲月,那美滿的將來。

但是命運將有若他想像的這麼美好嗎?將來的事,誰又能預料得到?

他臉上泛著笑容,彷彿那些幻想已成為事實。

好一會兒,他才繼續的想下去道:“我想慧琴姐如果知道我的武功這樣好,那她該不知要多高興呀!以前我的內功就已經很好,但那時我卻以為是什麼浩然之氣,只自己靜坐而已,不會跟她說,這次我該全告訴她哦!我曾經化裝過一次雲龍一現,那麼這次我仍以雲龍一現的面目,到金龍堡去大鬧一番,尤其是對那個刻薄的總管,更是要好好地教訓他一頓”

“然後我就把她給劫了出來,再把真面目給她看,那她該會多驚奇呀!如果她想學易容之術,我一定會教她的,何況堡裡的人總以為是雲龍一現乾的事,讓他們去找崑崙派的麻煩罷!嗯!我想就這麼辦好了”想到這裡,他抬頭一看。

紙窗上已可看出白色了。

“好快啊!天已快亮了,我還是起床罷。能早些走,總是會早些看到寬琴姐的。”於是他一揭被窩,便下了床。

幸好他內功已至絕頂,兩三天不睡,對他也沒有什麼影響,精神還是奕奕。

他梳洗完畢,結好帳後,便牽著白馬走出客棧。

他已將家中田產變賣所得,統統的換了金葉子,袋在馬鞍邊的一個囊裡。

另外他又做了個皮包袱,把那幾本練功秘籤,和玉盒裝好的參王一起放在裡面,圍在腰下。

他這時身上所攜之物,無一不是令人垂涎欲滴的東西,但他藝高人膽大,所以仍坦然的跨上了白馬,向前馳去。

他慢慢的騎著馬,走在登封城內的石板街道上,馬蹄敲打著石板,發出得得的聲響,在清晨裡顯得更清晰。

忽然一聲低沉悠揚的“鎢鐺”鐘聲傳來,聲音裡充滿了淒涼、悲傷之意。

早晨的空氣雖然有些冷,但這鐘聲聽來更使人覺得還要寒冷,那哀傷的聲音,飛過大山,樹林,清晰的傳了過來。

李劍銘停住馬,低下頭默默的讓這鐘聲飛進他的耳裡……

他嘆了口氣,便很快的揚起頭來,喝叱一聲,雙腿一夾馬腹,飛快地馳出城門,朝著寬闊的官道,風馳而去。

僅一天的功夫,已來到伊川縣城裡了。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豔麗的晚霞,映著那蒼黃的山巒,宛如一幅珍貴的大自然的圖畫。

大自然裡每一個角落,每一段時間,都可以成為一幅美麗動人的圖畫,但只是由於人們心情的關係,還有生活上的限制,無法拋卻雜務,以一種舒坦的心情,來欣賞它。

李劍銘此時就是如此,他只顧趕路,對這美麗的彩霞,簡直是視若無睹。

嫋嫋的炊煙,自屋頂升起,經過晚風吹拂,便一縷縷、一絲絲地消失在暮靄裡……

他忖道:“這麼快便又天黑了,看來非要休息不行,否則馬兒也會累死。唉!若不是有這麼多金子,我真要把馬給拋了,施展輕功飛去……”他看看胯下的白馬,確實非常疲憊,不由搖搖頭,露出一股無可奈何的神態。

這伊川城可並不怎麼繁榮,他在城裡轉了兩個圈,方始找到一家比較好的客棧,其餘的都是一些又髒又小的大坑鋪的小客棧。

但是這些小客棧卻仍是客滿,在大坑裡擠得密密的,當然那是一些走卒販夫之類的下流人所聚集之處。

他跨進客棧,一個店小二臉上堆著笑走過來,接過馬兒,笑著說:“相公,您住店呀!

我們這福源老客棧是本縣第一家的客棧,每間房都是明窗淨几乾乾淨淨的,包您老看了滿意。”他說起話來快如放炮,口沫橫飛,指手劃腳。

李劍銘皺了皺眉忖道:“怎麼天下的店小二都是這麼多嘴?”心中雖這麼想,口裡仍說道:“給我找間最好的房間,馬牽去要好好地刷一刷,多加些馬料。”說罷他將馬鞍旁的皮袋解下來。

店小二連忙應聲道:“是!是!相公您放心好了,包您老的坐騎會舒舒服服地歇上一晚,明天準能趕個幾百里路……”

李劍銘連忙制止他再說下去,揮揮手叫他走開。

李劍銘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一個好笑的念頭,忙又叫住那店小二問道:“喂!你可是叫快嘴李二?”

那店小二一聽,笑道:“相公,您認識我呀!小的正叫快嘴呂二。可是小的從未看見過像相公您這樣俊逸英爽的人,大概您老是聽人說起吧!我……”他還想扯下去,但被李劍銘止住了。

李劍銘忖道:“這種人簡直不能惹,一扯上便沒有個完的,真是無奇不有,這兒也會有個快嘴呂二,哈哈,我真猜對了”

他在店夥的招呼下,走進了一間較為乾淨的房裡。

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忖道:“幸虧我也曾經吃過苦,否則這種房子怎能住得下去呢?”他脫去長袍,洗好臉,便開始用晚飯。

正當此時,店裡熙熙攘攘,人聲吵雜,車聲轔轔中,一大撥客人進來住店。

他清晰地聽到店夥招呼道:“達客爺,住店呀,本店有最好的上房……”

而那些人也是粗聲粗氣的吩咐著趟子手,搬這搬那的,好一會兒,方才較為安靜,大概東西已經放置好。

李劍銘從談話聲中依稀可以聽出是陝西的達源鏢行,走鏢到開封去,這時已交御了鏢貨,準備返回陝西。

李劍銘用完飯後,休息了一會兒,便坐在床上運功調息。

隔壁剛好住著那些鏢客,非常吵鬧,可是對他行功,並沒有多大影響。

此時他靈台空明,淨潔無物,周圍十丈之內,飛花落葉的輕微聲響,也難逃過他銳敏的聽覺。

隔壁那些鏢客大概已用完飯,聚在一起,聊起天來。

開頭盡是說些風花雪月之事,漸漸地話題便轉到此次走鏢途中所經的事情了。

首先一個粗大的聲音問道:“這次我們在榮陽縣城,聽說少林寺發生一件大事,你們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聲音道:“老王,你說的這事,現今江湖上,誰人不知,那人不曉啊?天下的武林中人那一個不震驚。像這種大事,你還以為只有你知道。”

那個被稱為老王的不服氣地問道:“你知道?那麼你且說說看,我倒要看你怎麼了不起。”

剛才說話的那人道:“我們鏢頭說,現在武林中,最受人尊敬的是宇內二聖了,他們都是神仙中人,且不去說他。你們知道在百年前是誰天下第一?哈哈,你們可不知道了吧,現在讓我慢慢的告訴你們……”

老王一聽,拉大了嗓子道:“見你的鬼,老鄭,我問你的是少林寺的事,你又扯上一百年前什麼天下第一的,我看你還是少吹牛罷。”

這時叫老鄭的那個,說道:“你知道什麼?若要把少林寺的事情說清楚,一定要提到那百年前的大事,你少嚕嗦,聽我慢慢說吧。一百年前,有一個叫歐嘯天的落星天魔,他可厲害著呢,當時少林、武當、華山、峨嵋……等各大宗派,沒有一個不被他鬧得烏煙瘴氣,甚至心驚膽寒,但他們又都沒有辦法對付他,因為他的武功實在太強了。”

“最後各派聯合起來,並邀請當時的天山神俠,和普陀山的紫竹神尼一起圍剿落星天魔。待到後來,才在泰山把他打傷,但還是被他跑掉,而各派卻死傷慘重,以至元氣久久不能恢復……”

“可是江湖上自此以後卻也平靜了一段很長的時間,然而好景不常,最近幾年來,又漸漸地不安起來。那武林三大堡的建立,使我們保鏢的,感到萬分頭痛,但不能不賣賬,不然,可得關門大吉”

說到這裡,他低聲道:“前些日子,銀麒堡裡,被雲龍一現大鬧一場,現在更是危機四伏,這事傳到江湖上,人人都是驚詫萬分,誰也不知那雲龍一現是何來頭,因為昆為派的掌門,已派弟子下山,堅決否認雲龍一現是崑崙弟子。那知此事尚使人迷糊不清,議論紛紛之際,少林寺忽傳出一樁更令天下震驚的事。”

“原來那百年前落星天魔的徒弟,自號落星追魂的,在前天晚上闖上少林,把少林監院四老中的慈雲大師首先擊斃,又連殺許多少林弟子。當時達摩院主持慈靜大師,見落星追魂武功高強,不能抵擋,乃排開那名聞天下最具威力的羅漢陣”此時那些鏢師驚得都啊出了聲,忙向這老鄭問結果。

老鄭得意的嚥了口唾沫,繼續說下去道:“那知那個落星追魂,竟無視於羅漢陣,僅僅幾十招,便把少林寺這天下第一陣給破了。據說這次少林派的弟子,死了四十多人—─武林中百年以來第一次的大殺劫將要開始了……”那些鏢頭聽得唏噓連連。

李劍銘在這邊聽了,心裡也是有點不舒服,他低頭又在沉思著自己所做的事是對或錯?

人本來就是如此,在事前很少多加考慮的,而往往在事後,卻時時的回憶,甚而經常反悔。

那些鏢客感慨了一陣子後,便又打開話閘子。

還是那個叫老王的開頭說道:“說到三大堡,我又想起一件事來,前些日子我們在洛寧經過時,向金龍堡送帖子,我就聽說他們少堡主俊郎君諸葛輝雄,要在最近舉行婚禮,難怪金龍堡裡喜氣洋洋,懸何結綵,熱鬧著呢!”

另一人接口道:“聽說三年前他從少林藝滿下山,回到堡裡,那時老堡主無影行空,為他舉行了一個大宴會,遍請各大鏢局及江湖上成名人物。小弟我真是榮幸之至,隨咱們鏢頭,帶著賀禮去慶祝,嚇!那可是我一生所僅見的大宴會了,真是那熱鬧之處可稱之為五花八門,官面堂皇──”

他話方說到這兒,已被另一個聲音叱住了,那人說:“去你的!老李,把‘官面堂皇’也給搬出來了,這怎可以用‘官面堂皇’來形容呢?我看你真是不……不術無學了”

李劍銘在這邊一聽肚子都笑痛了,他忖道:“我原先以為這人既懂得‘官面堂皇’不能用,總該肚子裡有點墨水,但那知他也是一樣的草包一個──”他想到這裡,隔壁的話又打斷了他的思維,因為已說到有關他的……

原先那說話的老李,一直在跟這人辯論著能夠用“官面堂皇”來形容,到後來竟快要吵起來,結果還是被人勸住了。

老李又繼續說下去道:“當時我一看那少堡主,真是又英俊,又瀟灑,因此他也贏得個俊郎君的綽號嚇嚇!說起來,這個綽號,可也是小弟我最先想到的,我正要說出來,那知武當靈木道長已搶先說了”

“當時那俊郎君可真是風頭大健了,好多的大閨女都飛著媚眼,向他示意,真他XX的豔福不淺。可是這小子卻心不在馬的,眼睛緊盯著一個站在堡主夫人身旁的丫頭身上,我眼睛不由隨著他的眼光也瞄了瞄,唉喲!我的媽呀!這小妞兒真是美極了,大眼睛,小嘴巴,長長的頭髮,尤其那嫩嫩的肌膚真是要命的白,那水汪汪的眼睛,更真是把我的魂也給勾掉……”他說到這裡嚥了一口垂涎……

其他的那些鏢客,也都向往似的發出讚歎之聲,誰也沒有笑他把這句“心不在焉”說成“心不在馬”了。

而李劍銘心裡更像拉緊了弓弦,緊張得透不過氣來,他忖道:“依這人所說,定是慧琴姐了!堡裡的其他的丫頭,沒有一個漂亮的,何況是站在堡主夫人旁邊,唉!希望不是才好”他緊張得下了地,走向牆壁邊,生恐聽得不清楚。

這時那老李又說道:“當時我就看出情形不對,現在果然給我猜得準準的,這次俊郎君要娶的那個媳婦兒,也就是那個叫春香的丫頭”他話一說到這裡便頓了頓。

這邊李劍銘聽得好象被雷殛一樣,他的思想已經停頓了。好像靈魂長了翅膀,遠遠的飛走了,只留下一個空的軀殼在這裡

他瞪大了眼,張開了嘴,呆呆地站在牆壁邊,好像木雕的菩薩,動也沒動一下。

好一會過去了,他方始嘴唇蠕動著,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最後他痛苦的吼道:“這不可能!”同時腳下用力一頓,地上登時留下一個兩寸多深的腳印。

他的聲音驚動了隔壁那些鏢師,其中一人吼道:“隔壁的在鬼叫些什麼,他XX的混帳。”

這話有如火上加油,李劍銘雙盾一軒,臉上殺氣騰騰,他開了房門,走到隔壁房門口,那門緊閉著。

他用手按在門上略一使力,“格登”一聲,裡面門閂已斷。

裡面鏢師喝道:“是誰?”

但是他們僅見一陣風聲颼然,便全身動彈不得,眼前一花,一個俊目含煞,神光懾人的少年書生,便出現面前,驚懼之下,都禁不住想叫了起來。

但他們話還未出口,便聽見一聲低喝,有如悶雷,震得耳豉發痛,驚悸之容,立時浮現臉際。

此時李劍銘喝問道:“剛才是誰開口罵人?”他一面喝問,一面反手虛虛一推,那扇門便自動的關閉起來。

那些鏢師張口結舌,面面相覦。

好一會兒,一個滿臉鬍髯的大漢方始開口吶吶道:“剛才是我不合一時未加考慮,得罪了少俠,尚請少俠原諒。”顯然這些鏢師被他的武藝所懾住了。

李劍銘聞言面色稍霽,他說道:“若非我還有事,今天就會要了你的命,現在你自己打自已兩個耳光,告誡你以後少多嘴。”他身形一幌,便把這個鏢師的穴道解開。

這鏢師是何等的老練,他心知碰上了煞星,所以躊躇了一下,便揮掌“拍拍”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此時他只怪自己倒黴。

李劍銘飛快的把其餘各人的穴道一一解開,然後開口問道:“你們剛才那個說知道金龍堡少堡主娶媳婦之事?”

一個矮瘦的鏢師說道:“這個是我從別處聽來的消息—─”

李劍銘心裡緊張地急急問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那鏢師答道:“是堡裡的一個侍女,叫做春香的”他話還沒說完,只見面前這個年青書生,眼中精光突射,頭髮急速的豎立,嚇得他把話給嚥下去,心中忖道:“乖乖我的娘呀!這倒底是誰?”

李劍銘立刻一斂心神,他的眼光回覆平常,頭髮也柔軟地垂下。

他說道:“今天之事你們誰也別傳出去,否則……你們看。”說著,左掌一伸,緩緩的向著桌子推去。

只見那桌子立時化成一片焦灰,空氣中洋溢了一股焦味,他們驚得魂飛魄散,神定目呆!

他重複說道:“不得向別人說,否則我落星追魂隨時可要你們的命。”說著,他眼睛一掃那些有如寒蟬的鏢師,便飄然出了門外,一陣風將門又給帶上。

這些鏢師此時雙腳一軟,仆倒地上,內中竟有一人連尿都嚇得流出來了,跌倒地上時,溼溼的褲子,粘得上面全是土灰……他們都慶幸自己逃過一次死難……

李劍銘飄身進得屋來,他的心裡一陣吶喊道:“我不相信,慧琴姐一定不會這樣,一定是他們迫她的。”

他想到了那段淒涼的日子,想到了她給予他的溫暖,想到了她的一言一笑,又想到了她那溫柔動人的風姿,他的淚珠,充滿了眼眶,他喃喃道:“我現在要趕去金龍堡,我要去問問她,我要問她是不是自願的。”

於是他一提皮囊,走到櫃檯上去,把它存在櫃上,又把那間房子包下兩天。

他重回到屋裡,換上一件青色長袍,把千手佛陀留下的易容藥,塗在臉上,然後將瓶子放回懷裡。

此時他已變成一箇中年人,這正是大關銀麒堡的雲龍一現,他將寶劍背好,竹杖斜插在腰裡。

他鎖好門,一個飛身,躍起六丈有餘,在空中略一轉折,穿出七丈開外,再兩個起落,已出了伊川縣城。

穹蒼裡幾點稀落的星星,點綴著寂寞的夜空。

風!輕輕的吹來,帶著一種清沁的氣息

雖然夜色涼如水,但他的血,卻沸騰著──

雖然晚上很寧靜,但他的心!卻洶湧著

他以最快的速度,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在淡淡的星光下,留下一條淡淡的影子於地上,然他的身體卻飄飛在空中。

真個快若脫弦之矢,疾如殞落之星,只有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吹過……

他毫不停田的奔跑了兩個多時辰,此時已隱約可以看見那片蒼鬱的松林,在星光下婆娑搖曳。

他一到松林邊,便放慢了腳步……

剛踏上那青石路,他停了下來,看看當日離別時,和公孫慧琴分手的地方。

他的思想又飄回兩年多以前的那個早上……

那是個多霧的清晨,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心裡充滿了離愁,一絲絲,一縷縷的,剪不斷,理還亂。

她低下頭來,輕吟著:“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幕當時別離的情景,重回他的腦際,他吟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漸漸他眼前模糊……

他心裡一陣憤恨,洶湧而起,他哼了一聲,雙掌齊揮,只聽一聲巨響—─十多株粗如人臂的巨松,從中而斷,有如山崩地裂似的,倒了下來……

巨聲中,一道灰影,沖天而起,直往遠處的金龍堡裡飛去,急如電閃。

李劍銘一近堡門,便見到裡面懸燈結彩,熱鬧非凡。

他使出輕功絕技,有如一陣風似的,便飄飛到後院了。

他躍到一個房間上,“倒掛珠簾”的向內觀看,只見裡面坐著一個俏佳人,正在對鏡顰著峨眉,手託香腮,不勝憂鬱,看來更是嬌柔動人。

他一見這正是他魂夢牽繫的慧琴姐,心裡一震,便待躍進屋裡見她。

但正當此時,門開處,進來一個盛裝的婦人,他一看正是堡主夫人,是以仍然掛在屋簷上。

這時公孫慧琴一見這盛裝婦人進來,連忙站了起來,脆生生的叫聲道:“媽!您這麼晚還沒睡呀?”

這中年婦人笑道:“喲!明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那能夠這早就睡?倒是你該陲了,不然明天沒有精神,身體怎受得了?”聲音慈祥之極。

公孫慧琴答道:“媽!謝謝您的關心,還是先去睡罷。”

堡主夫人道:“香兒,我倒不急於去陲,現在我心裡興奮得也睡不著覺──”

她說到這裡,便坐在椅上,示意公孫慧琴坐下後,便繼續道:“以前你進我們家時,我就開始疼愛你了,我總覺得你跟我們諸葛家有緣,我常常想,若是我有這樣個女兒該多好,又溫柔,又體貼”說到這裡,公孫慧琴嬌羞的叫了聲:“媽—─”她臉上好像羞意甚濃,紅暈滿頰。

李劍銘倒掛在屋簷上,竭力的壓制自己的感情,他叫著自己的名字道:“李劍銘!李劍錦,鎮定些……”

此時他看見公孫慧琴眼中竟射出一股狠毒的目光,身上竟是微微顫抖,他惑然不解的搖了搖頭。

他忖道:“琴姐的眼光竟是那麼明亮,難道她也學過武功不成?她現在為何會這樣?”

但目前他無法慢慢的推想。

堡主夫人繼續道:“我這可是真心話,就連我的老伴他也是很疼你,時常的誇獎你,哈哈,雄兒一回來,可就看上你了。”

“香兒,你要知道,他為了你,可辭退了好多的來提親的人,一心的等你答應他!當我曉得你已同意時,我真是太高興了,有了你這個媳婦,我們就能夠安心……”

她這些話像一根根的針,直射進李劍銘的心裡,他看見公孫慧琴低著坐在椅上,默默的不出聲。

他心中吶喊道:“李劍錦!你有沒有聽到?你有沒有看到她的表示?她遺棄了你!她已經忘記你了”

他一個翻身,站在院子裡,他的思緒有若怒吼著的大海,洶湧澎湃

又有若荒野裡的小羊,迷茫一片

他的心已被撕得粉碎辛酸、痛苦、失望、憤恨、羞辱……這許多許多的感情,一一泛上心頭,他只覺得一種窒息似的感覺,緊緊地束縛著他,壓制著他。

他喃喃道:“她忘記了我!她忘記了我”

他抬頭看看那黝黑的蒼穹,只見上面有著幾顆稀落的星星,正在眨著眼睛

彷彿星星也在訕笑著他,那微弱的星光,帶著諷刺的意味

他悽然忖道:“我的希望已經落空,我的美夢已經破碎,我的一切幸福已經像那天早晨的輕霧般飄散了……”

人生還有比美夢破碎了更痛苦嗎?還有比純真的戀情,變為空幻了更傷心嗎?

他咀嚼著愛的苦果,他嚐到了情的苦汁……

幸而他曾經服下“空青石乳”和“朱果”,而他修習的內功,又屬玄門正宗心法,故而很快地,他的心智便回覆過來了。

他望了望屋裡,此時已是漆黑一片。燈,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熄滅。

他望著那夜空裡稀疏的星星,仰天長嘯一聲,把心裡的怨氣,辛酸,痛苦……一股腦兒的發洩出去。

悠長而響亮的嘯聲,有如龍吟雲中,虎嘯山崗,激盪著平靜的空氣,也敲碎了岑寂的夜空。

嘯聲中,他振臂一躍,拔上了屋頂,飛也似的在屋頂上奔走著。

此時堡內萬燈齊明,鑼聲震天,幾條人影飛奔而來,喝叱之聲,此起彼落。

他一躍六丈,幾個起落,便已到議事廳上,把追趕他的人,遠遠拋在後面。

李劍銘方一縱起,便聽梆聲一響,無數疾矢飛箭,蜂湧射到,密密集集。

他在空中,四肢一縮一彈,體內真氣飛快地運轉一週,整個身子拔高兩丈,想避開射至的急矢。

但是他卻低估了這種箭的威力,他原以為升高八丈,巳不虞箭會射到,卻不料這些箭竟是一種特製的強弩所射出的,射程能達十丈之遠。

是以那些密密的箭網,仍然急速的射至。

雲龍一現一驚之下,立時大怒,他長嘯一聲,吐出濁氣,猛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身形急閃而下─—

迎著那密密的長箭,他張開兩手,緩緩的劃一大圓,探手一抓,兩手已經握住大把的長箭,而那些射到他身上的長箭,卻一觸到他那鼓起的長袍上,便滑落了……

他身形急速降落中,只見他雙手一揚,那些長箭電射而出,並且嘯嘯作響。

一聲聲的慘叫傳出,顯然那些弓箭手,已經中箭。

雲龍一現此時已經降落在屋脊上,他揚目一看,只見一道灰影電射而至,速度竟是快得驚人。

猶疑之間,風聲颼然,面前已然縱落一個全身灰色勁裝的中年人來。

此人面貌清瘦,身材修長,兩目炯炯有光,顯得甚是深沉,正是金龍堡主江湖上人稱無影行空諸葛明。

雲龍一現看到他那冷峭的目光,回想三年前堡中受盡折磨之事,心中恨意不由增濃,遂冷冷的盯了諸葛明一眼,鼻中哼了一聲。

諸葛明遠遠見到這個青衣人的輕功,心中便是一驚,因為他自己是以輕功揚名江湖,而有無影行空的綽號。

但他見這個進堡之人,輕功造詣竟然已至絕頂之境地,幸而為一陣箭雨給擋住,才能讓他趕上。

他身形尚未到達之前,便聽見自已堡中弓箭手紛紛慘叫之聲,他也沒有看清來人為何竟能躲過他堡中的追雲弩,而且還傷了人。

這時他看清來者是個中年人,臉上出奇的冷峻,毫無一絲表情,身穿青色長袍。

他心裡一震,暗道:“這不是最近在銀麒堡大鬧的雲龍一現嗎?”

於是,他開口問道:“尊駕可是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雙手一負,眼光睥睨的看了他一眼,又是冷哼一聲。

諸葛明臉上顏色一變,氣得兩手微微抖顫

此時數十條人影陸續躍了近來,站滿了屋頂。

一個勁裝青年,一聲喝叱道:“狂徒看掌!”他左掌一晃,右拳直擊,帶起一陣勁風,直撞站立不動的雲龍一現,這正是少林“一百零八招羅漢拳”中,一招絕招“佛法無邊”,其中可有三個變化,端的厲害異常。

諸葛明一見,急呼道:“雄兒!不可。”他身子一動,正想上前攔止。

那知這青年人一個雄偉的身子,已經猛然後跌,摔倒在屋上,壓碎了幾片瓦。

原來他使出一招“佛法無邊”右拳直搗,方待變化時,只見對方冷哼一聲,右手飛快一伸,便把這招“佛法無邊”封住。

他急忙收招,但已不及,直覺腕脈一緊,整個身子被摔了起來。

一股奇異的力量,將他全身砸得緊緊的,使他想要翻身雙腳著地,也都不能,硬是結結實實地摔在屋頂上。

他怔怔地望著那個青衣人,臉上一片羞紅,心裡泛起一種悲哀的感覺,他沒有力量爬起來,仍然躺在屋頂,但他並不知道,自己已是從鬼門關裡,打了一個轉回來的。

而此時青衣人心裡,卻也浮上了一種感覺,他忖道:“剛才若非是那老兒的叫聲,那我的殺手已經使出來了。唉!為什麼我又突然仁慈起來呢?這大概是我不忍慧琴姐,立刻就成了寡婦之故罷!”

他看了看諸葛輝雄想道:“這人就是慧琴姐的未婚夫,也就是搶去我的希望的人,我現在只要略一揚掌,那麼他就會死去,而慧琴姐也會回到我的懷裡”

想到這裡,另一個聲音喝道:“不!你不能這樣做,你這樣是毀滅了慧琴姐終身的幸福,而她又是你真心所愛的人,難道你能眼見她傷心哭泣,終身黯淡?”

他心裡紛亂的想著,良知與慾念在衝突著,終於他付道:“愛不是佔有,而是犧牲。讓你所愛的人,能享受到幸福,豈不也是一樣嗎?”這許多念頭在他心裡電光石火般一閃而過。

但他的臉上仍是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表倩顯露出來。

此時諸葛明已躍到俊郎君身邊,急急地問道:“雄兒!受傷了沒有?”語氣中充滿了關切和焦急。

俊郎君諸葛輝雄搖搖頭說道:“沒有!”他一個“鯉魚打挺”便翻了起來。

諸葛明安心的轉過身去,對著雲龍一現道:“尊駕夤夜降臨敝堡,尚請示知是何來意?”

雲龍一現仍是冷哼一聲沒有作答,但他心裡忖道:“是否我應該就走?”他看了堡裡,只見一片光亮,那些站在堡主背後的武林中人,都氣勢洶洶的望著他。

他對是否該走這一個問題尚未考慮清楚,但他剛才那一聲冷哼,已引起那些人的憤怒,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走了出來道:“尊駕既然來到金龍堡,想必身懷絕藝,小老兒不才到想領教尊駕幾手高招。”他聲音宏亮有力,顯得內功頗為精湛。

雲龍一現斜眼一瞥,輕視地搖搖頭。

老者一看,怒從心起,雙掌一引,便待出招。

突然一個體格矮胖,臉上生滿橫肉的壯漢上前道:“殺雞焉用牛刀,老爺子,您休息休息,這人衝著我們金龍堡而來,自應由我們接住。”

說完轉身又對雲龍一現道:“朋友!你照子可放亮點,這是什麼地方?可任你隨意闖進來,我看你乖乖替我向堡主道個歉,那你一條性命,還可留住……”他濃眉一揚,黃牙一滋,倒也有幾分狗威。

此人正是綽號癩皮狗的餘光明,他仗著跟堡主夫人有點遠親,靠著這種裙帶關係,爬上了總管的職位,對堡裡其他的人,也都仗勢欺凌,故而堡裡任何人都討厭他,只是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他此時仗著有諸葛明在後撐腰,所以想出這個大大的風頭,首先叫起陣來,他那曉得,這樣他無異將自己一個腳伸到鬼門關裡了。

雲龍一現見到是他,心中殺氣頓往上騰,再聽他說出這番話來,不由怒極反笑,仰天一個哈哈,笑聲直衝雲霄,那些窗格子,更被震得“格格”作響,群雄大驚失色,而餘光明更是心中忐忑,頓感不妙。

雲龍一現笑罷,對諸葛明說道:“這位想是貴堡總管,堡主真個教導有方,他竟能說出這番話來—─”他話猶未完.便已身形一幌,有如鬼魅般的閃到癩皮狗面前。

癩皮狗正在嚇得想要後退之際,只見眼前一花,他忙大喝一聲,一個坐馬式,“黑虎偷心”,握拳向前搗去。

雲龍一現冷笑一聲,右手一晃一抓,已自將他搗出的右臂抓住。

借著這一招之勢,便將癩皮狗穴道點上七處,長笑一聲,用力一摔。

癩皮狗一個身子,飛快地撞到諸葛明身上,慘嗥聲裡,諸葛明一把將他接住。

只見他臉上汗珠滴落,肌肉抽搐在一起,口中慘叫連連,臉上佈滿痛苦的表情。

諸葛明一看,知他已被雲龍一現點中了穴道,連忙伸手想替他解開時,那知手才碰到他的皮膚,他便慘嗥直叫。

雲龍一現冷冷道:“他已被我用獨門搜陰手法點了穴道,非至痛苦輾轉,慘叫七日之後,方會全身潰爛而死。”他這話是一字一字的說出,令人聽了不禁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諸葛明怒道:“尊駕如此殘忍,不怕激起公憤?”

雲龍一現道:“對付此種人,何須厚道?”

他頓了頓又道:“哼!今日我雲龍一現到這裡來,就是要清算舊帳,你們那一個敢架樑,就一概算上。”

他雙目一睜,怒視周圍諸人,目光有如電閃般直射入那些人的心底,有些人為他目光所懾,都低下頭來。

諸葛明付道:“我什麼時候惹上這個仇人?莫不是那次”他開口問道:“尊駕可是姓公孫?”

雲龍一現怔道:“什麼公孫不公孫的,你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無影行空諸葛明道:“那麼尊駕與敝堡有何仇恨?”他見對方目光懾人,知道難於對付,自己後援末到,正好用話拖延時間。

那些旁立群雄,見無影行空這等軟弱,心中都感憤然。

先前那個高大老者,此時忿然地站出來道:“尊駕武功縱然高強,但也用不著在此撒野,我散手金剛到要領教尊駕高招。”

他向諸葛明招呼了一聲,便單掌一立,左手撫肘,目光凝視著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語氣冷峻之極。

散手金剛氣極哈哈一聲道:“我敬手金剛高則彬,行走江湖三十多年來,尚沒有人敢如此藐視我,今天……”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散手金剛,出身少林俗家弟子,以一手小金剛散手的掌上功夫,打遍大江以南,尚無敵手。

是以威名得以歷久不墜,此次他是接到無影行空諸葛明的喜帖,趕來想喝杯喜酒,那料傍晚剛到,晚上便碰上這事。

他見到雲龍一現那種狂妄之態,簡直無視於天下武林人物,所以忍不住出來了。

且說雲龍一現見這老者如此激怒,心中不由有些不忍,他說道:“現在你既要架樑,那麼我就領教你幾招絕學,但我們預先說在前頭,我若在五招之內將你敗在手下,那時你可要即刻離開這裡”他因看這散手金剛目光善良,而且年紀那麼大了,所以想藉機放過他,才說出這個辦法來。

但是他的話方一出口,那些人登時紛紛譁然,而散手金剛更是氣得全身發抖,他囁囁的蠕動著嘴唇,好久方始迸出一個字來道:“好!”

說完右腳一滑,欺近雲龍一現面前,大喝一聲道:“看招!”聲音中,他雙掌已挾著渾厚的掌勁,直劈過去,其勢威猛無儔。

雲龍一現一聲輕哼,身子一個旋轉,像風車樣的轉到散手金剛背後,同時口中數道:

“第一招!”

散手金剛一招方出,已不見敵影,連忙一收掌力,大喝一聲,身子一個橫轉,右腳後撤,整個狂風暴雨似的掌勁,向後掃到,他那魁梧的身子,硬硬的扭了過來,已成了一個弧形。

這正是小金剛散手中的“回馬託山”,其威力足可開山劈石。

雲龍一現見他變招快速,氣勢驚人,心中暗贊聲道:“外門功夫,他可已到絕頂了。”

他心中在想,身子可毫不怠慢,虛按一掌,借著來掌掌力,把身子飛起兩丈多高,已避開那排山倒海的掌風。

在空中,他迴旋了一圈,叫道:“第二招!”語聲中,他已降落在離散手金剛五尺之外。

散手金剛見他飛在空中,尚能吐氣開聲,不禁駭然,他穩著勢子,一見雲龍一現降落在地,即右腿一抬,斜斜踏去,借勢中,身形飛起五尺。

右掌一橫,左拳作“沖天炮”式,向著雲龍一現下顎打去。

雲龍一現仍不還招,他身於向後一仰,“金鯉倒穿波”,倒穿出三尺之外,一面口中叫道:“第三招!”

那知他一個身子還未站起,散手金剛便已跟進,右掌斜斜一摔,左拳向下一壓,分打雲龍一現胸部、小腹兩處,端的是快速凌厲。

雲龍一現那會被對方打上,只見他在急忙中,右手撐地,身子橫橫的打個轉,便輕易地將來招讓過,他叫道:“第四招啦!”

散手金剛此時面色鐵青,他喝道:“盡是躲避,算什麼功夫。”喝聲未斷,他踏步向前,傾全身之勁,雙拳直撞,其勢更甚於前面四招。

雲龍一現說聲:“好!”

他將右手長袍向前輕拂,朝著那股甚於山崩的兇猛拳風迎去,其勢從容。

沒有看見什麼威勢,也沒有聽見什麼聲響。

此時旁人都睜大了眼睛,連氣也不敢大喘,盯住他們的決鬥。

彷彿兩人的掌力,膠住了一會,散手金剛突然臉上一紅,說了聲:“罷了!罷了!”他向無影行空諸葛明拱一拱手,便頭也不回的躍出二丈之外,幾個起落,消失在堡門外。

雲龍一現也將袖袍輕輕垂下,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兩眼盯住了諸葛明。

群雄都被攪得莫名其妙的,不明白其所以然。

原來剛才散手金剛盡出全身功力,以小金剛散手的剛猛掌力,向前撞去。

他掌勢方出,便覺一股陰柔之力,包了上來,而他的這股掌力便有若泥牛入海,只覺所到之處,輕飄飄的毫無著力之處。

他登時心中大驚,忙將掌力收回,但是隻覺得雙掌已被粘住,根本動彈不得。

他抬頭一看,見雲龍一現僅右袖虛揮,而臉上竟帶著笑容,那笑容裡並沒有絲毫譏諷之意,只是一片誠懇和善意。

他到此方知這雲龍一現的一身功夫,已至爐火純青的絕頂地步,因此不禁駭然色變。

僅一剎那間,他便覺束縛一疏,於是他飛快地收回雙掌,再也無顏留在這裡了。

他方一走,那諸葛明笑道:“尊駕好深的流雲飛袖絕技。”

雲龍一現冷笑道:“流雲飛鈾?這是流雲飛袖嗎?”

他哈哈一笑後,倏地一沉面容道:“今天我雲龍一現可要大開殺戒,就拿你先來試招罷!”他心中那些鬱積的憤恨,愈來愈濃,差不多要使他窒息。

他心情一陣陣的激動,腦子裡除了殺!殺!殺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意念了。

那些人被他這種狂妄的態度激怒了,此時紛紛抽出兵器,喝叱聲中,一個手拿長劍的年青人走了上來,他道:“朋友,你這樣豈非太狂了……”

雲龍一現身裡熱血翻騰,臉色變為通紅,眼中精光四射,竟把這青年人的話給嚇回去了。

他對著這年輕人吼道:“回去!不要來送死。”

因為他自覺此時必須發洩一頓,方才能使心情輕鬆,而他又不忍這人如此年青便喪身自己掌下,所以才叱之離開。

但這青年劍客正是甫入江湖的華山弟子,他怒道:“我華山劍客王靖,豈是怕你?”喝聲中,長劍一領,左手一揚,一道青光射到雲龍一現胸前“幽門穴”,招式快捷。

雲龍一現聽他報名王靖,腦中飛快地一轉,再仔細一瞧,正是自己三年前上華山時,被他叱下山的年青人。

登時舊仇新恨俱被勾起,不由冷笑一聲道:“來得好。”

僅見他身形一側,右肘一橫,便將來勢封住,緊接著右手五指箕張,抓向來劍,招式有若電閃。

華山劍客王靖只覺虎口一麻,長劍便已離手,他大驚之下連忙滑後兩步,左拳橫置胸前,右拳擋在面門,這正是“伏虎拳”中的第二招“虎威凜凜”。

雲龍一現見他擺出這個架式,他冷哼一聲,倒拿著那枝長劍,手腕一振,“嗆啷”一聲,長劍已折斷為三截,掉在地上。

他身形一晃,右掌飛快地使出一招,朝王靖當胸擊去,招式快捷,但看來輕飄飄的毫無勁力。

王靖一看來招,心中大驚,他慌忙使出“伏虎拳”中第四招“黑虎探爪”,想擋住來勢。

那知對方巧妙地躍起兩尺,原式不變的,便將他這招“黑虎探爪”破去,他來不及變招,就已中拳倒地。

華山劍客王靖滿嘴鮮血向外汨汨地流出,但他仍然掙扎著問道:“你這招……是‘虎……嘯……山……林’?”他見到雲龍一現點了點頭,方才眼睛一閉,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原來雲龍一現使出的這招“虎嘯山林”﹂,正是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拳”中的一招,但被他上移兩尺,便奧妙地增加了很大的威力,而將本是破解這招“虎嘯山林”的“黑虎探爪”反給破去了。

所以華山劍客王靖將死之際,仍不能瞑目,非要問清了,方始閉目而亡。

雲龍一現此時眼中煞光畢露,雙袖一揮,騰空飛起四丈多高,身在空中,四肢一張,撲向無影行空諸葛明,神威凜凜,有若天神臨凡。

無影行空頓見一陣凌厲的風聲,巳先他而至,忙一提真氣,躍開三丈外地上,雙掌一交,仰首凝視空中。

那知雲龍一現身形在空中一頓,然後四肢一縮一彈,又美妙地轉了個彎,撲向諸葛明。

諸葛明一見大驚道:“你可是崑崙弟子,這是雲龍大八式呀!”

雲龍一現長嘯一聲,在諸葛明頭上盤旋了兩匝,便張開了四肢,罩向諸葛明。

諸葛明只見眼前無數掌影、腿影,指向自己全身每一個穴道。

他連忙身形一矮,將長劍拔出,飛快地刺出一劍。劍尖抖顫著,幻化出無數個光影,抵住罩下的雲龍一現。

雲龍一現在空中,見到他臉色突地莊重起來,長劍僅一揮,頓覺眼前一花,盡是白閃閃的劍光,已將諸葛明的身子給裹住了。

他喝道:“好!”

登時只見他身於一轉一折,已飄了開去,離開諸葛明五步之遙,凝視著諸葛明。

此時人群中,突有人驚呼道:“這是崆峒伏魔劍法!”

雲龍一現一聽之下,想起了在中條山,群雄圍攻巧手追魂的往事。

他彷佛看到了父親吃力的閃躲著敵人出擊,臉上盡是鮮血,身上盡是傷痕……而那些人中有著崆峒派的在內,當然一定有使出伏魔劍法……

他長吟一聲,眼中已現溼潤

低下了頭,他默默的祈禱一下,便拔出了長劍,一個飛身躍到諸葛明面前,長劍斜出一招,抖出一片光影,罩住對方“天突”、“承漿”、“晴明”三大穴。

他這撤劍、飛身、出招,可是一氣呵成,毫無拖泥帶水之感。

無影行空見來招有如電掣,飛快的便刺到自己面門要穴,連忙長劍一引將來招封住,劍尖斜點,已招呼到對方手臂之“曲池”穴上。

雲龍一現身子一晃,長劍收回,走偏鋒犀利的剌出一劍,一縷劍光直奔對方右脅。

他默禱道:“爸,我一定要用你的‘追魂十二巧打’來把‘伏魔劍法’給破掉。”

無影行空一豎長劍,飛快地一封,便又將對方來招封住……

他們這一交上手,轉瞬已十招過去。

雲龍一現劍走偏鋒,仗著他的輕功,滿場遊走,迅捷出招,而又很快地收招。

而諸葛明則是大開大合,貌相莊嚴端正,但是因他本性不正,心術太差,故無以駕馭此等純正大方之劍招,使出時,總會被雲龍一現給逼得回劍自保—─此時雲龍一現怒吼一聲,身子滑近,飛快地長劍伸出,刷!刷!刷的連環三招,剌向諸葛明。

他劍上貫注了真力,刺出之時,劃開了空氣,發出“嗤嗤”之聲,而且劍上光芒伸縮不定……

諸葛明將手中長劍,使出一招“道高魔消”,劍光排出兩層劍幕,緊緊砸住自己。

但是由雲龍一現劍上湧出的如山劍氣,卻使他身形抵擋不住,只聽“噗!”“噗!”

“噗!”三聲內力相撞之聲,諸葛明已退出了四尺之外。

此時,只見雲龍一現躍起二丈,長劍急削,一連使出“魂飛魄散”、“魄落九淵”、“魅影幢幢”等三大招,每招三式,一共九式,有如狂風掃落葉似的,一片漫天劍影罩向諸葛明。

諸葛明神智方定,便見眼前一片劍光,大驚之下,他只得又使比那招“道高魔消”來,把自己一個身子,藏在密密劍幕之內。

雲龍一現使到第三連環招“魅影幢幢”時,他大喝一聲道:“撒劍!”

應聲裡,一溜白光飛上半空,遠遠的掉落在三丈之外。

諸葛明一怔之下,急忙一掠身子,躍起空中—─正當此時一聲有如悶雷似的大喝從堡後傳來,一個灰色人影掣電樣的飛馳而來。

諸葛明一見喜道:“師叔祖快……”

他的話猶未說完,已被一把長劍當胸剌穿,在空中慘嗥一聲,便急速的墜落在地上,仰天摔倒著,那把長劍整支剌穿他的胸背,鮮血汨汨流出……

原來雲龍一現在他躍起時,便反身一招“無常倒頭”,將長劍脫手拋去,挾著悠悠風聲,直奔諸葛明。

而諸葛明卻因見到那飛奔而來的人,心中一陣欣喜,以致耳目失靈,待他覺出風聲時,便已來不及,被長劍透體而過,叫都未叫一聲,便死去了。

群雄大驚,立即紛紛躍到諸葛明屍體旁,俊郎君更哭倒在地,慘呼道:“爸爸……”

此時那飛馳而來的灰色人影,早就看到諸葛明被飛劍剌穿,他大叫一聲,有如裂帛,自七八丈之外,僅一個起落,便躍到雲龍一現頭頂。

他雙掌一合,一個身子挾著有如山崩的猛厲氣勁下壓。

雲龍一現飛劍方出,見諸葛明倒地後,他的思緒便好像暫時停頓了,因為他畢竟是用了他父親的生前絕技,來打敗了崆峒鎮山的絕藝“伏魔劍法”,所以他怔在那裡,似是在告慰亡父之靈,又似是得意於自己絕藝。

這個時候,他根木沒有覺察到周圍的其他各人,但當風聲壓體時,他本能地驚覺過來了。

他抬頭一看,只見繽紛的掌影,挾著如山的氣勁已將壓到。

急忙中,他雙腿一蹲,右臂一掄一擊,五指合併,以臂作劍,斜斜的向上一指。

只見那如山的氣勁,紛紛的滑開向兩邊,打在地上,揚起一片飛沙走石,挾著一大聲的巨響。

那躍在空中之人,似是大受驚恐,他急忙飄身六尺之外,對著雲龍一現囁囁道:“你可是中原神君費前輩之徒?”

原來雲龍一現剛才使出的那招“劍定中原”,乃百年前中原神君費千雲的絕招之一,能夠破解萬斤的掌力。

這中原神君較落星天魔還大幾歲,當年他威震華夏,名揚四海,超越各大宗派之上,獨樹一幟。

要知那時各大宗派之奇功秘笈還未完全散失,聲威正在如日當空,而中原神君竟能夠有如此的聲名,自有其獨到之處。

他以一套具有無上威力的劍法,闖得箇中原神君的赫赫威名。

但是在落星天魔上少林前的數年裡,他突然消聲斂影,自此江湖上不復見到他,連他的那套無名劍法,也都失傳了。

灰衣人為崆峒派碩果獨存的長老,當年他參與圍剿落星天魔,被歐嘯天將左腿斬斷,自此他即自號“殘悟子”。

其後他返回崆峒潛修本門絕藝,數十年未曾下山一步。此次他到飛龍堡來玩玩,因他好靜,故諸葛明將他遠遠的安置在堡後一間傍山的靜室居住。

是以他直至剛才聽到堡丁的通知,方連忙趕來,恰巧見到雲龍一現使出這招“劍定中原”,識得乃是中原神君之絕招,大驚之下連忙追問。

雲龍一現在急忙中使出這招“劍定中原”之勢,乃“追魂十二巧打”劍訣中,另外所附的一招,他自己也不知其來源何自。

故而被來人一問,他不由莫明其妙地反問道:“什麼中原神君?你少嚕嗦!”

他見來人是個五短身材,滿頭銀白色的亂髮,五官擠在一堆,臉色又是焦黃一片,甚是醜惡,身穿著灰色大褂,身形略向左傾,再往下一看,來人左腿竟是晃盪蕩的,只有一根鋼棒,露出褲腳之外。

此時來人聽雲龍一現如此說,他氣得哇哇亂叫,吼道:“好啊!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今天我殘梧子不將你碎屍萬段,難消心頭……”

他話未說完,突見俊郎君手拿長劍,飛撲向雲龍一現,叫道:“還命來!”聲音慘厲之極。

周圍群雄也都紛紛抽出兵器,蜂湧而上,圍攻雲龍一現。頓時刀光劍影,叉飛鏟舞,無數的兵器盡往雲龍一現身上招呼。

雲龍一現灰眉一軒,仰天一聲長嘯,嘯聲中,他一轉身子,雙掌一推,在無數掌劍影下,挾著一股狂飈,向前撞去,那股氣勁,隨著飛快轉動的身子,向四方八面激盪而去,撞向那些圍上前來的群雄。

殘梧子一見俊郎君帶憤撲上,心知不妙,連忙大喝一聲道:“住手!”

同時一頓腳,正想上前攔止,那知身形尚未躍起,即已聽到一聲霹靂巨響,爆起場中。

巨響聲中,只見數十條人影紛紛朝後跌了開去,慘叫之聲連續不絕地震盪著空氣。

這是多麼慘酷的一個場面呀!那些人有的折了臂,有的斷了腿,有的已經死去,有的還在奄奄一息地呻吟著,只有一個人昂然地站在那兒,他雲龍一現。

殘梧子見到地上的鮮血,幾乎匯成小河流。他暴喝一聲道:“小子,你好殘忍!”

聲音甫落,身形已一躍而上,同時雙掌一揚,便向雲龍一現劈去。

雲龍一現此時眼中精光頓斂,他飄身丈外,躲開殘梧子這一招,說道:“你不要迫我再出手,你不要迫我”顯然他心裡很是內疚……

殘梧子一招落空,不由分說,一點右足,斜飛起兩丈,撲到雲龍一現面前。

雲龍一現耳聽堡裡哭叫之聲陣陣傳來,他嘆了一聲,灰眉皺起,右手一提袍角,雙足一頓,飛身躍出六丈開外,將殘梧子拋在後面。

接著幾個起落,他已飛身出堡,那些飛射而來的長箭,在他背後無力地墜落去……

蒼穹佈滿密密的烏雲,將僅有的幾顆殘星,也都掩住了,好像那些小精靈不忍見凡間這些慘事……

堡外的河水還是靜靜的流著,潺潺的流水聲,沒有絲毫變動。

但在堡裡,那些屍體,映著高掛的彩燈,顯得極端的不協調,簡直是一大諷剌……

哭聲夾雜著遠處夜梟的幾聲嘯叫,使黑夜更顯得悽慘了………

※※※

太陽已經高高的掛在天上,陽光熱烘烘的投射在大地的每個角落。

在伊川縣城,一個店號叫福源的客棧裡,靠著東面的一間客房,太陽也鑽進了窗戶,灑在床上……

床上一個人蜷曲在白色的被窩裡,這時大概熱得忍受不住,只見被裡的人,盡在翻來翻去,間或傳出陣陣的哼聲嘆氣,也許他還沒有睡好……

但是,我告訴你,我的猜測是錯了……

你沒有聽見他在喃喃的說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唉!還有什麼值得追憶的,愛的花朵已經枯萎……我只留下了滿腔的仇恨……”

啊!原來他是失戀了至少,他自己認為是已經被他所愛的人拋棄了。

你認為他可憐嗎?是不是值得你的憐憫?但我告訴你,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你沒聽見他翻過身後又說道:“……回顧前塵如夢……那些往事對我就好像是陰暗的天空裡,偶現的一絲彩雲,它本來就是空幻,那麼就讓它歸於空幻吧!”

“在我前面的道路,是那樣地坎坷不平。我尚有那麼多的責任未了,我必須忘掉這場夢,我必須像輕霧被微風吹開一樣,把它從我的記憶裡吹開,讓我的心版上重新歸於空白……”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將被子重重的一摔,摔在床尾,好像是想把一切憂煩給摔開似的。

他一面穿衣,一面忖道:“現在距離與丐幫幫主的約會,還有十幾天,我不若上洛陽去,觀賞一下那裡的風光,也許能夠使心情舒暢舒暢,讓這場夢的影子,在我腦中褪去……”

但是,他真能夠忘記他初戀的情人嗎?真能夠使她的影子,從他腦中褪去嗎?

我想說:“如果你能夠把你初戀的情人,完全忘記的話,那麼他也能夠。”

而我不願說:“他一定可以忘掉她,同樣的,你也可以忘掉你的初戀的情人。”

現在,我們不要多廢話,且慢慢的看下去吧!

他摸了摸臉,忖道:“這兩天來,我一直都躺在床上,連什麼都懶得動,易容藥也都忘記洗掉,臉上怪不得難過得很。”

所以他掏出了幾個五顏六色的瓶子來,從裡面找出個白色的瓶子,抹出一些藥膏,在臉上擦了幾下,就著臉盆裡的冷水,洗起臉來。

待他抬起頭來,已又變成一個劍眉星目,朱唇膽鼻,風度翩翩的少年書生了,真個是潘安再世,宋玉重生。

他將那件青色長袍摺好,放在衣囊裡,又把一切東西收拾好,便呼喚著店小二。

應聲而入的正是那個叫快嘴呂二的店夥,他方一進門,還沒有看李劍銘,便說道:“相公,您可是要牛肉泡鏌鏌,外加二兩高梁,一盤炒……”他抬頭看見李劍銘已經整好衣冠,手提行囊時,方始急忙將話剎住,但已衝口而出地,說了這麼多的話了。

他此時覺得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地乾笑了笑,對李劍銘打個拱道:“相公,您可是要走了?”這次真是難得之至,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李劍銘扳著臉道:“你看我這樣子可是要走了?快替我把馬備好,我馬上出去結賬去。”

快嘴呂二咧著嘴,尷尬的笑了笑,連連道:“是!是!我就去……”

他出了門,嘟起嘴,喃喃道:“你這幾天都是牛肉泡鏌鏌,外加二兩酒,一個炒腰花……誰曉得你現在要走……”他低聲埋怨著而去。

李劍銘隨後提起行囊走出了房門,結好賬後,走到客棧門口,便見到怏嘴呂二,哈著腰的對他說道:“相公,你請上馬。”

李劍銘見他那付樣子,他一笑,便待上馬—─快嘴呂二迎上來討好道:“相公,您的行囊好大,不方便吧,待小的替您拿著,您好上馬。”

李劍銘笑道:“你拿得動?”

快嘴呂二聞言拍拍胸膛道:“相公您拿得動的東西,小的不會拿不動的,小的替您提上馬。”說著,他伸手來接。

李劍銘見此人如此滑稽,他存心要著呂二出醜,所以便將行囊交給他。

快嘴呂二伸手一接,那知他原以為只要輕輕一提便提起的行囊,此時到了他的手上,便滿不是那麼回事。

他一接之下,登時雙手一沉,那個行囊便“澎”的一聲,摔在地上了。

束口的繩子一鬆,從裡面滾出了大堆金元寶,金葉子來……

快嘴呂二一見,瞪大了兩眼,張開了闊嘴巴,口水硬是往外流,他心裡驚道:“乖乖,我的祖奶奶,這麼多的金子,我長到現在還沒有看見過”

此時李劍銘叱道:“還不趕快檢起來,站在這兒發呆幹什麼?”

怏嘴呂二一聽,連忙用他那抖動的手,將地上那些金子,一一檢起放回行囊裡,他眼睛往裡一瞟,見到裡面滿滿的都是黃澄澄的金子,他舌頭伸了出來,就收不回去了。

此時有些路人圍了上來,個個都露出了貪饞的目光,但他們一見李劍銘氣勢雍容,風度高責,好像是官宦之人,是以都不敢打壞主意。

李劍銘冷眼旁觀,只見人群中,兩個勁裝大漢,鼠目骨碌碌的亂轉,顯然不懷好意,他心中冷笑道:“只要你想打我的主意,哼!那你就不要活命了。”

這時呂二已經把金子統統拾起放回行囊裡,笑著對李劍銘說道:“相公,您的行囊好重……”

李劍銘搖搖手示意呂二不要再說下去,他從囊中掏出一小塊,足足有三兩重的金子交給呂二道:“你拿去買酒喝吧!”

快嘴呂二登時把眼睛睜得比牛眼還大,他結舌的說道:“相公,這……這是……賞……

給……小的……”

李劍銘上了馬,笑著點點頭道:“是給你的,你儘管花用吧。”說罷;他馳馬走了。

快嘴呂二“噗通”一聲,雙膝跪了下來,“澎”!“澎”!“澎”!的叩了三個響頭。

待他抬起頭來,額頭已盡是土灰,一個大包包也高高鼓起,他咧著嘴,自言自語道:

“前兩天我請袁半仙算命時,他說我旬日之內,必發大財,啊喲我的媽,他算的真靈,才兩天就應驗了。”他抓著金子放在嘴邊,連連親吻,一見人靠近來,忙把它放在懷裡,飛快地溜進店裡。

且說李劍銘一拉韁繩,縱馬直出北門,一路跑來,只見山色已漸成蒼黃,田裡的麥穗,也結得滿滿的一片金黃。

他忖道:“秋天又將來到了—─”

於是以往的秋天的情景,又泛上了他的腦際,在他的記憶裡,最愉快的一個秋天,該是和慧琴姐一同渡過的。

在金龍堡後的山谷裡,植有許多楓樹,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紅葉,有如火樣的,燃起了他的心裡愛的火焰,自此他開始有了笑容,有了希望,也有了一連串金色燦爛的夢。

他記得他們在楓林谷裡追逐嬉戲,或者摘下兩片又紅又大的丹葉,他默默的把一片交給她,同時他也把他自己的心一併交給她,而她更是含笑溫柔地接了過去,深情地盯了他一眼,那眼裡所包含的感情,使他的眼睛都溼潤了—─那是喜悅的淚,那是感動的淚……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又開始溼潤了但這是悲哀的眼淚,因為他的心已經碎了。

馬緩緩地前進著,踏著平穩的步子,馬蹄有規律的敲在地上,蹄聲也規律的響起,有如催眠似的,將他的思緒又帶回到那個燦爛的秋天裡

他記得有時躺在山坡上,望著那藍天悠悠的白雲,望著那遠遠的山頂……

然後—─

他們同時回頭彼此深深的注視著對方,接著一聲銀鈴似的巧笑,像長著翅膀的白鵠,飛向山谷裡……

他那時輕聲吟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時他在馬上搖搖頭說道:“……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唉!我又怎麼啦!說著不要想到她,不要想到以前那些往事,但僅這麼一會兒,便又忘了,我以後絕不再想她!”他發誓道。

他抬起頭看著這條官道,竟無半點行人的蹤影,只有偶而一陣風吹來,揚起一片黃灰……

他將視線移注向這條彎曲的官道盡頭,又是淒涼,又是振奮的吟道:“……單騎走遍天涯路,落星追魂天下寒……”

正當此時,一聲急驟的銀鈴笑聲,自他耳邊響起,馬蹄聲裡,帶起一片灰塵,撲向他身上,他皺了皺眉,揚目一看─—

只見一個紅色的影子,騎在黑馬上,飛快的馳去,他隱約可聽到那馬上的人笑道:“書呆子……”聲音悅耳動聽。

但他卻恨恨的說道:“呸!女人!”

他用袖子拍拍身上的灰塵,兩腿輕輕一夾,白馬便灑開四蹄向前奔去。

驀地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已見兩騎快馬從他身旁飛馳而過,馬上兩個勁裝大漢,回頭對著他嘿嘿一聲冷笑……

他心中忖道:“果然這些有眼無珠的小子來了,哼!”

於是他控著白馬,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馳去。

僅一會兒,他便進了一個小鎮甸。

此時,日影已漸移正中,他緩緩的騎著馬,在這不算寬的街道上行著,他兩目溜覽了一下兩旁的店鋪。

微微的清風,送來了一陣肉酒香味,直撲入他的鼻端,登時五腑六髒都不舒服起來,他忖道:“這兩天我盡是以酒澆愁,也沒吃過什麼好的飯菜了,我還是到館子裡好好的吃一頓—─”他揉了揉肚子,這樣的想著。

於是他便循著這股香氣的來處走去

僅轉了一個彎便看見了一個酒帘子高掛在柱子上晃來晃去,樓上一塊金字的大招牌,上寫著“太白酒樓”。

他到了酒樓前,見欄杆上已經繫了幾匹馬,其中有那匹在官道所見的黑馬。

他躊躇了一下道:“我還是進去吧!怕她怎的,我倒要看看這女人有什麼花樣,反正不理她就是了。”於是他坦然的下了馬。

店小二一看是一個高貴的公子,他忙不迭地哈著腰堆著笑道:“公子,您請進,我們樓上有雅座,包您滿意—─”

因為那時讀書人都講究的是琴棋書劍,所以差不多每個讀書相公都帶著一支長劍,以示文武雙全之意。

李劍銘風度高貴,舉止雍容,端的是個濁世的隹公子,雖然他脅下也掛了支長劍,但文雅的樣子,總像個讀書人,是以夥計這樣稱呼他。

李劍銘點了點頭,跟著店小二走上樓去。

一聽到樓梯聲,便有些人溜眼往這邊瞧瞧,但他們登時怔在那裡,心中驚呼道:“這公子好一表人才,真個是貌賽潘安,容蓋宋玉,真個不知那家大閨女有福了……”

此時酒樓上一片靜寂,酒保對李劍銘道:“相公,您請這邊來—─”

李劍銘聞聲走到那邊桌子前,坐好之後,方一抬頭,忽地看見兩道銳利的眼光瞟了過來。

四目一接,他立即就看清楚那個少女的蠻橫了。

只見那少女眉如春黛,膚如凝脂,手如柔荑,巧笑間露出那猶如編貝的玉齒,更美的還是面頰上兩個淺淺的小酒窩,笑靨真個比花更美。

他的視線略一下移,便見到那少女細細的柳腰,和小巧的蠻靴,他急忙收回視線,忖道:“這女人美是美,但全身一片紅,看來火辣辣的……”

他旋即啞然失笑忖道:“管人家美不美?反正我不願再陷入這種陷阱裡。”

於是他嘴角上浮現出一個傲然的表情,看都不再看那女人一眼,便自點起菜來。

少女一見他這付傲然的樣子,氣得蛾眉倒豎,小蠻靴重重的頓了一下,頭也掉了過去,那黑色的如雲秀髮,一拋一摔,拋到她肩上,她狠狠的一掠,頭髮又回到背後。

李劍銘假裝沒有看見,他打量了這酒樓的雅座一下,只見這兒皆是紫檀木的桌椅,硃紅的欄干,雕花的明窗,樓座四角還擺著翠綠的盆景,真個雅緻異常。

這時酒保已將他所叫的酒菜拿上來,替他一一擺在桌上,一面笑著說:“公子,您嚐嚐我們這太白老店的酒菜,包管不比京都的差。我們這太白老店開了二百多年,遠近無人不知我們這太白酒樓是當年李太白在這兒喝過酒的……”他胡謅亂扯的說著。

李劍銘一聽,愕然道:“慢著!你說這酒樓開了二百多年了,那青蓮居士仙去距離現在最少有四百多年了,怎麼會在你這兒喝過酒呢?”

他這話一出,那些酒客一聽都禁不住大笑起來,有的還笑得把吃在嘴裡的酒菜都噴出來了。

那個少女也是用手絹兒掩住了嘴,嗤嗤地笑個不停,她看見眾人看她,忙又眼睛一瞪,蛾眉豎起,兇霸霸的一拍桌子,登時嚇得那些食客趕快回過頭去。

而那酒保一覺失言,早就一溜煙的下樓去了。

李劍銘端起酒喝了一口,又挾了一筷子菜,忖道:“這兒的酒菜到也確實不錯。”

他自顧自的用著酒菜,但他覺察到有兩道眼光瞄了過來。

他對那目光根本不加理會,只慢慢的自己用餐。

正當此時,樓下一陣喧嚷,夾著馬嘶聲,傳了上來。

李劍銘一聽,正是他的白馬嘶叫之聲,連忙放下筷子,趕下樓去。

只見剛才在路上見到的那兩個勁裝大漢,正在拉著他那匹白馬,要動手搜他的行囊。

地上躺著兩個店夥,好像被毆傷,正在哼哼的叫痛,爬都爬不起來。

旁邊圍住許多人,但都眼睜睜看著,不敢上前制止。

李劍銘此時裝作惶惶恐恐的樣子奔了上去,對大漢說道:“光天化日之下,汝等竟敢行劫,難道沒有王法的嗎?你們速速給我住手,否則交官嚴辨,那時就悔之晚矣!”他酸氣沖天的,說了這一大篇話。

那大漢一聽,獰笑道:“王法?老子眼裡這個就是王法。”他提起了明晃晃的鋼刀恐嚇著道:“小子你乖乖的把金子獻出來,我九頭鳥還可饒你一條小命,否則哼………像這麼一刀兩斷……”

李劍銘心裡道:“我看你這簡直是老虎頭上拍蒼蠅,閻王嘴上拔鬍子,你只敢動我一下,不叫你橫屍在地,那我也不叫落星追魂了。”

他心中雖這樣想,但他嘴上卻說道:“你真的不怕王法?那我也不怕你的鋼刀。”

他說著,走到那另一個正在解行囊的大漢身旁,叫道:“你跟我住手!”

這個大漢回頭一看,見是李劍銘,他單刀猛的一劈吼道:“你要找死啊!”

眾人眼見明晃晃的單刀已快劈到這個年青相公頭上了,都禁不住驚叫了一聲。

有些還閉上了眼睛,不忍見這麼一個俊俏的公子,橫屍倒地的慘狀。

那知這時—─

那大漢狂嗥一聲,拋下單刀,抱住頭在地上打滾,他眼中插著一根竹筷,鮮血一滴滴的流出,臉上頓成一片紅色了。

眾人愕然地瞧著他,不知是怎麼回事,那九頭鳥一楞,即一晃單刀便往李劍銘身上劈去—─

此時只聽一聲喝叱,從樓上飛下一朵紅雲。

接著“嗆啷”一聲,九頭鳥手上那柄鋼刀,已經摔落在地上。

眾人眼前一花,一個滿身紅裝的俏佳人,已站在場中。

只見她紅唇上翹,倒豎峨眉,兩手叉在腰上,秀眼瞪著九頭鳥道:“好大膽的賊子,在你姑奶奶面前,還敢猖狂,你不要狗命了。”

九頭鳥大吼一聲,撲了上來,一招“毒蛇出洞”,右拳直往少女當胸搗去。

少女臉上一紅,叱道:“狂徒!找死。”

她身子輕輕一轉,便已轉到九頭鳥背後,蓮足一抬,九頭鳥一個身子應腳直飛出丈外。

“叭噠”一聲,跌了個黃狗吃屎,伏在地上,兩個大門牙都斷了,牙血滴在泥灰上……

他爬了起來,知道這少女不是好惹的,連忙扶起另一個大漢,狠狠的對少女道:“有種的,報上名來。”

少女冷笑道:“你還想報仇不成?告訴你,我羅剎仙子就衝著你這句話,讓你活著回去,看你後台多硬。”

說到這兒,她叱道:“還不走,要把命留在這裡!”

九頭鳥一聽,嚇得連忙爬上馬背,疾馳而去。

這自稱羅剎仙子的少女,一見許多人還圍住了自己,她嬌喝道:“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快走開。”

眾人已見過她的厲害,聞叱忙不迭地散了開去。

李劍銘瞧都不瞧她一眼,便走了開去,想要付賬不吃了。

那知他才走了一步,便聽羅剎仙子嗔道:“喂!你怎麼就走了呢?”

他回過頭來,裝出然大悟的樣子,向她拱手謝道:“多謝姑娘救命大恩,小生在此有禮了……”

她見到他這股酸樣子,回嗔作喜道:“這才是麼!”

於是她也學著他拱著手道:“公子多禮了。”

李劍銘未加搭訕,便走到櫃檯上,拿了一塊銀子,交給帳房,說道:“連那位姑娘的也一併算上。”

他想了想又拿出一塊銀子道:“這個你拿去作那兩個受傷店夥的醫藥寶罷!”

帳房臉上堆著笑道:“公子您大客氣了,他們受的那麼點傷算什麼,何況也用不了這麼多—─”

李劍銘揮揮手道:“叫你收下就收下,少嚕嗦。”

帳房忙千謝萬謝的收了下來,他輕聲對李劍銘說道:“相公,剛才那兩人我認得,他們是金龍堡,這兒分堡裡的頭目,相公您此去可要小心點兒……”

李劍銘方要作答,但那羅剎仙子已站在他後面道:“誰叫你跟我付賬?難道我付不起?”

李劍銘道:“區區小意思,姑娘何須在意—─”

羅剎仙子道:“你若跟我付賬,那我就不管你這一程去,是死是活,被強盜怎麼搶。”

李劍銘愕然想道:“我又沒有叫你與我同行,誰要你保護……好,既然你不要我付,那我就樂得不付。”

於是他對賬房道:“既然這位姑娘自己付賬,那麼剛才的錢就賞結夥計們喝酒吧!”

說罷他理也不理羅剎仙子,自個兒騎了馬便走了。

留下小姑娘在櫃檯旁,她看著李劍銘的背影,杏目圓睜,氣呼呼的頓了頓腳。

她恨恨的說道:“酸小子,你不理姑娘,姑娘非要你理不成?啐!”

她嘴裡雖然這樣說,但心裡卻忖道:“我行走江湖快兩年了,從沒有看見過這樣俊美,而又豪放的男人,如果他會武該多好……”

想到這裡,她又啐了一口忖道:“姑娘家怎麼好意思想到那裡去……”一抹紅暈已悄悄的爬上她的臉頰。

她一拋銀子,像一陣風似的,已躍上馬背。

纖手一揮馬鞭,“啪”的一聲,馬受驚放開四蹄,跑出了街道,把路上行人都嚇得飛快地躲開。

一路上她疾馳而去,臉上酒窩常常顯現出來,有時她無端的一揮馬鞭,在空中抽起一聲脆響……

顯然她的心裡是蠻甜蜜的,你不見她這時自言自語道:“他的樣子好溫柔文雅!但又有些剛強,就看他不怕強盜的舉動,便知道他的性格了,而且他又是那樣英俊,真是打著燈籠,也沒法去找,我不能放過他……”

正當此時,她聽見前面一陣馬嘶,她急急催著馬飛快馳去,她忖道:“糟糕!不好了,那些賊子竟又把他圍住了。”

馬有如風樣的飛馳著。不會兒便看到了一大群人圍著一騎白馬,在那裡指手劃腳的。

她心裡一急,從背上拔出長劍,待馬一奔近,便飛躍而下,叱道:“好賊子,竟敢攔路打劫。”

她有如飛將軍從天而降,那些馬受驚,登時人立而起,退後了幾步。

她站在李劍銘的馬前,橫著長劍道:“你們這些殺不盡的賊子,真不要命了。”

一個馬上大漢聽後大怒道:“你這丫頭簡直是太歲頭上動土,讓老子來教訓教訓你。”

說著他便要躍下馬來。

這時一箇中年胖子,連忙制止他,拱了拱手對姑娘道:“姑娘,請問芳駕大名?”

羅剎仙子道:“姑娘我劉雪紅,行走江湖這麼久,還沒有見過像你們這樣攔路行劫的,你們識相點,趁早走。”她兇霸霸的說著。

那胖子臉上堆笑道:“原來姑娘就是羅剎仙子,久聞大名,慧覺大師可好?”

羅剎仙子怔道:“你認得我師父?你是誰?”

胖子笑道:“在下怎敢說認識慧覺大師?只不過在下堡主認識。哦!在下賤號赤練蛇,系金龍堡伊川分堡總管。”

羅剎仙子道:“你們堡裡前天不是被什麼雲龍一現去鬧了一場,怎麼你現在還在這裡攔著人呢?”

赤練蛇道:“老堡主已經逝世,現在少堡主下令,注意可疑人物經過,所以……”

羅剎仙子一看李劍銘坐在白馬上,好像滿不在意,又好像是嚇呆了,她看著胖子忖道:

“反正他不認得師父,我怎能讓他謀財害命……”

於是,她一揚蛾眉道:“見你的鬼!你不是看到他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有什麼可疑不可疑,我不管,你們要動他一下,先要問過我。”

胖子一怔道:“姑娘,你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羅剎仙子叱道:“你管我跟他有什麼關係,不行就不行。”

這時一個大漢,怒叱一聲,提起單刀,便往她頭上劈去,刀風颼颼,刀影閃閃。

姑娘橫劍一擋,順著來勢,一抹一削,劍光一道直奔對方脅下,快迅如電。

那大漢方覺不妙,劍風已至脅下,他急忙向後一讓。

只聽“嗤拉”一聲,衣服已被割破一道長長的口子,血汨汨流出,直痛得那大漢呱呱亂叫。

羅剎仙子得意的看了馬上李劍銘一眼,那知見他只是扳著臉,一點讚許之容都沒有。她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赤練蛇見到手下受傷,他獰笑一聲,躍下馬來,從腰間抽出一根黑溜溜的軟鞭,說道:

“姑娘既然如此作為,那麼在下領教你的高招。”

羅剎仙子揚了揚長劍道:“少廢話,我先出招了。”說著,她一領劍訣,長劍斜斜一削,劍走輕靈,一溜青光直奔赤練蛇右脅下“華機穴”,快如掣電殞星。

赤練蛇右腿後撤,軟鞭一卷一拋,直往對方右臂纏去。

羅剎仙子這時一收長劍,身形飛快一轉,轉到赤練蛇背後,一招“陰陽交替”,直刺赤練蛇背後“命門穴”。

赤練蛇軟鞭一搭,便倒回頭,他身子一側,說道:“好狠的丫頭!”說聲中,他一拋右臂,長鞭靈活的捲到羅剎仙子肩部。

羅利仙子此時連施“陰陽劍法”,劍氣千條,刷刷連聲,招招都狠辣的向對方刺至。

而赤練蛇也施出“靈蛇鞭法”來,一條長鞭,纏、帶、黏、撤,守中帶攻,與羅剎仙子戰個不分上下。

轉眼數招過去─—

羅剎仙子正要施出峨嵋鎮山絕藝“少清劍法”來。

驀地……

一聲有如霹靂的暴喝,自馬上白衣書生的口中喝出

那宛如有形的聲音,震得在場諸人耳鼓發痛,那些馬竟被驚得嘶叫起來。

白衣儒生一喝之後,雙目含煞的看了他們一眼,他仰天一聲長笑……

笑聲持續不斷,那些馬上的大漢此時只覺頭痛欲裂,紛紛抱住了腦袋。

羅剎仙子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心中一陣驚疑和著羞慚。

笑聲激盪著空氣,反覆震動著……

僅一會兒—─

那些大漢已經倒在地上,臉上汗珠滴滴下流,臉色已經變成慘黃,而羅剎仙子卻坐在地上,施出上乘內功心法,運功護住心脈。

聲音漸高漸尖……有如直上九霄雲外……

驀地一聲最高的尖聲後,一切都靜止了……

這些作惡的歹徒也都經脈震斷而死,連那赤練蛇也不例外,但那些馬卻毫無異態。

李劍銘看了地上打坐的羅剎仙子一眼,他馳動著白色馬,向著洛陽奔去……

留下了一地的屍首……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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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 21:07:15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雲龍再現

且說羅剎仙子劉雪紅坐在地上,以峨嵋內功心法,來守住心神,以防止白衣儒生那淒涼,絕望,而帶有傷感的聲浪傳進耳裡。

因為她只一聽那聲音,便覺心中憂頓之思立起,腦裡萬念俱灰,但血液卻加速的運行,全身痛苦非常,直欲死而後快。

所以嚇得她連忙運起本門內功,守定心神,但是那白衣儒生俊美的身影,直是在眼前幌動。那雙帶有絲微憂悒的眸子,和動人的笑容,使得她心扉搖搖不定。

她一方面在羞慚自己沒有認出他也會武功單聽這有如金石的嘹亮笑聲,便知他武功已至絕頂。另一方面則欣喜自己能有機會去接觸他……

但……

他臨走時,卻僅僅瞧了她一眼,便毫無掛心的走了,無視於她的絕世容貌……

這些紛至杳來的念頭,一一在她腦中映過,頓時丹田中一股真氣不能守住,全身氣血運行加速,她的臉上一片嫣紅—─

她此時大驚,心知此乃走火入魔之先兆,故急忙收斂心神,意守丹田,但是那股真氣卻已亂竄至全身經脈,只覺渾身疼痛無比,血氣翻滾。

她呼吸立即急促起來,頭上一滴滴的汗,流了下來,情勢非常之危急……

正當此時

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她背後響起道:“不要胡思亂想,速速收斂心神,閉目冥心,意守丹田,運用你本門內功心法,我在此助你一臂之力。”

她一聽,心中大喜,旋即凝神靜氣,閉目冥心,只覺背後命門攻入一道熱流,射至丹田,運到尾閭,升至腎關,從夾脊雙關升至天柱、玉枕,最後升到頂心“百匯穴”,黃庭、氣穴,再緩降至丹田。

把她全身經脈之真氣,一一給凝聚起來,然後一團熱氣便迅速的收回,背後的手掌,也離開“命門穴”了。

她只覺此時全身舒暢,便把丹田真氣飛快地運行一週,方才睜開眼睛。

她眼睛一開看見自已竟處身在一個竹林裡,她驚訝的張開了嘴,方待說話。

便聽見右邊一個聲音道:“小生見姑娘用功之際,恐在道上影響心神,故將姑娘送到此竹林中來……”

她一聽聲音,便看見一個全身儒衫白衣書生,站在林邊,那正是剛才在道上以絕頂內力,來震動音波使人心脈震斷的白衣儒生,她連忙站了起來,看著他說話。

那知聽他一說,竟是抱持自己到竹林中來的,她心中不禁又羞又驚。

羞的是自己竟被一個年青的男子漢,給抱了起來,雖然當時自己並不知道,但是一想起來,總是羞死人。

而驚的則是自己武功在同輩之中,向屬前茅而自己也頗自信。但剛才竟在運功之際,而被人給抱起來時,走了這麼遠的路,目己還不知道,那道路離此竹林至少也有六丈之遠,這除非用內家上乘輕功“移形換位”或“縮尺成寸”則不可能令自己毫無知覺。

由此可知這年輕儒生之功力,已到了何等地步了。

她此刻羞紅了臉頰,略一斂衽,對那白衣儒生福了一福道:“小女子承相公相救大恩,尚未請教相公大名……”

她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在奇怪於自己今日為何變得這等柔順,竟然與以前完全不同。

什麼因素促使她如此,她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只是覺得應該這麼樣,所以也就說了出來。

白衣儒生一聽她竟是如此柔順,全然沒有剛才在酒樓裡那種兇霸霸的潑辣樣子,他心中也是覺得奇怪,但他仍然頜了下頭道:“姑娘不須客氣,原先小生一命也是姑娘所救……”

他方說到這兒,便被劉雪紅打岔開了。

她嬌羞地笑著說道:“我這點武功在少俠眼中算得了什麼,剛才只怪我班門弄斧,難入少俠法眼,尚請少俠不要見笑……”

她嬌笑如花枝抖顫,那輕脆的笑聲,響在竹林裡,使微風都靜悄悄的停留在枝頭上,偷聽她的笑聲……

他只覺心中一蕩,那悅耳的巧笑,令他也禁不住想笑起來,但他立地一整面容,嚴肅的說道:“姑娘既已沒事,那麼小生就此告辭。”

他拱手一揖,便大步跨出竹林,走向靜立在道旁的白馬,連頭都沒回一下。

她連忙叫道:“少俠,你上那兒去?”

白衣儒生跨著大步,理都沒理,便躍上白馬,飛馳而去。

他清晰的聽到竹林嘩啦啦一陣聲響,倒下了幾根竹子,也清楚的聽到那少女嘴裡狠狠的“哼”了一聲。

但他卻依然一縱白馬,絕塵而去。

在竹林裡留下羅剎仙子劉雪紅,她的臉頰上掛了兩滴晶瑩的淚珠,那張紅潤的小嘴,蹶起老高,竹杆倒了遍地,幾片竹葉落在她的頭髮上。

她狠狠的頓一頓腳,狠狠的摔了一下頭,便氣洶洶的跨上了她那匹黑馬。

她恨聲道:“呸,誰稀罕你!”

她拉起韁繩,便待向原路回去,但是她望著官道上飛起的一片黃灰,那個俊逸的背影,彷佛又站在她面前。

她重重的一夾馬腹,拉起韁繩,黑馬像一溜煙似地,向著洛陽城而去。

初秋的太陽,還是熱辣辣的,雖然偶而有陣清風吹來,但是炙人的熱浪,也令人覺得很難受,沒有必要的話,大都不願出門,所以路上行人並不多。

李劍銘控著坐騎,飛快的奔馳著,將道旁枝頭上淒厲嗚叫的蟬聲,給遠遠拋在後面。

輕風帶著一股乾燥的氣息吹來,裡面滲雜著泥土的香味,和麥穗尖頭的芬芳,直撲鼻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那遠處官道盡頭黃色的塵灰,他靜靜的忖道:“淤積在心底的憂鬱,足可使人消沉下去,以至於喪失了生命的活力。”

“同樣的,這種悒鬱的感情,以之發洩出來,也會使別人感到悒悶,而會產生一種絕望的心情。我剛才一時剋制不住,那洶湧的感情,滲雜著內力,渲洩出去,想不到竟會殺死人。”

他嘆了曰氣,又付道:“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會為我自己的生命而擔心,但是我所愛的人,卻絲毫沒有想到我。”

“那以前的一切,現在看來都是假的,但當時我卻完全的信賴她,而把我的心,也交了給她,以致於現在盡是空虛。”

“沒有了愛,我也不再愛任何人了,因為我沒有第二顆心,好交給別人現在,我只留下了仇恨!”

“那無窮盡的仇恨,須要我去了結,然後我將走遍天涯,單騎走遍天涯……”

他看著藍天,看著白雲,看著那遙遠蒼黃的山頭,他寥落的吟道:

“單騎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他連續的吟了兩遍,聲音漸漸硬朗起來,他豪氣勃發,雙眉向上一軒,眼中精光倏射,他默默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

日落崦嵫。

落日的餘輝,最後一絲自大地上收回。

暮靄輕輕地灑落在樹林……

灑落在山巒……

也灑落在古道上……

洛陽城巍然的聳立在暮靄裡。

那古色古香的城樓,這時看來已是一片灰色,莊嚴而肅穆,輝煌而偉大。

李劍銘騎著白馬望著這偉大的古城,心中感慨著以往那些動人的偉大史實。

他騎了馬,走進了城,自城樓下的陰影走上寬闊的街道。

此時城內萬燈齊亮,但街道上並沒有很多人,因為此刻正是用晚飯的時候。

洛陽為歷代王都,城內街道縱橫,巷弄如布蛛網,不計其數。

他走了不多遠,便見到一個客棧,那紅紅的燈籠,高高的挑起,上寫“平安老店”四字,店門口站著兩個店夥在那兒招呼客人。

那兩個夥計一見李劍銘走近,便堆著笑道:“相公,您可要住店?本店有乾淨上房,價錢公道,服侍周到。”他一面說著一面牽住李劍銘的白馬。

李劍銘揚目一看對面,便是一個酒樓,旁邊廚房裡鍋杓一陣亂響,酒肉香氣隨著一陣輕風飄了過來。

他此時正覺飢腸轆轆之際,故此他點了下頭道:“你替我把馬牽到馬糟裡去,加足飼料。好好的把我行囊卸下,找一間乾淨土房,我馬上就來。”說著,他下了馬,直往對門酒樓走去。

夥計諾諾連聲,逕自把馬牽進店內不提。

且說李劍銘邁著方步,直登樓上,因此時適為用晚餐之際,故酒樓人聲喧譁,非常吵雜。

他一上樓,便有酒保帶他到臨窗的一個空位坐下。

也許是他穿著華麗,風度高雅,故那酒保才給他找了這個好位置。

這坐位正當西方,往下一看正是洛陽的一條大街,路上行人盡入眼簾。而視線略一抬高,便又可看到那高聳的城牆和那城牆外一片無際的麥田,和原野的風光。

他一坐定,那酒保便討好地笑著說:“相公,您認為這位置還好吧?”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嗯!還不錯。”他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

酒保臉上堆著笑道:“相公,本店有大麥、高梁、茅台、汾酒……您可要來樣什麼?”

李劍銘一聽,正要想叫酒保來樣好酒,但是他迴心忖道:“前些日子我整天以酒澆愁,想藉酒來麻醉我的感情,讓公孫慧琴的影子,從我心裡褪去。但那只是一時的麻醉,我不會沉溺在醉鄉之中,我已經振作起來……”這些念頭飛快地掠過他的腦際。

於是他搖搖頭,對酒保說道:“我不喝酒,你給我來份飯菜,找你們這兒最拿手的菜給送來。”

酒保一聽楞住了,他忖道:“糟糕!這一下可沒賞錢可撈了。”

因為以他的經驗,他認為喝多了酒的客人,往往手頭較為慷慨,而清醒的人,卻經常沒有賞錢,故此他會如此想。

他見李劍銘衣裳華貴,故而不敢再嚕嗦下去,忙應聲下樓去了。

李劍銘這時正把視線投在底下的大街上,他依稀記得幼年時,偕同父親到洛陽來的情形,那時他還不瞭解,為河父親的眉頭老是皺在一起。

但現在他已能深切地瞭解父親當年的心倩,那是憂煩著他將殘的生命,憂煩著希望的落空。

就因為這樣,現在他已經失去了父親,那是為著他自己,才如此的。

一想到這裡,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是那樣沉重,看著底下的街道,他想到了死去的父親,因而他心情也沉重起來。

眼前的夜色好像突然淒涼起來,他嘆息著搖了搖頭……

正當此時他聽和一聲沙啞的嘆聲,然後一個聲音,清晰地傳進他的耳裡,他聽到的是: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概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這正是曹孟德的“短歌行”,他一聽,詫異的轉過頭去,看著那聲音的來源處。

這一看幾乎令他把肚子給笑壞了,原來他看到的是一張滑稽的臉,眼睛小得像一粒豆子,偏又眯住眼睛,所以看來僅一條縫。

在這小眼睛的下面,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紅鼻子,鼻子下面則是一張有如獅子般的闊嘴巴,兩顆黃澄澄的大板牙突出嘴唇外,兩片猩紅的嘴唇,向上下兩邊,翻了過去,連牙齦也可以看到,嘴下稀疏的幾根見肉的灰黃鬍鬚,短又粗。在細眼上面則是兩道灰色的長眉,稀稀疏疏的,好像用壞了的毛筆上的筆毛。

然而更妙的則是那頭灰黑的頭髮,這真可用“亂草”來形容了,因為那頭髮有長有短,上面盡是汙泥,亂糟糟地長在一個大頭上。

他一眼便看清了,這張臉是屬於一個老乞丐的。他視線略一下移,將那老叫化的樣子給看個清楚,他不由得心裡叫絕,心想世上怎有這等絕妙之人。

原來這老叫化,身穿一件百補千綴的紅色錦袍,沒有穿鞋,光著腳板,兩條腿有如鐵棍杆,黑裡發亮,那條綠褲腳,一隻卷得高高,露出了膝蓋,而另一隻僅至小腿。

這雙腿黑得怪,但他的一雙手,卻白得更怪,十指尖尖的,皮膚又嫩又白,比大閨女的手,毫無遜色,但可惜的是抓著一隻油膩膩的雞腿,弄得手上一片油湯。

他背上背了一個巨大的紅葫蘆,用一條草繩斜斜的繫住,但他腰上卻系著一條黃色絲帶,絲穗垂在右邊腰旁,掛了下去,看來更是彆扭。

李劍銘奇怪像這樣一個乞丐,怎能夠高坐在這酒樓裡,但當他見到那老叫化桌上一個大大的元寶時,他便明白這裡的原因了。

那老叫化見李劍銘看他,忙的眯起眼睛,裂開闊嘴,衝著李劍銘便是一笑。

李劍銘也報以一笑,他坦然的無視於旁人的注目,因為他現在對乞丐懷有極大的好感—

—也許他自己也是丐幫的一份子之故罷。

這時酒保已經把飯菜擺上,那老叫化好像諷剌似的,端起面前的酒樽.對李劍銘揚了揚,咕嚕一口,便全給喝光了,他提起地上的酒甕,又滿滿的倒上一樽,擺在桌上,他瘋瘋顛顛的唱道:“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哈哈!惟有飲者留其名……”

他向著李劍銘一笑,醉眼迷糊的說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小夥子你……怎麼……不喝……酒……”

僅一會兒他便橫肘當枕,伏在桌上睡著了。

李劍銘依稀聽到他斷斷續續的吟道:“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接下去,便是一片打呼聲。

他鼻子裡“呼嚕”,“呼嚕”的直響,惹得旁邊的酒客都皺起了眉頭,厭惡地掉開頭去。

李劍銘原先一見,便知這乞丐非平常人,這時見到他如此怪異的行徑,益發確定了自己的相法,所以他只微微笑了笑,便拿起筷子,用起飯來。

這個酒樓裡的菜,的確不差,他這幾天來,因心情不好,所以吃東西,都覺察不出味道來,這時心境略為開暢些,故而覺得樣樣菜都香甜可口。

他正在慢慢的用著飯,酒客也川流不息的進進出出,但最引他們注意的,就是那老叫化和李劍銘了,前者是滑稽可笑,而後者卻使他們心中讚美。

李劍錦胃口大開,吃了三個饅頭之後,又開始動手撕開那塊大餅。

正當這個時候,樓梯聲咚咚大響,自下面上來了一大群人。

那為首者是一個一臉連腮鬍鬚的高壯大漢,身高足有八尺開外,虎目獅鼻,濃眉闊口,身穿一件灰黑的勁裝,外罩一件水湖縐長衫,站在樓梯口,有若一座鐵塔似的。

他後面跟了一大群莊丁模樣的大漢,個個都是雄糾糾,氣昂昂的。

這些人一出現,酒樓裡便是一片靜寂,那些酒客紛紛放下筷子,好像不敢再吃似的,都看著這大漢,神情畏懼非常。

這時大漢虎目炯炯有光的掃視一下,他見到眾人畏懼之態,神情甚是高興。

但他目光掃及那伏在桌上的老叫化,和仍在斯文地吃著大餅的李劍銘時,他皺了下濃眉,不悅地哼了一聲。

站在他旁邊的一個胖漢,挺著那像有十個月身孕的肚子,高聲說道:“現在錢大爺要在此宴請客人,各位請便罷,將座位全給讓出來。”

那些酒客聞言,紛紛的站了起來,乖乖地離開座位,走下樓去,經過那大漢身旁時,都恭恭敬敬的說道:“錢爺,您老好。”

但是那錢爺,卻只是雙目朝天,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雙手合抱胸前,高傲地站在那裡。

僅一瞬間,那些酒客都走個乾淨,整個酒樓只剩下老叫化和李劍銘兩人。

那老叫化他依然呼聲連天的響著,而李劍銘已經放下了筷子,兩眼凝視著窗外茫茫的夜空,好像心裡有什麼問題在考慮。

這個大漢視線自天花板上收回,一看酒樓裡竟然還有人不走,他一豎雙眉,鼻子裡又重重的哼了一聲。

站在他背後的那些莊丁模樣的大漢,這時走出了兩人,一個走向老叫化,另一個則直奔李劍銘坐的位子,走了過去,聲勢洶洶,氣焰高漲,不可一世。

且說那走向老叫化的一個大漢,他走了過去,見到那桌上有一個大元寶,看樣子,足足有十兩多重,他貪饞的盯著那個元寶,心裡癢癢的,直想抓了過來。

他顧忌的回頭一著,見那錢爺眼睛是斜向窗口,沒有注意到這一邊來,他連忙疾伸右手,去拿那個大元寶。

那知他的手指,剛一碰到元寶上,便覺右手一麻,整條右臂都垂了下去,抬都抬不起來。

他心裡一驚,忖道:“真邪門!我的手怎麼啦!”

他驚詫的看著桌上的大元寶,好像上面有什麼奇怪似的,會使他的手一麻。

但他只見到這伏著的老叫化,毗牙裂咀的做了個鬼臉,嘴裡含混的說道:“人為財死……小子……你財迷心竅了……敢動你……老太爺……的命根……”他的眼睛仍然閉住,只是動了一下嘴巴。

這大漢一聽,知是這老叫化攪鬼,他一聲不響的,握起那斗大的左拳,直往那毛頭砸去。

那知他拳頭方一砸出,老叫化滿頭亂髮,便霍地根根豎起,呼的一聲,有如鋼針,正好迎上他的拳頭。

只聽一聲慘叫,他一個身子直跌出五尺之外,左手盡是血,摔在地板上,爬都爬不起來。

正當此時,當空一道黑影,一個龐大的身子,平空飛起,摔落在老叫化的桌子上。

“叭噠”一聲大震,整個桌子都垮了下來,那老叫化跌了個狗吃屎,壓在一個大漢的身上,他連連喊道:“啊喲!我的命呀……”聲音裡都帶有哭調。

原來那另一個大漢,走到李劍銘身旁,便喝道:“喂!小子,你不知道我們錢大爺的威名?叫你走,你就得走,否則……嘿嘿,那時你就有腿也走不了。”他狂妄的說著。

但李劍銘卻仍然是將視線停留在茫茫的夜空之中,根本理都不理他。

這個粗漢大怒,揚起右臂,便待劈下,他喝道:“小子,你他XX的吃了熊心豹膽不成?

敢不聽你老子的……”

他說到這裡,李劍銘猛一回頭,他只覺兩道精光,直射心底,一股寒氣從心裡冒起,他不自然的打了個哆嗦,退後了兩步。

但是一想坐在椅子上的只是一個文弱書生時,他的膽子倏地又壯了起來,他吼道:“小子!你瞪什麼……”他揚起右掌,便要劈下。

李劍銘正在為一個問題而困惑著,他根本無視於這個高大的粗漢能對他怎麼樣,故此毫不加理會。

但一聽這粗漢竟出口傷人,辱及自己雙親,他心中怒氣倏生,殺意滿布臉上,不待這大漢說完話,他一揮衣袖,那軟軟的衣袖,立即有如鋼鐵樣的,擊中那大漢胸前的“血阻”大穴。

那粗漢吭都沒吭出來,便已死去,隨著李劍銘輕輕的一拂,身子飛了起來,直壓向老叫化的桌子。

那股勁力,隨著一個粗重的屍體,把老叫化面前那桌子砸得粉碎,那個大元寶也給壓壞了,酒灑得滿地都是,老叫化從桌上摔了下來,正好壓在屍體上面。

老叫化好像從夢中驚醒了,他哭喪著臉,捧著那個壓得扁扁的元寶,亂嚷道:“我的命呀!我的命……”

他跌跌撞撞的衝到了那叫錢爺的面前,伸出那雙油膩的手,抓向那大漢胸襟,口裡嚷道:“大老爺,還我的命。”

那叫錢爺的大漢冷笑地說道:“哼!你這死叫化敢情是瞎了眼,竟敢在你錢大爺面前撒賴。”說著,他右手一格,心想只要一抓一摔,那叫化還不是手腕折斷,跌出數丈開外。

因為他並沒有注意到剛才老叫化的頭髮,為何會突然豎起,他只注意到那坐在窗口的白衣儒生,竟能在一揚袖子之間,而置人於死地。

故此他心中凜然之際,見到這叫化如此,怎會有好的給人受。

那知他五指飛快的一抓,只覺眼前一花,那雙雪白的油手,竟在他肘門空隙穿了過來,抓住了自己的胸襟。

他心中大驚一看右手,竟是抓著一團錫紙,那正是老叫化的大元寶,原來只不過是個空肚的錫元寶罷了。

這時老叫化抓住他的胸襟,大叫道:“賠我的命呀!賠我的銀子!”

他那雙油手,盡在這錢爺的長衫上擦,臉上卻眯著眼睛在笑。

這錢爺此時方知老叫化非平常人,但他平時矯橫自大,故此現在並不過份驚異。

他胸襟被抓,毫不在意,左掌一伸,抓住對方那雙油手,右掌呼地直擊而出,奔向老叫化的大頭,去勢快捷有力,倒也甚見功力。

他右拳擊出,只聽“嗤啦”一聲,那老叫化跌出五尺之外,坐倒地上,雙手抓住他已撕破的水湖縐長衫的衫襟,在那裡哇哇亂叫。

他嚷道:“我的屁股跌成兩片了,啊呀!我的祖奶奶……”他哭喪著臉捧著臀部,坐在地上。

錢爺至此方覺不妙了,因為以他那勢若電閃的直拳,竟然在未打上對方之前,就給老叫化掙脫了,自己左手明明已經抓住對方腕脈,但只覺毫不著力,軟綿綿,滑溜溜的,對方一掙就脫,反而把衣襟撕下一大塊,這真丟人。

他心中羞惱成怒,雙手一揮道:“你們跟我過去,把這叫化子揍一頓。”

站在他後面的十幾個大漢,這時大喝一聲,蜂湧而上。

老叫化裂開了嘴,兩道禿眉向下倒掛,這時見到十幾條大漢奔向他而來。

他連忙蹌蹌踉踉地爬了起來,連滾帶跑的奔到李劍銘旁邊,他可憐兮兮的嚷道:“相公爺……你老……救人哪……他們要殺……人……”他好像嚇得站不住了,身子盡在抖,話裡的聲音都在打顫。

李劍銘見情,他微微的笑了笑,仍然坐在位子上,理都沒理那些人。

那些大漢轉瞬之間,便已奔至,其中較近者,一伸手便要抓老叫化。

老叫化抱著頭,顫聲嚷道:“大爺……救命哪……”

那大漢抓著他的手臂,見李劍銘坐著沒動,所以壯著膽子,拖著老叫化,便待動手毆打。

李劍銘因心知像這類江湖異人,遊戲人間,必有驚世駭俗的絕藝,故此他不怕老叫化會被毆。

而且他正在想著一個疑問,已快有頭緒之際,所以動都沒動一下。

老叫化雙臂被執,他此時情急叫道:“小子,你再不管,我可要罵你了。”

李劍銘聞言心中一樂,他倏地站了起來,怒喝道:“你們還不住手!”

聲浪有如虎吼,震得樓內桌椅“格格”作響,那些大漢個個都嚇得目定神呆,耳中隆隆作響,再也管不住自己那飛得遠遠的心魂了,任它飄呀飄的……

李劍銘劍眉一豎,眼中精光直射,他叱道:“還不替我滾!”

他滾字一說出口,那些大漢出竅的心魂,方始迴轉來,聞言個個都連爬帶滾的,跑了開去。

正當此時,樓下一聲暴喝道:“那個狂徒,在樓上亂叫。”

在這聲暴喝中,樓梯一陣響動,上來了幾個人—─且說只聽樓梯一陣聲響,連貫的上來了數人。

那當先一位全真,身穿一件灰色道袍,手拿一根拂塵,面如滿月,兩綹長鬚,飄拂胸前,看來仙風道骨。

但此時卻豎起雙眉,氣勢洶洶的奔了出來,看上去有種不調和的感覺。

在他後面跟了好幾位高矮不一,勁裝掛劍的武林人物。有老有少,足有六七人之多。

那喚作錢爺的魁梧大漢,正楞在那兒,驚魂不定之際,見到這些人上來,他好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巴結地說道:“元真道長,是這個人在搗亂……”

那元真道長揚目一看,見到老叫化,他哈哈笑道:“我道是誰敢在洛陽大豪的地盤裡亂鬧,原來是名聞江湖的現任丐幫幫主飄渺酒丐於幫主。這真叫做‘不打不成相識’,來來來,我跟你們介紹一下”

他說到這兒,那洛陽大豪上前拱一拱手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於幫主,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幫主……”

他話未說完,老叫化擺擺手,怪聲怪氣的說道:“嘿嘿不敢當。若是錢大爺慷慨一點,賞我老叫化一罈酒喝,那麼老叫化就感激不盡了—─”

他說到這裡,面容一整道:“還有我那十兩銀子一錠的大元寶,錢爺你可要賠我,那可是我混飯吃的傢伙。”他又順便的敲了一筆竹槓。

洛陽大豪尷尬的說道:“當然!當然!那是少不了的。”

他看看自己身上撕破的長衫,又看看摔在地上的錫紙團,他忖道:“今天真倒黴,捱了揍還得賠錢給人,真他XX的晦氣!”

這時元真道人道:“既然已經沒事,那麼把桌子擺好,我們慢慢的商量那事──”

老叫化聞言開口叫道:“你們要商量些什麼要事,可要等我把酒給喝個飽,那時我走開,你們儘可談多久,不然吵了我喝酒,那我—─”

元真道人笑道:“於幫主,今天酒一定給你喝個夠,隨你要多少都有。而且我們所談之事,也是與你有關的。”

飄渺酒丐問道:“又有什麼事跟我老叫化有關?”

元真道人道:“那雲龍一現與翠玉杖之事”

老叫化恍然道:“哦!原來是這件事。”他驚詫得臉色一變。

元真道人說道:“還有這幾位大俠,也是為著此事而來。”

於是他介紹道:“這位是崆峒飛雲子,這位是崑崙法空大師之徒名揚西北的神鞭飛叉皇甫旺,還有這位是飛鳳堡主之弟雙掌託搭歐陽勝大俠,這兩位則是摔碑手鄧清衡和銀槍成博文。他們都是跟雲龍一現行蹤有關,故而跟貧道同來。”

飄渺酒丐一一的頷首打著招呼。

這時洛陽大豪已吩咐那些大漢擺好桌子,把受傷的人給抬下去,他對大胖說道:“張掌櫃的,你下去吩咐夥計,把上好的酒席給馬上擺上來。”

這大胖應聲待要下去,這時一直靜靜坐在窗邊的李劍銘,走了過來。

他鐵青著臉對著大胖問道:“你可曾在柳村住過?你認識高福賜嗎?”他急忙的連問了這兩個問題。

那大胖突地一怔,然後他臉色大變,吶吶道:“相公您說什麼?在下一直在洛陽開店,並沒有到過什麼柳村。”

李劍銘冷然的笑了笑,眼中怨毒之光急射而出,嚇得那大胖子挺著一個大肚子,搖搖晃晃的下了樓。

走了幾步,他回頭一看,見李劍銘仍然望著他,他心裡一慌,一腳跺空便像一個內球似的滾了下去。

他驚叫聲裡,一條烏溜溜的長鞭,像一條怪蛇,平空飛至,“呼”地一捲,把他在空中攔腰捲住,安穩的放在樓梯上,那條長鞭便飛快地飛回。

眾俠一看這正是那崑崙的神鞭飛叉,他此時仍然是雙手互握,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淡淡地笑了笑。

那條長鞭已安適地卷在他的腰際,這種迅捷如電的鞭招,的是名家手法,不愧被稱為“神鞭”。

這時元真道長疑惑的問道:“於幫主,這位少俠可是跟你一道?”

飄渺酒丐裂開嘴道:“這……老叫化也是不知道他是誰?”

元真說道:“少俠尊姓大名?貧道有些眼熟,想必是故人之徒”

李劍銘道:“小生黎雲,此次系奉家父之命,出外遊學。”

他嘴裡雖是這樣說,但心裡好笑,忖道:“你這華山老道,現在我不管你,你倒要找起我來,看我有沒有好的給你受!”

飄渺酒丐眯著眼睛道:“你這小子太不老實,我老叫化眼睛可是不小,難道不知道你也會個兩手……哦!你還不止那兩手,可能至少也有三手以上,就憑你剛才那一喝叱,可把我的酒蟲給嚇回肚子裡去了。”

李劍銘淡然笑道:“小生雖也略微習得一些莊稼把式,但難當各位法眼。”

元真道人道:“那麼你師父是說誰?”

李劍銘淡然道:“這與各位又有何關?”他對華山派可沒有好感,故才如此。

元真聞言微怒道:“黃口孺子竟不尊尊長,難道你家大人未教你?”

李劍銘輕蔑的笑了笑道:“憑你要算我尊長?哈哈,你可是差得太遠了。”

元真震怒道:“無知小子竟敢對我如此無禮,哼”

他手中拂塵一揚,根根馬尾豎起,像一面鋼網,罩向李劍銘面門。

要知這元真道人為華山掌門八指仙翁之師弟,昔日武林六老中玄真子之嫡傳關門弟子。

甚得玄真子疼愛,但因他秉性暴躁,性好爭鬥,故掌門人很少放他下山。

此次他的愛徒王靖在金龍堡為祝賀俊郎君諸葛輝雄新婚之喜,而被雲龍一現以一招“伏虎拳”擊斃。

故而他聞訊自銀麒堡趕到河南來,在金龍堡與其他同樣要找雲龍一現之群俠,共伺趕到洛陽。

到洛陽後即找到洛陽城之地頭蛇洛陽大豪錢登亮,預備託他打聽雲龍一現之下落,但不料在這酒樓與李劍銘相遇,而至引起衝突。

且說元真道人在盛怒之下,運氣到手中的拂塵之上,那根根垂下的馬尾,此時倏地豎起,直刺李劍銘面門要害。

固然這種深湛的內功甚是驚人,但在李劍銘眼中倒也算不了什麼。

他淺笑一聲,雙手往背後一背,張口一吹,一口丹田真氣迎著直射而來的拂塵。

那根根有如鋼針似的馬尾,此時有如受到一個大鐵錘重重一擊,只聽“噗”的一聲悶響,那根根馬尾齊柄而斷,落在地上已成寸許長一截截的,元真道長頓時呆住有若木雞。

李劍銘瀟酒的步了過去,直往樓下走去。

那知他方走數步,背後“呼”的一聲怪響,颯颯風聲直奔他背心打到。

他朗笑一聲,頭也不回,五指張開,玄妙地向後一抓一扯。

只聽“啪”的一聲,那根長鞭已經從中而斷。

他喝道:“還你!”

喝聲中,他手中那截鞭子,已如靈蛇舒捲,烏龍盤空飛射而出。

那怔在樓上的群雄,此時紛紛伸出手,便待接往來鞭。

但那知這半截軟鞭竟好像活龍似的,在空中突地飛起,越過眾人頭上,急速地射落在一張桌上。

群雄連忙回頭一看—─

只見那根軟鞭此時深深的鐫進桌面,捲成一團。

他們一見,臉色齊都一變。

飄渺酒丐驚叫道:“乖乖,我的媽呀!這是啥功夫?這麼厲害!”

好半晌,那神鞭飛叉方始喘回一口氣,他嘆道:“中原竟有此等高強功夫之人,但不知他屬何門派!”

元真道人也驚詫道:“江湖上從未見過這黎雲的傢伙,我也沒聽見過那派有這樣高強的手法”說到這兒他頓了頓道:“各位,你們有看見他的兩個‘太陽穴’嗎?並沒有絲毫凸起,而他眼神亦不見神光,難道他已到‘神光內斂,還璞歸真’的地步?但是他仍這樣年青,卻又使人不敢相信。”他看了看手中已斷的拂塵搖了搖頭。

飄渺酒丐在桌邊,摸了摸那深深陷進桌裡的皮鞭,但他一手摸去,只是平滑一片。

就好像那團皮鞭,原先是長在木材裡般,而不是鐫進去的。

他只覺心裡一陣悚然,同時也有種自憐的感覺,他說道:“你們再過來摸摸這桌面,看看有何奇異之處”

眾人也都過來摸了摸桌面,一時都互相面面相覬。

崆峒飛雲子嘆道:“江湖上平靜了數十年,看來又將不安了,那落星追魂大鬧少林之後,又有云龍一現到金龍、銀麒兩堡去,把堡裡鬧得個天翻地覆。”

“現在此地又出了個黎雲,唉!江湖之中,又將大起波瀾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我已經老朽了。”他摸摸自己灰白的鬍鬚,感慨的嘆息著。

頓時樓中被這種氣氛包圍著,大家都沉默不語。

正當此時,酒保們端著酒菜,上了樓來,擺在當中一張大圓桌上,把室內燈光點得雪亮,有若白晝。

元真道人首先打破這岑寂,他說道:“各位,來來來!請入席,我們且不要管他,慢慢的商量關於雲龍一現之事。”

眾人也都從沉思中醒了過來,這時紛紛入座,神鞭飛叉輕輕的擦了下眼角,將那顆將出的淚珠,給偷偷的抹去。

群雄入坐之後,因氣氛甚是沉默,故而只是連連喝酒,杯杯皆乾。

飄渺酒丐好像覺得酒杯太小,不大過癮,所以他乾脆捧起酒罈來。

以口就著壇口,咕嚕咕嚕的,連喝幾大口。

好一會兒,他方才放下酒罈,呼一口氣道:“這下才算把我的酒蟲餵了個半鮑。”他細眯著鼠眼,用袖子擦了擦頷下那幾根被酒沾滿著的短鬚,紅舌頭伸了出來,在嘴唇四周舐了一匝,然後咕嚕一聲,把這口唾沫給嚥了下肚。

群雄見他這付寶貝樣子,心中都不禁一樂。

洛陽大豪說道:“於幫主,您老儘管喝,這兒酒多得是—─”

他話未說完,飄渺酒丐一翻眼睛道:“你嫌我這樣子難看是吧,告訴你,人家祖宗有積德,才能看見我這樣子,所以說,你祖宗大概沒積德。”他右腿提起架在板凳上,那雙白白的手,也不管髒不髒的,就往腳縫裡掏。

洛陽大豪看得心中一陣嘔心,眉頭一皺,已經入肚的酒菜就想嘔了出來。

眾人一見他這付愁眉苦臉的樣子,紛紛的笑了起來,一時氣氛變得異常輕鬆。

元真道人說道:“這次我們趕來洛陽,主要目的是搜尋雲龍一現之蹤跡。”

“那雲龍一現不知是何來歷,出道至今還未經年,但是把江湖上鬧得亂七八糟的,比那上少林闖羅漢陣的落星追魂名頭毫不遜色。”

“他在銀麒堡逼鐵膽金槍交出丐幫的翠玉杖,空手擊敗顧凌武的金槍絕技,橫行堡內,最後撕壞堡旗揚長而去。”

“而那根翠玉杖,也就給他帶走,本來翠玉杖是丐幫傳幫之寶,為竹杖神丐老爺子所保有的,但去年卻是由一個少年書生名喚李劍銘的所持有。”

“那李劍銘曾上我們華山,在半山之時與敝派弟子發生衝突,以致於使出了丐幫的絕招,將貧道師侄一鶚子擊敗。”

“之後在終南為鐵膽金槍顧凌武,以金槍絕技,擊落深淵喪命,那根翠玉杖遂落入顧大俠手中……”

飄渺酒丐此時嚷道:“好個顧凌武小子,你竟敢拿著我們丐幫幫主信符,而不交給丐幫,我老叫化跟你沒完沒了,好小子……”他氣呼呼的亂嚷,被元真道人給勸住了。

元真道人續道:“自上月雲龍一現出現銀麒堡以來,他又到過金龍堡,同樣的大鬧一番,但婉惜的是諸葛堡主,竟喪命在他手裡,而貧道劣徒也同樣被擊斃命。”

“最奇怪的是這雲龍一現的門派,至今仍未有人知曉,綜觀他使出之武功,有崑崙,有華山,他的劍招甚至像數年前失蹤的巧手追魂所用之‘追魂十二巧打’,而有時使出之武技更是詭異絕倫,江湖罕見,故至今猶未知曉他倒底出身何門何派……”

雙掌託塔歐陽勝問道:“難道至今與他動手的人,都沒有一人曉得他的來路嗎?”

元真道人點頭答道:“據那麼多旁觀者,和那麼多跟他動過手的人說,他的招式快捷有若電閃,詭異怪絕,根本摸不清招式從何而來,就算一些普通招式,在他手中也變得威力驚人──”

崆峒飛雲子同意道:“敝師伯前數日在金龍堡時,曾親見雲龍一現施出劍招,連他老人家也摸不清……”

雙掌託塔歐陽勝不信道:“真有此事?若是我見到那雲龍一現,我想絕對能夠摸清他的來龍去脈,像他那種卑賤的無恥之輩”

他話還未說完,只聽一聲冷哼襲進耳裡。

群雄齊都聞聲一看,只見室內不知何時進來一人,有若鬼魅樣的站在窗口。

各人心中不禁大凜,因為以他們這等一流高手,竟給人在不知不覺中欺近身邊,這實在太可怕了。

那人一身青衫,中年模樣,此時冷然的瞪著他們,嘴裡嘿嘿冷笑──這正是雲龍一現。

眾人一怔之下,紛紛躍起,一陣喝叱,隨著雲龍一現躍出窗外,惟有洛陽大豪卻嚇得趕忙奔了下樓。

雲龍一現一聲朗笑,飛身躍出,直躍出六丈開外,有如御風飛行,將後面群雄拋得遠遠的。

僅一瞬間,他們就已經越出城牆,直往郊外空曠之處奔去。

後面群雄緊緊的跟住,幾道人影有若劃過夜空的流星,閃過樹林,越過麥田,到達一處曠野之地。

待他們趕到一塊空曠的草地時,那雲龍一現已悠閒的揹負改手,瀟酒的站在那兒。

元真道人一見到雲龍一現,他眼中射出憤怒的火焰,直欲斃之而後快。

雲龍一現待他們都站好之後,他冷然道:“你們不是要來找我嗎?現在我就站在這兒—

─”

飄渺酒丐此時道:“尊駕究竟是何宗派?為何知道敝幫翠玉杖之下落?以及現在家師竹杖神丐下落如何?”他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枝竹杖之下落,以及竹杖神丐之生死,故想在此找尋線索。

雲龍一現道:“既然貴幫有人相約,那麼數日後,這些問題便可揭曉,於幫主你可站在一旁,今天我可要教訓這幾個狂妄的小輩……”

他此話一出,旁立眾人都立時大怒。

雙掌託塔怒道:“尊駕既屬無名無姓,那自然是個無名之鼠輩,現在你倒如此之狂傲自大,我歐陽勝第一個要挫挫你的傲氣。”

雲龍一現輕篾的一笑,傲然道:“憑你這小輩?哈哈!我雲龍一現倒要讓你嚐嚐滋味如何!”

他“何”字尚未說完,便身子一幌,欺進歐陽勝身旁,探手一抓,直扣對方肩口“肩井”要穴。

雙掌託塔見雲龍一現說打就打,急忙間,他一挫腰,雙掌連環劈出六掌之多,只是見到片片掌影,層層湧出。

雲龍一現哼了一聲,腳下一滑,身於轉個半弧,五指有如電光石火的,已經將雙掌託塔右臂扣住。

雙掌託塔歐陽勝因在急促之間,真氣不能調勻,故掌式方出,即被雲龍一現扣住手臂。

他一驚之下,連忙一提雙腿連環踢出,右掌直劈雲龍一現胸前,右臂猛掙,想脫出對方掌握。

他這掌腿發出,可是拚命之招,是故去勢兇猛無儔,凌厲詭絕。

雲龍一現見情,冷笑一聲,五指略一出力,將歐陽勝一個龐大身子給提了起來,在空中掄一大圈,使歐陽勝那幾招都擊在空氣裡。

此時只聽兩聲喝叱,兩道掌勁,一奔後心,一奔右脅交擊而至,颼然的風聲裡又夾著“嘶嘶”的聲響,盡往他身上招呼。

雲龍一現將體內真氣提起,拔高七尺,雙腿平空踢出,左手一幌一抓

只聽“澎”的一聲,他的兩腳已經踢中那交擊劈來的兩掌掌心。

受到對方掌力的一擊,他一個身子直飛高五丈,落在樹帽之上。

但是那剛才劈出兩掌的摔碑手鄧清衡,此時卻被彈出數尺之外,捧著兩隻手在抖顫著,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現在皮膚上。

眾人一見大駭,尤其神鞭飛叉臉色都變了。

要知摔碑手鄧清衡,是以大摔碑手的剛猛掌力,揚名於江南武林,此種大摔碑掌力,真可開山裂石,洞穿虎背,與大力金剛掌同屬少林七十二絕藝中之絕技。

但此時他的雙掌劈到雲龍一現的腳上,卻反讓對方的腳尖給踢傷掌心,這真可謂匪夷所思了。

雲龍一現右手挾持著雙掌託塔,站在樹梢上,搖搖擺擺的,有若隨風擺動的柳絲,姿式美妙無比。

他朗笑一聲,將左手一揚道:“這個破爛傢伙還你”

夜空裡兩溜白光一閃,“嘶嘶”聲響,直射怔在地上的神鞭飛叉。

皇甫旺神智頓時一清,他一矮身子,疾伸雙手,想抓住他剛才發出偷襲雲龍一現的飛叉。

但那兩枚飛叉在飛速前進中,突然一窒,來勢頓時一讓,竟好似在空中停頓了一下。

皇甫旺心中一奇,正在迷惑之際,那知停頓在空中的飛叉竟又拐一弧形,交叉射至,此時來勢急速無比,僅目光一閃,便已到耳邊。

神鞭飛叉大驚,然已不及躲避,急忙間,他只得睡到地上,使出一招“懶驢打滾”的無賴招式,滾了開去。

雲龍一現在樹上哈哈大笑,他揶揄地掄起手中雙掌託塔歐陽勝。

皇甫旺帶著灰沙爬起,他羞紅著臉,看著站在樹上的雲龍一現。

他心裡有如刀戮,羞憤之意塞滿心胸。

他長嘯一聲,提起真氣,拔起三丈餘高,在空中他雙手一分,四肢一拳一放,一個身子曼妙地旋了一匝,斜斜飛上樹梢。

這正是崑崙名聞天下之“雲龍大八式”絕頂輕功,此時由崑崙高徒神鞭飛叉使來,的確可見其神奇。

雲龍一現此時見到皇甫旺飛在空中,他頓時狂笑一聲,挾著歐陽勝一個龐大的身子,從樹梢之上躍了下來。

在空中他一拋歐陽勝,自己整個身子橫橫飛出兩尺,然後雙腿一蹬,雙手斜分,繞著歐陽勝直墜而下的身子,連續的轉了三匝。

在落地之時,他一伸手,便將歐陽勝給提住,然後平穩的落下地面。

環立群雄此時都相顧失色,因為他們從未見過此種妙絕人寰的輕功身法,眼見如此神奇妙絕,焉能不心中大驚。

要知雲龍一現此時體內“任督”二脈已通,一口真氣運行體內,已至生生不息,不乏不匱之地步。

而且他研習“落星神功”和“赤霞神掌”,體內陰陽二氣,互相融和交流。

是故能夠破除不能在空中運氣,調勻真氣的難關,而能在虛空裡轉折自如,迴旋由心。

他落到地面後,即雙目一張,凝視著元真道人,眼中那股精光,直如電閃。

元真道人為他這種奇妙絕世的輕功,震懾住了。

此時見他眼中射出一股殺意,那精光閃亮的眼神,像能洞穿己胸,射進心坎。

他的心底泛起了一陣寒意,那絲寒意迅速的滿布全身,他幾乎要發抖了。

雲龍一現眼光收回,他說道:“此人辱及本人,該要予以重創—─”

他這話好像是徵求同一意,又好像自言自語,話一說完,他眉毛一軒,雙手略一用勁。

只聽“格格”一聲,將雙掌託塔歐陽勝的雙手齊腕之處,硬生生折斷。

歐陽勝已被點中啞穴,是故發不出聲來,此時只見他悶哼一聲,便昏死過去,雲龍一現隨手將他扔出。

元真道人掙紅著臉說道:“尊駕如此辣手,難道不怕上幹天怒?”

雲龍一現鋼牙一挫,哼聲道:“以血還血……現在該輪到你了……”

他此時想到了在華山被打下山,狼狽地帶著內傷,逃下山的情形來,是故心裡怒火上騰,殺氣瀰漫心胸。

元真道人詫道:“華山與你又有何仇?你在金龍堡裡竟將我徒王靖打死—─”

雲龍一現怒喝道:“廢話少說!告訴你,凡華山派的都該殺!”

元真道人心中一慄,他彷彿看見了華山三清官裡血流遍地的悽慘景像。

他暴喝道:“那麼貧道就領教高招了。”

他右足滑後半步,右手向後一抄,只見一道光華飛閃而出。他長劍出鞘,真個是有若掣電,快捷無儔。

他靜氣凝神,將心中浮躁之氣壓下,橫劍當胸,左手劍訣上指,使出天下四大劍法中“六合劍法”的起手之式。

雲龍一現冷笑一聲,便待出招,這時場中一片寂靜……

正當此時—─

一聲怒嘯衝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靜,高空瀉下一道人影,帶著驚人的狂飈,直往雲龍一現頭頂壓至。

急驟的風聲中,那人影已經離雲龍一現頂上不足五尺。

雲龍一現輕哼一下,整個身子毫不作勢,僅見他雙手向上一揚……

沒有任何驚人的暴響,也沒有嚇人的狂飈。

但是就如此—─

只聽見慘叫一聲,那向下墜的一個身影平空又飛起三丈,一片血雨灑了下來……

接連著是一個扭曲著的殘破底肢體,落了下來,“叭噠”一聲摔在地上。

那情景真是慘不忍睹,只見皇甫旺一個身子變成粉碎,分散的肢體留在地上……

元真道人悲憤的叫了一聲,提起手中長劍,劈出一片劍幕,無數的劍尖刺到雲龍一現胸前的五大死穴,其勢狠辣無比。

雲龍一現聳起灰色長眉,他斜伸左掌,一陣搖幌,已將那密密的劍招給封住。

他急速地轉個半身,右手兩指駢指為戟,直敲對方脅下“期門”、“華機”兩穴。

元真道人腳下碎步橫走,長劍斜斜刺出,直探雲龍一現“天突”大穴,劍上卻排出一排光影,好像那根劍是欲刺對方胸前要穴的情景。

此招正是“六合劍法”中的絕招“海市蜃樓”,由於有那排虛幻的劍影擋在敵人面前,故長劍劍尖真實所刺的部位,每每令敵人不覺,而致於中劍斃命。

雲龍一現此時見到一排劍影直刺己胸,他冷笑一聲,整個身子斗然一移,便像鬼魅似的退後五尺,將那排劍影擋開。

他正待變招克敵時,那知此時一溜急嘯白光,竟越過那層層的劍光,刺向喉間,這招真有如神來之筆,詭絕無比。

他心裡一驚,連忙將頭一側,右手幌了出去,手臂微微地彎曲,五指不規則的顫動著……

他此時無可奈何之下,遂施出了落星九式中的第一式“飛星暗渡”。

元真道人正在全神駕馭長劍,施出“海市蜃樓”的絕妙奇招,眼看對方亦是為那虛幻劈出之光影幻住,他長劍直探,快如流星的刺到對方喉間“天突”大穴。

但在劍尖僅離一分之際,卻突地眼前現出無數指影,密密層層抓了過來。

他不及變招,電光石火之間,長劍運足全身功力,往前刺去—─驀地

一聲大喝,夾著哼叫之聲,兩道人影分了開去。

雲龍一現挾著劍尖,寒著臉站在那兒,距他面前五尺之處,元真道人空著手……

他的右手虎口震裂,兩根手指已經震斷,連著皮的虛掛在手上,血,一滴滴的流下。

他的臉色已經變成一片死灰白,彷彿神經已經麻木了,眼睛瞪出老大,那眼光裡是些一什麼神情?大概連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了。

此持雲龍一現神威凜凜的兩指挾著劍尖,他冷然望著元真,然後將長劍一掄,一溜劍尖倒飛出五丈。

只聽噗的一聲,那根三尺六寸的長劍,已經插進一株樹幹之中,整個劍鋒沒入樹內,僅留下劍柄在顫動。

在場各人都是當今武林俊杰,都能清楚的看見這枝長劍的去勢。

因此都不自禁的吸回一口冷氣,因為以這等絕頂之眼力,內力,加上這動人心魄的威勢,放眼江湖之上,能有幾人。

他們都心知自己功力如何,在此種情形下,自不敢拔其虎鬚……

雲龍一現沉聲說道:“現在我饒你一次,若是你華山派,再是如此目中無人哼!那時自有人去收拾你們。”

他此時心裡忖道:“我確實太懦弱了些,但他那種神情,我是知道的……唉……”倒底他那善良的本性仍末泯滅。

他看著摔碑手鄧清衡那提不起來的一雙手,他說道:“回去把陳年黑醋搬出一缸,將雙手浸在裡面,事先點住‘曲他穴’,待浸至一柱香後,即可拿出,解開穴道。如此三日,即可痊癒,但望你今後少在背後偷襲。”

他說完之後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便返身踱著步子,想要離開此地。

然而—─

一陣山崩海嘯的強勁掌力,自後壓體而至。

他灰眉一軒,急驟地一個飛身,右手袍釉向外一拂,那軟軟底袖子登時鼓起老高……

他眼簾一開,見是元真老道沉身坐馬,推出的掌勁,由對方那鬚髮俱張的表情,可知這必是他一生功力之所聚。

故此他也將七成功力提起

此時飄渺酒丐大喝道:“牛鼻子!不要這樣!”

但是他話出已經太晚了。

僅聽見“隆隆”悶響,元真老道倒跌出去,他雙臂折斷,面目整片被揭去,聲音都未發出,便已一命歸陰。

飄渺酒丐見此慘清,他怒道:“尊駕如此趕盡殺絕,我老叫化倒要鬥鬥你……”

雲龍一現詫道:“於幫主,此事又與你有何干?他以一成名人物,竟在人之背後偷襲,若我不加提防,那麼此時倒地者豈非是我了!故此請你多多考慮。”

飄渺酒丐一聽,頓時啞口無言,在此情形下他無話可說,於是他問道:“尊駕倒底是何宗派?”

雲龍一現笑道:“至今幫主還不知曉?那麼你看……”

他身子一屈,右足提起,以左足為軸,雙掌提至胸上,一擋面門,一從中推出,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回頭轉身,帶起一陣旋風—─這股旋風直撞三丈之外的大樹,只聽“轟隆”巨響聲裡,兩株合抱大樹已經齊腰倒了下來……

在倒樹聲裡,雲龍一現清嘯一聲,飛起六丈多高,在高空上旋了兩匝,遠遠的落在六丈開外。

他的一個身影在稀疏的星光下,僅一閃動,便消失了蹤影……

在這兒,飄渺酒丐把他的細眼給瞪得大大的,張開了闊嘴,喃喃道:“驅狗入洞!驅狗入洞……”

他迷惑地摸了摸腦袋,在那亂草似的頭髮裡抓了抓,他的酒糟鼻在掀動著……

但任他用盡腦子的思考,卻依然摸不清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他提了提褲腰,招呼了一聲,便獨自躍身離去—─遠處,有幾聲犬吠傳來……

近處,有一陣涼風吹來……

夜,漸漸深了……

夜,漸漸悽迷了……

※※※

月明星稀。

烏鵲斂翼。

關帝冢安靜地躺臥在夜的懷抱裡……

不!它並不安靜。

你沒看見在這高大的冢旁,許多搖幌的黑影嗎?

你聽

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幫主,那人倒底是誰?怎麼到現在還不見影子呢?”話語裡充滿了不耐煩的意思。

另一個聲音接著說道:“是啊!我們在這兒等了一整天,但是根本沒見到什麼人來,倒底這人是誰?”毫無問題地他也是不耐煩了。

到這個人話剛一說完,另一個人又接了下去道:“我們老幫主向來都是言出必行,何況傳藝大典。所以我想他大概遇到了什麼意外。這次銀麒堡裡出現了翠玉杖的蹤影,依我說就該早些趕去問清。”

“但是卻要等到現在,真他XX的要命,我森羅絕丐活到現在,還沒有等過誰有這麼久的,就是他XX的天王老子,也不敢叫我等這麼久,這小子倒底是那裡蹦出來的……”

這人火氣真大,嗓門更是像個破鑼,大聲的嚷著,但他話未說完,就被另一人給叱住了。

那人喝道:“鄭長老!不可如此!要知此人乃受老幫主之託,亦為本幫長老,且他跟雲龍一現有關,你豈可如此?”

這時他們都轉身過來,藉著淡淡清瑩的月光,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們的樣子。

當先一人揹著一個紅色大葫蘆,赤足捲起褲腳,滿頭亂髮,紅袍綠褲—他這正是江湖怪傑,當今丐幫幫主飄渺酒丐。

在他後面跟著三個同樣打扮的老叫化子,每人背上都背著四個麻袋,外形鼓起,看來重量不輕,但他們背在身上,並不覺得有累贅之感,步伐輕鬆之極。

在左邊的一個高大魁梧,虯胃滿面的叫化子,此時說道:“管他什麼雲龍一現,我森羅絕丐倒不怕他,有機會可要鬥鬥他,看我會不會輸他……”他心中甚是不服氣,故而才如此的口發狂言。

要知這森羅絕丐,為丐幫三大長老之一,執掌全幫賞罰刑責大權,為人忠心耿直,性情有如烈火。

尤其是對於邪惡之人,更是嫉惡如仇,由於他武功高強,故幫中弟子都對他甚是懼怕。

在江湖中,自他單身闖過黑蜂幫十三道關卡,獨力大破黑蜂幫後,他就開始有了這個森羅絕丐的綽號。

因為在那一役中,他掌劈,拐打,連斃六十餘幫徒,直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地。待他走出寨門時,渾身都是鮮血,但他仍然面不改色,談笑自若。

故自此後與黑道的五毒絕僧,並列為武林二絕,森羅絕丐的大名,也就傳遍江湖,使黑道震驚,宵小膽寒。

他聲威直上,自不免有些得意於自己的武功,故聽飄渺酒丐言及雲龍一現,他甚是不服氣,才會如此。

他話語方出,即聽一聲輕笑道:“那可不見得吧!你別口出大言了。”

那聲音方出,他們齊都一驚,抬頭望著聲音的來源之處,只見高大的冢上,此時竟站立了一個飄逸的身影,在明月輕風之下,看來甚是瀟灑。

他不知是在什麼時候來的,竟能夠瞞過這些一流高手的耳目,僅這份輕功,就可以稱雄於武林了。

森羅絕丐心裡一驚之下,立時大怒,他大喝道:“何方鼠輩,鬼鬼祟祟的,替我下來!”這聲怒喝中,他振臂長身,躍起三丈,直上冢頂。

他身形一起,飄渺酒丐忙喝道:“鄭長老!不要這樣!”

但他話出口已經太遲,那屹立在冢上的怪人,見森羅繼丐躍上,他朗笑一聲,飛身躍下迎上前去。

在空中,森羅絕丐很清楚的看到來人是一個身著灰衫的青年,他忖道:“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找上我來,直叫瞎了眼……”因而他哼了一聲,左掌一幌,右掌斜劈對方胸部,其勢快捷絕倫。

那飛瀉而下的灰衫青年,見來掌兇猛,他雙臂一抖,整個身子平空頓了頓。

不見他任何作勢,他那分開的雙臂,竟又合攏起來,正好將森羅絕丐劈出的右掌給挾住。

森羅絕丐只覺一股柔和的力量,緊緊束住自己右臂,那發出的掌力,竟消失於無形,他不由得凜然大驚。

急忙中,他左掌倏化絕招,幌起數道影子,握拳直撞對方面門,那彎曲的左肘,擊至對方臂彎裡的“曲池穴”。

下面雙腿連連踢出五腳之多,直奔對方“湧泉穴”,順勢直上腿彎“陽關”、“陽凌泉”雙穴,並可直挑對方“陰囊”要穴,端的奧妙無比,而又狠辣絕倫。

灰衫青年此時也不禁凜於森羅絕丐確有絕藝,他讚道:“好功夫!”

在空中,他尚能吐氣開聲,就憑這功夫,足可稱霸武林,而罕逢敵手了,所以森羅絕丐一聽,心知自己這幾招又是落空了。

果然這下不出他所料,灰衫青年在說話中,那合著的雙掌,有若鬼魅似的放了開來,一擋面門,一按胯下,腰背一曲,在虛空中裡一彈,有如一隻蝦子樣的,倒彈出三尺,剛好避開森羅絕丐這一拳五腿。

森羅絕丐身子一窒,體內真氣已經變濁,他只得墜落地上,而那灰衫青年卻在空中飄了兩飄,方始緩緩的飄落在距他五尺之外,有如一片落葉似的,輕輕地不帶一絲聲息。

這些動作在作者寫來慢,但在當時可僅是一瞬間的功夫,那站立旁邊的其他三丐,也未及阻擋,眼睜睜的看著。

森羅絕丐落地後,羞紅著臉,怒吼一聲,額下那些虯髯,頓時胃立如刺,他提起雙掌,放在胸前,眼中好像要冒出火樣的,瞪著那五尺外的灰衫青年。

灰衫青年毫不介意的,邁著方步,文雅的向著飄渺酒丐,合掌拱了拱手道:“於幫主你好。”

飄渺酒丐一見這青年面目,平庸,毫無出奇之處,兩目亦如常人一般,沒有絲毫神光。

若非剛才見到他那份超絕的武功,實在料想不到他會是一個武藝高強之士。

他眼見這灰衫青年,一身的神奇妙絕奇功,心中不禁興起一種老朽的感覺,他叱住了森羅絕丐,正容道:“少俠即是約老叫化我到此的?”

灰衫青年點頭道:“正是在下”

飄渺酒丐聞言急問道:“那麼敝幫老知主之下落如何?”

灰衫青年道:“幫主不須著急,且聽在下慢慢道來。”他看了下森羅經丐腳下,輕笑一聲道:“各位且請坐下”說著他首先坐在地上。

那森羅絕丐被飄渺酒丐喝住,他強將怒氣壓下,此時見灰衫青年眼睛看著自己腳下,他不由自主的,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腳下。

這一看頓時他的臉色大變。原來他腳下那雙皮靴,此時已經被灰衫青年給劃出一個大洞,因他剛才怒氣上衝,故絲毫沒感覺到腳下,已經被人給做了手腳了。

現在一看真使他從背脊上寒起,因為剛才若非對方留情,那自已這隻腿可全賣出去了。

其餘丐幫二老及飄渺酒丐,看到了這個情形,心中也都產生各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飄渺酒丐此時遠非在酒樓裡那種忘形的模樣了,他自己立刻坐在地上,示意三位長老也都坐下。

他正經的問道:“少俠武學的造詣,實已至絕頂之境界了,不知令師是誰?哦!我老叫化還未請教少俠尊姓大名,以及本幫法杖翠玉杖之下落。”

灰衫青年答道:“在下李劍銘,家師系落星天魔……”

他這話一出,嚇得這席地而坐的四個老叫化子,都跳了起來,飄渺酒丐道:“那你是曾上少林的那個……”

李劍銘微笑的點了點頭道:“在下正是落星追魂。”

飄渺酒丐奇道:“你怎麼又是這等模樣呢?”

李劍銘道:“這已不是我本來面目,在下系因仇家過多,故而經常易容變形……”

飄渺酒丐恍然道:“哦!原來如此!那麼雲龍一現也就是你了。”

李劍銘含笑不作表示,他從腰間抽出翠玉杖,說道:“四年前,在下在洛寧城外遇見過竹杖神丐……”他把自己的遭遇,與竹杖神丐有關的,都告訴了他們。

但他卻沒有把竹杖神丐被白骨邪魔所害之事說出,他只說到竹杖神丐自己走火入魔,而致於死去。

因為他不願讓丐幫牽連到他整個報仇的行動理,他曾發誓要自己親手把白骨邪魔給碎屍萬段,故而他隱瞞了許多事。

但僅僅這樣,就夠他們唏噓再三的了,他們為竹杖神丐的死,而悲傷著,但也為李劍銘能列身為丐幫第四長老,而歡欣著。

李劍銘簡單扼要的說完之後,他掏出了那本丐幫打狗捧法中最後三大絕招的小冊子,連同翠玉杖要交給飄渺酒丐。

飄渺酒丐惶然道:“這個正式傳藝大典,須本幫全體二袋以上弟子,聚合一起,才由前任幫主傳授,現在尚未召集通知二袋弟子,故我不能接受。”

須知丐幫每一代交替,須由上代幫主先行讓下任幫主主持全幫幫務一年,待一切都很好,那時方才由幫主以翠玉杖交給下任幫主,並傳以打狗棒法的最後三大絕招。

如此,方始能算一個正式的新幫主產生,故飄渺酒丐堅持不能接受翠玉杖。

李劍銘聽清飄渺酒丐的解釋後,他甚覺為難道:“這怎麼好呢?我現在要趕到陝西去……”

說到這兒,他心神一轉,說道:“固然你們幫規是如此規定,但此時你的情形已經特殊,因為你已超過一年的時間了,已可以算是正式幫主,故無須再來什麼大典。”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眼睛看了他們一眼,又說道:“現在只要我補充的將這三招傳給你,那就算一切手續都圓滿了,於幫主,你說是嗎?”

飄渺酒丐聞言,回頭望了望其他三位長老,見他們都點點頭,於是他也只好點了點頭道:“既然李長老如此說,那我老叫化也……”

李劍銘揮了揮手,示意飄渺酒丐不要說下去。他把那本薄薄的小書交給飄渺酒丐。

飄渺酒丐連忙跪倒在地,說道:“丐幫第三十代幫主余光中拜領絕藝,今後誓為本幫謀取福利,使能永存於江湖。”

李劍銘拿著竹杖,走出五尺之外,立定之後,他說道:“現在注意看著我。”

這時那其餘三長老,也都分別躍開站在四面把風去了。

李劍銘手拿竹杖,迎空一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地向後一彎,竹杖變幻莫測的顫抖點出……

他喝道:“這是‘打斷狗腿’。”

竹杖擊出前面四個方位之後,他倏地一收竹杖,將身子一屈,提起右足,以左足為軸,左掌擋住面門,竹杖自胸推出,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轉身回頭,帶起一股巨大的漩渦。

只見到一片綠影包緊地的全身,那點出的杖影,根本分不出擊向何處,的是奧妙絕倫。

他喝道:“第二招‘趕狗入洞’。”

正當他將第二招使完,待要演練第三招時,突地自廟那邊傳來數聲喝叱,幾道黑影直奔此地而來。

把守這個方位的一個長老,連忙躍了過去,阻擋來人前進……

李劍鋒看都沒看,此時對飄渺酒丐道:“這是第三招‘臭狗翻身’,為打狗棒法之最大精華所在,奧妙無比,你可要看清我出招的都位。”

他倒握竹杖,左足斜跨一步,左掌虛幌,右手杖頭自左掌下點出……

正當此時一聲女人驚叫傳來,夾著那丐幫長老的怒喝聲,以及一個狂傲的笑聲。

李劍銘一聽,他心裡一楞,忖道:“這女人的聲音好熟!”

他這念頭還未想完,一個女人急急忙忙的衝了過來,她好像是大受驚恐,所以根木沒看清前面,便直奔而來。

李劍銘看見這女人篷頭亂髮,衣上被撕破甚多地方,但他仍然可以看清她是誰。

一時他收回竹杖,靜立不動,彷彿心裡想到了什麼……

那女人直奔過來,後面一個男人急忙的追著,他輕功高明之極,腳下有如行雲流水,很快地,便追近這女人身後,這一走近,可清楚看到他是個很俊俏的青年,只是有些浮華。

此時其餘兩位長老,也都聞聲躍了過去,幫助另一長老,共御來敵。

這追近的男人笑著說道:“小乖乖!你還想跑?”

他一伸右臂便要抓住她,眼見她就要被抓住,但突地

自旁邊點來幾下綠影,直奔他腕脈穴道,快捷有如鬼魅。

他輕哼一聲,右手飛快的一翻,五指箕張,直往那綠影中抓去,左手倏伸而出,仍然抓向那少女。

以他的經驗來說,自己這一招,是準可抓住那綠色的兵器。但這下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綠影一幌,竟然“叭”地一聲,打中他右手虎口。

一痛之下,他迅即一驚,連忙收回雙手,倒退出三尺之外。

他揚目一看,只見一個灰衫的少年,手拿一根翠綠的竹杖,屹立在面前,那個少女驚惶地站在灰衫青年的後面。他怒道:“你就是丐幫幫主?竟膽敢破壞少爺好事……”

這時飄渺酒丐上前笑嬉嬉地說道:“不敢!老叫化我就是丐幫幫主,請問少爺有何要事。”話語之中充滿了嬉笑之意。

那俊俏的青年哼道:“你這死叫化,竟敢攔阻少爺好事!”

飄渺酒丐裝出惶恐的樣子,問道:“請問少爺尊姓大名?”

那少年冷哼一聲說道:“少爺花花太歲,系河套煞君之子!”

他此話一出,飄渺酒丐頓時一怔,他這下可真的惶恐起來,道:“你就是鍾老前輩的少爺?他不是已經作古了嗎?”

花花大歲哼道:“放你的屁!他老人家硬朗得很……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快把這小妞交還我!”語氣狂妄自大,簡直是目空一切。

須知這河套煞君為邪道第一高手,昔年與中原神君並列為正邪兩大絕頂高手,但他們卻從未見過面。

因這河套煞君一向居住河套,天蜈官裡,甚少來到中原,但他的徒子徒孫卻遍佈天下,而且都是黑道邪門的絕頂高手,就算是那白骨邪魔亦是他的晚輩弟子,故提起他的名字來,江湖上沒有不震驚的。

在百年前他即要趕來中原找落星天魔,但當時落星天魘已在泰山遭受圍攻,以致於失蹤,故他仍然留在河套。而各派亦因傷亡慘重,未能遠赴河套。

他也就仍然雄據邪道第一高手的寶座,但三十年前傳他因縱慾過度而致於死在河套的天蜈宮裡,江湖上的邪魔外道也都消聲匿跡,自此江湖平靜了數十年。

但此次飄渺酒丐竟親耳聽見他仍然健在人間,怎會不悚然大驚呢?他根本沒注意到花花太歲口出穢言了。

他猶疑了一下,回頭對那少女道:“你是何人門下,令尊何人?”他想知道是否有保護的必要。

那少女低頭道:“家父顧凌武,系銀麒堡主……”

她的話未說完,飄渺酒丐嚷道:“你就是顧凌武那小子的丫頭?走,我於某人不管這閒事!”

那花花大歲此時走上前來,便欲抓顧鳳霞。

這時一直靜立在旁的李劍銘,他冷哼一聲,擋了上前,右手竹杖一揮,揚起一片青色光影,他喝道:“回去!”

那道光影將花花太歲直逼得退出數尺,方始立定腳步,他怒道:“無知小輩,竟不怕死,阻擋少爺!”

喝聲中,他一抄衫下,拿出一把白骨摺扇,身子一移,欺近過來,摺扇直點李劍銘胸前要穴──

飄渺酒丐見花花太歲動起手來,他連忙說道:“李長老,不要動手……”

李劍銘此時心中大怒,他見這輕浮的少年,竟是走中官向已進招,藐視自己過甚,而飄渺酒丐竟也懦弱至此地步。

他喝道:“看!‘打斷狗腿’!”

他手中竹杖迎空一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地向後一彎,竹杖變幻莫測地顫抖點出……

只聽“噗!噗!”兩聲,花花太歲驚叫一聲,倒躍出丈外,空中一溜白光,飛出數丈之外。

他的兩手空空,虎口汨汨出血,顯然已經落敗……

他怔怔的望著李劍銘,停了一下,他說道:“你是何人?難道你不怕河套煞君?”

李劍銘仰天一個哈哈,他說道:“我落星追魂向來手下不留活口,也向來不怕任何人,管你什麼河套煞君?”

說完,他毫不作勢的,身形移出八尺,竹杖一伸,往花花大歲當頭劈下。

驀地裡……

一道黑影從空而降,喝道:“何方小輩,竟敢口發狂言,吃我一掌!”

強勁有如山崩的洶湧掌力,當空壓到,威勢嚇人。

李劍銘劍眉一軒,左足斜跨,同時左掌虛幌,右手杖頭自左掌下點出,他喝道:“臭狗翻身!”

只聽一聲輕響,夾著一聲慘叫,那空中躍下的人影,在虛空裡連翻三個筋斗,倒跌出二丈之外。

他一落地,蹌踉的倒退了幾步,方始穩住身形,他臉上變色的看著李劍銘,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原來他躍起三丈,劈出自己的“陰煞掌功”,以雷霆萬鈞之勢劈了下去,原道這下對方還不立即了帳。

但卻只覺掌力一接觸到對方左掌,就立即消失了掌勁,因為那是沒有著力之處,有股軟綿綿的感覺。他心裡一驚,卻只見一道綠影直奔自己咽喉,急忙裡,他只覺惟有倒翻出去,方始能避過對方這招。

故而他一仰頭,倒翻出去,但這下可不妙了,那股軟綿綿的掌勁,順著他的勢子,直圍過去,箍住了他的身子,連翻三個筋斗,方始束縛一鬆。

這種奇妙的招式,叫他這遠處邊陲的人,驚得怔在一旁。

李劍銘揚目一看,見到這是一個全身漆黑,矮小長鬚的怪老頭。

他一回頭,看了看驚呆了的顧鳳霞,他輕笑一聲,將竹杖交給飄渺酒丐,正容說道:

“丐幫絕學系歷代幫主集其一生之智慧所創,奧妙莫測,願幫主能夠詳加領會,以不負老幫主所託。”

飄渺酒丐肅然道:“本幫今後尚請李長老你能時加照拂……”他將竹杖牌今符交給李劍銘。

李劍銘頷首收下,他此刻將臉一扳,道:“你們倆人辱及我落星追魂,今日看在你等無知,饒你們一命。”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下說道:“但是死罪雖免,活罪難消,你們自斷一肢……”

那矮老頭聞言怪叫一聲,說道:“小子口氣真大,我寒江釣叟還沒遇見這等狂妄之人—

─”

李劍銘說道:“現在就要讓你見到”他單掌一立,便待發招。

正當雙方劍拔弩張之時,數條人影躍了過來,緊站在矮老頭背後。丐整三大長老也同時躍回,站在飄渺酒丐背後。

矮老頭對那五個奇形怪狀的野人,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話,那五個人野人登時大怒,傑傑怪叫聲裡,鬨然一起,撲了過來。

李劍銘哼道:“替我滾回去!”

他雙袖一拂,兩股不同的掌力發出,直撲躍來的五個野人。那道掌風,將他們五人撞出五尺之外,跌倒地上。

那矮老頭忙帶著花花大歲,此時躍了開去。

李劍銘喝道:“那裡走!”

他不等五個野人讓開,提氣飛身,躍起五丈多高,斜飛而出,在空中四肢張開,撲向飛奔而去的兩人。

矮老頭一聞喝聲,連忙加速奔走,但只走出數步,便覺當空呼嘯之聲,他趕忙一挫身子,運足身功力,推出一掌,挾著無匹的狂飈,迎上半空。

他掌勁一出有如泥牛入海,抬頭一看,只見李劍銘在空中,四肢幻化成無數絕招,直罩自己渾身穴道。

他心中大駭,一彎腰,反手從背上抽出一根鋼鑄短竿,他一揚一拉,那竿上飛起一道細釣絲,上系一個半圓的鋼環。

那個鋼環挾著悠悠風聲,打到李劍銘胸前“鎖心穴”。

李劍銘右手一探,抓向來環,左手一纏,往那線上纏去。

但那鋼環竟是一縮,好像活物樣的,又轉頭打到他小腹“氣海穴”,快若靈蛇輕舞。

李劍銘雙手頓時落空,他輕咦一聲,右手駢指作掌,斜斜的一削,左手握拳直擊,隨著墜下的身形,向下撞去。

只聽慘嗥一聲,寒江釣叟整條右臂變得血肉模糊,那根釣竿的釣絲,吃李劍銘單掌一削,削成三截,隨著那條折斷的右臂,倒跌出三尺之外,落在塵埃裡。

他痛得渾身顫抖,但他仍然硬朗的說道:“小子你有膽可到河套天蜈官來”

李劍銘冷笑地叱道:“住口!我落星追魂走遍天涯,還在乎你那天蜈官不成!叫河套煞君親自到中原來找我落星追魂”說到這兒,他眼睛一斜,喝道:“小輩休走!”

他飛身躍起,追向那逃跑的花花大歲,在空中他雙足飛快的踢出,踢中花花大歲腿部穴道。

他落在地上,提起仆倒地上的花花太歲,說道:“好色淫徒,人人能誅,我說今日饒你一條狗命!留下你的左臂,滾吧!”說著,他雙手微一使力,只聽“格登”一聲輕響,花花大歲慘叫一聲昏了過去,那條左臂齊肩折斷……

他右臂一揚,將花花太歲扔給寒江釣叟喝道:“現在滾罷!”

寒江釣叟怨毒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小子,記住,河套煞君自會找你算帳,那時……”

李劍銘聞言,怒目一張,嚇得他連忙招呼一聲那些剛剛掙扎爬起的五個野人,飛奔而去。

飄渺酒丐上前道:“李長老,今天你闖的禍可大了。”

李劍銘揚苜道:“一切的事都有我落星追魂承擔。”

此時顧鳳霞走了上前,斂衽說道:“謝謝大俠相救大恩”

李劍銘看到她瘦削的臉龐,已沒有以前那樣豐潤,他盯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嘆道:“你這次出走江湖,可是找尋李劍銘的下落?”

顧鳳霞瞪大了眼睛,焦急地問道:“大俠你可知道他的下落?”

李劍銘說道:“他已經葬身在萬丈深淵之下,脫離這個人世了……”

那飄渺酒丐驚詫的看著他,不知是怎麼回事。

李劍銘說完話,搖了搖頭,對飄渺酒丐拱了拱手,飛身拔起五丈,在空中一個轉折,消失了影子。

夜空裡傳來了朗吟聲:

“單騎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這兒留下了丐幫四人,他們困惑地聳了聳肩。

這兒留下了顧鳳霞,她傷心的擦了擦眼角的淚珠。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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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 21:07:58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情絲難纏

黑夜還沒有過去,一切的事情仍然可能發生

李劍銘施出‘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飄飛在夜空裡,將自己的影子,遠扔在背後。

將近深秋,夜色涼如水。

李劍銘僅只著一襲單衣,晚風吹起了他的衣袂,但卻吹不掉他滿腦的雜思,他一路上想道:“顧鳳霞竟然為了找尋我,而離開了她那正在不安的家,置銀麒堡於不顧,行走江湖,到處找尋以她一個女流之輩,在這茫茫的天涯裡,要想能找到名不見傳的李劍銘,那可不是一件輕易之事………

“唉!剛才她聽見我說李劍銘已經死去,那股絕望而又震驚的表情,是多麼的令我感動啊!從來沒有人像這樣的關懷過我,為我的遭遇而傷心………啊!不,應該說還有一個,那個首先闖進我心坎裡的少女,曾給我許多的歡暢,甜蜜的回憶,但是

“現在呢?現在只留下滿腔的悲痛………”

想到了這兒,他痛苦的搖搖頭,輕聲吟道:“歡樂的往事,已不再可喜;哀傷的往事,卻仍然可悲。”

在淡淡的月光下,此時已可看到遠處的洛陽城,那高大的城樓,在夜色下看來,更是肅穆莊嚴。

他放慢丁速度,緩緩地向前走去。

道旁高梁杆被風吹得發出一陣聲響,夾著四野傳來的微弱的秋蟲鳴聲,組成一闕秋夜曲。

他浴著月光,揹著雙手,緩緩地踏月而去,他緩慢前去的背影,看來是那樣瀟灑、寧靜。

但是他的心裡,卻是思潮起伏,剛才顧鳳霞的那種哀怨、嬌柔、失望、悲痛的表情,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心,他喃喃地說道:“我郡樣對她是否應該?她曾經給我安適,給我有一個好的環境,把內傷療好。

“雖然她的父親得罪了我,但她並沒有對我有任何不利之處啊!除了她的驕傲自大之外,她亦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就看她那次在堡裡能捨身救父的情形,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以往我的心裡已經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塞得滿滿的,所以我明明知道她對我的一番情意,但我卻不能不避開她。

“現在我所愛的人背棄我而夫,但她卻抱著一點點的希望,來到洛陽找我………

“唉!我卻這樣狠心的對她那樣!我是否應該呢?………”這些思潮一直盤迴在他的腦際,使得他甚是煩惱不安。

須知他此時的心情最是矛盾了,一方面他曾經嚐到失戀的苦味,所以不敢再蹈覆轍,讓自己再置身於另一個愛情裡。

而另一方面由於心裡失去了依據,空虛得急需另一個影子來填滿它,而恰在此時,顧鳳霞又在這種場合裡出現,又在這種原因裡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怎能不為之而心情激動呢?

何況現在的顧鳳霞已變得那樣嬌柔,瘦弱,這與她以往那種狂傲,蠻橫的樣子,完全相反,反而增加了一種楚楚可憐的動人風韻,惹人為她撥動心絃,而願意保護她。

所以剛才他眼見花花太歲竟要汙辱她,所以心中妒火勃發,欲置對方於死地。

但後來心情一矛盾,乃僅只令花花太歲白斷一臂;這種矛盾的思緒促使他如此做,而不顧其後果如問,也不管對方的來頭多大。不過這點他自己並不知道………

且說他邊走邊想,慢慢的走近城門了,此時自城內傳來了三響更聲,告訴他已至深夜。

那寂寞空靈的更聲,敲斷了他的思緒,他悚然一驚,自幻想裡驚醒了過來,抬頭一看,已經快碰到那關得緊緊的城門了。

他啞然失笑著自己的失神,此時他一提袍角,輕飄飄的縱上了城樓,待要飛身躍下街上……

正當此時

不遠的屋角上閃現了兩道人影,飛也似的奔馳過來,他屹立在城樓上看著那飛奔過來的人影,忖道:“最近幾天洛陽城裡競平空來了不少武缽中人,他們總不會全是被洛陽大豪請來的……”敢情他現在是想到了數月前,飛身入洛陽大豪家裡,找張大胖報仇之事。

那時洛陽大豪家中盡是些英雄好漢,甚多三山五嶽的豪傑,都趕來洛陽,預備一見雲龍一現因為他前些日子掌劈華山元真道人,打死崑崙的神鞭飛叉,又把飛鳳堡二堡主雙掌託塔歐陽勝的雙臂折斷………

這一連串的驚人舉動,飛快地傳出了江湖,真個是把整個江湖都震撼起來,所似各方豪傑,紛紛趕來洛陽也就被洛陽大豪給招待在家。

那天他輕易地摸進了張大胖的房中,將熟睡如死的張大胖提了起來………然後他很乾脆的點了張大胖的死穴。將張大胖扔在大廳之中後,他飄然的飛出了洛陽大豪家中,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經進去過,直到張大胖的屍體被發現之前………

僅一瞬間,那兩條人影便距此很近了,他抬頭一看,見是一高一矮的兩個漢子,臉上圍著一層面幕,僅露出了眼珠在外。

在那個高一點的漢子肩上,扛著一包長長的東西,遠看不出,這一走近,便可看出是一個人的模樣。

李劍銘心裡一動,便施出輕功,迎上前去。

那兩個漠子方飛奔而來,突然風聲一響,眼前便佇立了一個人。

兩人都心裡一驚,立時止住步子,注眼一看見到面前站立的是一個身著灰衫的少年,面目平庸,毫無出奇之處,滿身都是土裡土氣的樣子。

那較高的蒙面漢,看了下那個矮一點的,說道:“嘿嘿!這個雛兒,真是吃了熊心豹膽。

竟敢惹上我們兄弟的頭上來。”

他側著頭斜視了李劍銘一眼,冷笑一聲道:“你這土小子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不看一看老子………”他話未說完,只聽“拍”的一聲響,瞼上已捱了一個重重的耳括子。

這下耳光直打得他耳聾眼花,金星直冒,怔了好一會兒方始定下神來,這才發現肩上扛的人,已經到了對方手裡。

那站在一旁的矮個子,這時怒吼—聲,躍了過來,揚起雙拳,一奔下頷,一奔右脅,直往李劍銘身上打來。

李劍銘側身一讓,駢雙指,飛快地往來拳敲去,只聽‘呵喲’一聲,那人抱著右拳,一屁股就坐倒屋上。

他雙指一劃,“嗤”的一聲,將那個長形布袋劃開,只見裡面是一張滿布紅霞的桃花笑臉,臉上充滿了甜蜜柔和的表情,尤其是那一排長長的睫毛,看來更是惹人遐思。

他看到了這個熟睡了的女人的瞼頰,心裡不由一震,忖道:“怎麼她會受到暗算………”

這念頭還未想完,他便覺得後腦風響,冷森森的刀鋒,已將劈至頸上。

他毫不作勢地,腳下輕飄飄的移前三尺,一個飛快的轉身,已面對那背後偷襲的漢子。

他低叱一聲,兩指一挾,已將一把單刀給奪了過來,他雙目倏張,怒道:“是誰唆使你們夤夜劫盜良家女子?”說著,他毫不在意的兩指一夾,只聽‘格登’一聲,那把單刀,已經一斷為二。

那站在面前的瘦高蒙面漢,此時輕聲驚叫一聲,眼中露出驚悸之色………

李劍銘低哼一下,右手一揚,一溜白光直射出去,已將那想偷偷逃跑的矮個子腿上麻穴給打中,“噗通”一響,已扒倒瓦上,不能動彈。

那站在面前的漢子,此時嚇得雙腿直是抖動,剛才那股威風已經不知道飛到那裡去了。

李劍銘提起手中半截單刀,振臂一揚,擲了出去………

只聽“噗’”一聲,面前的瘦高漢子,已經雙膝跪倒屋上,那飛出的半截單刀,擦過他的面頰,將他面上蒙著的布巾給割斷,落了下來。

李劍銘一看是個面目猥瑣,鼠目鷹鼻的中年漢子,此時他正在連連叩頭道:“爺台饒命,爺台饒命!”

李劍銘冷哼一聲說道:“你且說是誰叫你用迷香,偷劫這個女子的?”

那漢子惶然道:“小的叫白花蛇,是洛陽大豪錢太爺的門下,他老人家為了討好‘虎面佛爺’,所以命小的兄弟倆在洛陽找青樓的姑娘………

“昨天‘虎面佛爺’說已經厭倦了吃那些剩飯殘菜,要找個新鮮的姑娘,所以錢大爺命小的到悅來客棧把這位姑娘給劫了出來。他已經患病臥在床上,故此沒有用悶香………”

他方說到這兒,見到面前這灰衫青年張開著的眼睛,自裡面射出一股懾人心絃的神光,他心裡一寒,顫聲道:“少俠饒命………”

李劍銘此時憤怒填膺,胸肺好像要爆裂一樣,他恨聲道:“好賊子!”

怒聲中,他袖袍一揮,白花蛇一個身子,平飛出三丈,“叭噠”聲響裡,已經跌死在街道上,夜裡的寧靜,被一聲慘叫給擊破………

李劍銘腳下輕移,已經蹴上伏倒屋上的另一漢子背心“命門穴”,他右足一勾,將那已失去了生命的屍體,同樣的踢下街上。

他低頭看了看緊閉著眼睛的劉雪紅,只見她吐氣如蘭,呼吸甚是急促,一股溫馨的芝蘭香氣,直撲入鼻裡,他畏懼地將頭側了開去………

躊躇著一會,他仍然呆立在屋頂上,不知要怎樣才好,他心裡起伏不定,伸手摸了摸劉雪紅的額頭,只覺著手熾熱,他忖道:“她已經病了這麼重,非要請郎中給她醫一醫才可,否則太危險了………”

現在我還是送她回悅來客棧………啊!但是我卻不知道她住在那間房………

罷了,我還是把她帶回我的房裡,明天找個大夫………想到這裡,他便起步飛身躍回自己住的那家平安客棧。

一路上,他將包袱緊緊的包好,免得讓冷風吹上劉雪紅的身上,他看到在懷裡的劉雪紅輕聲出,端的是奧妙詭異………

他收回右手後,自言自語道:“老道的這招,的確詭絕無比,誰也會為那已劈出的劍影所迷惑住,就這樣他的生命已經算是快完了,因為劍尖已經刺穿他的咽喉。”

這招正是華山六合劍法中的絕招“海市蜃樓”,當日元真道人施出這招絕學,以李劍銘這等功夫的人,也差點喪命於無常,可見它的威力了。

李劍銘遇險後,以他的絕頂智慧,把這記絕招,硬生生的記了下來。

經過數天的演練,已經能夠完全的瞭解其中真髓,至此,他也不禁為這招絕招而驚異。

然而到他大鬧華山時,華山派的弟子,將更為他曉得這招,而驚詫莫名。

且說李劍銘此時走到牆角,將盆裡汙水倒去,然後將熱水壺提起,倒了水,舒服的洗了個臉。

他雙臂向後一伸,伸了一個懶腰後,把桌上的茶杯倒滿。

正當此時,店小二帶著一個大夫進來,對他說道:“公子,大夫替您請來了,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李劍銘掏出一兩碎銀,交給小二道:“你去跟我煮一鍋小米稀飯,買點醬菜來,餘下的都賞你喝酒。”

店小二諾諾連聲,歡天喜地的走了。

李劍銘拱手對那大夫道:“敝人舍妹不慣,染上疾病,有煩先生施展回春聖手,能使舍抹早日康復”

說到這裡,床上嬌聲嚶嚀了一下,李劍銘頓時兩頰飛紅,幸而那大夫是個老花眼,沒有注意。

大夫見到他如此說,他也對李劍銘一拱手道:“公子客氣了,嘿嘿客氣了。”

李劍銘也不多客套,他連忙走到床前,揭開帳子,看見劉雪紅睜著雙眼看著帳頂。

她正在奇怪自己房裡怎會有個男人,這時一見帳沿被揭開,她本能地右手揚掌一擊,櫻口一開,便待暍問。

那知右手剛一揚起,便被一隻結實的手掌,給握得緊緊的,自己唇上也被一隻手給掩住。

他心裡大驚,側目一看,見到是一個丰神朗逸,玉面朱唇的美男子,那正是她每一時刻都在懷念的李劍銘。

她不禁羞意湧上面頰,嚶嚀一聲,閉上了眼睛,她感覺到他那強壯的手掌,彷佛有一種熱力滲透出來,於是她在顫抖著,心坎裡小鹿直撞………

李劍銘輕聲道:“姑娘染疾,昨夜為歹徒所劫………唉!一切詳情待小生等下告知,現在大夫已來,請姑娘原宥這個………”

劉雪紅“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李劍銘方始驚覺自己的手………他立刻飛快的收回雙手,尷尬地輕聲道:“對不起!”

他把頭伸出帳外後,乾咳了一聲,說道:“妹妹,把手伸出來,好給大夫診治………”

那大夫坐在床邊的椅上,五指輕輕地,放在帳內伸出的柔荑上………

好一會,他方始站了起來,對李劍銘道:“令妹僅是心胸煩思鬱積,加上稍受風寒不加註意,故而內外交迫,方才抱病臥倒。”

他走到桌邊,坐下後提起筆來,開了一個藥方,對李劍銘道:“現在只需服下我所開的三帖藥,則令妹之疾,定能霍然而愈。”

李劍銘連忙道謝,並自懷裡掏出一錠約十兩的銀子,交給大夫道:“這些診金,請先生收下”

那大夫一見他出手如此之綽闊,心裡嚇了一跳,急道:“不需這麼多!公子,只要二錢銀子即可………”

李劍銘道:“先生無須客氣,請笑納。”

推辭了好久,那大夫方始千謝萬謝的將銀子收了下來,李劍銘還親自送到門口。

正好這時候,店小二提著一鍋稀飯走了進來,他喊道:“相公,稀飯已經煮好,小的跟您老煮得又香又好吃………”

李劍銘制止他再說下去,拿起桌上藥方,又掏出三兩碎銀,囑店小二去抓好,煎好端來。

那店小二看這下最少也可剩上個二兩銀子,他樂得咧開嘴,連忙走了出去。

李劍銘走回床邊,揭開帳子對劉雪紅說道:“姑娘,請寬心,藥馬上就來了………哦,你可要先吃點小米稀飯?”

劉雪紅瞪著雙眼,凝視著他,把自己的滿腔情意,都表露在眼裡………

李劍銘看著她那瑩澈有若秋水的眸子,他感覺到是那樣的熟悉,彷佛那又是最近發生的事,彷佛他又回到以前那些歡樂的歲月裡………

他痛苦的呻吟了一下,喃喃道:“你不是她,你不要騙我………”他掩上了臉,喉裡低吼了一聲。

劉雪紅好似大受驚恐,她用纖手掩著口,驚詫地瞧著李劍銘,她心裡泛起一種難言的滋味,那既不是酸,也不是甜,更不是苦和辣了,也許是混合起來的的另一種滋味但她自己並不知道,也感覺不出。

李劍銘的情緒震盪著,那生平第一個闖進他心扉裡的倩影,那個使自己為之心碎的倩影,又浮現在眼前………

他現在又看到了那同樣的一雙秋水無塵的眼睛,那雙眸子裡漾溢著說不盡的情意,海樣深的柔情,他撫摸著自己破碎的心,仍然是滴著鮮血。

於是他悲痛著自己的不幸,感懷著自己的遭遇,痛恨著那負心的女人………

他正在掩臉傷心之際,一隻灼熱的纖手,輕輕的撫摸著他寬闊的背郡,溫柔的拂過他的手臂,這使得他的情緒漸漸鎮靜,慢慢的恢復常態了。

她柔順地輕聲道:“讓那些痛苦的往事,化成一縷輕煙,飄開你的心裡;讓那些黑色的回憶,化成一場春夢,永遠忘掉它吧!”

“因為在你的前面,是一片輝煌燦爛………何況還有人會掛念你,會為你而………”說到這裡,她的瞼更紅了。

她揚目一看,見到李劍銘正睜開著眼睛,日光炯炯的看著她,她不禁嬌叫一聲,閉上秀目,臥倒床上,將被子拉到頭上,把臉蓋住。

李劍銘情緒已經完全穩定,把帳子放下,走至桌邊。

正當此時,店小二將藥罐子端來,頓時一股藥香味揚溢在空氣裡,小二瞼上堆著笑道:

“公子,藥已經煎好了。”

李劍銘點頭道:“你放在桌上,我自己來,現在已經沒事,你走吧!”店小二應聲走了。

李劍銘把藥倒好,端到床前,放在一張椅子上,又把稀飯端在旁邊,他說道:“你自己可以動手罷,吃完藥,你小睡一會兒,我現在到悅來客棧去替你把行李馬匹取來。”他走了兩步,方始一停腳步,回頭道:“哦!我都忘記問你,住在那號房?”

她此時心裡不大高興,恨聲道:“我住在三號房,不過你不必去,我等會要回去………”

李劍銘也沒理她,心知這是氣話,所以他逕自走了出去,反手將門又扣上。

待他將東西拿來,又在隔壁開了個房,等一切辦妥後,已近正午了。

他重又回到房裡,見劉雪紅已乖乖的吃完藥,稀飯也喝了少許,熟睡著未醒。

於是他輕輕走出房間,去做自己的事了………

★★★

一天的日子,又將要過去了。

黃昏時分。

斜陽灑在一個廣大高聳的屋宇上,也灑落在寬闊的庭院裡………

這兒所住的是洛陽城內,唯一的土霸主洛陽大豪的家宅,此時正開始熱鬧起來。

東院裡住的各正派弟子,此時正在下棋、聊天,談論著這次途中的所聞所見,說些本派的獨特手法,以及此次來到洛陽的目的………

西院裡住的黑道豪傑,此時亦正在吹著各人自己的英雄事蹟,有些人在談論著揚州妓院裡的旖旎風光,有些人在說北方的大妞兒美妙無比………

洛陽大豪一支菸槍在手,橫躺在床上,吞雲吐霧,在大練其“呼吸功”。

“老爺,外面一人求見,遞上這個紙帖………”

錢登亮哼了聲叱道:“蠢才!有人來找,要叫他找師爺,怎麼在這時候找上我呢!’他一面罵,一面拆開來看。

只見上面畫著一個星星,拖著一條尾巴落下,旁書:“落星追魂天下寒。”

他一看之下,登時瞪大了眼睛,張開著嘴,手在顫抖著,那根菸槍“叭”的一聲,掉在床上。

他顫慄著驚道:“落……星……追……魂……”

他跳了起來,忘形地跑出門去,連鞋子都沒穿,他大呼道:“落星追魂!”

正在此時,他後面一聲低沉的聲音說道:“不錯,是落星追魂。”

他心中大驚,猛一回頭,見到是一個身著灰衫的虯鬚大漢,正站在離他一丈之處,凝視著他,那股冷冷的目光,令他不自然地打了一個冷顫,他囁囁道:“你是誰?”

那虯鬚大漢冷聲道:“落星追魂。”一字字的說了出來,更增加話語裡的懾人氣氛。

錢登亮嚇得一個回頭,飛快地躍走,他大聲呼道:“你們來呀!……”

他剛喊到這裡,一隻冷冷的手,已抓到他的頸上,一把就把他的頸子給扼住,這一扼,把他的三魂六魄都給扼去了一半以上。

落星追魂問道:“你這兒有個虎面佛爺,他在那間房住?”

洛陽大豪顫聲道:“熊少俠,救命呀………”

落星追魂駢指一點,已將他的“啞穴”點住,錢登亮張著嘴,啞然無聲。

一個年青的壯土,握著長劍飛奔過來,暍道:“何處狂徒,敢來生事。”

落星追魂朗笑一聲,迎上前去,只見他右手一揮,身子毫無阻擋的,便進了西院,在他身後留下了一個手握長劍,木立著不動的年青壯士。

西院裡此時正在大唱大鬧,那些人無忌憚的說些風花雪月的風流之事,響起一片鬨笑。

驀地

一聲暴暍道:“住口!”這聲音震得每人耳鼓嗡嗡作響,他們怔在屋內,齊都回過頭來,看著門口。

只見一個虯鬚大漢,左脅挾著本宅主人錢登亮,神威凜凜的屹立在門口,虎目圓睜,注視著屋裡。

他們每人心裡都是一楞,但心知此人來意不善就是,以他們平曰在江湖上闖蕩的經驗,此人可能是找結有樑子的人報仇,故此誰也不願架樑生事,而且也為他的威勢所懾,故此靜靜的看著這大漢,誰也沒說話。

這個虯鬚大漢,目光遍掃全屋後,說道:“誰是虎面頭陀?走上前來!”

這時一個披髮僧袍,腳著芒鞋,方面闊口,形像兇惡的行者打扮的頭陀走了過來,說道:

“你可是找灑家?”

虯鬚大漢問道:“你就是虎面頭陀?”

頭陀狂笑一聲答道:“你佛爺足跡遍佈天下,打遍冀、魯兩省,從無敵手,更未看見有見到佛爺不認識的。”他狂妄地一豎濃眉,繼續說道:“只是你這小於,未見名傳。江湖上也沒有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現在且報個名來!看看值不值得佛爺來教訓你。”

虯鬚大漢冷靜地站立在門口,一直聽完虎面頭陀的話後,他方始說道:“知我名者,非死即傷,今天你是死定了。”他說到這兒,瞼上突罩寒霜說道:“有怕死的,現在都跟我滾出去!不怕死的留在這裡”他側身讓開一條路可以出門,然後然說著。

他這話一出,屋內黑道群雄齊都譁然大怒,有的拔出刀劍,便待上前。

這時一個冷峭的聲音道:’你且嚐嚐我的‘五雲拱日釘’滋味如何。”

話聲裡,一聲輕響,大蓬的黑影飛射過來,罩向虯鬚大漢。

他叱道:“你找死!”右手一揮,發出一股狂飆,捲起那無數的釘影,反射回去。

只聽見一聲慘嗥,一個全身是血的鼠目瘦削漢子,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慘聲道:“有種的,你報出名來………”

虯鬚大漢漠然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比言一出,屋內發出一聲驚叫,那全身是血的漢子,慘然道:“好!我唐門中人今後與你沒完………”說到這兒,他雙眼一翻,便栽倒地上,魂歸地下了。

落星追魂寒著臉,對虎面頭陀道:“現在該你自栽的時候了。”

虎面頭陀大吼一聲,反手拔出月牙鏟右手掃去,勢逾奔電驚雷。

虎面頭陀心中大驚,趕忙一挫身,坐馬收招,那知對方五指已經抓到鏟上的半月形月牙上,他收招已是不及,於是不加考慮,“嘿”的一聲,吐氣開聲,將月牙鏟全力往前一送。

那知只覺虎口一震,右手立時一麻,手中月牙鏟,已經到了對方手中。

他連忙奮力向後一躍,雙掌相交,護在胸前,臉上已經驚得變了顏色。

落星追魂“嘿嘿”一聲冷笑,也不追擊,只見他右手一搓一揉,那根純鋼鑄成的月牙鏟,已經變成一團廢鐵,他毫不在意的往地下一擲,只聽“波”地一聲輕響,整個沒入地下,不見絲毫痕跡。

他這一手,震懾住屋裡蠢蠢而動的黑道群豪,使他們都豪氣全消,畏懼之心立起。

虎面頭陀怒吼一聲,解開胸前的英雄十字絆,只見他雙手急揚,數道金光閃閃的鐃鈸,飛在空中,挾著悠悠的嘯聲,交錯縱橫,向落星追魂射到。

要知此時乃在屋內,空間不大,而那數枚饒鈸,已將落星追魂面前的空門完全封死,不管他向何處閃躲,都會碰到飛射在空中的飛鈸。

而且這些飛鈸都是虎面頭陀特別煉製的,每一枚都是又大又重,威力煞是驚人,故而他想以此近的距離,任落星追魂有天大的本領,也不能躲開………

那知落星追魂眼見當空飛鈸襲來,他仍然視若無睹,靜立在屋角,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眼中煞光畢露,殘酷的神情閃在眉宇之間………

待那電射而至的飛鈸,帶著異嘯,飛射而下時,已距他不足二尺

虎面頭陀“哈哈”仰頭狂笑,心想這一下自己還不是名震江湖,威揚武林,天下同道將尊之為黑道第一高手,比那百年前邪道第一高手河套煞君,毫無遜色………

那知他這個得意的念頭還未想完,便見燈光一花,數縷指風,罩向自己全身七大要穴,自己發出的飛鈸,也已被對方左掌發出掌風劈向屋頂,只聽“嗆嗆”數聲,竟然一字橫排嵌入屋樑。

大驚之下,他急忙裡雙掌一劈,盡出己身之力,發出的掌勁,真個有如驚濤駭浪,電崩山裂,向前撞去。

落星追魂冷哼一聲,右手一揚,在空中幌了一下,已將對方的掌勁卸下。

他腳下輕移,欺近虎面頭陀胸腹,在一個極為短暫的時間內,他已將虎面頭陀渾身七大要穴點住。

虎面頭陀慘嗥一聲,一個身子已在落星追魂單掌一託之下,飛出三丈,跌倒地上,慘叫聲裡,他在地上翻翻滾滾,面上肌肉抽搐,四肢不停抖動,頭上汗出如雨,雙目突出。

要知他已經受到落星追魂的獨門“七星搜陰手法”,全身經脈抽縮,氣血逆流,非至痛苦七日後,方閉上最後一口氣,這也是他平日作惡多端的報應,並不值得憐憫。

落星追魂看了一下在驚恐裡的黑道群雄,他那股煞氣已經漸消,於是他說道:“爾等自殘一指,以作你們平日作惡的懲罰,同時也好作你們的警惕。”

他此言一出,那些平日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好漢,紛紛大怒,群情譁然

落星追魂見情,怒道:“爾等全都該殺”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暍叱道:“誰個狂徒,敢在此亂髮狗威!”

落星追魂理都不理,他低喝一聲,掄起手哩木然的洛陽大豪,飛躍過去。

他將手裡的錢登亮,一掄一幌,掃向屋裡群豪。

只聽數聲哼叫,已經倒下一大片人,他們身上的要穴,也都為洛陽大豪的張開的四肢點住,是以全都動彈不得,有好些更是當場死去。

落星追魂以人作兵器,橫掃,直劈,點穴,所至披靡。他正在掄起錢登亮斜劈而下時,背後一道劍風,直劈他頸項,狠辣凌厲,直欲置他於死地。

他心裡大怒,身子向前—伏,右腿閃電般向後彈出,只聽慘叫一聲,他這一腳,正好踢中那偷襲者心窩。

他趁著反彈之勢,平飛起三尺,將手中錢登亮的屍體向前扔去,又撞到了僅存的數人。

他返身過來,一看,見到好幾個人,怔立在門口,他看著地上倒下的一個道士,口裡仍然汨汨的流出鮮血,於是他鼻孔理低哼一聲。

一個老道走了過來,悲憤地道:“施主,你如此不念上天好生之德,妄造殺孽,難道不怕有幹天怒?”

落星追魂聞言,眼中閃現一絲不安,但立即就又隱去,他哼聲說道:“這些人哪個不是罪大惡極?該當萬死的?”

那老道說道:“那麼貧道師侄也是罪該萬死的麼?”

落星追魂沉聲道:“背後謀害他人,還不該死?”

老道一怔,怒道:“貧道不跟你強辯,要看看你到底是何宗派的,你且報上名來。”

落星追魂狂笑道:“牛鼻子老道,你又是何人?報上名來。”

老道怒極反笑道:“貧道武當玄風,行走江湖,將近四十年,未曾見過像你這等狂徒,待會貧道要教訓教訓你。”

落星追魂冷笑道:“如此甚好,我倒要看看你武當派的有何絕招!”

玄風點了點頭,氣道:“好!”

他深深地呼吸一下道:“那麼跟我來!”他說完,大步踏走。

落星追魂昂然跟隨著這一群屬於各大正派的英豪,走到側邊空園裡。

站定之後,玄風一個反手,拔出背後長劍,說道:“貧道就此領教施主高招………”

落星追魂暍道:“且慢,你們都把姓名報上,看我落星追魂會不會饒過你們”

他這話一出,玄風驚叫一聲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大笑道:“我不是落星追魂,難道你是嗎?”

玄風臉上顏色一變,他回頭乞憐似的,瞧了在驚詫中的群雄一眼,喊道:“玄鏡師弟你過來”

一箇中年道人應聲過來,站在他的身邊,左手飛快的拔出長劍,凝視著落星追魂。

玄風此時頗為懊悔自己沒有問清對方來歷,而驟然向這新出道的大魔頭挑戰,但現在騎虎難下,無可奈何,他只得硬著頭皮說道:“貧道師兄弟,想以本門‘兩儀劍法’領教施主高招,施主,請亮兵器”

落星追魂笑道:“我就以一雙空手,領教貴派鎮山絕學”說到這裡他面容一整,哼道:“要是在下贏了,那麼嘿嘿………你們師兄弟可要自斷一肢,以示不忘。”

玄風道人慘然道:‘好,就這麼辦。’

落星追魂想了一下說道:‘現在再給你們一個便宜,我十招之內,便要使你們長劍脫手,否則我就算輸。”

他這話一出,眾人心裡一凜,但都不敢笑他過於膽大,因為自落星追魂闖少林,大破羅漢陣之後,威名立時震驚天下。

那少林主持慈安大師,破關出來,下令少林所有弟子,務期查出落星追魂下落,好雪此大恥。

故此落星追魂現在膽敢說以一雙肉掌,在十招之內,使武當高弟的手中長劍脫手,是無人敢笑他狂妄的。

且說玄風玄鏡兩人,抱元守中,凝神靜氣,站成崎角之勢,兩支長劍斜斜伸出,搭在一塊,暍道:“施主注意,第一招來了!”喝聲中,長劍一擊,發出輕響,走偏鋒,劃一個半弧,交叉刺至。

落星追魂腳下游走,連閃幾個碎步,已經避開這招。

玄風道人低暍一聲,右手長劍自下兜起,刺向落星追魂胸腹間的十大穴道,而玄鏡卻是左手長劍颼然劈下,在落星追魂後背進招,揚起了一片光影灑下………

要知這“兩儀劍法”被稱為四大劍法之一,自有其絕妙之處,雖然近百年來大部份劍訣,都已散失無存,但威力也是頗為驚人,每一招式發出,都有置人死地的可能,最是狠辣殘酷。

他們又都因事關本門威名,及自身安危,故盡出全力,駕馭手中長劍,劈,刺,挑,砍,刪

,崩,剁,窩,招招指向落星追魂重穴要害。

但他們雖然絕招連連,這次卻碰上了落星追魂,一點好都討不了,只覺對方一個身子在兩支長劍的空隙裡閃躍自如,怪招如抽絲剝繭,永無止歇,逼得他們團團亂轉。

僅一瞬間,已經到了第八招,玄風、玄鏡兩師兄弟此刻都汗流滿頰,輕聲急喘,而落星追魂卻施展他那有如鬼魅似的輕功,在兩股不同的劍光下,輕飄飄的轉折自如,好像一個身子粘在長劍上,隨著長劍而移動。

這時園子裡,站著許多家丁,無數的火把,照得整個園子有如白晝,那些人都緊張的看著這場驚心動魄的大決戰,但他們都暗暗為玄風、玄鏡兩人揑一把冷汗。

靜靜的,沒有一個人敢喘一口大氣,只有輕微的風聲………

驀地

玄風大暍一聲,一收長劍,左手也握住劍柄,緩緩地將寶劍斜刺了出去,好像此時劍上重量有千鈞萬斤,故而手臂都在顫抖著,腳下每踏一步,留下一個三寸多深的印子,慢慢地自左邊旋向右邊。

落星追魂此時突覺兩種不同的力道,迴旋收縮,四周壓力逐漸加緊………

他收斂起臉上的輕鬆表情,慢慢嚴肅起來,他低嘯一聲,站定著不動,雙手在空中微微的抖動,無盡的內力,從掌中湧出,向外滲去………

要知現在他們可不是招式的快捷奧妙,而以自己本身的內力,加在招式裡發出,這等比試內力,甚是取巧不得,稍一鬆懈,即會橫屍於地。

玄風,玄鏡兩人藉著“兩儀劍法”裡的陰陽生化,互為消長之理,而各自以本身近三十餘年的內力修為,來壓制落星追魂的那種絕奇輕功,故而方會有舉輕若重的表情。

且說落星追魂起先尚存有見好便收的心裡,這時見這兩個老道竟與自己比試內力,存心要自己橫屍於地,他心中怒氣漸萌,煞意聚於眉宇。

他忖道:“這兩個老道竟要和我比內力,他們焉知我‘任督’兩脈已通,內力已至無匱無乏,生生不息之境地,哼!看我給點厲害你們瞧瞧”

念頭一完,他雙手向外一撐,“嘿”地一聲,吐氣開聲,將兩股有如怒潮的洶湧掌力擋住。

他一提體內真氣,雙掌向下一拍,整個身子不動地平拔起丈餘,只聽“拍”的輕響,玄風、玄鏡兩股內力碰在一塊,兩人同時退後兩步。

他們正在怔著,只見眼前一花,手中長劍已經到了人家手裡。

落星追魂在空中,雙手握著長劍,只見他一揮一舞,玄風,玄鏡兩個道士,頭上的道冠已經削落,滿頭長髮,頓時披了下來………

這時旁立群雄,紛紛暍叱一聲,躍上前叫來,將落星追魂圍住,恐他不利於玄風、玄鏡兩人。

落星追魂一見這等名門正派,竟然為了己身利益,而不顧已說出之諾言,欲要圍攻自己,他仰天狂笑一聲道:“你們這些無恥小輩,一一報上名來。”’他的狂話,震怒了每一個人,一個頷下灰須的老者道:“嘿嘿!你到閻王老子面前去告我好了,我叫飛猿常雲天,乃衡山派的。”

左邊三個年青壯士道:“崑崙三劍震西北”

正中一個手拿煙桿的土老兒,呼了口煙道:“老煙槍董立是也”

右邊平持長劍的中年人接口道:“河朔一劍王雲長”

他旁邊一箇中年和尚,摸了摸光頭道:“峨帽法清,即是小僧,貧僧勸施主你還是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飛猿常雲天說道:“法清大師,你這可是對牛彈琴,毫無作用。”

落星追魂悲憤地看著這些江湖中成名的正派大俠,他怒道:“這就是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作風”

崑崙三劍叱道:“住口!除惡務盡,像你這等人,還須講道義?”

落星追魂道:“好!很好—”他的怒氣充滿了心胸裡。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念頭,於是他問道:“你們都自認生平沒作一件惡事?誰能夠承認他是絕對良善?”

他這話問得每個人都一楞,回顧各人生平,的確不止只作一件惡事,故此無人敢回答。

落星追魂仰天一個哈哈道:“除惡務盡?倒要我落星追魂來替上天行道”

現在他的眼前又映上了當年巧手追魂在中條山,為各派圍攻的悲慘情景,他眼睛裡仇恨的光芒,閃射出來,他恨聲道:“殺!”這個短暫的字,敲動了每個人心裡那畏懼的一弦………

在這聲有如金石的聲音裡,只見落星追魂右手長劍緩緩的舉起,直指上天,左手長劍卻擺了“追魂十二巧打”的起手式“午夜驚魂”,他這時可是運用他那獨特天下的“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預備施出那天下震驚,無敵不摧的“落星九式”一舉殲滅這些無恥的正派劍客。

他這樣緩慢的運聚全身功力,那手拿一根大煙杆的老煙槍董立,見到他這種模樣,心裡不耐煩,喝道:“裝什麼鬼樣,看招!”喝聲裡,他一掉煙桿,斜斜的劈下,杆頭直奔對方胸腹大穴。

就在他咽杆遞出的剎那,只見落星追魂星目倏張,兩道閃光一絞一晃,那枝煙桿斷為九截,他連叫都沒叫出來,就已經貫穿心臟,例地死去。

落星追魂長劍一出,那無邊的劍氣,將園內數十支火把,都拂熄了,頓時園內一片漆黑。

只聽見“絲絲”的劍氣,劃破空氣,只見到一大片銀色的光圈,在翱翔飛舞,每一個起落,就有一聲慘叫發出,每一個變招,即有一人倒下。

僅僅是一剎那的時間,兩道長虹,經天而起,一聲尖銳的長嘯聲裡,閃光一現即隱,銀虹劍光已經杏無蹤影了。

園裡躺下了九具屍體,靜靜地。

屋裡躺下了二十具屍體,靜靜地。

但江湖上卻開始顫抖了,深深的顫抖著。

血的報復,已經展開第一頁。

★★崁

碧空如洗,澄藍一片,沒有一絲雲。

秋風輕輕自田野吹來………

這時在洛陽城外的一條官道上,有一幕非常動人的惜別場面

這是一對男女當然羅!否則這場面就不夠動人了,你說是嗎?

男的身穿白色儒衫,俊目劍眉,朱唇玉鼻,文雅瀟灑的騎在一匹純白沒有雜毛的馬上。

女的一身淡紫衣衫,柳眉鳳目,櫻口瑤鼻,美麗大方的騎在一匹墨黑沒有雜毛的馬上。

這時只見女的瞼上浮現一層哀怨之色,他蹙上了秀眉,輕聲道:“難道你真個要跟我分開麼?”聲音嬌柔,動人之極。

男的看到她這種神色,心裡好像不忍,但他嘴唇蠕動了一下後,便朗聲道:“小生遊學在外,此去要到華山,故此非要跟姑娘分別不可。”

她說道:“你可真的姓黎?這次多蒙你操勞,我的病況方始痊癒,這種恩惠,叫我怎能報答”

他怔了一下道:“小生的確叫做黎雲,而此次亦是一個名號雲龍一現的大俠,碰見那兩個賊子,方始將你救下………”

“至於你這點小病,更不必感謝我,須知處身外地,誰人沒有病痛?小生此次能為姑娘略效微勞,甚是榮幸。”

她凝視著他那丰神朗逸的面龐,輕聲道:“那麼你到華山後,行止如何呢?”

他聞言後,楞了一下,抬頭仰望著碧空,一股茫然的神色浮在他臉上,他緩緩道:“天涯海角,四顧茫茫………我也許可能要到四川去”

她輕聲一笑好似甚為高興,她說道:“那麼你可要到峨帽山來找我,我就在西山碧靈觀裡,那是我師父慧覺大師自己修造的………到明年春天前,我一直都會在山裡等著你。”

他苦笑了一下,道:“如果有時問,我也許會去………”

她嬌聲道:“不行!你非去不可,我會一直等你來。”

他無可奈何的點了下頭道:“好罷!我去就是了,是恐怕你師父不歡迎我。”

她連忙道:“不會的,師父她老人家最是疼愛我了,絕對會非常歡迎你。”

他看了她那略為瘦削,但甚是紅潤的面頰一下,便說道:“那麼現在就此再見了”

她眼眶一紅,自懷裡掏出一個東西,說道:“這個給你”一揚手,拋到他的身上。

她遏住自己將要落下的淚珠,一拉韁繩,便飛馳而去,隨風飄來她的嬌聲:“一定要來喲—

………珍重再見………”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一個碧綠的玉馬,只覺觸手冰冷,但是冷的感覺裡,又有一股暖和,傳進他的心底,他喃喃道:“羅剎仙子劉雪紅………奇怪!她怎麼會有這個綽號?看來她很是溫柔,可愛………”

他正想到這裡,數匹快馬,急驟的奔馳過來,帶起一大片灰塵,飛快地自他身邊馳過,馬上騎士低叱道:“小子。你瞎了眼!”

他聞言雙目一睜,右手提起至胸,伹他似有感觸,所以立刻放下了右手,哼鑿道:“便宜你們了”

他拍拍身上的黃灰,抖了一下韁聲,白馬向前奔馳而去,他將綠玉馬放到懷裡,這時他又嗅到了那股芬芳的氣息。那有若芝蘭的馨香,令他覺得心裡有種奇異的感覺,他搖搖頭,緩緩的騎馬前去………

他心裡是非常的寧靜,沒有什麼煩思,但這時江湖上卻為他而大大地震動,因為:

遠處邊陲的河套煞君邪道第一高手,怒下天蜈令,通令所有的徒子徒孫,都找尋落星追魂下落,預備殺之好為他的幼子花花太歲報那斷臂之仇。

並且他還派他的四大弟子,那歸隱三十年的老魔頭金甲神,銀甲魔,銅甲鬼,鐵甲怪等四大神魔,到中原來擒拿落星追魂。

而另一方面,中原各大宗派也聯合起來,由少林發出俠義令,召集天下正道俠客,到少林集會,共商擒拿落星追魂之計劃,好為各派死亡弟子復仇。

因此,整個江湖道激起一道浪濤,人人都說著落星追魂,人人都怕著落星追魂。

但每一人都想能擒獲落星追魂,因為那就是名譽、財富、光榮………的代名詞,只要誰能擊敗他,誰就能獲有這一切的一切……

然而李劍銘本人並不知道,他只按照著自己既定的計劃進行著。

是的,他在進行著……

華山,仍然像以前一樣靜靜的,白雲依然繚繞,山鳥依然鳴叫。風,也依然輕輕的吹……

一切都沒有變

“是的,一切都像以前那樣。”一個白衣儒衫,風度瀟灑的少年書生,仰頭望著高聳入雲的華山,他低喟著說道。

他負手背後,脅下掛著一支長劍,神情飄逸的站在山腳下,方待要上山時。

驀地一聲鈴響

一匹渾身黑亮光滑健驢,“得得”聲裡,輕快地奔了過來。

他一看,只見驢背上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褐衫土老兒,和一個頭扎紅色包頭布,身穿花綢衫的怪婆子。

那兩人在驢背上談談笑笑,還打情罵俏的,把他看得身上一陣肉麻,心想道:“這世上真個無奇不有,像這樣老的老人,還會這樣肉麻……”他搖了搖頭,淺笑了一下。

這時那驢上的兩個老人,好像看到他在搖頭是看不慣他們的行為,那老婆子非常憤怒地,自驢背上躍起了飛出五丈,落在他的面前,右手一叉腰,左手五指作了個花式,指著他的鼻子叱道:“小孩子,你可是笑你祖奶奶?”

這白衫儒生一聽,心裡怒道:“我李劍銘豈是好惹?你這死老婆子,競敢如此?哼!看你敢對我怎樣”但他仍然靜靜站在那裡,理都沒理這老婆子。

老婆於一見他如此,甚是震怒,她那瞼上的層層疊疊的縐紋,一陣顫動,灰色禿眉往下一掛,揚起了她那雞皮鳥爪,便待………

這時一個蒼老的笑聲傳來,一隻碩大粗糙的毛手,已抓住老婆子揚起的右手,那個土老兒笑道:“痴婆子呀!你真是太痴了,這小娃娃被你嚇得已經楞住了,叫他怎麼回答你?”

痴婆子的手被抓住,她頓時換上一副笑臉,回頭對上老頭兒嬌聲嬌氣道:“喲!你這天聾叟真個是慈悲心腸!我多麼愛你呀!”她一面說著,一面還把身子偎了過去,靠在土老兒的懷裡,那樣子真是妙絕人寰……

李劍銘心裡直想吐,身上的肉,麻了一陣又一陣的,他忖道:“這個妖精是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

他正在想著這個念頭時,卻見到那叫天聾叟的,笑眯眯地,一手將痴婆子摟進懷裡,低下頭,在她那老若樹皮的臉上,親吻了一下。

痴婆子扭了一下身子,“嗤”地一聲,嬌笑道:“你這死鬼,專門佔人便宜,我不來了……”她舉起她那自己認為是“玉手”的雞爪,住嘴上一掩,蓋住那將要露出的黃澄澄的金牙敢情她滿嘴牙齒已經掉個精光,裝的全是假牙。

天聾叟這時方始正容道:“你不要鬧了,這小娃娃可能是人不舒服”說著,他對正在非常難受的李劍銘說道:“小娃娃,你可是華山派的?”

李劍銘搖了搖頭。

天聾叟道:“我曉得你也不會武,那你這次華山來,是作什麼呢?”

李劍銘未及作答,那痴婆子說道:“死鬼,你問他幹什麼?可要收乾兒子?我看他的年紀做我們的幹孫子都不配。”

天聾叟道:“你我現在年紀也不小了,一身絕藝也要找個徒弟來承受,我看這小娃娃還不錯,想收他作徒弟。”

李劍銘聞言,忖道:“這兩個老妖怪,從什麼地方鑽出來的,竟會看上我來了,我且開他們一個玩笑………”他暗暗的決定了一個好笑的念頭。

且說痴婆子聽天聾叟如此一說,她怪目一睜,兩道禿眉一揚,盯著李劍銘瞧了一眼。

然後側頭對天聾叟道:“嗯!你的眼光還不錯,這娃娃根骨很好,只是過於文弱,練起武功來較為費時。李劍銘一聽,心裡暗笑這老婆幹,有眼無珠,把他看成一個書生,於是他更裝成文弱的樣子天聾叟見痴婆子也表贊成,他很高興地問道:“小娃娃,你可願意跟我們習武?”李劍銘道:“小生此次上華山,亦是欲求華山的老仙長慈悲,收錄小生為弟子……”

他說到這兒,那痴婆子怒道:“什麼老仙長!是死牛鼻子!”

李劍銘裝成畏懼似的,應聲道:“是……牛鼻子。小生欲上華山求那老……老牛鼻子收錄為弟子……”他此時心裡叫苦道:“那我不成了小牛鼻子了,真晦氣!”

天聾叟道:“那剛好,我看你還是投在我門下好了。”

痴婆子叱道:“你這土小子,那有什麼稀奇,你看”

話聲裡,她右手一揚,只見二丈之外的一株大樹,應聲而倒,“嘩啦”一聲大響,把李劍銘嚇得跳了起來。

他驚悸的樣子,使得天聾叟“呵呵”大笑,頻說:“不用怕,不用怕。”

李劍銘一見那大樹斷處,他心裡忖道:“這老婆子的功力,至少有六十年以上,否則斷處不會如此平滑……”

那痴婆子得意地,咧開了血盆大口道:“你看我這功夫,可不可以做你的師父?”

劍銘猶疑道:“山上的老……牛鼻子,功夫還要大……”

婆子氣道:“走!我帶你去上山去,看我們殺得那些牛鼻子,不叫爹叫娘才怪,死鬼,走!”

天聾叟道:“本來我們就是要到華山來找玄真子那老牛鼻子算舊帳,走就走!”他對那黑驢作了個手勢,便一逕上山。

走了幾步,他把李劍銘一提,施展輕功,與痴婆子並肩飛奔而上。

李劍銘看著這山道的風光,回溯數年前在這兒,被一鶚子打傷內腑的情景,他不禁感慨著…

僅一瞬間

天聾叟已經躍到半山以上,這時路上每一段距離,即有一個華山弟子把守,每人都是長劍出鞘,神情緊張。

他們一見到天聾叟、痴婆子躍上,紛紛上前攔截,但是僅是一招,就已經長劍脫手,被殺而死。

一路上去,滿地都是屍首,連李劍銘也不禁為天聾叟、痴婆子這種殺人不眨眼的狠辣手段而心驚,他忖道:“這兩個魔頭與華山派有何仇恨?”實在好笑,別人稱他為魔頭,他現在倒說別人是魔頭。

這時山裡鐘聲急響,那原先的一片寧靜,已經完主破破壞了,而代之的是騰騰的殺氣,吵雜的人聲。

天聾叟提著李劍銘,施展他那獨門的輕功,真個快若疾風,飛騰直上。

三清觀前的一塊大土坪上,此時聚集得滿滿的一大片人,神情緊張的佇立著。

數聲慘叫很清晰的傳了過來後,接著兩聲怪笑裡,三條人影,像飛翔在空中的巨鳥樣,急降而下。

風聲一定,那飛落下的一個白髯蒼蒼的老兒,見到觀前擺開的壯觀的場面,他呵呵一笑,走了過去道:“你們這些臭牛鼻子,擺這個陣式給誰看?嘿嘿,難道嚇得了我天聾叟不成。”

天聾叟顧盼自如,神情傲然的說完話後,他一見面前的這群道士,個個都有若不聞不問,木然的呆視著他。竟然未能震驚抖顫起來,他怒氣頓時勃然,喝道:“玄真子!你這老牛鼻子替我過來!”

他喝聲方完,在對面的道上群裡的前排中,走出了一個五綹長髯,仙風道骨,神情肅然的老道。他把手中雲拂一拂,稽首道:“無量壽佛,施主此來敝觀,亂造殺孽,冒瀆華山,意欲何為?”

天聾叟還未作答,一個頭包紅巾,身著花衫的怪老太婆,移動她那三寸金蓮,忸忸怩怩的走過來,嬌聲喝道:“玄真子這死牛鼻子,躲到那裡去了,替我滾出來!”她鼻子一縐,灰色禿眉往下一掛,左手叉著腰,右手擺了個美妙的花式,五指尖尖的指著那面前叫的老道。

老道看見她這醜態,從心底起了一陣噁心,他一皺長眉,嚎聲道:“你就是那三十年前為先師鎮在六盤山的痴婆子嚒?想不到三十年的禁囚,竟也不能將你的惡性磨去,無量壽佛。”

痴婆子一聽,怒道:“牛鼻子不識好歹,今日我就是要來把你們華山派的殺個精光,呸!

看掌!”

說著,她雙手提到胸前,推出一道掌勁,直奔老道。

那老道沉聲道:“來得好!”他左足跨前一步,揚起虛飄飄的道袍,也推出一股狂飆,迎上前去。

只聽到“嘭”地一聲巨響,他頷下長髯飛了起來,一個身子,“蹬蹬”退了兩步,足下那雙雲履,陷下土裡二寸有餘。

而那痴婆子也是站不住身體,搖幌了兩下,倒退了一步方始站穩。

老道瞼上一紅,他提起右手,拂了拂長髯,上前走了兩步,便待進招。

此時,天聾叟身子一幌,躍到老道面前問道:“老道你說什麼先師?難道玄真子已經死了?”

老道士答道:“正是,家師已在四年前仙去……”

他說到這兒,痴婆子急問道:“牛鼻子!你這話可真?”

老道士怒道:“還有假的不成?”

天聾叟和痴婆子聞言,心裡一怔,痴婆子自語道:“玄真子呀!你倒見機,一死了之,可把我熬了三十年的苦……”她想到了三十年來,在那暗無天日的地府之下,日夕受到那寒煞之氣的熬煉。

於是她怒暍道:“你可是現在的掌門?”

老道答道:“貧道元妙並非本派掌門……”

天聾叟冷笑道:“好!那麼你接我一掌罷!”

話聲中,他雙掌提至頭頂,只聽他低吼一聲,兩隻闊若蒲扇的粗大毛手,漸漸漲大,轉為黑色……

元妙見到他如此模樣,心裡忐忑,他連忙運氣凝神將內力提起,凝聚在掌中,一護胸前一置腰間,雙目緊盯著天聾叟……

正當他們雙方劍拔弩張之際,那觀前密密聚集的華山弟子,驀地分開一條通道,一個黑髯瘦削,精神奕奕的中年全真,走了出來。

他一見天聾叟抬起高高的黑色闊大手掌,正要劈下之際,心知師弟非其敵手。

他斗然大暍一聲,雙足頓處,飛起四丈,帶著他雙掌劈出的掌勁,直撲天聾叟,勢逾怒雷閃電,威猛駭人。

“嘭”地大響,他一個身子,倒飛出三丈之後,方始落到地上,而天聾叟也是連連退出八步之遙,才立定身子………那兩排氣浪激起一地的砂石,飛在空中。

元妙一見那中年全真替他接下了一掌,他喜呼道:“掌門師兄!神功已經練戍了?”

中年全真稍一頷首,即輕輕的一移,躍到正在楞住的天聾叟面前,他叱道:“三十年前先師和天山飛俠,看你們兩個殺孽滿身,為害武林,乃將你們囚禁在六盤山中古洞之內,其意亦是要你們能韜光養晦,反省改過,無奈你們經過三十年後,竟仍然不改前非,上我華山啟造殺孽……”

原來這天聾叟和痴婆子,成名於四十年前,堀起苗嶺,心黑手辣,殺人無數,後來到中原來,為武林六老中的天山飛俠與華山玄真子兩人,共同聯合起來,將之擒獲,置於六盤山中一地穴,以兩人的功力,把洞口用巨石堵死,禁囚兩人至死。

然不料竟讓他們把地穴裡的陰煞之氣,凝聚起來,而煉成了師門的奇功……

故而首先就到華山來找玄真子報仇,不料玄真子已經逝去,而他的徒弟竟也如此厲害。

天聾叟楞住了,想不到三十年苫煉的功夫,竟不能取勝對方一個晚輩,他問道:“你就是華山掌門?’

中年道士道:“貧道元幻,江湖人稱八指仙翁……”

天聾叟怒這:“好!我倒要看看華山神功有何奇絕之處!”他心裡愈想愈不是味,乃向八指仙翁挑戰。

八指仙翁笑道:“貧道願以一枝長劍,領教兩位施主的奇功。”

他此言一出,全場除了一個人之外,全都大驚。元妙上前道:“掌門師兄,這兩個魔頭四十年前即已成名,請師兄多加考慮……”

八指仙翁道:“師弟不須耽心。”

那天聾叟和痴婆子此時心裡怒火上升,天聾叟怒極反笑道:“四十年前玄真子老道,也不敢對我天聾叟如此狂妄!哈哈!看掌!’他說到這裡,進步欺身,雙掌一合一分,捲起兩道寒煞掌勁,撲到八指仙翁身上,而痴婆子也是一頓金蓮,躍起二丈,推出一股狂飆,罩向元幻。

八指仙翁輕哼一聲,左手向外一劃,右手快若電閃的拔出背上長劍,揚起一大片光網,分襲攻來二人。

天聾叟掌勁一出,即受對方左掌壓住,攻勢一窒,即見數縷劍光已經探至自己胸前十大要穴。

那寒氣森森的劍氣,令到胸前肌膚都已經刺痛,他急忙間,雙掌向下一壓,整個身子橫飛起來。

在空中,他雙足急踢對方面門,右手一壓,秘練的獨門“木杓陰掌”,已經無聲無息的滲了出去。

在這同時,那被劍光逼開的痴婆子,也向八指仙翁後背要穴,連續的發出了二掌,招招毒辣,式式詭異。

八指仙翁驚覺來招狠辣,他“嘿”一地一聲,坐馬蹲身,長劍斜斜向上,刺出數劍,劍劍都招呼著躍在空中天聾叟腳心“湧泉穴”。

左手虛虛反臂,向後發出一招,預備擋開自後襲來的數股狂飆。

那知突覺頂上壓力一加,道冠已經接觸到滲下的特殊奇功……

他喉間吼了一聲,雙目圓睜,四肢貫滿了勁力,只見他振臂一抖,頷下里髯,頓時無風自動,那顫抖晃動約掌心裡,發出一股青色的氣勁,向外撐去……

只聽到“波”地輕響,天聾叟震飛出三丈之外,一交跌倒地上,而那痴婆子卻更是跌得爬都爬不起來。

華山弟子頓時歡盤雷動的大喊一聲道:“太清罡氣!”

此時八指仙翁那高高隆起的道袍,又回覆原狀,他喝止了本門弟子歡呼後,說道:“施主‘木杓陰掌’雖然功力深湛,但倒底非玄門‘太清罡氣’之敵……”

他原待好妤教訓天聾叟和痴婆子一頓,但只聽到一聲震耳的喝叱,把整個華山都震得悚然一驚。

在他驚恐裡,一道淡白的影子,飛躍過來,抓住那坐在地上的天聾叟。

天聾叟心情正到遭重大的打擊,他悲哀的坐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量,都好像已經失去了,他此時寧願有個地洞,讓自己鑽進去,那時才能把這個臉皮,放了下來。

他正哀怒著,突見眼前一花,那個在山下遇見的少年,已鬼魅似的站在他面前,臉上滿布寒霜。

他心裡一愕,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之際,那白衫少年沉聲問道:“你是木杓飛魔的什麼人?”聲音裡竟滿布著煞氣……

原來李劍銘一直在上來後,就沒有看這邊,他悠閒的揹著手,望著山巒間崢嶸的怪石,望著疏林裡幾片仍然青綠的葉子,他的心沉湎在另一個境界裡……

因為他存心讓華山派的和天聾叟作—決鬥,看看那時情勢如何,再決定自己出手與否。

但不料一聲巨大的歡呼聲,自廣場上響起,頓時把他的視線帶回場中。

到這時他才發覺天聾叟和痴婆子已經被一中年道士擊敗,而那道土所用的竟是一種玄門的“太清罡氣”,而天聾叟用的卻是“木杓陰掌”。

“木杓陰掌”這四個字,頓時有若巨錘似的敲在他心坎裡。

他清晰的記得他的父親巧手追魂李英傑,是被苗嶺的“木杓飛魔”以“木杓陰掌”,在終南山中,打下萬丈深淵,而致粉身碎骨……

所以他神經一緊,連忙躍到天聾叟面前,追問“木杓飛魔”之下落。

天壟叟一聽,楞道:“那是我師弟……”

他話猶未完,李劍銘就追問道:“現在你可知他在何處?”語氣陰森嚴峻。

天聾叟怒道:’小娃娃,這又與你何干?”

李劍銘冷哼一聲,五指倏出,已快若疾風的扣住了天聾叟的“腕脈穴”,他喝道:“你是說還不說?”

天聾叟驚覺來招,待要躲開,卻已不及,一把就被扣住,頓時渾身一麻,他咬緊著牙,硬是不說。

李劍銘道:“你真不說?哼!”

他手指飛快的一動,已點住天聾叟六大穴,頓時天壟叟全身有若被拆開來似的,痛得他叫了起來,汗在迅速的流出……

李劍銘正待點那最後一個穴道時,驚覺背後洶湧澎湃的勁力壓體而至。

他冷哼一聲,右手輕飄飄的向後一推,只聽慘叫一聲,痴婆子一個身子,飛出數丈,跌死在地,四肢破碎,血肉模糊……

他手上毫不留情的點了天聾叟的殘穴,只聽呻吟嘶叫裡,天聾叟哼道:“我說!我……

說……他在……四川萬源縣的官渡灣……”

李劍銘問道:“他化名什麼?”

天聾叟顫聲道:“萬天壽……”

李劍銘右手一按,已按到他胸前“當門穴”,頓時天聾叟無聲無息的死去……

這時李劍銘站了起來,他看看楞著的滿場華山弟子,於是他哼了一聲道:“今天饒了你們這些牛鼻子……“

元妙上前問道:“施主為何出口傷人?”他眼見對方施展絕世奇功,故而較為客氣。

李劍銘此時心裡急著到四川去報父仇,故而不願多理,且一路上華山弟子,死狀悽慘,他也不忍。

於是他瞪了一下元幻和元妙,以及所有望著他的華山弟子後,他默默的走了。

才走兩步,元妙攔住道:“施主如此就走?”

李劍銘沉聲道:“今天若非我有事,絕不放過你們,你倒還要找我麻煩?哼!”他雙目一張間,那懾人的神光,將元妙嚇得退了一步。

他哈哈一笑,便待飛身離去。

元妙脹紅著臉,他斗然移前兩步,擋在李劍銘面前,雙掌一合,凝神靜氣的望著對方。

李劍銘見他這樣,臉上寒霜頓時罩上,他冷冷的哼了一聲,舉步上前……

元妙老道緊張地提起雙掌……

正當此時,一道青色人影躍了過來,攔在李劍銘面前,他喝道:“元妙,你走!”元妙道人應了一聲,躍了開去。

李劍銘一看,見到這正是華山派掌門元幻道人,他斜著眼,看了看八指仙翁,神情傲慢之極。

八指仙翁打量了眼前的青年儒生一下,不悅道:“少俠屬何宗派?此來華山意欲何為?”

他起先見到這位青年書生的詭異輕功,心裡便是一驚,後來又見到那反掌劈死痴婆子的一招奇功,更令他心裡驚疑不定,辨別不出屬於什麼宗派,故而有此一問。

李劍銘冷然道:“難道華山是你私產?別人就不能來?”

八指仙翁一楞,隨即怒道:“無知小兒,竟敢在我面前如此胡言……”他右手圈指,在左手握著的長劍上一彈,只聽“錚”地一聲清響,寶劍已給一斷兩截。

李劍銘一看,冷笑道:“你華山派的武功也不過如此,又何必糟塌一把寶劍呢?”

八指仙翁氣得微微發抖,他怒喝道:“無知小輩,今天我可要代你師父教訓你一頓!”

他氣呼呼地一扔斷劍,雙目凝視著李劍銘,強把一腔怒氣壓下。

李劍銘輕落地說道:“你既以劍招稱能,我且叫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劍法。”說著他慢條斯理的拾起地上的斷劍,拿在手裡,晃出一個光圈,說道:“你們拿劍來交給老道。”

八指仙翁怒哼一聲,頷下黑髯根根無風自動,他把手一招,一名弟子捧著長劍送了上來。

他右手一接長劍,斗然劃了個圓滿的光弧,“絲絲”的劍氣,自長劍上滲出,劍尖灑出一片耀眼的光影。

他長劍一收,橫搭在左手兩指上,凝神靜氣,意守丹田,兩眼盯著那閃光的劍尖……

李劍銘淺笑一聲,說道:“看我出招。”

話音裡,他斷劍一揮,劃出一排劍影,罩向八指仙翁面門,自劍影下,那斷劍缺口顫抖地,刺到對方喉間“天突穴”……,元幻見到李劍銘的長劍劃出,他仍然佇立不動,手中長劍平橫胸前,眼睛注視著那剌出的斷劍。

突地,他心裡一震,驚奇地忖道:“這不是‘海市蜃樓’嗎?”

在急忙裡,這個問題還未完全想透,那縷劍影已有若電閃般,遞近喉間。

他低聲“嘿”了一聲,真氣提起,一個身子平空地滑後一尺,長劍劃出一招,只見一片耀眼光芒灑出……

只聽“鏘!鏘!鏘……”數聲,兩支長劍交擊在一起,連連彈起數次……

兩道人影一合之下,立即的分開,李劍銘握著斷劍,輕笑一聲,將劍往地下一擲,冷然望著八指仙翁。

元幻道人此時卻握著一把沒有劍刃的劍柄,楞住在那兒,微微地發著抖,華山弟子靜靜地,連一絲聲息都不敢響因為他們已經被這神妙的一場決戰,把心絃都繃得緊緊的,但他們的眼睛卻是望著地上,那斷成數截的劍鋒……

原來李劍銘刺出的一劍,被元幻道人擋住,兩隻長劍在空中,交擊了數下,自李劍銘劍上湧出的如山潛力,已把對方長劍震斷數截,落在地上,只剩下一個空的劍柄,還被握在八指仙翁手裡。

八指仙翁為武林六老中玄真子之長徒,內力渾厚,劍法高強,自掌華山派後,又獲得本門失傳神功“太清罡氣”閉關三年後,方在今日出關。

那知一時運氣不純,被對方搶了個先機,將手中長劍也震斷了,以他一個宗派的掌門,竟敗在名不見經傳的一個少年手下,叫他怎有瞼見人?

他悲哀地望著前面,但是他的視線已經茫然一片……

良久,他方始問了一聲道:“你是誰?”

李劍銘吟道:“落星追魂天下寒。”

話聲裡,他一抖雙臂,拔起七丈,斜斜的向著山下落去,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這兒,元幻道人喃喃道:“落星追魂天下寒?他是誰呀?”

然而元妙道人卻驚異著落星追魂是如此年青,如此慈悲……

華山派逃過了一次大劫現在。

但是,將來呢?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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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 21:08:37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章  天人交戰

有的人說落星追魂是一箇中年虯髯大漢。

有的人說落星追魂是一個青年俊俏書生。

有的人說落星追魂是一個少年冷峻壯士。

…………………………………………………………

於是天下的武林迷惑了深深的迷惑了。他們既不知道落星追魂從何處而來,也不知道落星追魂將到何處去………

於是,更多的武林人物趕到洛陽去………

但是,這個時候,李劍銘已經踏進四川的界境了。

深秋,樹上的黃葉,已經漸漸凋落………

那最後的幾片枯葉,脫離了枯乾的樹枝,在悽迷的秋風下,打了幾個轉,然後輕輕的躺在地上,任憑那無情的黃沙踐踏。

正當黃昏時分,李劍銘跨著他那連日跋涉長途的白馬,緩緩地走到了“萬源”縣的官渡灣。

此時夕陽西下,大地一片蒼茫,遠處的青山,近處的小橋,那靜靜的,偶而幾隻歸鴉,飛過天際,撲到那光禿禿的樹林裡去………

李劍銘自那長長的古道的一邊,慢慢地馳了過來,他此時心裡滿懷著興奮,同時也滿懷著憂鬱,因為他心裡的創傷,仍然還沒有平復,對於她他的第一個所衷心敬愛的公孫慧琴,他仍然不能忘記,反而,她的影子愈來愈鮮明。

於是,他撫摸著心底的創傷,更加憂鬱了………

這時,他寥落地走近了這個小村莊,望著橫過一道小溪的木橋,望著溪旁稀疏的垂柳,他的思潮又回到以前………

他騎在那疲乏的馬上,靜靜的佇立著,望著那小村裡的人家………

良久,良久………

他搖搖頭,感慨地嘆息了一聲,緩緩吟道: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他輕聲喃喃道:“斷腸人在天涯………”聲音不勝悲哀之至。

他一帶韁繩,白馬踏著緩慢的步子,奔過了小橋,進到了這個不足二十人家的小村裡。

他走到第一家門口,看到門扉虛掩,裡面掙靜的,沒有什麼聲響,一眼望去,黯黯看不出有沒有人。

他下了馬,站在門口,咳嗽了一聲,見到無人回答,於是他問道:“裡面有沒有人?………”

餘聲未完,便聲見一個沙啞的聲音道:“外面是誰呀?”

李劍銘答道:“小生欲求主人允予借宿一晚………”

門霏一動,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探頭出來,他一見站在門口的李劍銘,心裡一楞,忙不迭地問道:“公子,您是要來借宿的嗎?”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嗯,小生趕路到此,天色已晚,冀求老丈能允借宿一晚,則………”

那老者忙道:“相公,小老兒這兒髒得很,不適於相公您這等尊貴的人居住,小老兒告訴您,這兒過去一點,有個萬大善人,他老人家樂善好施,對於貧病殘廢的人,都施捨救濟,過兩天是他老人家壽辰,您不若到他那兒去………”

李劍銘一聽,問道:“萬大善人,他叫什麼名字?”

老者道:“萬大善人的善名,遠近無人不知的,他老人家叫做萬天壽”

他說到這兒,李劍銘心裡一震,急道:“什麼?萬天壽?”他眼中精光暴射,望著面前老者。

那老者一見李劍銘神光畢露,有若利刃,他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囁囁道:“相公,您………怎………麼………啦!”

李劍銘見這老兒一副驚怕之容,他猛然覺醒自己的失了態,於是他一定神道:“沒什麼,你可知他住那兒?”

老者道:“喏!就在那片樹林後的一塊平地上,有一幢高大的房子,那就是了,這很好找的。”

李劍銘點點頭道:“謝謝你,老丈。”說完,他一牽白馬,向前走去。

那老者望著李劍銘瀟灑的背影,他迷惑地搖了搖頭,就把門關上,進屋去用飯了,他想不到他僅僅這麼幾句話,卻已經影響到別人的生命了………

卻說李劍銘依那老者之言,走到一片樹林後,果然見到一幢高大的房子,黑漆的門關得緊緊地,門上兩個鐵環,黑裡發亮,在迷茫的暮色裡,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到門前石階上,伸出手來,待要敲門,但突地他覺得自己心裡很是緊張,手也微微的發抖………

倒底是經過長途的跋涉後,知道了自己仇人的下落,眼看馬上就可以使得殺父仇人授首喪命,眼看親仇得報,叫他心裡怎不為之激動呢?

他縮回手,深深地呼吸了兩口,鎮定一下自己激動的情緒,然後握著鐵環,重重地敲了數下,站在門口,等著人開門。

僅一會兒,便聽見一人走來問道:“外面什麼人呀?”

李劍銘道:“是我,欲在貴府借宿”

裡面應了一聲,便把門打開了,一個僕役打扮的下人,見到李劍銘這副文雅的樣子,他忙不迭地道:“公子,請進”

李劍銘帶著馬,道謝一聲,便走了進去,那僕人忙的把馬接過,說道:“相公,我跟你牽去馬房,好好喂喂它………”

李劍銘謝了他一聲,便走到客廳,這時另一個僕役很快便把茶遞上,說道:“公子請用茶,我們老爺馬上就出來了”

李劍銘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他啜了一口茶後,便抬頭打量著屋子四周。

只見這個客廳,並不很美麗,牆上掛了幾幅名人字畫,牆角放置了幾個花盆,雕花大理石的椅子,適當的擺置在屋內,看來甚是文雅………

他正在瀏覽這室內的佈置時,一聲響亮的咳嗽聲,自後面響起,跟著一個高大結壯紅光滿面的老人,自後堂走了過來。

李劍銘一見這老者,他心裡一震,忖道:“聽這聲咳嗽,便知他內功深湛,中氣十足了,但看這慈祥的樣子,卻又不可能會是個邪道的高手,我且慢慢問清楚,再作定奪。”他心裡這樣思忖,但卻連忙站了起來,說道:“這位便是萬大善人麼?小生在此有禮了”

紅面老人呵呵笑道:“相公不須客氣,老朽便是萬天壽。”

李劍銘道:“小生趕路到此,適逢天黑,想在貴府打擾一晚”

萬天壽不等他說完,即笑道:“這個小事情,僕役自會為相公預備………”說到這兒他頓了頓道:“哦,相公,你還沒有用過晚飯吧?”

李劍銘道:“小生因趕路太急,未曾”

他話未說完,萬天壽連忙頓了頓腳道:“唉!下人們該死,竟讓相公空著肚子,現在我就叫他們預備飯菜。”

他說完,歉然的對李劍銘笑了笑,便吩咐僕人擺上酒菜。

李劍銘道:“老先生不須客氣,小生對於飲食一向隨便”

萬天壽道:“那裡,那裡,小地方沒有什麼,恐怕待慢先生了。”

話語間,僕役已將酒菜擺好;萬天壽忙請李劍銘入座,而他則在旁作陪,但是他卻只吃素菜拌酒………

待至酒過三巡,菜上五道後,李劍銘試探地道:“老先生您以前大概是為國效勞,而今在家靜享清福………”

萬天壽搖了搖頭,說道:“唉!往事有若惡夢,不值一提,提起來亦是徒增內疚………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說著,他兩眼迷茫的望著牆上,唏噓一下。

李劍銘隨著他的視線,往牆上一看,見到是一幅字畫,上書:“以前種種,有如昨日死,以後種種,有如今日生。”畫的是一個和尚臉現神光,合掌默然,在旁邊放著一把彎彎的尖刀;在尖刀旁書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看到這幅字畫,心裡一震,胸中的感情,頓時洶湧如潮,難以遏止,他連忙端起酒杯,敬了一杯酒,把自己的失態掩飾過去。

停了一下,他又問道:“老先生你禮佛吃齋,行善樂施,真個是上邀天眷,精神還是奕奕………”

萬天壽一聽,面色一變,喃喃道:“上邀天眷?………唉!只不過是想為減輕往日罪孽,好使來生得以免受輪迴之苦罷了—………”說完,深深地嘆了口氣,又自言自語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說到這裡,他驀地驚覺自己的失態,於是他訕訕道:“相公請原諒老朽失神。”

他一拂短鬚說道:“相公,你自己用飯,老朽身體稍感不適,失陪了。”

他對李劍銘拱一拱手,便起步離去,走了兩步,對著站在一旁的僕役道:“等相公用好飯,帶他到房裡去憩息,你們也可以早些休息了。”說完,他緩緩的走進後堂去。

李劍銘望著他的背影離去後,心裡忖道:“看他的腳步如此緩慢,好像心裡受到了什麼打擊似的,而且他的臉上也失去了剛才的開朗………看他這個樣子,實在不像邪門中人………

我且在晚上去看看他倒底是不是那‘木杓飛魔’。”

他作了這個決定後,便匆匆的把飯吃完,當時即有僕人帶他到房裡去安寢。

李劍銘睜開了眼睛,躺在床上,眼望屋頂,他心裡在想著剛才壁上掛著的那兩句話………

以前他對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覺得很是懷疑,根本就不去考慮它的價值,但是今晚見到萬天壽,那種懊悔滲合著痛嘆的複雜情緒時,他不禁對這句話重新加以估計了。

他一向認為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只能用殘忍的手段對付他,否則就因自己這一念之慈,而使更多的人受苦,自己的這個念頭,也就會促使更多的罪惡發生。

因此,他那本來良善的心理,竟慢慢的變為偏激不正,而他對於那些作有惡事的人,下手也就不留情了,他根本沒有考慮到是否應該有個機會,來讓那些人反省,而致重新做人。

他的腦裡只想到了凡是惡人,都應該殺,絕不能留情,因為他自己就是深受惡人磨折,欺凌過的,非常瞭解那受侮辱欺凌後,心裡的情緒。

故他行道江湖僅半年多,死在他手下的,其數不少,雖然偶而那深藏心底的良知,激發出來,使他不忍過份狠毒,但他的雙手,已經染上不少血腥………

這時他紛亂地想著人性的善惡,想著善惡的分別,他思緒愈來愈亂,好似一團亂的絲線,糾纏在一起,簡直無法解開。

於是,他煩惱地翻個身,自言自語道:“我要去問問他倒底是不是‘木杓飛魔’,那天聾叟說的話,倒底是不是真的………”說型這裡,他驀地坐了起來,一個翻身,便躍下床來。

他將外袍一脫,把一條面巾,蒙在瞼上,一個飛身,便穿出窗戶,躍到屋頂上。

迎著清涼的夜風,他打量了一下整個房子的形勢,便一振臂,向著後面的一間,還在亮著燈光的房子躍去。他躍到窗前,一個“倒卷珠簾”,用舌尖輕輕的舐破一個小洞,朝裡面望去………

他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正揹著窗口,面向壁上的佛像,在喃喃地念著經文,還隱約地可聽見佛珠撥動的聲響………

李劍銘一見這個老者正是本宅主人萬天壽,也就是他心裡懷疑著的殺父仇人

“木杓飛魔”。

他聽了一下,盡是些佛經的深奧經文,一句都聽不懂,於是他一伸手,輕輕貼在窗欞上,略一出力,便將窗子推開。

一個閃身,有若一片落葉似的,毫無聲息地,飄落在室內,一個反手,他又將窗戶關好。

這時萬天壽仍然跪在蒲團上,低頭喃喃念著經文,根本沒有發覺有人進到屋裡來。

李劍銘輕輕一滑,已經到了萬天壽背後,他抬頭見到桌上供著一尊如來佛祖,牆上掛著一幅觀世音像,旁邊放著一個大木魚,一本線裝的經文。

香爐裡數根香在燃燒著,屋裡香菸繚繞,莊嚴沉肅,而且神秘………

李劍銘站在後面,看著萬天壽的白頭,他沉下了嗓子,陰森地“嘿”了一聲。

在這肅穆的小佛堂裡,這聲“嘿”聲,好像一個個巨雷樣的,擊在萬天壽的心裡,他身子一伏,借勢穿出兩尺,飛快地站了起來。

一個轉身,他見到一個蒙著瞼,身穿白色勁裝的人,有若鬼魅似的,站在佛堂裡,冷寞地看著自己。

他驚異著以自己這等功夫,竟然會被人於不知不覺中,掩到了背後,直待對方發聲,方始警覺。

像這份輕功,真個是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絕頂地步了,叫他怎能不驚詫呢?

他在不明對方來意之前,自然會起一種警覺的心裡,待至看清是個蒙面人後,他便坦然地道:“大俠何人?夤夜來此,又為何事?”

蒙著面的李劍銘,聽他這麼一說,自鼻孔裡冷哼一聲,說道:“你可是昔日苗疆的‘木杓飛魔’?”

萬天壽聞言一楞,說道:“大俠與‘木杓飛魔’有何仇恨?意欲找他如何?”

李劍銘沉聲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說到這兒,他一頓,眼中鋒芒畢露,道:“且慢,你可就是‘木杓飛魔’?”

萬天壽點點頭,說道:“今日的萬天壽,亦即舊日的‘木杓飛魔’,大俠令尊為何人?

老朽不知………”

李劍銘道:“巧手追魂李英傑你知道嗎?”

萬天壽一驚,呼道:“就是那懷著‘落星秘笈’,在終南山口跌下深淵的李英傑?………”

李劍銘道:“不錯?那就是家父………”

他狠聲道:“殺父仇人,你償命吧!”他一提雙手至胸,慢慢………

萬天壽見到他盛怒的樣子,合掌低頭道:“阿彌陀佛,蘭因絮果,恩怨輪迴,你下手罷。”說著,他背過頭去,跪在蒲團上,雙掌合十拜佛,靜待李劍銘下手………

李劍銘見他這個樣子,他怒道:“你這是幹什麼?可要束手送死?”

萬天壽低聲道:“老朽昔年所種惡因太多,今日自然得受惡果,而且我已看破塵世,得蒙大俠了此塵緣,心中甚是安靜,也不必日夜受那悔恨痛苦之煎熬,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於是他又喃喃地念起經來了。

李劍銘雙眉一豎,提起了雙掌,勁力已經提至掌心,只要略為一揚,便可將他殺父的仇人,立斃於掌下。

但他眼看萬天壽安祥的神態,那種視死如歸的樣子,使他的手掌,放不下來。

他忖道:“以前我父親在終南山,被他打下萬丈深淵,而致粉身碎骨……”

“啊!那是種多麼慘的情形呀!紛身碎骨,血肉模糊,那是我父親呀!我親生的父親,他為我而喪盡生命………”

“我現在眼看仇人就在眼前,只要掌力一發,那麼父仇血恨,就能夠得報………”

他想到這裡,牙關一咬,雙掌漸漸下移,他那白色的勁裝,倏然鼓起老高,地面上也已深深的陷下了兩個腳印………

萬天壽心情寧靜愉快,因為數年來的心願得了,塵緣將結,望著桌上含笑的如來佛像,他彷佛覺得自己此時是最接近佛了,最最瞭解佛………

靈台空寂,毫無塵染,他覺得背上已經觸到一層氣勁,於是他閉上眼睛,喜悅地喊了聲“阿彌陀佛”。

就在這一剎那間,李劍銘猛地一抬頭,彷佛看到了香菸繚繞中,如來佛祖雙眼在瞪著他,而從自己心靈的深處,也發出了一聲吶喊道:“停止下來!你不能殺一個毫無反抗的人,你不能殺一個已經存心向善的人,雖然他曾是一個惡人,但現在他已經覺悟往日之非,而重新做人,你能忍心殺他嗎?你那善良的天性,難道已經矇蔽住?住手,你放過他!”

這個聲音在他靈魂的深處吶喊著,他那雙手掌停留在空中,竟然沒有移下半分………

正當此時,一聲佛號呼起,響進他的耳裡,頓時有若雷殛似的,他全身神經一繃,手掌撤回,一個身子倒滑出數尺,怔了怔不動。

他心裡思潮洶湧翻滾,無法遏止,那出不出手殺死萬天壽的念頭,仍然翻翻滾滾地………

他一直都是以報父仇,為自己跋涉江湖,行走天涯的最大目標,但這次卻是在這種環境之下,這種情形下,遇到了“木杓飛魔”萬天壽。

這叫他在下手時,心坎裡一直不安,聽到了那聲佛號,更有若巨雷樣的,重重的擊動了他的心絃,使他不自禁的躍了開去………

頓時室內靜穆了,這種肅穆的氣氛,緊緊包圍著他,壓得他簡直透不過氣來,他重重的吐了口氣………

飛快地,他腦中的思緒一轉,一個神聖的念頭,自心靈的良知裡萌發。

他冷靜地說道:“看到你已經存心向善,我今日放你一條生路,讓你自己去懺悔著往日的那些罪惡,而能更加的向善,所以我現在不殺你,但是………”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

“但是我的親仇也該報,所以我將截你之發………”

在話聲裡,只聽“嗆”地一聲輕響,白光電閃之下,那跪立著的萬天壽,滿頭白髮,已經被長劍削落在地,灑在蒲團的四周。

李劍銘沉聲道:“以發代首,望你今後好自為之。”

話音一落,他倒穿身子,打開窗戶,飛躍上屋了,依稀他聽見萬天壽輕聲哭泣著……

望著夜空數點稀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沁的晚風,然後雙足一點,躍回自己的房裡。

此時,他的心境非常愉快,好似解落了一個死結似的,又好似做完一件非常艱鉅的事,使他心裡的重擔,已經全部移去。

他回到房裡,很快地便睡著了,因為他做了一件心安的事………

次日清晨

李劍銘牽著馬,步出了大門,他回頭對站在門口的萬天壽一拱手道:“老丈,請回,小生就此告別了。”

萬天壽一合掌道:“老朽即將削髮為僧,此地家產,亦會捐出造一大橋,好為地方造福,也可稍贖往日罪孽,此皆相公所賜。”他語氣裡的意思,是已經曉得李劍銘是誰了。

李劍銘望著他那在旭日下發亮的光頭,彷佛看到了一個新生的靈魂,在發出光輝,他頷首說道:“願老丈一切保重,後會有期。”

說著,他躍上白馬,一夾馬腹,“潑啦啦”的奔向前去………

萬天壽望著他那瀟灑的身影,從朝陽下離去,眼角頓時溼潤起來,他低頭禱道:“阿彌陀佛,願佛祖保佑你,一路平安………”

一陣輕風吹來,把他的話,吹送出去,飄得遠遠的………

口口口

天氣陰沉沉的,雲層好幾天都是這樣的低垂著,根本連一絲開朗的顏色都沒有。

李劍銘騎著他的那匹白馬,在陰黯的天氣裡,一連趕了幾天的路程。

這天,他來到了一個小鎮,聞著那潮溼的空氣,他覺得自己很是疲乏,彷佛心靈也開始鬱閉了,整個身子都是懶洋洋的。

他輕輕撫摸著白馬的長鬃,望著陰霾四合的天際,望著灰色的遠山,他嘆息一聲忖道:

“整個日子,都在趕路里過去了,為了報那無盡的深仇,我一處又一處的跋涉著,隨著我的行蹤,彷佛白馬也變得衰老了………

唉!感情的重擔,一直壓在我的心靈,但我卻沒有覺出它的甜蜜,只嚐到了它的苦味,現在我發覺我來到這世界,不是享福的,而是來承擔感情的債………”

他茫然的搖搖頭,讓白馬緩緩地向前走去,他整理了一下紛亂的情緒,又繼續的想道:

“現在我的心靈是那樣地空虛,對於千里尋仇,已經開始厭倦,好像急須一個什麼東西,來把它填滿,但我對劉雪紅仍然沒有什麼特殊好感。”

“除了那雙眼睛外,其他的都不能激起我心底的漣漪,不像公孫慧琴,使我的心絃整個為之震撼,也許我是不可能再碰見第二個如此強烈地激動我心絃的女人………”

他孤獨地跋涉江湖,來了結上代的恩怨仇恨,除了偶而碰見一些可笑的事,他很少笑過,因此他的心情漸漸的趨向偏激。

那往日心底的瘡疤,漸漸平復之際,他覺察出自己的空虛,所以他渴望著愛情的滋潤,渴望著能另有一個影子,填滿他心底的空虛。

故而他會有這個念頭產生,是不可避免之事。

且說他獨自唏噓了一陣後,這時已近日暮,他看了看前面那無盡的原野,心想今晚若不在此住宿,那麼可能趕不上宿頭了,於是他挽轡一帶,向著街道旁的一個小酒樓走去。

下了馬後,他把白馬繫好在木柱上,便跨進了這間門扇低小的酒館。

一進門,他見到店內寥寥落落的只有幾個人,於是他找了個靠牆角的位子坐下,自有酒保上來招呼。

他叫好飯菜後,便低頭用起晚飯來,店內陸續地進來了幾個人,也陸續地出去了幾個人,但他只是低頭吃飯,理都沒理別人,倒是別人見到了他,都紛紛的把眼光投射在這邊。

這個小店甚是低矮,幾盞油燈點亮了,掛在牆上,發出微弱的光芒,只讓人依稀可看清店內的情形。

大概是氣候潮溼的關係,是以店內蚊子甚多,嗡嗡地盡在桌底亂轉,時而飛起在人身上叮了一口………

李劍銘皺了皺眉,忖道:“四川的蚊子,那來這麼多。”

正在他想著這個念頭時,店門口響起一聲悶雷似的吼叫,一個高大的漢子,不高興地佝僂了身子,走進門來,他叫道:“他XX的,你們這個鳥店,門這麼低,害老子彎腰低頭,才進得來…………”

這大漢兇霸霸地邊走邊罵,一個酒保見他這兇狠的樣子,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道:“大爺,您老要吃什麼?………”

他話末說完,那大漢即一瞪眼吼道:“他XX的,我進你這酒店不吃酒,來幹什麼?快切五斤牛肉,來三頭風雞,送一罈好酒來………”

他這話嚇得酒保張大了眼,囁囁道:“大爺,要這麼多,您吃得下啊………”

他說到這裡,那大漢怪叫道:“什麼?你瞧老子付不起賬?”

那酒保為他威勢所懾,嚇得趕快跑開,去端來了。

這時店內的其他客人,都顧忌地不敢看這大漢,惟有李劍銘卻放下了飯碗,細細的打量了這怪人一下。

他見到這大漢身高足有八尺開外,粗眉虎目,巨闊口,一臉的連腮鬍子,看來甚是威武,身上穿了件油光閃閃的鐵甲,手臂粗若小樹,那擱在桌上的手掌,足有一個蒲扇那樣大,又厚又黑,聲勢甚是嚇人。

這大漢此時覺得有人在盯著他,於是他瞪大了眼睛,往視線的來處瞧去,他見到是個美俊瀟灑的青年書生,坐在牆角,正將臉朝著這邊,他心中一怒,忽要站起叱罵。

正在這時,酒保已將一大盤牛肉端來,另外還有三隻香噴噴的風雞,一大壇酒,這下他一見,頓時呵呵大笑,伸手接過酒罈,把封揭去,對著嘴就喝起來。

只聽“咕嚕”數聲後,這大漢才把酒罈放下,拿起筷子挾牛肉。

李劍銘見到他這副喝酒的樣子,心裡暗驚,忖道:“這個鐵甲怪漢的酒量,真個可以跟飄渺酒丐較量一番………”

他正想到這裡,突見那大漢長筷一伸,探到桌下去,只聽他哼了一聲,長筷拿起,在桌上一敲,一個蚊子掉在桌上,他又連連的探筷空中,轉眼間桌上已堆了一小堆蚊子。

這時他方始覺得滿意,放下筷子,伸出那雙大手,拿起盤裡的風雞,大口的往嘴裡塞………

李劍銘見到這個粗壯的大漢,竟以筷子來挾蚊子,以這份功夫,真個能夠揚威武林了,他忖道:“以這麼一個粗壯大漢,竟有這麼靈銳的聽覺,與這麼快捷的動作,真個是不簡單。”

他讚歎了一番,便低頭扒飯,待他將飯吃完,站了起來時,眼睛一斜,正好看見那大漢也站了起來。

他一看大漢面前的桌上,頓時一驚,忖道:“乖乖,這人不但很快地吃完那麼多的東西,而且還把雞骨頭都吞下去,真個是罕見的餓鬼”

此時那大漢走到櫃檯去,問道:“多少餞?”

帳房道:“四錢八分銀子。”

大漢伸手掏出一小塊銀子往桌上一扔,說道:“這兒是五錢銀子”

帳房一接連忙道:“小費兩分”

那知他話還沒說完,大漢一伸毛手,把他的嘴堵住,順手換了一塊四錢八分的銀子,回頭便走了出去。

帳房用舌頭舐了舐嘴唇,喊道:“又拿回去了。”

他話聲剛落,站在門口的其他酒保這時才同聲地傳來一聲:“謝”

帳房一聽,火可就大了,粗聲叱道:“謝個屁,錢都拿回去了,還謝”

李劍銘一聽,不由得心裡一樂,他搖了搖頭,抑住了要笑出來的聲音,走到櫃檯問道:

“我的多少錢?”

帳房道:“一錢銀子。”

李劍銘一掏,扔出一塊銀子道:“這兒是五錢銀子,不必找了。”說著,他走出門外。

帳房高聲叫道:“小費四錢”

他說到這裡,仍未聽見酒保說謝,於是他怒道:“格老子,你們這些笨蛋,替我滾進來,現現在是真的,倒反而不謝了………”直罵得那些酒保面面相覷,聳了聳肩,無可奈何地,走了進來,準備挨一頓臭罵。

且說李劍銘走出門外,一看他早先系在柱上的白馬已經不翼而飛了,他心中一驚,忙地一撩袍角,拔起三丈,躍到道旁一株高大的檞樹上,探目四周。

在這蒼茫的夜色下,他仍能很清晰的看清南面大約十丈之遙的地方,一個白點飛快地向前移去。

他低哼一聲,提起全身真氣,施出他那獨特的輕功絕技“流星飛逝”,有如一枝急矢,劃過空中,飛射而去。

僅僅十幾個起落,他便趕近了白馬,這一看之下,幾乎使他要笑也不能,要氣也氣不出來。

原來他的那匹白馬,被一個高大巨漢,扛在肩上,馬嘴緊緊的被那大漢扼住,是以連一聲“嘶叫”都發不出來。

而那大漢卻正是剛才在酒館裡,饗食大吃的鐵甲怪漢,這時見他雙手扣緊著白馬,腳下灑開大步,向前飛奔而去。

李劍銘見這大漢竟有如此驚人之神力,他心裡暗驚道:“這身穿鐵甲的怪漢,施展的倒底是什麼輕功?一步竟能跨出一丈之遠,江湖上從未聽見一個如此怪異的人呀,我且趕上前去,看他倒底為什麼要扛走我的馬”。

忖著,他腳下一緊,真氣一提,躍起數丈,大喝道:“前面偷馬賊,且與我止步”

喝聲裡,他毫不鬆懈地,雙臂一抖,兩道袖袍向後猛拂,一個身子在空中直穿出七八丈之遠,逼近那鐵甲怪漢。

鐵甲怪漢原本見著白馬上繫著一大包銀錢,他心想這下拿去,下一站就有姑娘可以玩了,故心裡一樂,便要把袋子解下。

但他一看解下袋子實在過於麻煩,故而乾脆雙手一抱,將白馬扛在肩上,他又怕白馬嘶叫,

於是毛掌一扼,將馬嘴扼住,便飛步奔去,一路上還盤算著,到唐門以前,要痛痛快快地大玩一頓,那時辦起正事來,才能夠有勁………

那知他這個得意的念頭,還沒有想完,便聽見背後一聲大喝。

那聲霹靂似的大喝,直刺得他耳鼓隱隱發痛,他心裡一驚,正待回頭看看是誰,有此等威勢。

然而當空風聲嗖嗖,一股窒人的氣勁,飛瀉而下,罩住他的頭頂。

此時已不容他作任何考慮,只見他低哼一聲,整個向前急衝的龐大身子,斗然的煞住了腳跟,隨著一頓一擺之勢,腳下急速的移動,在一剎那間,已滑出數尺,脫離那掌風壓下的威力圈之外。

只聽到一聲大響,那股洶湧有若怒潮的掌勁,竟在地面上打出一個大坑,直擊得沙石四濺,揚起一片灰塵………

這魁梧大漢正在驚神未定之際,驀地當空一片掌影,直掃他面門。

在一陣措手不及之下,他怒吼一下,背一弓,雙臂一抬,將肩上白馬拋了出去,自己則退身八尺之外,雙掌一交,擋在胸前,防備對方趁勢連擊。

他稍一定神,只見面前站立著一個白衫青年,右手撫摸著白馬的鬃毛,左手牽著韁繩,連瞧都沒瞧他一眼,神態傲慢的看著白馬。

他一見,這正是剛才在店裡一起吃飯的書生,當時竟然沒有看清他也是個練家子,而且武功竟會這麼強,他心中忖道:“想不到未進中原三十年,江湖上竟出了這麼個武功高絕的人………”他看了看白衣書生掃視白馬,神態傲慢,頓時一陣怒火,直往上冒,他喝道:

“呔!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替我過來,讓老爺瞧瞧你可是吃過熊心豹膽”

李劍銘一聽,傲然的轉過頭來,吃視了這大漢一眼,冷哼一聲道:“哼!好個偷馬賊,你少爺正要找你算帳,你倒我起一”

那大漢未等他說定,即哇呀呀的怪叫道:“你這小子竟敢找上我來,膽子真大,你且告訴我你師父何名,我自會找他算帳。”

李劍銘哈哈笑道:“找我師父?呸!你這無名的老賊,口氣真大”

大漢怒道:“他XX的!氣死我也,我鐵甲怪離開江湖三十年,難道名頭就弱了不成?來來來!你且吃我一掌”

話聲中,他向前跨了幾步,雙掌一掄一掃,斜斜劈向李劍銘。

李劍銘哼了一聲,右手一託,將白馬托出丈外,左掌兜起一圓,切向來掌腕脈,快捷絕倫,詭絕奇妙。

鐵甲怪見對方如此出招,他哼了一聲,雙掌上下一分,劃一半弧,合夾來掌,腳下飛出一腿,直踢對方心窩,的是狠辣無比。

李劍銘右掌切出,見對方飛快地就變了一招,他立地一沉身,收回左掌,腳下踏著“天星步法”,好似風車樣的一轉,到了鐵甲怪背後。

只聽他“嘿”的一聲,雙掌以排山倒海之勢劈了出去,直撞鐵甲怪後背。

他這雙掌之力,可是運集全身五成真力,以他想劈了出去,直可洞穿鐵甲,打中對方“命門穴”之上,對方非立即了帳不可

那知他雙掌一劈,猛不是他想的那回事,如山的掌勁,劈了過去,擊到對方後背竟然一軟一硬,自鐵甲上發出一股堅韌的反彈之勁,將他那洶猛掌力,消化至無形。

鐵甲怪僅僅被這股大力,給推出約五尺之外,一絲損傷都沒有。

李劍銘輕咦了一聲,他不相信地,挪步向前,趁著對方尚未來得及轉身之際,出掌連擊。

只聽到“嘭嘭”兩聲,鐵甲怪被他的掌勁撞出丈外,身子一個蹌踉,便已經站定了。

李劍銘一楞,他簡直不相信這是事實,他驚忖道:“這個鐵甲怪真個怪,他那護身鐵甲不知是什麼東西制的,若是普通銅鐵做的,那我這七成真力,所發出的千鈞掌勁,足可把它擊至粉碎,但現在他卻仍然無傷………”

他在這裡驚詫著,而鐵甲怪更是比他還要驚恐。

因為他自己知道,師門四兄弟身上所著的金銀銅鐵甲,乃其師河套煞君費了將近卅年之功夫,所練製成的。

自己身上的這鐵甲,就是其師在青海海心山,採那寒冰地穴內的純鋼經過千錘百練,混合其他金屬所鑄製成的,尋常兵器一碰則折,至於說碰到掌力,則反而會因鐵甲堅軔,而反彈回對方掌勁。

三十年前自己行走江湖,以師門詭絕武功,加上這副鐵甲,簡直是打通天下,毫無敵手。

但是歸隱三十年後,重現江湖,竟然遇到這麼個年青的後輩,以如此強勁的掌力,將自己後背擊得隱隱發熱,這真個是從未有過的事。

並且以自己四五十年的修為。竟見反而被對方在一瞬間連擊了三掌,固然自己輕敵了一些,但是這個虧可吃得大了。

所以他在一驚之下,立即大怒,此時只見他右腿後撤,整個身子轉了過來。

他怒目一睜,一臉的連腮鬍子,根根蝟立,裂開了巨口“哇呀呀”的怒吼一聲,灑開大步,跨了過來,揚起巨靈掌,使出師門“開山裂石”的迎門十拳,連環的擊出。

只聽到“隆隆”的巨響,自他那擊出的連環拳裡響起,拳風直掃得滿地起了灰塵,其勢真個有如山崩地裂,威力無儔。

李劍銘正在微微發怔之際,見對方雙拳橫張,跨了兩步,便揮拳猛擊,拳風竟是異常之凌厲,其重如山湧了過來,拳勁所及,竟廣達一丈寬闊,來勢驚人。

他低哼一聲,腳下不丁不八的站穩,提起一口真氣,雙手握拳,在那如山的氣勁裡,只見他一幌一擊,一掄一揮,便將來拳的勁力,完全卸下。

鐵甲怪“嘿嘿”連聲裡,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擊出了十拳之多。

在以往,他這套“開山裂石”的兇猛拳法,對付一些普通江湖人,僅是隻要他那千斤神力,就無人能擋。

至於遇到了一流的高手,使出他的迎門十拳,也是鮮有人能抵擋得住的,根本無須再使出第二套“裂石十拳”,因為這種拳法至剛至猛,每一拳擊出,威力都甚於上一拳,是故愈來壓力愈大,以致於非要把人活活打死,則拳勢遏止不住。

三十年前天下武林,就很少有能擋得住他這迎門十拳的,但三十年後的今日,他這迎門十拳使了開來,竟然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人,以一種奇妙的力量,化解開去,尤其是對方連身子動都沒動一下,這叫他怎能不駭得瞼上變色?

他滿嘴鋼牙一咬,呼出了一口濁氣,大喝一聲,將拳勢一收,在胸前虛虛的合抱著。

只見他右腳向前一頓,雙拳自外向內,緩緩的兜了個圈子,“嘿”地一聲,突擊而出—



只聽到“拍拍拍”三聲悶響,他順著勢子,雙拳自內向外又兜了個圈子,然後左腳向前跨出一步,“嘿”地一聲,突擊而出

李劍銘在原先使用左拳牽引之力,將對方的如山拳力,給卸下大半,然後他的右拳,就在對方雙拳擊出之空隙裡,出了一拳。

如此,就整個身子,動也不動地,便將來拳完全破去,不過倒也費了他不少的力量。

但那知對方擊出十拳後便拳勢一頓,怒喝一聲裡,做了一個如此的姿勢,他揚目一看,見到那射來的兩道眼光,竟是那樣的震怒,好像要置人於死後,方能愉快………

他警戒地提起了全身的真氣,凝神靜氣的望著鐵甲怪,等待著那即將來到的一場激戰。

突然地,對方跨了一步,雙拳幌了個圈子,左拳擊了出來

他只覺一股極為尖細的拳風,快若電掣般的直撞過來,這股拳勁,甚是奇異,彷佛裡面蘊有一種特殊的力量,足可以斃人至粉碎,而令人浮起一種畏懼之感。

他一驚之下,雙掌交剪而出,發出一股狂飆,直撞對方,迎上那擊來的拳風

雙方勁力在空中一陣接觸,只聽到數聲悶響,李劍銘雙掌一麻,那股掌勁被碰了回來—



他心中大驚,急促間,腳下一移,向後退了丈餘。

那知這樣一來先機立失,鐵甲怪吒叱之間,左右交擊,一連揮出了十拳,打得李劍銘七竅生煙,胸中怒火勃發。

待至鐵甲怪十拳一完,勢子方才頓了一頓,但已把李劍銘逼退十餘丈以外。

李劍銘此時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滋味,他自出道江湖一年以來,根本未曾逢到一個敵手,這下碰到這個他自己從未聽過的鐵甲怪,竟能以這路神妙無比的拳技,將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真個是從未有的事情。

他一面後退,心裡一面在彆扭著,待至對方十拳一完,勢子一緩之際。

只聽他怒喝一聲,劍眉揚起,星目發威,進步旋身間,右臂一彎,五指抓了出去,已經扣住了鐵甲怪左手“腕脈穴”。

他五指一用勁,便待拷問對方來歷,那知突地對方冷哼一聲,手腕一抖,便像一尾泥鰍樣的滑出他的掌握。

李劍銘心驚道:“這是什麼功夫?竟然滑不留手。”

他這個念頭還未完時,就見鐵甲怪猛一長身,四肢一陣軋軋怪響,手掌登時漲大………

李劍銘心知這下對方一定又是將施出什麼奇功,鑑於剛才的失機,所以他急促間,提真氣,長嘯一聲,躍在空中。

他一咬牙忖道:“用落星神功”

於是,只見他一提右掌,在空中一個翻身,飛瀉下來,一大股淡青的氣體,自他那漸漸轉青的右手手掌中湧出,隨著墜下的身子,壓之下來。

鐵甲怪正在運氣行功,預備施展“開山十拳”,突見對方躍在空中,他抬頭一看,剛好看到那正在發青的右掌………

頓時他知不妙,急忙間,他“嘿”地一聲,雙拳一招“六丁開山”,擊出兩道氣浪,向上撞去

只聽到“噗噗”兩聲,夾著一聲痛苦的怒吼響起,場中兩道人影一分。

李劍銘飛身躍開四丈之外,神情瀟灑的,望著低頭的白馬。而這邊,鐵甲怪雙手齊折斷,血,滴在地上,汗,滴在臉上,雙臂在顫抖著………

他面部肌肉痛苦的曲扭著,眼睛裡閃現出悲觀,羞辱,憤恨………的複雜情緒。

他啞著嗓子道:“小子,你有種的告訴我,你是什麼名字?”聲音裡甚是痛苦。

李劍銘緩緩地將視線移向這邊,他沉聲道:“落星追魂。”

鐵甲怪一聽,頓時悚然一驚,他睜大了那血絲的眼睛,說道:“你………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傲然的點了點頭。

鐵甲怪狂笑一聲怨毒地說道:“好,太好了,從此以後我天蜈宮弟子誓必生吃你肉,活剝你皮。”

李劍銘聞言冷笑一聲道:“我落星追魂隨處都去,今後再碰上你們天蜈宮的胡作亂為,我照樣的會代天行道,不過‘嘿嘿’,就憑你們這點功夫,也不會把我怎樣………”說到這兒,他雙眼一瞪叱道:“呸,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鐵甲怪咬緊著滿嘴鋼牙,悶哼一聲,怨毒地瞪了李劍銘—眼,便灑開大步,飛奔離去,地上灑落了一滴滴的血………

李劍銘望著迷茫的夜空,他忖道:“我剛才施出‘落星神功’,竟只震斷他兩個手腕,他那身上穿的鐵甲,真個是利害,而且他所施出的拳招,威力的是驚人………”

“呀!且慢,我現在跟天蜈宮已結了這麼深的樑子,以後經常會碰見他們,但我對那鐵甲一些辦法都沒有………”

“看來,我非要找一柄寶劍,然後施出‘落星九式’才能見效,但神兵利器非有緣人,則不可得,我要怎樣才能有一柄呢?………”他想了想後,搖搖頭道:“唉,算了,以後慢慢再碰吧,現在我該要休息一晚,明天到唐門去替黃伯伯報仇………”

於是,他一牽白馬,騎回原先的小鎮………

口口口

四川唐門。

這時全莊都在忙忙碌碌的,因為邪道第一高手,那歸隱將近百年的河套煞君,將派他第四個弟子鐵甲怪攜來威震天下的天蜈令,託唐門家長唐輝智幫忙尋落星追魂之下落。

故而全莊都緊張地,等待著這個三十年前,即橫行天下的老魔的來臨。

唐輝智一早便吩咐門下弟子,將莊內打掃乾淨,停止練功一天,就是那莊後秘密的暗器製造廠,也將爐火熄了,以免在鐵甲怪來時,發現了本門暗器練制的竅訣。

以唐門數百年來,在江湖上的威望,除了三十年前被千手佛陀大鬧一次,本門弟子死傷數十人外,從未受到任何武林中人的欺凌。

唐門弟子行走江湖,個個都是趾高氣昂,無視於其他的各派人物。

但此次,唐輝智接到了天蜈宮傳訊,得知鐵甲怪將要到四川,請唐門門人協助打探落星追魂,他們不得不賣賬,而好好準備一番,來迎接鐵甲怪的來臨。

且說這天早晨,唐家的大門,開得大大的,門口站著兩個年青的莊丁,他們都是一樣的,在脅下掛了一個鏢袋,上面繡著一個大大的唐字。

在高大的石牆外,一根長長的旗杆豎立著,在它的上面,懸掛著一幅紫色為底上繡金色“唐”字的旗幟,此時方在隨風飄拂,臘臘作響。

天色並不怎麼開朗,灰色的竅蒼裡,有著一些美麗的彩雲點綴著。

寧靜

只有這兩個莊丁在說著今天莊裡歡迎的人,說著本門的獨特暗器手法………

此時,自小道上來了一個人,他慢慢的行著,好似甚為疲倦,一步一步的踱著過來。

漸漸的,他已經走近了石牆外豎著的旗杆旁。

聽見旗幟飄揚的聲響,他木然地抬頭往上一望;待他見到那金色大大的“唐”字時,他不屑地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這時那站在門口的兩個莊丁,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斜著眼看了這人一眼喝道:“走!

臭叫化子滾開!”

敢情是他們見到這人身著一件褐色土布大褂,足登一雙破舊的布鞋,背上揹著一個大麻袋,鼓起高高的,也不知裡面是什麼。

尤其他那副臉孔,更是死板板的,一片汙垢掛在上面,頭上戴個髮網,看來真是三不像。

以這麼一個落魄樣子的人,在天下聞名的唐門中人的眼中看來,怎會不是一個叫化子呢?

難怪他們會這樣吆喝了。

那人一聽這兩個莊丁喝問,他嘴角一撇,鼻孔裡哼了一聲,叱道:“不開眼的狗奴才,你不看看大爺是誰?”

那兩人一聽,頓時一楞,不相信地又同時的往這人身上瞧了一瞧,然後又同時的“呸”

的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揶揄地道:“你他XX的臭小子,還稱大爺………”

他們這個爺字,還未說完,只聽“拍拍”二聲,兩個人臉上同時著了一記耳光,直把他們打得退出三步之外,一個身子,方始停了下來。

這人沉聲道:“不教訓你們這些奴才一頓,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說著,頓了一頓,自懷裡掏出一張紙卡,交給左邊站著那人,說道:“現在把這個交給你們家長”

那兩個唐門弟子,摸著熱辣辣的臉上,被這人的威勢所懾,故而面面相覬了一下,便由其中一人持著紙卡,走了進去通報了。

另一個莊丁懼怕地望著這人一眼,便走到門口,仍然站在那裡。

這個背背麻袋的怪漢,此時悠閒地望著天空,兩手不時曲著關節,“格格”作響。

驀地

自屋子裡發出一陣喧譁,隨著一大群人走了出來。

當先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手持著那由莊丁送進去的紙卡,微微發抖的走了出來,後面跟了許多年青的一群,個個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每個人右手一律的放在那擱在腰下的鏢囊上,隨著他們的家長,走了出來。

那唐門家長唐輝智走出石牆,對著站在門口的莊丁問道:“就是他?”他顯然也有點不相信,那個衣衫破襤的漢子,會有膽子找上本門來。

他拿起手中的紙卡,又看了一眼,見到上面明明是畫著一隻“蜻蜒迴旋鏢”,這個一點都沒有假的。

於是,他揮了揮手,令自己身後的門人止步,他自己走了過去。

見到那傲然望著長空的年青漢子,他深深地困惑了,但他依然不敢無禮,低聲道:“請問這位少俠………”

他話剛說到這裡,猛地那少年一個回頭,兩道精光閃閃的神光,直射他的瞼上。

他心中一驚,嘴裡的話自然一停,那少年沉聲道:“我是千手佛陀之徒,千手如來,現在特來報那卅年前的圍攻之仇。”聲音冷酷之極。

唐輝智聞言,面上顏色一變道:“千手佛陀?他還沒死?”

千手如來喝道:“放屁,若不是你們這些無恥的傢伙,施出車輪戰法,暗算他老人家,否則他怎會死呢?”

他鼻孔裡重重的哼了一聲道:“今天我將以血來報復你們這些無恥的傢伙。”

他這話一出,頓時令得唐門弟子一陣譁然,每個人的手,都掏進囊中

唐輝智那灰黑的長眉一皺,他回頭喝道:“不要妄動。”喝止住了蠢蠢欲動的門人。

回過頭後,他臉罩寒霜道:“尊駕報仇不問是非,卅年前,敝門弟子死傷卅餘人,此皆令師所賜,本門未找你報仇,你倒是找起我們報仇來,哈哈!你以為唐門門人好欺負的………”

說到這兒,他語氣一硬道:“告訴你,今天你找上門來剛好,你們師徒的賬一起算好了。”

千手如來點點頭,冷笑道:“好!我就要領教你們暗器多高明”他頓了頓,揚目望了望四周,說道:“此地甚好,我看就在此了結吧!”

唐輝智點點頭道:“好!”

說著他喊了聲道:“唐平,唐翎,你們過去,領教千手如來的暗器絕技。”

兩個年輕的勁裝打扮壯士,應聲走了過來,對著唐輝智一鞠躬,兩人同時分開的站在千手如來面前約十餘丈之處。

千手如來斜著眼睛,睨視了他們一眼,慢吞吞地把背上麻袋放了下來

正當此時

兩聲輕喝響起,數縷銀光,挾著些微的風聲,急若電掣般的射向彎背的千手如來。

“呀—”一聲慘叫。

“呀—”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

此時只見千手如來,冷冷的看了看那兩個自食惡果的唐門弟子的屍體一眼,沉聲道:

“活該!”

唐輝智咬了咬牙,喝道:“唐仁,唐義,唐禮你們三人出來。”

三個同樣裝扮的青年壯士,應聲走了過去。

他們三個站在一起,排成一個三角形,每人的右手放在鏢囊上,左手放在胸前,眼睛瞪著千手如來,眨都不眨一眼。

千手如來提起麻袋,反手一倒,從裡面倒出了一大堆東西,有石頭,有樹枝,有泥團,還有幾枚金屬製的暗器,雜七雜八的堆在他面前。

這時唐門弟子,個個都神情緊張的望著他,誰也不敢笑他用麻袋裝這些東西,因為剛才他僅僅身子一轉,雙手亂揮,便將唐平、唐翎兩人發出的“蠍尾銀針”完全反射回去,射中他們身上,而致中毒死去

故而他們這下見到本門二代弟子迎戰千手如來,情緒更加緊張,是以誰也沒有出聲。

靜靜地

雙方誰也沒有動手,只是千手如來拿麻袋輕輕的揮了揮………

突地

這邊三人,同聲喝了一聲,一揚手,大片的鐵蓮子,有若暴雨似的飛向空中,向著千手如來罩去。

緊接著,又是一大片的暗器,排成品字形,射向千手如來,風聲颯颯,烏光閃閃,快速有若電閃………

千手如來一見滿空的暗器襲來,他哈哈一笑,手提麻袋,一個縱身,躍在空中,迎著那射來的滿空暗器,一幌一兜。

只見那無數的暗器,彷佛遇到了磁鐵樣的被吸進麻袋裡去………

千手如來長笑一聲,身形已將落下

突地

“錚錚”數聲機簧響處,三排強勁弩箭已射到他的小腹,箭風急銳,風聲嘯嘯。

只聽到全場一陣驚叫聲中,千手如來“嘿”地怒叫,雙腳急踢,身子在空中一個倒翻,在那長箭將射進小腹前,迎上右手,一抓一幌已將長箭抓住,順著一個身子急墜而下

就在他剛一落地時,金光閃閃裡,又是數枚暗器走著弧形向他射到。

千手如來正在惱恨之際,他喝叱了一聲,兩眼覷定來勢,右手一揚。

只聽“噗噗”數響,發出的長箭已經擊落那數枚小巧的金梭,餘勢未衰地,直射那邊三人,僅見他們使個身法便已躲開。

一片急嘯聲裡,那三人同時雙手急揚,發出一大蓬鐵菩提,有的連珠成線,有的在空中激撞四射,有的緊跟在後緩緩射來。

千手如來面前的每一個空間,都被這蓬特製的鐵菩提給佈滿,這正是滿天花雨的暗器上乘手法,威力的是驚人。

千手如來一見,右手伸進麻袋,掏出那原先收進的鐵蓮子,右手急揚處,一大把的對空灑出。

迎上那蓬鐵菩提,只見到兩邊一對撞“釘釘”一陣脆響,在他的四周,灑落了一地的暗器。

就在此時。

那邊三人伸手戴上手套,在袋裡一掏,手肘一壓,數溜紅光,夾著藍汪汪異彩,成一圓形交叉射到,緊接著又是數枚喂毒白虎釘,隨即打到

千手如來此時煞氣又已上騰,他悶聲道:“好狠心,竟用起喂毒的來”

說著,他飛快地自地上撿起數枚自己原先帶來,不預備使用的“蜻蜒迴旋鏢”。

他雙眼圓睜,吆暍一聲,不管那急射而至的暗器,雙手急揚處,三枚“蜻蜓迴旋鏢”擲向空中

頓時唐輝智喝叫道:“蜻蜓迴旋鏢,你們小心。”

那知嘯聲嗚嗚裡,在空中急射而下的飛鏢,已將那三個陷入驚恐的門人殺死,慘噑數起,鮮血直流………

唐輝智一見自己這聲大喝,倒使他們嚇得不能及時抵抗,便遭橫屍,他悲憤地走了過來,怒喝道:“你好殘忍!”

千手如來看著已經變色的麻袋,他冷哼了一聲,說道:“他們用毒藥暗器,難道不算殘忍,你這話說得簡直是像小孩子!”

他這話說得唐輝智一楞,怔著一下突地只見他一擺手時,一抽胸前帶子。

數縷細小的針形暗器,毫無聲息的射到距他不足數尺的千手如來的全身穴道。

眼見去勢快捷,有如電閃,已將射中站立未加防備的千手如來

突然

他張大了嘴,雙目震驚地望著前面。

原來那千手如來在一種猝然不即提防的情形下,來不及使出身子,閃開這些急襲的暗器。

急忙間,他右手袖子,護住面目,一運氣,全身衣裳頓時鼓起老高,“噗噗”數聲,那些針形暗器悉數掛在他的裳上。

此時,只見他冷哼一聲,那些掛在身上的暗器,彷佛遇上一面平板,一根根的往下滑落。

他在哼聲裡,身子突地一移,欺進唐輝智身旁,右手一伸間,已把對方將要伸進鏢囊的手際腕脈扣住。

他沉聲問道:“你要下要臉?”

唐輝智漲紅著瞼,此時他突地右手一掙,右腿一彎,“登”的射出一枚暗器,直奔對方小腹,左手揚處,數枚袖箭也奔問對方面門。

那知千手如來已經對他的狡滑加以提防,故見他眸子亂轉之際?已自發覺這出人意表的暗器。

他右手一用力扣緊對方腕脈,身子一個轉側,已將暗器避過,隨即他冷冷的瞪了唐輝智一眼低聲道:“你該斷臂”話聲中,只聽喀喳輕響夾著一聲慘叫,唐輝智整條右臂齊肩而斷。

千手如來眼中,一絲不安的神色一閃而過,他對著那猶自倔強站立著的唐輝智道:“我們仇恨就此了結”

他話未完,唐輝智慘笑一聲道:“哈哈,仇恨已了?呸!我的手臂呢?………”聲音淒厲異常

他又慘笑一聲,然後一停,回頭喊道:“布‘飛蝗大陣’。”聲音裡,他躍了過去。

那些門人都在震懾著,此時一聽,布“飛蝗大陣”,齊都一驚,紛紛躍了過來,排成陣式,緊圍著千手如來。

要知這“飛蝗大陣”乃唐門獨練之陣法,由卅六個弟子排成陣式,以本門毒藥暗器來攻擊敵人,布成一個暗器網,來殲滅敵人。

當年千手佛陀就在“飛蝗大陣”內受到一枝紅蛟剪。把左臂打傷,以致於非立斷左臂不可,至今日唐門無可奈何之際,亦只得又布出“飛蝗大陣”。

且說千手如來一聽唐輝智如此說,又見到唐門弟子把他緊緊圍住,他仰天一個哈哈道:

“天作孽,猶可贖,自作孽,無可活。你們不怕死的,儘管來吧!今天我要大開殺戒!”

他圓目環視了周圍一圈喝道:“來!我等著。”

唐輝智用布包好了傷,在場外道:“好!今天看你怎樣大開殺戒”說著,他頓了頓,對那些已經戴上鹿皮手套的弟子說道:“開始!”

喝聲一完,只見當空頓時風聲颯颯,異聲大作,無數道的光芒,有如穿梭般的射到那站在中間的千手如來,滿空的暗器,好似暴雨似的,都罩向千手如來………

驀地

只聽一聲暴喝發自場中,無數的暗器反擊而上,一陣悶響,齊都灑落地上。

千手如來,此時施出千手佛陀在洞中領悟出來的“拱雲託月”暗器手法,將面前那些石塊,樹枝,以及墜落的暗器,左右連發,照準著空中的暗器打去。

轉瞬之間,一大片,一大片的掉落地上………

千手如來此時神情肅然,他坐倒地上拿起地上的“蜻蜓迴旋鏢”,放在膝上,只見他雙目一射精光,雙手揚處,嗚嗚的嘯聲裡,平空飛起廿餘枚“蜻蜒迴旋鏢”。

那些飛鏢在空中左旋右轉,上下交錯,有的直線射到,有的拐成弧形,交叉射至,簡直令人防不勝防,守不勝守。

剎時,只聽到無數的慘叫聲,和飛鏢的呼嘯聲,僅僅一剎那間,唐門弟子倒下大半………

又一會兒,三十六個屍體橫在地上………



吵雜後的寧靜,顯得更延安寧。

但是地上那些一具具的屍體,那些痛苦的表情,究竟對人們有什麼啟示?

究竟人們看了有什麼感想?

秋風瑟瑟………

愁雲慘慘………

口口口

峨嵋山在秋陽下的峨嵋山,看來更是尊嚴。

此刻半山裡一個身著白色襦衣,風度翩翩的年青人,在一步一步的爬著石階。

他時而側著頭觀賞山裡的秋天景色。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令他迷惑的地方。

而他這次到峨嵋山來,對他也是一個迷惑的行為。

他忖道:“當年爸在中條山時,峨嵋派有個叫靜悟的和尚,曾經參加圍攻,我原先出山時,曾說要每派殺一人來祭奠他老人家之靈,華山,武當,崆峒都有人喪命在我手裡,至於其他邪魔外道,則更是太多了。”

“現在我的雙手,染滿了血跡………這種用血來報復的行動已好像對我失去了意義。”

他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彷佛上面真的染上了血一樣,其實他的手,仍然雪白的,也沒有一絲血腥氣。

走了幾步,他嘆了口氣,忖道:“到底我現在該不該殺一個峨嵋派的呢?唉!人生是這樣的矛盾,是這樣的不可捉摸。”

“原先我開始展開報復行動時,那旺盛的復仇心,那狠辣的手段,都使他們受到了報復,但我呢?我卻時刻心裡感到不安,雖然這種不安僅僅過不多久,便會低沒,但總是不大舒服。”

此刻,他想到該不該殺人時,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劉雪紅,想到了在客店裡的幾天,在她病中的情形。

他摸了摸懷裡的玉馬,想道:“她送這個玉馬給我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然而當時我卻連真實姓名都不告訴她,我是不能接受她的感情,這個玉馬還是還給她………”

“我對於這兩個女孩子,都不敢明確地說喜歡她們,彷佛他們比較起來,較那公孫慧琴還遜一籌。”

“嗯!奇怪,到現在我還是念念不忘公孫慧琴,彷佛我覺得她應該屬於我的,而不是要嫁給那個毫無出息的俊郎君………”

他此刻雖然這麼想,但是心裡卻浮起了悲哀的感覺,於是,他索性不去想她,而緩步上山。

雖說是緩步,但速度也是異常驚人,有若行雲流水,落花飄絮似的那等自然,瀟灑。

僅一會兒,他便登上半山腰的一個亭子裡,他走進這個六角亭,舉目四周,瀏覽一番。

只見奇峰秀巒,長松修竹,高大的樹枝裡,傳來陣陣鳥鵲的鳴叫,層疊的巒嶂後,傳來聲聲走獸的嘯叫,偶而一陣山風吹來,叢林簌簌作響………

這一片天籟,夾著微弱的山澗水聲,聽來更是令人悠然嚮往………

李劍銘負手立在亭裡,遠望奇岫怪嶂上繚繞著的雲絮,近望著蒼黃色的草坡,他忖道:

“雖然已是深秋,但峨嵋山看來仍是另有一番風味………”

他脫口說道:“峨嵋天下秀………”

於是峨嵋山笑了,陶醉在他的讚美中………

但是山上的和尚們,卻要哭了,因為本門掌教師尊靜虛上人的關門末徒法清和尚,在洛陽被落星追魂殺死,經人將屍體起回火葬,今天正是把骨灰裝壇進塔的日子,故而全山的和尚都聚集在貯骨塔前,而峨嵋山也停止一天善男信女們上山的進香………

且說李劍銘吟了幾句詩後,便走出亭子,向著山上走去,山路曲折,僅僅幾個彎一轉過,他便看到一片枯樹林後露出了一角紅牆。

他一看這片紅牆,便上住步子,疑難地想道:“素聞峨嵋山有大峨峰,中峨峰,小峨峰三座主峰,她只對我說西山的碧靈觀,這山的西邊,又是什麼峰呢?”

“等下我見了她又要怎樣對她說呢?唉,只怪我當時楞住了,沒有立即就交還給她。”

他為難地搖了搖頭。

想了好久,他都想不出見到劉雪紅時,要怎樣說,才能把懷中的玉馬送還給她,而不致於使她過份傷心。

於是他乾脆舉步朝向那廟的所在走去,他自己安慰道:“管他的,船到橋頭自然直,等下我自有辦法解決。”

只轉過一個彎,便已來到一片甚為寬闊的廣場,他穿過廣場來到這個高大的寺廟前,抬頭一看,他念道:“金剛寺”。

走了幾步,進到寺內,一看竟然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來進香,也沒有一個和尚在唸經,他詫異地忖道:“奇怪!今天怎麼沒有人來進香呢?我自上山來,也沒有見到一個和尚,難道和尚們都死了不成?”

他看了看左右廂房,叫道:“有沒有人在裡面?”

直待他叫了兩次,方始有一個十餘歲大的小沙彌應聲而來,他不耐煩地道:“來了!來了!叫什麼?”

李劍銘見到這個小沙彌兩眼惺忪,似開未開的,眼角都還粘著眼屎,看來還沒睡醒,他搖了搖頭嘆道:“這天下聞名的峨嵋山竟然是如此散漫,比起少林寺來真個相差太遠………”

這時那小沙彌揉揉眼睛,惑然地問道:“施主,你說什麼太遠?………”

李劍銘一聽,啞然失笑道:“沒有什麼?我且問你,今天你們寺裡的大和尚到那裡去了?”

那個沙彌望了他一眼道:“師父他們上金頂去參加法清師伯的植骨大典。”

李劍銘一聽喃喃念道:“法清?咦!這不是………”他還沒有說完,那小沙彌道:“法清師伯這次是奉掌門師祖的法諭到洛陽去找什麼雲一發現,那知卻被一個叫落星追魂的打死………”

一說到這裡,他好像覺得失口,於是趕忙的剎住,向著李劍銘反問道:“施主,今天不燒香,我看你還是下山吧!哦!你沒有什麼事吧!”他邊說著,還一邊輕輕的摸著光頭,掀了下鼻子……

李劍銘見到這小沙彌的滑稽樣子,他微微一笑道:“你們這邊西山裡有個碧靈觀嗎?路要怎麼走?”

那小沙彌一聽,愕然地正要作答,這時寺門口傳來一個冷峻的聲音道:“有呀!你問這個幹什麼?”

李劍銘聞言,猛一回頭,只見到一個年約二十,身穿天藍色勁裝,脅下掛著長劍的一個神態傲然的少年俠士,偕同一個身著灰色僧袍,足登芒鞋,手拿一串佛珠的中年和尚走了進來。

他還未及作答,那小沙彌叫了聲:“師父………”但他一看到中年和尚雙眼一瞪,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不好意思地回過頭對那年青俠士叫了聲:“師叔您好。”

那身佩長劍的年青俠士,聞言僅只傲然地貼點頭,便雙目注視著李劍銘,靜待他回答。

李劍銘道:“請問這位仁兄高姓?”

那年青俠士不屑地看了李劍銘脅下掛著的長劍一眼,他冷冷道:“誰叫你問這個?我只問你要到碧靈觀去幹什麼?”

李劍銘一聽,心裡一陣不愉快,他哼了一聲反問道:“這關你什麼事?”

那青年俠士頓時一楞,面上瞼色一變,氣沖沖地跨前一步說道:“酸小子,你竟敢上峨嵋來撒野?………”他還想罵下去,被站在一旁的中年和尚阻住。

這中年和尚問道:“施主,你要到碧靈觀去找誰?”

李劍銘瞪了旁邊的青年俠士一眼,答道:“在下要到碧靈觀去找尋一位綽號羅剎仙子的劉雪紅姑娘………”

他這話還未說完,那年青的俠士縱了過來,握著他的手臂急問道:“你是她的誰?找她幹什麼?”

李劍銘一振手臂,將他的手摔開,理都不理他,逕自對中年和尚問道:“能否請大師指引至碧靈觀之路途?哦!在下尚未請教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中年和尚驚詫道:“貧僧法穎,施主尊姓大名?”

李劍銘道:“在下黎雲,系劉雪紅劉姑娘之………表兄,此來因有要事找她………”

法穎聞言恍然道:“哦!既是劉師妹表兄,那自然可以去,聽說她才回觀裡不久………”

說到這裡,他望若那在楞住的師弟一下,對小沙彌道:“源悟,你帶黎施主到碧靈觀去………”

小沙彌應了一聲,帶著李劍銘便待走開,這時那年青俠士說道:“且慢!你說是他表兄,可有什麼憑證?”

李劍銘一聽,怒氣上衝道:“你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又憑什麼來問我這句話?”

那年青俠士狂笑一聲道:“我?我是劉雪紅師兄,江湖人稱神劍無影的周天雕,你是什麼人?不過無恥騙子罷了!………”

李劍銘一聽,怒極仰天一個哈哈道:“呸,你這無知小輩,也敢在我面前道什麼字號!………”

他說到這裡,法穎不悅地說道:“施主,你在江湖上只不過是個無名小輩,今日在我峨嵋山上,怎敢口出狂言。”

李劍銘道:“你且看著你的師弟是怎麼說話?………”

他話還未說完,即見一道白光,快若電掣的剌向自己胸前要穴,招式狠辣無比。

他勃然大怒,嘴裡低哼一擊,右腿斜跨半步,手臂飛快伸出,探入那一片劍影之內………

只聽“嗆嗆”兩聲,那刺來的長劍,已被他折斷成二截,落在地上。

神劍無影周天雕倒退出寺外,駭然的望著僅餘在手中的一把劍柄,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臉上一下子青,一下子白………

站立在一旁的法穎,此時悚然大驚,他見到師弟吃虧,於是跨前一步,道:“施主!你這是來峨嵋山揚威的?你這樣也太蔑視我峨嵋派了!”

李劍銘聞言哼了一聲道:“你們這些人自號名門正派,行事卻是不分善惡,哼!就算蔑視你們峨嵋派怎樣?”

法穎氣道:“好,那麼我可要領教你的高招………”說著走出寺外,他一揚手中佛珠在空中幌了一個光圈,然後左手一穿將佛珠接住,道:“且慢,你將你師父說出,看可與本門有何淵源?”

李劍銘道:“說出來不嚇破你的膽才怪,好了,你廢話少說,我倒要煩教你們峨嵋派的絕學何等高明,才會讓你們如此狂妄自大!”

法穎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便坐馬沉身,佛珠斜置右胸,擺出師門“珠飛虹射三十六擊”

的起手式,雙目緊瞪著李劍銘。

李劍銘輕笑一聲,腳下毫不在意地站好,雙手下垂,靜待對方出招,他此次存心懲戒對方一下,好令法穎不致小覷自己。

法穎氣運全身,意存丹田,靜望了一會,未見對方動靜,他立起身來,問道:“施主請亮兵器。”

李劍銘不屑地嘴角一撇,雙掌“拍”地一聲拍了一下,說道:“在下就以雙掌領教大師絕技”

法穎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也不答話,進欺身,右掌直劈,左手佛珠斜斜朝對方胸前大穴掃去,一招兩式,快若電閃。

李劍銘喝道:“來得好!”

喝聲裡,左掌一格擋開來掌,右手五指朝上一操,直奪劈下的佛珠,招式詭異絕倫,飛快地迎了上去。

法穎“嘿”地一聲,右腿斜跨一步,左掌收回,斜劈對方左脅,右手佛珠一撤一兜,挾著一陣風聲直齊對方小腹丹田,這招正是一招“虹隱天邊”,威力的是不小。

李劍銘見對方變招迅速,招式奇絕,也不禁暗贊,但他的身形毫不怠慢,右腿後退半步,那伸出的左掌,原式不動地,向對方劈去,右掌收回往下一切

只聽到“啊喲”一聲,法穎一個身子跌出五步之外,那串佛珠已經被李劍銘奪在手中。

李劍銘側頭看了看在搏鬥中,趕來圍著看熱鬧的和尚,說道:“沒有把戲了,各位請離開吧!”

他說話間,周天雕飛縱過來,手持一柄長劍,指著他說道:“你別驕傲,現在我們來比劃比劃。”

李劍銘聞言心想:“我若不是看在劉雪紅面上,會有這麼便宜的事,對你們峨嵋派?你倒還不識好歹,看我不教訓你一番。”

他面上沒有表情地道:“那麼你進招吧!”

周天雕他不客氣,右手長劍一領,斜跨兩步,“刷刷刷”一連三劍,直奔李劍銘“天突”

“銷心”“氣海”三大要穴。

李劍銘身形不動,看準劍尖所指之處,他把手中佛珠一揚

只聽“呼”地一聲,整串佛珠硬立起來,“當”地一聲,敲在劍上,順著這一敲之勢,佛珠直奔對方虎口。

他右手使出這招“斬鋼截鐵”左手毫不怠慢地,駢指成戟,直奔對方“當門”穴,招式快速無比………

周天雕焉知對方出招如此之快,未及躲開來勢,只得左掌斜拍打至對方左手腕脈。

但他已經晚了,李劍銘那佛珠“噗”地一聲,已經敲中周天雕右手握劍的虎口,他大叫一聲,長劍落在地上,而對方兩指也已襲至自己胸前要穴,不及閃避之下,他只得閉上眼睛………

正當此時………

只聽一聲嬌喝道:“黎雲!住手!”

喝聲裡,一道嬌小的身影,飛躍過來………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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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 21:09:14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章  誤會重生

且說上集書中說到化名黎雲的李劍銘,到峨嵋山去找羅剎仙子劉雪紅,預備把她所贈送的玉馬,交還給她。

在山腰“金剛寺”裡卻與峨嵋弟子神劍無影周天雕,以及“金剛寺”主持法穎,發生衝突。

黎雲施展絕技,僅數個照面就把法穎手中兵器“降魔佛珠”奪了過來,而後以一招“斬鋼截鐵”震脫了周天雕手中長劍,左手兩指也將點到對方胸前“當門穴”。

在這個當兒,驀地一聲嬌喝道:“黎雲,住手!”

喝聲裡,一個嬌小的影子,飛躍過來

黎雲一聽這個聲音,他急忙間將功力一收,點出的左手雙指也收了回來,腳下一動,身子躍後五尺,預備與劉雪紅見面。

那知他身子方一立定時,背後悶喝一聲,一陣有若狂風暴雨似的強勁掌風,直撞他的後心,真要置他於死地………

他一覺察來掌不善,輕哼一聲,左手反掌向後一擋,發出一股掌力,將來勢封住,右掌電閃般的隨著扭轉過去的身子,拍出一道狂飆,直過出去。

只聽數聲驚叫裡,一聲巨大的響聲發自場中,一個人影直跌翻出去二丈開外,方始立定身子。

在這兒,黎雲紋風不動地,手裡握著那原先拋在空中,而現在又接在手裡的那串佛珠。

在他旁邊站著睜大了眼睛,張開著嘴,愕立著的劉雪紅,她在望著數丈外楞住了的師叔,心裡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黎雲隨著她的眼光,一眼望去,見到一個灰色眉毛、花白鬍子、面孔紅潤的老和尚,此時漲紅著臉,怔立在那兒,眼睛發直的瞪著黎雲。

而周天雕此時卻皺著眉頭,呆站著沒有動彈,因為他半邊身子都痠麻無力,動彈不得,到現在他才曉得眼前這個少年的武技,高到什麼地步了。

在驚怕而又羞憤的情緒裡,看見劉雪紅站在黎雲身旁,他又滲雜進了妒忌的滋味,這幾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他心裡,更使得他連運氣減少痠麻,都不記得了,只是怔怔的望著黎雲………

就這麼樣的停頓了一會,誰也沒有說話………

幾乎是同時

劉雪紅輕柔的叫了聲:“師叔!您………”

而那老和尚,卻怒喝一聲:“小子,你………”

然而最清楚的聲音,則莫過於黎雲叫喊:“劉姑娘,你………”

三個聲音發出後,同時停頓下來,三個人對望了一眼,又同時的大笑起來………

老和尚粗獷的笑道:“哈哈!………”

黎雲文雅的笑道:“呵呵!………”

而劉雪紅卻用手掩著小嘴笑道:“嗤嗤!………”

他們的笑聲,惹得圍在旁邊的許多和尚,不知所以然的面面相覷了一陣子,也都同時的哄起一聲暴笑:“哈哈哈!………”

這股巨大的笑聲,激盪在空氣裡,迂迴在山谷中。

於是,峨嵋山也裂開嘴,笑了………

好半晌

老和尚一收笑臉,喝道:“住口!”

他望著那些已不再笑,但仍然張開嘴巴的和尚,叱道:“笑!有什麼好笑的?你們都回寺裡去,走!”

那些和尚立即散了開去,只有法穎還是站在他旁邊沒有走。

劉雪紅望了黎雲一眼,走到老和尚面前,略一斂袵福了一下道:“師叔,您好。”

老和尚眯著眼,望著她笑了笑,旋又板起瞼孔道:“好?我這老骨頭都快要散了,你做的好事,到外面找男人來打你師叔,看來我真是白疼你了………”

他話還未說完,劉雪紅嬌叫一聲:“師叔!”她也不管是否有人看,就撲到老和尚的懷裡,扭動著身子,兩隻手抓著那花白的鬍子………

老和尚裂開了嘴,眯著眼嚷道:“哎喲,丫頭你還不放手,可要打你的屁股,哎喲,你真不放手………”

黎雲看著這個動人的場面,他的眼睛漸漸溼潤了,他的心裡受到了很大的感觸。

他一直嚮往著這種溫情的滋潤,但在他幼小時,即喪失了父母的愛,長大後雖一度從公孫慧琴那兒得到一絲甘醇的溫情,但是不久便又失去了。

現在眼看著面前這種溫馨的感情的流露,他羨慕著劉雪紅的幸福,卻也為自己的孤單而覺得悲哀,在心底,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他彷佛感觸到一件什麼事似的,於是,他決定將玉馬留下,不還給劉雪紅,因為一方面他不忍心使這麼一個純真的女孩子傷心,而另一方面………

且說老和尚拍了劉雪紅兩下背,說道:“紅兒!你不看見人家在笑話?快告訴師叔,這個俊小子是誰?”

劉雪紅一聽,用手掠了掠披在額前的秀髮,向黎雲招了招手道:“喂!你過來,見見我師叔。”黎雲猶疑了一會,便走了過去,對著老和尚一拱手,他想說幾句客套話,但一張嘴,卻想起來到現在連這老和尚的名號也不知道,所以怔立著說不出話來。

劉雪紅一見他這尷尬的樣子,“噗嗤”一笑道:“這是我的師叔靜幻大師,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慈悲羅漢。這位則是黎雲、黎少俠”

黎雲一拱手道:“久仰大師威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誠三生有幸也。”

他嘴裡雖是這麼說,但心裡卻忖道:“我那輩子又聽過這個羅漢的威名,我只曉得我倒是千手如來……”敢情他以為如來該比羅漢大………

且說他話方說完,那靜幻老和尚用手掩著鼻子叫道:“好酸哪,好酸,小子你那來這麼多酸話,可快把我大牙都酸脫了。”

他望著黎雲難堪的表情,頓了頓說道:“小子,你師父是誰呀?剛才那掌可威力大得很哪!”

黎雲道:“在下剛才冒犯前輩,尚請原宥,至於在下師尊,因系山野之人,名號早已遺忘,恕難奉告。”

靜幻眯著眼望著他手中的佛珠串,說道:“你還打算把這串佛珠,拿去賣錢不成?………”

黎雲一聽連忙將手中佛珠交還給一直站著未出一聲的法穎。

靜幻說道:“小子,你到峨嵋山來幹什麼呀!是不是找我的乖侄女?”

黎雲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劉雪紅一眼,道:“在下久慕峨嵋風光秀絕天下,故此次乘入川之便,來山上觀遊一番………”

靜幻掀須笑道:“你說什麼峨嵋天下秀?還不如說我的乖侄女秀絕天下的好,小子,你是有福了………”

他話未說完,劉雪紅啐了一口對黎雲道:“我們走!到碧靈觀見我師父去。”

她話一說完,便雙足一點,有如一隻紫燕般,飛掠而去。

黎雲對著捻鬚大笑的靜幻一拱手,便一提袍角,從容的邁步前去。

靜幻見到他神情瀟灑,衣衫飄拂,腳下有若行雲流水,每一跨步遠達丈外,他心裡不禁大驚忖道:“這小子是那個人調教出來的?看他這樣子,功力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就是我怕也沒他這份功力………”

於是他為自己的師侄女而慶幸著,慶幸著能夠碰到這麼個英俊瀟灑,而又功力高絕的青年,將來共諧連理………

但他雖是這麼想著,事實上會不會如此呢?這誰也無法逆料的。

且說劉雪紅雖然含羞的先跑了開去,但她心裡卻是非常甜蜜的,聽以她跑出數丈外,便一住腳,用手掠了下那稍微凌亂的柔發,含笑盈盈的回過頭來,想看看黎雲有沒有跟上來。

那知她方一回頭,便與黎雲的臉碰個正著,她嬌叫一聲,趕忙回過頭去,心裡怦怦跳個不停,臉上登時飛起一朵彩霞………

敢情黎雲施出輕功,毫無聲息的跟在她的背後,此時剛好想有話問她,把頭湊了上去,而劉雪紅偏又此時回過頭來,所以兩人的瞼恰好碰個正著。

黎雲見到她笑靨如花,嬌美豔麗,尤其一陣馨香,襲人肺腑,令他腦筋一陣迷糊的,聳起鼻子深深的呼吸了兩下………

他見到劉雪紅那嬌羞柔美的樣子,心中不由一震,彷佛心之枯野,又將重現一絲綠意,破碎的心又將受到了滋潤,而致彌合………

他默默的跟在劉雪紅背後,看著她秀麗的背影,美妙地振動著,他不禁心裡受到一點感觸,他忖道:“女性的溫柔,真個有若和煦的春風,此刻我的心裡竟然沒有絲毫乖戾之念,異常平和,好像以往跟慧琴姐一起相處時的感覺………”

誠然,一個女性之所以能使男人覺得她可愛,能夠為之顫動心絃裡那愛慕的一弦,主要的也是基於女性的溫柔與美麗。

任何一個男人,絕不會喜歡一個時常發怒,性格剛強潑辣的女人,因為這像是把自己的感情,放置在火山口上去煎熬一樣,誰願意呢?

所以像黎雲這麼個幼小孤露,歷盡受人岐視之苦的一個孤兒,他所渴望的,更是溫情的滋潤,與柔意的撫慰,遇到了一個溫柔的女人,他自然而然的會有一種依戀的趨向。

就在這麼一剎那間,他的感情又一次的勃發,心扉又一次的輕輕的展開,容納了她的無限柔情………

且說劉雪紅姍姍的走了一小段路,一股羞意使她默默地不想說話,連頭都不好意思回過來。

他們穿過了松林。繞過了一大塊菜圃,便走近一條山澗。

劉雪紅回過頭來,對黎雲道:“你看,過了這條山澗的那邊,有一座………”她剛說到這兒,見到黎雲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的背後,她輕聲一笑,將那根長長的辮,用勁一拋,摔到胸前。

黎雲至此方始“哦”了一聲,他抬頭一看,見到一片竹林的後面,露出了一角飛簷,竹林之前是一條斷崖,澗水自上飛瀉而下,直瀉入絕壑之中,形成一個小小的瀑布,水聲潺潺,不絕於耳。

在靠竹林這邊,是一大片草坪,此壁見仍然青綠如春,甚多小花點綴其中,非常美麗,他奇異地問道:“劉姑娘,此刻已至深秋,為何這兒的青草,還是如此碧綠?”

劉雪紅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道:“這兒是在群山之陽,又當山谷之中,四面諸山拱抱,故而寒流不侵,谷內四季常青。”

她望著在恍然的黎雲繼續道:“其實這兒還是我師父從地脈之內,發現一條靈泉,以之灌溉谷內花草,是以能終年不謝………”

黎雲聞言點點頭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這些花草在秋天還不會衰黃。”

劉雪紅望了他一眼道:“不過這也不算什麼稀奇,我們著兒還種有許多靈藥仙草,滿山之內奇花異卉多的是,你在這兒住幾天,我帶你好好的遊玩一番,那時你才會歎為觀止呢!”

黎雲頷首道:“古人說:‘峨嵋為天下之秀’,我想這兒的景物,一定很好,不過我因為有要事待辦,所以到下午就要下山了………”

劉雪紅詫異地道:“怎麼?你就要走?”

黎雲道:“我這次到四川來,本想不上峨嵋的,但是一想到你說要等我到明年春天,而我最近雜務繁忙之極,許多的事,尚待了結,所以今後根本沒有功夫,到峨嵋來,那時害你久等,實在不好………”

他望了正在沉著瞼的劉雪紅一眼道:“其實上次也只是偶然碰巧,遇見了雲龍一現前輩,我才能替姑娘稍盡微力,這又算得了什麼?………”

他說到這兒,劉雪紅道:“你!………你………哼!”

黎雲見到她微微發紅的眼眶,輕聲唉了一下道:“我親仇在身,無法只顧自己之舒適,有負姑娘之一番心意…………”

劉雪紅顫聲道:“你………你不要再說下去好吧!”

黎雲望著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眼看著走近一道橫在山澗上的獨木橋,那潺潺流下的水聲,非常清楚地可以聽到。

他跟著劉雪紅走過橋去,踏上一條用斑色鵝卵石砌成的小徑………

驀然劉雪紅“呀”地大叫一聲:“糟糕,我師父正住煉丹,需要我採的藥草來作引子,而我剛才見到你來了,所以把花籃都忘在山下,沒有帶來………”

她對黎雲道:“現在只好請你在這兒等一下,我馬上去把籃子拿來,否則爐裡的丹藥過了時候,又煉不成了。”說著她施展輕功,向著來路飛奔而去。

黎雲望著她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這個女孩子,真是………”他淺笑一聲,便順著這條小道,緩緩走去。

小徑兩旁,小花點點,隨風搖曳,風姿綽約,而那一片綠油油的草坪,更是碧綠可愛。

他邁步過去,蹲在草間,低頭看看這些小花,他嗅到一絲清沁香醇的花香,陣陣撲鼻,於是他讚賞地忖道:“天下之大真個無奇不有,現在已是深秋,外界草木凋落,而此間竟然仍有若春日,以前未曾見到,怎麼知道呢?………”

他正在低頭讚賞著,驀地裡一聲嬌叱,一縷銳利的劍風,向他後背劈到,凌厲之極。

黎雲悚然一驚,急忙間,他絲毫不加考慮的,右手反掌劈出一道掌風,一個身子藉著腳尖輕點之勢,原式不動的斜斜穿出六尺之外。

他身形一落,即雙眉一軒,轉過身來,看是何人敢不問清楚,就驟然暗襲自己。

待至他回頭一看,他不由心裡一驚暗道:“這個女人真個是今世之無鹽膜母,峨嵋怎麼有這麼醜的女人………”

原來他見到的是一個濃眉小眼,滿臉疙瘩,鼻如煙囪掛著兩行鼻涕,血盆大口滿嘴撩牙的女人,此時她正在裂開巨口,倒豎濃眉,想要叱罵,大概驟然見到像黎雲這等俊美的男人,所以怔立在那兒,滿瞼的疙瘩開始發紅,講不出話來。

黎雲一見到她那口流唾涎的樣子,心裡不由一麻,他一皺眉頭道:“這位姑娘為何在背後暗襲我?”

那個醜怪的女人,一聽到黎雲問她,心裡一楞,囁囁道:“我………”

她正在“我”不出來之際,見到面前這個俊俏的男人鼻孔裡冷哼一聲,滿臉厭惡之色,她不由得覺得好像一把利刃深插進自己心坎裡一樣,登時一股羞憤之意轉為盛怒,她一擺手中長劍怒喝道:“小子,吃你姑奶奶一劍。”

喝聲裡,她飛身躍起空中,長劍幻化一道光芒,刺向黎雲,直欲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黎雲一見這女人面醜,竟然心更毒辣,初次見到人,便欲置人於死地,他低哼一聲,看準來勢,右手斜揮,拍到對方抓劍之手………

這醜女人一見對方,竟能自劍光的空隙裡穿掌過來,她心裡一驚,趕忙一沉氣,劍尖一橫,削向對方右臂。

黎雲見對方變招甚快,他僅右臂一吞一吐,已自將對方手背搭住,只聽他喝道:“撒手!”

喝聲中,嗆啷一聲,他已將對方長劍拍落地上,一反手間,他已點到她手上的“虎口穴”

和“腕脈穴”上。

那醜女人頓時右手一麻,整個右臂都抬不起來,她望著寒著臉的黎雲,頓時一股酸意湧現心頭,她兩隻小眼眨了幾下,便張開闊口,號啕大哭,飛奔而去………

黎雲一見,楞了一下,他忖道:“怎麼這女人竟跟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哭………”

他這念頭還未想完,就見到一道人影經天而起,飛奔過來,手中持著兵器,映日生輝………

來勢快速,僅一瞬間,便已至面前,風聲一斂,現出一個娥眉倒豎的俊俏女子來。

此刻手握長劍,右手一指,叱道:“何方狂徒,敢到我碧靈觀前生事,替我報上名來。”

話語口氣咄咄逼人。

黎雲一見這個少女雖是很美,但是此時因面上肌肉緊繃,煞氣滿布,所以整個兒破壞了她的美的輪廊,看來甚是難看。

他聞言不悅地道:“在下黎雲此來峨嵋又不是找人打架的,芳駕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那少女聽他這麼一說,冷哼一聲道:“無知小賊,在我辣手娘子面前,竟也敢如此大膽………”

她話未說完,黎雲即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道:“住口!”

他俊目含威的瞪著辣手娘子怒道:“我原道江湖道上,各正派裡都應當是講仁義道理的,但想不到卻都是些驕氣逼人,亂叫亂咬的瘋狗………”

他見到這女人不分青黃皂白的就開口罵人,是以激起心裡那正派的人都不是好東西的觀念來,所以他破口大罵。

又加以自己僅上峨嵋半日,即遇見這麼多的麻煩之事,碰見的峨嵋弟子,又都是蠻不講理,故而大吼一頓,直把個辣手娘子罵得五內生煙。

她也是個暴躁的女人,又加以曾受過男人欺騙,素來對男人沒有好感,所以這下被黎雲大罵一頓,登時大怒,她氣極道:“你這無知小賊,敢辱罵我峨嵋派,看來你要找死了,且讓你姑奶奶教訓你一頓………”

黎雲一聽,長笑聲道:“我落星追魂行遍天涯,有誰敢說我是小賊,潑婦,你納命罷!”

他因是怒極,故而把他的綽號也脫口而出,這下不打緊,只把個辣手娘子嚇得臉上登時發白。

她顫聲道:“你………你就是落星追魂?”

黎雲此時驚覺自己的失言,他飛快地視線一掃周圍,見到沒有人來,他沉聲道:“知我名號冒犯我者,殺!”

他“殺”字一完,雙手一揚,欺身進掌,直往辣手娘子劈去………

辣手娘子心知這下碰上煞星,所以她見對方欺身躍近,急忙一斂心神,長劍一勾一劃,顫出一排耀眼的劍幕,擋在自己胸前,那劍尖所指卻是對方手部大穴………

她這招可是峨嵋鎮山的“太清劍法”中的一招“煙幻迎風”,守中帶攻,威力無比,但她碰上黎雲,那又當例外了。

黎雲此時存心速戰,他腳下一移,施出“天星步法”,轉到對方身後,手指揮處,已經點中對方“啞穴”。

辣手娘子僅僅施出一招,便為對方點中穴道,吭都沒吭出來,便栽倒地上,她雖穴道被點,心裡可是明白,至此她方領悟到落星追魂能名揚天下的原因以及他的面目了,但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說下出聲來………

黎雲低頭望了她一眼,右手一揚,便待劈下,但幌了兩下,卻劈不下去………

於是,他望了望那竹林後的碧靈觀一眼,便一提長袍下襬,飛身躍起六丈,斜斜的向著絕谷下的小道縱去,在空中他雙足連連喘動,有如虛空裡御風飛行………

他在空中,清晰地聽到劉雪紅驚叫道:“黎雲”

但他卻連回顧都沒有,飄身落在樹梢上,兩三個起落,便遠離了這兒………

口口口

這是一條湖北省的官道,此時因已至初冬,故而寒風朔朔,彤雲低垂。

前些日子下的一場小雪,到現在已經融化了,路上一片泥濘,留下了甚多凌亂的車轍和腳印。

此時遠遠地馳來兩騎,看來趕了甚多路,是以兩匹健馬的鼻孔裡,冒著白氣,身上的鬃毛,也貼得緊緊的,汗水一滴滴的流下………

馳近了

我們可以看清楚,左邊是一個年青英俊神采飛揚,身穿皮襲,脅掛長劍的壯士。

騎在右邊馬上的則是一個身穿綠色衣裳,外罩一件白色貂皮披風的美麗少女,此時因趕路甚久之故,所以兩頰一片嫣紅,頭上如雲的秀髮,也稍為凌亂,但在寒風裡,那飄拂翩飛的衣袂,襯得她更是風姿綽約,飄飄欲仙………

這時兩匹馬踏著穩健的步子,奔了過來。

馬上的少女嬌喘了一聲,纖手將韁繩一拉,頓時坐下的灰馬勢子一頓,緩了下來,她右手一掠散落在額上的髮絲,說道:“鴻弟,前面馬上就是永興鎮了,可以慢一點………”

左邊那青年壯土微笑一下道:“琴姊,你真不行,僅只走了這麼一點路,就吃不消了。”

他話雖這麼說,但仍然是將坐下黃鏢馬給勒住了,緩緩地依著灰馬前進。

少女聞言瞪了他一眼,道:“好!你剛學好武功,便敢笑你姐姐,等下我倒要考考你在武當山學了六年的武藝,倒底有多強。”

青年壯士神態飛揚地道:“不是我公孫飛鴻吹牛,我在同輩裡可算是第一好的了,前些日子恩師連考驗了我五天,允到我藝業有成,方始肯讓我下山………”

他說到這裡,見到他琴姐臉色沉了下來,於是他不好意思地笑一下。

那被喚作琴姐的沉聲說道:“鴻弟,你僅僅學了幾年的武功,竟然這樣驕傲起來,你要知當年爸在世時,以一身絕藝手創威遠鏢局,闖出那麼大的威名,但在老年時竟在一夜間,被人殺害。”

“我為了找尋殺父仇人的下落,化名寄身在金龍堡裡,當一個侍女,而讓你在武當山學藝,這幾年來,我忍受了多少的辛酸,時刻盼望著你學藝有成,好一同到金龍堡去報仇………”她彷佛想到了以往,在金龍堡裡的那些值得回憶的事,以及那個俊逸忠厚的李劍銘。

啊!那是多麼令人懷念呀!那些回氣斷腸的甜蜜滋味,到現在還存留在記憶裡。

而他的一個飄逸的影子,至今仍然銘刻在心版上,沒有絲毫的遺忘,每在思緒紊亂時,自己總會想到他,想到那些歡樂的日子………

她讓自己回到往昔,思緒由甜蜜又回到了辛酸,於是她繼續說道:“那些辛酸的往事,我也不願告訴你,但是我上要的是希望你能有超絕的武功,好替爸雪仇,好把我們公孫家的威名,重新顯揚起來。”

“但是依你現在這樣高傲自大看來,你的成就必定有限,你要以這樣的武藝來揚名,來報仇,能夠嗎?”

“到時你萬一有什麼危險,那爸的遺志要由誰來完成呢?由我嗎?一個女流?”

“鴻弟!你仔細想想,想想看你這麼驕傲是否應該?想想看我說的話對不對?”

公孫飛鴻無言地低垂著頭,他眼眶紅紅的,輕聲道:“姐姐,你說的對,我以後絕不再自以為了不起了………”他回頭看了下公孫慧琴,說道:“姐姐,你原諒我嗎?”

公孫慧琴聞言笑了笑道:“你能曉得自已錯,我很高興,但願你能時刻的記得當年爸訓勉你的話‘滿招擬,謙受益’,那麼爸媽在九泉之下也會很高興的,而我這做姐姐的,將來能見你成名,我是更高興了。”

她看了看默然的公孫飛鴻,繼續說道:“好了,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到前面的鎮上,要好好休息一下,否則人吃得消,馬也吃不消了。”

兩匹馬緩慢地賤踏著泥濘的黃土,奔進鎮裡去,在路上,深深的留下了兩行蹄印………

剛一踏進鎮上的土磚地,她便矚目街道兩旁,想看看有什麼飯館,酒樓或客店,好進去憩息一天,繼續趕路。

而公孫飛鴻卻因剛下山,對於平地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所以左顧右盼的看著那些包頭縮頸,畏寒怕冷的行人,以及街道上的風物………

驀地裡

他看到了一匹白馬,自小鎮的西側,緩緩的馳了過來,馬上端坐著一個雙眉斜飛,玉面朱唇,星目膽鼻的年青儒生,因是身穿白色儒衫,所以看來更是瀟灑飄逸,文雅俊秀,他忖道:“啊!我一向以為我的相貌是夠俊美了,但想不到在這兒會碰到一個更瀟灑的男人!………”

“尤其他那眼睛裡,帶著淡淡的憂鬱,看來更是動人心扉,使人覺得他是值得與之為友,值得全力幫助他………”

於是他不自禁地說道:“姐姐,你看………”

公孫慧琴正好看到一個高掛著簾子的客棧,想要喊弟弟一起去吃飯,好好地休息一番,但驀地一聽弟弟叫她看,於是她茫然的問了聲:“呵!什麼?”

公孫飛鴻道:“呶!你看那邊那個騎著白馬的人………”

他話還未說完,即聽見公孫慧琴驚呼一聲:“啊!”兩眼直視著前面,動都沒動一下。

他迷茫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對面走來的白衫儒生,此時已停住了馬,雙眉軒起,瞪大了眼睛,望著自己的姐姐,那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他叫了聲:“琴姐,你怎麼啦!”

然而此時公孫慧琴卻什麼都聽不到,彷佛時間已經停頓了,這一剎那間,彷佛自己的生命正在燦爛地閃著光芒………

她用手掩著嘴,凝視著眼前這個生命裡第一個出現的男人,自己惟一銘刻在心頭的神,自己心愛著的人兒………

她把自己的滿腔相思,都從眼裡傾訴出去,讓自己的情意,緩緩的流露在眼中………

兩道視線,在空中纏結在一起,那無限的柔情蜜意,那漫長歲月裡的相思,此刻都已得到補償,都已得到撫慰………

空白兩人的腦海裡除了對方的眼神外,其餘都是空白………

靜兩人的耳朵裡再也聽不見什麼聲音,彷佛一切都已停頓………

突地

她見到了一絲怨恨的眼光,她看清了他那複雜痛苦的情緒………

於是,她迷惑了,她茫然了,她張開嘴想問

但是

白馬儒生雙眉一皺,緊抿一下嘴唇,痛苦地低吼了一聲,送過來一絲痛恨的眼光後,便一掉轡頭,飛快地奔去。

那馬蹄敲打著磚地的聲音,此刻有如鐵錘敲打著她脆弱的芳心,敲破了她美麗的夢………

她痛苦地低下頭,兩行傷心的珠淚,汨汨的流了下來,她輕輕的啜泣著,兩肩不停地聳動。

公孫飛鴻一見那俊逸的少年,竟然對自己姐姐如此無禮,害得她痛苦地哭泣起來。

他心裡一怒,也不問清情由,便一拉韁繩,雙腿一夾,坐下黃驃馬有如一溜煙似的,飛奔過去。

他在馬上大喝道:“前面小子與我站住,不要跑”

他驚奔過去,一下子便趕到那聞言站住的白衣儒生面前,他怒喝道:“你有沒有禮貌,對小姐那樣”

白衣儒生正在氣憤填胸,傷痛欲絕,聽了他如此說話,心中更是悲苦,他冷冷道:“你是她什麼人?”

公孫飛鴻喝道:“你管我是什麼人?告訴你,酸小子,今天你不賠罪,我要揍你一頓。”

白衣儒生不屑地道:“哼,你要揍我,你揍吧!”

公孫飛鴻怒道:“好小子,你真以為我不敢揍你,哼!看你小爺利害”喝聲裡,他提氣一拔,自馬上躍起,雙拳一揮,向著白衣儒生胸前擊去,拳風虎虎有聲,凌厲狠辣。

馬上白衫儒生心裡忖道:“你現在是勝利者,可以當著公孫慧琴面前向我發威,哼,你可是欺人太甚了。”

他這個念頭飛快地一轉而過,此時對方雙拳已將擊至前胸

他動都沒動一下,右手一穿一格,在對方拳影空隙裡穿過;五指張處,已經抓住擊來的右拳。

他順著來勢,一牽一拋,手腕振動裡,公孫飛鴻一個身子“叭噠”一響,被摔倒在泥地裡。

公孫飛鴻羞紅著臉,雙肘一撐,“鯉魚打挺”躍了起來,也不管背後全是泥漿,便右手一撤,“嗆”地一聲拔出長劍。

他悶聲不響,長劍一晃,劃出一道光芒,“斜飛雙照”,劍刃挾著風聲,劈向白衣儒生右脅。

白衣儒生剛才手下留情,此時見這人不識好歹,竟又揮劍劈來,他低喝一聲,覷準來勢,五指箕張,直往劍上抓去。

在驚叫聲裡,公孫飛鴻又一次的摔倒地上,右手虎口震裂了,在流著血。

而馬上的白衣儒生此時冷笑一聲,隨手一振,“嗆嗆”數聲,那奪來的長劍,震斷為數截,掉落地上………

他望了一眼躺地在上驚愕住的公孫飛鴻,便縱騎奔走,雖則他眼角揚處,已經見到公孫慧琴臉上掛著兩行晶瑩的淚珠,但他卻認為那是為著倒在地上的年青人而流出的。

於是,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連頭都沒回,雙手用力一抖韁繩,白馬疾馳而去……

他聽到了背後公孫慧琴悽苦地叫道:“李劍銘!你好狠呀!”

但他只咬緊了牙關,不顧地絕塵而去………

隨著凜冽的寒風,傳來一陣顫抖的歌聲:

“天涯海角任我行,

恩怨仇仇待了當!

………………………………………

………………………”

寒風朔朔,彤雲低布………

口口口

雪,片片的飄落,像飛絮,像鵝毛,每一片都乘著寒風,緩緩的降落人間。

大地一片銀白,小樹、山崗、村落………都堆滿了雪,粉裝玉砌似的,全是白………

河川早巳結上厚厚的一層冰,偶而有帶著鈴響的馬車馳過,時而也有人騎馬飛奔而去………

在這條河的旁邊,此刻正有著一個全身都是白色衣袍,僅只頸上圍著一條灰黑色圍巾脅掛長劍的青年儒生,在緩緩地行著。

他低垂著頭,雙手反背在背後,時刻搖頭嘆息著,又時而喃喃目語,誰也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但可知道他的心緒是相當紊亂的,因為他留下的腳印有時很深,有時卻又沒有半點痕跡…

他此時踱到了一株枝椏上堆滿了白雪的高大樹下,便站住了腳,仰頭望著灰黯的天空中,片片飄落的雪花。

那片片雪花,在寒風的飛卷下,飄來飄去,毫無目的的,降落在大地,樹上,以及他的身上

臉上沾濡著雪片,他覺得有點涼嗖嗖的,但他卻動都沒動一下,任它在臉上融成水,然後一滴滴的滑落,因為那樣使他感到有些微的快意,也許那一點點的涼意,使他激動的情緒,會稍為安定吧!

就這樣凝視了好一會,他才把手撐在樹上,緩緩的斜靠著樹幹,低聲自語道:“人生就像這飄飛的雪片樣,隨著環境在顛沛不定,在人潮裡翻翻滾滾,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想著自己不願想的事,根本不容許自己隨心所欲………”

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看到公孫慧琴與一個俊俏郎君,在一起的事來,他想道:“以往我還認為她是一個純潔善良的女孩子,所以我為了愛她,而犧牲我自己,讓她能夠得到好的歸宿。但現在她又把金龍堡的少堡上給拋了,與那個武當派的在一起,真想不到她會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還虧得她以往說得那麼好聽,使我為她將滿腔的情意,都投擲出去,唉!李劍銘呀,你真傻………”於是他在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感嘆著,埋怨自己的愚蠢,竟然會如此浪費感情………

現在,當你看到這裡,你也許會說他確實太傻了,竟然分辨不出感情的真假,而誤會了那高貴純潔的公孫慧琴,把那麼一個偉大的女孩子,看成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這真是太愚笨了,也真是過份誤會了。

但是你想想看,對於你的情人的感情,你是否真能分辨出它的真假?真能不對它起懷疑?

真能不產生誤會?當你也是同樣的看見你的女友,跟另一個年青英俊的男人在一起的時候。

我想你也不大可能會用理智來分析它,使自己不致懷疑情人對你感情的真偽,因為,在戀愛中的,不是把事情想得最好,就是最壞;而一般年青的朋友,總是會朝最壞的一方面去想………

好了,書外之言,就此暫停,讓我們言歸正傳吧!

且說李劍銘靠在樹幹上,腦中紊亂的想著一些事,也許是他過於沉湎在自己的幻想中吧!

他全身那充沛的內力,竟然隨著他時而激動的心情,而致於滲了出去。

僅一會兒,他那站著的地方,以及他背靠著的樹幹,上面的積雪都融化開去,成了一片水漬,流了出去,在他存身之處的半尺周圍,已經成了泥土,而樹幹上也沒有一絲白雪。

他卻依然不知不覺的,望著空中,把自己的思緒,在那無盡無涯的幻想裡遨遊………

正當此時,自河的那邊,一匹黑驢載著一個人,飛快地奔馳過來,而它的後面又跟著一個高大的漢子,絲毫不慢的,緊跟著飛奔過來。

現在如果你看到這個情形,你也許以為這匹驢子有六條腿而致感到甚是好笑。

因為那匹黑驢很是矮小,而騎在它身上的人,卻又特別的高大,兩條腿更是長得嚇人,所以坐在上面,只好把腿放在地上。

驢子一跑,他的腿也就跟著跑,也許他以為加上自己兩條腿,會跑得更快吧!那我也只能說他太聰明瞭………

且說這一驢一人,快若疾風的跑了過來,蹄聲夾著腳板著地的聲音,敲在冰塊上,急驟地接近了。

待至一過河,腳步聲卻停了下來,那黑驢拚命的嘶叫著,不願再走一步。

這時後面走路的大漢,咧開嘴呵呵笑道:“師兄!剛才說好一過河,這驢子就該我騎,現在已經到了,你卻不肯下來,還是驢子懂話,它見你不下來,偏偏不願再走,我看你還是讓我騎吧!”

那騎在驢背上的高大漢子一聽,說道:“放你的屁,驢子還聽得懂詁?它大概有什麼不舒服吧?喏!你不看它又走了………”

原來這時黑驢揚頭嘶叫,向著李劍銘走去,它一走近,便揮蹄倒踢,對著李劍銘咬牙磨齒,樣子甚是憤怒………

騎在它背上的大漢詫異地望著黑驢,他回頭道:“三弟你看這驢子奇怪不奇怪,好像跟那靠在樹幹旁的小子有什麼仇一樣,見到他老是踢蹄嘶叫………”

那跟在驢後的大漢也奇異地道:“咦!真的,它這樣子太怪了………”他看了看李劍銘靠身之處,面上一現驚容,說道:“師兄,你看,那小子站著的地方,怎麼一點雪都沒有?

而且他靠著的樹幹上,也沒有一點雪,莫非這小子在練什麼功夫不成?”

騎在驢上的大漢聞言一看,也說道:“是啊!看樣子這小子內功造詣也真是高明,不過他在我們面前露上這一手,是什麼意思?師弟,你去問問看!”

那另一個大漢聞言,向前走了兩步,拉開喉嚨吼叫道:“喂!你這小子叫什麼名字?”

他嗓門大,好像平空起了個霹靂樣的,震得面前的積雪,都顫動了,那驢子嚇得也閉上嘴不再嘶叫。

但他話一出口,那斜靠樹上的年青書生,卻動都沒動一下,好像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似的。

他一見,吼道:“他XX的,你小子是聾子?在我銅甲鬼面前還敢這樣,你不要命了?”

李劍銘正從幻想中醒了過來,他一聽這大漢的話,心裡一驚,側目一看,只見面前站立一個滿瞼漆黑,粗眉巨目,身高足有八尺開外,身上穿了一件黃光閃閃的銅甲,上面密密的釘了許多小釘子,看來跟一個刺蝟樣的。

他背後還揹著一根粗長的兵器,似旗非旗,似傘非傘,整根都用熟銅打就的,暗黃裡發著光彩。

而另外一個則也是同樣的高大,此時因坐著黑驢背上,看來更是粗壯得驚人,像座小山似的。

但因為兩腳放在地上,是以看來甚是好笑,只不過他板著臉聳著濃眉,頷下根根虯髯,蝟然硬立,看來又甚是威武,尤其身上的銀甲,光彩奪目,更增加雄偉的氣魄。

他背插著一根巨大的杵,直有他半個身子那麼長,斜斜的揹著,發出烏油油的亮光。

李劍銘一看這兩人,心知這大概可能是天蜈宮的弟子,一看這兩人太陽穴鼓出,雙目神光暴射,就知內功高強,身懷絕藝了,他忖道:“上次遇見一個鐵甲怪,把我攪得慘慘的,這次又來了個銅甲鬼,看他身上穿的那件刺蝟似的銅甲,若讓拳頭打下去,真個不是滋味,何況還要對付他身後的另一個身穿銀甲的,我怎吃得消?”

“看來在沒有得到寶劍之前,我是非要用奇兵取勝不可,而且還不能讓他們取得先機的。

那次鐵甲怪施出的兩路拳法,霸道之極,到現在都沒法可破,這次可要小心點………”

這一連串的念頭在他腦中一閃而過,就這樣短的時間,他便決定了現在該如何迎戰這兩個,連他自己都無信心能取勝的強敵,該如何才能取得優勢………

要知所謂三分本事,七分歷練,一個學武的人,必須行走江湖,闖蕩五湖四海,行遍南七北六,方才能從而得到寶貴的經驗,得到與人動手的琢磨機會,對於一般的江湖伎倆,都能明瞭,而能趨吉避凶。

這就是為什麼各大宗派的弟子,學藝有成時,必須行走江湖的主要原因了。

尤其是所謂武林高手,不僅功夫要強,而且在與人拚鬥時,更必須能一眼就看出敵我的優劣,而從對方的空隙裡進招,則方能殲敵致勝。

李劍銘自出道以來,挾著一身之絕藝,與武林中一流高手拚鬥數十回合,因而不像初出江湖時之魯莽,而能處處的預先計算對方的缺點之處,以期一擊成功。

所以他暗暗盤算了一會,便已決定了如何應戰。

且說他回過頭來,看了看銅甲鬼冷冷道:“剛才就是你鬼叫鬼叫的?你且報上名來?”

銅甲鬼一聽他口氣不善,而且甚是冷峻,所以他一楞之後,隨即怒道:“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倒要問起我的字號來,你爺爺………”

他這爺字還未說完,便見眼前一花,無數的掌影遞到面門,匆促間,他右足滑後一步,雙掌運力硬架上去。

那知對方這招卻是虛招,在他推出雙掌時,突地風聲一斂,來掌又擊向腦後“府風穴”。

他低嘿一聲,飛快地收招曲肘,雙肘連擊而出,順著頭部向前一倒之勢,他那滑出的右足,也毫無聲息的倒踢出去,快逾奔雷驚電。

那知背後輕哼一聲,那一縷風聲,竟又直切而下,劈到腿彎“曲泉穴”上,正好迎上自己踢出的右腿。

他此時心裡駭然,但整個勢子卻不敢怠慢,只見他右腿一縮一拐,藉著一拐之勢,一個粗大的身子,像風車似的漏溜溜地,轉了過來。

但像他這等迅速的變招,卻也晚了一步,只覺腿彎上輕輕一麻,已著上對方掌風劃過。

他虎吼一聲,躬身進步,左右開弓,在進步撩身之際,連連的劈出八掌,招招兇猛,掌掌狠辣。

李劍銘趁著銅甲鬼一個疏忽之際,搶先機攻出數招,但竟給銅甲鬼避了過去,還能在自己一楞之間,連連強攻,在彈指之間攻出八招之鄉,直把滿地白雪,劈得飛起老高,一塊塊的碎冰,向四處飛濺。

他此刻施出那奧妙詭異的“天星步法”在銅甲鬼的掌風裡,滑步移身,將對方的招式,盡皆讓過,他忖道:“適才若非見到他銅甲上,尚有奧妙存在,故而楞了一下,現在怎會被他搶了先機呢?這下既然曉得他銅甲裡有機關,我且誘他使用兵器………”

他念頭一定,提起真氣,迎上來掌,猛地也拍出一股狂飆,掃了過去,只聽“拍”地輕響,兩人身子同時一幌,分了開去。

李劍銘腳下輕移,已經滑出丈外,他眼角一移,斜視那騎在驢上身穿銀甲的大漢,見到他此刻仍然威風凜凜的端坐在驢背上,眼睛動都不動,注視著這邊,像個木偶樣的,尤其奇怪的是那匹黑驢,它也能載得這樣高大的魁梧漢子,而且同樣的雙目烏溜溜的瞧了過來,他詫異地忖道:“呀!這匹黑驢看來是如此眼熟,真好像是那………真是天聾叟在華山山腳下騎著的那匹,怎麼又到了這兩個怪人手裡?而且看樣子,卻像是認識我。”

他又驚奇地將視線往那邊一瞥,收回視線後便凝神說道:“你這傢伙不分青紅皂白,一開口就亂罵人,真是個世外化民,現在只教訓你一頓,叫你下次少見了人就罵!”

銅甲鬼聞言,裂開大嘴嚷道:“哇呀呀,你這小子混蛋,我銅甲鬼卅年前縱橫天下時,你這小子還不知在何處舐糠吃,現在倒來教訓起我來,呸!混蛋!”他暴跳如雷,睜大了環眼,便待過來動手。

李劍銘一擺手道:“且慢,你這老而不死的老賊,剛才我也領教過你的拳術,倒也不見得有什麼出奇處。現在你要打架,我看還是用兵器罷,我好好地教訓你一頓,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說著他緩緩地從脅下拔出長劍,斜置胸前,兩眼注視著銅甲鬼。

銅甲鬼怒極吼道:“今天我不把你碎屍萬段,枉自被稱為銅甲鬼,來!來!來!小子,你出招罷!”李劍銘見對方中計,他又道:“今天是你找我打架的,我若輸你則隨你怎麼辦都好,但你若是輸我,怎麼辦?”他好整以暇的又將外面長袍脫下掛在樹上。

銅甲鬼道:“輸給你?哈哈!假如我輸給你,也隨你怎麼辦”

他這辦字還未說完,李劍銘連忙打蛇隨棍上地說道:“一言既出”

銅甲鬼接道:“駟馬難追”這時那端坐驢上的銀甲怪漢冷冷地道:“三弟,你這笨蛋,上了人家圈套還不知道”

李劍銘聞言揶揄地道:“是呀!我看你還是不要比的好………”

銅甲鬼道:“比!當然比,你這小子,我幾拳就能把你揍個半死”

李劍銘道:“廢話少說,你動手罷。”

銅甲鬼一揚拳道:“你先出招”

銀甲怪漢此時嘿了一聲,在黑驢背上,單掌虛虛一按,整個身子平飛而起,躍到李劍銘面前道:“三弟!你退下,讓我來教訓這小子。”

銅甲鬼不悅地道:“師兄,雖然你銀甲魔名頭不弱,但我銅甲鬼也不是窩囊呀!讓我來。”

李劍銘此刻將體內真氣調勻,在全身運轉了兩週後說道:“喂!你敢不敢來。”

銅甲鬼把銀甲魔一推道:“你真的怕我會輸?二哥!不會的。”他向前走了兩步,擺了個架式這:“好了,你來罷!”

李劍銘右腿斜滑半步道:“在三十招內。我將斷你之臂”

話聲中,他長劍揮出一道光華,無數的劍影,灑了出去,“飛星暗渡”的絕妙招式已經使出。

銅甲鬼只見眼前一花,無數劍尖帶著銳嘯,罩上自己渾身穴道,來勢快若急電驚雷,威勢大得嚇人。

他只覺此時無法可破,故而他低吼一聲,雙掌一揚,封住面前,身子倒退出三尺,避開這鋒芒畢露的一招。

那知李劍銘這套落星九式,每式都有九劍變式,連連使出,威力漸漸加強,招式有若抽絲剝繭似的,永無遏止,非至傷敵,而後才能停招,故而霸道異常。

他開頭一順,緊接著其他八個變式源源而出,直把個銅甲鬼殺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他連連後退,則心裡愈加蹩扭,怒吼聲聲裡,師門最具威力的“開山十拳”已在對方九招一完時的一絲空隙裡使了出來。

只見他悶哼一聲,全身骨骼一陣格格亂響,那原就高大的身子,此時漲得更大,兩隻斗大的拳頭,揮舞之間,氣勁迴旋不停,直湧出去………

李劍銘見銀甲魔在旁虎視耽耽的注視著,他想施出這套“落星九式”必能在第四招“星移斗換”之上,將銅甲鬼敗於劍下,故而他劍勢稍緩,讓對方使出了絕藝。

他此刻誠意正心,心劍合一的全神駕馭著長劍,雖然對方拳中湧出的奇重如山的拳力,威力無儔。

但他仍然腳踩“天星步法”劍招連演“星月爭輝”“雲星閃爍”,劍光吞吐之間,已將對方拳力,化解至無形,且能讓對方拳勢停滯,以致根本發揮不出全部威力。

起先二十招之內,銅甲鬼一個身子,還是靈活的揮拳轉折,與對方那奧秘神妙的劍法抗拒。

但一過二十招,他的拳勢便受制,以致未打完一招,就每每被對方攻出一劍封死,以致於非變招不可,直把他打得怒火上騰,而另一方面則開始冒上冷汗。

他到此方知自己一時託大,未使出自己的“幽靈幢”來,以致於為對方劍勢所困,他只待拚命撐拒,好捱過三十招,則自己不算輸,那時才使出兵器來,好好地殺個一場。

劍影繽紛,劍光萬丈,李劍銘滿臉肅穆地,雙眼緊盯著自己的劍尖,使出全力控制劍勢。

此刻他劍路演至第四招“星移斗換”,只見他劍尖連連刺出十二個方位,將銅甲鬼完全封死,不能進退………

他第二個變式一出之際,隨著身子移前了兩尺,整個劍式向上斜削,只聽他低喝一聲,劍尖斗然大閃,整根長劍跳起三寸,垂直的劃下………

光芒一閃,銀甲魔低吼一聲,夾著銅甲鬼噑叫聲裡,三條人影分了開去。

李劍銘長劍斜指左側地面,劍刃上的血,一滴滴的自劍尖落下,他怒視著銀甲魔,雙眉軒起,神威凜凜。

而銅甲鬼此時卻咬著牙在顫抖著,他左手四指,已經全被削落,只餘下一根大姆指,還孤另另的,長在手掌上,血流到雪地上,染紅了一大片………

他看著地下的斷指,神情慘然的咬緊了牙關,臉上浮起了一層悲哀夾雜著憤恨的表情—



他傷心自己真個是八十歲老孃倒繃孩兒,闖蕩江湖數十年來,經歷過多少驚險兇殺之事,但從未身負創傷,想不到在年老歸隱後,竟會敗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手裡,這叫他怎不痛恨呢?

但他卻未料到自己若非是師兄在那第三十招上,用喪門杵替他擋上一招,將寶劍格了開去,他可能整條左臂都會喪失了。

原來剛才李劍銘長劍削下,直往銅甲鬼擊出的左拳切去,眼看對方已經不及變招,但不料在旁觀戰的銀甲魔,卻在此時毫無聲息的遞過來一招。

那又粗又長,純鋼鑄就的喪門杵,挾著嘯嘯的風聲,側擊而至,剛好迎上削下的長劍。

他正貫注內力在劍上,此時碰上喪門杵擊至,登時“嗤嗤嗤”一陣聲響,他的長劍在喪門杵上削入半分,而劍勢一受阻,僅只讓劍芒將銅甲鬼四指削落。

他一拔出長劍,躍開五尺之外,但見劍上已經缺了一粒米樣大的缺口,鋒刃上還留著血跡……

他怒視著銀甲魔說道:“虧你們還數成名的人物,竟然如此不要臉………”

銀甲魔冷森地哼了聲道:“小子,你今天沒命了,還要在我面前充字號?”

李劍銘答道:“像你這樣功夫,可不見得能要得了我的命,就算你師父河套煞君來,也不見能贏得了我。”

銀甲魔臉先驚容道:“你倒底是何出身,你是屬於那一派的?”

李劍銘答道:“你們從我招式中都看不出來,還說什麼成名人物,呸,現在我只問銅甲鬼,你倒底說話算不算數?”

銅甲鬼此時已將左臂脈門封住,血已經不再流了,他怨毒地道:“你說,你要我做什麼?”

李劍銘道:“你把身上銅甲脫下來給我。”

銅甲鬼臉上肌肉一陣抽動,黑色的面孔,已由暴怒而變為紫色,他啞聲道:“呵呵,你要我的銅甲那還不快,你來拿就是了”

銀甲魔急忙制止道:“師弟”

銅甲鬼跨著大步,向著李劍銘走去,他右手伸到左脅去,拉開銅甲的扭扣,把銅甲遞來道:“小子,你拿去罷!”

李劍銘雙眼盯著他手中的銅甲道:“你把它放在地上”

銅甲鬼睜大了眼睛,走前一步,將銅甲一抖

登時一陣機簧響處,無數牛毛似的小銅針,像在空中布了一面網樣的,電疾般射向李劍銘

李劍銘原就看出這銅甲上的蝟刺裡面有毛病,但想不到竟會從裡面射出這麼多的牛毛似的銅針來,因系距離很近,所以一時之間針網已經罩了上來

他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低喝一聲,體內真氣運轉,整個身子倒飛出尋丈開外,右手長劍劃出一道大大的光弧,擋在面前。

想不到雖然他反應如此之快,仍然在腿上中上數根銅針,登時左腿一麻,大腿已經沒有知覺。

他立刻左手一點,將左腿穴脈完全封住,怒喝聲裡,長劍一揮,那些粘在劍上的喂毒銅針,電射而出,順著這一揮之勢,他整個身子平飛而起,迎了上去。

銅甲鬼正在手拿獨門幽靈幢,心中得意於自己奸計得授,對方這下中了銅針,必定毒血攻心,以致於受盡痛苦死去,而自己斷指之仇,也將得報………

不料他如意念頭還未轉上半轉,便見劍光一長,密集的銅針又反射而至,來勢快逾電光。

他急忙裡,幽靈幢舞起一道黃色光幕,擋在身前,將那些銅針擊落,但意想不到,突地空氣裡“嘶嘶”之聲大起,無數的光芒,有若經天長虹,耀眼生輝,直奔自己全身穴道

他大吼一聲,幽靈幢舞出一道黃光迎上前去,只聽到波地輕響,雙方兵器交擊一起,李劍銘身子倒彈而起,騰高兩丈,飛在空中。

他長嘯一聲,“落星九式”最具威力的“落星繽紛”使了出來,頓時只見漫天光幕暴長飛瀉而下。

銅甲鬼手中幽靈幢微微一顫,師門“迷魂飛劫七十二式”使將出來,但見席地的黃光,舒捲而上。

而在這時,銀甲魔也一揮喪門杵,斜斜的向上箍去,迎著李劍銘躍下的身子………

李劍銘“落星繽紛”,劍尖挽出無數小光圈,只聽“叮叮叮”數響,每一擊都點中兩人的兵器上,登時三人兵器同時蕩了開去………

李劍銘輕嘯一聲,左掌提起,獨門“兩心神功”登時使出,只見他左邊臉色漸漸紅潤,手掌中一個紅色印子,晶瑩流轉,紅光射出………

他右手劍自“落星繽紛”演到“星幕密密”,一大電光幕灑出,直奔銅甲鬼,左掌緩緩推出一股氣柱直壓揮著喪門杵欺身而來的銀甲魔………

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只聽慘噑聲裡,夾著巨大的氣柱相碰之聲,地上雪花翻起,留下了一個土坑………

土坑旁銅甲鬼整個身子斷為九截,四肢紛飛,血肉灑遍了雪地,那根幽靈幢一斷為二,掉落他的頭旁,而他那顆頭卻摔在坑裡,兩眼睜得大大的,死都不能瞑目………

在那杆大樹旁,銀甲魔雙手柱著被掌力打得彎曲著的喪門杵,頷下虯髯已經燒得焦黑的,他胸前的銀甲上留下了一大塊烏黑的印子,凹進去數分。

他雙眼睜得圓圓的,直是喘氣,臉色驚得都變了色………

而李劍銘此時卻手裡拿著半截長劍,咬緊了牙關,顫抖著腿,但仍然堅強地屹立著,他頭上的髮髻已經鬆了,髮絲落到額頭上,蓋著他右邊的眼睛,頸上圍著的圍巾,也已經掉在地上……

他連用手去掠動頭髮的力量都沒有了,直是流著汗,喘著氣,他兩眼瞪著銀甲魔,眨都不眨一下………

半晌

銀甲魔喘著氣道:“小………子………你有種………報………上………名來………”

李劍銘此刻拼命的閉住左邊腿部穴道,讓那毒氣不至上升,他聽後,也是喘著氣道:

“告訴你………我就是………落星追魂”

銀甲魔點點頭道:“好!落星追魂你行………不過你敢告訴我,你施出的是什麼功夫?……”

李劍銘道:“告訴你就告訴你………那叫做‘落星九式’………”

銀甲魔搖搖頭道:“不是,我說是你那掌功………”他猶有餘悸的看了看胸前一大片烏黑的印子。

李劍銘道:“那是‘赤霞神掌’,今天算你命大,以後你就跑不了………”

銀甲魔無言的點點頭,他用手一招,黑驢跑了過去,他重重的喘了口氣,伏在驢背上,任由黑驢飛奔而去,連他獨門兵器喪門杵都任由放置在地上,不帶走了………

李劍銘艱辛地跨著步子,將斷劍扔了,彎腰拾起銅甲鬼脫下的銅甲,便緩緩的邁步前去……

雪,仍然片片的飄落………

口口口

冬日的夜,寒風呼嘯而過,大地在顫抖著………

偶而一條野狗,挾著尾巴,逡巡而過這片廣大的雪地,在淡淡的月光投射之下,留下了一條黑影………

金龍堡前的一大片松林,樹枝上堆滿了白雪,壓得許多枝椏都低垂頭,斜映著月光,遠遠看去更是白皚皚的一片。

那高大的麻石圍牆,仍然氣勢雄偉的聳立著,只是牆外的護莊河,此刻都結了冰,看來好像一大片的琉璃鋪成的。

夜,雖然很深了,但在堡裡卻仍然是燈光燦爛,堡中央的一座瞭望台,此刻也是高高地掛起紅燈,顯然堡裡有著什麼大事,所以仍然嚴密的戒備著。

堡裡每一個角落都站著有手持兵器,或拿著弓箭的堡丁,他們冒著寒風,身穿著厚厚的棉襖,縮著頸子在執行著堡主俊郎君的命令。

這時在瞭望台上的兩個堡丁,一個躺著在喝酒,另一個則站著瞭望,他向堡外四面觀望了一下,便也坐了下來,說道:“老王,你不要專顧自己好吧!也該拿來讓我喝幾口御禦寒。”

躺著的老王思了一聲,翻過身來把酒壺遞過去,說道:“小李,喏,拿去”

小李順手接過酒壺,靠在木板牆上,對著口便“咕嚕”的喝了幾口,他用袖子擦了擦嘴道:“真他XX的活受罪!這麼冷的天氣,還要在這兒守望,讓家裡的老婆睡空床,一想起來真是沒味。”

躺著的老王把蓋在身上的毯子,拉上一點,以安慰的口氣說道:“好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那些在底下輪班巡邏的弟兄們,還得全神看守著,西北風一來,只能張開嘴巴去喝,那能像你我這樣有酒可喝,有東西可吃。”說著他雙手一搓,把手中的花生米皮搓掉,順手將花生扔進嘴裡

小王拿了幾顆花生米放在嘴裡,仰頭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才說道:“老王,這幾天為什麼堡主要下令我們嚴密戒備呢?堡裡現在不是有許多各地趕來的英雄好漢嗎?難道還有那個不長眼的毛賊,敢來生事不成?”

老王道:“小李,你是最近才來的,什麼事都不知道,我們這兒雖是武林三大堡之首,但是在大約半年前,有一個叫雲龍一現的,到我們堡裡來大鬧一場,直把我們堡裡鬧得雞犬不寧,而老堡主也就在那次慘死在他手裡,這就是為什麼殘梧子老祖宗會一直在堡裡,沒回崆峒去的原因了。”

小李聽到此處,好似恍然道:“哦!那麼這次就是防備那雲龍一現再來,所以才這麼嚴密戒備了。”

老王道:“這次倒不是這樣,而是據說三年前威遠鏢局的少鏢主公孫飛鴻帶著許多以前鏢局裡的鏢頭,要來找我們堡主報仇”

小李聽到這裡插嘴道:“我們堡裡這麼多人,那河北飛鳳堡堡主和陝西銀麒堡堡主千金,也都在這裡,難道還怕他嗎?”

老王道:“這不是這麼說,因為那公孫飛鴻是武當派的,我們堡主則是少林派的,若雙方發生料紛,就影響到少林武當的交情,而且聽說他們跟雲龍一現有關,那雲龍一現曾在銀麒堡裡將武當玄清道長打得吐血,而又在洛陽把華山玄真道長打死,飛鳳堡主之弟雙掌託塔的雙臂折斷,成為一個廢人。”

“所以這次飛鳳堡歐陽堡主,少林寺的悟憚大師,和銀麒堡的小姐也都來到本堡,甚至連武當的玄明道長也都趕來,打算遇到那公孫飛鴻來時,問清雲龍一現的下落………”

小李到此方始恍然大悟,他點頭道:“哦!現在我知道了,不過聽說我們堡上這最近就要有喜事,你說這事可真?”

老王道:“堡裡現在差不多每個人都知道了,我們堡主和銀麒堡的顧小姐最近親密得緊,而殘梧子老祖宗也甚是滿意,看來這門親事很有可能的………”

小李羨慕地道:“那顧小姐到我們堡裡來時,愁眉不展,人也瘦瘦的,但昨天我看到她卻是和堡主在一起談笑,此上次看來漂亮多了,咱們堡主真個豔福不淺………”他好像甚為神往的說著。

老王拿過他手裡的酒壺,喝了一口道:“小李你這小子想怎麼?我看明天要跟你家裡的老婆說,看他不打你一頓才怪。”

小李臉一紅道:“你別說笑好罷,我只不過說說而已………”

老王正想開口,驀地風聲一響,兩個人從窗外飛了進來

他一看見是一個身穿夜行衣,手持長劍的年青壯士和一個美麗的少女。

他驚道:“你不是香………”他那“香”字還未說出口,便已穴道一麻,說不出話來。

小李此時嚇得張開嘴,想要叫救命,但那年青俠士長劍飛快地一伸,鋒利的劍刃已經探至他的喉間,嚇得他動都不敢動。

那年青俠士沉聲道:“現在堡裡為什麼戒備這麼嚴?你說!”

小李看著發光的劍刃,他顫聲道:“這………要防備三年前威遠鏢局的少鏢頭公孫飛鴻………”

少年俠士哼了一聲對那少女道:“他們倒消息靈通,曉得我們要來,琴姐,你看今晚是否要展開行動?”

被叫做琴姐的說道:“張叔叔他們說馬上會來接應我們,現在且問問他,倒底堡裡還來了些什麼人。”她一面說,一面還站在窗口,向下面望去,見到下面的人仍然安靜的巡視守望著,絲毫不知道了望台上已經有了敵人侵入。

她至此不禁為自己在堡中兩年的光陰,未完全浪費而感到欣慰。

她就是公孫慧琴,前些日子,她從湖北的武當,偕同剛下山的弟弟,一起到河北來,找到父親以前鏢局裡的鏢師,一起到金龍堡來,找俊郎君報仇。

仗著她曾經潛伏在堡裡,達兩年之久,故而對於堡中的地道秘路,都摸個清楚,今晚偕同公孫飛鴻一起來探堡,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給他們到了瞭望台。

且說公孫飛鴻雙眼一瞪,問道:“今晚你們堡裡來了些什麼人?”

小李顫聲道:“小的只知道有飛鳳堡主,少林悟憚大師,和武當的玄明道長………”

他這話一出,公孫飛鴻道:“啊!玄明師叔也來了”他說到這裡,見到面前這個堡丁,竟然右手身到牆上去拉警繩。

他低喝一聲,長劍向前一送

登時一股鮮血濺了出來,小李連叫都沒叫出聲,便一命嗚呼,但他的手,卻已經拉動了警繩。

立刻整座堡裡都騷動起來,無數的人影,自那些高大的房舍裡奔出,跑到了廣場上………

公孫慧琴埋怨地道:“鴻弟,你怎麼啦!你可以砍斷他的手,但怎麼就殺人呢?反而鬧得堡裡都曉得了。”

公孫飛鴻一咬牙道:“怕什麼?姐姐我們下去吧!張叔叔他們也該來了。”

說著,他飛身一躍,自窗口躍下,公孫慧琴無可奈何的,也跟隨著躍下。

他們兩人剛一著地,便被許多人緊緊圍住了。

公孫飛鴻一揚手中劍說道:“那個是諸葛輝雄,我有話說。”

這時自人群中走出一個美俊的少年俠士道:“我就是,請問你可就是公孫飛鴻?”他雖在說著話,但眼睛卻在看著靜立的公孫慧琴。

公孫慧琴此時臉罩寒霜,凝神注視著四周的一些武林人物,她看了看,見到那崆峒長老殘梧子沒有在此,所以心裡稍安,但一想及自己接應未到,便又一愁。

她此時心裡盤算著,該怎樣才能拖延到後面接應的來到,以及今晚這場的拚鬥勝負如何……

此刻公孫飛鴻道:“嗯!今晚你少爺來報父仇,小子,你準備送命罷!”他一揚手中長劍,便待進招。

諸葛輝雄搖搖手道:“且慢!事情未加說明前,我們暫時不要動手”

公孫飛鴻喝道:“去你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還嚕囌什麼?趁早引頸待死吧!”

諸葛輝雄面色一變,但他還是忍住,回頭喊道:“玄明道長,你們去請玄明道長來。”

公孫飛鴻聞言一楞,他罵道:“他XX的,你這不要臉的小子,要找人來幫你”

他話未罵下去,一箇中年僧人走上前來,不悅地說道:“施主,你乃武當高徒,怎可在此口出穢言呢?”

公孫飛鴻道:“你是什麼人?敢來教訓我!”

中年僧人道:“貧僧少林悟憚,此來亦是要向施主解說”

他這話末說完,一個人影飛躍過來,朗聲道:“飛鴻師侄,你來了。”

話聲一完,一個三綹柳髯,手持拂塵的老年全真,飛躍過來,落在場中。

公孫飛鴻一見道:“師叔,怎麼你也來了。”他立刻上前見禮一番。

玄明道人說道:“此次我到洛陽去,碰見悟憚大師,他說你要到金龍堡來報仇,為了少林武當的交情,所以請我趕到這裡,跟你說明叫你放手。”

公孫飛鴻一聽,楞道:“師叔,您是要我不報仇?”

玄明道人說道:“嗯!冤仇宜解不宜結,你們上一代的仇恨到現在老堡主已死,我看還是算了。”

公系飛鴻道:“師叔!這怎麼可以呢?”

玄明道:“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呢?無影翔空諸葛施主既然已經逝世,那麼你們雙方的仇恨,該了結才對,何況令尊倒底是否老堡主所殺,這誰也不知道”

他話未說完,公孫慧琴道:“玄明道長,家父在三年前,被一蒙面漢殺死,經過我化身潛入金龍堡後,方在堡主的密室裡,找到他當年穿的夜行衣,因為那衣靠上面有家父用仙人掌劃破的印子,所以我才肯定無影翔空就是當年化裝蒙面漢的人,也就是我們的殺父仇人,所謂‘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想道長您德高望重,該不會阻止我們姐弟這個行動罷。”

玄明道:“哦!這位就是公孫姑娘了,據姑娘所言,確有其事,但現在各大正派共同聯合起來,抵禦落星追魂的酷殺行動,少林和武當勢必攜手合作,焉能為這件事把兩派交情攪壞,而且老堡主既已死了,貧道看姑娘你還是算了罷………”

公孫飛鴻嚷道:“父債子還,怎態說算了呢?”

玄明一聽怒道:“你連師門長輩的話都不聽了嗎?你要知本門戒律第三條不敬師長,該當何罪?以及第七條驕傲自大又是何罪?”

公孫飛鴻回頭望了一下公孫慧琴,他堅毅地一咬牙,說道:“師叔,今晚之事,你不必干涉,若是我有何不對之處,待回山後向師尊請罪。”

他說完,理都沒理玄明,便高聲道:“諸葛輝雄!你小子有種的就過來,不要做縮頭烏龜。”

玄明真想不到公孫飛鴻敢如此不敬,視自己於無物,他氣得吼道:“孽障,你竟敢不敬尊長,現在我就要代掌門師兄教訓你一頓。”

他吼聲裡一擺拂塵,跨步上前,疾出左手喝道:“孽障還不束手就縛”

公孫飛鴻長劍一幌,斜穿兩步,躲了開去,他痛苦地說道:“師叔,你不要逼我”

玄明冷哼一聲,右手拂塵一揮,捲了過去,左手駢雙指,敲向公孫飛鴻“肩井穴”,招式快逾飄風,的是名家身法。

公孫飛鴻低吼一聲,長劍一舉,便展開一路劍法劈了過去,只見他劍路劈出怪異之極,交錯雜亂,毫不中規中矩,但每一劍劈出,都是威勢驚人,勢逾奔電驚雷,這正是武當的絕技“亂披風劍法”。

玄明道人此時當著天下武林,教訓自己師侄,竟然受到反抗,他不禁羞怒交加,也是一舞拂塵,使出本門絕技“卅六式拂塵功”。

頓時一大片鋼網倒灑而出,直往公孫飛鴻全身穴道招呼上………

且說公孫慧琴在玄明道人動手之時,便反手一拔長劍,挽起一朵銀花,直奔佇立著的諸葛輝雄。

諸葛輝雄見來勢兇猛,他右腿一滑,整個身子向後轉了開去,便已躲過來招。

公孫慧琴未等他還招,便長劍一領“刷刷刷”的連環劈出三劍,直刺對方要穴。

諸葛輝雄原本尚存著憐香惜玉之心,此時竟然見公孫慧琴下手毫不留情,是以躲過三招後,他左拳一幌,右拳擊了過去

公孫慧琴冷哼一聲“越女劍法”中絕妙的招式,連擊而出,劍影閃爍,光芒暴射間,把個俊郎君殺得毫無還力之手,只得連連倒退,情勢危急之至。

正當此時一聲暴喝,一條人影挾著好似山崩地裂的掌勁壓了下來

公孫慧琴頓覺劍上力道一加,竟然抵擋不住,她劍刃微顫,斜斜刺出一劍,整個身子輕靈地滑出丈外,避過這個威勢。

只聽“拍”地大響,地上雪花飛起,留下了一個小坑,深埋在雪堆下的泥石,此時也都翻了身,濺得四處都是。

風聲一斂,落下一個白面無鬚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他喝問道:“你就是公孫慧琴?”

公孫慧琴答道:“是,怎麼樣?”

他問道:“雲龍一現你可認得?他現在何處?”

公孫慧琴道:“你是誰?找他幹什麼?”

他說道:“我是飛鳳堡堡主歐陽平,江湖上人稱單手擎天,姑娘你既然知道,那麼就告訴我………”

公孫慧琴冷冷道:“誰說我知道?”

歐陽平哼了聲道:“你少在我面前玩花頭,我是不吃這套的。”

公孫慧琴道:“你是什麼東西,姑娘要………”

她話未說完,即聽見公孫飛鴻驚叫了一聲,她急忙回頭一看,見到此時玄明怒氣未息的站在那裡,而自己弟弟卻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她心裡一驚,腳下一加勁,便待躍了過去

那知歐陽平喝道:“不要走!”

喝聲中,他單掌一幌,斜踏出半步,借勢整個身子躍出丈外,單掌挾著驚濤駭汲的無匹掌勁,劈了過去,奔向公孫慧琴右臂。

公孫慧琴一見來勢兇猛,她只得移步換位,避開正面,轉到歐陽平左側,劍走輕靈,詭異地刺出一劍,劍尖指向對左臂“章門”“期門”兩穴,招式快捷凌厲,奧妙之至。

歐陽平右掌一空,左掌便一翻而出,拍出一道掌風,直往對方持劍右手奔去,整個身子一個右旋,右拳橫移,便又側擊而去,斗大的拳頭飛快地打到對方頭部“太陽穴”。

要知這歐陽平,習得一手“五行掌”,使來真個出神入化,昔年打遍河北,山東兩道綠林道。毫無敵手,是以乃有單手擎天之綽號,其實這倒因為他永遠掌力是一實一虛,變幻莫測,具有開山劈石之勁而致成名。

這次他弟弟雙掌託塔在洛陽為雲龍一現折斷雙臂,以致於變成殘廢,故而他一氣之下,趕到洛陽後,在街道上碰見玄明道人,故而來到金龍堡,等侯雲龍一現光臨,好代雙掌託塔報那斷臂之仇。

他為人殘忍暴躁,故而此刻下手毫不留情,在吒叱之間,連連擊出十二掌之多,一虛一實,直把公孫慧琴打得退出數丈

公孫慧琴雖然使出“越女劍法”來,但因功力太淺,封不住對方那洶湧的掌勁,所以逼得毫無還手的機會,連退數丈,還穩不住身子。

而且她又心裡掛念著公孫飛鴻的安全,所以心神不能合一。

要知名家交手,一定要全神貫注,一點都不能分心,能夠寧神靜氣,才可以尋制敵之機,若心神不定,則必敗無疑,所以公孫慧琴此時根本不能全心駕馭著自己的劍法,而致於受不了對方的一連串攻擊。

她連退數丈之俊,已是氣喘連連,手軟氣浮,她至此感到不妙,正要尋思有何計策,可以脫此險境,而歐陽平此時卻沉身坐馬,“嘿”了一聲,合掌擊一招

只聽“隆隆”聲響裡,一股無匹勁力翻滾而出,頓時聽見公孫慧琴慘叫一聲,一溜白光飛上空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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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 21:09:58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點蒼掌門

且說單手擎天歐陽平,施出他那名震武林的“五行拳”中絕招“離火炙虛”,頓時掌勁擊出,空中“隆隆”急響,氣勁旋轉奔流,洶湧而出。

公孫慧琴長劍正在使出“劍挑白猿”這招,但因她心有二用,故而未能靜氣寧神,力道使出也就不純。

她長劍斜削而出,整個身子跟著欺近,但突地見到歐陽天豎眉抿嘴,滿臉漲得通紅,雙掌合擊時,大股窒人氣勁洶湧過來,空中竟然發出聲響。

她心裡一驚,急待變招,但已經來不及了,那股有如山崩地裂似的無儔掌勁,已經壓體而至。

她只覺一股大力,撞上了身上,頓時有如一個大鐵錘打中了她,她慘叫一聲,整個身子倒飛而出,跌了開去,長劍再也把握不住,脫手飛去。

在空中,她只覺眼前金星直冒,喉間一甜,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噴得滿身都是,她腦中一陣昏迷刺痛,頓時失去了知覺,只在耳邊隱約聽到一聲女人的驚叫,其他什麼都沒聽見了,因為她已昏死過去。

歐陽平“離火炙虛”一出手,心裡便是一悔,他忖道:“這下把她打死了,那雲龍一現的下落豈非查不出來了嗎?………”

敢情他這時只是想到找雲龍一現報仇,而未顧及如此一個花容月貌的美麗姑娘,被打死了,自己手段不嫌毒辣了點。

其實他若知道,就這麼一掌,使得他以後被落星追魂砍斷四肢,哀號數日方能一死,那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碰公孫慧琴一下,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公孫慧琴一個身子摔落地上之時,一個少女驚叫一聲奔了過來,她叫道:“歐陽叔叔,你怎麼要下這個毒手,把她打傷成這個樣子?”

歐陽平苦笑一聲,正待回答,那金龍堡主俊郎君諸葛輝雄走上前來,笑著道:“霞妹,你心真軟,其實你又何必憐憫她呢?要不是她自己心狠,怎麼歐陽叔叔會下這個手?”他看了看那躺在地上,身上一片血汙,頭髮散亂的公孫慧琴,僅只眉頭稍皺,便無動於衷的笑盈盈看著身邊的顧鳳霞。

顧鳳霞聞言道:“哼!你們男人………”

諸葛輝雄笑道:“我們男人怎樣?”

顧鳳霞道:“壞死了!………”說到此處,她自己卻深深的震懾住,此時她又想到那溫文俊逸,高貴驕傲的李劍銘了,他那嘴角淺淺的笑靨,那淡淡憂鬱的眸子,都曾在她心底留下一個深深的烙印。

然而他死了,像一顆尚未燃亮生命裡火焰的流星樣,曳若一條光帶,殞落了,因而她的少女的幻夢,也毀滅了。

那殺害他的,卻是自己的父親,那使自己初戀的夢,變為空幻的,卻是自己的親身父親,她好恨呀!恨著李劍銘,恨著自己,也恨著自己的父親………

故而她出走江湖,希冀能聽到一絲有關李劍銘的事,因為她還未能死心,但是她現在卻非死心不可,那天下聞名的落星追魂也親口告訴過她,說李劍銘已經跌下萬丈深崖而死………

她在洛陽住了幾天,整日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遇見了單手擎天,方始帶她來金龍堡,然而在這裡卻又遇見了諸葛輝雄。

這個俊美的青年堡主!人長得俊,性情又和藹,而且又能夠體貼她,經常投其所好地奉承她,所以在她心靈剛剛空虛之際他的影子,便慢慢地闖了進來,差不多已取代了以往李劍銘在她心坎裡的地位了,故而她與他的行動巳無顧忌………

且說顧鳳霞說完那句話,諸葛輝雄還未接上口,那歐陽平叫道:“怎麼啦!這些叔叔伯伯們都在這裡,你們小兩口,就公然調笑起來………”他話未說完,全場鬨然大笑。

顧鳳霞頓時粉面一紅,她嬌聲道:“哼!歐陽叔叔壞死了,我不來了………”

諸葛輝雄連忙接口道:“好呀!你不來了,那麼我陪你進屋去吧!”

他這話一出,頓時又惹起一陣鬨笑。

顧鳳霞白了他一眼,跺了跺腳,便飛也似的跑進屋裡,俊郎君一笑,也灑開大步,跟了過去。

但他才走了幾步路,便聽見堡裡一陣喝叱,夾著數聲慘叫傳來。

他連忙返身一看,見到數條大漢自堡外躍了進來,其中一人雙手連揮間,已有數名堡丁倒下,看來是中了什麼暗器。

他鼻孔裡低哼一聲,躍了過去,只見那些人已被自己堡裡的人給圍住了。

來人一共有八人之多,那當先一人眼見倒在地上的公孫慧琴,渾身都是血汙,他心裡一陣激動,滿眼都是憤慨之容,他後面的七人,也都一樣的兩眼射出憤恨的火焰,緊盯著堡裡這些人。

諸葛輝雄一見這當先一人,只見是背插長劍,黃衫葛履,中等身材,面白無鬚的中年漢子,兩眼炯炯有光的瞪著自己,他心裡頓驚著這人內功湛深,乃一拱手問道:“請問尊駕高姓大名,夤夜來到本堡,有何要事?”

那人冷峻地說道:“嘿嘿,不敢當,在下張克英是也!”

悟禪驚道:“施主就是一劍震天南張大俠?”

張克英道:“不敢當,在下便是,請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悟禪道:“貧僧少林悟禪。施主名震天南,此次遠來中原,是否行俠到此?”語氣竟是客氣之至。

原來這張克英系點蒼派的弟子,那雲南點蒼派雖是名列中原四大劍派之外,但是劍術獨樹一幟,自成一派,在百年前點蒼掌門謝一平,未掌點蒼派之時,曾到中原來,找四大劍派切磋劍術,以一把長劍,敗各派好手數十人,因而聲名大震,而被譽為神劍,其時,他也不過僅三十歲出頭而已。

待至後來,落星天魂崛起江湖,曾遠到點蒼找他比武,雙方各施絕技,鬥至三十招後,落星天魔以一招“星移斗換”將他長劍挑飛,右手姆指削落,使他以後永遠不能用劍。

故而神劍謝一平在羞憤之下,自殺身死,遺囑門下弟子,須盡心修練劍法,並找尋本門失去之絕藝,“射日劍法”之劍訣,好作今後找落星天魔報仇之用。

從此以後,江湖上即未見有點蒼弟子之行蹤,但是點蒼一門的詭異絕倫的劍法,卻在武林中仍然佔有一席之地。

這一劍震天南張克英,在五年前曾經到過峨嵋,奉點蒼掌門之命,切磋劍法,與“峨嵋之秀”司空百里比劍。

那司空百里乃峨嵋掌門靜虛上人最寵愛的俗家徒弟,因為他天資穎悟,聰慧精明,劍法獨得真傳,故而被稱為“峨嵋之秀”。

當日,他施出峨嵋鎮山絕藝“少清劍法”,與一劍震天南張克英拚鬥,雙方都盡出全力,各以師門劍法爭戰,從上午鬥到日落西山之時,他在第二百招上,被一劍震天南長劍刺穿髮髻,雖則張克英衫角也被削落,但他卻算是落敗。

自此後峨嵋之秀在金頂之上,苦練劍法,而一劍震天南卻回到點蒼去,未見重來江湖,然而他的大名,卻在中原傳了開去。

想不到在五年之後,他竟然出現在金龍堡裡,這叫悟禪怎不心中一驚,而急欲問知對方來歷。

張克英說道:“在下結拜大哥,於三年前某夜,為人殺害,故侄兒女們到處找尋仇人下落,此次侄女通知我,說仇人之下落已知,故而我才匆匆從點蒼趕來此,想不到他們竟然已經被貴堡殺傷………”

他話末說完,身後一人冷聲道:“二哥,跟他嚕囌什麼,你不看看侄女如何了。”

聲音裡,一個五短身材的中年漢子,有如鬼魅似的躍到公孫慧琴臥地之處,他正要蹲身視看之際,單手擎天歐陽平喝道:“朋友!且慢!”說著一股掌風已經掠到他的後心。

這人輕哼一聲,也不見他任何作勢,整個身子頓時扭轉過去,也是推出一股狂飆迎了上去。

一大聲掌風相撞的聲響裡,兩人同時的震退半步,但歐陽平卻心裡一驚,因為他是在蓄勢之下發招,而對方只是在匆促間,故而顯見他是略遜一籌。

那矮小漢子兩眼一睜怒道:“你這不要臉的小子,非要你大爺好好地教訓你一頓,方才舒服。”他雙手向脅下一撤,只聽“嗆嗆”兩聲輕響,兩個兵器已經到了他的手裡。

歐陽平一看,見到這漢子左右兩手拿著一個大如面盆的圓環,左手是金黃色的,右手則是雪白的,兩隻圓環上各有一個突出的尖銳針形鋒刃,好似用來點穴或刺削之用。

他一看這奇形的圓環,驚叫道:“金玉雙環!你是金玉雙環袁大俠?”

這矮小漢子道:“我就是袁信。”他說著,突見躺在地上的公孫慧琴動了一下,他連忙蹲了下來,一看公孫慧琴面色蒼白,胸前一大片血汙,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呼吸急促得很。

一劍震天南張克英躍了過來,他低頭一看,急忙自囊中掏出一個瓶子,倒出兩顆粉紅色的丸藥,放在公孫慧琴的嘴裡,他回頭對一個與他同來的年老鏢師說道:“林師傅,請你把小姐抱起來。”

他站了起來怒道:“是誰把她打傷的?還有公孫飛鴻呢?”

單手擎天歐陽平道:“是我打的,怎麼樣?”

金玉雙環一敲手中雙環喝道:“要你的命!”喝聲裡,他滑步向前,雙環一招“三陽開泰”,挾著風聲分打歐陽平“玄機”“將台”“當門”“小腹”“氣海”“血倉”等要穴。

歐陽平見來勢快捷有若電掣,他心中悚然一驚,內力提起,右腿後撤一步,單掌一立,吞吐之間,一股狂飆發出,將來勢遏住,左掌飛快探出直切對方握環右手脈門。

袁信冷哼一聲,右環一橫,環上鋒刃刺向來掌掌心,右邊金澴一沉一升之際,直點對方臂彎“曲池穴”,一招兩式,連消帶打,快逾急電奔雷。

歐陽平悶喝聲裡右肘一縮,一個轉身避開來招,方待變招攻敵時,卻想不到金玉雙環的這招卻是虛招,此時只見他雙環一圈一帶,前後連環發出六環,攻向歐陽平。

歐陽平雙掌連揮,“五行掌”中絕招使出,但卻仍然抵擋不住對方那有如狂風暴雨似的攻勢,一個身子急忙退讓出一丈之外。

這時袁信雙環使出成名的“缺金崩玉七十二環”中“兩道離分”之勢,只見他金環斜套之際,已將歐陽平右掌套住,他右手玉環跟擊而進,已將對方“肩井”要穴點住,歐陽平頓時渾身軟棉,栽倒地上,袁信冷哼一聲,右環舉起正待劈下

正當此時,傳來一聲噑叫,他側首一看,見到自己二哥一劍震天南手握長劍,神威凜凜的屹立在場中,那武當老道左手掩著脅下,神情痛苦的望著,血自他右脅的道袍浸了出來,正在一滴滴的往下落………

原來剛才金玉雙環和歐陽平動上手之際,那一劍震天南張克英眼見自己侄女傷得如此之重,而侄兒又沒有看見,所以他叫一個老鏢師把公孫慧琴抱起,喂上自己師門的“百草丹”

以延續中氣之不斷,出堡後再想法解救。

他揚目一看,正好見到兩個堡丁模樣的樣子,扛著一個人走進屋去,那人樣子像極了公孫飛鴻,故而他大喝道:“且慢!你們跟我止步”喝聲中,他雙足一頓,飛躍而去。

他身子一落,見到那正是自己的侄兒,此刻好象穴道被點,故而絲毫沒有動彈,他心裡一急,連忙又躍起追了過去。

但他身子剛要落下之時,突地一大股風聲響自腳底,他低頭一見,看到是一個老道,手拿一把拂塵,揮舞卷掃自己腳底,那一大蓬馬尾,此時根根聳立,好似一面針網似的,刺向自己腳上。

他悶哼一聲,雙腳一拳,兩手朝後一分,登時整個身子,在空中翻轉過來,變成頭下腳上倒瀉而降,快逾落石流星

只聽大喝一聲,白光電閃裡,兩道人影分了開去,張克英手持長劍,雙目含威的靜立著,而離他五尺之外玄明老道,手持一根斷尾的拂塵,滿瞼驚愕的站著,敢情他剛才手中拂塵,被張克英那內力貫注的長劍,削得根根皆斷,這叫他怎不羞慚驚愕呢?

一劍震天南張克英,也不管面前這老道怎樣,他腳下一移,直躍過去,要進到屋裡去把侄兒救出,但他身形一動,玄明老道已經攔住他的去路。

玄明道:“施主欲待何為?”

張克英道:“老道!我那侄兒可是你傷的?”

玄明點頭道:“公孫飛鴻系本派弟子,他因不敬尊長,已為貧道擒獲,欲送往武當,聽憑掌門發落”

張克英道:“哼!你就要憑這點來阻止他報仇嗎?”

他說到這裡,見到那些自己帶來的鏢師,此刻已經動上手了,與堡裡那些人打得火熱,他一看,喝道:“讓開!”他長劍一領,腳下出力,便待奔過去。

玄明道人見到張克英竟要硬闖,於是他反手一撤,只聽“嗆”地一聲,長劍已經在手,他長劍一揮道:“施主你真要硬闖?”

張克英道:“老道,告訴你,你不要攔我,否則你沒有好受的。”

玄明道人冷哼一聲道:“我武當劍術領袖武林,你點蒼遠處邊陲,未見過中原世面,井底之蛙,焉能口出大言?”他剛才拂塵被削,故而心中羞憤之下,口不擇言。

張克英一聽,仰天一個哈哈道:“想不到武當也會出你這麼個狂妄之輩,真替武當丟臉,呸!雜毛,你休逞口舌之利,且吃我一劍”

他長劍虛虛一引,兜了一個大圈,一招“寒梅吐蕊”,劍尖顫出一朵大銀花,直刺對方右脅,凌厲快捷,詭異絕倫。

玄明道人見來勢竟然如此奇妙,他心裡暗驚,上身一側,右手長劍“攔江截舟”連消帶打的,斜抹對方右肩。

一劍震天南冷哼一聲,手腕一沉,長劍劃出半個圓弧,登時劍上震起一蓬旋風激流,銀光閃閃,罩向對方出招右手。

玄明道人劍招方出,想不到對方變招如此之快!急忙裡,他左足橫跨一步,坐馬沉身,手中長劍飛快地一收,運足功勁,迎上前去。

只聽“噗噗”兩聲響裡,雙方長劍跳動了兩下,便粘在一起………

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移動半分,就像那劍上有千鈞重似的,手都在微徽的顫抖著,劍上的光華流轉不定,閃爍隱現………

驀地

張克英悶哼一聲,雙眼神光倏射,劍上力道一加,頓時把對方長劍壓下三分。

玄明道人吃力的退了兩步,只見地面上登時留下了寸許深的腳印,而且他立足之處,此刻正在慢慢的深陷下去………

停了一會兒………

他咬緊了牙關,一提內力,劍刃一顫,移上了三分,腳下“蹬蹬”跨前兩步,又將劍勢保持平衡,兩技長劍依然粘在一起………

又過了一會兒………

“絲絲”之聲響起,登時兩枝長劍變成通紅,似是放在火爐裡煅燒過一般,盡是冒著青煙。

敢情兩人拚上內力,劍鋒磨擦過久,而被兩人體內真氣將劍刃都燒成灼熱,是以看來通紅的。

玄明道人此時心裡驚付道:“我數十年來修為的內力,竟不能勝過他,看來他不過卅多歲的樣子,怎的內功造詣也是如此之深?”

“點蒼未進中原近百年來,竟然出了如此一個好手,看來點蒼的絕技,已經尋獲了………”他心裡這樣推測著,但他並不知道對方仍然是讓著他呢!

此時一劍震天南張克英也是心裡暗道:“跟這老道拖了這麼久,師侄女也不知道如何了,看來我該使出………”

他心裡默然決定了該如何辦,此刻只見他低喝一聲,右手一抖,長劍奇異地粘著對方劍刃,晃了一個大圈。

突地,他將雙腳從地下拔起,退後了兩步,右臂一穿一削,腳上順勢又踏前三步………

只見光華一道,電閃而下,劍風“嗤嗤”直響,繼之玄明道人慘叫一聲,他右脅道袍已被對方劍刃劃破,鋒利的劍尖在他右腹留下一條深長的劍痕,血,正在洶湧而出。

他痛苦地思忖著自己這次的慘敗,但他仍然莫名其妙,不知為何剛才自己發出的內力,會無端端的好似掉進在深淵裡一樣,絲毫沒有反應。

而且對方那招劍法,竟好似來自天外,令人產生一種毫無破綻可尋的感覺,以致跟本無法破解,故而硬生生的看著對方長劍在自己脅下削來,方始曉得閃躲,但這已經晚了,終於自己身負劍傷。

且不說他在驚詫地痛苦著,現在卻說一劍震天南張克英,他雖則使出這招劍法取勝,但因劍勢兇猛,故而他內力消耗甚鉅,他此刻靜自調息時忖道:“我若非因這招‘后羿彎弓’異常霸道,使出之後,非至見血而不休,以致於中途見到老道那等驚怕之容,想到了掌門平日叮囑之話,而使出內力,硬硬將劍勢撤回數分,這老道如今焉有命在?而我也不至於內力消耗過鉅………”

正當他想到這個念頭時,突地數聲慘叫響起,他回頭一看,見到自己帶來的鏢師,此刻被堡裡的人夾擊,殺傷數人倒在地上哀號,而那少林和尚,竟雙袖翻飛猛下毒手,把他們打得連連後退。

他看得兩限發紅,也不管自己內力未恢復,長嘯一聲,舞起手中劍,化戍一道經天長虹,飛躍而去,一道銀虹起落之處,堡中之人便是身首異處,聲勢煞是嚇人。

悟禪一見大怒,他呼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呼聲中,他一抄袍下,綽出一根“佛門方便鏟”來,一招“魔消道長”,斜砸而出,一溜烏光,挾著悠悠風聲,直奔一劍震天南張克英肩上打去。

張克英見來勢洶洶,他左肩一沉,橫步移身,“刷”的一劍,一朵銀霞刺至對方“承滿”.“梁門”“關門”“太乙”“章門”五穴,快捷無比。

悟禪鏟招方一遞空,便見來劍已奔至自己右脅,冷鋒襲體,令他不寒而慄。

他心中徽驚之際,忙的縮胸吸腹,一挫右臂,方便鏟一帶,往來劍砸去,連消帶打的順勢招呼上對方手上“陽溪穴”。張克英冷哼一聲,走偏鋒,“刷刷”劍光倏射裡,點蒼“起鳳劍法”中,連環三絕招已被使出,頓時將個悟禪和尚逼出丈外。

他這是把握先機,一連施出“起鳳劍法”裡“鳳翔九天”“飛鳳迎春”“鸞鳳和鳴”等絕招,招招詭異,式式狠毒,直把個悟禪殺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只見到一道經天銀虹緊緊圍住一團微弱的烏光,時而飛起,時而低迴,矯捷有若九天飛鳳………

僅三十招一過,張克英便覺氣急起來,頭上也微現汗珠,他心中大驚忖道:“我真該死,剛才既然跟武當老道比過內力,現在還要跟這禿驢鬥這麼久,素來少林的內功,是以持久見長,我如何偏要以己之短,來擊彼之長呢?而且慧琴侄女身受內傷,丹藥只能阻止她傷勢不致惡化,須要早尋靈藥,我非出奇招不可………”

這些念頭,有如電光石火似的,在他腦際一閃而過,頓時只見他勢子一停,長吸一口清涼空氣,手中長劍一舉,橫在眉際………

悟禪因為一時鬆懈,先機立失,直被對方劍光,逼得連連後退,只得左架右擋,上格下攔,毫無還手之機,故此心中蹩扭得很,怒火漸漸熾起。

此時見到對方攻勢一頓,他登時大吼一聲,手中方便鏟一領一招“海天無蹤”,蕩起一道烏光,逕奔對方小腹打去。

他這招“海天無蹤”可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中“達摩十三劍”裡的精華絕招,每招有三個變勢,使出之後,無堅不摧,威力的是無儔。

他的方便鏟長有三尺四寸,此時使出劍招,絲毫未見遜色,那鏟上所帶的急嘯聲,在黑夜裡聽來,更是驚人。

他手裡方便鏟擊出之後,突見對方雙眼張開間,一股狠辣的神光射出,僅只將橫在眉際的長劍,斜斜移出數尺,劍尖微微抖動………

他突地心裡一動,招式未加遞滿,便猛地一帶,手中方便鏟上移一尺,打到對方當胸“當門穴”上。

方便鏟挾著嘯聲,奔到對方胸前三寸之處,他一見張克英竟然不加防備,心中大喜,手上力量一加,向前一送

突地此時張克英長劍揮出一道圓弧,頓時一大股氣旋,自劍上湧出,已將他那擊出的方便鏟封向外門。

張克英手腕一挫,劍尖已經向他喉部“天突穴”刺到,快若閃電。

悟禪頓時覺得不妙,眼見一溜銀光,直奔自己喉部,已來不及閃躲。他一咬牙,上身硬生生的向右一煩,真氣運轉間,方便鏟一橫,“敵我俱亡”的拚命招勢遞出,砸到對方左腰

“呀!”“呀!”兩聲慘叫裡,兩道人影跌了開去。

悟禪方便鏟已經掉落地上,他右手摸著左邊肩頭,左手低垂著,根本沒有一絲勁,血,自肩上流下。敢情他的“肩井穴”被張克英長劍刺穿時,還順著一挑之勢,將他琵琶骨整個挑斷,使他左手頓時失卻作用,今後再也不能運勁了………

張克英此時左手撫著胯上,直是在喘氣,他左邊股肉被削去一大塊,血肉一片模糊,痛得他頭上冷汗直冒,但他仍然手綽長劍,站立著。

他們兩人互相怒視著,誰也沒動半步,只是彼此盯緊對方………

正當此時

一聲難聽的吼叫聲傳來,一道黑影飛起二丈,“叭噠”一聲摔在張克英旁邊。他悚然一驚,側目一看,見到一個人摔在地上,那正是他的結拜盟弟金玉雙環袁信。

他一見,心中大驚,也不管自己左腿傷處,痛得站都站不住,仍自一拐一瘸的奔了過去,伏身探看。

袁信此刻嘴角滲出絲絲血水,面上蒼白的靜躺在地上,他痛苦的呻吟著,腹部在急驟地顫動著,兩眼木然的凝視著夜空,眉頭緊緊的皺合在一起,顯然他是受到很重的內傷了………

原來剛才他以金玉雙環的師門絕招,將單手擘天歐陽平點上穴道,正要舉起金環將歐陽平打死,為公孫慧琴報仇。

驀地裡,他背後“嘿”地一聲冷笑,一縷尖銳的風聲奔向他腦陵“風府穴”上,直欲置他於死地。

他悚然一驚,再也顧不得傷人了,上身前傾,雙足一點,向前穿出五尺之外,腳跟方一著地,便身形一撤,整個身子像風車似的向後一轉,金玉雙環一擊,發出一聲脆響,朝那追擊而來的人橫掃而去。

那知這在他背後出招的人此時僅低哼一聲,手掌揮處,自能環影空隙裡,抓到他手上“腕脈穴”。

他大驚失色,忙的身子一挫,師門一招“指天劃地”使將出來,金環一切,往來掌掌心砸去,玉環轉一半弧,打到對方腹部“血倉穴”上,快速凌厲,狠辣無比。

對方果然被這威力浩大的一招,逼退出三尺之外,而他卻只一收雙環交叉護住胸前,看看是何人有此絕技,如此神妙。

他視線一揚,見到這自背後偷襲的是個滿頭銀髮的老人。五短身材,身穿著灰色的大褂,左腿已經失去,餘著一根銅棒露出在褲腳之外。

瞼上一片焦黃,毫無血色,整個臉部的五官,都擠在一堆,加上額頭重疊的皺紋,看來甚是醜惡。

他方在打量這老人時,那老人也是詳細的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手中金玉環上的突出尖刺,眉頭一聳問道:“北海痴叟是你的誰?”

金玉雙環一聽,心裡大驚,答道:“那是家師祖”

瘸腿老者道:“那麼你就是卡賢堂的徒弟了?”

袁信恭敬地道:“是的,敢問前輩大號?”

老者裂開嘴道:“老朽崆峒殘梧子”他頓了頓道:“今日你來金龍堡裡幹什麼?”

袁信道:“後輩系因拜兄為本堡堡主所殺,偕侄女來此報仇”

殘梧子喝道:“咄!有何冤仇好報,你可知前堡主是我師侄孫?”

袁信面色一變道:“敢問前輩可識得在下師祖?”

殘梧子搖頭道:“我崆峒焉識得北海那痴子………”語氣傲然之極。

金玉雙環憤聲道:“我北海一脈永鎮邊陲,你縱然為崆峒長老,怎可汙言辱罵我師祖?”

殘梧子怒道:“無知後輩,當年你師祖在北海之時,我去找他較量一番,但他只像一個烏龜………”

他話說到這裡,便被袁信喝住,金玉雙環怒喝道:“住口,在下敬你一個前輩,對你客氣,誰知你只是一個在人死後加重侮辱的無恥小人………”

殘梧子哇呀呀的吼叫道:“無知小子,你命長了!活得不耐煩是吧!”

金玉雙環怒極反笑道:“呸!你這老不死的,我金玉雙環可要領教你崆峒有什麼驚世絕藝………”

殘梧子道:“好!小子,你膽子大,現在我先讓你八招;在第十招上,我可要讓你嚐嚐苦頭………”他此時眼中兇光畢露,殺氣聚於眉間,竟欲重創金玉雙環。

袁信行俠西北將近二十年來,仗著師門一對金玉環,和蒼龍叟的金字招牌,根本未逢到敵手。

在十五年前,他到江北和公孫明,張克英相遇,因三人氣味相投,故而結拜為兄弟。

然而以後張克英回雲南去修習上乘劍術,而公孫明則到金陵去創設威遠鏢局,他自己則回北海,在西北一帶行俠,偶而也到中原來,伸手管幾件不平之事,順便列威遠鏢局去與公孫明盤桓一番。

三年前他師父蒼龍叟逝世,故而趕回北海奔喪,並代師傳授師弟們的武功,而至一呆就是三年,最近到中原來時恰好碰見鏢局以前鏢師,方才得知鏢局瓦解,拜兄被人暗殺而死,仇人乃金龍堡主諸葛明。

故而他偕同舊日鏢師,會合由點蒼趕來中原的張克英,與公孫慧琴姐弟兩一起到河南。

在洛寧縣城時,一劍震天南張克英有事離去,而公孫慧琴姐弟夜探金龍堡,他等張克英回來後,乃一同趕來堡裡。

想不到遇見這輩份高出他兩輩的殘梧子,卻又雙方發生衝突。

他聽到殘梧子口出大言,說僅僅只須出兩招,使可將他擊倒,於是他狂笑一聲道:“殘梧子你休口出大言,今天我金玉雙環可要讓你看清什麼是北海一脈的絕藝。”

話語一落,他一吸氣,手中金環向外一分,玉環斜斜擊去,環上兵刃順勢直指對方胸前“幽門”“玄機”“神封”三大要穴,凌厲毒辣。

殘梧子低垂雙手,右腳一點,左足一幌,身子滴溜溜的轉開去,已經避過對方玉環。

袁信見對方僅單足之人,行動竟然還是有如飄風似的,一躍便是老遠,他心裡微驚,越發提起精神來。

他低哼一聲,玉環就著擊出之勢,向左邊後帶,雙足一陣急轉,整個身子扭了過來,左手金環自右手下一穿,“雷火齊明”嘯聲裡,當胸擊到殘梧子左脅,右手玉環橫掃砸到對方背後,招式快若電閃,兇險無比。

殘梧子見來勢洶洶,他“嘿”了聲,真氣運轉全身,腳下一用勁,整個身子沖天而起,拔高三丈。

在空中他雙手一分,身子斜穿出二丈之外,落到地上。

此刻袁信雙環一出手,便見殘梧子自雙環空隙中騰空而起,他雙環一合,兩眼緊盯著殘捂子落處,他不等對方身子站定,即是盡出師門“缺金崩玉七十二環”中絕招。

雙環起處有若暴雨狂風,奔雷疾電,直襲殘梧子,把崆峒長老打得在場中團團亂轉,狼狽萬分。

殘梧子此時心裡暗驚這北海一脈的詭奇武功,威力竟如此之兇猛,往往在剛強的招式中,竟然會產生一種陰柔的力量,而致於使招式變得更加詭絕。

好不容易他躲開了對方的一連串攻擊,真把他蹩得心裡直髮火,恨意愈來愈熾。

他怒吼道:“八招完了,小子你小心吧!”

話音甫落,他雙掌一合一分,腳下滑出三步,欺身到袁信面前,走中宮,踏洪門,右手揮出時,一大片掌影,向金玉雙環面門揮去。

左手食指,由下而上,點到對方右脅下“華機穴”,小指微伸裡,逕指“章門穴”上,無聲無息裡,已經碰上對方衣裳上

金玉雙環八記絕招遞出,仍然不能克敵,心中微怔問,對方已經反攻而來。

他眼見殘梧子,竟如此蔑視自己,踏洪門,走中宮而進,心裡正在生氣,突地眼前一花,面門上冷風撲來,頓時有窒息之感。

無數的掌影,已經有若繽紛的落花似的,襲到面門,飄忽虛幻,竟然分不出其中之虛實。

他一眼望去,根本不見對方推掌所擊之方位,心中大驚,低嘿聲裡,腳下輕滑,已自退出三尺。

手中金玉雙環交擊一下,兜一半圓,直往對方來掌圈去,圈上尖刺卻已指到對方“曲池穴”上。

那知他雙環方一出手,使覺一縷風聲奔到自己右脅下,他悶哼一聲吸胸縮腹,整個胸腹後移三寸,雙手一撤,硬生生的將擊出的力道收回,一招“怒觸不周”雙環一分,玉環向下砸去,左手金環護住面門要害,擋住對方的掌勁連擊。

殘梧子自見袁信變招迅捷,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招可能落空了,待至對方玉環砸下時,他一拋雙手,收了回來。

身子一挫,提起一口真氣,運集本身數十年來精修之“玄龜氣功”。

只見他喉間一陣低吼,滿頭白髮根根豎起,整個身子緩緩的蹲了下去,面上變成一片灰白,雙手揮舞間,兩股淡淡的白氣,翻滾而出

袁信一見這情形,心知不妙,他急快雙足一蹬,整個身子躍起三丈,欲待避開對方這一記絕招。

那知他身子剛一離地,便覺一股寒冷的氣勁,將空氣佈滿,緊緊的把自己身子砸住,動彈不得。

殘梧子裂開嘴巴,大吼一聲,掌力彈出,把袁信一個身體,擊飛出兩丈之外,摔倒地上。

袁信全身被一股大力打中,此時肺腑之間,一陣翻動,喉頭一甜,血流出嘴外………

他睜開眼睛一直在看著夜空,那茫茫的夜空裡,看不到一顆星星,耳朵裡只聽到一陣寒風颳過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內臟已經悉數移位,腹中氣血亂滾,真氣已經竄入經脈之間,尾閭上一絲寒氣,逐漸向上冒………

他彷佛看到死神走近了,對他微笑著,他忖道:“我不能死,我要把北海一脈延續下來……”

於是,他吼道:“我不要死”但他的聲音卻太微弱了,根本沒人聽到。

蹲在他身邊的張克英含著熱淚道:“三弟,你張開嘴,讓我把丹藥放在你口裡!……”

他失神地側過頭去,但突地全身一陣痛,他叫道:“哎喲!”

張克英忙將兩顆百草丹放在他嘴裡,自己也吞了兩顆下去,他站了起來,右手一伸長劍,仰頭禱道:“掌門人,弟子遭逢殺身之禍,非要使出‘射日劍法’不足自保,請掌門人寬宥。”

他雙手一握劍柄,一拐一瘸地,朝若那正在調神運氣的殘梧子走去,他此刻只想替三弟報仇,再也沒想到那些同來的鏢師如何,以及公孫慧琴的生死了。

他走出數尺,長劍緩緩撤到頭上,劍尖朝前,微微斜上,兩眼注視著劍尖所指之處。

殘梧子將體內真氣轉了兩轉,見到他這般莊重的神情也是心裡暗暗留神,雙掌提起面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視著張克英,“玄龜氣功”已聚到掌心………

驀地

一縷高昂簫聲自堡外響起,這簫聲竟有若有形之物,震得每個人耳鼓隱隱發痛,他們心頭大震,因為從這聲音裡傳來一種巨大無匹,不可抗力的神威,令他們齊都感到自己渺小,而顫抖著

每個人都停下手來,動都不敢動一下,彷佛自己一動,就將被死神攫去,而自己會全身粉碎。

殘梧子此時心裡大驚,他忙地盤膝在地,雙眼微合,崆峒玄門心法使將出來,護住心神,凝聚丹元,把這種念頭從腦海中除去。

而一劍震天南張克英此時卻好像看到新希望似的,他喃喃道:“掌門人,你來了—”

他好似心力已疲,腳下一軟,便摔倒地上。

口口口

簫聲自遠處逐漸接近,從大聲逐漸變小。

簫聲一敘

一個人影自五丈高的空中飛躍過來,只見他雙足連蹬處,整個身子有若御風飛行似的,看來瀟灑之至………

風聲一停………

一個身穿灰色長衫,手持一根烏光油亮長簫的青年書生,安詳地站在場中。

眾人揚目一看。只見他玉面朱唇,劍眉星目,竟是俊美異常,只是雙目精光暴射,有一股冰冷的味道,直深入每個人心底,使他們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把視線急速收回………

張克英此時從地上爬了起來喊道:“掌門人,您也來了”他恭敬地作了一揖………

他此言一出,頓時每人都是一驚,心裡自問道:“這是點蒼派掌門?”

當他們正要否定這句話時,突地見到那年青書生,雙肩徽動,整個身子便飛出一丈,躍到張克英面前。

他劍眉一皺,問道:“是誰打傷你的?”

張克英道:“請掌門人先救弟子三弟,哦!還有侄女………”

灰衫書生也不作聲的,蹲了下來,看了看金玉雙環袁信,便伸手到懷裡掏出一個玉瓶,揑開袁信的嘴,倒了兩滴雪白的乳液在他口中,一伸手將他身上數處穴道閉住,以防止傷勢惡化。

然後問道:“你侄女呢?”

張克英一拐一瘸的走了過去,他只見自己帶來的六個鏢師大半死亡,僅有二個人運氣好,只受了點微傷。

他從那個年老的鏢師手裡接過公孫慧琴,走了過來道:“這是弟子侄女公孫慧琴”

那灰衫書生兩眼神光掃射了全場一週後,便收回視線,放在這個身受內傷,奄奄一息的少女臉上………

突地

他彷佛受到什麼震撼似的,身體微微的顫抖了一下,暗忖道:“天下真個有如此美麗的女孩?她是不是從天上仙嫡下凡的?”

敢情他看到的是一個娥眉瑤鼻,朱唇粉面,長髮披肩的少女,此刻她鼻翅輕輕的揚動,小嘴微微的張開,兩頰滿布著醉人的紅霞,嬌柔之極。

尤其是她那長長的睫毛,和那微顰的秀眉,使人看來,會從心底裡升起一股憐惜的感覺,彷佛覺得她是要自己保護的,要自己全心來愛護的………

他的視線凝聚在她臉上,想找出一個缺點來反駁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失望了,在她臉上竟找不到半點缺陷,於是他暗讚道:“她像一朵蓮花樣的純潔,像一束幽蘭似的高貴………

但她卻比蓮花,幽蘭還要美麗。”

“我幾乎以為她是廣寒仙子下得凡來………”於是他的心扉,在這剎那間被敲開了,容納了她的倩影………

張克英見他如此,詫異地叫道:“掌門人,你………”

灰衫青年方始一驚,自幻夢裡醒了過來。

他臉上紅了紅,將玉瓶對著她的嘴,輕輕的撥開她的牙關,倒下了三滴。他頓了頓,手一傾,又從裡面倒出三滴乳液來。

張克英一見,心裡暗喜,忖道:“這‘鍾靈石乳’吃下,她的傷勢再嚴重,也可以遏止住的,以後她練武時。對內力可大有幫助了…………”

灰衫青年將玉瓶放回懷中問道:“你傷勢要緊吧!”

張克英答道:“稟掌門人,還可以忍一忍。”

灰衫青年一頷首,看了看那些震攝住的堡中各人,他對著那剛調好氣的殘梧子道:“你不該在剛剛使完邪門氣功時,便聽到我的簫聲,幸而你功力湛深,所以現在就恢復了,你就是這兒堡主?”

殘梧子心裡暗驚點蒼未進中原百年以來,竟然出了這麼個年青的掌門,並且還能使用簫聲克敵,真個是不可思議了。

自己使出暗自修練的“玄龜氣功”後定力大減,竟會被簫聲侵入內腑,害得幾乎走火入魔,幸而七十餘年來修練的內力,使得自己轉危為安。

他此時聞言道:“我是崆峒殘梧子,你就是點蒼掌門?”

灰衫青年一點頭道:“我就是點蒼行山二十六代掌門謝宏志………”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想不到你是修練正宗玄門的內功,竟然去學習邪門的氣勁,怪不得你聽了我的簫聲,便會心神分散,而致幾乎走火入魔。”

殘梧子臉上紅了紅,他問道:“掌門人今日到此有何要事?”他心中對這點蒼掌門甚是顧忌,故而說話客氣得很。

謝宏志道:“在一切事情未完全清楚之際,我不願橫加插手,這些仇恨,以後自有他們去報,我現在只要把他們全數帶走。”

殘梧子尚未作答時,俊郎君上前道:“敝堡此次傷亡慘重,怎能就放過他們?”

謝宏志一袖長簫,冷峻地哼了聲道:“你就是堡主,你預備怎樣?”

俊郎君一挺胸說道:“把他們全部留下”

他這話一出,謝宏志仰天一陣哈哈大笑,他一板臉孔,沉聲道:“有我謝宏志在此,誰敢說這大話?嘿嘿!你留吧!”

他俊臉含煞,不怒而威,目光炯炯的瞪著諸葛輝雄,直把他嚇得心裡一顫,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半步。

殘梧子運氣全身,覺得自己已沒有不舒了,他哼了一聲,說道:“你雖是一派掌門,但在我殘梧子前,也丕該如此狂妄,我倒要看看你點蒼百年來有何絕藝?”

他話音裡雙手向前一拱,當胸推出一股狂飆,向前撞去。

謝宏志劍眉一揚,雙手一合,袖袍輕飄飄的揮了出去,神情瀟灑之極。

兩股氣勁在空中相撞,“波”地一聲輕響,謝宏志身子搖幌了一下,終於站定了身子。

而殘梧子卻因左腿已經失去,重心不穩,他身子搖幌了一下,倒退出半步

謝宏志冷哼一聲,不屑地撇了下嘴角,他說道:“承讓,承讓。”

殘梧子心裡有若刀割,他低吼一聲,長吸一口氣,臉上立刻慘白一片,滿頭銀髮豎起,雙手提至胸前,揮動之間,兩股淡淡的白色氣體,頓時翻滾而出,向著謝宏志立足處撞去—



謝宏志脫口叫了聲:“玄龜氣功!”

他左足退後半步,雙手劃出一個大圓,也推出一大蓬氣勁,向前擊去。

“嗤嗤”數響裡,空中淡白色氣體,好似滾湯潑雪,飛快地散了開去,以致於無形無影……

殘梧子面孔頓時轉青,他“蹬蹬蹬”的退後數步,一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滿頭白髮頓時垂了下來。

謝宏志此時也是退後了數步,方始站住身子,他雙眉一皺,閉了一下眼睛,右手一揮,示意張克英起步離去。

他彎腰托起躺在地上的袁信,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走到堡門時,他低喝道:“開門!”

兩個堡丁一接觸到他的眼光,一陣哆嗦,忙不迭地把堡門打開,吊橋放下。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跟來的兩個鏢師和張克英,灑開大步,昂然的走了出去………

殘梧子見他們身影離去,又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一屁股坐倒地上,趕忙盤膝用起功來。

諸葛輝雄當時嚇得呆住了,他眼見著這種神奇的功夫,竟把殘梧子都打得吐血,故而看著謝宏志一行人,威風八面的走出堡外,動都不敢一動。

到現在他方才一定神—急忙替歐陽平解開穴道,扶他進屋內休息,又吩咐堡丁掩埋屍體,及要進去看顧本門師叔和玄明道人的傷勢,直把他忙得團團亂轉。

但他又不敢去叫醒已睡熟了的顧鳳霞幫忙,眼看著這個晚上別睡了………

且說謝宏志走出堡外,到了那片松林裡,他便忍不住的一張嘴,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張克英忙將火摺子點燃,他一見大驚道:“掌門人,怎麼啦?”

謝宏志搖搖頭,將手中的袁信放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冰雪,就一盤膝,坐了下來。

張克英見到掌門人運用本門內功療傷,他在旁輕輕的吩咐僅餘的兩位鏢師坐下,把公孫慧琴交給老鏢師託著,自己拿出本門金創藥來,敷在左股上,靜靜的憩息著。

突地,他覺得腳下溼漉漉的,一摸竟然是冰雪已經融化成水了,他心裡一驚,揚目一看,見到謝宏志此刻頭頂白氣騰騰上冒,跌坐之處的一大塊,此刻已經變成乾地,敢情冰雪被謝宏志身上滲出的熱力融化了!

他忖道:“小師叔真個功力高絕,怪不得祖師說他是武林百年來的奇才,振興點蒼非他莫屬,而把掌門大位讓給他,連師父也都衷心的贊成………”

“自本門絕藝‘射日劍法’重獲之後,僅小師叔一人獲得最大成就,此次聞說落星天魔之徒出現中原,故而遵照歷代祖師的遺訓,來到中原,找他比劍,要洗雪百年前的一劍之辱,使點蒼威名重現於武林………”

他正想到這裡,謝宏志已張開眼睛說道:“邪門‘玄龜氣功’真個厲害,幸而本門‘烈陽功’是他這種寒冰氣勁的剋星,否則還不好救,不過那殘梧子讓我烈陽功撞了一下,也得好好的休息幾個月,才能完全恢復,這夠他受了。”

張克英道:“掌門人,弟子三弟和侄女無妨罷?”

謝宏志道:“現在看傷勢,是你三弟較重,但你侄女傷勢也不輕………”

他頓了頓說道:“我現在只能先替你三弟打通穴道,使他渾身真氣聚回丹田。而且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須要我一一將之搬回原處,你不要看他此刻情形還好,若非我‘鍾靈石乳’護住他心脈,他早就死了………”

稍停,又道:“你不須焦急,我現在先將他真氣逼回丹田,待至回到洛寧城裡時,再運功將內臟移回原處………”

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頭道:“不過,你的侄女也須人替他打通渾身經脈,而我在替你三弟打通穴道後,半月內不能再度施用內力替她打通,這怎麼辦呢?”

張克英黯然無聲,他想到自己盟兄昔日那爽朗的笑聲,豪邁的氣慨,到現如今仇還未報了,這次竟連自己的侄女也遭受到這樣的慘事,而自己卻無法可救,真是對不起盟兄在天之靈………

於是他低下頭,兩行淚珠,奪眶而出,回想到當年三人相遇在一間小客棧裡,因為剛好隔室而居,故而開始交談,以至於氣味相投,遂在當天夜裡一起撮土為香,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

之後,一連三天,他們都在一起,融洽地相處著,喝酒,擊劍,談論古今天下的豪傑,談論著各人的抱負,於是,他們的心更接近了………

直到分離後,即很少有機會一起相聚,匆匆十五年過去了,那些幼小的一輩,長大了,而他們也從青年邁入壯年,而那些壯年人,都有了白髮………

雖然光陰是這樣快的過去,但那三天的相處,卻永遠在他腦際留下一個深深的印象一直到死,他都不會忘了大哥當年端起酒杯,醉眼模糊的道:“酒逢知己,千杯難醉,賢弟,我們一起幹了這一千零一杯吧!”

說完,他們三人一起幹了,但是酒一下肚,三個人卻同時的醉倒了………

好久好久,他醒來後,發覺自己睡在椅子上,而大哥卻扒在桌上,那些菜湯濺得渾身都是,一個頭伸進大魚碗裡,嘴巴開著,正好含住一個魚頭………

待他發覺三弟不見時,找了好半天,才在床底下把袁信拖出來。

他清晰的記得那天三弟在床底下,緊緊的抱住了夜壺,不肯鬆手,害得他幾乎把肚子都笑痛了………

這些舊日的往事,一一在他腦裡映過,但現在大哥已死,二弟卻傷成這個樣子,他不禁唏噓再三,眼淚又掉了下來………

謝宏志見到他這樣傷心,他說道:“你也不須如此傷心,現在我拚著浪費一點‘鍾靈石乳’,每三天喂她吃一滴,保持她全身真氣之不散,等我半月後,就能動手了………”

張克英一聽,化悲為喜道:“謝謝掌門人,只不過這鐘靈石乳珍貴異常,一下子就用去這麼多………”

謝宏志打斷他的話,說道:“這個你不須顧忌,我自會曉得的………”

他看了看緊閉著眼睛的公孫慧琴,憐惜地搖了搖頭,他忖道:“為了你,我就是犧牲了一切都願意,何況這一點點石乳!………”

他這時心中憐愛之意逐漸萌起,都捨不得將視線移開,一直的投射在她那美麗的臉龐上,感情在急驟的變化著,幾乎令他不克自持。

要知他生長在雲貴一帶,苗荒之地,一向都是在山中苦練點蒼失傳的絕藝,十餘年來,未曾下過山,每門所見也都是些樹木,山巒,和一些師兄們。

但他的年紀雖小,輩份卻高,師兄年紀都是五六十開外,只有他年青,故而跟師兄們沒什麼好談的,練功之外,他經常一個人在山巔絕崖處吹簫。

對著白雲,傍著糜鹿,他從簫聲中,把自己的情感抒發出去,因此他的簫聲逐漸神比,以致於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召喚全山的鳥獸來………

伹他的心卻是孤單的,他深藏著自己的感情,面上一片冷漠,以全心來修練師門神功,準備和落星天魔的徒弟較量一番。

待至他聽到落星追魂在少林出現,故而他從點蒼趕來中原,預備找落星追魂一較。

但想不到卻在這兒見到了公系慧琴,這個美麗的少女,深深震撼住了他的心,打開了他的心扉………

突地,張克英叫道:“掌門人………”

他悚然一驚,收回心神道:“哦!我馬上動手,你現在將火摺子熄滅,我看得見這一切。”

他盤膝坐著,吸進一口氣,凝神靜氣,抱元守一,雙手互相摩擦一下,右掌緊貼袁信的“命門穴”,左手先點“氣海”,再點“血倉”,“神封”………

頃刻之間,他左手兩指如風揮動,已遍點袁信渾身三十六穴,他自己此時滿頭大汗,呼吸也較急促起來………

他頓了頓,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又將袁信翻轉過來,右手駢指,揮舞之間,又點完了二十一穴………

至此,他雙手一收,閉上眼簾,自己暗自調息起來,張克英把袁信接了過來,他一看,見到袁信鼻息均勻,安靜地睡去了,於是他靜靜地等待著掌門人調息。

一盞茶過去了,謝宏志眼睛一張道:“現在已近四更,我們走吧!”

他說著站了起來,打量了一下林中情景,他看見自己右側一大排的樹幹竟悉數折斷了,斷處平滑一片。

他詫異地伸手一摸,倏地他臉色大變,驚道:“天下還有那個能夠有此功力,看來他的掌力竟已至無極之地步,此人的玄關已通,怎會無端端的劈斷這些樹幹呢?”

張克英和另外兩個鏢師聞言,走了過來,他點上火摺子道:“就是這棵樹?”

謝宏志道:“你且摸摸這樹幹斷處,再放眼看著這林中折斷的樹幹有多少根?”

張克英摸了下,見到樹幹一片光滑,分明不是斧頭砍的,他再一看,見到這林中竟至少有二十株以上的樹幹被折斷了,他心中也不禁駭然。

他疑問道:“這可能是一下幾株,多揮幾掌不就可以折斷了?”

謝宏志搖搖頭道:“你看這一邊高低一樣,而另一邊也是一樣齊,所以我推測當初那人是隻發出兩掌而已………”

他頓了頓道:“你說你一掌能夠折斷幾株?像這樣平滑的”

張克英一摸這松樹有手臂這麼粗,他忖量了一下,說道:“如果不計較斷面平滑,我盡全力,一掌可以震斷五根左右”

謝宏志點點頭道:“你功力很是不錯,我想,在本門第二十七代中,你可說是佼佼者,不愧大師兄教誨這麼多年。”

他稱讚了一番,便又說道:“現在以我的功力,一掌可以折斷大約九株,至於斷面我倒不敢說一定有這麼平滑……”

“因此可見這人的功力,是何等湛深了,他若非‘任督’二脈已通。掌力絕不可能有如此威力,你可知今世江湖上,有誰能具此功力的?”

張克英想了下道:“宇內二聖,一定有此功力,還有據說百年前的老魔河套煞君已重現天蜈令,他若沒死,也有這等功力………”

“至於說到落星追魂,傳聞他在少林,曾以落星神功,破去羅漢陣,在華山時一招劍招,就將華山掌門右手長劍震斷,也許他有此功力………”

“哦!一向江湖上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據最近峨嵋山傳來的消息,說落星追魂本姓黎雲,現年大約二十一、二歲,非常英俊年因為那峨嵋女弟子劉雪紅,為了找尋他,而偷偷下山,又被峨嵋派抓回去,故而這事傳到江湖上………”

謝宏志詫異地“哦”了一聲,他問道:“他是一個年青人,還是這麼風流?真假出乎意料之外………”

他想了想道:“那麼,江湖上還有誰有此功力?”

張克英道:“最近半年內有個雲龍一現,曾經到金龍堡來大鬧一場,又在洛陽做下一場天下震驚的大事………”

“據傳聞,他的武技雜亂得很,時而華山,時而崑崙,時而出些神奇無比的招式,沒有一個人能摸清他的門派來源,他的功力,也許可能達到這個地步………”

說到這裡,謝宏志問道:“半年前雲龍一現曾來金龍堡,那這斷痕也不過半年,很可能是雲龍一現留的………”

是的,他猜得一點都不錯,這正是雲龍一現在半年前為了聽到俊郎君將同公孫慧琴訂親,心中悲憤之下,趕來金龍堡,想問清公孫慧琴倒底是否真意如此。

在這片松林前,他回想到兩年前,和公孫慧琴別離時的情景,一時心情激動時,所留下的痕跡。

且說張克英一聽,恍然道:“是了,一定是雲龍一現留下的,不可能是落星追魂了………”

謝宏志感到放心似的道:“不是落星追魂就好了………”

他此刻想到的,只是他日遇見落星追魂較量武功時,若落星追魂“任督”二脈已通,則自知將會落敗,否則有勝的希望。

他們從沒有想到,落星追魂就是雲龍一現,雲龍一現也就是落星追魂………然而,落星追魂現在在那裡呢?

讓我告訴你

他此刻正騎著白馬,踏上了往河南來的官道,飛也似的奔馳而來。

莫非他已曉得公孫慧琴受到嚴重的內傷?莫非他曉得他再不來,將要失去公孫慧琴,所以急忙地到河南來?

都不是,他只是因為要………

口口口口

凜冽的寒風颳過,樹枝在顫抖著,但卻抖不落樹上的積雪,那光禿禿的軀幹,苦苦掙扎著,在等待那春天的來臨。

雪層厚厚的,故而雖已過午後,而天色卻仍然暗暗的,未見絲毫開朗。

店家老早就把火爐生好,室內倒也暖烘烘的,不像外面那樣寒風刺骨。

故而旅客大都呆在店裡,不願出門,是以店內吵雜萬分,時而有歌妓在唱些曲子,那刺耳的歌聲,夾著鬨笑,飄了過來,傳進每一個房間………

此刻已近申牌時分,店夥拿著燈,走到每一個房間去,把燈點亮。

他掌著燈,穿過走廊,朝後院雅房走去,到了一間房間,他敲著門道:“相公,開門,送燈來了”

裡面一個聲音道:“門沒關,你進來好了。”

店小二推開虛掩著的門,走了進去,將燈放在桌,他回過身來對坐在床上的一個年青書生說道:“相公,您要什麼嗎?”

那年青書生道:“不要什麼,你出去罷,記住等下送飯來時,再來半壇酒”

店小二應聲出去,反手把門帶上。

他暗暗嘀咕道:“這個相公一連三天都坐在床上動也不動,每天都要酒,但都不動,弄得黑黑的又送出去倒掉,真不知他幹什麼的”

不提他暗自嘀咕著,且說此刻房中端坐床上的書生待店小二走後,他站了起來,把門閂好,又回到床上去,盤膝坐好。

他用手摸摸左腿,自言自語道:“唉!真想不到我李劍銘,竟因一時的疏忽,而致困在床上三天,這下若非是身上還帶著參王,那我的命都幾乎送掉了。”

“想不到銅甲鬼的軟銅甲裡,竟藏有這許多毒針,而且毒性那麼強,以我這樣的內功,也差點沒逼出體外去,真是厲害呀!”

他摸了摸穿在身上的軟銅甲,忖道:“河套煞君的這幾個徒弟,每人都有一副強韌無比的冑甲,而且一個比一個厲害,看來這個百年來絕跡江湖的河套煞君,武功更是高強無比。”

“當年落星天魔威震天下時,他的武功不知道是否比河套煞君厲害?”

“而我現在功力是否又比當年的落星天魔要強?我自從在熊耳山中吃了‘空青石乳’和‘朱菓’後,體內真力已至無極之地步。”

“而且當年我在熊耳山的那個亭榭中,曾學習到‘兩心神功’,這功夫能補助我功力之不足,住基本上來說,我大概可以跟河套煞君一拚。”

“只不過他們有獨門胄甲,我必須找到一柄寶劍,才能夠佔得優勢,不致像前些日子樣的吃虧。”

“但是,寶劍要到那裡去找呢?”

他頓了頓,又繼續想下去,他忖道:“當日我在那亭榭中看到一個大鼎,當時我因為身上‘五陰絕脈’尚未好,故而不敢揚開鼎蓋,現在想來,真個是太遺憾了,也許那鼎裡有些什麼利器呢?”

想到這裡,他突地靈機一現,自言自語道:“我等傷勢好後,不妨去一趟,看看機緣是否能夠像以前那樣巧,讓我得到些什麼利器。”

“反正我對於那裡的地形,記得很清楚,而且那松林裡的陣式,我也很清楚,且不妨去試試看。”

“雖然竹杖神丐對我說那裡面可能有許多的特殊陣式,但我這次一定要去,否則以後碰到河套煞君時,萬一落敗,那我的仇要待誰來報呢?”

想到這裡,他突地想到了竹杖神丐的仇尚未報,於是他忖道:“那天在土地廟裡,竹杖神丐要我替他報仇,但我行走江湖,將近一年來,卻未曾遇見過任何有關白骨邪魔的事,打聽也是無人曉得。”

“莫非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不成,但他並不曉得我在苦苦的追尋他呀!”

“這次到熊耳山之後,我將要整裝到西北去一趟,找找白骨邪魔的下落,換一個地方去,也許可以忘記她,以及一切女人帶給我的煩惱”

敢情他到現在還忘不了公孫慧琴給他的刺激,以及另外兩個女人帶給他的煩惱。

在此刻,他又想到了若非是顧鳳霞,他就不會碰上河套煞君之子花花太歲,現在也就不會惹出這麼多的麻煩來,而致中上毒藥暗器,險些喪命。

其實他倒不是怕惹上一個強敵,而是一種本性上的矛盾,使他想逃避這一切。

人的本性,總是矛盾的,當他想做某一件事,但事實上他所做出來的,未必是他所想的那樣。

這因為想像的本身,不受任何的限制,而所做出來的事,則必須要受環境的影響了,故而每每思想是跟行為矛盾的,這也就是為什麼許多人,在做完一件事後,往往會後悔的原因了。

李劍銘是衷心的愛著公孫慧琴的,但是因為受到環境的影響,而致於把這份愛,轉變為恨。

他一方面要想忘掉她,而另一方面則更苦苦的想念她,不能絲毫忘懷。

所以他遇到顧鳳霞和劉雪紅,也都不願再把愛情投擲出去,但是她們美麗的容貌,也未嘗不在他的心裡留下一個很深的印象,以致於他為了她們,容忍了許多事,心裡也就更加矛盾了。

在這種矛盾的思想下,他只得想跑得遠遠的,去逃避現實………

且說他念頭一定,便盤膝坐好,用起功來,登時已進入到入我俱忘的境界裡,體內一股真火,逼到左腿上,化煉那最後殘餘著的一絲毒氣………

翌日。

李劍銘很早便起身了,他把那半截參王,仍然放在玉盒之內,揣在懷裡。

現在他可不像初出江湖時那樣毫無閱歷了,他把那些金子,都換上了北京第一大錢莊貿豐老錢莊的銀票,放在懷裡,故而根本沒有什麼行囊。

他付好帳後,便在店夥們大聲呼謝之中,躍上白馬,向著河南的官道行去。

此時已近隆冬,郊外一片銀白,路上的行人,也因為寒風過於凜冽之故,所以雖然每人都身穿著厚厚的皮袍子,圍著羊毛的圍巾,但還是縮著頸子,把手攏在袍袖裡,邁著緩慢的步子行走。

他們見到李劍銘僅是穿著薄薄的一件儒衫,便縱馬飛快的奔馳著,心裡都是大為吃驚。

於是路旁一個老者,望著他逝去的背影,嘆道:“唉!這小夥子真結實呀!在這麼冷的天,只穿著一件單薄長衫,便出來了,而我卻穿了五件皮袍子,也還覺得冷,真是老了!………”

他這話剛說完,另一個與他同行的老者不服道:“這有什麼稀奇,想當年我………”

“當年你又怎麼啦!也敢穿一件單衫不成?”

“豈只這樣?以前我年青的時候,在這麼冷的天氣,還敢光了個身子呢”語氣驕傲之至。

“走到路上來?”

“在家裡洗澡”

“去你的,洗澡還有穿衣服的。”

“我就是說光了個身子嘛”

且不說他們在提著當年之“勇”,再說李劍銘騎著白馬飛也似的奔馳而去。

他在馬上輕輕摸了摸身上銅甲,忖道:“這銅甲上的刺裡,竟藏有這麼多的毒液,若非我用老酒浸了幾天,真個不敢穿在身上。

當年河套煞君在造這件冑甲時,真個是狠毒之至,他以為人若用掌打在刺上,則毒液會傳到對方手上,立刻敵人就會死去。

只不過這銅甲鬼頭腦太笨了,想不到應該把這銅甲穿在外衣的裡面,那麼無人知道這裡的機關,上當的就很多了。”

其實那銅甲鬼倒是因為威名顯著武林,無人敢攖其鋒,故而把銅甲穿在身外,作為金字招牌,想不到卻因為如此,以致於被李劍銘誘其脫下銅甲,而慘遭斃命,這點,如果銅甲鬼地下有靈,也會頓足嘆息,懊悔自己的不該

了。………………………………………………………

許多天的日子過去了。

在雪花紛飛下。

在馬蹄奔馳裡。

這天黃昏,李劍銘一人一騎來到了河南的內鄉縣。

他控著韁繩,緩緩的前進著。

他從一早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

連日來凜冽的寒風,和飄飛的白雪,都阻止不了他的行程,阻止不了他決定的一件事。

但是他到了內鄉,卻使得他的行程受阻了,他暫時放棄了自己的決定

且說他進了內鄉城裡,找到了一間聚財客棧,將白馬安頓後,天色也將晚了。

他在房裡用完飯後,便坐在椅子上休息一會,想早些上床憩息,明天可以好好的趕上一程。

突地

隔壁房裡一陣喝叱之聲,夾著一聲痛苦的悶哼傳來。

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氣匆匆地說道:“孽障,告訴你,有我在你就不要想跑,這下送你到山上後,掌門師兄不依門規處置你,我也不會相信的。”

他聲音一完,另一個哀求的聲音道:“師叔,我並不是不敬師長,只是父仇非報不行,而你又阻止我,叫我怎能聽你的話呢?”

那被喚作師叔的說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師叔?你的那幾個叔叔功夫不是很強嗎?而且還有云龍一現做你的後台,你不是可以脫離武當派了嗎?你膽子好大………”

李劍銘原以為是某一派的背叛弟子,被其師叔抓回,欲送回派裡,受門規處置,故未加註意。

他只是奇怪這個年青一點的聲音好熟,記不起在什麼時候聽見過的。

正當他在想不出之際,突地聽到了自己的綽號被提到,他心裡悚然一驚,連忙屏聲靜氣的聽著繼續下去的話。

那年青一點的說道:“我根本不認得什麼雲龍一現,你們偏要說我姐姐曉得他的下落,那我有什麼辦法………”

被喚作師叔的這人,好似甚為不信,冷哼一聲說道:“你姐姐最不是個東西了,他裝為婢女,混進堡裡去,又假裝答應嫁給俊郎君,卻趁著雲龍一現大鬧堡裡時,偷跑了……”

這句話一傳人李劍銘耳裡,他驀地呆住了,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喃喃道:“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

他的臉上一片茫然,兩手在徽微顫抖著………

到這時他才想起,那天在永興與公孫慧琴一起的年青人,也就是隔壁這人,他至此方曉得為何這聲音如此之熟了………

他強抑制住自己一顆激動的心,但他卻依然忍不住的從椅子上站下地來。

他走到了牆壁邊,把耳朵湊到牆邊,彷佛這樣,聲音便會弄清楚,更真實似的………

且說那隔壁的年青人,此刻好似甚為憤怒,他抗聲道:“我姐姐為了查清仇人的真相,所以才混進金龍堡裡的,誰敢說她不好,誰就是沒有人性的混蛋………”

在牆這邊的李劍銘,臉上一紅,他忖道:“以前我怎麼這樣蠢,竟誤會了她,還說她是水性楊花,唉!我真混蛋,罵得好!”

此時隔壁的那個老者,似是被激怒了,他怒哼了聲,說道:“你找死了,敢罵我混蛋,我倒要先給你吃點苦頭”

李劍銘此時心中的死結已經解開,他聽到隔壁老者竟要用手段來整治公孫慧琴的弟弟。

登時哼了一聲,迫不及待的,雙手往牆上一摸,體內無儔的真力,洶湧而出,將這面薄薄的磚牆擊出一個大洞,磚頭都蝕成粉碎,化為紅灰,落在地上。

且說隔壁的玄明道人,此刻因為被公孫飛鴻辱罵,他怒哼一聲,揚起右手,便待施展分筋錯骨來磨折公孫飛鴻。

突地,他看到公孫飛鴻眼中一片驚恐之色,緊盯著自己背後的牆壁上………

而此時背後也傳來一陣沙沙的灰沙落地之聲,他詫異地一回身………

這一下,把他自己都嚇得楞住了,他囁囁道:“你是人,還是鬼?”

真是可笑,像他這等武林高手,武當的道士,竟然怕起鬼來,若是傳了出去,再也沒人要請道士,到家裡來超度鬼魂了,而天下的道士,也都要勒緊褲帶,大罵玄明道人了,你說是嗎?

且說那自洞裡走過來的李劍銘,此刻見到公孫飛鴻被反縛著雙手,靠在床上,於是他忖道:“這果然是那天持著寶劍要殺我的年青人,也就是她的弟弟”

他看到面前這個老道土嚇成一副怪樣,他心裡微微笑了一笑,但卻冷哼一聲,說道:

“我是人,我是落星追魂”

他這話一出,玄明老道嚇得雙眼瞪得大大的,他一驚退了兩步,張口結舌道:“你………

你是落………星………追………魂………”

而那被縛雙手的公孫飛鴻此時都嚇得臉色變白了,他腦中紛亂地忖道:“這人是現今名震天下,殺人不眨眼的落星追魂?上個月我在永興還拿者長劍要殺他,那次他放過我,現在該不是來要我的命吧?”

李劍銘聽玄明說完後,他冷冷道:“不錯,就是我”

玄明此時驚覺自己失態,他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那顫抖的心神;他說道:“施主名揚四海,貧道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他頓了頓,看見李劍銘臉色不善,心中暗自戒備,繼續說道:“請問大俠有何事見教?”

李劍銘理都不理他,逕自對公孫飛鴻道:“公孫慧琴可是你姐姐?”

公孫飛鴻道:“是”

李劍銘急問道:“她現在在那裡?”

公孫飛鴻道:“我也不知道”

李劍銘追問道:“什麼!”

公孫飛鴻道:“十天前我和姐姐一起到金龍堡裡,要報父仇,那天我被師叔點住穴道,昏了過去,根本不曉得姐姐後來怎樣了,我問師叔,他也不告訴我”

李劍銘一聽,腳下有若鬼魅似的,滑近玄明道人面前,他一伸手便向玄明臂上扣去,想探清公孫慧琴下落。

玄明只見眼前一花,落星追魂已經到了自己面前,竟不知道對方是怎樣過來的。

他心裡一驚之際,見到對方伸手扣到自己臂上,急忙間,一撤右腿,雙拳橫擊過去,武當長拳中的“橫掃千軍”之式擊出,拳風虎虎,飆然有聲。

李劍銘見玄明出招,他微哂一聲,右手原式不動,僅上移兩寸,五指張處,指向對方“大陵”“內關”“間使”“曲池”等臂上要穴,招式快捷之至。

那知玄明雙拳一出,不等招式用老,卻一收右手,拔出背上長劍,腳下退出三步之間,一招“天外來鴻”斜劈來臂。

李劍銘輕咦了一聲,他忖道:“這老道倒也有些一鬼名堂!”他見來劍如風,竟是頗具威力,所以暗讚了一聲。

此時,只見他腳下一移“天星步法”,整個身子已閃到玄明右側。

只見他左手微幌裡,右手毫無聲息的扣到對方“肩井穴”。

玄明劍招一出,已失敵蹤,他心裡大驚,長劍收回,揮起一道光芒,護住全身。

但突地,一排繽紛的掌形,穿過劍幕探到眼前,他不及招架,長劍疾地一切,斜向來掌削去。

他長劍一出,右肩“肩井穴”上已被對方扣住,頓時渾身一麻,軟弱無力,一枝劍再也握不住,“當”的一聲掉落地上。

他只覺對方五指扣住肩頭,有如鋼抓似的,直痛得他頭冒冷汗。

李劍銘道:“你可知道公孫慧琴下落?從實說來。”

玄明怨毒地看了他一眼,閉上了眼睛,咬著牙不說。

李劍銘冷聲道:“你不怕我的絕脈手法?”

玄明一聽,打了個寒顫,他說道:“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你磨折我,我要罵你了。”

李劍銘道:“我不殺你,你只要告訴公孫慧琴現在怎樣了。”

玄明想了想後,說道:“她被飛鳳堡主歐陽施主以掌力擊傷,據歐陽堡主說,她內臟已經移位”

李劍銘此時彷佛受到雷殛似的,他心裡一震手上一緊,急忙問道:“後來她到那裡去了?”

玄明皺上眉,痛苦地道:“施主你輕點好吧!”

李劍銘手上一鬆,追問道:“你快說”

玄明道:“當時有點蒼派的一劍震天南和北海的金玉雙環”

他說到這裡,公孫飛鴻驚呼道:“那是張叔叔和袁叔叔………”

玄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繼續道:“他們來了後,被崆峒長老殘梧子前輩打傷………”

李劍銘怒道:“我只問你公孫慧琴到那裡去了,別的不問,你嚕囌些什麼?”

玄明道:“後來點蒼掌門來了,將他們救走”

李劍銘追問道:“到那裡去了?”

玄明道:“我也不知道。”

李劍銘單手一拂,已將玄明老道的軟麻穴點住,他說道:“你在這裡三個時辰後,穴道自會解開,告訴你,我這是獨門點穴法,你不要想運氣解開”

他走到公孫飛鴻面前,歉然道:“哦!我剛才太激動了,都忘記替你解開束縛。”

說著,他左手一拂,已將公孫飛鴻背上縛著的繩索切斷。

公孫飛鴻看看寸斷的繩索,駭然付道:“這落星追魂的武功真個是空前所未見,僅僅三招就將師叔制住了,現在這牛筋織成的繩子,他一拂就斷,比刀割還快,但我掙都掙不開,真是……”他在慚愧著自己的武技,在落星追魂面前看來,真個是相距有若千里。

因為他現在這個念頭,遂促使他發奮修習絕藝,以後終於成為一代大俠,名揚天下。

且說他用手搓了搓手腕說道:“謝謝大俠相救”

李劍銘問道:“你姐姐沒有跟你說過我嗎?”

公孫飛鴻搖搖頭道:“家姐上次到武當去接我下山後,直到上次在永興見到你以前,都是高高興興的,但是自從在永興見到你以後,她終口都是皺了眉頭,甚至言語裡還隱隱透出出世的話………”

李劍銘痛苦地搖搖頭,他喃喃說道:“我對不起她,唉!我為什麼那樣傻呢!”

公孫飛鴻好似行點了解他和自己姐姐之間的關係似的,一時沉悶不作聲,他想了想道:

“上次我對不起你,我沒有弄清楚………”

李劍銘自沉迷中醒了過來道:“啊!什麼?哦!上次那事也是我不好,我沒有弄清楚,就發脾氣,害得你姐姐受苦…………”

公孫飛鴻道:“大俠,你………”

李劍銘道:“我叫李劍銘,你叫我名字好了。”

公孫飛鴻道:“你真是名震天下的落星追魂?”敢情他到現在還不相信這個俊美和藹、富有情感的年青人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微笑一下道:“我的確是被人稱做落星追魂,怎麼?你不相信?”

公孫飛鴻說道:“我在下山前在山上聽見同門說江湖上出了個落星追魂,心狠手辣,不分善惡的亂殺人。想不到你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道:“那些假冒為善的,還有那些真正的惡人,碰到我都是不能倖免,但我至今為止,並沒有見到善人也殺………”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道:“好了,不要再談了,你準備一下,我們即刻趕到洛寧,我想那點蒼掌門大概還不會走,我們去打聽一下,一定可以問出來的。”

公孫飛鴻道:“只不知道姐姐傷勢多重?要不要緊?”

李劍銘堅決地道;“只要她不死,我一定有辦法治好她,如果她死了,我將要把這三個堡全部毀去,把歐陽平粉身碎骨。”他殺氣騰於眉梢,彷佛將來真會如此似的。

公孫飛鴻見到李劍銘兩膽神光暴射,話聲寒冷之至,他不禁心裡一顫,忖道:“他威勢真個驚人,怪不得天下都震驚”

李劍銘道:“你快準備,我們馬上動身。”

他說完後,從牆壁的大洞裡走了過去,收拾行囊,立刻叫店夥備馬。

一會兒後

兩匹駿馬,馳出了內鄉縣城,在夜色倉茫下,踏上了往洛寧的官道………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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