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十二章 無人

    午後的陽光照在滿是新綠的城市廢墟上，四周安靜的連微弱的風聲都那麼明顯。

    無數坍塌的建築則仿佛粗糙的墳包，一個接一個，一片連一片。

    這是蔣白棉見過毀壞最重要的舊世界遺跡。

    當然，她還沒去過那些在舊世界毀滅時直接被大當量導彈覆蓋的城市，灰土上也沒幾個人願意到那種地方，這一方面是對應區域輻射污染異常嚴重，直至今天都還沒完全衰變，另一方面是損壞太過誇張，很難會有什麼收獲。

    立在吉普車旁的蔣白棉收回目光，對龍悅紅等人道：

    “這里沒什麼好挖掘的了，直接去第二食品公司。

    “路上不要大意，做好充足的準備，不要因為這里杳無人煙，連普通的野獸都沒幾只，就覺得不會遇到襲擊。

    “情報顯示，這片區域偶爾會有非常厲害的‘高等無心者’出現。”

    許多遺跡獵人懷疑，當初多股人類勢力針對鐵山市廢墟的一次次“掃蕩”里，“無心者”並沒有被完全清除，有部分撤到了附近深山里，他們之中的“高等無心者”進化到最近一二十年，有的可以和“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抗衡了。

    對此，蔣白棉相當懷疑，因為“無心者”缺少靈智，不太可能闖得過“起源之海”上的那一座座恐懼島嶼。

    而除了鐵山市廢墟等極少數地方，人類也從未遇到過能和“心靈走廊”層次覺醒者媲美的“高等無心者”。

    所以蔣白棉認為要麼是在鐵山市廢墟遇到“高等無心者”的那幾批遺跡獵人實力不夠強，見識不夠豐富，基於對方展現出來的特殊能力，盲目地把他們往“心靈走廊”層次上靠，要麼強大的不是“高等無心者”本身，而是類似地方的特殊，比如，這里的佛門聖地。

    聯想到商見曜在“522”房間心理陰影里遇到的那名“職業女性”劉璐，蔣白棉更傾向於後面那種可能。

    ——“職業女性”劉璐在混亂年代活躍於“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在商見曜用鋼鐵廠廢墟病歷引發出異變後，她顯露出了早就罹患“無心病”的本來面目，而她之前表現出來的能力，確實可以和“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對抗，甚至要更強，讓商見曜兩次都毫無反抗之力就昏迷了過去，被送回起點。

    等組員們都點頭表示記住了，蔣白棉又沈聲補了一句：

    “即使那種‘高等無心者’出現的概率很低，我們很難碰上，也得留心周圍的變化。

    “第八研究院說不定已經組織新的、更強的特派員隊伍過來‘滅口’了。”

    她的滅口指的不僅是殺死自己等人，還包括摧毀“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這個佛門聖地。

    比起傳聞中的特殊“高等無心者”，第八研究院顯然是更實際也更有可能遭遇的敵人，龍悅紅不敢怠慢，立刻提議現在就把裝備穿上。

    商見曜很是欣慰，側頭望向格納瓦道：

    “老格，你可以試試那台‘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

    “一個可以隨時融入環境，難以被提前察覺的智能人刺客，想想就厲害到像是作弊。”

    那我穿什麼……龍悅紅很想插嘴詢問一句，格納瓦卻“怦然心動”：

    “聽起來挺不錯的……”

    還好沒提議智能機器人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蔣白棉先是點頭讚同，接著開起了玩笑：

    “在我們小組，智能人也有穿戴裝備的權利。”

    格納瓦上下動了動金屬鑄就的脖子，對這個說法非常滿意。

    蔣白棉隨即對龍悅紅道：

    “你穿那台‘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

    這台裝備的右掌同樣有做特別處理，讓龍悅紅的機械手掌可以伸出來。

    蔣白棉原本打算的是自己使用這台仿生智能盔甲，依靠它的超強防禦力欺到敵人近處使用“空間幻覺”等能力，但後來她發現，這存在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可能迷路……

    相比較而言，有自動導航功能的軍用外骨骼裝置更適合她。

    蔣白棉現在頗為慶幸，離開“盤古生物”前，自己考慮到了不同的場景有不同的使用需求，龍悅紅不可能只局限於“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於是讓公司的人對“黑沼鐵蛇”盔甲也做了處理。

    之後，白晨穿戴上了“M—45”這台較新型的軍用外骨骼裝置，蔣白棉使用“AC—45”型，商見曜選了最老舊的那台“AC—42”——他主要在遠程施加控制，對近戰沒太大需求。

    “舊調小組”沒有吝嗇電能，準備就這樣全副武裝地去“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反正這里離“地下方舟”鐵山入口也就幾個小時的車程，真要到了警戒線，他們完全可以撤回去補充電量。

    “開唄。”副駕位置的蔣白棉看了眼楞楞坐在旁邊的商見曜。

    本來現在應該輪到龍悅紅開車，但基於商見曜“來”過這里，熟悉地形，所以蔣白棉讓途中只休息了一個半小時的他再次“披掛上陣”。

    商見曜一臉沈重地回應道：

    “起點不對。

    “闖心理陰影的時候，我一出現就在城市中間。”

    “我就知道……”蔣白棉用一種山人早有預料的口吻說道。

    她將戰術背包拿到身前，掏出了自己借助大量情報繪制出來的鐵山市地圖：

    “你先看看哪段熟悉，然後直接去那里。”

    商見曜旋即說道：

    “環境也不對，那個時候大部分建築還沒倒塌。”

    現在他缺乏足夠的參照。

    不等白晨主動提議“還是我來吧”，商見曜已露出了笑容：

    “這麼有挑戰性的事情，剛才那個家夥竟然推三阻四！”

    得，又內訌了……要不是有路癡這個代價，蔣白棉很想把這混蛋推下車去自己來。

    吉普慢吞吞啟動了，往著大致的方向開去。

    商見曜一邊開一邊抱怨：

    “這里的路太難走了，也不知道多久沒過人了。

    “真想幹涉下物質，直接把車擡起來，高於地面五厘米行駛，這樣還沒什麼摩擦力。

    “可惜啊，就是辦不到。”

    誠實那個？蔣白棉回頭望了一眼，看見龍悅紅坐在白晨和格納瓦之間，一陣好笑。

    之後，“舊調小組”用了近兩個小時在這座廢墟城市里找路，這是一項非常枯燥的工作，要不是有商見曜插科打諢，自己表演群口相聲，蔣白棉等人不會感覺還算輕松。

    終於，他們抵達了目的地，看到了那座頗為古舊卻依然屹立的七層建築。

    建築的表面，綠色開始蔓延，但尚未完全覆蓋，部分地方還露出枯黃的殘跡。

    一樓大廳入口，“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這塊招牌早已失蹤，不知被誰劈成柴火給燒了。

    要不是商見曜拍胸脯保證這里就是第二食品公司，龍悅紅多半會懷疑走錯了地方。

    他擡頭望了望外面，見石塊淩亂，雜草叢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好久沒人來過了。”

    聽到這句話，蔣白棉神情突然凝重。

    “別，別說！”商見曜一臉“恐懼”地企圖制止龍悅紅。

    龍悅紅正要回這家夥一句，蔣白棉已沈聲說道：

    “‘救世軍’那批人兩天前就出發了。”

    “這……”龍悅紅的心跳驟然加速。

    以紅石集到鐵山市廢墟的距離，“救世軍”那批人應該早就抵達，探索好幾遍第二食品公司了。

    為什麼這里還是人跡罕至的模樣？

    白晨試探著說道：

    “他們迷路了？

    “這里又沒有標識。”

    這是超大型城市廢墟，一兩天沒找到未去過的目的地很正常。

    “有可能。”蔣白棉點了點頭，邊推門下車邊說道，“總之注意一點。”

    她話音剛落，就看見商見曜把戰術背包甩到了身前，扯開了拉鏈。

    “你，要做什麼？”蔣白棉瞬間警惕。

    商見曜笑了起來：

    “把小玉佛拿出來。”

    “先別……”蔣白棉吸了口氣。

    她定了定神，補充了一句：

    “我們先做普通的搜索，之後再嘗試那本病歷和小玉佛能帶來什麼變化。”

    一開始就那麼刺激，誰承受得住啊？

    “好吧。”商見曜遺憾地收回了手。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十三章 嘗試

    下了吉普，重感情的商見曜又提出了一個建議：

    “要不要往半空轟一發信號彈，告訴徐大同他們第二食品公司在這里？”

    “你不怕敵人也過來？”龍悅紅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商見曜這個提議的問題在哪里。

    未戴面具的商見曜頓時笑了一聲，笑得蔣白棉莫名熟悉。

    商見曜跟著說道：

    “這豈不是好事？

    “我們提前埋伏好，等敵人看到信號趕過來，正好掉進陷阱。”

    “呃……”龍悅紅竟有點被說服，短暫找不出這有什麼不對。

    蔣白棉“呵”了出聲，調侃起商見曜：

    “你覺得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智商會那麼低？

    “如果我是他們，發現這邊有人發射信號彈，而且正好位於自身想要尋找的第二食品公司，肯定會選擇遠程飽和式轟炸，反正我的目的地是摧毀這處佛門聖地，而不是保護它，怎麼方便怎麼安全就怎麼來。”

    “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做事都比較隱蔽，人員少而精，這邊也不是他們的主場，他們有辦法弄來導彈車、集束火箭炮這類武器？”白晨提出了異議。

    能承擔遠程飽和式轟炸的武器要麼非常難弄到，只有大勢力掌握得比較多，要麼需要足夠的人手來操作，比如，幾十上百門大口徑火炮同樣可以在較遠距離下覆蓋第二食品公司這片區域，只是相對沒那麼精準，而且一口氣得動用很多人，不像是第八研究院特派員們的風格。

    蔣白棉笑著解釋：

    “作為大反派、幕後黑手，暗中扶持一些勢力和團隊是應有之義。

    “要不然，誰給他們傳遞情報，誰給特派員準備物資、安全屋？你們想想，我們在最初城被襲擊的時候，那位特派員也是有團隊輔助的。

    “我們千萬不能小瞧了第八研究院，也許周圍區域就有中型勢力聽命於他們，隨時可以拉出一支火力充沛的隊伍配合特派員。”

    蔣白棉覺得和第八研究院相比，“盤古生物”已經不適合擔任“大反派”這個角色了。

    “是啊。”商見曜啪地握右拳擊左掌，“就跟公司一樣！”

    “……”蔣白棉單手端起火箭筒，“進去吧。”

    這一次，她沒讓白晨、龍悅紅留在外面負責接應，之前鋼鐵廠廢墟家屬二區4號樓之事讓她知道，類似場景下，多些人手從多個角度做觀察，也許能看到不同的東西。

    至於吉普，被停到了一個非常近又相對隱蔽的地方，而第二食品公司一共才七層樓，即使“舊調小組”爬到天台上，商見曜也足以遠程影響這台電能車。

    ——真要有誰靠近，試圖開走吉普，蔣白棉也能感應到電信號。

    “舊調小組”五名成員分成三個批次，以商見曜和蔣白棉為首，相繼走入了食品公司。

    這里的一樓已不覆商見曜在心理陰影內看到的樣子，到處散落的包裝紙幾乎沒什麼殘留，或傾倒或屹立的透明塑料箱和大量櫃台全部不見。

    “就跟蝗蟲過境一樣……”龍悅紅望著斑駁的墻壁和碎裂的地面，由衷感慨了一句。

    這就是遺跡獵人們日覆一日年覆一年過來探索的結果。

    蔣白棉聞言，輕輕點了下頭：

    “這也說明這里和鋼鐵廠廢墟那處佛門聖地一樣，表面上已經沒有任何異常，遺跡獵人們搜刮到連石頭都快榨出油了。”

    “是啊是啊。”商見曜附和出聲。

    他比蔣白棉領先一步，負責帶路。

    接下來的十分鐘內，“舊調小組”仔細搜索完了空空蕩蕩的一樓，並從窗外觀察了下里面的情況，確認沒有什麼問題。

    按照這樣的節奏，他們一路來到了三樓，來到了商見曜發現員工介紹欄的房間。

    那堵墻壁已被炸得破破爛爛，上面貼的照片或化成了焦黑的痕跡，或完全失去了蹤影，文字性介紹同樣如此。

    “這里爆發過一場戰鬥，至少動用了榴彈槍。”白晨觀察現場情況，給出了初步的判斷。

    蔣白棉“嗯”了一聲：

    “對員工介紹欄的破壞像是無意的波及。”

    也就是說，不是有人在刻意毀屍滅跡。

    “對。”格納瓦讚同了白晨和蔣白棉的話語。

    “這樣我們更難找到丟失的照片了……”龍悅紅皺眉說道。

    如果墻壁還完好，員工介紹欄還存在，“舊調小組”可以利用格納瓦這個高科技和他攜帶的一些儀器，分析丟失的那張照片和相應介紹留下來的痕跡，看能否發現有用的線索。

    商見曜臉上不見憂慮，躍躍欲試地說道：

    “所以還是得出奇制勝！”

    “先等等。”蔣白棉收回審視破爛墻壁的目光，“我們分頭搜索這里所有房間，不放過每一道墻縫，看丟失的照片是否會藏在里面。”

    坦白地講，她對此不是太有把握，先不提這麼多年過去，原本藏得嚴嚴實實的照片會不會被人翻找出來帶走，僅是原本那位撕掉相應照片和介紹的目的，就讓她認為這兩樣事物很可能被當場撕毀或者燒掉了——單獨拿走一張照片和對應介紹，要麼是為了保密，要麼有特殊的情感需求，而前者的概率更大，徹底毀掉“證據”則是最好的保密辦法。

    就這樣，“舊調小組”五名成員僅用一個多小時就完成了整棟樓房的搜索工作，這主要得益於現場遺留的事物非常少，很多地方一目了然。

    “什麼都沒找到。”龍悅紅向蔣白棉匯報起自己這邊的情況。

    “我也沒有發現。”格納瓦緊跟著說道。

    商見曜決定不讓自己例外：

    “我和大白這邊也是，但她覺得太幹凈了，沒想象中那麼骯臟，沒有到處都是老鼠屎和各種糞便。

    “另外，原本應該存在的那具劉璐屍骨也不見了，我想沒有哪位遺跡獵人會帶這種東西走吧？”

    “萬一有人是戀骨頭架子癖呢？”反駁商見曜的是另一個商見曜。

    白晨回了他一句：

    “以灰土上的情況，這個可能性低於有人把骨頭弄回去燉湯。”

    絕大部分荒野流浪者還在為溫飽而拼命，沒那麼多奇怪的性癖。

    商見曜笑了：

    “你忘記‘性癖異常’這個代價了嗎？

    “既然有喜歡汽車排氣管的，那出個愛上骨頭架子的也不是不可能。”

    這番話有理有據，蔣白棉等人無法反駁。

    默然了一會兒，白晨直接說起自己的猜測：

    “我覺得是被人找地方安葬了。”

    “誰？”商見曜一臉聽故事的模樣。

    “曾經附身過她的‘異常’。”白晨回答道，“她是‘他’第一個附身的對象，也許有產生點微妙的感情。”

    “為什麼？”格納瓦無法理解。

    白晨張了張嘴，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表達。

    龍悅紅試圖幫忙，但也想不出理由。

    “直覺！女性的直覺！”蔣白棉教訓起三個榆木疙瘩，“你們要有足夠細膩的心思，才能體會到那種情感上的微妙可能。”

    “哦……”格納瓦略帶合成感的嗓音竟演繹出了“大受啟發”的意味。

    很顯然，這是模仿商見曜的。

    “足夠細膩的心思？”商見曜又疑惑又好奇地看了蔣白棉一眼。

    “難道我沒有？”蔣白棉差點惱羞成怒。

    還好，她記得當前在詭異的佛門聖地，周圍說不定潛藏著什麼危險，於是強行打斷了這個話題。

    她正色說道：

    “好啦，既然常規方法沒有效果，那我們現在就啟用鋼鐵廠廢墟病歷還原件和小玉佛。

    “小紅你爬到窗外去，從另一個視角看是否有額外的變化，小白，你在小紅下方候著，一方面預防他出現什麼意外，另一方面從整體上觀察這個樓房。

    “老格，你也去外面，把各種儀器擺好調試好，搜集最客觀的環境數據。”

    “是。”“好。”“沒問題。”龍悅紅、白晨和格納瓦相繼做出回答。

    等他們各就各位，完成了前置準備，蔣白棉對商見曜道：

    “可以開始了。

    “先試病歷還原件。”

    商見曜不知什麼時候已拿出“六識珠”，一邊轉著它，誦念佛號，一邊展開了就放在衣兜里的病歷還原件。

    他因為盤腿坐著，腰背也挺得比較直，“六識珠”的代價頗為明顯，蔣白棉看得臉龐肌肉輕微動了一下。

    她並不古板，甚至因為混過安全部隊，能開有顏色的玩笑，但這代價和念珠、佛號、寶相莊嚴的表情實在是太過矛盾，讓人有種荒誕的感覺。

    商見曜坦然自若，用誦念佛經的語調念起了病歷：

    “南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姓名範文思，性別女，年齡52歲，婚姻已婚，住址：家屬區2區4號樓302室……”

    空靈莊嚴的聲音里，蔣白棉觀察起四周，發現一切如常。

    等商見曜念完，她拿起對講機詢問外面的組員：

    “有情況嗎？”

    “沒有”重覆了三遍。

    商見曜一臉疑惑地收起了病歷還原件和“六識珠”：

    “我在心理陰影里都有效果的……”

    蔣白棉沒嘗試分析，想了一下道：

    “等會再討論，拿小玉佛出來試試。”

    商見曜立刻把湖水綠色的小玉佛拿了出來，托於掌心。

    他剛做完這個動作，蔣白棉突然感覺周圍似乎暗了一點。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十四章 過去的景象

    蔣白棉感官異常敏鋭，立刻就察覺到這棟樓宇內有什麼東西被引動了。

    然後，她看見商見曜掌心的小玉佛就像之前在警惕教堂大廳被黑暗吞沒一樣，一寸一寸地消失了。

    蔣白棉心中一動，側頭望向外面，發現窗戶處不知什麼時候騰起了濃郁的白霧，讓龍悅紅趴在附近的身影遙遠地像在幾百米開外。

    “有情況。”蔣白棉回過腦袋，沉聲告知商見曜。

    說話間，她目光逐漸凝固，因為商見曜背後，原本承載員工介紹欄的那堵牆壁，不復剛才的破爛，變得非常完整。

    黯淡了不少的光線裡，它的上面貼著一張張照片，照片之下是文字性介紹。

    蔣白棉定睛望去，飛快確認了一件事情：

    那些照片代表的食品公司員工裡，有一位叫做劉璐，是銷售經理。

    這和商見曜之前在“522”房間主人那處心理陰影裡看到的完全一致。

    此時，商見曜也轉過了身體，嘖嘖出聲：

    “時光倒流了？”

    蔣白棉沒有回應他，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員工介紹欄的四個角落。

    她的瞳孔又一次放大了。

    那四個地方都沒有缺失照片！

    蔣白棉定了定神，趕緊詢問起商見曜：

    “之前你說是哪裡差了照片？”

    因為商見曜當時是用語言來描述，未手繪整個員工介紹欄來確認情況，所以蔣白棉不清楚他用的方位限定詞究竟是相對他而言，還是以牆壁、佈告欄為參照。

    員工介紹欄的左下角既可以是這佈告欄本身的左下角，也可以是商見曜的左手邊，兩者剛好相反。

    商見曜發出了感嘆的聲音：

    “真的時光倒流了！”

    他抬手指向了一個地方：

    “那裡。”

    蔣白棉正待望去，分辨圖象和文字，忽然感覺這個房間的門口有人影一閃。

    她隨之感應到了一定的電信號，但沒察覺到有人類意識存在。

    蔣白棉一邊“空間幻覺”蓄勢待發，一邊將目光投向了門口。

    下一秒，她看見了一道人影。

    那是位女性，留著剛剛過耳的黑色短髮，內著白色襯衣，外穿藍色小西服，青春正好，樣貌精緻，與某張照片上的人像一模一樣。

    “劉璐？”蔣白棉沉聲詢問。

    當然，她問的是商見曜，而非門口那位女性。

    商見曜點了點頭：

    “她返老還童了。”

    “呸，這能叫童？”誠實的商見曜反駁起自己，“用重回年輕時代更恰當。”

    蔣白棉仔細又端詳了劉璐的臉龐一陣，發現她確實不像商見曜之前說的那樣，細看有三十大幾，或者更加年長，這就是一個剛出校園三四年，力求用髮型、衣著展現自身成熟度和職業性的年輕女孩。

    商見曜和蔣白棉的對話沒有影響劉璐，這個眼中血絲較多卻頗為清醒的女孩視他們如無物，一步一步走向了員工介紹欄。

    劉璐停在了牆壁前方，認真看起上面的照片和介紹。

    個性開朗擅長自來熟的商見曜站到了她的旁邊，與她一同欣賞。

    蔣白棉略作沉吟，也走了過去，率先望向“原本”應該缺失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男子，二十三四歲的樣子，比劉璐還要小。

    他模樣周正，留著清爽的短髮，沒什麼值得探究的外形特徵。

    蔣白棉目光下移，落到了對應的介紹上：

    “葛俊飛，銷售經理，鐵山市人……”

    不是從長河市來的啊……蔣白棉在心中嘆了口氣。

    長河市聯合鋼鐵廠是鋼鐵廠廢墟的原名，是商見曜身上那本病歷還原件的發掘地，佛門五大聖地之一。

    “舊調小組”之前還猜測過，缺失的照片是不是對應範文思、李錦龍出車禍成為植物人的兒子。

    雖然當時龍悅紅已經有力地證明了這不可能，但現在真正確認了，蔣白棉還是一陣失望。

    她沒有耽擱時間，將目光投向了別的照片和文字介紹，力圖記住它們，事後做詳細的分析。

    昏暗的環境裡，蔣白棉僅僅這麼瀏覽了一遍，就發現了一些細節：

    雖然鐵山市屬於特大型城市，有很多外來者討生活，但食品公司銷售部門的員工依舊有近一半是本地人。

    “這說明待遇穩定，適合沒太大追求的？”蔣白棉無聲嘀咕中，站在商見曜旁邊的劉璐有了新的動作。

    隨著她的目光移向側面角落，她臉上的表情漸漸有點扭曲。

    劉璐啪地上前一步，伸出右手，一把扯下了葛俊飛的照片和寫著文字性介紹的白色薄板。

    刷刷刷，劉璐雙手飛舞，將那張照片撕成了碎塊。

    商見曜看得“目瞪口呆”，抬起雙手卻忘了鼓掌。

    緊接著，劉璐把那塊白色薄板也弄得粉碎。

    “渣男？”商見曜興奮開口。

    劉璐置若罔聞，完全沒有搭理他，帶著那些碎片，自顧自離開了房間。

    蔣白棉心中一動，快步跟了上去。

    此時的走廊，光線非常黯淡，不像才下午四點多，更接近晚上六七點，太陽只剩一抹餘暉時的情況。

    蔣白棉和商見曜跟在劉璐身後，和她一起來到走廊中段，拐向了左側。

    商見曜看了眼標識，主動停下了腳步。

    這裡是公共廁所，劉璐進了女性衛生間。

    講禮貌的商見曜當然不能擅闖。

    蔣白棉沒企圖說服他，自行入內。

    然後，她看見劉璐把手中的碎片扔到了一個蹲便池內，用腳踩了沖水器。

    嘩啦啦的聲音裡，那些事物全部進了下水道。

    舊世界毀滅之後，沒遭受襲擊的城市內，供電和供水看來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正常……蔣白棉一邊隨意想著，一邊看著劉璐站在蹲便池前，望著下方，胸口劇烈起伏。

    她在大口喘氣。

    “何必呢？這裡空氣又不好。”蔣白棉還以為自己被商見曜污染，竟產生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念頭，結果發現喂這傢伙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立於自己旁邊，指指點點。

    “禮貌呢？”蔣白棉又好氣又好笑地側頭問道。

    商見曜瞥了她一眼：

    “迂腐！

    “這種時候還在意這種事情？”

    ……這是哪個商見曜？懦弱膽小但陰狠毒辣的那個？蔣白棉磨了磨牙齒。

    這時，劉璐平穩了呼吸，轉身離開衛生間，又走回了員工介紹欄前。

    她路過商見曜、蔣白棉時，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像他們根本不存在。

    回到原本那個房間，蔣白棉環顧了一圈，打算先給員工介紹欄拍張照片，留作存檔。

    她看得出來，商見曜已經躍躍欲試，想要試探劉璐。

    就在這時，蔣白棉發現劉璐的身影似乎透明了一點。

    “這……”蔣白棉腦海內剛有念頭閃過，周圍的光線已飛快變亮，劉璐的身影和完整的員工介紹欄就像照到了烈陽的薄雪，一下消融殆盡。

    蔣白棉隨之望向窗口，果不其然看到那裡的濃霧在潰散。

    她當即拿起對講機，出聲詢問：

    “剛才有情況嗎？”

    龍悅紅很快做出回答：

    “有。

    “房間一下變得很暗，你們的身影也變得非常模糊，我試圖用對講機聯絡你們，但完全沒有效果。”

    白晨跟著說道：

    “整棟樓房都好像暗了一點。”

    “老格呢？你那邊什麼情況？”蔣白棉追問道。

    格納瓦略帶合成感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正在綜合數據。

    “好了，初步結論是，剛才樓房內有強烈的磁場變化。”

    “我怎麼沒感應……”蔣白棉的聲音逐漸變小。

    不知哪個商見曜笑了起來：

    “只緣身在此山中。”

    此時此刻，那個小玉佛又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蔣白棉收斂住心神，望了眼窗外道：

    “快五點了，最後再做一遍搜索，看這裡有沒有多出什麼東西，然後在天黑前撤出這個廢墟，明天再來。”

    “是，組長！”商見曜回答得非常大聲，也不知道又搭錯了哪根神經。

    經過半個小時的努力，“舊調小組”確認第二食品公司內部的情況和商見曜使用小玉佛前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回到車上，往城市邊緣而去。

    途中，幾人未做討論，打算紮營之後再頭腦風暴。

    開著開著，白晨眼尖地說道：

    “‘救世軍’的車。”

    從另一個方向開過來的深色車輛正是徐大同、黎守義他們的座駕。

    商見曜按下車窗，揮起了手臂：

    “你們終於來了！”

    深色車輛的副駕位置，徐大同探出了腦袋：

    “我們已經去過第二食品公司，什麼都沒發現，還遇到奇怪的‘高等無心者’襲擊，把那棟樓房的大門都給弄垮了。”

    啊？龍悅紅忍不住側了側腦袋。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舊調小組”剛從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離開沒多久，那裡的大門雖然敞開著，但完好無損！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十五章 感情劇？

    蔣白棉同樣將徐大同的話語和自己小組的現實遭遇聯繫在了一起。

    雙方明明去的是同一個地方，為什麼看見的情況不一樣？

    而且，“舊調小組”離開第二食品公司沒多久，“救世軍”的人又明顯是從另一個方向而來，這說明是他們先探索，“舊調小組”後抵達，垮塌的樓房大門不可能時光倒流一樣變得完好無損。

    這中間一定存在什麼問題！

    蔣白棉抬手摸向自己生物耳蝸的時候，剛才揮舞手臂的商見曜嘲笑起了徐大同等人：

    “你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啊，把別的樓房當成第二食品公司了？”

    徐大同示意黎守義把車輛停到一旁，自己推門下來道：

    “不就是在那個方向，還沒有倒塌的那棟建築？”

    他指的是“舊調小組”過來的地方。

    蔣白棉看了白晨一眼，示意她也把車停住。

    然後，蔣白棉走了下去，隔著一段距離詢問起徐大同：

    “你能具體描述下那裡的情況嗎？”

    徐大同經驗豐富，一下就明白事情有異常之處，撿重點把自身在第二食品公司內看到的各種細節描述了一遍。

    除了大門被他們弄垮，其他地方與“舊調小組”所見基本一致。

    “你們確實沒有迷路。”跟著下車的商見曜頗為欣慰。

    蔣白棉沉吟了一下道：

    “我們看到的第二食品公司和你們去的有一點出入，我們打算現在回去做一下確認。”

    “一起吧？”徐大同提議。

    蔣白棉想了想道：

    “好。”

    她轉而問了一句：

    “你們只來了一台車？”

    車上只有四個人。

    徐大同點了點頭：

    “其他人在紅石集等著交易，過來也沒什麼用，這種行動的人數最好少而精，方便轉移。”

    嗯，戰略性轉移……龍悅紅在心裡幫他補完了話語。

    蔣白棉沒再囉嗦，重新上車，讓白晨開回第二食品公司。

    “救世軍”那台深色車輛保持著一段距離，跟在他們後面。

    過了一陣，屹立於廢墟中但失去了招牌的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再次出現在了“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的眼前。

    它的外表爬著諸多綠色，殘留著一些枯黃，很有蕭瑟破敗的感覺。

    蔣白棉等人此時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大門。

    他們凝神望去，看見那裡已整體性垮塌，形成了建築廢料堆，需要翻越它，才能進入食品公司內部。

    而“舊調小組”剛才探索時，這明明還是足夠完好的！

    一時之間，龍悅紅有了種剛才做了場夢的感覺。

    這場夢從他們進入鐵山市廢墟開始，一直持續到了他們遇上“救世軍”的人。

    蔣白棉穩住心神，轉過身體，高聲詢問起徐大同等人：

    “你們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

    徐大同很快給出了答案：

    “昨天上午！”

    昨天上午，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的大門就垮塌了。

    聽到這個回答，“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同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白晨難以遏制地低聲自語起來：

    “我們剛才看見的探索的，究竟是什麼地方……”

    蔣白棉回過神來，望向格納瓦：

    “老格，你當時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沒有。”格納瓦搖頭回答，“我看見的大門同樣是完好的，而且，我們進去的過程中，也沒有翻越什麼障礙。”

    徐大同聽見了這個智能機器人的話語，大概明白薛十月團隊遭遇了什麼。

    他斟酌著說道：

    “也許你們剛靠近這片區域，就引發了異常，進入了幻境。”

    “可能。”蔣白棉沒有反駁。

    她環顧了一圈，制止住突然興奮的商見曜，對徐大同等人道：

    “具體是什麼情況還有待調查，但現在天快黑了，我們打算先撤出這處廢墟，明早再來。”

    “很理智。”徐大同讚了一句，“我們也是這麼計劃的。”

    蔣白棉抬頭看了眼天色，又補了個問題：

    “你們探索食品公司後去了哪裡？”

    “我們在找政府大樓，希望能弄到舊城改造的規劃圖和建築資料，查清楚蒙蒂斯曾經在這裡遭遇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徐大同如實回答。

    蒙蒂斯之事是“舊調小組”在後面兩次互通有無中告訴這支“救世軍”隊伍的，但講的不是那麼詳細，只是提了提“地下方舟”的首任主人去過鐵山市，參加了舊城改造項目，於舊世界毀滅後覺醒了“菩提”領域的能力。

    在知道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是佛門聖地的徐大同等人眼中，這樣的關聯確實足夠可疑，是重要的調查方向。

    “找到了嗎？”對於這方面的事情，蔣白棉同樣感興趣。

    “找倒是找到了。”徐大同苦笑了起來，“可什麼收穫都沒有，之前來的遺蹟獵人實在太多了，把那裡搜颳得乾乾淨淨。”

    規劃圖、建築資料等事物的紙質版可以用來生火和擦屁股，存儲它們對應電子數據的硬盤則是可回收可交易資源。

    “哎……”商見曜在旁邊嘆了口氣，很有代入感地表示惋惜。

    根據察言觀色和邏輯推理，蔣白棉認為徐大同沒有撒謊，翻腕看了眼電子錶道：

    “明天確認之後，我們倒是有些情況可以和你們分享。”

    又交流了下襲擊“救世軍”隊伍的“高等無心者”有什麼特殊之處，“舊調小組”和徐大同等人告別，約好第二天上午十點在食品公司門口會合。

    …………

    深沉的夜色下，鐵山市廢墟外面，一個隱蔽的山坳內。

    用完晚餐的“舊調小組”圍在篝火旁，討論起下午的經歷和收穫。

    “初步懷疑是幻境，明天勘察後再說。”蔣白棉一筆帶過了那個詭異之處，“現在，我們需要思考的是，葛俊飛是什麼人，附身劉璐的那位為什麼要撕掉他的照片和介紹。”

    商見曜早有想法，迫不及待地說道：

    “葛俊飛和劉璐曾經男女朋友，但他出軌了別人，拋棄了劉璐。

    “附身劉璐那位撕掉照片是為了幫她出氣，完成她的心願，破除她的執念，了斷這樁因果，徹底接收身體……”

    蔣白棉等人聽到前面半截，還覺得雖然狗血了一點，但不失為一種可能，但後來再次確認，喂這傢伙的思路不能用常理來推斷，他說著說著就從都市感情劇變成了玄幻修仙劇。

    等商見曜劈裡啪啦講完，龍悅紅遲疑著說道：

    “這次的收穫未必是有效的，我們進的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第二食品公司。”

    “先假設是。”蔣白棉強調道。

    龍悅紅“呃”了一聲：

    “那我有另外的猜測。

    “一，葛俊飛就是附身劉璐的人，他毀掉自己的照片和介紹是為了保密，但組長說過，劉璐當時的表情比較扭曲，帶著痛恨的感覺，這個細節不太對。

    “二，小白之前推測過，附身劉璐那位對她有一定的、很微妙的感情。”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是那位附身久了，又是第一次附身，自然而然就對身體產生了很微妙的感情，而當時大白和喂看見的劉璐，應該剛被附身沒多久，否則不至於看員工介紹欄看那麼久。”白晨打斷了龍悅紅的話語，“但你猜的也不算錯，那位可能在附身前就對劉璐有一定的感情，所以，舊世界毀滅時，他直接選擇了已成為‘無心者’的劉璐，希望能讓她和自己的生命一起延續下去。”

    蔣白棉心中一動，順著就分析下去：

    “所以，他從來沒考慮要改變附身的對象，沒去佔據‘522’房間主人的軀體，直到劉璐的身體徹底失去活性。

    “嗯……結合喂的前面半句話，劉璐和葛俊飛也許真是情侶，喜歡劉璐的那位附身之後，看見情敵的照片，自然深惡痛絶，當場就把它撕毀了。

    “這和劉璐當時略顯扭曲、痛恨的表情吻合。”

    說到這裡，蔣白棉頓了一下又道：

    “這樣一來，似乎可以把範文思、李錦龍的兒子，那個送到北方某醫院進行新型治療的植物人加入起來。”

    白晨眼睛頓時一亮：

    “對。

    “他當初可能真的在第二食品公司工作，並且暗戀著劉璐，或者雙方彼此曖昧，距離上床只差那麼一點了，結果，這個時候他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

    “幾年後，舊世界毀滅前，他以某種狀態回歸，一方面遠遠看著自己的父母，確認他們的情況，另一方面‘來’到鐵山市，窺探劉璐的生活，發現她和後來進公司的葛俊飛好上了。

    “葛俊飛不僅搶了他的女朋友，而且照片還占了他原本的位置，他看見之後，怒從中來，無法控制。”

    蔣白棉聽得頻頻點頭，頗為興奮。

    白晨這雖然還只是猜測，但相當合情合理，把許多細節都串起來了！

    果然，只有心思足夠細膩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推測……蔣白棉下意識側頭，望向商見曜、龍悅紅和格納瓦，打算詢問他們有什麼不同的想法。

    這三個傢伙都愣愣聽著，一副跟不上節奏的呆頭鵝模樣。

    見蔣白棉望來，商見曜下意識抬起了雙手。

    啪啪啪，他鼓起了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十六章 吹牛的結果

    白晨也經歷過幾次商見曜的鼓掌，對此已不覺得有什麼尷尬。

    當然，這主要是因為她剛才的分析並非什麼丟臉之事。

    “怎麼樣，有什麼看法？”蔣白棉忽略掉商見曜，詢問起格納瓦和龍悅紅。

    格納瓦根據分析結果回答道：

    “抽絲剝繭，有相當高的合理度，只是缺乏足夠的證據。”

    評價完，作為以老實著稱的智能機器人，他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們是怎麼從今天的收穫裡推測出這麼一大堆東西的？”

    這就像看到半個唇印，直接還原出一個生死悱惻的愛情故事。

    是啊是啊……龍悅紅也有類似的感觸和疑惑。

    蔣白棉嗤笑道：

    “你們啊，心思不夠細膩，對感情比較遲鈍。”

    哪有……龍悅紅一向覺得自己感情豐富而細膩。

    這時，商見曜發表起自己的看法：

    “我開始覺得我們還欠缺一個同伴，女性定位直覺驚人的商見曜民主協商會成員。

    “這會讓我們的思維不夠完整，有很大的缺陷。”

    “我們”指的是商見曜們。

    你還想弄一個女性人格出來？蔣白棉一聽就明白商見曜的意思是什麼，險些控制不住臉上的肌肉。

    她不敢想像女性商見曜會是什麼樣子。

    格納瓦對商見曜的遺憾並不是太理解：

    “你現在就有兩個直覺驚人的女性同伴啊。

    “她們唯一的問題是，並非商見曜民主協商會的成員，但這也不是不能解決，根據你們‘盤古生物’的婚姻管理條例，只要你們結婚，就等於一家人，她們也就略等於商見曜民主協商會的半個成員。”

    等等，老格你在說什麼啊？你這個破機器人！龍悅紅先是一怔，旋即在心裡咆哮起來。

    蔣白棉和白晨表情有點呆滯的時候，格納瓦自己發現了一個問題：

    “不過，你們‘盤古生物’的婚姻管理條例規定不能重婚，只能一夫一妻，所以喂你只能選一個，不，‘選’這個詞不太恰當，婚姻是雙向的……”

    “老格。”蔣白棉吸了口氣道，“不要把事情扯遠。”

    “好的。”格納瓦表示明白。

    龍悅紅趕緊岔開了話題：

    “如果附在劉璐身上的那個人真是範文思、李錦龍的兒子，那他還是挺善良的，這麼多年以來，不知多少遺蹟獵人闖入過第二食品公司，包括之前那位‘522’房間的主人，他都只是驅趕，或者無視，沒有真正地傷害他們。”

    否則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早就有生命禁區的稱號了。

    商見曜聞言，抬起左手，豎於胸前：

    “南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是慈悲為懷。”

    白晨點了點頭：

    “要不然也不會成為佛門聖地。”

    等他們又討論了一陣，蔣白棉總結道：

    “這是當前較為合理的一個猜測，可以把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和長河市聯合鋼鐵廠這兩處佛門聖地聯繫在一起。

    “不過，這不一定等於事實，五大佛門聖地涉及‘菩提’和‘莊生’兩位執歲，兩三個一組是順理成章的聯想，但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關聯的未必是長河市聯合鋼鐵廠，還可能是台城第一中學、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和大江市臨河村。”

    她的意思是，五大聖地分成兩組，一組與“菩提”相關，一組涉及“莊生”。

    商見曜笑了起來：

    “反正我們現在只是大膽假設。”

    他用上了蔣白棉的口頭禪。

    蔣白棉“謔”了一聲，收斂住表情道：

    “假設我們剛才猜測的是對的，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和長河市聯合鋼鐵廠確實在一組，而將它們聯繫在一起的關鍵人物目前看來是範文思那個成為植物人的兒子。

    “他是……”

    說到這裡，以蔣白棉的膽子都忍不住頓了一下：

    “他是‘菩提’降世的憑依？

    “或者，當初那場實驗讓他接觸到了‘菩提’，成為了‘菩提’？

    “相對的，參加同一個實驗的江筱月成了‘監察者’或者‘莊生’？”

    江筱月在“心靈走廊”內的房間號是“5”開頭，這要麼對應五月的“監察者”，要麼屬於全年的莊生。

    組長，小心天打雷劈啊……龍悅紅越聽越是膽顫心驚。

    白晨莫名打了個冷顫，提出了一個反例：

    “範文思在舊世界毀滅前一段時間就感覺兒子在周圍出沒，這說明他兒子當時應該已經獲得‘菩提’領域的能力，並且實力極強。

    “如果他是執歲，在舊世界毀滅時，不可能保護不了自己的父母和暗戀的對象。”

    “這倒也是。”蔣白棉微微點頭，“他要是因為那場實驗成為了‘菩提’，那‘新世界’又是怎麼回事，奧雷說的第八研究院部分人員成為了黑暗的走狗又怎麼解釋？”

    蔣白棉說完，商見曜開始冥思苦想，似乎要編出一個足夠天馬行空又能將所有線索串起來的故事。

    即使是對他來說，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蔣白棉見無人開口，“嗯”了一聲：

    “差不多了，我們輪流休息吧，明天上午還得重返第二食品公司，確認今天的遭遇。”

    龍悅紅、白晨等人同時回應後，蔣白棉提醒了一句：

    “要小心徐大同他們今天遇上的那個‘高等無心者’。”

    據徐大同說，那“高等無心者”最特殊的一點是，似乎對他們的佈置瞭若指掌，繞過了外圍監控的兩名“救世軍”成員，潛到了他和黎守義附近，要不是他能力特殊，恐怕小隊已經覆滅。

    據此，徐大同懷疑那個“高等無心者”不僅懂得隱藏自身的意識，而且還擁有悄然探查目標狀態的能力，比如，“菩提”領域的“預知”。

    聽到組長的話語，龍悅紅突然感覺夜色變得深重了一點，吹過山坳的風中彷彿有某種注視存在。

    他“嘶”了一聲，自我寬慰道：

    “組長你放心，不是還有老格嗎？

    “他能全天候監控，給他準備足夠的電池就行了，而且，你還可以感應生物電信號，那個‘高等無心者’肯定不懂得掩蓋這個，一靠近就會被你發現。”

    “話是這麼說……”蔣白棉一下頓住，左右看了一眼。

    與此同時，龍悅紅覺得夜色又恢復了正常，吹過的風只是稍微有一點冷。

    “總覺得剛才有誰在注視我們，但現在沒有了。”商見曜抬手摩挲起下巴。

    “是啊……”蔣白棉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

    你們不要嚇我啊……龍悅紅知道組長不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場合開這種玩笑。

    白晨和格納瓦皆是沉默，專注地觀察起周圍的黑暗。

    等了一陣，蔣白棉捂嘴打了個哈欠：

    “好像真的沒有了。

    “睡吧睡吧，照之前制定的值夜順序來，老格辛苦一點，今晚就不要開省電模式了。”

    “好的。”格納瓦現在電池充裕。

    蔣白棉和商見曜一前一後上了吉普，各找位置躺下，格納瓦選擇坐在篝火旁邊，整夜值守。

    龍悅紅和白晨一個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一個挎著衝鋒槍，以相隔兩三米的狀態，繞營地做起巡邏。

    春日的夜晚，山嶺的邊緣，風難免有些冷，龍悅紅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鼓起勇氣對白晨道：

    “你要不要加件衣服呀？”

    “不用。”白晨現在的身體素質比剛加入“盤古生物”那會強了不少。

    雖然她因為年紀較大，之前做的基因優化效果不是太好，但這終究還是帶來了一點提升，而且基因改造裡“槍械天賦”涉及的點位眾多，包括視力、反應、協調性等，這些同樣屬於身體素質的一部分。

    龍悅紅不知該怎麼接下去，沉默著往前巡邏了一陣，想出了新的話題：

    “其實，也不用太緊張，太依賴組長、喂和老格，我也有感應周圍情況的能力。”

    白晨回想了下道：

    “你機械手臂內置的環境信息採集器和輔助晶片？”

    既然電鰻型生物義肢都能加裝輔助晶片，那作為機械電子產品的T1型多功能手臂，沒道理不包含這個。

    “嗯。”龍悅紅見白晨對這個話題產生了興趣，頗感高興地介紹起來，“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通過機械手臂蒐集一定範圍內的環境信息，和之前的進行對比分析，一旦有什麼變化，很快就能發生問題，比如說，那個‘高等無心者’雖然能隱藏自身的意識，但我想他應該沒辦法消除身上的氣味，他們的行為習慣和野獸類似，不是那麼愛洗澡，嗯……除非他的覺醒者能力屬於‘隱匿’相關，才有辦法掩蓋這個。”

    龍悅紅越說是越興奮：

    “到時候，我一發現他，就製造激光，洞穿他的身體，把他滯留在原地又讓他因疼痛無法使用能力，然後你就趕過去，用義肢的火焰燒他……”

    哪怕只是假想，他也希望讓白晨參與進來，並發揮自身的能力。

    龍悅紅話未說完，百米開外，突然有“啊啊啊”的烏鴉叫聲響起。

    隨著這鳥類的飛起，遠處似乎有道人影藉著夜色的遮掩，快速遠去。

    “呃……”龍悅紅愣住了。

    “你把他嚇跑了！”吉普車內的商見曜探出頭來，痛心疾首。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十七章 篩選

    龍悅紅依舊呆愣茫然：

    “什麼嚇跑啊？”

    商見曜推門下車，“恨鐵不成鋼”地開口解釋：

    “之前我們不是察覺到有誰在暗中窺視我們嗎？結果等了一陣，對方又沒有過來。

    “所以，大白想假裝睡覺，引誘他襲擊，找機會把他抓住，研究他的特殊，嗯，如果他真是那個特殊的‘高等無心者’。

    “誰知道你竟然自己制定起方案，把他給嚇跑了！”

    商見曜說話的同時，蔣白棉也走下了吉普。

    “組長沒這麼說過啊……”龍悅紅仔細回想了下之前的情況，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蔣白棉。

    他覺得這很是荒謬，自己只是在小白麵前吹了吹牛，怎麼就把一個“高等無心者”給嚇跑了？

    對方真有“預知”能力的話，應該不至於把吹牛的方案和真正可能實施的計劃混淆啊！

    白晨和格納瓦雖然剛才也有些不解，但現在似乎已經醒悟了過來。

    蔣白棉還沒有回答，商見曜已興高采烈地說道：

    “意會！懂嗎，什麼叫意會？

    “大白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滿肚子，呃，七竅玲瓏心，怎麼可能簡簡單單就放過異常？尤其我們都感覺到了那種暗中的注視。

    “你要學會聽懂言外之意，和我們擁有無聲的默契。”

    這是愛開玩笑的商見曜，還是求新求奇的商見曜，竟然扮演起小紅的長輩、老師……蔣白棉瞪了商見曜一眼，清了清喉嚨道：

    “別聽喂的，我只是想著臨睡前多觀察一會兒，免得真出什麼意外。”

    原來喂說的是真的……組長你為了騙到敵人，連自己的組員都騙了……龍悅紅霍然想起當初面對機械僧侶淨法時的事情。

    那一次，蔣白棉策劃假的方案，通過欺騙組員騙到了機械僧侶淨法，成功埋伏了他。

    見白晨也露出回憶的表情，蔣白棉忙補充道：

    “而且這事也沒法說。

    “你們還記得機械僧侶淨法嗎？他當時表現出了卓越的‘聽力’，掌握了我們的‘計劃’，還有，我們被困在‘水晶意識教’悉卡羅寺時，不也體會過看到別人所見，聽到別人所聞的情況嗎？

    “根據我對佛經的瞭解，根據這裡有佛門聖地，異常應該都與此相關，我懷疑那個特殊的‘高等無心者’掌握的能力不是‘預知’，而是‘天耳通’、‘天眼通’。

    “嗯，我是從小紅提到老格能全天候監控，我可以感應生物電信號後，那種暗中的注視瞬間消失開始懷疑的。”

    “嗯。”白晨和格納瓦皆表示了贊同。

    龍悅紅認真想了想，覺得確實有道理。

    所以，我剛才吹的牛被那個“高等無心者”聽到了，直接把他給嚇跑了？龍悅紅恍然大悟，一陣好笑。

    不過，他還是有一點疑惑：

    “組長，那只是一個‘高等無心者’，為什麼能聽懂我們的話，理解其中的意思？這和‘預知’可以通過危險直覺起效完全不同。”

    “高等無心者”就算恢復了一定的智力，應該也只能聽明白較為簡單的話語，就和追隨小沖的那幾位一樣。

    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既然是特殊的‘高等無心者’，那肯定有‘特殊’的地方，說不定他也被什麼東西附身了，由對方充當‘翻譯器’。”

    “你也不能太小看‘高等無心者’。”商見曜打起了抱不平，“小沖的手下再進化一次，說不定就能聽懂比較複雜的話語了。”

    我覺得還是組長說的情況更有可能，這裡不僅是佛門聖地，而且曾經有東西附身過劉璐……龍悅紅一邊嘀咕，一邊把相應的內容用更委婉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切換了人格的商見曜沒有堅持自己的看法，只是遺憾道：

    “可惜啊，陷阱沒能生效，沒抓住他。”

    “算了算了，睡覺吧。”蔣白棉吐了口氣道，“今晚他應該不會再來了。”

    對於這一點，“舊調小組”其餘成員也有類似的判斷。

    …………

    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九點三十分，“舊調小組”提前了半個小時抵達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

    這裡的大門依舊處於坍塌狀態。

    蔣白棉等人用一刻鐘快速搜索完食品公司，發現和昨天的情況沒什麼差別。

    接著，商見曜依次拿出病歷還原件和小玉佛，做了嘗試，結果再沒有引發任何變化。

    “我們昨天真的進了幻境？”蔣白棉遺憾自語道，“這是‘幽姑’的目的？”

    她和龍悅紅等人感慨間，徐大同、黎守義那台深色車輛開了過來。

    “怎麼樣，有發現嗎？”徐大同親切熱情地問道。

    別人一熱情，商見曜自然更加熱情：

    “沒有！

    “但沒有恰好說明我們昨天進了幻境！”

    幻境……這倒是個好解釋……蔣白棉計上心來，開口說道：

    “我們在幻境裡引發了異變，讓我之前提過的員工介紹欄完整重現……”

    她把昨天經歷的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只是瞞下了小玉佛，將所有問題都推給了幻境。

    最後，她猜測道：

    “我們而非你們遭遇幻境的原因可能是，我們身上帶著一份來自長河市聯合鋼鐵廠廢墟的病歷，那是另一處佛門聖地。”

    “難怪……”徐大同恍然大悟，“不過，你們在幻境裡看到的好像沒什麼價值。”

    蔣白棉先把病歷的內容分享給了對方，然後才道：

    “我們正在尋找兩者之間的關聯。”

    她沒提自己小組昨晚的猜測，這太過駭人，又缺乏證據。

    “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徐大同由衷開口，“不知道我們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蔣白棉想了一下道：

    “你之前提過，你們有蒐集到幾塊來自鐵山市廢墟的硬盤，還原出了裡面的數據，之前整理出來給我們的情報就有部分來自這裡，現在是否可以把整個數據庫都拷貝給我們？”

    “給你們的已經是我們精挑細選過，覺得有點用的，剩下的都雜七雜八，毫無價值。”徐大同覺得這沒什麼意義。

    蔣白棉清了清喉嚨，笑著說道：

    “實不相瞞，我還有個身份是民俗學者，對舊世界的生活環境有很大的興趣，而那些雜七雜八的內容大概率包含這方面的細節。”

    徐大同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

    “好吧。”

    他隨即讓車內一名“救世軍”成員拿出一台便攜式電腦。

    格納瓦當仁不讓，帶著“防火牆”和“殺毒軟件”走了過去，拷貝了所有資料。

    “老格，現在就對那些數據做幾次簡單的篩選。”蔣白棉當著徐大同等人的面下達了命令。

    “第一個關鍵詞是長河市。”這次說話的是商見曜。

    類似的篩選，“舊調小組”之前就對自身掌握的鐵山市情報做過，大家都非常熟練。

    “只有幾條商貿相關的內容，沒什麼意義。”格納瓦迅速給出了結果。

    白晨立刻說道：

    “第二個關鍵詞，蒙蒂斯。”

    這是“地下方舟”第一任主人的名字，他曾經到鐵山市參與舊城改造招標，於舊世界毀滅後覺醒了“菩提”領域的能力。

    “沒有。”格納瓦回答道。

    “第三個關鍵詞，外國商人。”蔣白棉想了一下道。

    格納瓦很快完成了搜索：

    “有幾條外國商會的新聞報導，不涉及蒙蒂斯和舊城改造。”

    接下來，“舊調小組”用“舊城改造”等關鍵詞做了更多的篩選，但都沒有收穫，徐大同、黎守義他們相當有耐心地旁觀著。

    時間飛逝中，蔣白棉來回踱了幾步：

    “關鍵詞，外國人。”

    格納瓦又一次做起搜索。

    隔了幾秒，他用略帶合成感的嗓音道：

    “有發現。”

    “是什麼？商見曜興奮地圍了過去。

    格納瓦抬頭望向蔣白棉道：

    “有一個來自鐵山市本地論壇的帖子，主題是譴責執法不公。

    “這個帖子裡有人提到：

    “之前有外國人無證駕駛，將一個行人撞成了植物人，但沒被判刑，只賠了一筆錢。”

    有外國人無證駕駛，將一個行人撞成了植物人？龍悅紅瞳孔放大，背後的汗毛瞬間立起。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十八章 方案

    蒙蒂斯，外國人；

    範文思的兒子，出車禍成了植物人；

    鐵山市發生過外國人將行人撞成植物人的交通事故；

    蒙蒂斯在舊世界毀滅後覺醒了“菩提”領域的能力；

    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成為佛門聖地之一，員工劉璐不知被誰使用“宿命通”附體；

    商見曜用範文思的病歷在包含了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的心理陰影裡激發了異變；

    範文思、李錦龍夫婦所在的長河市聯合鋼鐵廠同樣成為了佛門聖地……

    這一連串的信息迴蕩於龍悅紅腦海，讓他感覺這麼久以來獲得的那些線索完全串了起來，不再有空白之處。

    可這又帶來了矛盾的地方，讓“舊調小組”之前的許多推測難以成立：

    如果範文思的兒子真是被蒙蒂斯撞成植物人的，那疑似與執歲“菩提”有關的他，為什麼還會讓蒙蒂斯覺醒相關領域的能力，並且一路進入“心靈走廊”，直至被另一名執歲“幽姑”鎮壓？

    龍悅紅將目光投向了蔣白棉、商見曜和白晨，發現他們或沉思，或詫異，或迷惑，皆是有了明顯的反應。

    至於格納瓦，除了眼中紅光閃爍了幾下，臉龐沒有任何表情。

    他本來就不會有表情。

    徐大同、黎守義等“救世軍”成員之前就得“舊調小組”分享過範文思的病歷，知曉蒙蒂斯是“菩提”領域的強大覺醒者，聽到格納瓦的話語後，同樣瞬間有了足夠的聯想，感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震撼之餘，他們都沉默了下來，飛快思考起這些信息這些線索能編織出什麼樣的故事，故事的背後又隱藏著什麼駭人的秘密。

    隔了好一會兒，徐大同主動開口道：

    “這麼多事情都交織在了一起，肯定蘊藏著什麼我們目前不知道的隱秘。

    “哎，還是差一點，也許再有一個相關的信息，我們就能窺見真相的一角了。”

    現在的線索只能說明那些人和事確實是相關的，串聯它們的則似乎是範文思那個成為植物人的兒子。

    但為什麼能串聯起來，這些現象昭示的本質又是什麼，目前還只流於各種無根據的猜測。

    “是啊是啊。”習慣附和的商見曜又一次搶了龍悅紅的台詞。

    聽到徐大同的話語，蔣白棉側頭看了眼鐵山第二食品公司所在的那棟七層樓房，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裡也不是沒可能找到更多的相關信息……”

    “你是指？”徐大同經驗豐富，隱約猜到了薛十月想說什麼。

    蔣白棉笑了起來：

    “你們遭遇過的那名特殊的‘高等無心者’。

    “鐵山市廢墟內不少特殊應該都與這處佛門聖地有關，而且那名‘高等無心者’還是在這裡襲擊你們的。

    “所以，如果能抓獲他，弄清楚他身上那種特殊的源頭，也許就可以找到更多的相關信息，甚至是問題的答案。”

    徐大同沒有掩飾地點了下頭，贊同蔣白棉的說法，黎守義則微皺眉頭道：

    “那名‘高等無心者’不是那麼好抓獲，他似乎擁有‘預知’的能力……”

    “不是‘預知’。”商見曜打斷了黎守義的話語。

    這是一個沒有禮貌的商見曜，因為他太過誠實。

    蔣白棉只好幫忙補充道：

    “我們懷疑他擁有的能力是‘天耳通’，或許還要加上‘天眼通’……”

    她把判斷的依據大概講了講。

    當然，她肯定不會主動透露“舊調小組”擁有的其他種類探查能力，將這些都推到了格納瓦身上。

    反正格納瓦確實有雷達、紅外監控等功能，可以增加那名“高等無心者”暴露的風險。

    這些，瞭解智能機器人的都不陌生。

    “如果是‘天耳通’，那我們當時的遭遇也說得通。”徐大同推敲了一陣道。

    蔣白棉點頭笑道：

    “所以，我們得策劃一個避開‘天眼通’的抓捕方案。”

    “首先得能找到目標。”誠實的商見曜從來不因是自己人就隱藏想法。

    沒人反駁他，這確實是一個相當現實的問題。

    鐵山市曾經是特大型城市，它衍變來的廢墟同樣巨大，要想在這片鋼筋混凝土構建的“森林”內找到一個擅於隱藏、本能出眾的獵物，必然非常困難。

    徐大同他們被襲擊後，不是沒想過追蹤，但那名“高等無心者”撤離時竟然沒留下多少痕跡，剛開始確實還有一點，到了後來，就完全沒了。

    而且目標平時生活的區域應該是附近山嶺，只有那種地方，才有足夠的食物養活他和他的手下。

    “當成狩獵來對待的話，引誘目標，設置陷阱，可能是最有效的辦法。”徐大同回憶起自己對付某些“高等無心者”的經驗。

    這些雖然比普通的“無心者”要聰明一點，擁有更高的智力，但依舊擺脫不了獸性本能的控制。

    蔣白棉以探討的口吻道：

    “那以什麼當誘餌呢？

    “食物？”

    “目標不像是太缺食物的樣子。”曾經和“高等無心者”交過手的黎守義說道。

    有外人的情況下，格納瓦一向都扮演著普通機器人的角色，此時，他雖然分析出了一種可能，卻沒有辦法開口講述，只好側頭望向蔣白棉，企圖通過眼中紅光閃爍的頻率，給大白髮一串摩斯密碼。

    碳基人靠默契，智能人靠科技。

    蔣白棉對格納瓦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斟酌著說道：

    “那名‘高等無心者’試圖襲擊我們很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探索過這裡。”

    這裡指的是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

    “之前在鐵山市廢墟遇到過他的那些遺蹟獵人，絶大部分沒被他襲擊，只是被施加了某種影響，只有極少數，條件反射下向他開了槍，結局不是太好。”蔣白棉進一步解釋道。

    徐大同想了一下，指著旁邊的食品公司大樓道：

    “以它為誘餌？”

    聽著他們的討論，龍悅紅總覺得有什麼問題，脫口而出道：

    “如果那個‘高等無心者’就在周邊區域潛藏，豈不是已經靠‘天耳通’聽到了我們說的所有話？”

    那樣一來，什麼計劃都不管用！

    蔣白棉、徐大同等人被問的一下沉默，就連商見曜都未插科打諢，僅僅抬手摩挲起下巴。

    過了一陣，蔣白棉邊嘆氣邊笑道：

    “‘天耳通’還挺難對付的，哎，只能算了，去別的佛門聖地找新的線索。

    “另外三個佛門聖地分別是……”

    她把這方面的情報分享給了徐大同等人，然後率領“舊調小組”其餘成員上了吉普，往城市廢墟北邊開去。

    徐大同看了他們幾秒，帶著黎守義也回到深色車輛內，往南邊而去。

    吉普開出一兩公里後，副駕位置的蔣白棉突然開口：

    “換我來開。”

    啊？組長，你冷靜一點……龍悅紅下意識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

    雖然他知道有人導航的情況下，組長現在不會迷路，只是速度會比正常慢一點，但總覺得讓一個路痴開車不是太好。

    這時，駕駛區域的商見曜摸了摸下巴，笑著說道：

    “還是我繼續吧。”

    說話間，他打了方向盤，讓吉普左拐再左拐。

    與此同時，商見曜對著後視鏡，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這是……重返第二食品公司？組長剛才對徐大同他們說的話，是給那個“高等無心者”設的陷阱！龍悅紅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了過來。

    他側頭望向白晨，發現她緩慢點了下頭。

    就這樣，“舊調小組”的吉普繞了一圈，再次來到了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那棟七層樓房前。

    這裡依舊安靜，沒有別的人影。

    幾乎是同時，徐大同他們那台深色車輛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遠方。

    等到再次會合，已然下車的蔣白棉環顧了一圈，頗感遺憾地說道：

    “可惜他沒有上當。”

    “原來你真的是在詐他啊。”徐大同露出讚賞的表情。

    商見曜好奇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想明白的？”

    徐大同笑道：

    “我都這麼大把年紀了，經驗還是有點的。

    “當時我就覺得你們放棄得太快了。”

    他頓了頓道：

    “現在怎麼辦？”

    蔣白棉沉吟了幾秒，側身望向食品公司那棟七層樓房：

    “要不要試著破壞這裡，激他出來？”

    她想起了鋼鐵廠廢墟家屬二區4號樓的坍塌。

    徐大同沉默了一陣道：

    “可以試試。”

    蔣白棉鄭重提醒道：

    “這是佛門聖地，一般的破壞可能還好，毀滅性的破壞也許會帶來可怕的異變。”

    年紀較輕的黎守義再次皺眉，對徐大同道：

    “沒必要這麼做，只是一個‘高等無心者’，再有什麼樣的特殊也不會藏著多大的秘密。”

    徐大同想了想，露出釋然的笑容：

    “小黎，你上車，和他們退到兩百米之外，這裡交給我。

    “既然看到了查清楚真相的希望，終歸要試一試。

    “不要再說了，這是命令！”

    “是。”黎守義抬起右手，按至左胸。

    看到這一幕，商見曜主動上前，望向了徐大同。

    他也將右手按在了左邊胸口，然後沉聲說道：

    “為了全人類！”

    徐大同的表情瞬間變得肅穆，同樣將右手按到了左邊胸口：

    “為了全人類！”

    簡短有力的聲音裡，兩人同時走向了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所在的那棟七層樓房。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六十九章 走反派的路

    “等一下。”蔣白棉打斷了商見曜和徐大同堅定的步伐。

    兩人同時回頭，將目光投向了她。

    蔣白棉斟酌著問道：

    “你們，知道要做什麼，怎麼做嗎？”

    她不是太想懷疑年長的徐大同，但對方和商見曜這麼默契，總讓她覺得不太放心。

    商見曜毫不猶豫地搖起了腦袋。

    與此同時，徐大同做出了回答：

    “破壞那些承重牆，出來以後再給這棟樓房最後一擊。”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徐大同側頭看著這位“同行者”，表情頗有點複雜，也不知是不是在後悔與商見曜為伍。

    還好，還好，這位“救世軍”的強者年過半百，經驗豐富，不像商見曜這麼不靠譜……蔣白棉鬆了口氣：

    “我們會時刻監控各方面的情況，你們自己也要注意。”

    說話間，她將早就準備好的榴彈槍隔空丟給了商見曜。

    白晨、龍悅紅和格納瓦則很有默契地散開，佔據了不同位置。

    這都是戰術手冊上有的內容。

    進了第二食品公司那棟七層樓房，商見曜端起榴彈槍，向著其中一堵承重牆扣動了扳機。

    轟隆！

    伴隨著爆炸聲，沒拿出武器的徐大同抬起手臂，握緊拳頭，於方寸間向前擊打了一下。

    砰！

    幾米外，一堵承重牆遭遇無形的打擊，以某點為圓心崩裂開來。

    “干涉物質”！

    商見曜見狀，愈發興奮，將一枚枚榴彈轟了出去。

    兩人盡情破壞之際，並沒有忘記感應周圍，始終緊繃著神經，等待意外出現。

    等到樓房出現明顯的震顫，徐大同才收住右手，對商見曜道：

    “可以撤出去了。”

    商見曜二話沒說，轉過身體，大步狂奔。

    徐大同看得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對方這麼果斷，這麼“賣力”。

    他迅速回過神，緊跟在商見曜身後，飛奔了起來，就像回到了年輕氣盛那會。

    出了樓房，跑出一段距離，徐大同停下腳步，面朝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

    蔣白棉、商見曜等人將專注度提到了最高，一方面預防這處佛門聖地出現什麼異變，另一方面等待那名特殊的“高等無心者”出現。

    這時，徐大同伸出右手，往前虛握，猛地往下一扯。

    轟隆隆！

    本就搖搖欲墜的食品公司樓房轟然坍塌，濺起了大量的粉塵和碎塊。

    然而，除此之外，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舊調小組”五名成員和徐大同又等待了一陣，依舊未能“等”到那名特殊的“高等無心者”。

    呼，蔣白棉吐了口氣，對徐大同道：

    “看來他不會再出現了。”

    連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被摧毀，都沒能引他出來。

    徐大同點了下頭：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大家分開行動，又保持一定的距離，通過刻意製造的‘落單’引誘他襲擊。”

    蔣白棉沉吟了一會兒道：

    “這太危險了，而且，你這麼說出來，他多半已經聽見。

    “我們打算按原計劃離開，去別的佛門聖地，尋找新的線索。”

    徐大同看了她一眼，彷彿在衡量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最終，這位“救世軍”的“心靈走廊”覺醒者選擇相信：

    “我們也準備回紅石集，等完成了軍用外骨骼裝置的交易，可能會去一趟長河市聯合鋼鐵廠，用我們的辦法再做一次搜查。”

    “呃……”蔣白棉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

    誠實的商見曜幫忙回答道：

    “不用去了，那裡的佛門聖地也垮塌了，就和這裡的一樣。”

    徐大同沉默了下去，打量了“舊調小組”幾名成員一眼，誠懇說道：

    “各位，將來你們如果要去冰原台城，很可能會路過我們‘救世軍’的勢力範圍，到時候，遇到什麼問題可以報我的名字，我是‘治安管理委員會’的一員。

    “不過嘛，這不一定管用，人情不能當做制度，只能說試一試。”

    “好啊！”商見曜興奮地答應了下來，似乎已經篤定“舊調小組”會去“救世軍”的勢力範圍。

    徐大同提出了告辭，向遠處走去，於兩百米外和黎守義他們會合。

    上了深色車輛，目送薛十月他們離開後，徐大同把剛才交流的內容撿重點告知了下屬們。

    黎守義皺起了眉頭：

    “長河市聯合鋼鐵廠的佛門聖地被毀掉了，很可能是他們做的？”

    徐大同輕輕頷首，表示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

    黎守義緊跟著說道：

    “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這個佛門聖地今天也被毀掉了，他們至少有一半的責任。

    “他們，難道是第八研究院的高級特派員？”

    要不然怎麼完成了第八研究院想做而一直沒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還是兩次！

    徐大同有心幫“舊調小組”解釋，卻一時無言。

    …………

    翌日下午，臨近傍晚時。

    一支車隊從西北方向駛入了鐵山市廢墟。

    他們攜帶著至少三十門火炮，於幾公里外建立陣地，瞄準了第二食品公司所在的那個地方。

    這支隊伍的“首領”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白色襯衣，披藍色牛仔服，穿同款長褲，戴著一頂寬沿高頂氈帽，男的一身黑色風衣，鼻梁上架著深色的墨鏡，個子超過一米八。

    牛仔打扮的女性拿出望遠鏡，將目光投向了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方向，準備幫助炮手們校正射擊參數。

    她是名灰土人，鵝蛋臉，柳葉眉，外表年齡明明只有二十五六歲，卻有著相當成熟的氣質。

    “嗯……”這位女性一邊調整望遠鏡的朝向，一邊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怎麼了？”穿風衣戴墨鏡的男子開口問道。

    此時，天色還算明亮，他卻始終戴著墨鏡。

    從整齊梳理的金棕色頭髮看，這是一名紅河人。

    牛仔打扮的那名女性又觀察了一陣，不敢相信般開口道：

    “那個佛門聖地已經被毀掉。

    “但我不確定有沒有找對目標。”

    “什麼？誰做的？”戴墨鏡的高個男子伸手接過瞭望遠鏡。

    經過反覆確認，他皺眉說道：

    “那裡確實是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

    “這是誰幹的好事？省了我們不少工夫。”

    他們的對話是用偏北方口音的紅河語完成的，但某些用詞和造句又帶著點灰土特色。

    “不管是誰做的，我們都必須立刻彙報上去。”牛仔打扮的女性反手取下了負在身後的帆布背包。

    她從裡面拿出了一個和舊世界平板電腦非常像的物品。

    點亮屏幕，解除鎖定後，她打開了一個電報模擬軟件，輸入了一連串的數字。

    等到她完成了連接，液晶屏幕突然變暗，彷彿在穿過某處隧道。

    很快，畫面亮了起來，浮現出一道坐在桌子後的人影。

    這人影周圍“空間”扭曲，雪花頻現，使他看起來非常模糊，難以辨認。

    茲茲茲的聲音裡，這人影開口問道：

    “藍，出了什麼問題？”

    牛仔打扮的女性恭敬回答道：

    “‘博士’，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被人毀掉了。”

    被稱為“博士”的那道人影沉默了好一陣才道：

    “晚上收聽‘道與電器維修’電台，我要和吳蒙對話。”

    “是，‘博士’。”牛仔打扮的女性和戴墨鏡的男子同時回應。

    到了晚上固定的那個時間段，他們找來一台收音機，調到119.2頻段，接收起“道與電器維修”電台播放的內容。

    與此同時，牛仔打扮的女性許藍再次拿出那個平板電腦，連通了“博士”。

    屏幕上扭曲模糊的人影剛一出現，收音機內的吳蒙聲音就“咦”了一下：

    “你回歸了啊。

    “怎麼樣，‘新世界’現在情況怎麼樣？我之前感應到‘真理’那傢伙的氣息出現在了最初城，結果直接撞上了那位，真是不夠走運啊。”

    他依舊用的是紅河語。

    “博士”使用同樣的語言，沉聲說道：

    “‘新世界’的情況不用你操心。”

    “那你找我做什麼？”收音機內，吳蒙的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笑意，“因為我知道幾處‘佛門聖地’？”

    “博士”平靜回應道：

    “這是一方面。”

    吳蒙的聲音消失了幾秒，重又響起，帶著明顯的笑意：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上善若水，利萬物而不爭。

    “我在的這個廢墟，有個名叫霍姆生殖醫療中心的地方，是另一處佛門聖地。”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章 荒野日常

    “舊調小組”在鐵山市廢墟外圍區域又待了一天，還是沒等到那名特殊的“高等無心者”，然後他們才拔營北上，前往最初城，為探索廢土13號遺蹟內的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做準備。

    繞著各種污染區域、危險地帶開了近兩天後，格納瓦看了外面的荒野一眼：

    “附近有個流浪者聚居點，要過去補充些物資嗎？”

    這是他之前從最初城南下時經過的地方。

    而對於這片荒野，白晨並不熟悉，因為她從未來過。

    副駕位置的蔣白棉想了一下道：

    “可以。”

    “舊調小組”的吉普雖然經過改造，有個更寬廣的後備箱，但三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和兩台仿生智能盔甲依舊佔據了不小空間，加上子彈、榴彈、手雷、火箭彈、高爆炸葯和備用的武器，留給其餘物資的地方並不多。

    在真正的“智能導航”幫助下，吉普從一片小樹林和幾個圓丘間通過，抵達了一處依託地形和舊世界廢墟建立的定居點。

    車輛距離目的地一百多米時，商見曜突然坐直了身體：

    “裡面沒人。”

    “他們遷徙了？”白晨一邊放慢車速，一邊做出猜測。

    這在灰土上是相當常見的事情，荒野流浪者們每隔幾年，甚至更短，就會由於位置信息暴露、天氣變化劇烈、環境出現問題、畸變生物和“無心者”改變了捕食範圍等原因，離開當前定居點，遷徙往更安全的地方。

    “不可能。”格納瓦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我之前經過的時候，他們正在定居點後面的農田裡耕作。”

    即將遷徙的人類不會做這種浪費資源的事情。

    誠實的商見曜當即反駁道：

    “也許就是這幾天，他們被‘最初城’的捕奴隊發現了。”

    不得不倉促遷徙。

    一碳基人一矽基人交流間，吉普接近了目的地。

    “確實沒有人類的生物電信號。”蔣白棉肯定了商見曜之前的發現。

    定居點的大門由一根根木頭拼成，此時，一邊半掩，一邊敞開。

    白晨目光一掃，沉聲說道：

    “地下有血。”

    她的觀察位置比格納瓦、龍悅紅和商見曜好，而蔣白棉正專注於感應。

    “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循聲望去，看到大門之外，有好幾灘已經暗紅髮黑的血跡。

    這讓龍悅紅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想起了黑鼠鎮的遭遇。

    “被襲擊了？”蔣白棉讓吉普停了下來。

    她挎著榴彈槍，端著單兵作戰火箭筒，推門而出。

    商見曜等人緊跟在後面，依次進了定居點。

    這裡的房屋有的源自舊世界，後來做了一定的修葺，有的由木材新建而成，這兩種風格交雜，帶來了獨特的韻味。

    和商見曜、蔣白棉感應到的情況一樣，這裡已沒有人類存在，但許多地方殘留著明顯的血跡。

    它們或潑灑在牆上，或於地面飛濺出很遠，幾乎所有房屋周圍都能看見

    一場屠殺……龍悅紅腦海內油然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接下來的搜查裡，他積累起了一些疑惑：

    既然疑似發生了屠殺，那這裡為什麼一具屍體都沒有，只偶爾能找到手指、爛肉等事物？

    總不可能定居在這裡的荒野流浪者都被炸成碎片了吧？

    就算確實是這樣，殘留血肉的數量也對不上！

    而且，定居點內所有的武器都不見了，包括砍柴刀等物品。

    除此之外，棉被、毛毯、衣服和各種食物同樣消失無蹤。

    這些原本肯定是存在的，要不然定居點內的荒野流浪者們根本撐不過冬天。

    不過，各個房屋內還有積攢起來的、用於交易其他資源的金屬器物，以及兩台燃油發電機。

    檢查完，白晨抿了下嘴唇道：

    “初步判斷是被‘無心者’群體襲擊了。”

    見龍悅紅露出不解的表情，她簡單解釋道：

    “如果是強盜團或者捕奴隊，發電機和金屬物品都不會被留下，這些有時候比奴隷的價值還高。

    “如果是畸變生物或其他野獸，不會帶走武器、衣服、棉被和毛毯。

    “只有‘無心者’群體的襲擊才會留下這樣的現場。”

    說到這裡，白晨總結了一句：

    “很多荒野流浪者認為冬天缺乏食物的‘無心者’攻擊性最強，最為危險，其實春天的‘無心者’也一樣。漫長冬天過去後，還能活下來的‘無心者’往往都耗盡了食物，急需補充。”

    “無心者”群體襲擊人類定居點之事，蔣白棉只在安全部其他大隊服役時經歷過幾次，靠著他們的幫助，那些依附於“盤古生物”的定居點都順利度過了危難，沒有遭遇現在這種滅頂之災。

    此時，她嘆了口氣道：

    “能在荒野上生存下來的流浪者們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鬆懈，看來他們是被實力碾壓了……”

    “也可能這裡原本沒有強大的‘無心者’群體，開春後突然遷徙來了一群。”白晨回憶著曾經遇到過、聽說過的情況。

    蔣白棉看了眼沉默的商見曜，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現在，怎麼辦？”龍悅紅開口問道。

    交換物資顯然是不可能了，他想問的是在這裡休整一下，明天再出發，還是趁著天色尚早，繼續趕路。

    商見曜突然側頭，詢問起格納瓦：

    “附近還有別的荒野流浪者定居點嗎？”

    “二十公里內還有三個。”格納瓦回答道。

    白晨緊跟著說道：

    “他們應該還沒有被襲擊。

    “從這裡收穫的食物足夠那些‘無心者’生存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攻擊性會降低很多。”

    這就和許多野獸吃飽之後，懶洋洋不想襲擊人一樣。

    而且，一口氣狩獵太多，還沒法長期保存，會產生極大的浪費，對智商略高於野獸的“無心者”來說，這樣還不如繼續“放養”。

    商見曜笑了起來，主動提議：

    “要不要清除那個‘無心者’群體？”

    “以他們表現出來的實力，如果發動襲擊，另外三個定居點應該也抵擋不住……”蔣白棉沉吟了下道，“可以試試，但不能魯莽。”

    對現在的“舊調小組”來說，這屬於順手而為之事，不會有太高的難度。

    …………

    接近傍晚，天邊雲朵依舊火紅時，經過格納瓦和龍悅紅對環境信息的蒐集、對比和分析，“舊調小組”追蹤到了目標群體。

    他們藏在一個較大的山丘內，佔據了一個隱蔽的洞穴。

    格納瓦穿上了“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潛行到了較近的地方，做了一番仔細的觀察。

    “洞口有四個充當守衛的‘無心者’，他們的武器分別是獵槍、步槍、霰彈槍和衝鋒槍。”格納瓦返回吉普旁，做起彙報。

    “他們的武器不弱啊……洗劫了之前那個荒野流浪者定居點的收穫？”蔣白棉半是疑惑半是感慨道。

    白晨抿了抿嘴唇道：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從之前的現場看，他們本身的火力也不弱。”

    格納瓦接著說道：

    “山洞裡時不時會有獨特的氣息外溢，讓那四名充當守衛的‘無心者’恐懼顫抖。”

    “恐懼顫抖？”蔣白棉自言自語起來。

    “一名‘高等無心者’？”商見曜有點興奮了。

    龍悅紅則恍然大悟：

    “難怪他們能碾壓之前那個荒野流浪者定居點。”

    這群“無心者”不僅火力充沛，而且還有相當於覺醒者的首領！

    “這麼看來，他們的來歷很可能存在一定的問題。”蔣白棉若有所思地說道。

    “高等無心者”的數量相當少，只有大的城市廢墟裡，“無心者”成千上萬之後才有可能出現，而這處山洞內的“無心者”，據格納瓦觀察，不會超過五十個。

    當然，這種事情是存在例外的，再小的概率也意味著有可能發生。

    略作沉吟，蔣白棉下達了命令：

    “穿戴好裝備，做好應對意外的預案。

    “小白，進入狙擊位；小紅，你和老格衝在前面，我支援你們；喂，你在最後施加影響，控制全場。”

    一番忙碌後，穿戴好軍用外骨骼裝置的白晨跟隨格納瓦，來到他剛才偵察時找好的一處狙擊點。

    這位於一株半枯樹木上面，可以在近三百米外看見守在洞口的那四名“無心者”。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七十一章 兩名

    白晨調整姿勢，慢慢瞄準的時候，穿戴上“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的龍悅紅和套著“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的格納瓦向著隱蔽處的山洞潛了過去。

    “‘思維引導’可以不用考慮，他們聽不懂你的話，應該沒有效果。”蔣白棉側頭提醒了商見曜一句。

    雖然她知道以商見曜的戰鬥智慧和經驗，不可能不清楚這點，但總怕他突然切換到那個試圖嘗試不一樣的人格，所以明是提醒，實是“警告”。

    正在那里做戰前熱身的商見曜一臉無所謂地回應道：

    “你再不跟上去，他們就甩掉你了。”

    他熱身的動作取材於王富貴那里學來的廣播體操，一板一眼，活潑靈動。

    聽到他的話語，蔣白棉的呼吸為之一滯，咬了咬牙，盯緊龍悅紅的背影，駕馭著軍用外骨骼裝置，一步一步追了上去。

    她不錨定格納瓦的原因是，這個智能機器人已經借助“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隱藏好了身形，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雖然蔣白棉還能感應到電信號的存在，但總覺得這不夠保險，選擇眼見為“實”。

    很快，龍悅紅看見了在山洞外面充當守衛的那四名“無心者”。

    他們都是男性，和普通的“無心者”一樣，略微佝僂著腰背，眼睛一片渾濁，布滿血絲，頭發又亂又油，臉龐肌肉存在一定的變形。

    此時，他們都穿著不太合身的、多有縫補痕跡的衣物，分別端著步槍、獵槍、霰彈槍和沖鋒槍。

    就大勢力正規隊伍而言，武器種類太多，反而不是好事，畢竟每樣子彈都要備上，每種槍械都要懂得修理，特別影響後勤效率，但就連遺跡獵人們都沒法在乎這點，更何況有什麼用什麼用完就丟的“無心者”。

    龍悅紅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四名“無心者”，等待著白晨打響第一槍。

    相當微弱的動靜里，一枚子彈急速飛來，沒入了拿沖鋒槍的“無心者”頭部。

    他的腦袋如同鮮紅的花朵，一下盛開了。

    這仿佛信號彈，龍悅紅和蔣白棉同時躍出隱藏的地方，向著山洞哐哐而去。

    沖的過程中，他們沒有忘記用手中的突擊步槍和軍用外骨骼裝置自帶的沖鋒槍做火力壓制。

    密集的槍聲里，那三名“無心者”一個頭部開花，死於白晨槍下，一個被潛行到近處的格納瓦抵著身體，扣動了扳機，一個身中數彈，血液噴濺而出

    他們倒向地面時，山洞中一名“無心者”察覺到了動靜，躥了出來。

    這是名女性，臉上臟兮兮的，頭戴一頂鴨舌帽。

    隨著她的目光鎖定反超龍悅紅奔到近前的蔣白棉，蔣白棉半邊身體突然麻痹，難以再駕馭軍用外骨骼裝置，向著側面傾倒而去。

    與此同時，這女性擡起了手中的霰彈槍。

    蔣白棉的眼睛驟然變得迷蒙，那名女性“無心者”的霰彈槍隨之擡高了兩寸。

    砰！

    大量的鐵砂噴向了半空。

    “空間幻覺”！

    蔣白棉利用“空間幻覺”，讓敵人判斷出錯，瞄準了沒人的地方。

    作為“無心者”，那位女性有著野獸般的直覺，一槍無果後，她感應到了危險，連忙就要退入山洞，從別的出口逃走。

    可這個時候，她的雙腳不聽使喚了。

    “四肢動作缺失”！

    轟隆！

    倒在地上的蔣白棉向著洞口轟出了一枚火箭彈。

    爆炸吞沒了那名“高等無心者”，將她部分軀體撕扯開來。

    彌漫的硝煙里，格納瓦和龍悅紅一前一後沖入了山洞。

    首先映入他們眼中的是，懸掛在高處、隨著剛才爆炸激發的風浪輕輕晃蕩的人類屍體。

    這些屍體被剝得精光，有的甚至失去了皮膚，裸露出血肉。

    他們足有幾十具，是之前遇襲的那個定居點內的荒野流浪者，其中年紀最小的才幾歲，正在那里接受風幹。

    看到這一幕，龍悅紅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他端起手中的“狂戰士”突擊步槍，向著剛才躲避爆炸余波的“無心者”們做起掃射。

    噠噠噠的聲音，一名名“無心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子彈擊中，或身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血窟窿，或軀體變得不再完整。

    龍悅紅正要更換彈匣，腦海突然嗡了一下，心底湧現出了強烈的、源自本能的恐懼。

    他開始瑟瑟發抖，他忘記了使用武器，他看見一名皮膚偏黑仿佛半截鐵塔的男子從山洞深處走了出來。

    這男子頭發如同雞窩，眼睛渾濁，充滿兇性，儼然又一名“無心者”

    他只穿著一條帆布長褲，裸著上半身，口中不斷發出低沈的吼叫。

    讓人顫栗的氣息隨之彌漫開來，龍悅紅的雙腿一軟，險些就無法承受他身體的重量。

    這個時候，不會被影響到的格納瓦正與幾名借助洞中巖石隱藏身體、技巧相當出眾的“無心者”激戰。

    那幾名“無心者”有的使用單兵作戰火箭筒，有的端著更適合遠距離的狙擊槍，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威脅到格納瓦。

    當然，格納瓦不是太在乎，因為他現在又套了一層“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他只是礙於洞中環境，認為必須壓制住這些敵人，免得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和碎片傷到後面跟進來的蔣白棉。

    至於龍悅紅，有“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格納瓦覺得不用太擔心。

    蔣白棉處，那種實質化般的恐懼仿佛變成了鐵錘，一下又一下地擊打在她的心頭。

    不過，剛進入山洞的她不僅沒有顫栗，沒有發抖，反倒一臉興奮。

    又一個“高等無心者”？老格之前說的那個？這麼一個很小的“無心者”群體，竟然有兩個“高等無心者”，確實很不正常……蔣白棉丟棄單兵作戰火箭筒，頂著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端起了榴彈槍。

    “刺激失調”！

    因為格納瓦之前偵察到了這方面的情報，所以蔣白棉提前修改了自己對於類似刺激的反應，使害怕、恐懼變成了興奮和激動。

    而這麼修改的靈感源於商見曜。

    砰！

    一枚榴彈飛向了身體健壯皮膚偏黑的“高等無心者”，而本想躲避的他雙腿一下失去了該有的動作。

    轟隆！

    那名男性“高等無心者”上半身被榴彈命中，遭爆炸籠罩，瞬間四分五裂。

    緊接著，和格納瓦“捉迷藏”的那些“無心者”一個接一個地躥了出來，“勇猛”無比。

    噠噠噠的聲音里，他們倒在了格納瓦的掃射下。

    另外一邊，龍悅紅恢覆了正常，向著山洞深處突擊而去。

    他嫻熟地更換了“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彈匣，不斷用短點射清除著沿途的敵人。

    突然，他眼中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不到十歲的“無心者”。

    除了眼睛渾濁，除了臉龐肌肉和口中牙齒為了撕咬、咀嚼，有了一定的異變，他和正常的人類小孩沒有明顯的區別。

    他彎著腰背，警惕地望著龍悅紅，身體不斷顫抖，眼中充盈著因恐懼而彌漫的淚水，顯得無助又可憐。

    龍悅紅遲疑了一下，沒有扣動扳機。

    就在這時，那年幼的“無心者”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了一枚扯掉拉環的手雷，眼中兇光畢露地將它扔向龍悅紅。

    龍悅紅瞳孔定格，條件反射地撲向了旁邊，於半空蜷縮起了身體。

    轟隆！

    龍悅紅躲過了正面，但大量的碎片在余波推動下，打在了他體表的仿生智能盔甲上，未能穿透進去。

    而他唯一沒被保護的地方是T1型機械手臂，硬度尤勝“黑沼鐵蛇”。

    呼，龍悅紅喘息著翻滾站起時，剛才那名年幼的“無心者”已經被蔣白棉打成了篩子。

    隨著一個又一個“無心者”的倒地，突擊小隊來到了山洞深處，這里只剩下兩個年輕的女性“無心者”和她們背後的幾個小孩。

    那兩個“無心者”身體極度緊繃地盯著龍悅紅等人，將平均年齡不超過五歲但兇性十足的幼崽們擋在身後。

    她們發出嗚咽的聲音，試圖嚇走敵人，可整個人都在難以遏制地顫抖，展露出了內心的恐懼。

    她們一步不退。

    蔣白棉和龍悅紅同時放慢了腳步，沒有發動攻擊。

    這時，一枚榴彈越過他們，飛向了山洞深處。

    轟隆的爆炸聲里，那一道道身影倒了下去。

    格納瓦來到了蔣白棉、龍悅紅的身旁，用略帶合成感的嗓音道：

    “他們現在是人類的敵人，對他們仁慈就是對人類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