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五章 故地

    夕陽餘暉照耀中，“舊調小組”的吉普行駛在那條熟悉的街道上，於“髮型”“超市”“燒烤”“足浴”“火鍋”“便民”“二妹”等或斜掛或缺字的招牌間緩慢前進。

    路上的車輛隨意停放著，滿是雨打風吹的痕跡，嚴重妨礙著交通，但又不至於真的讓吉普無法通行。

    “還是老樣子啊。”換到後排的商見曜用一種唏噓的口吻感嘆道。

    不知為什麼，龍悅紅腦海內自然浮現出了源於舊世界娛樂資料的一句話：

    “他點起煙，說起從前……”

    開車的白晨望著前方道：

    “天快黑了，今晚到哪里紮營？”

    “當然是上次那個地方！”商見曜搶在蔣白棉之前做出回答，“有感情的！”

    他的小音箱就來自於那里。

    誰和這鬼地方有感情啊？蔣白棉無聲咕噥了一句，點了點頭道：

    “還是老地方，至少熟悉。”

    白晨“嗯”了一聲，把吉普拐向左側，進了那個叫什麼陽什麼苑的小區。

    他們隨即下車，帶好物品，拐入右側第一棟樓的一單元，嫻熟地來到了第六層。。

    打開最深處那個房間的門後，一股陳腐的氣味鉆入了他們的鼻子。

    “布置和我們離開的時候沒什麼區別。”商見曜環顧了一圈，仿佛什麼都沒有聞到。

    茶幾、電視櫃、骯臟的布制沙發、翠綠色的水杯、圓桌、靠背椅等物品各安其位，幾乎凍結在了時光里，未再移動過。

    蔣白棉點了點頭：

    “看來這邊還沒有遺跡獵人來過。”

    她隨即下達了命令：

    “檢查房間，清除隱患。”

    “舊調小組”四人立刻分成兩隊，一隊走向廁所，一隊抵達走廊盡頭，打開了那間兒童臥室的房門。

    蔣白棉一眼望去，看見那張床上靜靜躺著一個人。

    那人蓋著有金色小星星的藍色被子，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經變成了白骨，只剩下一叢白色的、雜亂的頭發。

    商見曜沈默了幾秒道：

    “我們換個地方吧。”

    “好。”蔣白棉能理解他的感受。

    他們眼前這具屍體應該屬於房間原本的主人，那個相冊上叫做囡囡的小女孩。

    她變成了“無心者”，一年年長大，一點點老去，卻始終沒有忘記家在哪里，每當夜晚燈光亮起，都會回來休息，翻看自己的照片。

    而等到“斷電”，她又會變成殘忍的“無心者”，外出狩獵。

    轉眼兩年多過去，“舊調小組”再遇上她時，她已經變成了屍體。

    簡單給龍悅紅、白晨交代過情況，蔣白棉領著組員們轉移到了八樓相同位置的房間。

    那里同樣是他們待過的地方。

    “沒想到她已經死了……”安頓下來後，龍悅紅油然感慨了一句。

    “很正常。”白晨寬慰他道，“一般的‘無心者’，能活到四十歲的都不是太多，他們是因為之前有小沖庇護，才能延續到前些年。”

    而上次那件事情後，小沖被杜衡驚走，“盤古生物”接管了部分區域，不少遺跡獵人往來，此地的“環境”被徹底改變了。

    這讓蔣白棉隱隱有種自己等人成為了反派的微妙感覺。

    商見曜坐在有護欄的落地窗旁，望著外面，嘆了口氣道：

    “要是沒有‘無心病’就好了。”

    “這就是我們小組的使命。”蔣白棉以開玩笑的方式回了一句，努力調節隊伍內部的氣氛。

    龍悅紅隨之望向窗外，“咦”了一聲：

    “天已經黑了，怎麼還沒亮燈……”

    他話未說完，自己就閉上了嘴巴。

    沼澤1號廢墟之所以能在晚上來電，再現當初那座城市的璀璨夜景，是因為附近的水電站還有“維護”，還在工作，是因為小沖在“城市智網控制中心”的地底機房附近打遊戲，時不時給整座城市通個電。

    如今，沒有了小沖，也沒有了那些具備一定智商的高等“無心者”。

    白晨也來到落地窗邊，眺望起外面的景象。

    她眼尖地發現：

    “那邊有燈光。”

    在鋼筋混凝土鑄成的森林邊緣，有一團團或偏黃或純白的燈光閃耀。

    它們絕對數量不多，可在夕陽已落的夜晚顯得相當醒目。

    蔣白棉吐了口氣道：

    “那里應該是公司某支駐軍待的地方。

    “他們肯定去過‘城市智網控制中心’，讓這座廢墟始終有電。”

    也是啊，有電和沒電完全是兩個概念，對駐守對生活來說，都是這樣……龍悅紅恍然大悟。

    這時，商見曜興奮起身，沖到餐廳區域，啪地一聲按下了開關。

    凈白的燈光隨之亮起。

    “果然有電！”商見曜相當高興。

    蔣白棉上轉了一下眼眸：

    “關掉吧，這在夜里太顯眼了。”

    等商見曜熄滅了燈光，蔣白棉環顧了一圈道：

    “今晚的安排是：先吃飯，然後休整一個小時，接著徒步去附近街區尋找書店等地方，確定這里是不是大江市。”

    “今晚就要搜尋文字資料？”龍悅紅詫異脫口。

    這上吊也要喘口氣啊。

    蔣白棉笑了笑：

    “我們之後應該都是晚上行動，白天休息，要不然很容易和公司探索這個遺跡的隊伍碰上，而且還得時刻擔心頭頂有無人機飛過。

    “你應該不希望這樣吧？”

    “嗯。”龍悅紅沒有掩飾地點了下頭。

    他依舊希望商見曜的發現是一場誤會，自己等人還是“盤古生物”忠誠的員工。

    白晨開口說道：

    “晚上行動的話，最好提前規劃好路線。”

    “是啊是啊，要不然大白很容易迷路。”商見曜表示讚同。

    蔣白棉磨了磨牙齒道：

    “我們往那個被炸掉的秘密實驗室方向去，途中繞過‘城市智網控制中心’，不接近那里。”

    被炸掉的秘密實驗室經過“盤古生物”這幾年的發掘，早就沒什麼價值，而“城市智網控制中心”關系重大，大概率有公司的隊伍看守。

    “好。”龍悅紅等人沒有反對。

    …………

    晚上八點整，“舊調小組”按照計劃開始行動。

    為了減少動靜，他們沒有開車，但白晨和龍悅紅分別穿戴上了軍用外骨骼裝置和“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真遇到事情，他們拖著蔣白棉和商見曜，全力奔跑起來，不會比吉普慢，並且更加靈活。

    商見曜端著“狂戰士”突擊步槍，依靠高空黯淡星辰的輝芒，小心翼翼地沿街邊往前方行走著，蔣白棉一時不知該讚他不疏忽大意，足夠謹慎，始終按戰術手冊做事，還是嘲諷他多此一舉，喜愛演戲。

    ——以“舊調小組”目前的感應能力和偵測水平，真沒必要這樣亦步亦趨。

    繞過“城市智網控制中心”，“舊調小組”來到了位於它後方，通往那座秘密實驗室的一條街道。

    就在這時，商見曜側過身體，對著一個方向喊道：

    “停下！”

    他聲音回蕩間，一道人影從街邊窗口跳了下來。

    這是一名男性“無心者”，頭發雜亂，眼睛渾濁，身體佝僂，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左右。

    他原本想撲向“舊調小組”，完成狩獵，此時卻停在那里，一動不動。

    商見曜走了過去，客客氣氣地開口詢問：

    “你知道這是哪座城市嗎？”

    那“無心者”發出了低吼的聲音，滿是血絲的眼睛既警惕，又痛恨。

    商見曜毫不氣餒：

    “你說：‘這里是大江市。’”

    那“無心者”嘴巴翕動，喉嚨里發出了艱澀的、怪異的聲音：

    “這里是大江市。”

    “果然是大江市！”商見曜啪地拍了下“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

    這算另類的屈打成招？龍悅紅嘀咕了起來。

    商見曜隨即揮了揮手，對那名“無心者”道：

    “你可以走了。”

    於是，那名“無心者”乖乖地走了。

    下一秒，商見曜望向蔣白棉，一臉好奇地問道：

    “你竟然沒說我。”

    蔣白棉翻了個白眼：

    “你剛才的舉動讓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商見曜追問道。

    蔣白棉“嗯”了一聲：

    “你們還記得當初我們在這里遭遇的詭異事情嗎？

    “燈亮之後，所有‘無心者’都似乎變回了正常人，做著自己的事情，不再襲擊人類。”

    “記得。”白晨和龍悅紅點了點頭。

    對此，他們印象極為深刻。

    蔣白棉吐了口氣道：

    “當時我覺得這不可思議，現在想想，感覺可能是‘思維植入’帶來的效果。

    “而這大概率是小沖幹的。”

    小沖給這座城市廢墟的每一個“無心者”都植入了不同的思維，讓他們在燈亮以後，按照相應的思維做事？龍悅紅越想越覺得組長的猜測接近事實。

    商見曜啪地又拍了下“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

    “小沖果然是‘莊生’領域的！”

    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這很恐怖好不好？龍悅紅邊腹誹邊戒備著四周。

    目光移動間，他突然看見街邊一塊匾額上的文字被脫離烏雲的星光照亮：

    “大江市……”

    龍悅紅又驚又喜，指著那塊匾額道：

    “組長，那里有標地名！”

    這里真的是大江市！

    話音剛落，他看清楚了匾額全部的內容：

    “大江市英才初中”

    這……龍悅紅的瞳孔瞬間擴大，整個人仿佛被雷給劈中了。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六章 持之以恒

    聽到龍悅紅的提示後，“舊調小組”另外三名成員也相繼看見了那塊掛在電動伸縮門旁邊柱子上的匾額，眼中映出了“大江市英才初中”這幾個字。

    一時之間，蔣白棉不知該感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還是驚訝於沼澤1號廢墟果然是大江市。

    “這不夠有趣啊！”商見曜發出了遺憾的聲音。

    “你想怎麼有趣？”蔣白棉瞥了他一眼。

    商見曜指著那塊豎匾道：

    “要是‘大江市英才初中’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寫著‘駐黑沼市辦事處’，那就有很強的戲劇效果了，足夠反轉足夠有趣。”

    龍悅紅下意識想象起商見曜描述的那幕場景，忍不住暗罵了一聲。

    這把人弄得一驚一乍的，結果只是放了空炮！

    蔣白棉“呸”了一聲：

    “很可惜，我們這是嚴肅向的紀實片，不是無厘頭的喜劇電影。”

    商見曜已經轉移了關注的重點，指著大江市英才初中道：

    “要進去探索嗎？”

    “暫時不用……”蔣白棉遲疑著回答道，“這涉及‘莊生’，鬼知道我們進去後會不會又陷入類似台城第一高級中學那樣的夢境。”

    到時候，沒有格納瓦這個智能機器人作為後手，“舊調小組”很可能團滅。

    “不會不會。”商見曜用一種異常篤定的態度搖起了腦袋。

    白晨端著“橘子”步槍，觀察著四周，試圖猜測商見曜如此回答的真實原因：

    “你是覺得小沖不會害我們？”

    證實這里是大江市後，小沖與“莊生”的關聯度又得到了提高，所以白晨有此一說。

    “不是。”商見曜再次搖頭，“因為‘莊生’現在的夢境和學校沒什麼關系。”

    “你怎麼知道？”龍悅紅脫口而出。

    商見曜臉上寫滿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

    “我每天都有開‘102’的門，看看里面有沒有發生變化。”

    “102”是代表“莊生”的那個“心靈走廊”房間。

    “前段時間，‘莊生’又開始做夢了，夢到的是一片大海，一只遮蔽天空的巨鳥。”商見曜繼續說道，“夢境具體的情況，我不太清楚，因為只在門口看了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和學校沒什麼關系。”

    也就不會導致大江市英才初中發生異變。

    蔣白棉輕輕頷首道：

    “你每天都會去檢查‘102’房間的情況？”

    “閑著也是閑著。”商見曜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真有毅力……蔣白棉在心里評價了一句。

    換做正常人，肯定是間隔一段時間才會開一次“102”的房門，觀察里面的情況，畢竟就算真有了某種變化，對現實也沒什麼幫助，本身也不會因此考慮進入房間，探索“執歲”的意識海洋。

    而商見曜居然能持之以恒地做這件其實沒多少意義的事情。

    蔣白棉自問，換成自己，最多也就每天確認一下“102”房間有沒有轉移。

    想到這里，她斟酌了一下道：

    “既然‘莊生’的夢境和這所學校無關，那進去探索確實可以考慮。”

    見商見曜一副快要沖出去的模樣，她連忙補充道：

    “但我認為不會有什麼收獲，你們想想，當初台城第一高級中學真正有價值的是什麼？是‘莊生’的夢境，是那個夢境里蘊藏的某些秘密，而台城第一高級中學本身其實沒任何線索殘留，唯一值得在意的反而是誤入那里，死在‘扮演’中的‘救世軍’成員。

    “和台城第一高級中學類似，舊世界毀滅前，涉及‘莊生’的那一屆學生畢業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後來陸續又有新生進入，不斷更替，不斷覆蓋，將所有的痕跡都埋葬在了歷史深處，除非時光能夠倒流，否則我們很難找到有價值的事物。”

    商見曜猛然扭頭，對龍悅紅道：

    “快，把這些話重覆一遍！”

    無聊……龍悅紅未做回應。

    他知道商見曜是什麼意思，不想陪他玩莫名其妙毫無意義的遊戲。

    “既然走到了這里，進去探索的風險也不怎麼大，那可以試一試，最多也就浪費一點時間。”白晨表達起自己的想法，“公司隱瞞這里是大江市的事實必然有相應的理由。”

    “舊調小組”這麼輕輕松松就確認了沼澤1號廢墟是大江市，在此地發掘了兩年多的“盤古生物”沒道理不知道這件事情，他們可是搜集了大量文字資料的。

    所以，“舊調小組”從公司提供的情報里發現不了沼澤1號廢墟等於大江市只能說明“盤古生物”刻意隱藏了這一點，原因未知。

    “可能只是我們權限還不夠。”龍悅紅小聲地幫公司辯解了一句。

    白晨當即回道：

    “沼澤1號廢墟等於大江市這個情報的權限調得那麼高本身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是啊是啊。”龍悅紅選擇讚同。

    這時，商見曜“嘖嘖”出聲道：

    “為什麼你們現在就肯定這里是大江市？”

    “這不是寫著嗎？”龍悅紅指著那所學校那塊匾額道。

    商見曜笑道：

    “如果是我，我會故意弄一塊‘大江市英才初中’的牌子，隨便掛在一所學校外面，以此誤導前來探索的人。”

    所以，你腦子有問題，我們很正常……這又不是換個牌子就能唬住人的事情，有本事把整座城市涉及大江市的文字資料都換掉！就算老格這種智能機器人，沒有十幾二十年也完成不了……蔣白棉咕噥了兩句，吐了口氣道：

    “回頭我們繼續搜集資料，完成確認。”

    不等商見曜回應，她指了指大江市英才初中：

    “進去探索一下吧。”

    有了台城第一高級中學的經驗，“舊調小組”四名成員沒同時進入，而是分成兩隊，由蔣白棉和商見曜打頭。

    確認他們沒什麼異常後，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和仿生智能盔甲的白晨、龍悅紅才小心翼翼地躍過電動伸縮門，進了校園內部。

    兩個多小時一晃而過，他們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事物和線索。

    唯一能稱得上收獲的是，他們通過學校里部分文字資料確認了沼澤1號廢墟就是大江市。

    “接下來做什麼？”出了英才初中，龍悅紅望向蔣白棉，開口問道。

    蔣白棉早有腹稿，沈吟了下道：

    “按照預定計劃，繼續往前，一直到被喬初炸掉的那個秘密實驗室處。”

    “為什麼還要過去？我們的目的不是已經達到了嗎？”龍悅紅不解詢問。

    “舊調小組”秘密潛入沼澤1號廢墟的目的只是為了確認這里是大江市。

    而現在，他們已經有了答案。

    蔣白棉看了商見曜和白晨一眼，正色說道：

    “因為有件事情我覺得比較巧合。”

    “什麼事情？”白晨問道。

    蔣白棉點了點頭：

    “你們沒發現嗎？目前與‘莊生’相關的全部地方，都存在一個秘密實驗室。

    “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所在的法赫大區有；台城也有，第一高級中學相隔不算太遠的地方就是仁惠醫院植物人康覆中心；這里同樣有。”

    甚至更近！

    從大江市英才初中到被喬初炸掉的那個秘密實驗室，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兩公里。

    “對啊！”商見曜啪地握右拳打了下“狂戰士”突擊步槍的側面。

    白晨跟著點頭：

    “這是太巧合了。”

    而巧合背後往往有某種必然的聯系。

    “確實。”龍悅紅不再有異議。

    “舊調小組”繼續前行中，蔣白棉又提了下後續的安排：

    “要是在實驗室廢墟沒找到什麼線索，那我們明天就離開這里，去附近那個水電站，然後沿著江水尋找最後那處佛門聖地。”

    大江市臨河村村口老槐樹。

    蔣白棉從“大江市”這個名字和天寒地凍的情況下水電站依舊能發電判斷，這座城市廢墟附近存在一條水量豐沛，水勢滔滔，不易結冰的大江。

    “好。”龍悅紅等人都表示讚同。

    走著走著，眼見那個秘密實驗室的廢墟在望，商見曜突然停下腳步，壓著嗓音道：

    “那邊有人。”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七章 “埋藏”

    有人？

    這個時間點，秘密實驗室廢墟有人？

    蔣白棉、龍悅紅、白晨彼此對視了一眼，腦海內閃過了類似的想法。

    “‘無心者’？”蔣白棉望向商見曜，低聲說出了一種可能。

    每到深夜，當初受秘密實驗室那個怪物影響的“無心者”就會來到廢墟，長久徘徊？

    商見曜搖了搖腦袋：

    “不知道。

    “要不我問問？”

    他隨即興高采烈地唱起了歌：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記起了我……”（注1）

    強行交朋友嗎？蔣白棉發現，自從商見曜探索到了心靈走廊深處，可以用歌聲來完成“思維引導”後，簡直如虎添翼，讓人防不勝防。

    銆愭帹鑽愪笅錛屽挭鍜闃呰昏拷涔︾湡鐨勫ソ鐢錛岃繖閲屼笅杞  澶ｙ跺幓蹇鍙浠ヨ瘯璇曞惂銆傘

    她想了下道：

    “不急，我們潛過去，觀察一下。”

    “好吧。”商見曜略感失望。

    他誠懇地說道：

    “可惜小紅帶的是‘黑沼鐵蛇’，不是‘變色龍’，要不然他一個人就可以完成這個任務。”

    話不是這麼說的，“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也隱藏不住人類意識啊，萬一那邊的是覺醒者呢？龍悅紅又不傻。

    蔣白棉瞪了商見曜一眼：

    “我們倆藏好意識的波動，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小紅和小白在後面接應……”

    “好的！”商見曜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變得興奮。

    然後，他微彎腰背，躡手躡腳地往實驗室廢墟走去，鬼鬼祟祟地仿佛在做惡作劇嚇龍悅紅。

    蔣白棉趕緊跟上，免得這家夥又弄出什麼么蛾子。

    目前，“城市智網控制中心”只是恢覆了對整個廢墟的供電，並沒有啟動路燈系統，所以，此時此刻，星光照不到的地方都一片黑暗，非常適合“舊調小組”隱蔽地靠近那個神秘實驗室。

    沒過多久，他們抵達了目的地邊緣區域，悄無聲息地進了一棟樓房，上至第三層，通過那里的落地窗打量起前方。

    那座實驗室原本是什麼樣子已不可考證，在蔣白棉和商見曜眼中，它只剩下大量的、堆積的混凝土塊和嶙峋著支向天空的鋼筋。

    而噴灑出去的塵埃、石塊，讓周圍的草坪、停車場遭遇了一場肉眼可見的災難。

    更遠一點的地方，樓宇和汽車的玻璃窗或多或少都出現了破損，有的甚至已經徹底爆開。

    此時，三道衣物雜亂的人影各自背著一個帆布包，正用手里的工兵鏟挖掘一堆混凝土。

    很明顯，“盤古生物”早就派人搜索過這里，到處都有發掘的痕跡，而那三個人選擇的是最邊緣最不可能藏著秘密的地方。

    “不是‘無心者’。”蔣白棉迅速做出了判斷，“也不像公司的人。”

    “盤古生物”派駐沼澤1號廢墟的員工都屬於安全部某某行動大隊，有自己的制服，不可能像那三個人一樣，有什麼穿什麼，棉襖配皮褲，保暖第一。

    商見曜眼睛一亮：

    “遺跡獵人？

    “他們這個點來這里挖什麼？”

    除了喬初、機械僧侶凈法、“盤古生物”的員工和少數人，一般的遺跡獵人應該不知道這里曾經有個神秘實驗室。

    所以，怎麼可能專門過來挖掘事物？

    相比起這已經被炸成廢墟的地方，沼澤1號遺跡有太多可以收獲高價值物品的場所。

    蔣白棉凝神注視中，那三個人在廢墟邊緣的混凝土堆里挖出了一個不深但也不淺的坑。

    接著，他們分別取下自己的背包，從里面拿出了一些東西。

    黯淡星光下，與他們有一段距離的蔣白棉和商見曜沒能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幾秒後，那三個人將手里的事物扔進了坑里，再次拿起工兵鏟，試圖把周圍的混凝土塊全部推下去。

    不是來挖掘物品，而是埋藏某些東西的？蔣白棉皺起了眉頭。

    她當機立斷，對商見曜道：

    “過去和他們‘聊聊’。”

    “好！”商見曜早已迫不及待。

    他就近找到一個窗口，兩三下就跳到了地面，直奔實驗室廢墟。

    在那三個人察覺到他之前，他高聲說道：

    “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

    “我只是很好奇你們在做什麼，過來問問。

    “萍水相逢即是有緣，有緣當千里來相會，相會自然就是朋友。”

    那三名男子停下了自己填平坑洞的行為，彼此看了一眼，表情逐漸舒緩，不再那麼警惕。

    他們都是灰土人，頭發亂糟糟、油膩膩的，臉上胡子拉碴，讓人看不清真正的模樣。

    這是標準的荒野流浪者形象，也許還兼著遺跡獵人。

    “你們，這是在埋什麼啊？”商見曜坦然自若地走到了這三人旁邊，探頭望向前方的坑洞。

    蔣白棉緊隨其後。

    這個時候，那些混凝土塊還沒有完全填滿坑洞，隱隱約約間，兩人透過縫隙，看見了被掩埋的事物是什麼：

    那是一根根白森森的骨頭。

    人類的骨頭！

    “殺人藏屍？”商見曜摩挲起下巴，目光炯炯地望向那三名男子。

    這一刻，他仿佛專業的偵探。

    那三名男子中個頭最高的那個連忙辯解：

    “是別人讓我們把這些骨頭埋這里的。”

    “別人？”蔣白棉追問道。

    她很明確，人肯定不是這三名男子殺的。

    因為那具屍體腐爛得只剩下骨頭了，顯然不是最近才死亡的。

    而想殺人藏屍，把屍體丟進沼澤比半夜來這處廢墟挖坑要好，好很多。

    剛才說話的那名男子看了商見曜一眼：

    “我們接的獵人任務。

    “當時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非得把這些骨頭背到沼澤1號遺跡，埋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還給了我們路線圖和怎麼繞過看守的辦法，但他給的報酬實在是太多了。”

    不知為什麼，蔣白棉忽然想起了商見曜之前的無厘頭構想：

    “故意弄一塊‘大江市英才初中’的牌子，隨便掛在一所學校外面，以此誤導前來探索的人。”

    難道真有人偽造現場，試圖誤導後來的發掘者？蔣白棉望著那三名男子，沈聲問道：

    “雇傭你們的人長什麼樣子？”

    那三名男子同時擺出了回憶的架勢。

    接著，他們的表情變得痛苦。

    “不記得了。”

    “忘記了。”

    “很普通，沒什麼印象，反正報酬已經給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都寄存在了公會，我們只要拍幾張照片帶回去就能拿到。”

    個子最高的那名男子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那里有一台數碼照相機。

    這是獵人公會借給他們的。

    “果然有蹊蹺。”商見曜很是高興。

    蔣白棉想了想，先是拿起對講機，讓龍悅紅和白晨過來，然後對那三名男子道：

    “你們現在先拍照，等會把東西挖出來讓我們看看。”

    “是啊，你們來到這里，挖了一個坑，把東西埋了進去，拍了照片，就等於完成了任務，後續再有什麼發展，和任務沒半點關系。”商見曜循循善誘。

    他說的很有道理，那三名男子相繼表示了讚同。

    拍完照片後，他們揮舞起工兵鏟，重新把那些混凝土塊弄了出來。

    等到龍悅紅和白晨抵達這邊，三人已經把那一根根白骨撿到了坑洞外面。

    無需仔細觀察，蔣白棉一眼就能確認，這不是完整的屍體。

    別的不說，頭骨就不在這里。

    認真分辨了一陣，白晨說道：

    “成年人，只有半具屍體。”

    那三名男子異口同聲地回應道：

    “不關我們的事！”

    “給我們的時候就只有這麼多骨頭。”

    “我們只拿到這些！”

    殘屍……埋一具殘屍到沼澤1號遺跡實驗室廢墟究竟是為了什麼？蔣白棉思索之中，商見曜突然指著坑洞某處道：

    “那是什麼？”

    在一堆混凝土塊的下方，有一個巴掌大小的、黑乎乎的長方形物品。

    個子最高的那名遺跡獵人看了一眼道：

    “雇主給的，讓我們埋的時候放在骨頭堆里，剛才忘了撿出來。”

    商見曜迅速望向龍悅紅，異常期待地說道：

    “你去拿。”

    我去拿就會有不同嗎？龍悅紅腹誹了一句。

    這是正事，他沒有推辭，跳入坑洞里，彎腰撿起了那件物品。

    借著黯淡的星光，他發現那是一個柔軟塑料制成的胸牌。

    然後，他翻過胸牌，看向它的正面。

    透明的塑料薄膜之下，有一張發黃的證件。

    證件表面寫著一個名字：

    “杜少沖”

    注1：引自《朋友》，臧天朔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八章 屍骨

    龍悅紅一個激靈直竄腦門，借助“黑沼鐵蛇”仿生智能盔甲的力量，猛地跳出坑洞，將手里的胸牌遞給蔣白棉：

    “組長，你看！”

    他不同尋常的表現引來了白晨和商見曜的側目，但礙於有外人在場，此地又不一定那麼安全，他們只能繼續保持對周圍人和物的監控，不擅離職守。

    蔣白棉拿過胸牌，定睛一看，眉毛頓時動了一下。

    杜少沖這個名字“舊調小組”一點也不陌生，他們曾經在“莊生”夢境里見過，由商見曜完成了“扮演”，而這疑似“莊生”降世時的身份！

    現在，擺放於“舊調小組”身前，殘缺不全的那具屍骨，屬於杜少沖，屬於“莊生”的降世體？

    可整件事情又透著難以言喻的詭異：

    某個家夥雇傭了三名遺跡獵人，給了他們杜少沖的部分屍骨和標識身份的胸牌，讓他們帶著這些東西，根據地圖的提示，進入沼澤1號廢墟，將事物全部埋在秘密實驗室的邊緣……

    這看起來像是想誤導後面的挖掘者，所以埋葬地是假的，屍體可能也是假的，胸牌同樣不排除假的可能。

    念頭電轉間，蔣白棉垂下了右手，讓胸牌置於星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她不動聲色地對那三名遺跡獵人道：

    “雇主還給了你們什麼東西？”

    “沒有了。”“沒別的了。”“就骨頭和牌子。”那三人相繼回答。。

    蔣白棉點了點頭：

    “這麼晚了，這里也不太安全，你們還是早點離開吧。”

    商見曜聞弦歌，知雅意，當即對那三名遺跡獵人道：

    “回去也別提起我們，就當根本沒這回事。

    “你們想想啊，你們確實完成了任務，把屍骨和胸牌都埋到了這個廢墟的邊緣，並拍照證明了這件事情，接著你們就離開了，途中什麼人都沒碰到，什麼意外都沒發生。”

    “明白了。”那三名遺跡獵人分別露出了然的笑容。

    他們帶上自己的背包，負好工兵鏟，對“舊調小組”揮了揮手，往沼澤1號遺跡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等離開實驗室廢墟，個子最高的那位猛然搖了下頭。

    他略感疑惑地說道：

    “我怎麼感覺少了點什麼。”

    “沒有啊。”“很正常。”他兩名同伴各自做出回答。

    他們紛紛表示，事情很順利，自己等人成功把骨頭和牌子埋到了預定的地方，完成了任務，中間沒出什麼岔子。

    “看來我是有點疑神疑鬼了。”個子最高的那名遺跡獵人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們遠去之後，已收斂住心神的龍悅紅好奇詢問起商見曜：

    “這相當於催眠他們忘記剛才的事情？”

    “不算忘記，只是忽略，並且自己找到了理由欺騙自己。”商見曜認真解釋道，“‘刪除記憶’是物理意義上刪掉相應的內容，‘催眠’遺忘是把對應的記憶隱藏起來，埋到不容易被察覺的地方，‘思維引導’下的忘記大概等於重新賦予指針，讓能夠調動起這段記憶的關鍵詞指向別的內容。”

    他越說越是難懂，很有專業範。

    還好，龍悅紅是學過這方面知識的，能夠理解。

    “組長，剛才那個東西有什麼不對？”白晨更關注龍悅紅從坑洞里撿起的那件物品。

    蔣白棉擡起右手，將胸牌展示給了商見曜和白晨：

    “你們自己看吧。”

    商見曜一眼望去，突然嚎哭起來：

    “小沖啊，你死得好慘啊！”

    小沖說你可別咒我啊……蔣白棉有時候覺得商見曜真的很好騙。

    當然，這取決於主持身體的是哪個人格。

    “小沖的屍骨哪有這麼大？”她挑了個最直觀的理由敷衍那家夥。

    “對啊。”商見曜啪地握右拳擊左掌。

    龍悅紅忍不住腹誹起來：

    小沖這種來歷神秘，可能涉及“莊生”的存在，有沒有正常屍骨都得兩說……

    白晨望向地上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抿了抿嘴巴道：

    “為什麼有人會把這些骨頭埋到這里，並且想讓後來者相信它們屬於杜少沖？”

    商見曜“恢覆”了情緒，興奮說道：

    “我懂了！”

    你又懂了……蔣白棉沒有打斷這家夥發散思緒。

    商見曜興致勃勃地解釋道：

    “這是一種儀式，厭勝之術。

    “他們把杜少沖的屍骨連同胸牌一起埋到他曾經讀過初中甚至小學的城市某處，利用相應的原理，鎮壓對方的怨念和恨意。

    “屍骨之所以殘缺不全，是因為剩余的埋在別的地方，有同樣意義的地方。”

    說的就跟真的一樣……龍悅紅要不是看過大量舊世界娛樂資料，說不定就被商見曜說服了。

    “那麼，是誰殺掉的杜少沖，或者說，讓他有沖天的怨念和恨意？”蔣白棉循著商見曜的說法，微笑反問了一句。

    商見曜搖起了腦袋：

    “不知道，有待於後續調查。”

    白晨沈默了一陣，緩慢開口道：

    “我們還不能確定這具屍骨真的屬於杜少沖，說不定連胸牌都是假的，後來偽造的。”

    “而且想驗DNA也沒辦法，沒有對照的樣本，一時也找不到杜少沖的後裔。”蔣白棉吐了口氣，“我的感應里，這些骨頭也不存在什麼力量。”

    她斟酌了一下道：

    “我更願意相信這具屍骨和胸牌被埋到這里是為了誤導後續的發掘者，比如，類似我們這樣追尋舊世界毀滅真相的人。”

    “如果我們相信這就是杜少沖，相信他死在了這個實驗室內，會發生什麼事情？”龍悅紅根據蔣白棉的懷疑，大膽假設，提出了問題。

    “頂多認為‘莊生’已經死了，可祂回歸‘新世界’後，祂的降世體死亡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白晨嘗試著分析。

    蔣白棉凝望了那堆屍骨一陣：

    “暫時也沒什麼頭緒，我們先把屍骨和胸牌收起來，回頭再研究。”

    “好的！”商見曜非常踴躍。

    他們把屍骨分別包好，裝入自己的背包後，又在實驗室廢墟內尋找了一陣，沒發現別的線索。

    見時間已經不早，蔣白棉下令返程。

    “舊調小組”剛回到之前那個小區那棟樓宇的那個房間，商見曜突然開口：

    “快，快把屍骨都給我！”

    他眼睛發亮，似乎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你想做什麼？”蔣白棉狐疑詢問。

    商見曜得意洋洋地回答道：

    “我打算把這些骨頭拼好，然後抱著屍體，戴著胸牌，進入我的‘起源之海’，看小沖那道縫隙有什麼反應。

    “如果有，就說明這具屍體確實和他有一定的關系！”

    “你不擔心確實是小沖的屍體？”蔣白棉斟酌著問道。

    商見曜嘿嘿一笑：

    “我想通了。”

    人固有一死？龍悅紅在心里接話。

    商見曜繼續說道：

    “就算是小沖的屍體也沒關系，那道縫隙還存在就證明小沖還活著，沒出什麼大事。

    “你們想想，機械僧侶們不也有對應的屍體？”

    龍悅紅本想說“這能叫沒出什麼大事”，可聽到後面一句話，又發現好像真是這樣。

    機械僧侶們的存在證明人類已經可以初步擺脫肉體的限制。

    “那試試吧。”蔣白棉反正也沒別的辦法。

    商見曜高高興興拼起了那些骨頭，然後，他們發現這具屍骨缺了腦袋，缺了小半個身體。

    沒有猶豫，商見曜戴上胸牌，躺到屍骨旁邊，側身抱住了它。

    他隨即捏了捏兩側太陽穴，迅速進入了沈眠。

    “起源之海”內，商見曜的身影冒了出來。

    他同步具現出了胸牌和屍骨，以兩個自己為翅膀，飛向半空，飛向那道代表小沖的幽深縫隙。

    可是，那里什麼變化都沒有。

    自從融合了霍姆生殖醫療中心那股氣息，小沖的縫隙就仿佛凝固了。

    “哎……”商見曜嘆了口氣，試探著扔了根骨頭到縫隙里。

    那骨頭是他具現出來的非實質物品，一脫離他的“起源之海”，立刻就消失不見，未激起半點漣漪。

    多次嘗試皆沒有效果後，商見曜頗感遺憾地自語了起來：

    “不是小沖的？”

    他隨即離開了自己的“起源之海”，返回了現實世界。

    …………

    冰原某處，山谷內部，綠草初生，土地肥沃，氣溫如同南邊。

    歲末城的長老羅頓躺到自己的床上，進入了“心靈走廊”。

    他是探索到深處的覺醒者，目前正在尋找通往“新世界”的大門。

    而歲末城原本掌握的那些房間，他都已經去過，沒有任何熟悉感，所以只能嘗試打開陌生的、未曾接觸過的房間。

    沿著鋪暗黃厚地毯的過道走了好一陣，羅頓終於看到了一個新的房間：

    “131”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九章 最後一處

    “131……”羅頓讀出了那個房間的門牌號。

    作為探索到“心靈走廊”深處的覺醒者，他對自身的實力有足夠的信心，但這不表示他會肆無忌憚、毫無擔憂地進入一個新的房間。

    這有可能屬於哪個“新世界”的強者，也可能是某位執歲的夢境！

    而就算是和羅頓同層次的覺醒者，如果代價古怪一點，心理陰影涉及面廣一點，詭異一點，同樣能讓貿然接觸的他喝上一壺。

    羅頓摸了摸自己愈發深刻的法令紋，調整心態，伸出右掌，擰動黃銅把手，打開了“131”的房門。

    他這次不打算深入，準備就在夢境或者心理陰影的邊緣觀望一下，了解情況了解情況，隨時退出。

    順著敞開的朱紅色房門，羅頓向前走了兩步。

    他眼前的景象隨之發生變化。

    一條走廊延伸到了視線的盡頭，上方和左右塗抹成了純粹的白色，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彌漫於空中。

    “醫院？”羅頓根據自己的經驗和見識做出猜測。

    這讓他的警戒程度再次提高……

    現實中的醫院已經是他不太喜歡去的地方，“心靈走廊”內某些陰影中的醫院更是可怕。

    羅頓試探著向前又走了一步。

    就在這時，兩側那些房間齊刷刷打開，門口都站著一個披白色床單的人。

    他們全身都被白色床單籠罩著，就連臉龐都藏在了“鬥篷”帶來的陰影里，黑乎乎的，仿佛噩夢。

    這些人沖出了房間，沖向了羅頓。

    羅頓不慌不忙，“哼”了一聲。

    他聲音剛落，那些披著白色床單的怪人就齊齊倒向了地面，似乎瞬間失去了生命。

    羅頓沒有冒進，停在原地，觀察起這些人，看後續是否會有別的變化。

    突然之間，他整個人變得沒什麼力氣。

    他的心跳逐漸加快，他的額頭飛快變燙，他的呼吸不再暢通，一邊鼻孔堵塞一邊滾燙灼熱。

    “生病了？這處心理陰影的本質是害怕生病？”經驗豐富的羅頓恍然大悟。

    這屬於較為常見的一種心理陰影，羅頓曾經在好幾個房間內經歷過。

    如果只是這樣，他覺得這處心理陰影不是什麼大問題，回去準備一下，再試個三四次，應該就能找到合適的、有效的方案了。

    就在這個時候，因生病變得有些軟弱的羅頓耳畔響起了一道道聲音：

    “你病了。”

    “你被感染了！”

    “你必須隔離治療。”

    “來打針吧。”

    “我們已經準備好擔架和消毒液。”

    “……”

    羅頓循聲望去，看見走廊盡頭湧來了一個又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

    他們有的擡著擔架，有的拿著針管，有的提著繃帶，皆長著相同的臉孔。

    對，雖然這些醫生、護士都戴著口罩，讓羅頓看不清楚他們究竟是什麼樣子，但他直覺地認識到，他們本質上一模一樣。

    然後，他發現被擡著的擔架、被拿著的針管、被提著的綁帶上都凸顯出了與醫生、護士很像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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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炯炯有神。

    “你不要跑啊！”

    “快點接受治療。”

    “打一針就好了。”

    “……”

    嘈雜的聲音回蕩於羅頓的腦海內，讓本就生病的他額角抽痛，頭暈目眩，整個人都似乎要昏迷了過去。

    他正要嘗試著對付這些怪物，胳膊突然一陣刺痛。

    羅頓慌忙扭頭，發現自己右臂被打了一針。

    給他打針的是墻壁，走廊的墻壁！

    那墻壁也長出了和醫生、護士相仿的眉眼！

    “好了，你已經被麻醉了。”墻壁如是說道。

    羅頓一下感覺困意以難以忍受的姿態翻滾湧上。

    他知道不好，連忙退了兩步，向後一倒。

    撲通一聲，羅頓摔出了“131”房間。

    他瞬間變得清醒，不再受到麻醉的影響，也不再有生病的感覺。

    羅頓沈默著爬了起來，注視著面前的“131”房間，好半天才自語了一句：

    “很危險……”

    …………

    沼澤1號廢墟內，臨近中午時，商見曜醒了過來。

    “等會吃過飯，我們就離開這里去水電站，然後沿江尋找臨河村。”蔣白棉將接下來的安排通報給了他。

    商見曜點了點頭：

    “你醒多久了？”

    他們兩人差不多天亮才睡，之前負責守夜。

    “沒多久。”蔣白棉精神奕奕地回答道，“主要是生物鐘還沒適應，睡得不夠踏實。”

    商見曜“哦”了一聲，看了眼正忙碌著準備午飯的龍悅紅和白晨：

    “我先解個手。

    “等下反正沒事，我去‘心靈走廊’內逛逛，看看‘莊生’的房間有沒有變化，看看‘506’白天是什麼狀態，看看周圍的房間有沒有藏著‘新世界’的大門？”

    蔣白棉想了一下道：

    “接下來也不知道會碰上什麼，沒必要在探索‘心靈走廊’上橫生枝節。

    “嗯，看一下‘莊生’房間有什麼變化就行了。”

    “好吧。”商見曜倒也不是那麼強求。

    過了一會兒，他回到客廳，盤腿坐於地上，背靠落地窗旁的護欄，捏了捏兩側太陽穴，進入了沈眠。

    “心靈走廊”內，商見曜又一次推開了“102”房間那扇朱紅色的門。

    他往內走了一步，眼前出現了一片深藍近黑的大海。

    大海無邊無際，高空異常黑暗。

    就在這時，那黑暗動了一下，向遠方橫“移”了一段距離。

    它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遮蔽了天空的鳥！

    “沒意思。”商見曜已看過太多次類似的畫面，早就審美疲勞，所以，他表情冷漠，無動於衷。

    他隨即退出了“102”房間。

    …………

    下午，“舊調小組”開車從來時的道路撤離了沼澤1號遺跡，也就是舊世界的大江市。

    緊接著，他們圍繞城市廢墟周邊，尋找起那條奔騰不休的大江。

    這花費了蔣白棉等人足足兩個小時，終於，一條哪怕在冬季依舊波浪寬闊的江河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更遠一點的地方，有山峰夾流之處，一座水電站巍峨而立。

    “先往下遊找。”蔣白棉下達了命令。

    負責開車的龍悅紅“嗯”了一聲。

    過了幾秒，之前有些沈默的他自言自語般問道：

    “為什麼公司要隱瞞沼澤1號廢墟是大江市的事情？

    “這根本隱瞞不住，我們隨便找一個進過這里的遺跡獵人都有可能問到答案。”

    他言外之意就是公司應該不是刻意隱瞞自己等人，而是權限設置出了問題。

    “也許是不想我們太早知道最後一處佛門聖地在這邊？”白晨試探著猜測。

    “可我們遲早會知道。”誠實的商見曜有一說一。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猜道：

    “打個時間差？

    “從沼澤1號遺跡被發現到今天，已經兩年多過去了，公司真要打時間差，做什麼事情，也足夠了啊……”

    “舊調小組”四名成員對“盤古生物”在這件事情上的異常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加上大老板是執歲“司命”，將公司的人當成圈養的家畜這個條件，他們也沒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帶著這樣的疑惑，在天快黑的時候，“舊調小組”發現了一片村落。

    這村落建築式樣古老，位於河灣之處，藏在余暉之中，但因為位置關系，“舊調小組”看不到另外一邊的村口是否有一顆老槐樹。

    “是這里嗎？”蔣白棉詢問起商見曜。

    後排右側的商見曜將頭探出車窗，仔仔細細看了幾秒：

    “可能，也許，大概，總之比較像。”

    “很嚴謹嘛。”蔣白棉恨得牙癢癢。

    她轉而對白晨道：

    “先別急著進村，繞到另外一邊。”

    反正重點是那株老槐樹。

    輪換開車的白晨點了點頭，讓車輛駛過了村外的荒野。

    此時，白皚皚的積雪還有一些，逼得輪胎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說到老槐樹，我想起了一個鬼故事。”商見曜突然前傾身體，對副駕位置的龍悅紅說道。

    “停！”蔣白棉打斷了他。

    商見曜從善如流，閉上了嘴巴。

    沒過多久，他們經沒有道路的道路抵達了村口。

    一株巨大的槐樹屹立在那里，隨風搖晃著灰褐色的、光禿禿的、裝飾有點點白雪的枝丫。

    “它禿了。”商見曜指出。

    “這是冬天。”蔣白棉白了這家夥一眼，“是你在‘莊生’心理陰影里看到的那株嗎？”

    “很像，但它沒什麼葉子。”商見曜不敢“確定”。

    蔣白棉吐了口氣，對白晨和龍悅紅道：

    “停車吧。

    “應該就是這里。”

    最後一處佛門聖地。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十章 尋找異常

    “舊調小組”四名成員停好吉普，相繼推門下車。

    蔣白棉半閉眼眸，同時用兩種方式感應了一陣。

    “沒什麼特別的事物。”她非常平靜地說道。

    要是能一下就發現最後這處佛門聖地的異常在哪里，她反而會懷疑有問題。

    商見曜笑了起來：

    “那是你方法不對。”

    他取下戰術背包，從里面掏出了“六識珠”。

    淡淡的青綠色光芒隨之照亮四周，給這片區域帶來了清幽安寧的意蘊。

    而配合上夕陽的余暉，環境的昏暗，這又平添了幾分幽深詭異的味道。

    龍悅紅腦海里閃過的盡是舊世界娛樂資料里看來的各種鬼片鬼故事……

    商見曜握著“六識珠”，往前走向了那株老槐樹。

    可青綠色光芒所及之處，沒有任何“異常”潛伏，從樹上，到地面，與剛才皆無二致，只是染上了“六識珠”的顏色。

    這不像商見曜在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時那樣，“六識珠”激發之後，直接照出了某個液氮罐子內隱藏的白色氣息。

    “不行。”商見曜失望地搖了搖頭。

    他隨即收起“六識珠”，翻找出了那枚小玉佛。

    這也未帶來任何變化。

    “也不行。”商見曜痛心疾首地對小玉佛說道，“作為佛門聖地內擔當重任的物品，你不能離開鋼鐵廠廢墟就墮落啊，你想想，後來你還做成了什麼事情？在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內激發了‘存儲’的影像，在紅石集引來‘幽姑’的注視，被祂灌了一點氣息，之後對付‘博士’，純粹就是靠那股氣息嚇人！”

    商見曜一副要和小玉佛擺事實講道理把話給說清楚的姿態。

    可惜，小玉佛根本不理他，也不接受“說服教育”。

    蔣白棉無聲嘆了口氣，試著不讓這家夥上頭：

    “算了算了，它其實也做了不少事情，立了很多功勞，沒必要有用時叫它小玉佛，沒用時罵它臭東西。”

    不等商見曜回應，蔣白棉斟酌著說道：

    “而且，我們之前不是猜過，五大佛門聖地是環環相扣的嗎？

    “必須先到鋼鐵廠廢墟，拿到小玉佛，才能看見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內隱藏的那段過去。

    “只有從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得到青綠色的氣息，才能在霍姆生殖醫療中心發現異常，找出那股白色的氣息。”

    聽到這里，白晨一邊望著側方，高度戒備，一邊開口說道：

    “可我們到了台城第一高級中學後，那股白色的氣息並沒有派上用場。”

    “是啊。”龍悅紅表示讚同，“而且我們能在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得到青綠色的氣息，也不是因為我們激發了那里暗藏的影像，而是喂闖過了相應的心理陰影。”

    這環環相扣的並不嚴密，甚至已經斷鏈。

    蔣白棉點了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喂提前闖過了對應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的那處心理陰影，我覺得在激發那段暗藏的影像後，我們依舊能拿到那股特殊的青綠色氣息。

    “台城第一高級中學那次，是因為霍姆生殖醫療中心那點白色氣息進入喂的‘起源之海’後，和對應小沖的縫隙融合在了一起，固化了下來，才沒有在我們陷入‘莊生’夢境時發揮應有的作用，還好我們掌握著直接連通‘莊生’的號碼，要不然就團滅在那里了。”

    她的意思是之前沒有環環相扣純屬意外，而“舊調小組”靠著別的資源和辦法，勉強闖了過去。

    “想開啟這處佛門聖地，讓它展現出隱藏的秘密，需要利用台城第一高級中學處收獲的某樣物品？”商見曜摩挲起下巴，“可我們在台城第一高級中學什麼都沒有拿到啊，只是經歷了‘莊生’的夢境，知道了他的降世體曾經在大江市英才初中念過書，疑似叫杜少沖。”

    “不這樣我們也不會來沼澤1號廢墟。”白晨覺得這也算某種意義上的環環相扣。

    龍悅紅則嘀咕道：

    “可能是因為我們沒用正常辦法解開台城第一高級中學的‘莊生’夢境，直接打了電話，才沒拿到可以激發這里異常的關鍵事物。”

    蔣白棉“嗯”了一聲：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重要的是把我們在台城第一高級中學的收獲都依次試一遍，看看效果。”

    “怎麼試？”陰狠毒辣的商見曜立刻反問。

    他隨即露出興奮的表情，沖著那株老槐樹喊道：

    “杜少沖！

    “杜少沖！

    “小沖！

    “小沖！”

    沒人回答，沒有異常。

    商見曜想了想，再次出聲：

    “我們是英才初中的老師，來家訪！”

    好狠啊……龍悅紅聽得打了個寒顫。

    “盤古生物”內部，每一層樓都有對應的義務教育階段學校，學生人數不多，一個年級就一個班，每個班十幾二十個人，老師和家長因此都很熟悉，有的甚至是鄰居，或者拐彎抹角能扯上關系，於是乎，家訪蘊藏在了生活的每個細節里，成為了學生們不願回想的往事。

    此時，老槐樹的枝丫隨風輕動，未有改變。

    “沒用。”商見曜對蔣白棉攤了下手。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說道：

    “還沒試完呢。

    “我們昨天不是才得到一具殘缺的屍骨，屬於杜少沖嗎？”

    “對啊！”商見曜啪地握右拳擊左掌。

    白晨的表情略有變化：

    “幕後那位找人把那具屍骨埋到實驗室廢墟，就是為了將來有人挖出之後，辨認出身份，帶到這里來？”

    帶到最後這處佛門聖地來。

    商見曜笑了起來：

    “大膽一點，不妨說為的就是讓我們挖出來，帶到老槐樹下。”

    “這是補上缺失的那一環？那位究竟想做什麼？”龍悅紅又疑惑又擔憂。

    蔣白棉緩慢吐了口氣：

    “試了才知道。

    “把屍骨都拿出來吧。”

    “舊調小組”四名成員分別拿出了放在自己戰術背包內的白骨，依次將它們弄到了那株老槐樹下。

    這個過程中，他們始終保持一人靠近三人遠離的姿態，以防發生意外。

    可是，等沒有頭部的殘缺屍骨和標識著身份的胸牌都堆到了老槐樹下方，在夕陽余暉里映出了一條條枝丫的陰影，最初這處佛門聖地還是沒什麼變化。

    蔣白棉沈思了一會兒道：

    “趁天還沒黑，我們搜索下這片區域。”

    這指的是老槐樹周圍，不包括臨河村本身，因為光線越來越黯淡了，時間上肯定來不及。

    經過仔細認真的分頭搜索，“舊調小組”四名成員確認老槐樹本身沒什麼異常，它周圍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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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怎麼辦……”商見曜自言自語了起來。

    突然，他向前走了幾步，盤腿坐到了老槐樹下。

    “你幹什麼？”龍悅紅愕然問道。

    商見曜認真回答道：

    “模擬當年的情景。

    “也許‘莊生’就是坐在這里講法或者入滅的。”

    緊接著，他誦念起了佛號：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聲音回蕩間，天色愈發昏暗了。

    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蔣白棉看著這一幕，腦海內無數念頭湧現，又緩緩沈澱。

    過了一會兒，白晨對她說道：

    “組長，天快黑了，我們是不是得找個地方紮營了？”

    蔣白棉回過神來，“呃”了一聲：

    “先別急，再試一次。”

    “試什麼？”龍悅紅和商見曜異口同聲。

    蔣白棉望向那株老槐樹，語速略顯緩慢地說道：

    “我記得對這處佛門聖地的稱呼是‘大江市臨河村村口老槐樹下’，而不是‘大江市臨河村村口老槐樹’。

    “也就是說，真正的佛門聖地不是這株樹，而是樹下這個地方。”

    “可我們剛才已經找過了，沒有發現。”龍悅紅說道。

    蔣白棉忽然笑了一聲：

    “真的找遍了嗎？

    “不見得吧，至少我們還沒有挖開樹下這片土地，看有沒有埋什麼東西。”

    盤腿而坐的商見曜刷地跳了起來：

    “我的工兵鏟呢？我的工兵鏟呢？”

    他急吼吼跑向吉普，從後備箱內拿出兩把工兵鏟，扔了一把給龍悅紅。

    兩人忙碌了起來，蔣白棉和白晨警戒起意外。

    挖了一陣泥土，商見曜突然笑道：

    “果然有東西！”

    他鏟子一挑，將一件事物從泥土里帶了出來。

    那事物滴溜溜滾到了樹根處，停在了那里。

    它是一顆眼洞幽黑的、白森森的人類頭骨。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十一章 拼骨

    頭骨……“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已見過不少死亡和屍體，不會因為挖出一顆人類頭骨就驚慌恐懼，膽戰心驚，瑟瑟發抖。

    他們同一時間閃過了某個想法，齊齊將目光投向了樹根另外一側。

    那里擺放著一具殘缺的屍骨和標識著“杜少沖”身份的胸牌。

    “這不會是他的腦袋吧？”龍悅紅低語出聲。

    昏暗的環境下，這樣的猜測讓他感覺風都變得頗為陰冷。

    “舊調小組”在沼澤1號遺跡實驗室廢墟看到遺跡獵人埋進坑洞的殘缺屍骨，剩余部分在臨河村老槐樹下？

    對蔣白棉來說，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沈吟了幾秒道：

    “這里是對應‘莊生’的佛門聖地，挖出祂降世體的屍骨其實還挺合理的。

    “不合理的是，我們恰好在不久前，於別的地方，得到了祂降世體屍骨的另外一半……”

    “也許，這就是幕後那位雇傭遺跡獵人將這些屍骨埋到沼澤1號遺跡實驗室廢墟的原因。”白晨用猜測的口吻說道。

    商見曜笑了起來：

    “想讓我們完璧歸趙，不，把杜少沖的屍骨拼完整？”

    不等其他人回應，他望向三名隊友，陰惻惻地說道：

    “到時候，說不定會有非常恐怖的事情發生。”

    龍悅紅聞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先把這片地挖一遍，找出所有骨頭，看能不能拼出一具完整的屍體再說。”蔣白棉冷靜回應，未受“鬼故事”的影響。

    “怕就怕啊……”商見曜拉長了語調。

    龍悅紅本能反問：

    “怕什麼？”

    商見曜笑道：

    “這要是湊不出一具完整的屍體就有意思了。”

    “這說明我們之前拿到的是假的。”龍悅紅嗤之以鼻。

    商見曜突然口吻一變：

    “要是多了那麼一根或者兩根骨頭呢？”

    “……”龍悅紅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越想越覺得這種現象暗藏的可能異常恐怖。

    商見曜頓時得意洋洋：

    “正確答案是，差骨頭可能是有野狗經過，叼走了部分，多骨頭也許是這片原本就是墳地，你繼續深挖還能挖出更多的骨頭。”

    本打算聽聽這家夥有什麼奇思妙想以獲得靈感的蔣白棉再也保持不住表情，催促了起來：

    “快挖吧！天都黑了！”

    商見曜這才彎下腰去，和龍悅紅一起，在白晨電筒光芒的照耀下，分區域挖起老槐樹下那片泥土。

    蔣白棉警戒著四周。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內，以商見曜挖出頭骨的地方為基準點，周圍陸續找出了一根根白骨。

    它們本來就埋在一塊。

    “沒了。”又過了一陣，商見曜直起身體，對蔣白棉道，“看看骨頭數量和位置對不對。”

    科研人員出身的蔣白棉對人體結構有足夠的了解，剛才就已經一邊感應周圍，一邊借助電筒光芒，點數和辨認起挖出來的人骨，此時，她用幾分鐘的時間又確認了一下道：

    “數量和位置都是對的。”

    “果然是同一具。”白晨輕聲感嘆了一句。

    龍悅紅跟著說道：

    “看來這真是杜少沖的屍骨。”

    完整的屍骨。

    商見曜又一次笑了：

    “說不定這些也是幾天前才被人埋到這里的。”

    “沒有新掩埋的痕跡。”蔣白棉否定了他的“猜測”。

    商見曜立刻改口：

    “幾年前。”

    蔣白棉未理睬他，環顧了已經被黑暗籠罩的臨河村村口一圈，微皺眉頭道：

    “我們集齊屍骨了，可也沒激發什麼異常啊……”

    組長，你還真想激發異常啊？龍悅紅嚇了一跳。

    商見曜頓時興奮，望了天上慘白黯淡的月亮一眼道：

    “可能得把這具屍骨拼起來，拼回人形。”

    自從蔣白棉指出這是成年人的屍骨，不屬於小孩，商見曜就再也沒有把它和小沖聯系起來講什麼人死為大。

    龍悅紅下意識想說“不要魯莽”，可又覺得不試試說不定會錯過什麼。

    某些人費盡心機把剩余的屍骨“送”給自己小組，不就是希望弄出點事情嗎？

    “等天亮再試？”白晨提出了老成持重的建議。

    雖然以他們的經驗，異常這種事情，和天黑不黑，有沒有太陽，沒什麼關系，但環境好壞，可見度的高低，直接影響著自己等人的發揮。

    商見曜一臉沈重：

    “遲恐生變啊！”

    他竭力推銷著現在就試一試的方案。

    蔣白棉斟酌了片刻道：

    “小白，小紅，把外骨骼裝置和仿生智能盔甲穿上，開著吉普到一公里以外，找能監控到這邊的地方。”

    見組長下了決斷，白晨和龍悅紅都沒有啰嗦，回了一聲“好”後，各自忙碌了起來。

    等他們撤出一公里，找了株大樹為高點，依靠軍用外骨骼裝置和夜視望遠鏡監控起老槐樹下這片空間，蔣白棉也往外走了大概三百多米。

    她一手端著夜視望遠鏡，一手拿起對講機道：

    “喂，你可以拼屍骨了。”

    “好！”商見曜高興地答應了下來。

    他沒有魯莽，先把“六識珠”、小玉佛、“生命天使”項鏈拿了出來，擺在一旁，以便自己隨時可以取用。

    接著，他認認真真地拼起了那些骨頭，不懂的地方會用對講機請教蔣白棉。

    沒過多久，一具屬於人類的完整白骨出現在了老槐樹下。

    它明顯是一名成年人，身高在一百七十五到一米八之間。

    商見曜蹲在屍骨旁，一邊將手懸於三件道具的上方，一邊打量起四周。

    “沒什麼變化。”他頗為失望。

    蔣白棉也在觀察，沒立刻回應。

    這時，商見曜恍然大悟：

    “我懂了，還得念佛超度。”

    他立刻盤腿坐下，讓普渡禪師誦念起佛號：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黑夜幽靜，周圍沒有別的聲響。

    “哎……”商見曜長長地嘆了口氣。

    蔣白棉思索了幾秒，向對講機說道：

    “你進‘起源之海’內，看看小沖那道縫隙有沒有變化。

    “嗯，順便去‘心靈走廊’，打開‘莊生’那個房間的門，確認一下祂夢境的情況。”

    “好！”商見曜啪地握右拳擊左掌，一臉受到啟發的模樣。

    他保持坐姿不變，有儀式感地捏了捏兩側太陽穴，進入了屬於自己的心靈房間。

    “起源之海”上方，小沖那道縫隙依舊幽深而沈寂，仿佛凝固在了時光里。

    “心靈走廊”中，“102”房間內，巨鳥永不停息般飛行於大海之上。

    商見曜失望地退出了“心靈走廊”，拿起對講機，向蔣白棉匯報道：

    “都正常的。”

    蔣白棉皺了皺眉，再三確認一切如常之後，一邊走向老槐樹下，一邊讓龍悅紅和白晨返回。

    很快，“舊調小組”四名成員圍在了那具拼湊完整的屍骨旁，白晨和龍悅紅謹慎地未解除武裝。

    “接下來怎麼辦？”默然了一陣，龍悅紅開口詢問道。

    蔣白棉想了想道：

    “雖然沒發現最後這處佛門聖地的異常，但屍體本身也能‘說話’。

    “回頭弄些儀器，帶著老格來，測一測這具屍體死亡時的年齡和大概死於多少年前，看看他究竟死在舊世界毀滅前，還是舊世界毀滅時，或者舊世界毀滅後很長一段時間。

    “他疑似‘莊生’降世體，弄清楚這些問題有助於我們調查舊世界毀滅的真相。”

    蔣白棉相當謹慎，沒有完全把這具屍骨和杜少沖和“莊生”降世體畫等號。

    “為什麼不直接放到後備箱里，帶到野草城去找老格？”龍悅紅不解提問。

    蔣白棉望著那具屍骨道：

    “喂經歷的那個遊輪陰影告訴我們，‘新世界’強者遺留在灰土上與自身有密切關系的事物，有可能形成連通‘新世界’的節點，帶來種種危險。他們可以，執歲大概率也行。

    “如果這真是‘莊生’降世體的屍骨，我們放在身邊久了，指不定就全員罹患‘無心病’了。”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對啊……龍悅紅悚然一驚，有點後怕起之前背著殘缺屍骨到處跑的事情。

    還好，這只維持了一天一夜。

    而“舊調小組”之前更傾向於那三名遺跡獵人帶來的不完整屍骨和胸牌是假的。

    “嗯。”白晨讚同了組長的處置，“胸牌也留在這里，之後讓老格來鑒定是不是偽造的。”

    蔣白棉望了眼沈於黑暗中的臨河村，點了點頭道：

    “那就把這具屍骨連同胸牌一起埋了。

    “咱們灰土人講究一個入土為安。”

    “但回頭還得挖出來讓老格檢測。”商見曜實話實話。

    蔣白棉瞪了他一眼：

    “此時行，此時心。”

    商見曜不敢再說，老老實實把屍骨和胸牌放入了之前挖出來的坑洞里，然後招呼起龍悅紅，一鏟一鏟地填起泥土。

    沒過多久，他們埋葬好了疑似杜少沖的、重歸完整的屍體。

    商見曜拿起“六識珠”，立在老槐樹下那片土地旁，一臉慈悲地又誦起佛號：

    “南無……”

    他剛吐出兩個字，蔣白棉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盞又一盞或偏黃或純白的燈火亮起。

    它們都屬於沈睡在黑暗中的臨河村。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十二章 當年

    蔣白棉已見過太多的異常，只是瞳孔略有放大，就保持住了冷靜。

    她壓著嗓音對商見曜等人道：

    “看那邊……”

    龍悅紅、白晨、商見曜循著提示，側頭望向了臨河村。

    那一點點燈火同時映入了他們的眼眸。

    這看起來很溫暖，就像在守候夜歸之人，可與整個環境，以及先前的死寂對比起來，又是那樣的讓人毛骨悚然。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這直接驅散了龍悅紅心中湧現的種種恐懼。

    “原來得讓屍骨重歸完整，入土為安，才能激發出異常。”商見曜用恍然大悟的口吻說道。

    他隨即疑惑自語：

    “可佛門不都講肉身皮囊，一把火燒幹凈最好嗎？怎麼世自在如來想要遺蛻完好埋葬？”

    “畢竟祂還是道家的‘莊生’。”蔣白棉簡單回了一句。

    白晨望著亮起一盞盞燈光的臨河村，本能擺出了防禦的姿態。

    此時，她斟酌著說道：

    “有異常發生是不是說明這具屍骨確實屬於杜少沖，屬於‘莊生’降世體？”

    “不一定。”商見曜誠實回答，“萬一這具屍骨來自‘菩提’的降世體呢？它同樣可以激發佛門聖地的異常。”

    蔣白棉則點了點頭：

    “雖然還存在別的一些可能，但事情發展到了當前，這具屍骨屬於杜少沖，屬於‘莊生’降世體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這基本就證實了兩件事情：

    一，這具拼湊完整的屍骨屬於杜少沖；

    二，杜少沖確實是“莊生”的降世體。

    之前台城第一高級中學那場夢境里，因為所有人都是“莊生”某個人格的顯化，擁有同樣的過去，所以“舊調小組”還不能完全肯定杜少沖就是“莊生”的降世體，畢竟他可能是“莊生”某個人格在扮演過去的某位同學。

    “舊調小組”之所以嘗試性把杜少沖與“莊生”降世體劃等號，是因為他確實是一個激發點，而且他們之前遇到的某位叫小沖。

    隨著沼澤1號廢墟被證實是大江市，英才初中就在“城市智網控制中心”隔壁街道，杜少沖等於小沖長大後的樣子，等於“莊生”降世體的可能性就越來越大了。

    現在更是如此。

    隊友交流間，商見曜望向臨河村那一點點燈火，躍躍欲試地說道：

    “要去探索一下嗎？”

    “太危險了吧。”龍悅紅當即表示反對，“要是像台城第一高級中學那樣，進去之後就陷入‘莊生’的夢境，扮演起某個人，這次可沒有老格來救我們。”

    商見曜胸有成竹地給出了方案：

    “兩個人進去，兩個守在外面，一發現不對，立刻去野草城請老格救場。”

    “這一來一回正常得十天半個月，陷入夢境的人肯定撐不到那個時候。”白晨選擇站在龍悅紅那邊。

    蔣白棉“嗯”了一聲：

    “先別急，我們遠觀一下。

    “這又不像台城第一高級中學，從外面看一切正常，我們站在這里都能發現它有不對。”

    說話間，蔣白棉拿起了望遠鏡，將它湊至眼前。

    商見曜等人紛紛仿效。

    借助那一盞盞或偏黃或純白的燈火，他們看見臨河村許多房屋內人影幢幢，很有煙火氣息。

    那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或看著電視，或刷著手機，或拼成一桌，玩著紙牌或麻將，每個窗口呈現出來的景象都各有不同。

    “這是舊世界毀滅前的景象？”龍悅紅低聲自語了起來。

    這是毋庸置疑的，重點只在於究竟是舊世界毀滅前多少天，或者多少月，多少年。

    蔣白棉思索了片刻道：

    “這應該是某一年過年前後的臨河村。”

    “為什麼這麼說？”龍悅紅脫口詢問。

    蔣白棉簡單解釋道：

    “我研究過不少舊世界的人文資料和鄉土民俗，其中不少都提到一點：

    “大部分灰土人的村落，因為城市的吸附和聚集效應，年輕人越來越少，只有過年前後，才能出現這麼熱鬧的、闔家團圓的場景。”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有道理啊……龍悅紅愈發感覺到了自己和組長的差距。

    同樣的一幕場景，組長就是能看出更多的細節，推斷出更多的信息。

    “我記得舊世界毀滅就是在某一年過年前幾天。”白晨想了一下道。

    這是有公論的，而當初水圍鎮田二河的回憶也證實了這一點。

    蔣白棉正要點頭，忽然看見臨河村最大也唯一的那條街上，許多小朋友從某家店里走了出來，拿著一根根手持煙花棒，興高采烈地玩了起來。

    他們年紀都不大，能買到的只有最安全的那種，煙花虛弱無力地一點點往外噴發著，依舊帶來了夢幻般的美景。

    “小沖！”商見曜突然出聲。

    龍悅紅等人隨之看到，那群小朋友里的領頭者長得和小沖很像，臉蛋肉乎乎的，裹著一件黑色的棉襖。

    隔了幾秒，蔣白棉斟酌著說道：

    “是很像小沖，但年齡好像更小，只有五六歲的樣子。”

    “舊調小組”認識的小沖差不多七八歲，而他某些時候說起話來，都有十歲朝上的感覺。

    “我懂了！”商見曜一手拿著望遠鏡，一手拍了下自己的臉蛋，“這是小沖小時候！”

    小沖小時候……以小沖等於杜少沖，杜少沖在台城第一高級中學讀過書看，現在這幕場景在舊世界毀滅前很多年啊……蔣白棉據此有了新的判斷。

    龍悅紅和白晨也幾乎同一時間閃過了類似的想法。

    他們繼續通過望遠鏡，觀察著臨河村里的情況，重點放在了那群小孩身上。

    疑似小沖的那個小朋友領著小夥伴，蹦蹦跳跳地往村口而來，沿途放著煙花，非常高興。

    突然，他咕噥了一聲，轉身走向了村口野地的陰暗之處。

    蔣白棉從口型判斷，小沖說的應該是“去撒個尿”。

    當然，她不怎麼懂唇語，不敢肯定真是這樣。

    她只是當初聽力不好的時候，面對聽不清楚又不好意思詢問的場景，習慣性結合嘴唇動作、肢體語言、環境因素來判斷具體的意思。

    很快，小沖找到一個地方，扯下褲子拉鏈，尿起了尿。

    這證實了蔣白棉的判斷。

    而小沖的夥伴們全部跟了過去，不管男女，都和他排成一排，或站或蹲，或扯拉鏈或脫褲子地撒起了尿。

    “這也太整齊了吧？”龍悅紅疑惑自語。

    商見曜笑了出聲：

    “這麼晚，一起上廁所很正常，結伴才有勇氣。”

    正常才怪！蔣白棉腹誹了起來。

    那群小朋友就算真要結伴上廁所，以壯膽量，也不可能全部都去，總會有幾個不想尿的，而且，這里面還有幾個小女孩。

    白晨跟著說道：

    “如果只有三四個人，這樣是挺正常，可這有十一二個。”

    “舊調小組”討論之中，小沖撒完了尿，扯上了拉練。

    他隨即沖著小夥伴們嚷了起來。

    因為這次聲音比較大，而且他們已經走出了村口，距離老槐樹不算太遠，所以蔣白棉等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你們怎麼老學我？

    “之前都不想，我一說要尿尿，都來尿了。”

    其他小朋友七嘴八舌地回應起來：

    “就突然想了。”

    “都怪你提了尿尿兩個字！”

    “……”

    蔣白棉聽著聽著，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等那群小朋友吵完，她沈吟了下道：

    “你們聯想到了什麼？”

    龍悅紅還沒來得及思考，商見曜發出了“噓”的聲音。

    對啊！龍悅紅瞬間明白了組長想問什麼。

    這時，白晨做出了回答：

    “想到了最初城時小沖的‘噓’聲，它讓聽到的人忍不住想小便。”

    蔣白棉緩慢點頭道：

    “現在會不會是本質相同的情況？

    “小沖無意識說出的尿尿兩個字和他的行動產生了類似‘思維引導’的作用。”

    “很像。”龍悅紅越想越覺得這就是原因。

    商見曜“又驚又喜”，尋求確認般問道：

    “小沖從小就有覺醒能力？”

    龍悅紅和白晨聽得楞了一下，隨即發現這幕場景透露出了一個異常重要的信息：

    雖然作為“莊生”降世體，從小就有點不同尋常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情，但這個情況讓許多人共有的某個疑問第一次得到了解答：

    舊世界毀滅前，就有覺醒者存在！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十三章 選擇

    對於覺醒者是伴隨那場毀滅舊世界的災難產生的，還是在此之前就有，“舊調小組”過去一直缺乏足夠的線索，沒法進行有效的猜測。

    與他們類似的還有很多人，許多歷史研究員和古物學者私下里都懷疑是不是那場災難帶來了人類的兩種畸變，一種是身體上的，於是產生了次人，另一種是精神上的，於是有了覺醒者。。

    這是因為他們從獲得的舊世界文字資料和各種器物里都得不出舊世界存在覺醒者的結論，甚至找不到對應的痕跡。

    “舊調小組”在接觸到閻虎和迪馬爾科之後，將覺醒者出現的時間節點從混亂年代後期推到了前期，並且相信那個時候，沒有“群星大廳”，沒有一個代價交換三種能力的儀式化過程，但他們始終無從確認更早之前是否就有覺醒者。

    現在，他們通過佛門聖地內再現的臨河村過往，第一次看見了舊世界毀滅前很多年就疑似存在覺醒者的證據。

    這讓舊世界毀滅的真相愈發撲朔迷離。

    蔣白棉念頭電轉，思索了一陣，緩慢開口道：

    “第八研究院的主項是研究人類的覺醒，這個過程中，他們接觸到了執歲的降世體，發現了‘新世界’，於是產生了極大的野心，試圖搭建通往神靈禁區的階梯，帶來了一場幾乎毀滅全人類的災難？”

    這個猜測是結合當前情況與“舊調小組”過去那些收獲做出的。

    白晨聞言，默然了幾秒道：

    “我懷疑第八研究院的人已經搭建出了通往神靈禁區的階梯。”

    “怎麼說？”龍悅紅眼睛略有睜大。

    白晨平靜地念出了一個個名詞：

    “‘群星大廳’，‘起源之海’，‘心靈走廊’，‘新的世界’。

    “再往上，說不定就是‘神靈禁區’。”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他頗為興奮地說道：

    “進入‘神靈禁區’，可能就成為了執歲。”

    龍悅紅想回上兩句，又莫名驚悚，不敢討論。

    這時，蔣白棉輕輕吐了口氣：

    “從這個角度看，‘群星大廳’這一系列原本不存在的事物真可能是通往‘神靈禁區’的階梯。

    “但第八研究院好像也付出了代價，徹底成為了黑暗的走狗，努力地在做某些事情，形如奴隸。”

    “舊調小組”四名成員討論的時候並沒有放松對臨河村村口那群小孩的觀察。

    他們正在小沖帶領下玩得興高采烈，暫時沒有別的異常。

    突然，商見曜皺起了眉頭。

    他不斷擠眉弄眼，試圖引來隊友們的關注，詢問他究竟在煩惱什麼。

    可惜，當前已經天黑，蔣白棉等人為了不把異常引過來，還關掉了電筒，藏於老槐樹一側，只靠望遠鏡觀察。

    這樣的環境下，沒人能注意到商見曜的臉部小表情。

    終於，商見曜忍耐不住，壓著嗓音，“哎”了一聲。

    “怎麼了？”蔣白棉問道。

    商見曜立刻回答道：

    “我剛才想到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龍悅紅側頭望向了這個家夥。

    商見曜沈重說道：

    “執歲有十三個，剛好分配完了十二個月加閏月或全年，再有人進入‘神靈禁區’，哪找新的月份給他執掌？”

    “可能是共同執掌某個月份？”龍悅紅試著猜測。

    “也可能是新執歲生，舊執歲死。”白晨面無表情地說出了一種想想就恐怖的可能。

    蔣白棉沒有說話，開始將這件事情與“新世界”的紛爭聯系在一起。

    商見曜露出了笑容，說起自己的“答案”：

    “也許是從執歲退化成執日，那樣的話，就有三百多個空位了！”

    執日？值日……這聽起來不是太好聽啊……龍悅紅暗自咕噥了兩句。

    講完“執日”這件事情後，商見曜心滿意足地再次望向了臨河村村口。

    他拿著望遠鏡說道：

    “要不我去打個招呼，和小時候的小沖接觸一下？

    “我看他們都快放完煙花回去了，到時候就不好觀察了。”

    蔣白棉還沒來得及下決斷，商見曜已蹭蹭跑了出去，邊跑邊喊：

    “小沖！小沖！”

    龍悅紅等人對這種事情已是麻木，畢竟一直能自控的精神病人不能算真正的精神病人，只是每天說幾段群口相聲的代價不是真正的代價，蔣白棉則有點懊惱，懊惱自己剛才思考“新世界”的紛爭思考得太過專注，沒能及時抓住喂的衣領，或者將閃爍著電火花的左手攔在他的身前。

    值此場景，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齊齊退後，盡力拉開距離。

    “小沖！小沖！”

    隨著商見曜的靠近，以小沖為首的那些小孩身影急速變淡，消散在了黑暗的夜晚。

    更遠之處，臨河村內那一盞盞燈火同時熄滅了。

    那里再次一片死寂，荒涼淒冷。

    商見曜停下腳步，連忙說道：

    “不好意思！打擾了！

    “我現在就走！”

    他猛地轉過身體，蹬蹬蹬跑回了老槐樹旁。

    可惜，臨河村的異常並沒有因此恢覆。

    見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同時望了過來，商見曜誠懇道歉：

    “我錯了。”

    他態度如此端正，蔣白棉也不好再教育，想了下道：

    “再等等吧，看後面會不會接續上。”

    “好的！”商見曜回答得非常大聲。

    “舊調小組”在寒風里又等了近半個小時，臨河村依舊一片黑暗，無有聲響。

    “再等一會兒？”龍悅紅覺得這也不是個辦法。

    商見曜望了融入黑夜的臨河村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老槐樹下。

    他隨即露出陰狠的表情，“嘿”了一聲道：

    “要不把杜少沖的屍骨挖出來，重新再埋？”

    這是再現入土為安這件事情。

    “他可是你好朋友！”蔣白棉好氣又好笑。

    見當前的商見曜對此不屑一顧，她又補了一句：

    “這可是‘莊生’的降世體。”

    真要這麼挖出來，說不定會觸怒“莊生”，而祂絕對可以借助屍骨，建立一個穩固的“新世界”節點。

    陰狠的商見曜表情逐漸柔和，後怕地點了點頭道：

    “確實。”

    蔣白棉轉而說道：

    “我們先撤到一公里外紮營，等天亮之後，試著探索下臨河村，看看能有什麼發現。

    “如果沒有，確認下天黑時是否還會出現異常。”

    龍悅紅和白晨沒有意見，商見曜不敢有意見，他自認為是戴罪之身。

    …………

    距離臨河村差不多兩公里的地方，“舊調小組”紮營之地。

    簡單吃過晚飯後，蔣白棉吩咐商見曜警戒四周，自己則招呼龍悅紅和白晨過來。

    “組長，有什麼事情嗎？”白晨直接問道。

    蔣白棉正色說道：

    “公司隱瞞沼澤1號廢墟是大江市之事，讓我對大老板為什麼要建立公司，提供庇護，有了一定的疑惑。

    “這和喂講述的第四研究院的事情結合在一起，確實相當耐人尋味。

    “公司是我們的家，我們的親朋好友都在地下大樓內，我不會平白就與公司敵對，也不會漠視這些疑點，所以我打算這次拉練之後，盡快安排任務，離開公司，通過調查商見曜父親的下落、第八研究院的位置，一步步弄清楚舊世界毀滅的真相，弄清楚執歲們究竟想做什麼。

    “相信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應該能得到一個答案，確定未來要怎麼做。

    “這是我的選擇，喂大概率也會這麼做，但我不強求你們也這樣。”

    說到這里，蔣白棉苦笑了一下：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讓你們做什麼樣的選擇。

    “你們可以一起行動，也可以留在公司內，享受安寧和穩定，等著我們帶回答案。

    “前者很危險，隨時可能死人，後者等到的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壞消息，或者什麼消息都還沒等到，就突然直面起公司的異變。

    “嗯，你們不必急著做決定，在返回公司前告訴我你們的選擇就行了。”

    白晨沒有回答，側頭望向了龍悅紅。

    龍悅紅沈默了好一陣，自嘲一笑道：

    “知道了這麼多，哪可能心安理得地待在公司里……

    “再說，我也怕時間久了，被人悄悄翻看記憶。”

    白晨的表情明顯放松了一些，跟著說道：

    “提前知道答案能提前做好準備，及時救出我們在公司內部的親戚朋友。”

    她的選擇不言而喻。

    龍悅紅隨之吐了口氣：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啪啪啪，巡邏的商見曜鼓起了掌。

官不聊生

第七部 幻想 第十四章 失蹤的村民

    翌日上午，“舊調小組”一直等到太陽完全升起，才離開營地，駕著吉普，重回臨河村。

    這里與昨天天黑之前沒什麼兩樣，只是老槐樹下的泥土多了翻動的痕跡……

    它們是商見曜和龍悅紅讓杜少沖屍骨入土為安時留下的。

    蔣白棉仔細打量了一陣，對組員們道：

    “進村吧。”

    走了幾步，商見曜突然“呃”了一聲。

    就在蔣白棉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又犯了什麼毛病，猶豫著要不要詢問時，商見曜主動提出了問題：

    “你們說，老槐樹下埋的屍骨還在嗎？”

    怎麼可能不在？我們昨天才埋的！龍悅紅在心里嘀咕了起來。

    話是這麼說，他腦海里還是忍不住想了想如果真不在了的可能性。

    這非常驚悚非常恐怖！

    蔣白棉老神在在地回應了商見曜的問題：

    “我剛才觀察過了，泥土的狀況和我們昨晚離開時沒什麼區別。

    “再說，既然我們現在不會嘗試把屍骨挖出來，那它在和不在又有什麼區別？你又確認不了。回頭出了公司，帶上老格，再來檢查。”

    不知為什麼，聽到組長後面這句話時，白晨腦海內油然浮現出了一副畫面：

    自己等碳基人躲在幾公里外，拿著望遠鏡，圍觀老格一個智能機器人在那里揮鏟掘土。

    “好吧……”商見曜對自己想出來的驚悚發展未被認可很是失望。

    “舊調小組”繼續前行，抵達了入村之處。

    商見曜側過腦袋，將目光投向了小沖帶著那幫孩子撒尿的地方。

    “收起你現在的想法！”蔣白棉充分預警，提前制止。

    商見曜嘆了口氣道：

    “那可是聖遺跡啊！”

    ……龍悅紅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腹誹。

    過了幾秒，他才咕噥道：

    “那些土叫聖遺物？”

    蔣白棉沒給商見曜討論這件事情的機會，直截了當地下達了命令：

    “進村！”

    她率先前行，走入了臨河村。

    白晨等人緊隨其後。

    他們隔著一塊塊保存還相當完整的玻璃窗，打量起路旁房屋內的情況。

    沼澤1號廢墟這片區域之前沒有被發現，所以此地直到現在，似乎都還未被遺跡獵人們光顧過，不管是電視、冰箱、空調、汽車等高檔物品，還是桌椅板凳、泡面罐頭，都靜靜地安放於原位，幾十年都未曾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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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看著，龍悅紅突然覺得有點不對。

    這里少了些什麼！

    下一秒，白晨開口說道：

    “整個村子的人呢？”

    不管村民們在舊世界毀滅時究竟遭遇了哪種情況，總會有人死亡，有殘骸遺留，可現在的臨河村，看不到一具屍體！

    商見曜笑了起來：

    “可能他們當年都沒什麼事情，活過了舊世界的毀滅，然後整村搬遷到了別的地方。

    “有執歲庇佑就是這樣。”

    他說得言辭鑿鑿，仿佛親眼所見。

    蔣白棉看了他一眼，言簡意賅地說道：

    “整村搬遷不會不帶糧食。”

    尤其還是比較方便攜帶的罐頭和泡面。

    “也許是一部分人得了‘無心病’，另一部分人被逼急匆匆撤離，嗯，那些‘無心者’一路追趕而去，再也沒有回來。”龍悅紅試著猜道。

    白晨不太讚同：

    “真要有部分人在舊世界毀滅時變成了‘無心者’，剩下那部分肯定會死一些，而幸存者們急匆匆撤離的時候，如果還顧得上帶屍體，就不會留下便攜的食物。”

    這是她多年以來聽過見過的那些事情轉化成的經驗：

    一旦某個地方有一大批人突然變成了“無心者”，那他們周圍必然會有人來不及防備，慘遭獵殺。

    而要是臨河村的“無心者”不多，足以被村民防住，那幸存者們也不用急吼吼地逃走，連食物都不帶。

    “是啊。”龍悅紅點了點頭。

    他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

    “全部變成了‘無心者’，去別的地方尋找食物了……”

    說著說著，龍悅紅聲音漸低，因為“無心者”們也是懂得使用簡易工具，懂得開罐頭，撕包裝的。

    這在許多城市廢墟內都得到了證實。

    蔣白棉環顧了一圈，若有所思地說道：

    “執歲提供的未必是庇佑。

    “你們還記得台城的情況嗎？”

    白晨和龍悅紅一下回想起了台城那些市民的狀態：

    他們在舊世界毀滅時全部瞬間死亡了！

    “難道臨河村的人也在舊世界毀滅時死光了？”龍悅紅疑惑自語起來，“可要是都死了，屍體去哪里了？”

    聽到這句話，商見曜露出了笑容。

    他壓著嗓音道：

    “變成了僵屍……

    “他們正躲在某個地方，看著你的脖子……”

    龍悅紅雖然知道這家夥是在講鬼故事，但經歷了那麼多異常後，他不敢隨便否認這種可能性。

    蔣白棉斟酌了一會兒道：

    “繼續搜查，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他們緩慢前行著，時不時打開某扇大門，進入里面，做一下檢查。

    這些房屋內的情況都頗為相似，處在生活的某個瞬間，然後突地凝固在了時光里。

    於是，“舊調小組”看見有的人家桌上擺放著碗筷，食物早腐爛蒸發，只留下一些骨頭和污跡，有的人家拖把倒在客廳中間，似乎才完成了一半工作……

    這和蔣白棉剛才的猜測越來越像：

    舊世界毀滅時，這里的人們不管在做什麼，都瞬間死亡了。

    可問題在於，他們的屍體都不見了。

    “怎麼樣？”商見曜望向龍悅紅，笑著說道，“真實的鬼故事。”

    “這背後必然有某種原因。”龍悅紅嘴硬回道。

    “是啊，那種原因就是，屍體都變異了……”商見曜故意讓聲音變得陰惻惻。

    蔣白棉收回視線，望向前方不遠處道：

    “根據我的民俗知識，那邊應該是村子的祠堂，過去看看說不定能發現點有趣的東西。”

    比如，某個寫著“杜少沖”名字的牌位。

    “好。”白晨並不想在這里聽商見曜講鬼故事。

    “舊調小組”繼續前行，繞過一棟房屋，來到了臨河村祠堂所在。

    這座祠堂有舊世界古老年代的風格，但無論檐，還是拱，都已是水泥鑄成。

    此時，祠堂的黑色對開木門緊緊閉著。

    “我去開門？”商見曜搓了搓手，主動請纓。

    他的“狂戰士”突擊步槍就那樣挎在胸前。

    蔣白棉點了點頭：

    “去吧，小心一點。”

    商見曜興奮地加快腳步，走到了祠堂門口。

    他側耳傾聽了一陣，又閉目感應了一會兒，然後才戴上手套，伸掌推動大門。

    畢竟蔣白棉讓他小心一點。

    吱吱嘎嘎的聲音隨著大門向後的敞開回蕩於祠堂前方的空地上，里面的情況也一點點展現在了“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的眼中。

    因為隔了有一段距離，龍悅紅拿起了望遠鏡。

    白晨做過相應的基因改造，蔣白棉視力也很強，依舊只靠雙眼。

    很快，他們看見了一個個灰白色的墳包。

    這些墳包都不大，處於祠堂天井內，密密麻麻，占滿了每一個地方。

    “哇喔！”商見曜發出了驚嘆的聲音。

    他半轉身體，對蔣白棉等人喊道：

    “這里變成了亂葬崗！”

    不僅天井內，就連祠堂側面、後方、正祭處，似乎都被墳包填滿了。

    蔣白棉凝望了一陣，自言自語道：

    “村子里失蹤的那些屍骨？”

    那些死去的人都被埋葬在了祠堂內？龍悅紅悚然一驚。

    “應該。”白晨覺得沒別的可能。

    她隨即抿了抿嘴唇：

    “可又是誰埋的他們？”

    幸存者？龍悅紅在心里猜測道。

    可他迅速又推翻了這種可能性。

    因為幸存者不會不消耗或者帶走那些罐頭、泡面。

    商見曜在祠堂門口探頭探腦打量了一陣，直至蔣白棉等人走到他的身旁，他才一臉崇敬地說道：

    “當初應該是有幾個人活了下來，把整村的死者都埋到了祠堂里。”

    這和龍悅紅剛才的推測一樣，但接下來的發展就完全不同了：

    “他們同時也喪失了活下去的信心，給自己也挖了墳，然後自己埋了自己。”

    又驚悚又悲涼的展開……龍悅紅咕噥了一句。

    他沒有反駁，因為這不失為一種可能性。

    蔣白棉“嗯”了一聲，嘗試著走入了祠堂。

    那些灰白色的墳包之間只有一點點地方可供落腳，“舊調小組”幾名成員相當艱難才在不踩別人墳墓的前提下，進入了供奉祖先的那處廳堂。

    這里依舊滿是不大的墳包，只有立著牌位的幾個地方未被占據。

    蔣白棉仔細看了一陣，發現這里屬於杜姓，但沒有杜少沖這個名字。

    “舊世界毀滅前，杜少沖還沒有死，或者死訊還沒有傳回來。”她斟酌著說道。

    然後，她望向腳邊的灰白色墳包，猶豫了一下道：

    “挖開一個看看，我總覺得這些墳太小了，不像能埋一個人的樣子，除非是豎著葬。”

    “好！”商見曜自告奮勇。

    他領著著龍悅紅，以扭秧歌般的姿態出了祠堂，很快帶回了兩把工兵鏟。

    沒過多久，他們挖開了一個墳包。

    里面的屍體埋的並不深，就在下方一點，所有的骨頭都堆在了一起。

    很顯然，他們不是以正常姿態下葬了。

    “剁開埋的？這樣省地方。”商見曜“恍然大悟”。

    喪心病狂……龍悅紅對此只有這麼一個想法。

    蔣白棉搖了搖頭：

    “應該是撿骨而葬。

    “屍體都腐爛成骨頭後，才被葬在這里的。”

    “那是誰埋的？”白晨皺了下眉頭。

    這肯定就不是幸存者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