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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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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田芝蔓 -【後娘難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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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6 00:07: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蔣夢襄接連挑釁

蔣府宴會冠蓋雲集,蕭元燁與每個人都認識,但也與每個人都沒有深交,可他必須出現在宴會上,讓所有人都看得見他,才不會引起蔣建桓的戒心。

宴會上男女分席,宴席撤去後有一場花會,女客才會回到前院來,不過也是男女左右分席。

蕭元燁一個人站在院子角落的亭子里,亭子邊是一方小塘,可以看見在水中悠哉游著的錦鯉,察覺有人走到他身旁,他回頭,看見是 洛陽孜。

「岳丈。」蕭元燁一揖。

對這個岳丈他沒見過幾次,卻不是很喜歡, 洛陽孜的笑太奉承、太市儈,好像總算計著什麼一樣,虧他還是書畫大家。

「不敢當,皇上下旨後,世子不日便是侯爺,草民受不起這大禮。」

「岳丈放下幾位聊得愉快的友人來找我,可是有事?」

「一直想去書院拜訪世子,但尚未能送上拜帖,如今剛巧在宴上踫上世子,正好問問世子不知何時有空?」

「岳丈來找我……只是為了拜訪?」

洛陽孜若想見的是洛婧雪,直接前往侯府便可,蕭元燁自認並沒有與這位岳丈把酒言歡的交情。

「這……還不是為了那件事嗎?婧雪跟世子說過了吧!她族兄轉調的事。」

蕭元燁皺了皺眉頭,洛婧雪沒對他說過什麼族兄,而且听 洛陽孜的意思,他當下心中便有底了。

「岳丈是何時跟婧雪提及此事的?」

「總有個把個月了吧,莫非……婧雪沒有告訴世子?」

蕭元燁怕洛婧雪為難,也不明說洛婧雪其實沒告訴他此事,只敷衍道︰「岳丈,我丁憂返鄉已三年有余,朝中的人幾乎都沒有來往,岳丈的要求我怕是難以做到。」

不只難以做到,蕭元燁其實是相當厭惡關說的,但 洛陽孜總歸是洛婧雪的父親,他不想把場面弄得太難看,只希望 洛陽孜知難而退。

「世子……莫不是不喜婧雪?」

蕭元燁眉頭皺得更緊了,「岳丈,我與婧雪鶼鰈情深,怎會不喜?」

「既是如此,世子怎舍得讓婧雪在族中被數落,說她都已嫁入侯府了,卻連一個小小的忙都幫不上。」

「岳丈,職位的轉調怎能說是小事?」

「世子,一個小小的知縣,皇上都不是很在意,婧雪能嫁入侯府是族里所有人的期望,也不是讓她做太出格的事,就是一個小小的轉調,這對世子來說應該是小事。」

蕭元燁听出了弦外之音,難道對洛家來說,洛家女子的出嫁就是為了利益?為了有朝一日能利用上夫家的關系?

洛家只是旁支,本家卻是龐大的家族,難道他們過去就是借著這個方法,完成了如今的家族盛況?

「岳丈,這事我辦不到,官員的調派是皇上的旨意,我如何能左右?」

「皇上哪里管得著這小事,還不就是吏部的官員……」

「你似乎不太听得懂我的意思呢,岳丈大人。」蕭元燁臉色一沉。

見狀, 洛陽孜的話全卡在了喉嚨里,這永業侯世子雖然在家賦閑已久,平日里看起來溫文和善,但臉一肅、笑一斂,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立刻讓他說不出話來,甚至可以說被威懾住。

「看來是草民失慮了,還請世子恕罪。」

「這事我就當岳丈沒說過,我們翁婿情分還在。」

「那是當然、當然……」 洛陽孜笑得很勉強。

看來洛婧雪根本沒能掌握住這男人,否則她一哭一鬧,只要男人愛她、疼她就舍不得不依她,說來還是他養了一個無用的女兒。

「花會就要開始,我們也該回席了,岳丈,請?」

席上人那麼多,自然不能再談這事, 洛陽孜只能堆著尷尬的笑,與他一同回席了。



後院里女客的席上,別說原主就是一個鎖在深閨的女子,洛婧雪這個魂也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在這個世界沒認識半個人,自然無話可說。

所幸美食沒人不愛,這席上的每道菜都做得十分精致不說,就連嘗起來也十分美味,洛婧雪總算覺得這宴席還有可取之處。

她忍不住想,要是一開始就知道連夫妻都得男女分席,她才不來……不,也不行,她就快要是侯府女主人了,這樣的交際不能不應付一下。

她上輩子可是個名滿藝壇的畫家,怯場倒是不會怯場,就是她這個人有點懶,不怎麼想和人打交道,所以才顯得意興闌珊。

洛婧雪的身分是永業侯世子夫人,地位幾乎是女眷之中最高的,坐的便也離主人家很近,她旁邊就坐著蔣家的小女兒,蔣夢襄。

看到蔣夢襄,洛婧雪的第一反應就是——蔣夢襄肯定很討厭她。

這不是洛婧雪胡思亂想,要知道憑她的身分,眾人對她都是客客氣氣的,絕不會像蔣夢襄這樣擺張冷臉給她看。

更何況蔣建桓雖然曾經在朝為官,但並非什麼大官,而且還已經去職返鄉,蔣夢襄就只是一平民之女,對她還敢這麼不客氣,可見一定非常討厭她。

席上,洛婧雪的庶妹洛婭雲也在,蔣夢襄看起來倒是與她更有話說,洛婧雪本也不在乎被冷落,直到蔣夢襄找自己晦氣。

「雲姊姊行止落落大方,當初先永業侯怎麼就選上了別人呢!」

洛婧雪夾了一小塊魚肉入口,明明吃的是清蒸,怎麼這麼大一股酸味?

她輕飄飄的輪流給了洛婭雲及蔣夢襄一人一眼,沒搭理她們。

洛婭雲能得到 洛陽孜疼愛,表面功夫自然是做得不錯的,連忙說了,「襄妹妹別這麼說,我大姊個性溫和恭謙,又多才多藝,自是能得先永業侯賞識。」

洛婧雪又夾了一小塊炖牛肉,怪了,明明是炖的又不是茶泡的,怎麼有股綠茶味?

她又看了洛婭雲一眼,微微一笑算是回應稱贊,然後繼續吃她的。

洛婭雲在心里冷笑著,誰不知道洛婧雪在洛家是最平庸的那個,就連丹青都是自小苦學才勉強拿得出手,她剛才假意夸她其實就是在諷刺她,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雲姊姊,你太善良了,依我看,某人不過就是嫡出才被選上,但嫡出又如何?我是庶出,不一樣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我爹是庶出,他的成就又哪里比不上我那些嫡出的叔伯?」

其實蔣夢襄也不是與洛婭雲多有交情,只是她們在某一方面都輸給了洛婧雪,這才聯合起來給她難看罷了。

在秦西,哪家未出嫁的姑娘不對蕭元燁抱有夢想,蕭元燁出身好、才學好、容貌生得更好,這樣的男子就算是續弦,都有一大票女子願意嫁給她。

可偏偏蕭元燁自己沒有選擇妻子的念頭,兩任妻子皆是永業侯決定的,而且選的還是一個除了長相好一些、脾氣好一些,其他一點優點都沒有的女子。

「襄妹妹,別再說了,我大姊與世子鶴蝶情深,你這話讓人听了不好,還以為我大姊與世子夫妻感情不睦呢!」

「哼!有些事不說,難道就以為別人都不知道?」蔣夢襄斜睨了洛婧雪一眼,「世子夫人,听說成親那日世子拜堂遲了?這吉時都誤了,看來世子是認為其他的事比拜堂更重要呢。」

洛婧雪放下碗筷,把嘴里的東西吞了下去,這才悠悠地開口,「蔣三小姐,世子並非一般庸人,自然十分忙碌,稍遲一些也是難免的。」

「成親可是一輩子的事啊!」

「成親是一天的事,夫妻相處才是一輩子的事,成親遲不遲並不影響我們後來的相處,我與世子也確實未曾受誤了吉時所影響。」

再說了,吉時算的是原主的八字,她與原主的八字可不一樣,若用她自己的八字算,肯定會是天作之合。

蔣夢襄見她一反過去的溫吞樣,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可回,直到她想起父親的交代,又問道︰「听說世子不但拜堂遲了,人也徹夜未歸,連洞房都擔誤了,該是有多不喜歡你啊,世子夫人?」

洛婧雪本想反唇相譏,但後來想想,那日蕭元燁說他晚歸一事必須保密,既然要保密,怎麼會被人知道還傳了出去?

雖然前陣子侯府里的奴僕都覺得她是失寵的世子夫人,少不了在背後笑話她、議論她,但真能知道蕭元燁想保密的事嗎?

那日蕭元燁是穿著夜行衣的,想必行蹤也沒讓任何府里的奴僕知道,那又有誰曉得蕭元燁那天其實是半夜才回府的?

但不管如何,蕭元燁說了要保密就得保密,于是她笑著回應,「這是哪里來的不實傳聞,那日宴席早早就結束了,世子不回新房,難道在院子里數星星看月亮嗎?」

蔣夢襄冷哼,「你不過就是愛面子罷了。」

「蔣三小姐,怎麼我們新房里的事你會比我清楚?你一個未婚的姑娘家,打听這事做什麼?」

「我、我哪里需要打听,你丟臉的事都傳出來了,不听還不行呢!」

「喔?那我就好奇了,其他人是都沒听到還是不敢說,怎麼就你一個人提出來?」

蔣夢襄無話可說,敗下陣來,洛婭雲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這一戰雖然是洛婧雪贏了,但她怎麼覺得……蔣夢襄還會繼續作妖呢?

果然,到了花會就踫上第二戰了。

當蔣夢襄提議小小比試一下丹青來給花會添些樂趣時,洛婧雪還不覺得什麼,可當蔣夢襄激她一起比時,她就知道了對方的小把戲。

原主的畫技算是中上程度,洛婭雲及蔣夢襄此舉分明是聯合起來打算給她難看,可惜這兩個人不知道,這副身軀的芯已經換了,再不是過去的洛婧雪。

洛婧雪最擅長的是 油畫,但國畫她學得也不錯。

蔣老夫人听了高興,就把自己珍藏的一串珊瑚手釧給拿出來做彩頭,比試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男客那邊。

這次比試不只比誰畫得好,還比時間, 洛陽孜因為洛婧雪沒辦好事,本來就對她有些不滿,所以也沒想著為她解危,更甚者他相信二女兒的本事,這個場合是展現才藝的好地方,讓她贏了洛婧雪不失為一種好的宣傳,給洛婧雪選了一門好親事沒能得到好處,他得好好為洛婭雲打算才是。

至于蕭元燁,他並不知道洛婧雪的過去,在他的認知里洛婧雪就是一名擅于丹青的女子,加上他得失心不重,贏不贏不重要,反正她的本事不會讓人失望就是,便也沒想著給洛婧雪解危。

這個比試除了畫景還要畫人,參加比試的人在花園里挑處想要畫的景色,蔣府的人就會把畫案給搬過來,並在院子里擺上漏壺開始計時。

洛婧雪挑了亭旁小塘,她畫了池塘里開著蓮花,還有錦鯉在水里悠閑地游著,她可是經歷過大小戰役才闖出名聲,這樣的比試當然難不倒她,很快就畫好了。

離她不遠的蔣夢襄看見了洛婧雪已經畫好了,而且那畫技根本就不像洛婭雲說的那麼差,她提議辦比試的目的就是想壓洛婧雪一頭,可如今看洛婧雪的畫,她竟擔心起自己的畫很可能不會拔得頭籌。

此時,突然起了一陣大風,萱兒連忙拿紙鎮要壓好洛婧雪的畫,蔣夢襄靈光一閃,故意放開了手中的手絹,然後假意要救回手絹,整個人撞向了萱兒。

萱兒一個沒站穩,畫案倒了,色碟及筆全滾入池塘不說,連畫都飛了,萱兒為了救畫險些掉進了池塘里,被洛婧雪一把抓住。

人是救到了,但畫沒能救到,落入水中。

「啊呀!世子夫人,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蔣夢襄假裝可惜,要到池子邊去看洛婧雪的畫的慘狀。

洛婧雪看她推倒萱兒還假惺惺,故意把腳伸出去了一點點,蔣夢襄自然沒留意到,直接把自己給絆進水里了。

蔣夢襄嚇得半死,在水里直喊救命,立刻有諳水性的嬤嬤跳入水中把蔣夢襄救了起來,她一上岸就推開嬤嬤,上前想給洛婧雪一巴掌。

洛婧雪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就扣住了她的手將其揮開,「無禮!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

蔣夢襄氣急敗壞,「你敢推我?」

「笑話,我在這里扶著萱兒,怎麼推你?」

「不是,是你絆倒我!」

「我顧著看我侍女有沒有嚇著,都沒留意你這個不重要的人,又怎麼分神去絆你。」

「我不重要?」蔣夢襄氣極了,上前用力一推,要把洛婧雪也推進池子里。

洛婧雪沒想到她會瘋到這個程度,居然敢明目張膽的推她,萱兒尖叫著伸手要拉,卻沒能來得及。

就在洛婧雪以為自己就要去嚇嚇水里的錦鯉時,她被人攔腰抱住,穩穩地站好身子,倒在了蕭元燁的懷中。

發現女兒闖禍的蔣建桓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扯著女兒的手,壓著她的頭讓她道歉。

「蔣建桓,這就是你蔣府的家教?」蕭元燁這話說得極重,先不論他永業侯世子的地位,憑他書院山長的身分也足以對禮節一事給予糾舉。

「你又胡鬧什麼?竟敢對世子夫人無禮?」蔣建桓聞言,回頭斥責自己的女兒。

「爹爹,她把我絆進水里。」

「有人看見嗎?」

在場的人別說都沒看見,就是真看見了也不敢得罪蕭元燁,自然沒人應聲。

「你看看,你自己不小心還敢怪世子夫人。」

「如果這就是你蔣府的待客之道,那我還真不敢領教,今日既然敗了興,我便帶著夫人先行離去了。」蕭元燁冷冷道。

蔣建桓連忙攔住蕭元燁,今天他本是想讓蔣夢襄套洛婧雪的話,但得到的反饋並不如原先所想,想來蕭元燁真不是那天那伙人,可雖然目的達到了,也不能讓蕭元燁就這麼離開,那他蔣府的面子何在?

「世子莫怒,是小女不對,我讓她立刻給世子夫人道歉。」

蔣夢襄一臉不情願,完全不理會。

蕭元燁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不用,她若不是真心道歉,憑什麼值得我夫人的原諒?」

蔣建桓面子都要掛不住了,這人怎麼這般不通情理?

「世子夫人已經參加了比試,雖然只是小小彩頭,難道不想比試有個結果?」

洛婧雪嘲諷道︰「蔣老爺是說笑嗎?沒看見方才刮了一陣好大的風,把令千金吹得撞向我的侍女,將畫案撞翻了嗎?」

「這……我想小女並非故意。」

「我沒說她是故意,我說了是風吹的啊,總之畫已經毀了,這比試我便不參加了。」

蔣夢襄本就不甘心,趁機回諷,「原來如此,莫不是怕自己比輸了丟臉,所以才把畫扔到水里,想讓我背黑鍋?」

「襄兒!」蔣建桓怒斥一聲。

他鮮少對蔣夢襄動怒,但只要一怒斥就是真的生氣的時候,蔣夢襄自然不敢造次。

見女兒終于安靜下來,蔣建桓才把視線轉回到蕭元燁及洛婧雪身上,能把蔣夢襄寵成這無法無天的樣子,他自然不可能是多明理的人,眼見女兒吃瘵,而且又掉進了池塘里,他怎麼也忍不下這口氣。

「世子夫人若不比試,那今天這場比試就不作準了吧!」

洛婧雪看得出來蔣建桓的把戲,為了她終止比試,好像她以權勢壓人,她不比就誰也不能拔得頭籌一樣。

「我可以繼續比,但畫具總得給我再備一份吧?」剛剛被蔣夢襄這一搞,有些畫具都掉入水里了。

「我會命人再備一份過來,世子夫人放心,肯定會在比試時間終止前送過來。」

怎麼原來時間還得繼續算是吧!

洛婧雪望向四周,因為剛剛的鬧劇,很多人沒能來得及畫完,現在听見蔣建桓這樣說,又看了一眼漏壺,都回畫案邊繼續畫了。

蕭元燁不一定非要她贏不可,還是決定帶她離開,但洛婧雪可是氣著了,她不想看蔣夢襄得意的嘴臉,這個比試她一定要比下去。

「萱兒,你有帶著我的胭脂水粉吧?」

「是的。」

世家小姐、夫人哪個不重視形象,當然都讓自家侍女帶著胭脂水粉可以隨時補妝,洛婧雪天生麗質,臉上的妝倒是不重,但萱兒還是有備無患,而且洛婧雪還設計了各式各樣的筆刷,用來上妝可方便了。

「把東西拿出來吧!」

萱兒不知道夫人想做什麼,但還是把東西拿出來鋪在了畫案上,洛婧雪捏起眉黛開始在紙上畫出簡單的線條。

發現洛婧雪竟用眉黛作畫,不少人好奇地把視線轉向她,洛婧雪畫得很專心,沒理會不遠處那些竊竊私語,她以眉黛勾勒出基本線條後,再以蜜 粉刷將水粉抹在紙面上,水粉的顏色略帶些粉紅,在紙面抹出了一方映著蓮花倒影的塘面。

洛婧雪繼而以腮紅刷將面脂刷在紙面上,以一點點水氣暈開,就成了出水芙蓉,最後再以唇筆將口脂濃重的在畫中人兒的唇部一抹,人像便已完成。

而此時漏壺里的水,正好也到達了指定時間的刻度。

在場眾人見識到洛婧雪那各式造型奇特的筆已經很意外,又看她用眉黛及胭脂水粉作畫,簡單的筆畫讓畫中仙子顯得清麗樸素,與畫中的清蓮相映,正是一幅「清水出芙蓉」。

這樣的 畫作雖不如他人的濃墨重彩,但美感是不受影響的,所以當她把畫拿起時,只看見除了蕭元燁之外,個個驚訝的神情。

蔣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午休了一會兒才過來,就是來看個結果的,還沒來得及發現自己孫女的狼狽,就看見了洛婧雪手里的畫。

「這……這是用什麼畫的?太美了!」蔣老夫人上前仔細端詳 畫作,忍不住連連贊嘆。

洛婧雪也很隨意,「既然老夫人喜歡,那便送給老夫人吧!」

「當真。」

「是的。」

蔣老夫人讓身邊的嬤嬤把畫收起,然後繞著所有參加比試的人走了一圈,一一審視她們的畫,這才開口道︰「要不各位都看看,做個評比?」

先別說洛婧雪炫技已經讓眾人目瞪口呆了,看其他人的畫雖然都是佳作,但就是少了新意,更何況蔣老夫人是壽星,她那明擺著就是最喜歡洛婧雪的畫的樣子,誰又敢多說一句?

喔不,還是有個驕縱成性的。

「祖母,我畫得不好嗎?」蔣夢襄不依不饒。

「你畫得當然很好,但比起世了夫人的還是差了那麼點味道。」

蔣夢襄氣得跺腳,「祖母!」

蔣老夫人皺起眉頭,「好了,今天若你畫得最好,我不會避諱選你,你畫得不好,我更不會昧著良心選你。」

洛婧雪倒是意外,這個蔣老夫人挺公正的,那怎麼會養出蔣建桓這種兒子和蔣夢襄這種孫女呢?

她隨後一想,剛剛蔣夢襄自報家門時說了她父親是庶出、她也是庶出,想來這位蔣老夫人是正室,而並非蔣建桓的親生母親吧。

待壽宴結束時,洛婧雪是拿了彩頭又賺足了面子,順便還留下了秦西的一頁傳奇。

回程的路上,蕭元燁都沒怎麼說話,洛婧雪也感到奇怪,想著她是不是太惹眼了,蕭元燁生性低調,他是不是不高興了?

回到侯府,蕭元燁讓洛婧雪先回她的院落,但洛婧雪不肯,她跟上蕭元燁,問道︰「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的事。」

「宴會上還有其他的事會讓你露出這種表情嗎?」

蕭元燁這才發現自己心里掛念著金文昊打探的事,太過專注以至于忽略了洛婧雪的心情,趕緊安撫她道︰「沒有的事。」

「除了我與蔣夢襄的事,真沒人惹你生氣?」

要說這事讓他生氣,還不如稍早 洛陽孜提起的事更讓他生氣。

「我真沒生你的氣,再說了,你爹讓你做些會讓我生氣的事而你沒有盲從,我正開心著要嘉獎你呢!」

蕭元燁不說,洛婧雪都快忘記 洛陽孜找她關說的事了,顯然洛陽孜是等不及,自己找上蕭元燁了。

「官員的任派是皇上的旨意,他讓我在你面前說說,疏通疏通,那不是要害我們嗎?我當然不會答應。」

「你做得很好,我以你為榮,只是往後……怕是你得承受不小壓力。」

「我未出閣前就與洛家沒有太深的情感,如今已嫁入侯府,洛家又能拿我如何呢?」洛婧雪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成親滿三個月時,我能不能不回門啊?」

「不行,永業侯府是什麼人家,如果不讓你回門,別人會說侯府驕傲自大,連與親家往來都不願意。」

「我回去也感覺自己是個陌生人,我與洛家還不如與侯府親近呢!」

「你別擔心,回門我不也陪著你嗎?」

「說好了,不準放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蕭元燁再次保證後,洛婧雪這才滿意。

看著洛婧雪對洛家的態度,蕭元燁感到疑惑。「你對洛家……當真只是沒有太深的情感而已?」

他不是沒有注意到,今天雖然男女分席,但洛婧雪這個做女兒的只有在踫到面時請過安,後來整場宴會完全沒再找 洛陽孜說過話,這種情況跟陌生人也差不多了。

洛婧雪雖不是原主,但也沒打算多說洛家人的壞話,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反而是萱兒為主子抱不平,「世子夫人!」

「你別多嘴。」洛婧雪瞪她一眼。

蕭元燁眼神一掃,就知道這對主僕還有話沒說,而且跟洛婧雪在洛家的事有關,「萱兒,你說。」

「世子夫人,是世子讓我說的。」

萱兒這賣乖的樣子,讓洛婧雪又好氣又好笑。

「回世子,世子夫人在母家的時候,老爺把後宅交給謝姨娘打理,謝姨娘是個偏心的,平日里對世子夫人的照顧十分不上心,世子夫人出嫁前生了一場大病,謝姨娘也沒請個像樣的大夫來看,完全是放任世子夫人自生自滅,所幸世子夫人命大,命是救回來了,但世子夫人也下定決心要逃離洛家。」

蕭元燁本只是听著,在心里給 洛陽孜記上一筆,然而一直听到了最後一句話,他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萱兒沒意識到,還繼續說下去,「後來是侯府來定婚期了,世子夫人才有機會離開洛家那樣的地方。」

蕭元燁的腳步停住,他看著洛婧雪,神色復雜。

本來洛婧雪還覺得背後議論洛家可能不好,但她想了想,萱兒說的也都是事實,並沒有誹謗洛家,便沒阻止她,直到看見了蕭元燁的神色,覺得他听了似乎有些不快,再仔細回想萱兒的話到底哪一處觸到了他的雷點,才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立刻揚手制止了萱兒。

萱兒雖然義憤填膺,但見洛婧雪一臉嚴肅地制止,她還是住了口。

「世子,萱兒說的是我進侯府之前的事……」

「婧雪,現在想想,我後來都是喊你的名字,可你卻從來沒叫過我的名字。」

「你是世子,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我是你的夫君這是事實吧?」

「世子——」

蕭元燁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無理取鬧,直接打斷洛婧雪的話,「對不住,婧雪,我這麼說話不恰當,我沒事,你先回你院子去,我還有公事要辦。」

「你听我解釋……」

「我知道,不用解釋,我是真的有公事,你忘了我讓文昊去幫我辦事嗎?」

洛婧雪知道蕭元燁不想再說了,只能福身送蕭元燁離開,而後也轉回自己的院落。

「世子夫人,奴婢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

「你沒有錯,是我錯了。」

萱兒不解,「世子夫人錯了?你從嫁進侯府就恪守本分,照顧少爺、侍奉婆母,有什麼錯?」

洛婧雪是往前看了,但眼神茫然沒個焦距,「有時一個男人要的……並不只是一個合格的妻子。」

「世子夫人是指世子嗎?」

「過去世子並不注重男女之情,而剛剛你說的那些關于洛家的事,就是告訴世子,這個婚姻只是我逃離洛家的其中一個選擇而已,並不是非選不可。」

「可婚事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怎麼是你能作主的?」

「的確是,可誰會希望自己是那個不得已的選擇呢?但這還不是我做得最錯誤的地方,他可能感覺到了我對他的疏離吧……」

「疏離?怎麼會?奴婢覺得世子及世子夫人感情很好啊?」

「我是很喜歡他,但是不是把他當成夫君一樣的愛他,連我自己都沒有把握。」

萱兒覺得自家小姐聰明一世卻糊涂一時,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的,一開始小姐是為了想好好在侯府生存下去才去做那些付出,但後來不一樣了,小姐每每跟世子在一起的那種笑顏,任誰看了都不會說一句他們感情不好。

「世子夫人,不是這樣的……」

「好了,別說了,我會想辦法跟他道歉、向他解釋,我們會沒事的。」

金文昊一進蕭元燁的書房,就看見氣急敗壞的蕭元燁。

蕭元燁本想打開書案上的卷宗,但看了不超過一行字,就又重重地闔上,然後把卷宗給摔到一邊去。

「世子?」

「你說說,我就這麼不討喜嗎?一開始利用我沒關系,畢竟那也不是個多好的家族,但嫁進來都快三個月了,還不能感覺到我的好嗎?」

金文昊一開始不懂,听到「嫁進來」這三個字,就明白世子這是和世子夫人鬧瞥扭了,方才在蔣府不是還好好的,從下馬車到回院落,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她讓卓楓喊我們爹娘,而不是父親母親,我還以為那就代表了我們的關系不單單只是一紙婚書的束縛,而是我們真的有感情,她想當那個跟我一起擁有孩子的人,她想當卓楓的娘,可她卻只肯喊我世子,你說,是我的問題嗎?是我對她太苛刻嗎?」

若是三個月前,金文昊可能會很震憾,但這段時間他看著世子的改變,早知道世子總有意識到的一天。

「世子沒什麼錯的。」

「是吧!」蕭元燁得到了認同,卻一點也沒有消氣。

「當然是的,世子您只是……動心了。」

「什麼意思?」蕭元燁抬起頭看著金文昊。

「屬下是說,世子喜歡上世子夫人了。」

「我當然喜歡她,她是我的夫人。」

「世子您有這麼喜歡過前世子夫人嗎?」

蕭元燁開口想說什麼,可一句話到了喉頭卻哽住。

金文昊又接著說︰「您一個大男人都沒說過的話,倒希望人家做為女子的主動?」

蕭元燁抹了把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他倒回椅背看著屋梁,重重嘆了口氣。

是啊!是他對洛婧雪說,自己對男女之情沒有太大興趣的,是他對洛婧雪說,他娶妻子回來就是為了照顧兒子的,如今洛婧雪做到了,他竟埋怨她沒有做得更多?

「原來,錯的是我。」

「世子,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世子不能分心。」

「發生什麼事了?」蕭元燁坐直身子,他可沒忘了今天他會去蔣府參宴,是為了讓金文昊能潛伏進去調查的。

「屬下的確在後院看見了那個人,而且還有意外之喜。」

蕭元燁看著金文昊那得意的表情,知道這應該是一份極大的驚喜,「快說。」

「屬下偷听到了他們的安排,下個月初三他們又要交運賄款了,這回我們一定可以人贓俱獲。」

蕭元燁仔細思考,三年來他已經幾乎把許蒿賢的貪賄網全梳理出來了,就差抓個現行的證據,所以只要在交易現場逮人,人證物證都齊了,一切便都結束了。

「下個月初三是嗎?」

「是。」

「你去安排吧!」

「是。」金文昊領命,正要下去吩咐,可剛走到門邊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怎麼了?」蕭元燁看見他又邁了回來,問道︰「還有什麼事忘了說?」

「世子,您忘了,下個月初三是夫人回門的日子。」

蕭元燁頓了頓,但還是立刻回應了,「皇上交辦的事更重要,你就這麼吩咐下去吧。」

金文昊雖有猶豫,但還是應命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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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6 00:07: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回門有人撐腰

萱兒看著洛婧雪心情不佳,卻也無從安慰起,可今天是回門的日子,夫人這般心情低落,實在不像一個回門的女兒。

她知道終究還是因為世子的關系,那天由蔣府回來後,世子就一直不冷不熱的,雖然看不出在生氣,甚至態度還很是溫柔,說話也輕聲細語的有求必應,可是兩個人之間就是彌漫著一股尷尬、疏離,世子甚至又不宿在自家小姐的院落了。

今天一大早世子就告知有事不能陪她一同回門,好的地方是這事是世子親自來說的,不是讓金護衛甚至是隨便一個人來傳話,也算是表達了世子的歉意,但小姐還是覺得不開心。

畢竟前幾日世子承諾一定會陪小姐回門的,結果現在世子不去了,小姐討厭洛家又得一個人去,心情能好嗎?

馬車來到洛府大門,謝姨娘已經帶著洛府的所有人出來恭迎了。

洛陽孜有事擔誤,交代過他若真的趕不及,讓謝姨娘務必好好款待蕭元燁不可怠慢,所以謝姨娘派了人在街口等著,遠遠的看見侯府的馬車就立刻回來稟報。

見從馬車上下來的只有洛婧雪,謝姨娘不解,但還是和和氣氣的,她除了在外人面前偽裝,這輩子還沒對洛婧雪這麼客氣過。

「世子他……會遲些才過來嗎?」

「回門是我回門,世子是閑人嗎?隨時等著陪我回門的?」說完,洛婧雪就要閃過她進洛府。

謝姨娘身後站著的是洛婭雲及洛熙南,洛婭雲見蕭元燁沒一起過來,當即露出了冷笑。

洛熙南沉不住氣,上前就要給洛婧雪難看。「笑死人了,回門當然是夫妻一起回,哪有新嫁娘自己回的,一個人回那叫做休妻,我說大姊,你被世子休了?」

「沒瞧見我坐著侯府的馬車回來嗎?你再胡言亂語,當心我讓世子治你的罪。」

洛婭雲不像洛熙南那麼不智,她損人都是陰著來的,「大姊,那日在蔣府我听襄妹妹說了世子拜堂遲到,又是半夜才回新房,想來世子可能真不喜歡你。雖然我們是平民百姓,但這門親事是永業侯定的,世子就算不喜歡,當初也該拒絕,又或者三個月前就該退婚,怎麼可以娶了又故意冷落你呢?」

洛婧雪听了之後冷冷笑了,洛婭雲這些話表面是關心、是為她抱不平,但又句句像刀,不過這完全影響不到她。

「如果是真的,二妹又能如何?」

「讓爹爹去找世子講道理,為你出口惡氣。」洛婭雲故作認真地道。

「然後呢?」洛婧雪走到了洛婭雲的身旁,她一向看不起這種綠茶婊,「二妹,就算我把事情鬧大,破壞了侯府的名聲,導致世子氣得休了我,他也不會選你的。」

洛婭雲被這麼明說,面子掛不住,連忙否認,「你胡說什麼?這不是我所想。」

「原來不是,那是我誤會二妹了,我在這里跟你致歉,我們進府吧,別在外頭曜太陽了。」

洛熙南瞪大一雙牛眼看著洛婧雪,語氣不善,「道歉嘴上說說就行嗎?」

「怎麼?難道還得我下跪道歉?道歉我怎麼這麼老實,把她心里的打算全說出來了?」洛婧雪嘲諷道。

「你住嘴!」

「洛熙南,我只嫁出去三個月不是三十年,我記憶力好得很,當時侯府的人來定婚期,洛婭雲特地精心打扮一番,與世子在花園里『偶遇』,這些事我全知道,還有你這個姨娘,話里說得我有多上不了台面,就等著世子退婚改娶她自己的女兒呢!」

「那又如何?我姊的確比你好!」

「好?」洛婧雪冷哼一聲,「那怎麼當年老侯爺沒挑她挑了我?還是……你們又想拿嫡出庶出來說事?」

洛熙南雖是洛家唯一的男丁,但庶出身分的確讓他覺得差人一截,可如今他有得意的本錢了。

「你得意不了太久了,父親已經打算把我姨娘扶正,到時我便是嫡子,姊姊就是嫡女,而你什麼都不是!」

洛婧雪雖不是古代人,也知道洛陽孜在玩什麼把戲,把謝姨娘扶正,洛婭雲成了嫡女,便也可以說一門更好的親事了,畢竟洛婭雲將要十八歲,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那也難怪你們敢作我被休棄,改由洛婭雲嫁入侯府的春秋大夢了。」

「你沒能得到世子的喜愛,還不許別人得到嗎?」

「怎麼,洛府這麼大一處宅子沒個地方設回門宴,要設在大門口嗎?」

眾人聞聲回頭,看見蕭元燁及金文昊一前一後馭馬而來,謝姨娘連忙福身行禮,暗暗希望蕭元燁沒有听到方才的對話。

這時,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洛婧雪回頭,那個因事擔誤的洛陽孜終于趕回來了。

洛陽孜在馬車里就听見車夫告知侯府的車隊正在門口,還以為自己剛好趕上,一等馬車停好,他就端著滿滿的笑意迎上前來。

雖然拜托蕭元燁在轉調上頭幫個小忙的事被拒絕了,但洛婧雪畢竟還是世子夫人,有這層關系在,他這個未來侯爺的岳丈身分還是挺吃香的,可不能因此得罪了。

「草民有事擔擱,幸好是趕上了。」

「趕上?原來謝氏攜你一對庶出兒女把我夫人給擋在大門口,是因為在等你趕上嗎?」

這什麼意思?他明明交代了好生招待,怎麼會把人給擋在門口?

洛陽孜對謝姨娘拋去不解的眼光,謝姨娘只是臉色蒼白,福身不語。

他尷尬地道︰「世子肯定是誤會了……」

「我至今還站在你洛府大門前,這是誤會?」蕭元燁挑眉。

「是草民怠慢,世子,請。」

蕭元燁牽起洛婧雪的手,昂首闊步往大門走去,在經過洛熙南的時候,他語氣冷冽地回了一句,「你說錯了一點,婧雪很得我的喜愛。」

洛婧雪抬頭望向蕭元燁,一反前幾天的冷漠,他的眼底帶著笑意、帶著溫柔,甚至比他們冷戰之前還要溫柔。

洛熙南臉色一白,洛婭雲更是神情鐵青,顯見被打臉的滋味並不好受。

眾人來到洛府廳里,蕭元燁及洛婧雪分坐主位,洛府奴僕送上了茶,洛婧雪端正的坐著,蕭元燁端著茶杯慢慢地喝著茶。

洛陽孜領著妾室及一雙兒女躬身站立,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蕭元燁好半晌才把茶杯放下,再望向洛陽孜時,眼神便顯得有些凌厲。「岳丈大人,洛府上下好生威風啊!」

「這……這肯定是誤會……」

「誤會?什麼樣的誤會讓堂堂世子夫人回不了門,在大門外曬太陽?」蕭元燁說到這里語氣放緩,但言語中帶著的諷刺卻更加明顯,「莫非是我上回對岳丈大人說了我尚未襲爵,洛府上下便認為我這個世子也跟你們沒什麼不同?」

「草民不敢、不敢!」洛陽孜冷汗都浸遍全身了。

「你是不敢,可你的姨娘敢不敢你知道嗎?」

「她肯定也是不敢的。」

「她不過一小小妾室,膽子可大得很,縱容兩個庶出兒女尊卑不分,今日就算婧雪不是世子夫人,她也是這洛府嫡長女,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庶出子敢對嫡出女如此大呼小叫的,更何況婧雪還是姊姊,長幼有序,岳丈大人,你沒讓洛熙南上過學堂嗎?他這規矩可是連我書院里的灑掃書僮都不如。」

「草民教導無方,有罪!有罪!」

「何罪之有?我方才听見洛熙南說了,你不日就要扶正妾室,他正炫耀著他及洛二姑娘都將成為嫡出子女呢!听這語意,洛熙南是明知道嫡出終究比庶出地位高些,他還如此對待嫡出的姊姊,就是明知故犯。」

「扶正一事,草民會好生考慮,定不會讓不肖兒女壞了洛家名聲。」

謝姨娘臉色大變,洛婭雲姊弟也是一臉不敢置信。

蕭元燁站起身,走到了洛陽孜面前,「岳丈大人,你要選什麼樣的人做正妻我不管,不過……你總不會盼著我稱呼婧雪生母以外的人為岳母吧?」

「世子身分尊貴,喚岳丈都折煞草民了,不喚自然是可以的。」

「那麼我的夫人自然也是不需喚一聲母親的吧?」

「終究是你的夫人,婧雪不會失儀,她會喊你的夫人為洛夫人,如此岳丈可滿意?」蕭元燁一錘定音。

「不敢!不敢!」

蕭元燁轉身走到洛婧雪面前,對她伸出了手,洛婧雪不明所以,但還是站起來回握住他的手。

「回門已經回了,門也進了,這回門宴……就憑你洛府的待客之道,吃了也是食不下咽,就不吃了。」

「世子……」

「還有,婧雪嫁入永業侯府,就是我侯府的人,我希望你以後別再拿洛家的事來煩她,那些都不關她的事,你可明白?」

這話說得很明白了,以後別再想讓永業侯府幫忙任何私事,洛陽孜盼著利用女兒高嫁的事還沒一點火光就被蕭元燁給掐滅了。

「……草民明白。」洛陽孜整個肩膀都垮了。

「另外,別讓我知道你打著侯府姻親的名義做什麼事,我翻臉起來可是六親不認的,希望岳丈能明白。」

「草民明白。」

蕭元燁點點頭,牽著洛婧雪的手轉身離開洛府。

侯府的馬車正緩緩駛回,金文昊騎著自己的馬、牽著蕭元燁的馬跟隨在馬車旁護衛,而蕭元燁與洛婧雪則一同乘坐馬車。

今日他們的確去了蔣建桓的手下交接賄款的現場,這人看來可能是蔣建桓身邊專門處理賄款的帳房,與蔣府的帳房並非同一人,足見許蒿賢一黨的貪賄金額有多龐大,竟有人專門處理。

蕭元燁在潛伏等待時機時,听見了蔣建桓的帳房稟報,說上回那筆交易已經成了,款項半個月後就可送到。

其實那次沒能成功的突襲,蕭元燁的心中一直有個疑點,那就是上回交易的對家究竟是什麼人,竟能讓蔣建桓親自出面辦?

所以一听這個帳房即將要接觸對方收取賄款,他立刻改變了計劃,先是按兵不動看他們怎麼交接賄款,然後記錄在冊,等雙方散了,蕭元燁再指揮他的屬下于隱密處抓住蔣建桓一行人,而部分的護衛則對那個專職處理賄款的帳房開始了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秘密盯哨,定要出交易的對象。

蕭元燁親自審問蔣建桓,無奈蔣建桓嘴牢得很,不過他早已經過了長久的調,證據也很充分,如今又截到了賄款,他並不在乎蔣建桓是不是願意招供,至于那個特別的交易方是誰他還不打算問,以免蔣建桓有什麼方法可以事先給許蒿賢透露消息,讓屬下盯哨一事變得徒勞無功。

許蒿賢的眼線鋪得有多廣蕭元燁無法估算,只能萬事小心。整個行動結束,在返回侯府的路上,金文昊才敢再提起回門的事。一開始听見一個人回門的女子可能會受到母家的冷落、嘲笑,蕭元燁雖然變了神色,但也沒有其他反應,直到金文昊說了一句話——

「世子,您這麼對待一個您愛著而她也愛著您的女子,您不怕會後悔嗎?」

「你怎麼知道她也愛我?」

金文昊月復誹著蕭元燁,既然用了「也」字,那世子是知道自己愛上了世子夫人的,既然如此有什麼誤會不能說開,要冷戰這麼多天?

難不成,世子是以為世子夫人不愛他而生悶氣?

「世子,您說世子夫人是為了離開洛家不得已選了您,可世子您想過沒有,人都是有感情的,不管她進門的時候是怎樣,她可能漸漸改變了心態愛上您了呢?」

「改變?」

「是,世子。世子夫人愛不愛您,看她的改變就知道了,世子夫人剛進門時對世子恭敬有余親熱不足,可如今她給世子送……」金文昊想了想上回世子夫人是怎麼說的,「送『愛心午餐』,在世子轉達不宿在世子夫人院落的時候,她還特地給世子備了夜宵、附上一張簡筆畫,還有,她上回送了幅雙面畫給您還記得嗎?」

蕭元燁當然是記得的,那幅像屏風一樣的雙面畫雖只有五寸高,放在書案上頂多就是擺飾,可那雙面畫極為特別,不管是由左方望去還是右方望去都各有一幅畫,而且是完全不一樣的畫,蕭元燁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畫屏。

蕭元燁不得不承認,金文昊說的這些都足見洛婧雪是花了心思的。

「如此世子還覺得世子夫人沒有改變嗎?如果她對您沒有情意,如果她只是為了在侯府生存,她就會和剛進侯府時一樣,一心照顧好少爺、服侍好老夫人就是,她會改變不正是因為對世子動了情嗎?」

蕭元燁這回是真的好好思考了起來。

見狀,金文昊知道蕭元燁就快想通了,他只要再推一把,「世子都說世子夫人是為了逃離洛家,那她一個人回門,不知道要遭受到多大的奚落……」

「走!去洛府!」

金文昊滿意地應是,隨即遣退其他護衛,與蕭元燁趕往洛府,果然就在洛府大門看見被刁難的洛婧雪。



短暫的回門結束,洛婧雪是松了口氣的,她的確不知道怎麼跟洛府的人相處,一頓飯要吃得那麼難受,還不如不吃。

「世子,你不生我的氣了?」

「我沒生氣。」

「沒生氣才怪。」洛婧雪不滿極了,她嘟著嘴嬌嗔著,「沒生氣哪會冷落我這麼久,我很想念那個會對我笑的世子呢!」

聞言,蕭元燁忍俊不禁,回頭捏了捏洛婧雪的臉頰,「別撒嬌。」

「世子不喜歡嗎?」洛婧雪攬著蕭元燁的手臂蹭了蹭,看見蕭元燁笑得更開了。

「好好好!我喜歡。」

「世子,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你說。」

「其實……我是真的喜歡你的,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但對我來說,你已經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了。」

原來連她自己都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嗎?蕭元燁有些後悔自己生她悶氣,他應該要多點耐心的,至少先從讓她改口做起。

「我可以等,等你厘清你的心思,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至少私底下喊我的名字。」

這個人剛剛還在洛府耍派頭呢,現在就不讓人喊他世子了?

洛婧雪也不是不願意喊,這不是因為身在古代,以為身分尊貴的人都要有個尊稱的嘛!

于是,洛婧雪點了點頭,「好,我以後私底下就喊你的名字,元……」

話沒說完,眼角余光瞥見了窗外銀芒一閃,一道箭光破空而來,洛婧雪想也沒想,直接就撲到了蕭元燁身上。

「小心!元燁!」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蕭元燁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看見洛婧雪倒在了他的身上。

金文昊也被這暗箭所驚,擔心再有其他埋伏,他命令馬車改駛其他的路,並加速往侯府奔去,至于本來步行在馬車邊的侯府奴僕則命他們四散,各自尋路回去,只要不與馬車同行,這些奴僕性命應該無虞。

在急駛的馬車里,蕭元燁壓住洛婧雪背上的傷口,他從未如此慌亂過,只能大喊著,「加快速度!再快一點!」

洛婧雪倒在蕭元燁的懷里,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她輕聲問著,「元燁……你有受傷嗎?」

「我沒有,你這傻子替我擋了。」

「那就好……那就好……幸好傷的不是你……」

「傷的是你那就好嗎?」

「元燁,我現在能回答剛剛我提起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

「元燁,我想……我是愛你的,我見不得你受傷,我不要你死……」

「婧雪……我也是,我也愛著你……」蕭元燁摟緊她。

「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啊……過去的我果然沒有真正愛過……」

洛婧雪回想她的上輩子,她交過男朋友,但總是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因為她老覺得缺點什麼,現在想想,原來缺的是真正的愛意……

洛婧雪的傷雖然重,所幸她因為推了蕭元燁一把,導致那箭的角度有了偏差,所以沒傷及要害,更沒有性命之危。

洛婧雪躺在床上養傷的這段時間,連羅氏都對她改變了態度,其實本來羅氏也漸漸覺出了洛婧雪的好,只是嘴硬還不想承認罷了,但看她為了救蕭元燁自己卻受了重傷,羅氏又不是沒良心的人,怎麼還會嫌棄這麼好的兒媳。

她還交代了蕭元燁務必好好查清此事,這次的暗殺顯然是針對他而來的。

蕭元燁怎麼會不知道這次暗殺的起因,這肯定是許蒿賢下的令,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接近整個貪腐案的核心了。

只是許蒿賢會派人埋伏,是因為他知道蔣建桓已經被他的人控制住秘密關押了起來,還是因為他根本沒消除對自己的懷疑,想著寧可錯殺不可錯放,才安排了刺殺?

蕭元燁仔細思考推敲過,這次的埋伏並不是倉促之舉,若是因為蔣建桓被抓,來不及鋪排整個行刺計劃,所以,這個計劃只可能是更早之前就排定好的。

蕭元燁讓他的屬下不可掉以輕心,但仍繼續監視蔣建桓的帳房,務求把這最後一個貪腐官員成擒。

本來皇帝已經下令他加快查案進度,準備收網了,可因為這個未知的人,蕭元燁決定再暫延幾日,他正準備派人送密信進京給皇帝告知此事,結果就先等到了皇帝的聖旨。

西鮮在經過了多年爭戰之後,終于決定向朝廷輸誠求和,皇帝也不是好戰的,原先征伐西鮮是因為西鮮人時常進犯邊境,如今西鮮願意議和,朝廷能不多費兵卒就收納一個藩屬國,自然沒什麼好不答應的。

藩屬國的上貢必須以國土能生產糧食的面積、該國的各種礦產與人口情況,來計算該支付多少歲貢,所以剛議和的時候,都必須送上自己的國土輿圖及人口情況給宗主國,而負責送來這些文件的人就等同使臣。

由西鮮邊境入境後,最快能到達京城的路就是水路,但水路並沒有直達京城,向來都是在鄰近的秦西城轉走陸路進京。

既是使臣,就得派足夠分量的官員接待,在秦西自然就是蕭元燁了,皇帝還另行附上一份密旨,讓蕭元燁跟著西鮮使團進京,同時將許蒿賢的罪證借這個時機送進宮里。

洛婧雪從來都不是一個安分的病人,能下床後就不肯好好躺著,老是讓萱兒扶著她四處走,蕭元燁便讓人做了部輪椅車給她,這下有了輪椅的洛婧雪更不安分了,最後是蕭元燁一直在她身邊陪著,她才安分下來。

如今西鮮使團來了,蕭元燁還是得以公事為重,洛婧雪也能理解,直到蕭元燁告訴她,他必須陪著使團進京一趟。

這下洛婧雪不樂意了,京城雖不遠,但一連串的繁文縛節處理下來,總得近一個月才能回得來,要不是皇帝的命令不去會殺頭,洛婧雪還真不肯答應讓蕭元燁離開這麼久。

越接近使團到秦西的日子,洛婧雪就覺得心情越郁悶,她才剛懂得自己的心,兩個人還沒膩歪夠,蕭元燁就要被他的老板叫去辦事了,她怎能不郁悶。

但她終究是永業侯世子夫人,懂得自己的本分,她也不是那麼戀愛腦的人,她明白自己有社交義務,因此到了使團來到秦西那一天,蕭元燁在驛館設宴款待使臣團,她也隨行了。

洛婧雪覺得自己能行走,但蕭元燁不肯她太累,于是除了接待時不用輪椅車以外,剩下的時間她都必須坐著,洛婧雪也同意了。

使臣團送來的輿圖等文件自然要先給蕭元燁檢查的,不過所謂的檢查也只是個儀式,大概就是確認一下真有這些文件,然後便要交還給使臣團,待面聖那日再呈上。

洛婧雪彼時正陪在蕭元燁的身邊,便也一並看見了那幅地圖,她早先問過蕭元燁西鮮的位置,所以心里對西鮮的地圖是有底的,可當使臣將卷軸拉開,她卻皺起了眉頭。

「這便是西鮮的輿圖?」

「是的。」使臣恭敬地回答。

這不對啊!如果這是西鮮,那西南方還有一大塊土地怎麼消失了?

說來也神奇,這輿圖跟她在現代看過的地圖可說是相差無幾,她確定她沒有記錯方位,畢竟西南方有座綿延了兩千多公里的山脈地圖上倒是有,但西鮮的整個地形跟她記憶中的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怎麼了?」蕭元燁看出了洛婧雪的疑惑,他國的輿圖別國不容易取得,他不知道她是覺得新奇還是感到意外。

洛婧雪幾乎就要說出這不是正確的地圖了,她倒不是能精確的畫出世界地圖,只是當年在學畫的時候,對于地圖上的山脈、水源、平原等等的漸層色仔細研究過,因此對地圖並不陌生。

既然做過研究,當然也知道有些年代的量測不可能如現代的衛星圖像準確,她甚至還吐槽過某電視劇,居然能在南北朝的時候就能畫出明朝還畫不出的蕃薯型台灣地圖。

「沒什麼,只是感到好奇罷了。」

「府里也收藏了些輿圖,你若好奇想研究,回府我拿給你。」

「好。」



宴席當晚,使臣聊起西鮮的風土民情,由于與中原文化大不相同,蕭元燁及洛婧雪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宴席到了一半,院子里就傳來了喧嘩聲。

蕭元燁示意金文昊去探,不一會兒便回來,竟是稟報放置西鮮使團帶來要面呈皇帝之文件的院落竟然失火了。

藩屬國使臣團若在宗主國出了事,那可是要受他國取笑的,蕭元燁立刻讓金文昊領著護衛及驛館的人全力進行搶救,可惜大火撲滅後,那些文件還是燒毀了。

這日早朝,有一御史出面參奏,皇帝知道了秦西驛館失火的消息,同時也得到了使臣帶來的輿圖及文件付之一炬的消息。

「這事朕知道了,要西鮮使團讓人再送一份來便是,東西既然是在我朝境內損壞的,就等西鮮再把文件送來使團再進京吧。」

「皇上是想從輕發落嗎?」

「何謂從輕發落?當然,驛館失火的確是驛館的疏失,該由當地知府詳失火原因,若是驛館人員失責,自當嚴加懲處,但若只是意外,小懲大誡便是。」

御史仍未甘心,繼續參奏,「皇上,這次失火不管是意外還是人員疏失,要受懲誡的人不應只有驛館人員。」

皇帝聞言蹙起眉心,這御史是保守派的人,如此積極參奏,他很難不去猜想這是許蒿賢想肅清異己的手法,只是這個事件能牽連誰?許蒿賢想下手的對象會是誰?

「這樣的懲誡不夠?你還想參誰?」

「皇上,西鮮使團帶來的輿圖等物雖然只是文件,但仍算是朝貢之物,皇上既然派永業侯世子接待使臣,那他就必須維護使臣團及朝貢物品的安全,如今朝貢之物毀損了,懲誡怎麼能只局限在驛館人員身上?」

皇帝終于明白,這是打算對蕭元燁下手了。

莫非許蒿賢已經知道蕭元燁在暗中調查他的事,想把蕭元燁提早滅了?若真是如此,那麼驛館的火災就不單純了。

皇帝的猶豫引來了多位御史的反應,一個個都出列奏請應該懲誡蕭元燁,出列的若只是保守派的人那還能說是黨爭,可御史一向是最激動的一群,只要挑起了一點漣漪,就能將之掀起濤天巨浪,如今連一些中立的御史也開始附議了。

「你們到底想參誰,不用遮遮掩掩,說啊!說出一個理由來!」

「皇上,永業侯世子負責接待使團,他應負全責。」

「彎彎繞繞了一堆廢話,就是想參蕭元燁是嗎?那何不一開始就說這事的責任不在驛館人員身上,而是在蕭元燁身上?」

「皇上是想輕饒永業侯世子嗎?皇上為一國之君,該當一視同仁、不偏不倚。」

皇帝都氣笑了,保守派的人居然敢說他偏頗?他若是偏頗,那許蒿賢這個人連站都該站不穩了。

皇帝望向許蒿賢,只見他昂首垂目,就好像只是一個無關的路人一樣,連看戲的神情都沒有。

「朕若是偏頗,就不會直到這回西鮮使團要進京,才想到秦西最高位者是蕭元燁,爾等若是公正,就該主動提醒朕忘了一個已經丁憂超過三年的永業侯世子,那麼如今蕭元燁已經襲爵進京任職,他就不會接下這次接待使團的任務,這把火也就殃及不到他,現在爾等還要說是朕偏頗嗎?」

御史被說得啞口無言,個個面面相覷。

這時,許蒿賢終于開口了。「皇上,臣認為御史們說的也不無道理,皇上日理萬機,總有疏漏之處,御史沒盡到提醒之責理當責罰,但這都不能免去永業侯世子的罪責。」「那許卿打算如何?蕭元燁雖負責接待使團,但他人也在驛館之中,難道他會放把可能會燒死自己的火?朕已經說了詳查此事,這還不夠?」

「永業侯世子既然奉旨接待,就等同于是驛館官員的主事者,他需負全責這點無庸置疑。」許蒿賢態度頗為強硬。

皇帝越來越期待蕭元燁送回京的罪證了,能讓許蒿賢這麼著急,怕是他想遮掩的事的確不小。

「依許卿的意思,這滿朝大小官員如果做錯事,豈不都是朕的責任?每一個官員犯了錯,朕都得下罪己詔了?」

「皇上這是曲解臣的意思,皇上真要如此包庇永業侯世子的罪責?」

「如果他真的有罪,朕不會包庇,可你們給朕的理由未免太過牽強,往例有過把這類文件當成朝貢之物的情況嗎?往例有過藩屬國無一點責任,全是我朝責任的情況嗎?朕若將蕭元燁入罪,那百姓會不會又說是朕羅織罪名?」

改革派的人近年來雖然低調避險,在朝政上除非是重大事件,對保守派也不強奪其鋒,但這是大事,他們當然難以再沉默。

而保守派的人目的已經很明顯了,只是先不論他們兩派,怕是連中立不涉黨爭的官員都無法統一意見,直到有名官員站了出來。

「皇上,將這文件視為朝貢之物的前例不可開,否則之後若有有心人想肅清異己,怕是會後患無窮,試想,若皇上定了荔枝園的一株荔枝樹為貢品,當然,偷食其果是欺君大罪,但那果農在疏果的時候剪去其枝,算不算毀損朝貢之物?」

許蒿賢還想辯論,「皇上,這是狡辯……」

「許相,您也莫急,我還未說完。」那官員接著又說了,「臣認為,朝貢之物不能隨意認定,但永業侯世子也不能輕易月兌罪,他的確領旨負責接待使團,驛館大火他確實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該與驛館官員同罪,若驛館官員沒有任何罪責,怕是驛館的安全未來將更加不可信任。」

皇帝沉吟了起來,這回的理由倒是說得合情合理,他說了把罪全歸責在蕭元燁身上是縱容驛館官員,反著說若驛館官員需負全責的話,那他定這接待使團的任務有何意義?這任務就是要負責的官員把使團好好的送進京里不是嗎?

不過這樣的罪責的確會比毀損朝貢之罪輕上許多,當然,如果是驛館人員疏忽而引發的火災,驛館人員該死,蕭元燁也不無辜,吃罪也是應該的。

于是,皇帝點頭應了,「就依卿所言,令當地官府嚴查。」

許蒿賢知道皇帝心意已定,便也不強杠了,轉而說起地方官府怕是不敢治蕭元燁的罪,應由朝中調派領旨調查,才能不懼永業侯府在當地的勢力,並建議了前往調的官員名單。

皇帝又不是傻子,派了許蒿賢建議的官員去,那蕭元燁怕只能丟爵了事,當然,改革派的人也選不得,否則又會給御史逮到機會說他不公。

有些中立派的御史互相眼神交流之後,紛紛出列表示願意接下這個任務,他們一向自視甚高,看不慣許蒿賢一派是正常,但也沒對永業侯一派有多大的好感,這麼一個可以證明自己不同流合污的機會,他們自然是不願放棄的。

這時,皇帝看向了一名御史,這人到底是反其道而行還是對這回的斗爭不感興趣,一直未曾發言。

「朕同意派御史前往調,至于人選,朕自有考量。」皇帝說完這些就退朝了,再也不給任何人機會上奏。

就在皇帝還未選定派往秦西的御史時,又有幾道奏摺送了上來,其中陳述蕭元燁魚肉鄉民,書院入學必須收取昂貴束修,其妻洛婧雪甚至販售高價筆謀財。

至此,皇帝知道秦西將迎來一場暴風雨了,如此派往秦西的御史更不能馬虎,于是他又想起了那個在朝議時唯一一個不說話的御史。

他讓人調查過,這個人過去未曾依附任何黨派,甚至沒加入名為中立派,但還是自行抱團的那些御史社交圈里,或許……他是真正中立的人選。

于是,皇帝便將前往秦西查案的任務派給了那名御史——左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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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6 00:0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蕭元燁被捕下獄

洛婧雪不明白,就是燒毀了幾份文件,人員完全沒有受傷,她能理解在驛館發生火災有些官員是需要負責的,但她不明白怎麼就險些構成欺君之罪了?

所幸朝中最後決定不以毀損朝貢之物的罪名論處,可彷佛不把蕭元燁構陷入獄不滿意一樣,又生出了什麼魚肉鄉民的罪名,之前那些針對書院收費問題的謠言,就是在為這個罪名做鋪陳吧!

好在他們把帳本都保留得很好,可不免讓洛婧雪懷疑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想置蕭元燁于死地?

于是她領著萱兒前往蕭元燁的院落,想把一切問清楚。

蕭元燁正和金文昊討論著什麼,見洛婧雪來了,立刻迎上去扶住她,「你怎麼過來了?要來也不坐輪椅車,讓萱兒推著你來,萬一傷口又疼了怎麼辦?」

「我的傷在背上,走幾步路不會有事的,可我擔心你,朝中莫不是有人要害你?」

蕭元燁不想多說就是不願讓洛婧雪擔心,但他也知道洛婧雪不傻,她不會相信他沒有政敵,也不會相信他只是安分的丁憂在家管著一個書院也能出這樣的事,他嘆了口氣,決定全盤告訴她。

洛婧雪知道蕭元燁要說的是機密,便讓萱兒守在門口。

蕭元燁扶著她坐下後,就由改革派及保守派多年來互相對立開始說起,再說到皇帝忌憚許蒿賢的勢力,也想徹底拔除這顆毒瘤,再到永業侯急病而逝,皇帝讓他借著丁憂期返鄉調許蒿賢一事,全部都告訴了洛婧雪。

「所以你一直擁有一支暗衛在替你辦事?」

「沒錯。」

洛婧雪心里其實藏著一些疑問,如今那些疑問的解答似乎都指向蕭元燁在調查許蒿賢的事。「成親那日你遲了,與這件事有關嗎?」

蕭元燁知道洛婧雪很聰明,卻沒想到她那麼快就能聯想到,「是,那天我遲到,是因為我在听取暗衛的急件密報,不得不誤了時辰。」

「那晚你受傷,跟蔣家有關系?」

蕭元燁可意外了,她或許可以察覺到與查案有關,但是怎麼聯想到蔣建桓的?

「你怎麼知道?」

「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蔣夢襄暗戀你。」

金文昊偷偷看了蕭元燁一眼、忍住了笑、世子夫人這臉色可一點都不像不在意的樣子。

「她們怎麼想的我無法左右,但你要知道我對她們都沒有興趣。」

「她們?」洛婧雪既然知道自己愛蕭元燁,那麼他們之間的感情就得好好立個規矩了,「除了蔣夢襄及洛婭雲,怕是還有其他女子暗戀你吧?」

「沒有了。」

「你敢保證?」

蕭元燁當然想保證,但金文昊立刻清了清嗓,示意蕭元燁別為他人腦子里的想法做出任何保證。

蕭元燁想了想,回道︰「就我所知沒有。」

金文昊也立刻緩頰,「世子夫人,世子這條件,你都說他人是暗戀了,怎麼能保證沒有其他的女子傾慕著世子呢?」

洛婧雪想想也是,花兒生得漂亮、花蕊含著蜜,招來了蝴蝶引來了蜜蜂,是花的錯嗎?

看著蕭元燁對她討好的笑著,洛婧雪想到這人可是未來的侯爺,這麼懼內哪還行,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麼夫人可否告訴我,是怎麼知道與蔣建桓有關的?」

「我們去蔣老夫人壽宴那日,蔣夢襄蠢到在自家的宴會上尋釁滋事,處處針對我想讓我難堪,我問過萱兒了,過去我與她可沒有什麼交情往來,她就連跟洛婭雲都不對盤,洛婭雲對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什麼事情能讓兩個過去不對盤的人聯合起來對敵,那只有可能是我有什麼她們沒有的東西,她們嫉妒,于是我立刻就想到了你。」

听到洛婧雪說的話,蕭元燁還是頗受用的,那表示在她心中他是真的有足夠分量,才能讓她立刻想到他。

「如此的確是解釋了你知道蔣三小姐心思的原因,那我受傷的事又是怎麼與蔣家連上關系的呢?」

洛婧雪眨了眨眼,「因為那天蔣夢襄問了很奇怪的話,她說你不但拜堂遲了,還是半夜才回的新房。」

「她真這麼說?」

「我立時就否認了,她卻說我丟臉的事都傳出去了。」她頓了頓,看見蕭元燁皺眉沉思,便又接著說道︰「我後來問過萱兒,雖然我剛入侯府的時候奴僕們的確看不起我,私下也少不了議論我,但她並沒有听過關于新婚夜的什麼傳言,即便是萱兒也不知道你新婚夜的動向。」

「所以你便猜測與蔣府有關?」

「對,我猜是蔣府發生了什麼事,蔣建桓懷疑是你所為,教了蔣夢襄一套說詞來套我的話,如果你真的半夜才回房,他便得到了證實,如果他推算錯了,也只是後宅女子的小斗嘴而已,誰都不會搬到台面上去說給自己丟臉,只可惜蔣建桓低估了自己女兒愚蠢的程度,那日才會把事情鬧大。」

「我夫人真是聰慧,那蔣建桓是許蒿賢的心月復,我受傷是因為埋伏要抓他個人贓俱獲,卻出了岔子,蔣建桓沒有證據證明是我所為,但因為永業侯府與許蒿賢向來不合,他自然第一個懷疑我,蔣建桓也不是蠢的,他之前想找證據,可惜一無所獲。」

「書院遭賊那次對吧!」

「這夫人又是怎麼知道的?」蕭元燁又驚訝了。

他是把她想得多笨,這麼簡單的事都想不通?

「我畫了張那麼精確的人像畫,連韓老板都說好像那人重新出現在她眼前一樣,如果這人像畫去了官府,不該滿大街張貼尋人嗎?就算官府的人畫不出第二張,再找我畫也不是不行,但這事沒去到官府,就表示是你的私事,而你很可能一看到人像畫就知道那人是誰了,所以才沒讓官府的人去找。」

金文昊早已目瞪口呆了,除了沒想到世子夫人能推測得那麼準確以外,也因為世子夫人明明一直都有懷疑,卻能沉得住氣不問。

蕭元燁覺得他沒什麼好驚訝的了,他的夫人就是如此聰慧,「沒錯,畫中人在我受傷那次也在場,只是我並不知道他是哪方的人,所以一直暗中調查。」

「既然蔣建桓是你要調查的人,那日去蔣府不會只是祝壽這麼簡單吧?可那天金護衛並沒有同行……」洛婧雪邊說邊看著金文昊的臉色,「不對!既然要調查當然不能明著來,你身邊的護衛一旦消失一定會引起蔣府的懷疑,所以金護衛不能明著出面。」

蕭元燁以三指撐著自己的額側,等著洛婧雪的推理。

「以金護衛的身手,若蔣府只是翻個牆就能進去的話,那早就完成任務了,最有可能的就是蔣府戒備森嚴,必須趁防衛松懈的時候去查,壽宴那天就是一個機會,只是金護衛該怎麼進去呢?那天壽宴雖然可以帶隨侍的奴僕,但你並沒有帶,除了萱兒就只有一個車夫,但車夫得隨時看管馬車不可能離開,所以他不會扮成車夫……馬車有夾層!」

金文昊張著的嘴久久闔不攏。

見狀,洛婧雪就知道她沒猜錯了,「啊哈!果然如此!」

金文昊發自內心的鼓起掌來、還一邊搖頭贊嘆。

洛婧雪得意的點點頭,而後又說出了她最新的推測,「怕是驛館失火一事,也與許蒿賢月兌不了關系吧?」

蕭元燁放下手坐直身子,神色嚴肅起來,「我也懷疑與他有關,如今朝廷派了一名御史來查,但朝中情況如此,我任何人也不信,已經讓自己人去這事了。」

「我不明白,那地圖我再畫一次就有了,有這麼嚴重嗎?」

「律法擺在那里,用對了就能大事化小,反之也可小題大作。」

「我畫出更漂亮的地圖賠給皇上一份行不行?」

剛剛才夸她聰明,怎麼就突然提出孩子氣的疑問了,這是換一幅漂亮一點的輿圖就能了事的嗎?

「你若願意,可以將我朝疆域用更新穎的畫法重制呈獻給皇上,但西鮮輿圖這事你是幫不上忙了。」說完,蕭元燁示意了下。

金文昊便往博古架走去,不一會兒再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卷輿圖。

蕭元燁把輿圖交給了洛婧雪,說道︰「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要真的為我擔心,你就找其他的事忙忘掉我這邊的麻煩事,輿圖重制這一點我覺得不錯。」

洛婧雪接過卷軸後慢慢攤開,邊說道︰「我可以用顏色來重新繪制地形,讓山川平原等等所有地貌都可以一目了然……」

地圖很大,光靠洛婧雪的雙臂張不開,她把另一邊交給金文昊幫忙拉開,卻因為輿圖的地形相比西鮮呈上的準確許多而止了言。

「話怎麼說一半?」蕭元燁覺得奇怪。

「西鮮是一個很落後的小國嗎?」

「自然是不如中原富庶,但要說落後,怕是全西鮮人都不能認同。」

「那對于繪制輿圖的能力應該也不差吧?」

「各國繪制輿圖大多都遵循相似的量測技術,而量測法並不是機密。」

「會不會有意外?有其他人知道他國輿圖的意外?」

「既然量測法不是機密,自然也有輿圖外泄的可能,但那不是大範圍的,有時為了開闢商道,商人會自制輿圖,又或者專門研究輿圖量測法的人,在研究時候也會畫出自己的輿圖,但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而且有目的繪制自然不會隨意公開示人,所以輿圖的保密性還是有的。」

洛婧雪這麼問,是為了即將出口的疑問打底,總不能到時蕭元燁問她為什麼知道,她卻回答不出來吧!

「我在學習繪制輿圖的時候,見過一幅與西鮮輿圖十分相似的輿圖,而且面積比西鮮呈上的輿圖還要大上三分之一。」

「你會這麼問,就是有很大的信心你所見過的那幅就是西鮮輿圖無誤吧?但何以見得不是你曾見過的那張是錯誤的?」

「所以這只是我的疑問,要怎麼證就是世子的問題了,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向世子保證,我識得的那位繪制輿圖的高人幾乎不會出錯。」

當然,衛星地圖怎麼可能有錯,那可是俗稱的「上帝視角」。

蕭元燁沉吟起來,總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感,最後,他做了決定,「你能重制一幅你記憶中的輿圖嗎?」

「憑記憶,我只能畫出大致的面積及主要地形,除非你給我一張輿圖,我有得參照就可以畫得十分詳盡,而且更加精美。」

蕭元燁听了點點頭,接著說道︰「你憑著記憶重繪便是,但為了證明你的能力,我需要你再畫一幅我朝的輿圖為證。」

「你想拿著這兩張輿圖做什麼?」

「我還有些疑點要厘清,有了眉目後自會跟你解釋清楚。」

「好。」

「另外……與石老板合伙的帳冊,你應該留有復本吧?」

「有,都收在我書房里呢!」

「這事有誰知道?」

「玉紱閣的那邊的人以及萱兒。」

「我知道了,朝廷派來的御史屆時肯定會好好查帳,你不用擔心,問心無愧就好。」

洛婧雪點了點頭,收好輿圖就去準備重新繪制的事了,只是臨要離開前,她又走回來把輿圖放下,然後站到了蕭元燁的面前。

金文昊見狀,默默地退下,走的時候還順便幫他們帶上了門。

蕭元燁伸出手將洛婧雪拉進懷里,讓她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怎麼了?」

「之前要暗殺你的人,想來也是許蒿賢吧?」

「是。」想起洛婧雪為他擋下的那一箭,他到現在都還心痛莫名。

「元燁,只有問心無愧就夠了嗎?這滿城的輿論真的對你沒有任何影響嗎?」

洛婧雪雖然來自全世界多數都是民主國家的現代,但她知道這世上還是有不少沒人權的國家,只憑著國家領袖的一句話就能將人入罪及處刑,更何況她如今身在封建制度的古代。

一個連皇帝都忌憚的貪官該有多大勢力?而皇帝是否真的相信蕭元燁呢?

「婧雪,別擔心,皇上不是昏君,他能看清這其中的問題。」

「我還擔心另一件事。」

「喔?還有什麼我沒想到的嗎?」

「我不覺得你沒想到,你只是不願意想。」

「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有朝一日你若真的拉下許蒿賢、清理了許蒿賢一派,屆時朝中最大的勢力變成了誰?」

蕭元燁聞言不再說話,但他的臉上沒有一絲驚訝或波動,洛婧雪便知道,蕭元燁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了。

左畢成來到秦西的前一日,發生了一件大事,玉紱閣失了火,燒毀了部分客室及帳房,鋪子的損失倒是小事,就是那些帳冊全都付之一炬。

所幸玉紱閣的帳冊向來一式兩份,有專門的庫房存放,帳房里只會擺放近期的帳冊,只需將近期的帳冊重制一份便是。

然而比較大的問題是,與洛婧雪合伙的墨水筆生意,因為另一份帳冊已經給了洛婧雪,所以燒掉的是玉紱閣里唯一的一份。

當石秋亭前往侯府拜訪,想要拿洛婧雪手上那版帳冊來重謄抄一份時,卻得知侯府也遭遇祝融,洛婧雪的書房同樣燒毀,帳冊也不存在了。

無獨有偶,蕭元燁也一起遭災,那日下了一夜暴雨,登麓書院的帳房屋頂竟然被大雨沖刷出了幾個缺口,整個帳房都被雨給淋濕,帳冊自然也糊得看不清上面寫著什麼字了。

左畢成來到秦西後兵分兩路,一邊調查驛館失火的案子、一邊調蕭元燁與洛婧雪是否借勢斂取錢財,卻得知登麓書院及玉紱閣的帳冊都剛好遭了災。

「世子、世子夫人,您覺得本官會相信兩位的帳本都剛好毀損?」左畢成皺眉。

「這的確是事實。」

「世子……」左畢成踱了幾步,對于蕭元燁不甚在意的表情,他的語氣轉為嚴厲,「若本官說世子是為了躲避追,刻意燒了帳本,是不是也有這個可能?」

蕭元燁冷哼一聲,彷佛這是一個多蠢的方法,「左大人,我若要躲避追查,再做一份假的帳冊便是,何須燒了帳冊引人懷疑?」

「因為假的帳冊不經,沒有帳冊就查不出任何證據了。」

「那左大人意欲何為?」

「本官自然會仔細調查,即便沒有世子及世子夫人這一方的帳冊。」

「左大人以往名聲滿朝皆知,是一個真正中立、不依附任何一派的御史,我相信左大人定能秉公處理,還我一個清白。」

「若世子真的清白自然是如此,但若世子犯了罪,本官也會詳實的上呈給皇上,不會有所偏頗。」

「我不需要左大人偏頗,只需左大人不偏頗。」

「那是一定。」



兩人的對話言猶在耳,不到三日,蕭元燁就被左畢成派人逮捕了,暫時借了府衙的大牢關押。

驛館火災一事,經調查沒有疏漏,火災可能就是不經易的意外導致,左畢成把情況一一記錄在冊,等著回京呈給皇帝,再由皇帝定奪如何懲處。

至于蕭元燁及洛婧雪借勢斂財一案,左畢成經過調查,墨水筆的售價的確不低,購買的也大多是較為富裕的人家,買賣本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賣得貴顧客可以選擇不買,左畢成要調查的是有沒有人為了與侯府達成什麼「交易」,才願意高價購買。

石秋亭的人緣不錯,他的帳冊是燒了,但與他交易的那些商家帳本可還在,例如制作筆管的紫竹是跟澄心紙寮的老板韓淨訂購,她前不久才在書院附近買下一處竹林,其中就有紫竹林。

再例如墨水是跟韋少坤訂購的,但因為韋少坤的腿腳不便,所以韋少坤會在密室調出配方之後,交給玉紱閣找的代工制墨廠來生產墨水,所有代工費用都有記錄,至于給了化名為「墨竹先生」的韋少坤的費用,韋少坤都簽了收條的,就放在庫房里。

所有東西合算之後就能估出大致成本,墨水筆的成本高,自然售價就高,當然,它的利潤也確實不低,可左畢成的質疑石秋亭也能輕松應付。

「草民可贈予左大人一套墨水筆,左大人實際使用便會明白有需求、有能力買得起這種筆的人,為什麼會選擇購買墨水筆了。」

左畢成自費買了一套,而後就沒再針對洛婧雪的部分進行搜證,直接把當下調查過後的結果記錄在冊。

但蕭元燁可沒這麼幸運了,那日左畢成暫借來辦公的府衙大門有人擊鼓申冤,知府升堂一問,才知道都是來告發蕭元燁的人。

他們告發蕭元燁借由在吏部的人脈賣官,高額的束修只是敲門磚,蕭元燁會以學子在書院的期間觀察可以敲詐的對象,然後在學子科考及第之後,在等待授官的期間找上及第的學子賣官,給予高額的賄款後就能調任肥缺。

左畢成知道這件事後,連對質都沒有,就下令府衙官兵前往侯府拿人了。

金文昊領著護衛阻擋,蕭元燁知道情況後卻是主動命令屬下撤退,金文昊猶豫不肯,被蕭元燁再次喝斥,這才不甘心地指揮下屬退了。

而後,蕭元燁自願跟著官府的人走了。

官府的人畢竟因著他的身分不敢造次,見他自願就逮便也沒上繚鎊,只是讓官兵前後左右包圍,押解他前往府衙大牢。

在臨出侯府前,聞訊的洛婧雪趕了過來,卻被官兵無情地推開跌倒在地,只見一直很配合的蕭元燁停了下來,大聲怒斥。

「想要我配合就管好你自己的手!我夫人舊傷還未癒,傷了她,你們出不出得了侯府大門都不知道!」

「你敢威脅官差?」官差橫眉豎眼的。

「只要皇上一日不定我的罪,我就是永業侯世子,你算什麼?」

「你……」

「讓開!」一直在後頭跟隨著的金文昊又領著護衛上前對峙。

官兵見情況對自己不利,只能退開。

蕭元燁上前扶起了洛婧雪,關心問道︰「你的傷還好嗎?」

「痛,但沒有大礙。」

「要小心,你之前險些丟了性命,這傷不能大意。」

「我知道。」

「我離去後母親定然著急,卓楓也會十分害怕,我知道你也只是一個弱女子,但這個家我只能交付予你。」

「我會守好侯府,等你回來。」

「要辦什麼事交代文昊。」

「好。」

蕭元燁轉而對著金文昊吩咐道︰「文昊,從此刻起,世子夫人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她交代了什麼你都必須完成。」

「屬下遵命。」

「還有,我親人們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屬下定不負世子所托。」

「好。」蕭元燁交代完便要轉身離去,可一轉身衣袖就被人扯住。

他回過頭,看見洛婧雪含著淚的雙眼。

她很想堅強,她也很想忍住淚意,卻只能死死咬著唇,就怕自己哭出聲來。蕭元燁伸出手模了模洛婧雪的頭,給了她一個微笑,「等我回來。」

洛婧雪搖著頭,手還是不舍得放,蕭元燁終究還是撥開了她的手,毅然決然的轉身,隨著官差而去。

等到他再也不見人影,洛婧雪身子晃了晃,一口腥甜涌上喉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嘔血昏倒。



那個所謂中立的左畢成出現在府衙大牢時,正盤腿靠牆坐著閉目養神的蕭元燁只是睜眼看了他一下,就又闔上了眼,沒再搭理。

「許蒿賢讓你來談什麼條件?」

「你何時知道我是許相一派的人?」

「要說知道,當然是你不經對質就定了我的罪的時候。」

「這話指的是確定吧,那你何時開始懷疑的?」

蕭元燁終于睜開了眼,直視著左畢成,「在皇上定了你前來秦西,許蒿賢竟沒有任何因應措施的時候。」

「皇上定的人,許相如何改變?」

「他雖然改變不了人選,但會進言這是大案件,只派一位御史不夠,然後請皇上再派一至兩人互相牽制。」

「既然你早就懷疑我,為什麼沒有防範之法?」

「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防範?」

「你如今身在牢獄之中不是嗎?」左畢成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樣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狡詐。

他是許蒿賢埋在御史台里的暗樁,就是留著用在這樣的時刻。

「我不是許蒿賢,他有罪證需要隱瞞,自然要做很多其他的事來掩飾他的罪行、我坦坦蕩蕩,只需把事實交出來即可,所以我做的準備就是把帳冊給整理好,等著你來閱。」

「我可沒有看見帳冊。」

「我的帳冊發生什麼事,你會不清楚?」

「世子,你可別含血噴人,帳冊發生了什麼事與我無關。」

蕭元燁冷哼一聲,又闔眼靠回牆上,「當然與你無關,你做到這個位置還要自己出手去燒帳冊,那豈不大材小用了。」

「可惜,你沒有證據。」

「我是沒有,但你的證據就能站得住腳?」

「為什麼不行?那些證人說的都是實話,的確有人找他們賣官,他們也的確付了賄款,但卻沒有得到滿意的官職。」

蕭元燁倏地睜開眼,他終于想通為什麼有人敢誣告他,「他們說的都是真的,賣官之人用的是我的名義,而他們被授予不滿意的官職是許蒿賢刻意為之,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讓他們反咬我一口。」

「不愧是永業侯世子,這麼快就想通了。」

「許蒿賢這計居然鋪陳了這麼久?」

「永業侯病逝後,你丁憂返鄉,許相便決定把你永遠掐滅在秦西。」

「既有這樣的罪證,早些下手就好,何須刻意安排暗殺,白白讓我意識到有人想對我不利?」

左畢成嘴角上揚,「許相這安排是長遠的計劃,他知道一點點的風聲無法讓皇上失去對你的信任,所以準備了一連串的黑料,一步步的施放,一開始百姓會相信你,第二波黑料釋出後,便會有部分的百姓開始懷疑你是不是真是品性不端,才會有那麼多不利于你的傳言,長此以往下去,你的名聲就會徹底被弄污,到時把最關鍵的賣官案送到皇上面前,你就永無翻身的機會了。」

蕭元燁大笑,像是听了多好笑的笑話一樣,「為了入罪于我,許蒿賢費心了。」

「可是一次交易時,一群身穿夜行裝的蒙面人突然介入,讓許相懷疑你並非安分待在秦西。」

「所以他加快散布謠言,並派人暗殺我,如果暗殺成了,再把我賣官的謠言傳出,到時死無對證,皇上會相信我真犯了事,對暗殺的事就不會太過重視,許蒿賢只要選對了人來查案,我的冤情便永無昭雪之日了。」

「確實如此。」

「但如今我沒死,我還有一張嘴可以說話,你以為我不會抗辯?你難道是想著把我押回京城受審,然後半路讓我發生什麼「意外』,永遠滅了我的口?」

「世子,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啊!」

「既是如此,你來做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是即便我死也沒辦法解決的,得許蒿賢讓你來找我談條件?」

「蔣建桓。」

「蔣建桓?他不是許蒿賢的心月復嗎?」

「世子連他的事也知道?」

「我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白飯的。」

「那麼……蔣建桓的失蹤,與世子月兌不了干系吧!」

蕭元燁愣了下,「蕭建桓失蹤了?」

左畢成邊觀察著他的神情,邊問道︰「世子,別裝傻了,許相早就知道是你抓走了蔣建桓。」

「許蒿賢就這等智慧?」蕭元燁冷哼。

「你……」

「左畢成,你以為我會傻到打草驚蛇嗎?我若抓了蔣建桓,他以及許蒿賢的罪證此刻早已經在皇上手上了,還會等你把我抓進大牢?」

「你自然不傻,蔣建桓並不是無故失蹤,他的一名侍僕曾回蔣府,告知他在外地的生意出了意外要立刻前去處理,蔣府的人不疑有他。」

左畢成不得不佩服蕭元燁的智計,許相與蔣建桓定有固定的日子呈報消息,上一回呈報的日子才剛過,要不是許相臨時定下此計派了他來,也不會發現蔣建桓已消失數日。

「世子這計鋪排得好,若不是我來了,怕是許相知道蔣建桓失蹤都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蕭元燁挑眉,「人就算是我抓的好了,我抓了人不往京里送,還故弄玄虛做什麼?」

「抓了人,你就有了人證物證,我想你本來的確是打算往京里送的,只是正好出了這事,你來不及,再者你也不希望這事傳開,因為你還等著收另一條線,可不能現在打草驚蛇了。」

聞言,一直十分悠閑的蕭元燁臉色終是沉重了起來,「什麼叫另一條線?」

左畢成一時傻住了,蕭元燁這反應,怎麼好像真的不知道蔣建桓除了蔣府的總管還有另一名帳房?

「世子,你的演技不錯,但你真以為我會相信?」

蕭元燁沉默了許久,似是在思考,而後突然大笑起來。

左畢成皺起眉頭,不明白蕭元燁在玩什麼把戲。

「左畢成,你最好快回去告訴許蒿賢,他被蔣建桓背叛了。」

「不可能!」

「我告訴你吧,我的確已經掌握了許蒿賢足夠的罪證,可是我必須抓人拿贓,于是我讓暗衛跟蹤蔣建桓,得知他有急事出城的消息,還運了好幾馬車的箱子要走,我懷疑馬車里裝的都是要呈給許蒿賢的賄款,所以我派人暗中跟隨,要在他交付賄款給許蒿賢派來接應的人時抓個現行。但到了半路便被蔣建桓的人發現,經過一陣廝殺,終究還是讓蔣建桓逃了,我原本以為錯過了機會,現在想來……許蒿賢怕是被蔣建桓黑吃黑了。」蕭元燁眼中的幸災樂禍完全不掩飾。

「蔣建桓可是一個人帶著護衛走的,世子要我相信他拋棄老母親、妻子妾室及兒女,一個人跑了?」

「你又怎知蔣建桓沒做打算?畢竟如你自己所講,按常理來說,許蒿賢得要一個月後才會發現蔣建桓失蹤了。」

左畢成冷笑,「世子,請繼續,我看你還能編出多可笑的故事。」

蕭元燁聳了聳肩,「左畢成,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到底是我的故事合理,還是你的猜測準確,不過我希望你別琢磨太久,你拖得越久,蔣建桓就跑得越遠,下一回逃走的可能就是蔣建桓的帳房了。」

左畢成那萬事盡在掌握的表情慢慢收斂起來,抓著牢房門柱惡狠狠地道︰「蕭元燁,別把我當傻子!我告訴你,這是你唯一一次的機會,把你手上的證據還有蔣建桓交出來!」

「證據我是收集了不少,但你以為我會傻到乖乖把證據給你嗎?」

「只要你交出證據,指控你的人就會消失,朝臣們雖然會懷疑你的人品,但最後都會因為沒有證據而作罷,部分御史會說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奏請皇上削去永業侯的爵位,你會變回一平民百姓,但你可以活著回家與你的母親、夫人、孩子一起生活,下半輩子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你以為我會相信許蒿賢的承諾?」

「世子,只要你翻不起浪,許相也不會多花費心思對付你,你可以慢慢考慮,但別考慮太久,忘了告訴你一個消息,在你被府衙的官差押走之後,世子夫人口吐鮮血昏了過去,至今未醒,你再拖下去怕是見不到她最後一面了。」

蕭元燁聞言情緒激動起來,他沖到牢門邊,抓著牢房柵欄怒斥,「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無從得知,只能相信我了。」左畢成說完就轉身離去。

他雖然不信蕭元燁的故事,但小心駛得萬年船,他還是得派人好好調查清楚。

此時牢房里的蕭元燁癱坐下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

已經走到大牢門口的左畢成听見了,露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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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6 00:08: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面見皇帝呈證據

不久,在京里的許蒿賢收到了一封來自秦西的密信。

「蕭元燁肯交證據嗎?」

許蒿賢的幕僚宋先生看完信,仔細思量目前的情況,對現下的狀況還是很有信心。「他還不肯交,但左大人已經對他施加壓力,他應是撐不了多久了。」

「這小子,看不出他整日待在那個書院里像在養老一樣,居然私底下做了這麼多事,早知如此,找幾名殺手一刀了結他便是。」

「許相,這是氣話,你我皆知皇上對改革派的態度,若是當時我們選擇的不是循序漸進的方式,皇上必會下旨嚴查。」

「我知道,只是我不喜歡發生計劃之外的事,更不喜歡這個意外可能破壞我的計劃。」

「許相放心,左大人的存在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他能處理好這事。」

「蔣建桓呢?」

許蒿賢針對蕭元燁的計謀,如今的破口就在蔣建桓,本以為他被蕭元燁抓了,想借著這個機會讓蕭元燁交出罪證及賄款,可若蔣建桓不在蕭元燁手上,難道真如蕭元燁所言,他帶著那一大筆賄款逃走了?

「蕭元燁的話可信嗎?」

「按他的個性,如果他抓了蔣建桓,下一步的確是該送往京城。」宋先生捻捻下巴的胡須,如此說道。

許蒿賢面露怒意,「蔣建桓竟敢背叛我?」

「蔣建桓自己辦不了那麼多事,宋某記得秦西還有一個替蔣建桓辦事的帳房,或許由他下手可以查到蔣建桓的去處。」

「派人去找到那個帳房,另外放火那個人……切勿留下後患。」

「許相放心。」

漆黑的夜里,朔月無光,一個人影發狂似的向前疾奔,持刀的人在後面追著。

那被追殺的人慌亂的跑著,直到被樹根絆倒,撲跌在地,他倉皇地轉過身,由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丟向後頭的人並哀求著。

「銀子我不要了!饒了我,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請你告訴左大人,我連夜就走,永業侯府的人一輩子也找不到我,左大人的事絕對不會泄露……」

「是,我當然知道你絕對不會泄露。」

來人手起刀落,被追殺的人在地上爬行,拼命想逃過眼前殺機,但銀芒過後,他背上一陣劇痛,跌趴在地,但還是掙扎爬起,可惜第二刀已經揮了過來。

被追殺的人受了第二刀後,整個人僵了半晌,回頭想說什麼已說不出口,無力的身子就這麼倒入身後的湖水之中。

殺手看著水面許久,直到確定再無動靜,這才轉身離去。

此時,一個被五花大綁塞住嘴的人,在不遠處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腿一軟,整個人滑落在地。

一個穿著夜行裝的男子揪著他離開現場,被五花大綁的人根本沒能來得及看見在他們離開後,立刻有人跳入湖水中,撈起了方才落水的人。

男子把那個五花大綁的人拉到了一處湖邊廢棄的小竹寮,用力丟了進去。

夜行裝男子在竹寮里點亮了燈台,這才看清竟然是金文昊。

「曾科,看清楚了沒有,蔣建桓知道世子已經查到了他頭上,他夠聰明,卷款潛逃了,你若不能把蔣建桓的下落告訴左畢成,今天死的是馬六,明天死的就是你。」

「我……我雖然是替蔣老板辦事,但我是帳房,很多銀子都經我的手,許相不會放棄我的!何況誰知道那個馬六是誰?」

「你覺得呢?最近左畢成辦過什麼事會需要殺人滅口?比如……放火燒了玉紱閣及侯府的那個帳房?」

「不可能!進侯府縱火哪里是隨便一個小地痞就能辦成的?那個人要懂得縱火、還要會武,就他剛才被追殺的樣子,他不是負責縱火的人。」

「如果那個人不是左畢成派來滅口的,難道他們口中的左大人另有其人?」金文昊哼了一聲,笑這傻子至今還執迷不悟,「要不是世子想要一個人證,讓自己手上掌握的證據更完全,我根本不會管你的死活,今天左畢成已經派人找過你問蔣建桓的下落了,你覺得你還能活幾天?」

「錢財的事還需要我經手,許相需要我!」

「這倒是沒錯,就像你最近還經手了一筆西鮮商人給的賄款……等等,你好像沒有賄款了,被我的手下當場截獲了不是嗎?」

曾科滯住了,他咒罵一聲,轉過臉不再看金文昊。

「怎麼樣,只要你肯作證,我會讓你活命,要是被左畢成逮著,你可沒辦法像蔣建桓這樣一走了之。」

曾科咬著牙思慮再三,憤恨地看著金文昊,他知道自己眼前不管哪條路都是死,但若配合金文昊,他至少還有一絲絲存活的機會,只要蕭元燁夠有本事,一下子釘死了許蒿賢,那他還有機會逃出生天。

最後,他點了點頭,答應了。

金文昊滿意的由懷中拿出竹哨吹了一聲長響,就押著曾科前往一處蕭元燁以旁人名字購買的別院,世子將已經查到的物證及人證都藏在那里,曾科是最後一塊碎片,加上他就可以拼湊出完整的案情了。

竹哨聲傳向不遠處的竹林里,那個「馬六」正光著身子,裹著斗篷在烤他剛剛落水時穿的那件衣服。

他不是左畢成的手下,而是金文昊的手下,是蕭元燁的暗衛之一,追殺他的那個人自然也不是左畢成派去的殺手,而是蕭元燁的另一個暗衛。

「你看你蠢不蠢?不過就是作戲,你跳進湖里做什麼?」

「你看我像是自己跳進去的嗎?這不是故意挑的朔月之日,不讓曾科看清楚我們的容貌,四周一片黑漆漆,我是不小心絆倒掉下去的!」

「說你蠢還不承認,你不往竹林跑,偏往湖邊跑,根本就是活該。」

「我活該?你要慶幸我諳水性,懂得閉氣,要不然就你那救人的速度,我早淹死了。」

「你看過殺手不確認要殺的人死沒死就走的嗎?我當然得在岸上等一會兒,看見你沒掙扎了才能走,而且我不是一等金統領把人拉走後就去救你了嗎?」

假扮成馬六的暗衛看著一旁的長竹竿,是啊!他可真聰明,想出了不用下水就能救人的辦法。

「總之剛才金統領的哨聲代表曾科肯配合了,我們也算完成任務了。」

那日澄心紙寮關門休息後,韓淨一回身就看見身後站著一個黑衣人,她正想大聲呼救,就見那人月兌下面巾,讓韓淨看清了他的面貌。

確認了對方的身分後,韓淨這才放下心,黑衣人拿了張圖稿給她,讓她制作一幅空白畫屏,並送到指定的莊園。

韓淨為保密,沒有找紙寮的任何一個人送,反而找了一位朋友以篷蓋馬車作掩護,把空白畫屏塞進馬車里,運到了那處莊園。

那處莊園看來樸素隱密,應該是一處別院,他們只把畫屏送到莊園大門,就走出了兩名壯漢把畫屏運了進去,全程動作迅速、腿腳俐落。

韓淨的友人張持鈞看著那兩人的身手,皺了皺眉頭,「你的客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隱居的高人。」

「我看那兩人的身手應屬護衛之流,保護的可不是一般的高門大戶,可這樸素小院又不像住著什麼豪門貴冑……」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他們訂貨,我送貨就是了,你話那麼多,倒像我紙寮里那些嘴碎的婆子。」

張持鈞被這句話氣得不輕,韓淨不愧是韓淨,三句話不到就能把他氣得想嘔血。

他沒好氣地道︰「我一大少爺親自駕車,幫你把貨送到這荒涼之地,沒听見你一句謝,倒先听到你的數落。」

韓淨雙手放在腰側,屈膝福了個身,「多謝張少爺……這樣你滿意了?」

張持鈞當然不滿意,伸手一撈就想把人撈進懷里,韓淨靈巧的一閃身,輕輕松松就蹬上了馬車。

「走吧,張少爺。」

張持鈞咕噥一聲,韓淨再這樣不上不下的釣著他,他肯定會想要她想到發狂。

「是!我愛慕的韓大姑娘。」

韓淨露出了微笑,緩緩靠在馬車上,那眼神一勾,媚眼如絲。

張持鈞險些受不住,連忙跳上了馬車前座,將馬車駛離,要不然,他怕是要在人家的大門前要了韓淨了。



洛婧雪在蕭元燁被抓走的那一日嘔血昏迷,在大牢里的蕭元燁听到這個消息,憂思過重徹夜未眠,加上大牢里條件不好,他這種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一下子受不住風寒,就這麼病倒了。

左畢成根本不在乎蕭元燁的死活,只是意思意思的讓府衙請來大夫給蕭元燁看一看,開了藥就把大夫送走,但別說藥了,連飯都沒怎麼送。

左畢成本就打算在押送蕭元燁進京途中安排意外除掉他,如今蕭元燁自己病死了正合左畢成的意,所以他刻意不好好治療,也對外封鎖了蕭元燁病重的消息。

兒子在大牢里,眼看就要被押送進京候審了,兒媳又舊傷發作嘔血昏迷,整個侯府的重擔都落在了羅氏身上。

她本來還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惡耗告訴蕭卓楓,但蕭卓楓性子已經穩重不少,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爹娘一個不見了一個病了,但他不去吵病重的娘、也不去煩操勞的祖母,每日依然跟夫子上課,下課了自己溫書,溫書過後依著洛婧雪教他的畫法在紙上作畫。

他的每幅畫里都有家人,有時還多畫了服侍娘親的萱兒,或是護衛父親的金文昊,只是這段日子他一個人也沒見著。

羅氏畢竟曾為侯爺夫人,在秦西的社交圈中也算是交游廣闊,可出了這麼大的事,大多數的人都選擇明哲保身,好似從來不認識羅氏一樣。

當然,也有些人知道蕭元燁的為人,這個時候不但不切割,還特意上門來拜訪安慰羅氏,讓她非常感激。

這日,來了一名貴婦人,由馬車的紋飾可以辨認出是由京城來的信平侯夫人。

信平侯夫人俞氏未出嫁前與羅氏不但同鄉,更是閨中密友,兩人嫁人後也經常往來,只是三年多前蕭家人丁憂返鄉,這才少見面了,但平日里的書信往來從不曾缺少過。

這回信平侯听到永業侯府出事,憑著往日的交情也不能不關心一下,再說信平侯品德高尚,不是那種捧高踩低之人,只要沒經過審問,他都不會輕易定一個人的罪,更何況還是他知之甚深的老友兒子。

信平侯不方便前往女眷居多的永業侯府探望,便讓與羅氏有交情的俞氏代替他前來了。羅氏見到俞氏十分感動,連日來的愁容都舒緩了些。

俞氏陪著羅氏說了好一會兒話,用過午膳才離去,走的時候羅氏把前一陣子才新得的一座畫屏送給了她。

由于俞氏搭的是載人的馬車,沒有足夠空間放畫屏,永業侯府便用自己的運貨馬車來運送,俞氏在永業侯府大門與羅氏告別,接著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

那日途經永業侯府大門的路人都看見了親自到門口送行的羅氏,她的臉色十分憔悴,看見的人都不勝唏噓,原本風光無兩的永業侯府沒想到也會有今日光景。



隔沒幾日,俞氏入宮求見太後。

太後今日心情不錯,接見俞氏的時候滿面笑意,看見俞氏帶著一名貼身侍女,身後有兩名宮人搬著一座畫屏進殿,她感到相當好奇。

「這麼大一件物品,哀家想不注意都不行呢!」

「回太後,妾身今日進宮,是提前給太後娘娘進獻壽禮的。」

「喔?送上來哀家看看。」

俞氏示意宮人揭開蓋住畫屏的布幔,太後十分愛賞畫,本就非常期待,但拉開布幔時卻看見了一座很奇特的畫屏。

太後走上前仔細觀看,一般的畫屏分為單扇或者多扇,俞氏送來的是收摺起來的,應該是一座多扇畫屏,可宮人將屏風拉開後,並不是一片屏一幅畫或是數片結合成一幅畫的樣式,而是看不出畫的內容的一幅……或者該說是多幅畫。

「信平侯夫人,這是什麼?」

「婧雪,你來給太後解說吧。」俞氏說道。

一直跟在信平侯夫人身後,垂首侍立的侍女緩步走上前來,對太後福了個身。

她,竟是本該重病臥床的洛婧雪。

太後一見這侍女就覺得她與眾不同,除了氣質不像奴僕,容貌更是出眾,太後久居後宮,身邊的宮女也都是千挑萬選的,但只怕她宮里的這些宮女都比不上信平侯府的一名侍女出挑。

「你叫婧雪?」

「是的,太後。」

「你來給哀家解說解說,這是什麼?」

「回太後,這座畫屏是不能站在正面看的。」

「喔?那要怎麼看?」

「請太後看著畫屏,然後緩步跟著婧雪的腳步,您會看見神奇的變化。」

太後對這新奇的畫屏太好奇了,以至于她沒有發現這侍女怎麼自稱名字而非奴婢,她乖乖跟著洛婧雪走,隨著屏風角度的變化,本來穿插著不同畫面的畫屏居然漸漸把違和的紅色色調部分遮掩住了。

洛婧雪繼續走著,直到太後自己停下腳步。

「這是?」

「回太後,這幅畫名為『松鶴延年』。」

太後看著那三片畫屏拼成的畫,綠色色調的畫上是一棵巨松,其上休憩著不少只栩栩如生的丹頂白鶴,整幅畫雖然是綠色色調,但富有層次感,松鶴的寓意吉祥,畫技更是不凡,是幅佳作。

「這畫該是出自哪位書畫大家吧!」

「回太後,這並不是一幅畫,而是兩幅。」

「兩幅?」

「請太後再隨婧雪來。」洛婧雪帶著太後往另一頭走。

紅色色調緩緩出現,綠色色調漸漸被掩蓋,當太後停下腳步時,她看見的就又是另一幅畫,這回是綻放的牡丹,其上停棲著兩只象征長壽的綬帶鳥。

「太後,這幅畫名為『富貴長壽』。」

太後驚喜極了,「這畫屏太特別了!究竟是誰所畫?」

俞氏上前指著洛婧雪,「回太後,是她所畫。」

太後望向洛婧雪,仔細地打量了她一會兒,便帶著微笑轉身回座,也不急著說話,就是端起宮女給她備的茶輕啜了一口。

其間,太後一直由杯後暗自打量洛婧雪,只見她不著急、不局促,就是靜靜站在那里,太後對洛婧雪端莊的儀態頗為滿意。

即便是貴女,初次進宮也常有緊張到微微打顫的,但洛婧雪相當穩重,看不出緊張或毛躁的樣子。

「看來你不是侯府的侍女,你是什麼人?」

「回太後,妾身名叫洛婧雪,是永業侯世子蕭元燁之妻。」

說到羅氏太後是知道的,她對蕭元燁也不陌生,朝廷的事她大多不管,但風聲總會听到一些,這個蕭元燁丁憂在家還不安分,听說回鄉後掌管了書院,不但收取昂貴的費用,還卷入了賣官疑雲。

「洛婧雪,你既是蕭元燁之妻,來見我怕是為了蕭元燁犯的事吧?」

「回太後,世子他是冤枉的,只是如今他求告無門,明的路子行不通,只得借著信平侯夫人進獻壽禮的機會求見太後。」

「洛婧雪,後宮不得干政,你找上哀家申冤也是枉然。」

「妾身自然知道規矩,只是奸人當道,永業侯府即便已備下了充足的證據,但扛不過無數的黑手掩飾、打壓,妾身只能來求見太後,懇請太後相助,把這些證據送到皇上面前。」洛婧雪言詞懇切。

「你以為任何物品都可以隨意呈給皇帝親覽的嗎?」

「妾身明白,但這些證據不只能夠證明世子的清白,甚至還能為皇上定罪一批貪官污吏。」

「喔?你詳細給哀家說說。」

「是!太後。」



府衙大牢里,一間獨囚的牢房,石床上鋪著稻草及一床勉強能隔絕寒意的褥子,和一條無法把蕭元燁蓋嚴實的被子。

一名獄卒由送飯口推了一個托盤進牢房,接著送飯口倏地關起,而已經昏迷數日的蕭元燁竟突然有了動靜。

蕭元燁俐落的翻身下床,一點也沒有生病的樣子,他的體熱及臉上的潮紅是真的,那是藥物造成的假象。

而他會這麼做,一切都要從洛婧雪回門那一日說起。

那日他決定讓人跟蹤曾科、擒拿蔣建桓,為了不走漏風聲,在抓了蔣建桓之後,蕭元燁先是買通了蔣建桓身邊的侍僕,去蔣府告知蔣建桓在外地的生意出了問題,必須緊急趕去處理,直到把公事處理完後再回秦西。

蔣府的人除了蔣老夫人皆是一丘之貉,他們以為蔣建桓是為了許蒿賢去辦事,而蔣老夫人則是年事已高,蔣建桓又非是她的親生子,所以也並不多管他,便也沒人對蔣建桓的突然出城感到奇怪。

蕭元燁本也無須如此費心,但曾科已經將大筆賄款交付給蔣建桓,若想按兵不動,那數輛馬車拉著的沉甸甸箱子就會被層層分贓掉了,蕭元燁不得不先逮人拿贓。

而後,驛館失火,秦西城滿城風雨,蕭元燁知道能證明他們清白的只有帳冊,也知道要證明他們不清白只需毀了帳冊,于是蕭元燁才會狀似不經意的向洛婧雪提起帳冊一事,並得知了帳冊所在。

蕭元燁讓人制作假帳冊換掉真帳冊,以免許蒿賢出招暗害,另一方面也是他還未完全相信左畢成是中立的御史,而後,即便小心警戒還是發生了意外,蕭元燁知道手中的帳冊更不能輕易交出了。

至于洛婧雪,在假帳冊被燒毀後,蕭元燁就把自己的一切計劃告訴她了,嘔血昏迷自然是假的,就為了讓她能隱身到幕後,為蕭元燁做些無法親自做的事,而蕭元燁順勢裝病則是為了讓許蒿賢及左畢成放下戒心。

許蒿賢一派罪證的最後一環,就是曾科曾提起的那筆交易,蕭元燁的暗衛跟蹤了數日,終于等到他們交易的日子,金文昊帶著人伏擊,發現與曾科交易的人竟是西鮮富商,蕭元燁也因此得出了一切真相。

曾科既然是帳房,所有的賄款都經他之手,蕭元燁能得到他的供詞更好,于是他設了一計讓金文昊帶人去執行,順利得到了曾科的供詞。

事已至此,差最後一步就能把所有罪證送進京了。

洛婧雪跟著金文昊來到蕭元燁的獨居牢房時,她才知道蕭元燁的人脈有多廣,竟然連府衙大牢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他在里頭可說是十分自由,消息也非常靈通。

「這一趟京城讓我去吧!關于罪證的事你寫一份奏摺,太後那邊由我去向她說明。」她自告奮勇。

「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其實這事信平侯夫人便可辦到,但事關重大,我還是希望能是我完全信任的人來辦,母親本也是適合的人選,可是許蒿賢一派的人定會防著她,所以她必須留在秦西,也只能留在秦西。」

「我知道。」

「皇宮大內不是尋常地方,你敢去嗎?」

洛婧雪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的女子,進皇宮就當是逛片場一樣,不至于會被宏偉的建築及森嚴的守衛嚇著,更何況與太後見面的媒介是畫屏,那是她的拿手項目,她更不用擔心說錯話。

「我可以,你放心。」

「一切就交給你了,此行並非沒有危險,一旦被許蒿賢發現你的行蹤,你恐有性命之危。」

「我知道,也有心理準備。」

「我本不該讓你承受這些……」

洛婧雪抬起手搗住了蕭元燁的嘴,帶著微笑輕輕地搖了搖頭,「你若不在了,留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那還不如隨著你去了。」

「婧雪……」

「別跟我說什麼好好活著這種話,也別跟我說什麼讓我照顧母親、照顧卓楓,你若放不下他們就自己負起責任,我可不替你扛。」

蕭元燁露出了笑容,輕輕將她攬入懷中,「你背上的傷還好吧?進京受得住嗎?」

「放心,已經差不多痊癒了。」

「此生,我定不負你。」

「這可是你說的,你未來要是敢納妾、養外室,我就休了你!」

「從來都是夫休妻,還沒听過妻休夫的。」

「你若敢這麼做,我就做第一個休夫的妻子。」

蕭元燁收攏了手臂,在洛婧雪的額側落下一吻,「我怎麼舍得,自然得要好好努力,免得被你休棄了。」



太後跟洛婧雪深談之後,對于她應對得宜、絲毫不顯局促的模樣印象深刻,有了這樣的說客,蕭元燁受冤的事太後已信了大半,也答應替洛婧雪把證據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听了太後的話大為震驚,本就不甚相信蕭元燁賣官的他這下更是對許蒿賢感到厭惡,于是他向太後提出要親自見洛婧雪。

洛婧雪第二次來到皇宮,見到的是更為尊貴的人,但她平常心對待,如此從容的態度令皇帝大為贊賞。

同時,皇帝也召了專門的官員,要審核登麓書院及墨水筆的帳冊,在官員審核帳冊的時候,他拿起隨著證據送來的墨水筆,這是蕭元燁附上的佐證,能夠讓皇帝知道墨水筆的價格為什麼會高于一般筆的價格。

「洛婧雪,這筆是你所創?」

「回皇上,是的。」

「這點子倒新穎。」

「謝皇上。」

「朕听太後說,你的畫技絕佳。」

「回皇上,是太後謬贊。」

皇帝召來的人多,不消兩個時辰就把登麓書院及墨水筆的帳冊全審核完畢了。

官員將審核結果呈上,皇帝看後問道︰「墨水筆的帳這樣的營利是否正常?」

「回皇上,這營利的確是比一般要高,但民間商品的訂價本就如此,奇貨可居,營利要比一般高些也合理。」

「登麓書院呢?」

「書院的費用……便的確有點高了。」

皇帝讓身旁的太監先把那些審計官員帶到偏殿休息,帳目的審核是沒有問題了,但那些關于許蒿賢的罪證,雖然蕭元燁寫的奏摺都有稟明,但有些和洛婧雪相關的部分,皇帝還是想听她再解釋一次。

「洛婧雪,對于登麓書院的營利你怎麼解釋?」

這件事洛婧雪也是直到蕭元燁向她說明後才知道,原來蕭元燁除了為皇帝辦差,作育英才一事也沒有落下。

蕭元燁本沒打算告訴皇帝,認為皇帝不會因為那一點點營利就質疑他,可洛婧雪不同意,堅決讓蕭元燁給她證據以備不時之需。

看來,皇帝的確是辜負蕭元燁的信任了。

「皇上,登麓書院的確門檻較高、收費也高,但書院的環境、師資、用度也都比一般書院來得更好,而且名為書院,其實也只是一種買賣,有人賣、有人買,又怎麼能夠說是書院的錯?」

「洛婧雪,你可別忘了、蕭元燁還背著賣官的指控,為了得到更好的官職、書院再昂貴的費用他們也得支付。」

「皇上,先不論賣官的指控是否屬實,就算傳言為實,只是進入書院就讀就夠了嗎?還得這個學子能科考及第才是,傳言說世子在吏部有人脈,可以左右授官之時的調派,難道世了還能介入科舉改變結果不成?既然能不能及第都不確定,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學子開蒙時就送到書院來呢?不正是看上了書院的師資及環境嗎?」

「就算買賣交易只需雙方同意,身為永業侯世子,怎能利用書院來營利?」

「皇上,偌大的永業侯府開銷不小,每月的確需要不少銀子支應,但侯府有其他產業,更有莊園每年的莊稼收入,書院的營利沒有半分流入永業侯府。」

「可笑!那銀子呢?去了哪里?」

「皇上,世子為善不欲人知,世人皆以為世子只經營一間登麓書院,殊不知世子還另外開設了三個學堂。」

「學堂?」皇帝愣了下。

洛婧雪由袖中抽出三張文書,說來這個朝代的帝王的確頗重視教育,哪怕是要開設一個才五、六個學子的小學堂都得跟朝廷報備,朝廷會每年派員抽查各教育機構的師資及環境,不容許有誤人子弟的情況發生。

皇帝接過太監幫忙呈上來的文書,確定蕭元燁還另外開設了三個學堂,依報備的種類看是只提供給寒門子弟就讀。

「他開設這三個學堂,卻不是以自己的名義?」

「說白了,世子就是把登麓書院的營利全轉進了這三個學堂作為開銷,家境清寒的學子都可以進入學堂就讀,但學堂也不是慈善事業,進入學堂得年年考核,成績未達標準的學子就必須退學,以免佔了位置浪費了資源,擔誤真正願意向學的學子。皇上,若說世子開設書院是為了賣官,那開設學堂又是為了什麼?」

皇帝把文書遞了出去,太監上前接下,走回去交還給洛婧雪,洛婧雪摺好後再度收入袖中。

余下的案件,蕭元燁都詳實記錄在奏摺里了,左畢成與蕭元燁在大牢里的對話他也寫進去了,左畢成當然不會承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但為他們這些大人物處理事情的曾科等人就是最佳的證人。

曾科的供詞證明了蕭元燁在牢中與左畢成的對話並無虛假,他甚至能供出負責偽裝成蕭元燁的親信出面向這些學子提出賣官訊息的人。

皇帝氣得咬牙切齒,「許蒿賢竟已到了如此無法無天的地步……那西鮮國輿圖,又是怎麼回事?」

西鮮國輿圖就是蕭元燁派人跟蹤曾科,所得到的許蒿賢罪證的最後一環。

「臣婦幼年時曾向一位專門繪制輿圖的師傅學習過,他早年在西鮮國居住,並在當地研究輿圖的繪制及量測法,所以曾繪有一幅西鮮邊境部分輿圖,臣婦初見西鮮使團送來的輿圖時只覺得眼熟,並沒有認出畫的竟是同樣的疆域,直到驛館莫名遭災。」

皇帝看過洛婧雪繪制的本朝輿圖,以色彩來呈現地貌的不同,的確畫得都比朝中專門機構所畫出的輿圖還要精美及詳盡,足以證明她的確是學過輿圖繪制的。

「臣婦只能憑記憶畫出大致的輿圖,但就算記得不清楚,也不該與西鮮使團送來的輿圖嚴重不相符才是,而這時世子派去跟蹤曾科的人有了進展,原來曾科所謂的交易,是與西鮮商人的交易。」

這事得由西鮮國不堪連年戰役,打算議和說起。

議和代表藩屬國呈貢求和,並接受宗主國的保護,呈上的歲貢向來著重在該國特有、中原取之不易的稀缺品,在西鮮國的情況就是西鮮國出產的幾種特別的藥草。

這些藥草十分珍貴,卻只有西鮮的土地、氣候適合種植,因此這些珍稀藥草就成了能為藥商帶來重大利益的商品,輸出中原乃至西域各國都得到朝廷的保護,唯一的條件就是每年必須呈貢,以應宮中所需。

過去藥商們只需提供給西鮮皇室所用,議和之後這些珍稀藥品就成為了貢品,朝廷有權要求藥商們呈貢,而那些呈貢的藥品在藥商眼中等于是損失了龐大的利益,為了減少呈貢的數量,這些藥商們就送賄給西鮮國朝中類似于許蒿賢這樣的角色。

「皇上,西鮮國中的貪官收了賄賂,替他們牽線面見蔣建桓,也就是為許相辦事的心月復,支付多少歲貢是由藩屬國的生產糧食之面積、該國的各種礦產與人口情況來計算的,國土面積縮小一定範圍,可減少相當數量的貢品,而這些藥材呈貢的數量少了,藥商損失的利益便小了,在西鮮的貪官替換了輿圖,而許蒿賢的角色就是讓皇上相信輿圖,並減低那些藥草在歲貢之中的數量,保護藥商的利益。」

「貪贓枉法已是罪大惡極,竟還敢動歲貢的腦筋?」皇帝怒得拍了下桌子。

「皇上,許蒿賢力陳輿圖燒毀是損毀呈貢之物,臣婦卻認為,許相所為才是真正的欺君之罪,他以削減呈貢之物的手段為自己謀求利益,更別提西鮮使團遭逢祝融,是西鮮使團里與許蒿賢勾結的貪官自行放火所致,這些事左畢成到了秦西一件也沒查出來,皆是世子派人調查出的結果。」

听到這里,皇帝已經知道蕭元燁完全無辜,而許蒿賢有多罪大惡極了,他不禁嘆了口氣。

最後一刻,他竟還是沒能完全信任蕭元燁,而蕭元燁卻仍盡心盡力替他辦事,將他托付詳查許蒿賢一事查個水落石出。

「洛婧雪,朕立刻擬密旨一份,交予你帶回秦西,並由蕭元燁全權指揮這次逮捕許蒿賢及其黨羽的行動。」

「臣婦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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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6 00:09:0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安度幸福日子

許蒿賢及其黨羽,在完全沒意料到的情況下被一一逮捕歸案,左畢成更是直到蕭元燁出現在他暫借府衙使用的辦公書房里時,才知道他是裝病,而且不知怎麼做到的,已經把相關罪證呈給皇帝了。

不久,皇帝親自擬寫的國書也送到西鮮國主的手上,西鮮國主這才曉得自己朝中出了這麼大的貪腐事件,險些害了兩國的和平,主和的西鮮國主怎能容許,當即懲處了所有貪官,並重新呈上正確的輿圖及西鮮國的各項資料。

這次能清除這些貪官,蕭元燁功不可沒,皇帝自然要論功行賞,首先就是下旨讓蕭元燁襲爵,並加封品秩,各種金銀珠寶的賞賜更是寫了滿滿好幾頁。

洛婧雪是蕭元燁之妻,依例同時受封誥命,賜誥命服及諸多賞賜,受封之後,兩人依例入宮晉見皇帝叩謝聖恩。

「蕭卿,朕意欲讓你回翰林院,你該回京了。」

蕭元燁眼神落在洛婧雪身上,他知道她怕了,覺得他若繼續待在朝中,同樣的禍事很可能再來一次,不僅如此,這回的事件也讓他看清了一件事——

皇帝並不如他所想的那麼信任自己。

過去他覺得只要行事謹慎,應不會落得被皇帝猜忌的下場,然而這回皇帝雖然沒有完全相信許蒿賢的詭計,但也可以說是皇帝親自掐滅了兩人暗中連系的管道,否則他不須被迫經由信平侯夫人,輾轉由太後那邊將罪證送交給皇帝,甚至讓洛婧雪以身犯險,帶著許蒿賢的罪證進京。

「皇上,臣丁憂三年都在調查許蒿賢一案,沒有一時一刻在悼念逝世的父親,臣身為人子心有所愧——」

皇帝不耐煩地打斷了蕭元燁的話,「朕知道,可許蒿賢一走,朝中有不少空缺,你不回朝幫朕的忙嗎?」

其實皇帝跟蕭元燁提過幾次,甚至拿了幾個官職讓他自己選,但蕭元燁一直都沒有表現出回朝的意願。

「皇上有吏部,有其他朝臣為皇上舉薦人才,臣久不在朝,已經不知道能給皇上舉薦什麼人選。」

皇帝知道在這當口,他說什麼蕭元燁都不會回朝了,于是他想了折衷的辦法。「朕看過永業侯夫人所繪的輿圖,值得朝中負責官員學習,朕希望永業侯夫人隨著量測的官員前往各地重新量測繪制新輿圖,並教授繪制之法,不知永業侯夫人可願傾囊相授?」

洛婧雪的確是想教畫,但對教官員畫地圖的興趣不大,可她偷偷望向蕭元燁,看他的表情是希望她應下的。

「皇上,臣婦願意傾囊相授,只是無須臣婦跟著官員前往該地才畫得出來,只需把輿圖給臣婦,臣婦便能重新繪制。」

「讓你跟著官員前往,當然不是只有一個目的而已,朕希望永業侯同行。」

蕭元燁愣了下,「皇上……這是何意?」

「朕希望你借這機會到各地為朕考察,朕知你家中還有老母及幼子,不會擔誤你太長時間,就一年,一年的時間里,永業侯夫人將畫技傳授給負責的官員,永業侯為朕考察,連朝中都能出許蒿賢這樣的貪官,地方上怕是也少不了魚肉鄉民的地方官,朕要你為朕分憂,揪出這些人。」

「皇上,臣……」


「好了,就一年時間,如果一年後你還是不願意回朝,那朕便不再逼你,君無戲言,你願接受嗎?」

蕭元燁及洛婧雪互看對方一眼,終于接下了皇令。



一年後。

蕭元燁及洛婧雪回來了,這一年里,蕭元燁又為皇帝揪出了兩名貪官,皇帝再次詢問蕭元燁是否要回朝,但這回蕭元燁卻有了讓皇帝無法拒絕的理由。

他說,這段時間糾舉貪官,更讓他知道作育英才的重要,所以他希望回鄉好好辦學,要從根本上讓這些苗子長正了,使他們來日為官都能謹守本分。

皇帝知道蕭元燁去意已決,便不再留他,下旨永業侯爵位代代世襲,除非犯了我朝律法,否則永不降等或廢黜。

他們夫妻回鄉不久後,秦西城里一座特別的畫廊開張了。

秦西雖是文化之都,但從來沒有一間專門販賣畫作的鋪子,而這所謂的畫廊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畫廊名為嘉藝閣,要說它專門只賣畫作又不是那麼貼切,因為里頭除了拍賣洛婧雪的畫作之外,也教授各種畫技,並販賣所需要的畫具。

要進入嘉藝閣學畫,不管會不會作畫,報名時都需自行畫下一幅晝,由洛婧雪評選學子需加入哪個階段的班級,並給予建議學習何種畫技。

一開始來學的當然是丹青居多,畢竟洛婧雪那眾多畫技誰也沒見過,後來嘉藝閣闖出了名聲,就開始有人來學習不同的畫技,再後來洛婧雪甚至得要外聘師資,才能應付得了那麼多學子。

這日,十歲的蕭卓楓正以學長的身分在畫室里坐鎮,監督學弟們自習,說是自習,其實就是各自完成一幅畫,這是洛婧雪交付的作業。

洛婧雪看著這些學子穿著圍裙,拿著調色板,在畫架上畫油畫的樣子,滿意地笑了。

蕭元燁在侯府里找不到人,就知道洛婧雪又來畫室了,他立刻趕過來,上前扶住已經大月復便便的洛婧雪。

洛婧雪臨盆在即,卻不肯在家中好好養胎,說什麼適當的運動有利生產,時不時就往嘉藝閣跑。

蕭元燁扶著她來到院子里的涼亭坐下,涼亭邊是一座小小的蓮花池,洛婧雪這個月分腰痹是常有的事,蕭元燁就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並用洛婧雪教他的手法幫她按摩。

洛婧雪一直不願意懷上孩子,一直到為蕭卓楓請封世子,皇帝下旨之後,她才同意有孕,她知道身為後母,不管再公正都會讓人猜疑,更何況蕭卓楓的生母是過世了,但外祖家還在,為了蕭卓楓的權益,還不知會怎麼對付她的孩子。

她不要自己的孩子繼承什麼爵位,只希望他順從自己心意走人生的路,就算來日有意仕途也該是自己學習,考取功名,就如蕭元燁雖是永業侯世子,當時功名也全是自己掙來的,她的孩子也得一樣。

蕭元燁雖然覺得洛婧雪有點杞人憂天,但也知道她說的沒錯,所以最終他還是听取了她的建議。

這時,洛婧雪突然皺眉輕叫了一聲,蕭元燁便急了,「怎麼了?兒子踢你了?」

洛婧雪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蕭元燁感覺到孩子正在踢著孩子娘的肚子,忍不住瞪大眼。

「誰說是兒子的,或許是女兒呢!」

「兒子、女兒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洛婧雪聞言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又靠回蕭元燁的肩上。「元燁,我覺得我能來到這里、能遇見你真的太好了。」

「你一直待在秦西,分明是我回來遇見你才是。」

「天意讓我們彼此相遇,這也是我今生最幸運的事。」

雖然離開了家人、朋友,但若他們知道她如今過得如此幸福,也會很開心吧!

「你才是上天恩賜給我的禮物。」

洛婧雪仰起臉,在蕭元燁的頰上落下一吻,「我愛你,蕭元燁。」

蕭元燁卻是把回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讓她羞得垂下臉去。

「我也愛你,洛婧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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