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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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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暖心食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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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登徒子終于吃苦頭

湯紹玄雖說去處理,但他並沒有現身,僅坐在馬車里。

衙門後門,有人扛進去兩大箱白銀,還跟衙門里的大人說了話。

沒多久,就有衙役去跟大堂里的一些人說︰「沒事了,都處理好了,大人要大家回去了。」

這些人都是今晚斗毆少年家里的人,他們被莫名其妙的請來,現在又莫名其妙的被請回去,但沒事就好,他們也不想將事情鬧大。

車內的湯紹玄,看著從衙門魚貫走出的眾人,神情並未松懈,又過了好一會兒,就見鎮長跟一名衙役笑著拱手點頭,然後離開。

他唇一抿,果然不管在哪里,有錢的就是大爺,書院斗毆要完全瞞住根本不可能,太多人參與其中,不過會這麼快就傳到衙門,是有人想趁機撈上一筆。

那些不想將事情鬧大的富商等人,一定會塞錢解決,再者,到的人中並未有魏家人,代表衙門或鎮長都忌憚魏家,不敢往魏家撈錢。

然後是夏家姊弟,夏家沒錢,但夏羽柔的長相還有下堂妻的身分,讓很多壞心思的男人都想佔佔便宜。

一個似朵嬌花盛開的美人帶著一個弟弟生活,疏遠親戚,身後沒靠山,縱有父親留下的丁點聲名,或有一些父親的門生關照,但留下來的這些人本身就沒啥能耐本領,根本幫不了夏家姊弟。

強龍難壓地頭蛇,他這次出面用銀子解決了,下一回呢?

就怕有人食髓知味,他得想法子讓那些對夏羽柔有壞心思的人,不敢再對她動邪念。

思忖間,馬車已到夏家食堂。

夏羽柔、夏羽晨都擔心的坐在食堂等消息,一听到門外的馬車聲,急急開門奔出,一見湯紹玄從馬車下來,尚不及開口,就听他說︰「沒事,都解決了。」

夏家姊弟再一次行禮感謝。

「只是舉手之勞。」他說。

夏羽柔本想追問自己該如何報答,但弟弟突然拉住她的手,微微搖頭。

他知道姊姊想問什麼,但不管是用錢或人情,他們姊弟此時此刻都還不起,問了又如何?

夏羽柔也想通這一點,只好再說一句,「多謝湯爺替我們姊弟周旋,日後,我們姊弟有能耐,一定會傾力報答。」

湯紹玄不怎麼在意的點頭,本想離開了,但一想到魏宗佑離去時那如蛇蠍般瞟她的一眼,還是提醒道︰「你最近小心些,若是出門最好有伴同行,晚上關好門窗,阿晨也是,那些富家子家里的人定會拘著不讓他們再鬧事,但魏宗佑無法無天慣了,我擔心他還會來找你們麻煩。」

「我們會小心的。」兩人都應下了,他們麻煩他太多事,自然得乖點。

湯紹玄思索一下又說了,「明日一早,我要出門,最快三天,最長也要十天,這些日子,你們自己多注意。」

「湯爺要去哪里?」夏羽柔忍不住問。

「一批交貨的石材出點狀況,我要親自去看看,你們進屋休息吧。」他不欲多說,轉身就離去了。

夏羽柔姊弟目送他坐上馬車離開,這才關門回到後院。

萬籟俱寂,這一天太漫長了,姊弟倆早就疲倦了,各自回房睡去。

驀地,兩個黑色人影翻牆而入,輕手輕腳的在後院來回,確定夏羽柔的房間位置後,拿起一根竹管插入紙窗,吹了一下。

一會兒後,那名黑衣人輕輕推窗躍入,接著把夏羽柔包在薄被中送出來,另一名黑衣人接手,隨即扛著她翻牆出去,起先進屋的黑衣人也跟著出去。

兩名黑衣人在夜幕掩護下,一路疾奔到另一座宅院,再扛著人進入一間燈火通明的屋內,將夏羽柔丟在床上,隨即退出去。

夏羽柔中了迷香,渾身無力又被一路扛著走,這會兒又被粗魯扔下,她頭昏眼花,再加上先前跟人大打一架,渾身酸痛,都還沒回神,便有人突然抽走她身上的被褥,她滾了一圈,讓她滾懵了。

眼前有個黑影罩下,她眨眨眼一看,靠!俯身看著她的男人不是魏宗佑是誰?

「開不開心?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他得意的笑說。

「竟然是你,忘了湯爺……」她全身軟趴趴,連說話都有點困難。

「忘記湯爺的威脅?我記得,那又如何?一旦生米煮成熟飯,他還能奈我何?我可是你的男人了。」他邪魅的模著她滑膩臉頰,見她瞪大眼,「對,小爺準備納你當妾,我準備這麼對外說,我是派人抬了轎子將你從小門抬進府的,你房里還有我送去的一小箱白銀,那是聘金,小爺納妾都是按著禮數來,旁人也挑不出毛病,你就乖乖從了我。」

魏宗佑很興奮,範梓璃不能踫,而夏羽柔身後沒靠山,還是個下堂棄婦,他有何懼?湯紹玄也不是她的誰,還能擋她嫁誰?


夏羽柔渾身發軟卻不甘就這麼受辱,對他貼靠上來的舉動,她奮力掙扎,殊不知,她這不痛不癢又無力的推拒讓他更興奮,欲火更沸騰,恨不得馬上將她佔為己有。

他舌忝舌忝唇,狹長眼眸色迷迷的落在她粉女敕誘人的紅唇。

一見他往她的唇貼過來,她努力別開臉避過,她覺得惡心,她不要被他玷污了,她寧願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是湯紹玄,至少是偷她心的男人!

魏宗佑對她的閃避感到有趣,容易屈服的女人太無聊,他勾起唇角一笑,一手往下用力去拉扯她的衣裙。

她想伸手阻擋他作惡的手,但她沒有力氣,她想咬舌自盡,可是弟弟怎麼辦?她舍不得,可是就任這色胚凌辱,她也不願意!

魏宗佑惡心濕熱的唇舌在她脖頸胡亂舌忝吻,她羞惱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滾落眼眶,不行,她受不了!

她的手模索著腰下的綴珠,對不起,娘,我沒辦法——

就在她要用力咬舌時,壓在她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旋即,她落入一個溫暖寬厚的擁抱,與方才令她作嘔的懷抱不同,這個擁抱溫暖又安全,還有她熟悉的氣息,她緊緊貼在他胸口,害怕的心終于安定下來,淚水卻落得更急。

「湯爺,嗚嗚嗚……你怎麼才來……嗚嗚嗚,怎麼才來嘛。」

湯紹玄擁著突然號啕大哭的她,心都痛了,「對不起……」

他輕輕拍撫她背部,一直到她抽抽噎噎,漸漸停止哭泣。

這一哭完,夏羽柔覺得力氣也回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想了想不放心,帶人去你家,本想跟你提,留個人保護你,沒想到房間沒人,卻有迷香味,桌上也多了一小箱白銀,我去看阿晨,他睡得很熟,顯然不知道你被擄走,我猜是魏宗佑帶走你,派人去找就找到這里來,這里是他爺爺送他的院子,平常他就會帶女人來這里,好在來得及。」

她點點頭,這一動作才發覺自己還在他的懷里,她嚇得急忙從他懷里跳開,又見他胸前濕漉漉一片,她又急著上前想用袖子替他擦。

湯紹玄握住她的手腕,「不礙事,先擦你的臉。」

他放開她的手,從袖里拿出一條帕子要替她擦,她臉紅紅的接了手帕,胡亂擦拭涕泗縱橫的小臉,目光不經意往下看,就見自己被扯開衣襟,露出肚兜和一小片肌膚,難怪他的目光都不曾往下。

夏羽柔心里咒罵魏宗佑,一手急忙揪緊衣襟。

「我背過身,你整理一下。」湯紹玄也覺得尷尬,隨即背對著她。

她連忙整理身上的衣服,也抓抓頭發順了順,確定自己沒問題才開口,「好了。」

湯紹玄這才轉過身來面對她。

她吐了一口長氣,試著對他露出微笑,但眼眶還是紅了,「謝謝。」

「你受委屈了。」他蹙眉,看她如此脆弱,他很想再次將她擁入懷里安慰,但心里有太多顧忌,他還是忍住。

「那個人渣呢?」她問。

湯紹玄往門外一看,就有一名黑衣人拖著五花大綁的魏宗佑進來,他被蒙了雙眼,嘴里也塞塊布,看來是昏過去了。

夏羽柔用力踢踹魏宗佑,他痛醒了,但看不到施暴人也喊不出聲,無法驚動外面的人,這讓他害怕極了,他只能拼命扭動身子,看能否弄出些動靜來。

夏羽柔見了更是怒火中燒,朝他拼命踢拼命踹,還用力往他胯下踹。

湯紹玄是要她出氣,但這種方式——他別開臉不去看。

另一個暗衛卻眉頭緊皺,突然看向湯紹玄,眼里有憂慮,湯紹玄冷冷睨他一眼,他嚇得立馬低頭。

等夏羽柔出完氣,站在原地喘著氣兒,魏宗佑也不動了,看得她一驚,這家伙不會死了吧?

「還沒死,只是痛昏過去了。」湯紹玄說。

她松了口氣,她可不想成為殺人犯。

「這事怎麼收拾?」理智回籠,魏家在青雪鎮足以只手遮天,別說鎮長,就連縣令大人也得靠邊站,她突然有些害怕。

「我會處理,我先帶你回去。」

她想了一下又說︰「這事別讓阿晨知道,我怕他會找魏人渣算帳。」

「好。」

兩人上了停在後巷的一輛馬車,回家路上,她忍不住跟湯紹玄說話。

「其實我被休回到青雪鎮後,魏人渣那雙色眼就黏在我身上,還找媒婆上門要納我當妾。」

湯紹玄黑眸一眯,原來他那麼早就覬覦過她,他剛剛下的指令好像太輕了。

「後來我一打听,知道這人渣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想說我惹不起,躲還不成?所以我也極少往港口去,听說他常在碼頭跟臨港大街游蕩。」

她說到這里又憂心起來,「他一定猜到是湯爺出手,一定也恨上我了,我弟弟怎麼辦?我怎麼樣都沒關系,但阿晨一定不能出事,他是夏家的希望。」

「不用擔心魏家。」他口氣極冷。

她皺眉,「為什麼?魏宗佑一定不會善罷干休。」

「不過,沒有魏家,日後也許還有陳家、林家、周家,甚至你的親戚。」

說什麼呢?她怎麼听不懂。

夏羽柔迷茫的看他,湯紹玄卻開始跟她說起一個人——

司馬博彥,在先帝時任刑部尚書,身分貴重,其獨子與媳婦一回帶著孩子出游卻出了意外,馬車失控墜崖,僅有孫女司馬湘芸幸存,因此司馬博彥極為疼寵這個孫女,不過,也導致司馬湘芸成了小霸王,有一回,一名沒長眼的登徒子對她出言調戲,當天就被抓到牢里,活活受刑而死。

司馬家有百年的世家底蘊,司馬博彥雖然致仕多年,可嫡支旁系在朝中為官不少,加上司馬家很聰明,從不參與任何黨派,也因而更得君心。

如此烜赫人家,上趕著巴結的人很多,連在青雪鎮上一手遮天的魏家都不敢得罪。

「司馬老太爺不喜與外人接觸,孫女脾氣也相同,一老一小都不好結交,不過,若是她與他們有了交情……」

所有的擔心都能迎刃而解!

夏羽柔眼楮一亮,這是教她抱大腿找靠山,如果魏家——不,不止,任何有權勢的人家還不長眼的要欺侮她或抓她當小妾,總得掂量掂量司馬家對她的態度。

「我懂了,借勢抬高自己的身價,讓他人有所顧忌。」她明白的點頭。

馬車轆轆而行,車內的氣氛愈形融洽。

與此同時,魏宗佑的別院之中,他倒在血泊里,眼楮被劃了一刀,喉頭被砍中一刀,手筋腳筋被挑斷,子孫根也被切了,兩名平常貼身保護他的隨從卻像瘋了似,拿刀互砍彼此,神情瘋癲。

其他奴僕聞聲過來,一見這血腥一面,嚇得趕緊派人去找老爺跟老太爺,其他護院則試著抓住兩個隨從,但兩人根本瘋了,見人就砍,最後,兩人都死了,他們也傷痕累累。

魏大偉跟魏良匆匆趕至時,魏宗佑已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稍後,幾名大夫一起過來看診,一陣忙碌,算是救得及時,魏宗佑人是活了,但廢了,瞎了,啞了,癱了。

魏大偉父子倆震怒,當晚就殺了不少奴僕,因為他們查出魏宗佑身上所有的刀傷,都是兩名發瘋隨從手上的刀刃所致。

魏宗佑是他們嬌寵著長大的,雖然無法無天慣了,可這兩個隨從也跟隨魏宗佑多年,怎麼會無故痛下毒手?但再怎麼嚴刑拷打別院奴僕,沒人說得出原因。

這事在青雪鎮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是魏宗佑玩女人玩到兩個隨從家的妻子才會被砍的那麼慘,也有傳言,兩名隨從是中邪了。

但魏家怎會容許自家憾事成為老百姓茶余飯後嚼舌根的話題?派出多人教訓長舌多話者,不過兩天,街頭巷尾,再無人議論魏宗佑的事。

魏家最後是將魏宗佑送到一處莊園,不曾再出現在人前。

夏羽柔也終于明白,湯紹玄為什麼會說「不用擔心魏家」。

湯紹玄在那一夜救了夏羽柔後就離開青雪鎮。

但他離開的時間比他預計的都久,一個月余才回來,夏羽柔姊弟身上的傷都好了,湯紹玄派人轉交給夏羽晨的書本及課業,夏羽晨也做完了,讀了個滾瓜爛熟。

這一日,陽光燦爛,當他挺拔的身影再度踏進夏家食堂時,夏羽柔又驚又喜的看著沐浴在夏日陽光下的男人,差點扔下手上的托盤,撲上前去擁抱他。

但她忍住沖動了,也是不得不忍住,食堂里一群熟客如吳奕、曾大山等人餓虎撲羊似的沖得比她快,與他勾肩搭背訴說想念,只差沒流淚呢。

這些人這個月也出了一趟遠門,隨船運送石材到珠港,見識更多,回來沒幾天一直叨念著湯兄弟對他們多好又多好,這才一見到湯紹玄,直往他身上撲,差點疊羅漢。

其實,她也想混在中間表達一下想念的,她真的好想他,天知道她居然明白了何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真的很想他,很想見他,尤其嫁人後的沈阿蓮來串門子,說阿春對她多好又有多好,那幸福模樣真的讓人羨慕。

夏羽晨也是極想湯紹玄這個夫子,但他不會表達,只是一直看著他。

湯紹玄也沒什麼特別表情,維持原本的作風,一樣用完早膳就走,近傍晚時,又過來教夏羽晨,接著一起用晚膳。

姊弟倆很好奇他這一個月去做了什麼,但又不好問。

還是湯紹玄看出他們的心思,避重就輕的回答,「石材運送出問題,必須跟別的船長商量借船,但有的船長並非東家,只好再聯系東家,這等來等去,時間就耗長了。」

賈家船隊先前遭難,就急著要購船,不過他們仗著朝中勢力,幾乎可說是用搶的,僅花少少銀兩就把其他家的船佔了,其中也有範家的船,告官的船家不少,但地方官不敢得罪賈家,只壓下案子擇日再審。

他這一次去,是將事情刻意鬧得更大,賈家佔了哪艘船,哪艘船就失火。

如此,不僅賈家無船可用,其他船家也沒有船,玉料運不到京城,皇上豈能不火?

京城還有更大的官,大官震怒,小官遭殃,不得不將實情上報,朝廷最毒舌的御史就上場了,賈家位高權重的老相爺被皇上狠狠訓斥,丟了一次大臉,不久,管賈家船運的賈家子孫就換了一批新人,為了息事寧人,賈家也吐出不少賠罪的銀兩。

這些細節,都不是夏家姊弟該知道的。

「明天一早,你跟我去一趟臨港大街,阿晨在家讀書。」湯紹玄又說。

她一愣,「一早,我的食堂怎麼辦?」

「想不想認識司馬家的人?」他又說。

夏羽柔是跟夏羽晨提過這事的,因魏宗佑成了廢人,她也就沒隱瞞那晚的事。

聞言,姊弟倆不約而同的點點頭,又互看一眼,達成共識,他們想過魏宗佑的事,應該是湯紹玄出的手,但他不主動說,他們就不提了,不必為一個人渣浪費時間。

于是,翌日一早,夏家食堂張貼休息公告。

夏羽柔直到坐上馬車,湯紹玄才告訴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不禁愕然,「要我再開一家店?」

湯紹玄淡淡點頭,簡單說起他的打算。

馬車答答而行,很快的來到臨港大街,夏羽柔拉開車簾,先看看碼頭,再看看大街,尤其特別注意客棧、食肆、飯館其至攤販這些賣吃食的店家,還真不少,不過熙來攘往的街道上,兩旁行人也不少,摩肩接踵的,一副熱鬧景象。

突然間,馬車停了,就听他說︰「到了。」

這是直接來到鋪面嗎?

車夫掀開車簾,也備好矮凳,夏羽柔卻直接跳下馬車,湯紹玄則優雅的踏著矮凳下車,見他如此,夏羽柔吐吐舌頭,湯紹玄也沒說什麼,示意她跟著他走。

夏羽柔最近兩回來這里都沒逛過,因而眼楮很忙,東看西看,心里想著,若在這里開店,的確比她現在的食堂要好。

「這里。」湯紹玄突然站定。

她眨眨眼,先看看他站的店鋪門口,再看看對面,眼楮倏地瞪大,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琢玉坊,天啊,這是臨港大街最熱鬧的地方吧,她的店竟要開在琢玉坊的對面?

湯紹玄看她杏眼圓睜的瞪著琢玉坊的招牌,「你知道琢玉坊?」

她居然嫌棄的瞪他一眼,「拜托,誰不識琢玉坊,它可是咱們大魏朝首屈一指的玉器坊,專賣玉石所做的各種首飾配件家飾,分店最多。」

她贊嘆一聲,又說︰「對了,還有獨賣美玉公子的山子雕作品,听說美玉公子的玉雕圖紋雕工皆是雅致,價值連城,可惜,巿面上流傳極少,萬金難求。」

「那便是美玉公子的杰作。」湯紹玄指了指琢玉坊。

琢玉坊是兩層樓建築,寫著琢玉樓的匾額就高掛大門上方,而雙開的大門正中央,有一幅玉石與刺繡的山水畫屏,刺繡精致,但玉石雕刻的技巧更好,有浮雕也有鏤空,山水人物、亭台樓閣及花樹都栩栩如生,相當精致。

「那是每一家琢玉坊都會有的鎮店之寶,雖然都是畫屏,卻是獨一無二,由東家找繡娘與美玉公子合作的成品,自然也是非賣品。」

雖然隔了一條街,但她仍是看直了眼,「難怪四周還擺放盆栽,左右都有人看守,怕被踫壞吧。」

「嗯,一瑰玉石的質、色及形狀決定了玉的價格,一個好的工匠賦予它靈魂,這個工匠又是美玉公子,價值自是不菲。」他淡淡的說。

「這麼懂,原來你也是行家,這倒也正常,你看起來就不是泛泛之輩……」她嘴巴嘀嘀咕咕,但眼楮還是黏在那座畫屏上不放。

見她這麼喜歡,他想到那只羊脂玉小狗,月兌口而出,「我有收藏美玉公子的一個小物件,可以給你。」

她先是眼楮一亮,但很快又搖搖頭,「不了,我就是個俗人,這種附庸風雅之事,與我無關,還是別了吧。」

何況,小東西就沒價值嗎?

美玉公子的山子雕可是愈小件愈昂貴,因為玉件愈小愈考驗雕工,當她傻傻分不清楚,瞧不起人。

湯紹玄瞧見她眼神中的憤憤,莫名的想笑,不過,想到自己將玉雕小狗送她一事,雖然一開口他也錯愕,但送給她,他也沒絲毫的不舍。

湯紹玄不再多想,示意她進新店鋪。

同樣也是兩層樓建築,還是間窗明幾淨、格局方正的店鋪,夏羽柔愈看愈喜歡,忍不住就碎念起來,「這間店鋪真給我開店,不付租金?」

這是在車內,他告訴她的,她還以為是個偏僻沒人租的地方。

「鋪面空置也沒用,想著你有一手好廚藝,倒不如開家店,我有銀錢,跑堂及掌櫃的人我來找,後廚的事交給你。」

幫她忙還這麼客氣,她笑咪咪的拍拍他的手,「難怪吳伯伯他們都說湯爺人最好了。」

「是嗎?看著我,不再怕腦袋不保?」他反問。

她一噎,模模挺俏的鼻子,「過去是阿柔眼楮不好,現在可好了,亮得很,看得很清楚,湯爺是好人,不會跟我這種小娘子計較的。」

看她這副狗腿樣,湯紹玄不禁笑了。

兩人樓上樓下看了一遍,又往後逛了一圈,一邊討論開店事宜。

她強調開店一定要有氣勢,所以一開店就要一鳴驚人!

湯紹玄已有想法,他會找工匠來修繕布置鋪面,整體走低調奢華風,二樓設有雅間,專門招待一些有錢有勢或要求隱私的的客人。

另外,開店就是要賺錢,除了她的一手好廚藝外,食材新鮮、價格實惠也是吸引客人的手段,因此要找幾家能長期配合並提供新鮮食材的鋪子,他也已有名單,交給她,讓她自己找時間去談談。

他是神人吧,什麼都想到了。

听他仔細說明,夏羽柔雙眸亮晶晶,閃動著佩服,有他籌謀,她覺得自己大有可為,前途大亮。

湯紹玄看她樂不可支又崇拜的小模樣,心情分外的好。

兩人看完店鋪,再度上馬車,在車里各喝口茶,再行進一會兒,馬車又停了,兩人再度下車,夏羽柔發現他們竟然站在一家座無虛席的豪華酒樓門口。

「湯爺,這——你要請客?」她忐忑的輕聲問。

不是她不知感恩,但他在臨港大街最熱鬧的地點有空鋪面,手頭肯定沒她緊,這種豪華酒樓的飯錢只能他來付了。要她請客是可以,她自己煮,何必在這一看就貴死人的地方?

他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越過她進入酒樓,伶俐的伙計已經快步上來招呼,沒想到,櫃台後方像彌勒佛的胖掌櫃一看到湯紹玄竟立刻出來,比伙計更快地迎上。

「湯爺,這麼早就來了。」

夏羽柔困惑的看著胖掌櫃笑咪咪的帶著他往後廚的方向走,但湯紹玄一個眼光也沒回給她,她也只能厚著臉皮繼續跟在後頭走。

後廚里幾個灶火燒得正旺,甫一進來,都能感覺到一波波熱浪襲來。

幾個廚子,有的執杓子翻炒菜肴,有的端菜出去,也有的大聲吆喝,囑咐哪道菜怎麼還沒上?吵吵嚷嚷的,但他們似乎很習慣胖掌櫃帶人進廚房,僅專注于手邊的活兒,連給他們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

胖掌櫃帶著他們到最里頭的一座無人使用的小灶,說是小灶也有三個爐,一旁架子上,井然有序的擺放了各式干料及生鮮食材等調味料,鍋具炒鍋則在另一邊。

「那就麻煩夏娘子了,一個時辰後,務必要準時上菜。」慈眉善目的胖掌櫃向夏羽柔笑了笑,轉身出去。

她完全傻眼,再看向一旁神定氣閑坐下的湯紹玄,「湯爺什麼意思?是把我賣來這里當大廚嗎?」那胖子認識她,但她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

「我想賣,刑掌櫃還不敢買呢,何況,你還不值錢。」

他一回答,她才驚覺她把心里話吐出來了,但什麼叫她不值錢,看不起人,她毫無懸念的瞪著他。

「酒樓東家欠我一個人情,我便用這個人情換你一次機會,一個可以讓你自己的廚藝發光的機會,所以,別讓我失望,也別讓我浪費那個人情。」

「所以,你早安排好的?」她說。

「時間不等人,備一桌宴客菜,別想著大菜,那里——」他看向在另一邊干活兒的大廚們,「真心話,任何一個都比你厲害,但你要備的一桌宴客菜,只給兩個客人吃,一個老人,一個姑娘——」他細細道來二人的吃食喜好及要避開的食材等等。

她大概猜出兩個客人是誰,但听完,她一個頭兩個大,忍不住埋怨,「這麼重要的機會,你不提早跟我說,都火燒眉毛了,不會說太慢嗎?」

「我提早跟你說,你無非是去想一些宴客大菜,但這些,司馬老太爺跟司馬姑娘已吃到厭,所以,迫在眉睫,你只能煮你腦袋里會的東西。」

她看著他,不得不說,他真的很了解她,若是給她更多的時間,她只會窩在自己的廚房里拼命試菜,到最後也不知哪樣比較適合?

只是,沒時間讓她準備,她還是很不安。

不過,再怎麼不安,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在腦海捋了捋自己的拿手菜,接著擼起袖子,拿了一旁干淨掛著的圍裙穿上,正要開始忙碌——

一名俐落的少年突然走進來,他身著悅香樓伙計的深藍色制服,先跟湯紹玄行個禮,再看向她,「夏娘子,小子曉華,邢掌櫃吩咐進來給夏娘子打下手,有什麼小子可以效勞。」

「好,這個菜麻煩你洗一洗……」

曉華與其說是來幫忙,倒不如說是來閑聊的。

當然,他是一邊做事一邊說的,他說司馬爺爺是吃貨,也是寵孫狂魔,所以,為了滿足一樣好吃的孫女,他砸大錢將大江南北的名廚請到家里供著,幾人輪著煮,但嘴刁就是個病,司馬湘芸的嘴愈來愈挑剔,常常一桌子山珍海味,她嫌膩,換上清粥小菜,又埋怨味同嚼蠟,毫無胃口。

找來的廚子滿足不了孫女,司馬博彥開始帶著孫女四處吃,但久了也累了,于是,司馬博彥找上悅香樓。

悅香樓是青雪鎮,甚至是鄰縣都出名的大酒樓,這里的廚師個個廚藝了得,但輪了幾輪,孫女又吃厭了,但也不想為找吃的四處走,于是司馬博彥租下這個小爐灶,每個月有五天,他們祖孫會來這里用餐,悅香樓的廚子必須做出兩道新鮮菜色,或是外聘廚子來烹煮都行,只要有新意就行。

听來很容易,實際上不簡單,大廚們一開始還磨刀霍霍,日子久了,腸枯思竭,東家只好對外招募,有私房菜方或會烹煮其他地方特色菜肴的人,都有重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以每到這五天,總有自詡廚藝過人的廚師過來,偶而還得先打場擂台賽,看誰勝出。

這也是悅香樓自家的大廚見到湯紹玄、夏羽柔進來,看都不看的原因。

至此,夏羽柔才知道自己也能一心三用——可以听八卦,可以動作熟練的做菜,還可以瞄瞄一直氣定神閑的坐在一旁的湯某人。

她備的菜色都是食堂最受歡迎的家常菜,還有湯紹玄指導過的幾道私房菜,其中一道,以鮮魚剁碎加芹菜作餡包成的餛飩,要做辣湯,也是湯紹玄愛吃的一道。

終于汗流浹背的完成了,曉華幫忙將所有菜色都送出後,她疲累的癱坐在椅上,一杯微涼的茶塞到她手上。

她喝了兩口,舒服多了,再看著湯某人老神在在,慢條斯理的拿起瓷杯啜茶,她忍不住問︰「湯爺對我很有信心,都不擔心的?」

「我對你沒信心,只是也不能如何,何必擔心。」

夏羽柔一噎,聊不下去了,他怎能這麼討人厭!

但她就是嘴賤,忍不住又問︰「如果吃的人不滿意,湯爺還是會讓我開酒樓吧?」

湯紹玄放下手中的茶盅,定定的看著她也不說話,看到她頭皮都炸起來了,他才開口,「我不知你這般缺乏自信、妄自菲薄,原來是我高估你。」

她一愣一想,懂了,這是反話,他相信她的能力。

她頓時笑得眼兒彎彎,「誰妄自菲薄?阿柔只是跟湯爺開個玩笑,放心,我這食肆一開張,肯定就轟動,肯定能賺得金銀滿盆,讓湯爺你娶老婆時,聘金送出幾牛車……」

她愈說愈小聲,因為湯某人臉色愈來愈難看。

湯紹玄冷著臉轉開話題,「言歸正傳,有件事很重要,司馬老太爺的七十大壽,若是你有機會辦這場壽宴,不僅名聲能更上一層樓,重要的是那日客似雲來,賓客還絕對是數一數二非富即貴的人物,對你大有好處。」

夏羽柔聰慧,一听便懂了,這些參加的賓客吃了壽宴,一旦喜歡,便是她日後開店的客人,但是……

「老太爺過大壽,司馬家肯定十分重視,不是會在幾個月前就先定好廚師或酒樓?我怎麼可能有機會……」

「掌廚者尚未決定,雖是老太爺過壽,但做決定的是司馬湘芸,這段日子,祖孫倆都沒少嘗過鎮上或縣里各大酒樓餐館的菜肴,可是他們嘴早被養刁了,沒一個滿意,才遲遲未決定。」

夏羽柔又有新的問題,「是喔,可大戶人家辦宴席有什麼講究?我不是很懂,萬一出差錯怎麼辦?」

「這方面我會幫你的。」他說。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曉華突然跑過來,笑道︰「夏娘子,老太爺說非常滿意今日的菜肴,要見你呢。」

她笑逐顏開,但想到什麼,臉色又一變,「我這樣行嗎?我頭發有沒有亂?湯爺。」

她緊張地模模頭發,又看看身上衣裙,再模模臉,湯紹玄突然伸出手,溫柔的將她落在額前的碎發輕輕撥到她臉頰兩邊。

她粉臉漲紅,手足無措,站在一邊的曉華一雙大眼骨碌碌的看著兩人,抿嘴偷笑。

湯紹玄這才發現自己逾矩了,「咳——這樣可以了。」

她臉紅紅的避開他的視線,「謝謝。」

「大方沉著即可,來日方長,眼界要寬。」他突然又說。

打什麼啞謎?夏羽柔不是很懂,但還是跟他點頭,隨即跟著曉華經由另一道樓梯避開一樓客人,直接來到二樓。

上等雅間的門前,胖掌櫃已經等著,曉華隨即下樓。

「我們進去吧。」他說,然後又提點了一句,「里頭的客人,身分貴重,得罪不來,你少言多听即可。」

夏羽柔暗暗做個深呼吸,點點頭。

兩人走進寬敞雅間,映入眼簾是一半透明的山水屏風,越過屏風,就見一張大圓桌邊坐著兩個人,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姑娘端著茶碗喝茶,她相貌秀麗,氣質極好,在她對面坐著的是一名年約七旬的老者,身上有著一股久居高位的威嚴,他正以茶蓋拂了拂茶碗里的茶葉,見她進來,僅瞥她一眼就低頭喝茶。

「這位便是掌廚的娘子,夏姑娘。」胖掌櫃將夏羽柔介紹給司馬博彥祖孫。

祖孫倆同時擱下茶碗,齊齊的望著她。

從廚房過來的路上,曉華已告知二人的身分,因此,夏羽柔大方的上前一福,「妾身阿柔,見過司馬老太爺,司馬姑娘。」她的目光很快的掠過桌面。

圓桌上的菜色基本上都掃光了,每一道菜雖只做兩人份,但菜色共有十二道,葷素皆有,可見一老一小,都挺能吃的。

對一個廚師最好的贊美,就是將她煮的菜肴吃光光,所以,夏羽柔笑了。

她打量桌子時,一老一少也看著她,他們沒想到掌廚的娘子如此年輕,而且還是個膚若凝脂的美人兒,再見她沒有掩飾的盎然笑意,祖孫倆相視一笑,胖掌櫃在一旁也看得清楚,知道夏羽柔這是入了祖孫倆的眼。

他與這對祖孫來往這麼久,也知道這對祖孫的脾性,若巴結阿諛、唯唯諾諾、虛偽自傲,得到贊美卻謙卑的直道「不敢、不敢」,祖孫倆就揮揮手讓人出去,而像小娘子這麼大方表現真實情緒,就有賞了,他們就喜歡這份直白。

「手藝不錯,有賞。」司馬博彥一發話,一旁等著伺候的小廝就走上前,將手上一只荷包給夏羽柔。

「多謝司馬老太爺,司馬姑娘。」她大方致謝,不過心里卻有點兒猶豫,要不要自薦為壽宴掌廚一事?

但又想到湯紹玄剛剛說的「大方沉著」,她心里有底,沒有再多說,一福身便離開了。

司馬博彥祖孫見她謝過就走,反而意外,詫異的看向對方。

壽宴廚師未定一事,不管在青岳縣或青雪鎮的各大茶坊、酒樓等地都傳得沸沸揚揚,不少東家都透過各種管道人脈前來爭取由自家名廚出任,若成功了,自家酒樓沾光,還能吸引更多客人,好處說不盡,而廚師身價也會因此水漲船高,然而這夏娘子不卑不亢不說,竟連毛遂自薦都沒有?

「挺有趣的,這個夏娘子。」司馬湘芸笑說。

「喜歡就聘回家當廚子。」

司馬博彥寵孫女,只要看到孫女吃什麼東西都不香,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他就心疼,因此,只要遇到她喜歡的廚師,都聘請回家,如今府里已養二十多個名廚。

司馬博彥發話,自然有人跑腿。

因此夏羽柔還沒回到廚房又被叫回來了,一听到司馬博彥開了天價要將她請回家當廚子,她愣了一愣。

「夏娘子一手家常菜,我孫女很喜歡,在老夫家當廚也很自由,我孫女點名時,你才需進廚房,不會太辛苦。」司馬博彥真的很疼孫女,此時為游說她,收斂那種懾人氣勢,看來就像個尋常人家的老爺爺。

條件真的誘人,尤其是事少錢多,有了錢,她就可以送弟弟去無涯學府就讀……夏羽柔正想答應,腦海突然閃過湯紹玄說的話——「來日方長,眼界要寬。」

她深吸口氣,握握綴珠,行了個禮,「我已與人合伙開酒樓,人相交貴在誠信,我只能謝謝二位的厚愛,不過,等酒樓開幕,歡迎二位光臨。」

司馬湘芸挑眉,「你膽子挺大的,你既然知道我和我爺爺的身分,還敢這麼直接地拒絕?莫非你沒听過我的事蹟?」

「這……听是听過的,知道兩位是不能得罪的主。」她輕咬下唇,回答得很誠實。

還真的有趣!司馬湘芸差點笑出來,卻繃著臉說︰「你既然知道,那你說外面的人怎麼說我們的,我要听實話。」

夏羽柔有些糾結,「可是忠言逆耳,實話難听,司馬姑娘若生氣對我……」

「說!我保證不會對你如何。」她努力繃著一張俏臉。

夏羽柔點點頭,免死金牌到手就好,「囂張跋扈、刁蠻任性、脾氣暴躁、無法無天,我行我素,目中無人……」她扳著手指頭,認真的將在廚房時,曉華說的對于小霸王的批評一一道來,「說完了,我只記得這二十個。」

司馬湘芸又好氣又好笑,這女子哪來的,人家說要听實話,她還真的半點不做假。

司馬博彥也憋不住的笑了,「是個老實的。」

喜歡夏羽柔的性情,司馬博彥開了更優渥的條件,但夏羽柔仍面帶尷尬的拒絕。

司馬博彥氣得吹胡子瞪眼,還要繼續加酬勞,沒想到,乖孫女居然出聲幫她婉拒,「爺爺,人各有志,我看你開再多條件,夏娘子也是不會允的,你別為難人家了。」

「真是不識抬舉的蠢丫頭。」司馬博彥撇嘴嫌棄。

夏羽柔此時大大的松了口氣。

祖孫倆同時看著她,「怎麼松口氣了?」

夏羽柔認真回答,「我怕老太爺條件再開下去,我維持不了初衷,投降了可怎麼辦。」

如此坦率,祖孫忍俊不住的皆笑了出來。

最終,司馬博彥沒執著的讓她走了,左右不過是一個丫頭片子開的酒樓,屆時,他整家店包下來,成為孫女的專屬飯館都行。

祖孫倆回到青岳縣的司馬府,眼見壽宴一日日逼近,再不決定廚子不成,但讓府里的名廚或外頭的酒樓試做一桌,寶貝孫女都不點頭,司馬博彥也頭疼了。

他看著孫女,「芸兒,你真的沒有一個中意的?」

「有,夏娘子啊。」司馬湘芸對她的印象極好,至于她有沒有能力辦妥司馬博彥的壽宴,她不在乎,用這個人,純粹是她喜歡她。

司馬博彥也是愛孫無原則,孫女喜歡,他就點頭,吩咐府里的戴總管去辦這件事。

「可是夏娘子做的是家常菜,這可是老太爺的七十大壽……」戴總管想勸。

「大魚大肉吃膩了,換青菜豆腐怎麼了?」司馬湘芸怒了。

行,根本不是什麼問題,只要大小姐喜歡就行。

戴總管連忙低頭,「小的多嘴了。」

「行了,快去問問那丫頭,有沒有興趣接一單生意?」司馬博彥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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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04: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獲賞識酒樓開門紅

湯紹玄竟然代她答應去司馬府為壽宴掌廚?

戴管事都走了好一會兒,夏羽柔還有點暈頭轉向,她當然開心,但她更緊張,她還有好多事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她只辦過沈阿蓮跟阿春的喜宴,不到十桌,司馬博彥的壽誕筵席,要籌備及處理的大小事,不知是那場喜宴的幾倍!

辦這種大宴,她完全沒經驗……

然而夏羽柔天生就有不服輸的韌性,很快就振作精神,她不可以也不能妄自菲薄,只要她做好,新店就成功一半,她就可以讓弟弟去上更好的書院,有好的師資,也有好同學——沒錯,她一定要成功!

湯紹玄不是沒有看出她的忐忑,但看著她鼓勵自己,不讓自己因為不安而打退堂鼓,這樣堅韌的神態,他十分滿意。

有這樣的態度就行,他微微勾起嘴角,「開始吧。」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夏羽柔接下來的日子忙得後悔不已。

湯紹玄說的、教的都很多,她幾乎沒有說不的機會,只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如陀螺的轉啊轉,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出乎意料又似乎在意料內,湯紹玄對這種大宴很熟悉,流程的掌握,甚至菜單設計,連菜肴要配合使用哪些繪有富貴吉祥等花樣的碗盤瓷碟,他都設想周全。

「壽桃這道甜點是一定要上的,我做得小巧好入口,好吃嗎?」夏羽柔試探地問。

司馬湘芸吃著小壽桃拼命點頭。

打從接下司馬家壽宴掌廚的活,夏羽柔就在門上貼了休息十日的公告,理由是接了一戶人家的壽宴,必須準備新菜色,並未多說雇主是哪家。

老客人和鄰居們雖然好奇,卻也沒多打探,然而橫看豎看都有著千金貴氣的司馬湘芸天天造訪,依然引起了注意。

司馬湘芸說是要看夏羽柔準備了哪些菜色,試吃合不合格,可其實她是每天無所事事,一找到新鮮人事物就想湊近,夏羽柔就像她找到的新玩具,這才天天過來。


夏羽柔本身好玩,說話實在,一手廚藝精湛,弟弟是怎麼逗都不笑的小面癱,還有不知讓鎮上及縣上多少姑娘追捧的美男子湯紹玄,時不時也來這里給夏羽柔的廚藝做指導——她來這里有美食吃、美男看、小面癱逗,多好啊。

但也因為她的頻頻到訪,無形中替夏羽柔擋掉許多麻煩。

司馬家辦壽宴的肥缺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夏羽柔接下活計沒多久,消息就傳出來了。

司馬博彥祖孫的嘴刁是出名的,有多少大廚誠惶誠恐、卯足勁的討好,只為拿下壽宴掌廚的名額,結果卻冒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婦人截了胡。

一個被休棄的小婦人哪可能有傲人廚藝?司馬家是不是糊涂了?找這麼不可靠的?

落馬的廚師們憤憤不平,但之後知道是司馬湘芸親自舉薦,又天天紆尊降貴的去見夏羽柔,瞧她琢磨新菜色,還以姊妹相稱,他們也沒膽抗議了。

只能說,人跟人的緣分沒理由,夏羽柔就是合了司馬湘芸的眼緣,再加上她身為吃貨一枚,對能煮出合自己心意的百款佳肴的夏羽柔,更是崇拜。

好奇她年紀小小就有這樣的精湛廚藝,司馬湘芸又多問幾句,夏羽柔也大方說出自己的過往,沒有自卑只有感恩。

她的態度讓司馬湘芸更喜歡她了,有那樣辛苦的過往,但她依然樂觀堅強,「你真的太不容易了,我打從心底佩服你。」

「沒什麼,總歸我是我弟弟唯一的依靠,我不自立自強成嗎?被休又如何,我沒做錯事,只有我昂首挺胸的做人,出息了,別人才會高看我們姊弟一眼,總之,我不頹然喪志,我一定要為我弟弟掙一個錦銹前程。」

在司馬湘芸崇拜目光下,夏羽柔愈說愈生出凌雲壯志。

「好姊姊,好姑娘,」司馬湘芸用力拍拍手,再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日後,你我就以姊妹相稱,誰敢欺負你,先問過我腰上的這條鞭子,話說,你那湯到底好了沒?」

她饞了,美眸越過夏羽柔,落在灶上一鍋微滾的熱湯,正飄著濃濃香氣,很勾人。

夏羽柔忍不住的噗哧笑出來,司馬湘芸一開始看來冷冷的不好相處,但一卸下心防,才知道是個善良直率的人,「好了。」

她拿了湯勺,舀上一碗送上桌。

司馬湘芸坐下來,聞著香味四溢的熱湯,迫不及待的拿起湯勺喝上一口,再吃塊肉,「嗯,燙、燙,好吃,等會兒盛一碗,不,兩碗,我帶給爺爺吃。」

司馬博彥疼孫女也是值了,吃到好吃的都會想到他,雖然他覺得如果能過來一起吃就更好,但孫女不讓,說姑娘們聊天中間插個老爺爺怎麼聊?

她邊喝湯邊看著夏羽柔站在灶前忙東忙西,她的生命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努力的人,而且精力十足。

「好姊姊,你能不能停一停,休息一下?」

「我不累,再說了,我若沒辦好這次的大宴,害你丟臉不說,也會讓人笑話司馬府找了我這個下堂……」

「誰敢笑姊姊,我第一個饒不了他,不過,姊姊不用擔心,你以實力輾壓眾人的質疑就行。」司馬湘芸也听到外面那些雜音跟批評。

「也是,何況我還有一個最厲害的軍師,我相信有了他,我肯定沒問題。」夏羽柔笑容自信,語氣充滿崇拜。

那驕傲狀是啥意思?

司馬湘芸暗笑,這些日子她耳朵听得快長繭了,十句里有九句湯某人,雖然當事人見到她也是面癱,跟夏羽柔說完話就走,但她還是瞧出端倪來。

她故意調侃,「湯爺這個軍師對你可真好。」

「嗯,你知道,我們要在臨港大街合開酒樓,他說了,只要這次辦妥你爺爺的壽宴,他也是得利者。」

「只是為利,沒有其他?」司馬湘芸喝完一碗,再要一碗,一旁嬌俏的丫頭要開口,司馬湘芸瞪她一眼道︰「我有節制。」

她第一次來這里吃太撐,回府鬧了肚疼,司馬博彥就要伺候的丫頭盯著點。

夏羽柔也笑了,「這湯不燥,喝兩碗還行的。」說完,才回答司馬湘芸的問題,「湯爺是這麼說的。」

夏羽柔當局者迷,還有點遲鈍,可她這個旁觀者清,湯某人這般殷勤,絕不只是為利,她可是看出什麼的!

司馬湘芸思忖著喝口湯,「好吧,我看他跟你說得差不多,連幫廚也找齊了,我還在想有什麼要我幫忙的,現在便算了。」

「有件事還真需要你幫忙,你幫我確定一下菜單?」

夏羽柔開出的菜單已先跟湯紹玄討論過,只是為了更慎重,請她再過目。

司馬湘芸接過手,頻頻點頭,品項豐富不說,連爺爺的喜好的海鮮都顧及,每道菜名也取得極為吉祥如意。

她頓了一下,「湯軍師幫忙擬的?」

夏羽柔猛點頭,笑得好甜。

她搖搖頭,這笨姊姊,根本淪陷了嘛。

「說來,這事兒能成,包括你我能成姊妹,湯軍師還真的出了不少力,」她笑咪咪的看著她,表情曖昧,「這麼天大的恩情,要不,姊姊以身相許來報答?」

「胡說什麼。」她粉臉暴紅,手足無措,但眼楮亮晶晶的。

司馬湘抱著肚子大笑,「我看姊姊真是樂意,好,妹妹就等著吃你的喜酒。」

「不是,不是,真沒有啊,我跟湯爺……我沒有啊——」

夏羽柔粉臉燒得都要冒煙了,耳尖也紅,但她心花朵朵盛開,真沒半點不樂意啊。

為舉辦司馬博彥的七十大壽,一個月前,司馬府就布置一新,里里外外是富麗堂皇,處處喜氣洋洋。

壽宴前一天,夏羽柔特別到司馬府的後廚巡了一回,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這一天,食材都該備齊了,還有幫廚們明日天未亮就要進廚房做各項準備,因此今天都會住在司馬府中。

原本司馬湘芸也想讓夏羽柔留下跟自己睡,但湯紹玄阻止了,理由竟然只有一個字——

「吵。」

哈,這是嫌她話多呢,但兩個姑娘睡一張床上怎麼可能不說話?

可是想到隔日不僅僅是爺爺的大日子,也是夏羽柔一鳴驚人的日子,司馬湘芸便歇了心思,反正有湯軍師在,夏羽柔不會有問題。

夏羽柔其實也想回家睡,雖然來回有一大段路,但她不想弟弟一個人在家。

湯紹玄很了解她,也很貼心,也不知他從哪里找來的馬車跟車夫,馬車趕得穩又快,壽宴前的最後幾日,她家里、司馬府兩地跑,有了他雇的馬車,來回時間竟比坐司馬府的馬車要少上一大半。

這一天忙碌下來,已是天黑,她步出司馬府,熟悉的馬車跟車夫已在門口,她喊了車夫,「羅叔,麻煩你了。」

她上了車,羅坤扯動韁繩,馬車答答而行。

今夜,車內多了一人。

夏羽柔揉揉疲憊的眉眼,「湯爺怎麼特地來了?」

不是她不領情,是有人說她該獨當一面,有夠無良的,讓她一人獨自忙活,這幾日天天早起晚睡。

「一切都沒問題吧?」湯紹玄語氣淡淡的問。

「嗯。」

這會兒,她又累又困,隨著馬車平穩行進,她眼皮愈來愈重,慢慢地貼著車壁,慢慢傾斜,踫到可以倚靠的枕頭,嗯,軟硬適中,她滿意微笑,沉沉的睡了。

湯紹玄低頭看著靠著他肩膀熟睡的容顏,她的呼吸深而綿長,紅唇微啟,是真的熟睡了,他拿了一旁的薄被蓋在她身上,燈光下,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唇上。

回到夏家食堂,夏羽柔才被叫醒了,進屋見到還等著她的弟弟,揮揮手,要他趕緊上床睡了,這幾天,她若不在,都是麻煩葉嬤嬤煮給他吃的。

夏羽晨對送姊姊回來的湯紹玄道謝,再看著馬車離去,他有一種很好的感覺,「湯大哥對姊姊不一樣了。」

「沒錯,因為他,姊累死了。」夏羽柔只想到床上睡大覺,沒力氣想弟弟的弦外之音。

終于,到了司馬博彥大壽的日子。

一大早,整個司馬家就忙碌起來,司馬家族親來幫忙招待的也早早到了,稍晚,賓客馬車迎來了一輛又一輛,客似雲來,恭賀聲不斷。

夏羽柔也是天還擦黑時就來到後廚,與配合幾回的幫廚及小廝、丫鬟忙碌起來,照湯紹玄所說的,這些人日後都是他們新店的幫廚及伙計。

司馬湘芸知道不少大廚對她選了夏羽柔掌廚,心生不滿,特別給了這些大廚帖子,讓這些大廚坐一桌,親自品嘗夏羽柔的手藝。

夏羽柔的手藝在湯紹玄指導下大幅提升,再加上高檔食材,這場壽宴果真一炮而紅,客人們個個吃得滿嘴油光,紛紛詢問掌廚人,讓司馬家極有面子。

司馬湘芸早早就吩咐下去,一定要告知客人,這次掌廚的夏娘子二十日後在臨港大街有新店開張,菜單可不止宴客這幾道,更好吃的是私房小菜。

民以食為天,吃貨更是多,宴會上的菜色令人驚艷,賓客們聞言,已經有多人相約要去新館子嘗鮮。

名廚們坐的這一桌,表情各異,但隨著一道道菜肴上桌品嘗,他們臉上的不平與傲氣不見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夏羽柔廚藝確實不輸他們這些經驗老道的廚師,尤其一道道帶著福祿壽寓意的菜品名稱,色香味俱全,他們不得不甘拜下風。

這一場爭議十足的壽宴在最後一道甜而不膩的壽桃與賓客的滿足聲中圓滿結束。

壽宴替夏羽柔即將開業的夏家酒樓大大宣揚一番,加上新地點就在琢玉坊對面,屬熱門地段,更是備受囑目。

夏家姊弟的家底大多數人還是知道的,因此很多人都猜跟湯紹玄有關,畢竟兩人同進同出好幾回。

所以湯紹玄喜歡上夏羽柔,並為她開一家酒樓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但沒多久,司馬湘芸就跳出來了,那店可是她跟夏姊姊合開的,店鋪是她的。

于是,鎮上三朵花跟駱玉玫原本想堵夏羽柔,便不了了之。

事後,在籌備中的新店鋪里,司馬湘芸邊吃著酸菜鴨肉,邊看著試煮新湯的夏羽柔說︰「你的湯軍師對你真好,我一跳出來,那些花痴就不找你麻煩了,看來,真的很疼你呢。」

夏羽柔心里甜滋滋的,一不小心,就將糖當成鹽倒人湯里,讓她低呼,「完了,成甜湯了。」

司馬湘芸翻了個白眼,「夏姊姊,你夠了喔,這幾天甜品甜湯還不夠多,我喜歡咸的。」

她模模鼻子,羞澀一笑,她也不知怎麼的,特別想煮甜的。

「小姐,蘇小姐她們到了。」雲霓是司馬湘芸的大丫鬟,急急跑進廚房稟報。

司馬湘芸連忙起身,拉著夏羽柔就往外走,「夏姊姊,快,我們別讓那幾只蝗蟲進來,店沒開張,她們就要把你吃垮了。」

「哪那麼夸張,什麼蝗蟲。」她噗哧笑了。

司馬湘芸才不管,拉著她就到店門口堵人,她幾個閨中好友听家中長輩贊美那日壽宴的菜色如何如何好吃,竟集體發難,要她帶她們吃上一吃,不然,多年友情一筆勾消。

沒想到,一吃成主顧——不是,成蝗蟲,夏羽柔煮什麼都被她們掃光,這不是蝗蟲過境是什麼?

「夏姊姊。」

酒樓門口已站著幾名大家閨秀,她們全是司馬湘芸從小到大的姊妹淘,身分家世都是一等一,但一樣是吃貨,同樣崇拜夏羽柔的廚藝,跟著司馬湘芸一口口的叫著「夏姊姊」,好不親熱。

夏羽柔也很喜歡她們,或許是同類相聚,這些千金女率性坦蕩,很快就贏得她的好感,而且,她只有一個面癱弟弟,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妹妹,可高興壞了。

「我剛熬了……唔!」

司馬湘芸立即摀住她的唇,只要她一說,這群姊妹就呼啦啦的往里沖,什麼大家閨秀的樣子全不見,掃光食物的速度讓人驚嘆。

蘇姑娘等幾個聰慧著呢,正要往後面沖,卻見杜仲飛那幾個不學無術的惡少走過來,她們便站定,一字排開的站在夏羽柔身前,端起大小姐的架子,冷冷的看著他們。

經過司馬湘芸的轉述,她們腦袋里都有一張欺負夏羽柔的惡人清單,說好了一定要當夏羽柔的靠山,讓這些人遠遠看到她,就自己繞路走。

夏羽柔其實跟她們說過,她有功夫的,但這些妹妹總是忽略,然而看到她們的舉動,她還是很感動的。

杜仲飛其實是听說夏羽柔要開店的事,想說在碼頭閑晃無聊,過來看看,哪曉得是這種陣仗,尤其是看到司馬湘芸,幾個惡少就後退一步。

忘了多久以前,他們還不識得她,見她生得好,也想調戲,哪知她解了腰間長鞭「啪」地一聲就打了過來,嚇得他們立刻就跑。

還有蘇家三娘竟然是個蛇蠍美人,他們不過說了句葷話,當天全身發癢,家里找了大夫來看,說是中毒。

這些姑娘們一個個都戰績彪炳,杜仲飛不敢再逗留,轉身要跑——

沒想到,其中的楊家大小姐飛身過來,腳一踢,就將他踢回司馬湘芸面前。

嗚嗚嗚,他這次什麼都沒做好嗎?

「你們幾個給我听清楚了,誰瞎了眼,敢欺負夏姊姊,我馬上讓他後悔來到這世上。」司馬湘芸冷睨著他,再看向他後面幾個發抖的惡少。

「還有我們。」幾個閨秀也拍著胸脯,動作很一致。

杜仲飛連連點頭,跟著幾名友人飛快逃離,他們再也不來臨港大街,太恐怖了。

山中別院,湯紹玄听完暗衛報告夏家酒樓發生的事,嘴角一勾,乘馬車來到臨港大街。

夏羽柔看到他無疑是開心的,但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忙完壽宴,就只有新店的事要忙,可是湯紹玄,得去采石場工作,給弟弟上課,還得撥時間忙新店鋪的事。

湯紹玄要她跟他走。

她表情甜滋滋,「好,跟湯爺到天涯海角都行。」

他低低一笑,「不必到天涯海角。」

地點很近,竟然步行幾步而已,是與酒樓僅有一牆之隔的小院。

說是小院,也有八間房,而且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皆有,相當精致,再說了,與酒樓相鄰,她上下工都方便,她邊逛還邊想著等她賺大錢,看能不能買下。

湯紹玄是在帶她逛完這院子後才告訴她,她就是屋主,雖然從側門出入也方便,但為了更方便她進出酒樓,他已安排工匠再開個門。

她看著湯紹玄,還是有些暈眩,真相太美好,她想再確定一次,「這真是我們姊弟要住的院子?我怎麼沒听你說過?」

他嘴角微揚,「如果你沒有通過壽宴的考驗,這院子就先封起來,等你自己有能力,再買下來。」

她眼楮倏地一亮,「那我通過考驗就要送我?」

他冷冷看她一眼,「不是,只是更放心借你銀兩,這房子我先代你買下,你現在有名聲、有廚藝,我不怕要不回債。」

「好吧,債多不愁,而且我臉皮也沒那麼厚,若湯爺白白送我,我還擔心湯爺有什麼企圖——」說到這里,她突然狡黠一笑,「我知道,湯爺不事先說,是怕我更緊張發揮不了水準吧?可是,先是店鋪,又是這宅子,阿柔欠湯爺的債愈來愈多,債台高築,萬一阿柔這輩子還不完怎麼辦?」

「下輩子繼續還。」他完全不考慮的說。

她眼角眉稍都染上笑意,「好啊,下輩子繼續。」相遇相知。

接下來幾日,夏家酒樓的開店事宜事仍緊鑼密鼓的進行,相鄰的小院,夏羽柔姊弟傾向簡潔舒服就好,何況,這里里外外都比夏家食堂好太多,不須做任何整修。

夏羽柔姊弟要開酒樓並挪地方住的事也已經傳開,葉嬤嬤、吳奕、曾大虎等人,還有懷孕的沈阿蓮都替他們高興,不過,采石場工人包括吳奕等人也多一點難過情緒,往後除非采石場休息,不然要再吃到夏羽柔的手藝沒那麼容易。

後來,葉嬤嬤跟家里人商議,再跟夏羽柔深談,決定買下夏家食堂,維持早食生意。

夏羽柔覺得夏家食堂有人接手,後院的魚池、田地、果樹也都有人照顧,也是好的,何況葉嬤嬤也幫她許多忙,便以比巿面低三成的價格賣了。

她跟弟弟在搬家前一日,也是夏家食堂營業的最後一天煮了很多私房菜,請了所有的熟客,謝謝他們的照顧。

孕婦沈阿蓮的淚腺太發達,還是阿春耐著性子哄著,「夏姊姊還在鎮上開店,你想她了,我們坐騾車去看她,好不好?」

「嗯,阿柔,我生小孩,你要來看我喔。」

夏羽柔笑著點頭,「一定。」

「你跟湯爺成親,一定要請我喔。」

夏羽柔又一次無言以對,但卻紅了臉。

夏羽柔姊弟搬家了。

從臨港大道彎進儒水巷,眼前這座宅院的門前掛上「夏宅」的門牌,走進陽光暖暖的庭院,夏羽柔突然覺得自己有了真正的家,雖然還欠著債,但湯紹玄幾天前就將宅子的所有地契文書都拿給她,原本她堅持宅子要記弟弟的名字,但湯紹玄反對。

「阿晨不是廢人。」他說了這話就走人。

夏羽晨也拒絕,「我日後能靠自己的力量買更大的宅院給姊姊當嫁妝。」

「我不嫁,用不上!」她瞪他一眼。

「湯大哥也不嫁?」他說。

她噎了下,又瞪弟弟一眼,「好在湯爺走了,亂說話。」

「我不相信姊姊沒這麼想過。」

小面癱一點都不可愛,這種話放在心底就好,干啥說出來,人家也是會害羞的。

雖然說是搬家,但湯紹玄派了很多幫手,再加上他們姊弟東西不多,很快就定位,整理完畢。

稍後,湯紹玄也過來了,稍微看了下,點點頭,接著又帶來一批人。

原來是湯紹玄替她張羅的人,一個和藹可親的斯文漢子,年約四十,擔任過酒樓掌櫃達五年之久,另外還有三名外表打理干淨的年輕男子,個個都舌燦蓮花,勤快會看眼色,將擔任店小二的工作,再有就是幫廚,這幾人已經在壽宴合作愉快。

但還有三位面生的,湯紹玄只讓她們姊弟見見,便要這些人都去熟悉環境,也讓夏羽晨去做功課,窗明幾淨的店鋪里,只有他跟夏羽柔面對面坐著。

夏羽柔倒了兩杯茶,看著他。

他喝了口茶,才說︰「那三人是廚子。」

見她一臉錯愕,他再解釋,這是她的店鋪,她是東家,不是來當廚娘的,所以另外找了三名廚子,這三人,他都找人調查過身分背景,品性各方面都佳,不過她的私房菜里有幾樣調味料算是獨家秘方,她可先行做好,必須握在手里。

夏羽柔有點不安,但看著他深邃的黑眸,突然有了信心,點點頭。

「你幫我這麼多,想要什麼謝禮?」

「你還欠我東西。」他說。

夏羽柔粉臉一紅,知道他說的是各兩套的衣褲鞋襪,「這不是事情太多,沒時間嗎?先跳過好不好?那個——我是想,還是湯爺干脆就坐實合伙這事,咱們分紅?」

「我已經說過不用,對外,你我只是房東與房客的關系。」

「可湯爺分明沒收房租……好,不提。」

見他臉色漸冷,她住了口,她知道他想幫他們,但這麼分文不取,又替他們做那麼多事,她怎麼能不感激動容——是她臉皮薄說不出口,不然,要她以身相許,她也是願意的。

湯紹玄見她沮喪低頭,本想說什麼,還是沒說,畢竟他的身分若是不小心被揭露,她與他的合伙將成為她的災難。

不想讓她再糾結這事,他提了另一件事,「接下來,你也是一家飯館的女當家,身邊該有兩名丫鬟伺候。」

她一愣,印象中,她小時候爹爹還在當官時,她身邊是有個嬤嬤隨侍,只是,她像只小擰≠子東闖西跑,嬤嬤疲于奔命便辭了,父母本想再買個小丫頭,她堅決不要有條小尾巴,父母才歇了心思。

而後來爹娘離世,她更沒有當千金小姐讓人伺候的機會,現在忽然听到說要買丫鬟,還真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思緒飄得太遠,回神看湯紹玄還在等她回答,她不禁赧然道︰「可是我習慣凡事自己來。」

「習慣可以改變。」

好吧,面對強勢的他,她就堅持不了,只能點頭。

湯紹玄的動作很快,第二日,就帶了兩名九歲的丫頭到她面前。

她詫異的看向湯紹玄,一雙明眸發出疑問,不會太小?

兩人長相清秀,叫小星的皮膚較黑,眼楮圓圓的,是個愛笑的孩子,另一個叫小月,皮膚白皙,文靜害羞,兩人都梳著丫髻,收拾得很干淨。

除了她們,還有一名男孩何洵,看來約八、九歲,頭好壯壯。

「他給阿晨當伴讀,日後阿晨到書院就讀,何洵也可同行。」

夏羽柔點頭如搗蒜,他腦袋到底怎麼長的?事事周全,讓人會忍不住想依賴。

湯紹玄選的三人極好,本分勤快,很快就融入她跟弟弟的生活,若說還有什麼不習慣,就是起床都有人幫忙洗漱,伺候穿衣。

她將心得說給湯紹玄听,試探的問︰「還是讓她們來酒樓幫忙?」

湯紹玄突然將她從上到下的打量,「先天不錯,不過氣勢不足,需要她們幫襯,還有,你少說話,氣質好一點。」

他說話直白就算了,這後半句不會太刻薄?

待司馬湘芸等閨秀過來時,她氣呼呼的轉述這些話給她們听。

沒想到,司馬湘芸竟然點頭,「這話說得對,你一說話就顯得爽朗,過于親和,外表年紀看來也比實際年齡小,身後多兩個丫鬟是多了些氣勢。」

蘇姑娘等其他閨秀也點頭附和,力挺湯紹玄不說,還起了改造她的念頭。

接下來,夏羽柔的衣著打扮被這群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先是圍著她轉圈圈批評一番,再合計如何改變,從頭上戴的、身上穿的,全討論了,還叫丫鬟直接去采購衣裙首飾。

「你們別忙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然而她抗議無效,對面就是琢玉坊,可以買釵環,再過去兩家就是知名的成衣鋪,丫鬟們很快就完成吩咐回來。

大家七手八腳的在雅間給她打扮,上點淡妝。

夏羽柔原本就是個大美人,只要收斂一下豪爽的男兒英氣,稍加打扮,與她們這些大家閨秀站在一起,半點不遜色。

夏羽柔看著鏡里的自己,也是有點不敢置信。

當湯紹玄跟夏羽晨過來店里時,一群姑娘急急的將夏羽柔拉到他們面前,一臉求表揚的神情,笑眼眯眯。

湯紹玄跟夏羽晨乍見到改造過後的夏羽柔,著實愣上一愣。

夏羽柔的頭發一部分披散著,其余用一支雅致珍珠發釵簪起,戴著同款耳環,眉如遠山,眼如秋水,一襲鵝黃華貴裙服,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美得如夢似幻。

見兩人都怔怔看著她,夏羽柔反而慌張起來,「這是芸兒她們硬要幫我打扮的,我——不會總穿這樣,這樣不能做事。」

「很好看。」湯紹玄突然開口。

她粉臉漲得更紅,眼楮熠熠發亮,連弟弟說了很好看,她也沒听見,腦袋里一直回蕩著那三個字。

湯紹玄帶著夏羽晨回到後面的小院,司馬湘芸等人調皮的重覆說著「很好看」,讓夏羽柔又羞又喜,只能躲回廚房煮東西,才躲過這幾個小姑娘的調侃。

女為悅己者容,因為湯紹玄說好看,夏羽柔不再盤發,也舍棄平時為了好做事著束袖的裙裝,再加上身後兩個丫鬟,她看來還真的跟大家閨秀沒兩樣。

連吳奕、沈阿蓮這些較熟悉她的人看到,都嘖嘖稱奇,吳奕還拍了拍湯紹玄說︰「湯兄弟,你把阿柔變美了。」

湯紹玄沒說話,但那天特地坐了馬車來看新店鋪的幾人都看到他俊美的臉上露出溫潤笑意,包括大肚婆沈阿蓮。

「阿柔,你跟湯爺成親的日子一定不能跟我生孩子同一天喔,我要參加。」

「小聲點。」

夏羽柔羞澀的看了跟吳奕等人說話的湯紹玄,看他並沒有看過來,應該是沒听到,松了口氣,但又覺得有點可惜,不知他听到了會是什麼表情?

湯紹玄其實听到了,但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事不能隨心所欲……

這一日,陽光暖暖,夏家酒樓開張了,鞭炮聲響徹雲霄,還有舞龍舞獅,相當熱鬧。

一輛輛馬車來了又走,下車的都是鎮上的熟面孔,就算是生面孔,但從衣著也可看出非富即貴。

司馬博彥、司馬湘芸及她的姊妹淘全到了,就連吳奕、沈銘等采石場工人也向湯紹玄請了假,專程來沖人氣。

鎮上三朵花跟駱玉玫也來了,她們自然不是為了夏羽柔而來,而是知道湯紹玄也常往這里來,雖然她們也知道他是夏羽晨的夫子,姊弟倆搬來這里,他自然也要來這里上課,但近來有傳言說,湯紹玄是喜歡上夏羽柔,才當夏羽晨的夫子。

不管傳言是真是假,她們都來堵過好幾回,但次次都跟他錯過,今日酒樓開張,她們就不信還見不到他。

然而結果是令她們失望的,她們派丫鬟去找人,但湯紹玄真沒來,再見夏羽柔衣著華貴,氣質不同以往,沉靜自信的與來客寒暄,她們不敢找碴,畢竟如今的夏羽柔,身後不僅有湯紹玄,還有司馬湘芸。

司馬湘芸的跋扈,她們不只耳聞,更親眼見過她如何拿鞭子教訓人,所以盡管因夏羽柔跟湯紹玄的傳言嫉妒,她們也不敢欺她半分。

夏羽柔完全不知道駱玉玫等人的心思,她也沒心情注意,因為客人出乎意料地多。

一樓接散客,二樓全設雅間,沒多久就都座無虛席,好在湯紹玄找來的伙計、掌櫃和廚子都俐落,雖然有點忙亂,但大致都順利。

酒樓開門紅,夏羽柔是開心的,只是有點小遺憾,湯紹玄並沒有來。

雖然他早早就告訴她,今日采石場有事,無法到場,但她還是希望他也能在此,分享她的喜悅。

其實湯紹玄是刻意不去夏家酒樓的,開張的第一天,他出現就太惹眼,他已經為她建好舞台,今日,她就是主角,她身後也有靠山,可以安生的過日子。

他能做的只到這里。

至于,範梓璃——他仍有深深的愧疚,很想為她做得更多,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讓她繼續當只籠中鳥。

他吩咐,「去官家繡坊。」

羅坤駕車前往繡坊後巷,依過去一樣,去敲開後門,守門老漢也收了他的錢袋,但門再度打開,並不見範梓璃。

老漢開口,「里面正忙,走不開身,叫下回再來。」

「呃——好吧,謝謝大哥。」

後門關上,羅坤快步走回馬車旁,轉述老漢的話。

這種情形過去不是沒有過,湯紹玄只能離去。

此時,繡坊的西院房間內,範梓璃看著鏡子,她左臉頰紅腫、嘴角滲血,巴掌印仍然清晰,她苦笑,這樣的她怎麼去見湯紹玄?

此時,突然傳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

她起身走去開門,竟然是住隔壁的女犯。

「果然很慘,高于婷也有病,夏家酒樓頭一天開張,二管事不帶她去,她不敢對他說什麼,倒把火氣往你這里撒,不就一家小酒樓,就算司馬老尚書贊不絕口,會比京城的大廚厲害?喏,」她從袖里拿出一瓶藥膏,「給你,是我家人送來給我的,那個高于婷,你到底怎麼惹到她的?」

範梓璃沒說話。

「她也真厲害,魏宗佑出事,魏家人都不怎麼往這里來,就讓二管事全權處理,高于婷馬上把自己送給這只猴子,也虧她受得了。」她嗤笑一聲,二管事長得丑,小眼塌鼻厚唇。

見範梓璃仍不說話,她繼續說︰「高于婷巴上二管事,仍然吃香喝辣不必干活兒,也一樣可以找你泄泄火氣,但我很好奇,二管事那雙色眼也沒離開過你身上,怎麼居然不敢踫你?鎮國公府也只剩……」

「如果你送我藥是為了說這些,可以走了。」範梓璃面無表情的把藥也塞回她手里,在這里,獨善其身有,只想安身立命也有,像她這種想探人隱私的自然也有。

「你——擺什麼譜,高于婷說得對,你以為自己還是鎮國公府的大小姐?哼。」她轉身就走,「砰」地一聲,將門甩上。

範梓璃咬緊下唇,抬起頭,不讓盈眶淚水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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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05: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原來他另有心上人

夏家酒樓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火紅,且因定期推出新菜色,以滿足挑剔老饕的口月復之欲,備受好評。

也由于臨近港口,魚貨甚多,酒樓在魚料理上下了功夫,酸甜咸辣、蒸煮炒炸任君選擇,各式烹調都吃到魚的鮮美,不見半點魚腥味,讓人齒頰留香。

而且,夏天炎熱,酒樓還貼心的擺放冰盆,讓客人一進來就覺得暑氣消散不少。

夏羽柔也讓不少人刮目相看,她展現驚人的決斷力和魄力,讓酒樓雇工各司其職外,也適時的放權,她愈做愈有東家樣,不過兩個月,就將酒樓經營得有聲有色。

她的生活也有變化,平時她偶而才進到後廚,指點一下廚子,不過只要是司馬博彥、司馬湘芸及蘇姑娘那群好友來,她一定親自下廚。

當然,最特別的客人——湯紹玄若過來用餐,她更不在乎外面的眼光,直接將他帶到相鄰的小院,自己掌廚,自己招待。

幾次下來,湯紹玄也沒從酒樓正門進了,而是從巷子直接進到小院。

隨著酒樓收益日增,夏羽柔又雇了一位小廝,專門守門,方便湯紹玄過來。

這一日,湯紹玄也過來用膳,她備了一桌他愛吃的菜色,另外烤了芝麻燒餅,兩人就在廚房里邊吃邊聊,談夏羽晨到無涯學府讀書的事。

夏家經濟狀況好轉,湯紹玄已安排夏羽晨參加下個月的學府考校,只要通過,就可順利入學。

兩人又聊到這兩個月生活的變化,夏羽柔是真心感謝他,她的人生因他而變得精彩、幸福、快樂。

「湯爺幫我這麼多,我十分感恩,不能沒有表示。」

「好,看你怎麼表示。」他不怎麼在意的說。

怎麼口氣很敷衍?

她伸手拿了一塊芝麻燒餅,想了想後問︰「湯爺沒有暗示?有沒有特別喜歡的?吃的、穿的——穿的跳過,用的也行。」她沒忘記自己還欠他東西,她也不是沒做,但進度超慢,縫了幾針就傻笑啊。

「只要我說得出來?」

「嗯嗯,上山下海,使命必達,」她邊說邊咬了一口芝麻燒餅。

湯紹玄見兩三粒芝麻就黏在她粉女敕唇瓣,想也沒想的就伸出手,「這麼大的人吃東西還……」

他略微粗糙的手指踫到她柔女敕的唇瓣,一怔,目光對上她眼眸,她的心一陣撲通亂跳,臉紅如霞,連眨眼都不敢。

他望著那雙清澈又帶著嬌羞的明眸,緩緩的傾身靠近。

周圍的氣息變得旖旎悱惻,夏羽柔渾身發熱,呼吸也不順暢,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卻完全沒有閃避的意思,還有著隱約的期待。

然而在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唇瓣的一瞬間,他卻突然放開她。

「抱歉。」

她愣了愣,看著他說了這麼一句就轉身走開,她眨眨眼,伸手撫模唇瓣。

差那麼一點點……夏羽柔大大的吐一口長氣,有點兒遺憾,怎麼就退縮了?

另一邊的湯紹玄一出夏宅,坐上馬車後,低頭看著踫觸夏羽柔唇瓣的右手,緩緩握拳,苦笑一聲。

情不自禁,心不由己,但她值得更好的人……

他松開拳頭,該放手的,一切都此為止。

從險些親吻那天開始,湯紹玄沒再來過夏家酒樓。

他有派人過來說最近采石場事情多,無法過來,為此他還另外安排一名中年男子來為夏羽晨上課,但夏羽柔就是知道他在避不見面。

她知道一定是因為那一個險些發生的吻,讓他決定避開她。

這態度很清楚,他不要她。

她不是沒有難過落寞,可是她不願意讓自己沉溺在傷心中,她告訴自己,好,她夏羽柔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她會舍棄這份心動。

只是白天時她辦得到,入夜上床,她輾轉反側,心里想的都是他。

夏羽晨等人看到她的熊貓眼,都以為她為了酒樓思慮過重,夏羽晨還安慰道︰「生意已經上軌道,姊要放寬心。」

夏羽柔也任由他們誤會,不然,她還真不好解釋她睡不好的原因。

不過夏羽晨畢竟是親弟,又觀察幾天,再想到這幾日湯紹玄都沒過來,便有所猜測。

以為夏羽柔是想念湯紹玄,他提議道︰「姊,我們如今過得順遂,都是湯大哥幫的忙,你是不是該鄭重的買個東西去謝謝他?」他沒有提衣服鞋襪等事,這段日子姊姊太忙,做針線也傷眼。

她想了想,點點頭,受人點滴,該涌泉以報,他不喜歡她與他給的恩情是兩回事,她分得清楚。

于是這日午後酒樓休息時間,她帶著小星、小月就往對面的琢玉坊去。

對門做生意,琢玉坊里上下也成了夏家酒樓的熟客,夏羽柔會做人,偶而還會做些私房小菜招待,敦親睦鄰,因此她上門挑禮物,老掌櫃是笑呵呵的親自招待。

在他的推薦及打趣下,她臉紅紅的買了個玉釵給弟弟,另外挑了塊寓意如意的羊脂玉佩給湯紹玄,這價格很貴,但她一點也不心疼。

接著主僕三人再往老字號的歐陽布莊走去,這里的布料品質好,價格合理,種類也多。

夏羽柔看上天青色跟月白色的布匹,她還是為了湯紹玄而買,先前沒做完的衣服,當時手頭沒錢,布料太差,她想換好的再替他做。

另外,她又買了兩匹布要替弟弟縫新衣,自己則買了成衣,方便就好。

這一買多,夏羽柔讓小星先跟著店家的馬車送布回去,她自己跟著小月繼續在街上逛,想著再添些什麼好,畢竟一塊玉佩太寒酸,做衣服要時間。

不管怎樣,答應的就要做到,她這麼跟自己說。

不經意的晃過一條街,目睹到意外的東西,夏羽柔不由得退後兩步,眨眨眼,那不是湯紹玄的馬車?前陣子來回司馬府與夏家食堂時,她坐的就是這輛馬車,可怎麼停在巷子里?羅坤人呢?

她不禁走過去,就見樹影下有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正是湯紹玄。

夏羽柔眼楮一亮,正要喊出口,卻見一名姑娘從宅院後門走出來,羅坤也走在她身後,雖然那姑娘帶著帷帽,但走動間步步生蓮,嫋嫋娜娜。

不知怎麼的,她突然不敢靠過去。

小月也看到湯紹玄,正要開口,她趕緊一把摀住小月的嘴,跟她搖搖頭。

眼看湯紹玄跟那姑娘不知說了什麼,拿個東西給那姑娘,夏羽柔眼楮刺痛,她站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見他的神情,不同于平日的冷漠難接近,而是溫潤和煦,眼神甚至帶著寵溺。

這是她認識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神態……那姑娘是誰?為何會讓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時,一陣微風吹來,吹起姑娘帷帽垂下的帽紗,明眸皓齒,膚若凝脂,端的是花容月貌,更見貴氣。

那女子帶著悵然地一笑,身子一福,轉身又走進院子,湯紹玄仍佇立原地好一會兒,才坐上馬車離開。

夏羽柔跟小月早早就避到另一邊,待馬車駛遠了,夏羽柔緩步走到他剛剛站立的地方,看了看後門,再沿著牆走到正門,發現竟然是官家繡坊?

所以,他私下給繡坊的姑娘送東西?

夏羽柔的腦海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廟會那一日,他的目光就落在繡坊所在,凝睇好久,好久……

夏羽柔一整天都無精打采,布莊送來布匹,她看了看卻意興闌珊,也沒力氣動針線。

她躺在床上,無法不去想那姑娘是誰、那東西又是什麼?那姑娘明顯不喜歡。但最讓她在乎的是湯紹玄看那姑娘時為何那麼溫柔,他很喜歡她?

官家繡坊也是夏家酒樓的客戶之一,里頭常有人來叫菜,近日掌櫃固定請伙計過去點菜,待備好再送過去,帳單月結。

還是換她去送餐?這樣可以見見那姑娘,但見了她要說什麼或問什麼?她又不是湯紹玄的誰……

一個又一個問題在夏羽柔腦里頻竄出,她想不想都不行。

這一日,輾轉反側,她真到天亮才睡去,睡沒一會兒又讓丫頭叫醒,洗漱完就與弟弟一起用早餐。

夏羽晨見她又是熊貓眼,不禁說︰「姊今天去見湯大哥吧。」

「你好好讀你的書。」她努力的笑,不想讓弟弟發現她的難過。

兩人用完早膳,夏羽晨回書房,晚一會兒,先生就會過來,為無涯學府的入學考再加強課業,夏羽柔則前去酒樓。

又是一天忙碌的開始,她將所有心思都收起,等到閑下來時才發現已過午,今天湯紹玄還是沒來。

她忍不住想,這些日子湯紹玄難道天天都是去看那姑娘?

是又如何?她又不是他的誰。

簡單用完午膳,她回相鄰的宅院,本應該要小憩的,但卻沒有睡意,還是在想著湯紹玄,想著若那姑娘真是湯紹玄的心上人,自己該怎麼辦?

光這樣想她的心就痛,她以為彼此都有那麼一點點動心。

房門外,突然傳來小月興奮的聲音——

「姑娘,湯爺來了。」

夏羽柔連忙起身,「好,請他坐一下,我馬上出去。」

因為要午睡,她只著中衣,她急急套上一件水藍色裙裝,但又想到昨天那姑娘穿的粉色衣裙,不禁咬著下唇,換了一身粉色衣裙,再看看銅鏡里的自己,傾身想抹個胭脂,卻忽然愣了愣,理智突然回籠。

夏羽柔苦笑,她在做什麼?她想贏過誰?她也太不自量力。

「叩叩——」敲門聲剛起,小星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小星進來幫姑娘梳妝。」

小星手巧梳發特別好,向來都是她負責梳妝的,沒等夏羽柔回應就進屋了。

見夏羽柔已經穿好衣服,小星笑道︰「姑娘這是女為悅己者容。」

雖然她跟小月年紀小,但因生活困苦較早熟,夏羽柔對湯紹玄的情意,她們可是早早看在眼里,剛剛小月還偷偷跟她說昨天在街上撞見湯紹玄跟個姑娘見面的事,要她好好替夏羽柔打扮,贏過那姑娘。

夏羽柔卻在此時再度月兌上衣裙又換上水藍色那套,簡單的將長發編了發辮就走出去了,她愣了一下,連忙跟出去。

廳堂內,湯紹玄正坐著喝茶。

過去兩人說話時,他就不喜丫鬟、小廝在身邊伺候,因而夏羽柔也讓小星、小月退出去,兩人獨坐。

燦爛陽光從窗外灑入,落在湯紹玄的身上,他就像在發光。

夏羽柔無法不去想昨日的他,對于那位姑娘羨慕嫉妒都有,但她理智,不會因此就討厭那個姑娘。

她壓了壓情緒,一如往常地笑說︰「湯爺忙好了?好久沒來了。」

「嗯,我……我想請教你一些事,就……女孩子需要些什麼東西,且送了會讓她開心?」湯紹玄也是沒轍,範梓璃一直悶悶不樂,現況又無法改變,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做才能讓她開心點?與他交往最多的就是個性爽朗的夏羽柔,他只能向她求教。

然而夏羽柔听了,心一陣陣抽疼,用膝蓋想也知道他想討好誰。

還以為他對她有那麼一點點動心,真的是她太自以為是,一廂情願了,也是自己寂莫太久,胡思亂想吧……

她眨眨眼,壓下酸澀,擠出笑容,「首飾吧,沒有姑娘家不愛美的。」

他蹙眉,看著打扮簡樸,身上沒有一件首飾的她。

看出他的懷疑,她解釋道︰「我本來就像男人,不準啦,反正听我的準沒錯。」

湯紹玄雖然看出夏羽柔在強顏歡笑,但既已決定放手,就不能再心軟,便沒關心她,道謝後就離開了。

出乎夏羽柔意料,湯紹玄第二日又來了,也在意料之內,是為那姑娘而來。

湯紹玄說︰「她說僅止一次,不要我再破費,她也不是很需要。」

「女子愛美是天性,怎會不需要?」夏羽柔突然住了口,她想到繡坊的繡娘大部分是流放的女犯,想來也無法多加打扮,「也許她跟我一樣,習慣簡單……不喜歡首飾的話,可能喜歡——甜品或小零嘴,不過姑娘家的胃口都不大,可以買的品項多,但分量要少。」

「好,我再試試。」

果然很上心,夏羽柔咽下哽在喉間的苦澀。

真難相信,此時認真思考要送什麼討女子歡心的男人正是幾個月前差點掐死她的男子,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將從未交出的真心給了他,老天爺真會玩弄人呢。

直到湯紹玄告辭離去,她還有些回不了神。

她喝口茶,認真的想了想,叫來小星,吩咐她去一趟酒樓問一些事情。

小星回來稟報,「有的,姑娘,今天中午還是要送食盒過去。」

夏羽柔點點頭,她決定走一趟官家繡坊,若可能的話,見見那位姑娘,替湯紹玄探探她的喜好。

他為她跟弟弟做的太多,如果可以替他贏得那姑娘的歡心——

雖然心有點痛,但人不能太自私,他不愛她,沒關系,他幸福了,她也會替他開心的。

打定主意,夏羽柔便親自去跟老掌櫃說中午由她送食盒去官家繡坊,讓老掌櫃听得嚇了一跳,忙問是他們哪里沒做好嗎?

夏羽柔笑了笑,安撫道︰「沒有,繡坊也是我們的大客戶,我這當東家的,走一趟去謝謝也是應該的。」

老掌櫃這才放下心來。

中午時分,夏羽柔乘坐馬車,帶著小星、小月去送餐了,誰知來到繡坊,主事的二管事不在,而她又不知道那位姑娘叫什麼名字,無法打探。

正想著改天再過來,要離開時,夏羽柔就見兩個小姑娘在花園一角說話,一個耀武揚威,另一個氣質沉靜,氣質沉靜那個竟然就是跟湯紹玄見面的姑娘。

她眼楮一亮,舉步走過去就見那名趾高氣揚的姑娘一臉怒容猛推那位姑娘一把,那位姑娘跌坐地上,而推人的姑娘還不解恨,竟然還上前怒踹她兩腳。

夏羽柔看不過去,要開口喝止,送她們主僕三人出去的小廝便開口擋了。

「姑娘別過去,曾經有人看不過去,仗義執言,高姑娘心生不滿,當下沒怎樣,回頭又去折磨範姑娘了。」

夏羽柔不解,小星跟小月異口同聲的道︰「那個高姑娘怎麼那麼壞?」

小廝壓低聲音告訴她們,高于婷與範梓璃都是流放到此的女犯,但高于婷輪流巴上魏宗佑、二管事,向來狐假虎威,仗勢欺人,尤其愛欺負範梓璃,也不知道她哪里得罪她?

又說範梓璃沉穩大度,對他們這些當奴才的也客氣,要知道,流放至此的女犯以前可都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哪個沒有驕縱脾氣。

夏羽柔暗嘆口氣,听小廝滿口的稱贊,難怪湯紹玄一心系著她,就連自己听了都無法不喜歡她……可是,自己的心就是苦苦澀澀的。

夏羽柔帶著兩個丫鬟離開,在車上想了很多。

範梓璃是湯紹玄在乎且放在心上的姑娘,他幫自己那麼多,她又怎能對這姑娘的遭遇袖手旁觀?

「姑娘也認識那位範姑娘?」小月那天也看到範梓璃的臉,所以這麼猜測。

「嗯,所以我想幫忙。」她隨口扯謊。

她猜想湯紹玄肯定不知道範梓璃在繡坊里的處境,不然,他定會插手……還是,事情棘手到連他都無法處理?

不管了,既然她知道就沒有不管的道理。

小星想了想,幫著出主意,「官家繡坊是魏家在管的沒錯,但魏家現在都沒心思管,不然也不會讓二管事來作主,所以,姑娘只要找個連魏家都不敢得罪的人出面——像是司馬姑娘,二管事就不敢動範姑娘了,更甭提同是女犯的高姑娘了。」

對啊!她現在也是有靠山的人,將這座山移半座給範梓璃就夠了。

夏羽柔眼楮閃閃發亮,看著小星道︰「姑娘我給你加月銀,喔,小月也一樣,但今天的事,都不可以跟阿晨或湯爺說,知道嗎?」

兩人點頭如搗蒜,她們本來就是姑娘的人,當然要听姑娘的話。

夏羽柔先回酒樓,做了幾樣好吃的,接著就坐馬車直奔司馬府。

「今天得閑了,居然主動來找我?還帶這麼多吃食?有事求我喔。」

司馬湘芸可不是諷刺,這段日子夏家酒樓有多火紅,她跟姊妹們去光顧好幾回,雖然夏羽柔次次都親自掌廚招待,但她責任心重,時不時就得去巡酒樓,瞧她來回忙碌,她們就暫時不過去,免得她累壞了。

但這個姊姊暖心,她們沒過去,她卻只要有新鮮吃食,就派人送過來一份,可這次她自己過來,要說沒事找她,她可不信。

夏羽柔跟她也不客氣,將範梓璃的事解釋一回,懇切地道︰「妹妹能不能幫忙?說真的,听到她的遭遇,我就想到我自己,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不舍,所以……」

「你啊,太心軟了。」她其實不是那麼愛管閑事的人,天底下可憐人多的是,她會幫夏羽柔一開始只是看上她的廚藝,進而發現她的脾氣很對自己的胃口,才發展成好友的。

夏羽柔也知道她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管閑事,但一想到她是湯紹玄在乎的姑娘,在想像湯紹玄會因為這樣而多麼難受,她就不願意袖手旁觀。

「咱們都是女人,我還有個弟弟,我問過繡坊里的人,範姑娘無親無戚,我實在想幫她一把。」

司馬湘芸心里老早就答應了,畢竟這個姊姊從沒求過她什麼事。

但要她紆尊降貴的去一趟官家繡坊,她可不願意,魏家在她眼里什麼都不是,甭提現在真正管理的還是個默默無聞的二管事。

她先送夏羽柔離開,再派府里的大總管走一趟官家繡坊,把二管事帶來府里,二管事感覺莫名其妙,卻又不敢不來,「司馬府」他一個小管事可得罪不起。

司馬湘芸皺著眉頭,看著跪在地上的男子,她早听說這個二管事長得奇丑無比,沒想到傳言也有真話!

她撇撇嘴角,「真傷眼楮。」

二管事想吐血,一見面就攻擊他的外貌,但他不敢抗議。

司馬湘芸不想虐待自己的眼楮太久,將系在腰間的鞭子解下,「啪」地一聲打到地上再抽回來,但鞭梢極貼近二管事的臉頰,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被毀容了。

這一下,讓他心驚膽顫,抖抖抖的伏在地上。

司馬湘芸直接提了範梓璃,「她呀,是我干姊姊的朋友,也是我要罩的人,我會派人不定時的探望,只要她身上少了一根寒毛,你這個職位做到頭不說,我手上的鞭子沒抽個幾百下是不會停的。」

二管事面色如土,行五體投地的大禮,「司馬姑娘放心,小的一定會讓她毫發無傷,請姑娘放一百二十個心。」

範梓璃的日子變得不一樣了。

先是二管事,過去那雙色眸時不時就黏在她身上,但某一日開始,他竟然看到她就閃避目光,還有高于婷,看她的目光充滿怨恨,但再也沒有靠近她,更沒動過手。

這樣的平靜,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高于婷現在可不敢惹你了,你可以安生過日子了。」說話是住在對面的沈艷娘。

沈艷娘從來不管閑事也不跟人說話,獨來獨往,其實跟範梓璃很像,範梓璃沒想到對方會主動跟她說話。

沈艷娘看著逆光站立的範梓璃,不得不說,貴女的氣勢還是很懾人,盡管換了身布衣。

她勾起嘴角一笑,「你撞大運了。」

沈艷娘將那日經過二管事屋外,听到二管事警告高于婷的話轉述給範梓璃听——

「範梓璃是夏家酒樓東家夏羽柔的朋友,而夏羽柔是司馬湘芸的干姊姊,司馬湘芸撂下話說範梓璃也是她罩的,要是她身上少一根寒毛,她就殺了我,高于婷,我可警告你,你再去找她麻煩,我會先殺了你。」

難怪!範梓璃明白緣由,但又不明白為何夏羽柔此人會幫她,夏家酒樓的東家?她並不認識她,更沒有交情可言。

「我多嘴,只是看不得你這副困惑的呆樣。」沈艷娘丟下這話就回房了。

範梓璃回到房內想了很久,決定去見見夏羽柔,她想知道為什麼素昧平生的她會這麼幫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內情?

而等範梓璃找上二管事,告知他自己想外出去見夏羽柔時,二管事連連點頭。

「行,範姑娘原本一個月就有兩日可以外出。你要找夏姑娘,小的便安排馬車,直接送姑娘到夏宅,夏姑娘住的地方就在酒樓後方的小院。」

範梓璃這外出要求,在二管事看來,剛好證實她跟夏羽柔真的認識,態度更是誠惶誠恐了。

無巧不成書。

翌日上午,當範梓璃從馬車下來,看著院門邊掛著的「夏宅」門牌,再看看手上的謝禮,正要敲門時,大門卻在此時打開,湯紹玄走了出來。

範梓璃愣了一愣,一臉的無法置信。

湯紹玄也沒料到會在這里見到她,「璃兒?」

「湯公子怎麼會在這里?」範梓璃回過神來,一臉驚訝。

屋里的夏羽柔是目送湯紹玄出門的,見他站在門口不動,頓時不解的走過來,訝然地看見了範梓璃。

「範姑娘,你怎麼會來的?」

她傻眼,再看向怔住的湯紹玄,想到在繡坊後見到的那一幕,心里微酸,但她很快回神,含笑招呼。

「範姑娘請進來坐,湯爺也別急著走,都進來坐。」說完,她莫名有點慌亂,但慌什麼?她自己都不明白。

湯紹玄看著範梓璃好一會兒才點頭,再看向手足無措的夏羽柔,「打擾了。」

三人回到屋里坐下,氣氛有點尷尬,夏羽柔先替兩人送上茶,自己才落坐,目光小心地瞥著也不說話的兩人。

她真不明白範梓璃怎麼會來找她……不對,她們根本不認識,所以她應該是來找湯紹玄的?那她消息也很靈通,湯紹玄今日會來,還是昨日弟弟拜托教他的先生轉達,說他有些事情想問湯紹玄,是私事,所以湯紹玄才過來。

她去偷听,才知道弟弟發覺她這幾日心情低落,刻意找他來,要他找她聊聊。

這是要當紅娘呢,嚇得她趕緊現身,跟弟弟說她只是累而已,湯爺事情那麼多,他還煩他,二話不說地就拉著湯紹玄要把他送出門,沒想到就踫上範梓璃。

夏羽柔再看看相視無言的二人,總覺得自己是多余的,終究起身,「呃——我還有事要忙,你們隨意。」

範梓璃一見她要離開,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連忙阻止,「等一等,夏姑娘,我是專程來謝謝你的。」

夏羽柔一愣,「謝我?喔,你說那個啊,沒事,只是說句話的事,真的沒什麼。」

原來她猜錯了?真的是來找她的?大概是司馬湘芸派去繡坊的人說了什麼吧,不然,範梓璃怎麼會知道她?

「怎麼回事?」湯紹玄的口氣突然嚴厲起來。

夏羽柔嚇了一跳,看向他,天,他那張俊臉表情好嚇人,關心則亂吧,可見他有多麼在乎範梓璃。

範梓璃在話語月兌口而出的瞬間就後悔了,原本對湯紹玄刻意隱瞞,如今卻說了出來。

「你隱瞞了我什麼?為什麼要謝夏娘子?」他口氣更冷。

範梓璃咬著下唇,低頭不語。

夏羽柔蹙眉,見他一張臉氣得鐵青,又見範梓璃泫然欲泣,連忙道︰「我說,我那日送食盒過去,撞見有人欺侮範姑娘,問了人,才知道她天天被同一個繡娘欺侮,在繡坊過的是水深火熱的日子,我就想,人要有靠山,所以就找司馬妹妹,讓範姑娘在繡坊也有靠山,這沒什麼,只是借別人的勢,這是你教會我的嘛。」

她不敢說她會幫忙,大半以上是因為他對範梓璃的感情。

但湯紹玄定定的看著頭低低的範梓璃,「夏娘子,我想跟範姑娘單獨說些話。」

「呃——好。」

果然自己就是多余的,他連一個目光都沒看向她。

她黯然走出廳堂,偷偷用眼角余光瞄過去,正好見到範梓璃撲進他懷里,兩人的對話隱約傳入她耳中——

「不要生我的氣,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我知道你想保護我,但更怕你因此出事,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嗚嗚嗚——」

他嘆了一聲,輕輕的拍撫她的背,「是我做的不夠,讓你受委屈了。」

範梓璃搖搖頭,「你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太沒用。」

「別這麼說,我舍不得。」

夏羽柔听得眼眶微紅,她應該要走開,也不應再看,但她動不了,心很痛,好痛——

她看到他輕輕的拭去範梓璃的淚水,再將範梓璃落在額間的發絲,輕輕的撥到耳後,她眼眶盈聚淚水,手握著綴珠,逼自己離開。

不要哭,夏羽柔,本來就是你不自量力,湯紹玄怎麼會喜歡上一個下堂妻?這樣很好,早看清楚早放棄——她在心里一直反覆的告訴自己。


廳堂這里,範梓璃已經冷靜下來,將高于婷的事簡略提了,說指使她找麻煩的是京城慶安伯府的嫡二小姐,嫡二小姐的夫婿周承軒心悅範梓璃是京城眾所周知的事情,曾經向鎮國公府求娶範梓璃,但因範梓璃無意,此事便作罷。

後來周家向慶安伯府嫡二小姐提親,但因為是長輩作主,兩人婚後並不和睦,嫡二小姐便怨上範梓璃,她被判流放,還不忘找人修理她。

高于婷也心悅周承軒,慶安伯府嫡二小姐給她畫了很大的餅,許她回到京城後可以納她為妾,所以她就執行的很徹底。

湯紹玄怒火中燒,慶安伯府在京城可算不上什麼人物,竟然敢欺侮璃兒?

「湯公子不必再做什麼,高于婷不敢動我了。」她叮嚀著,就怕他會出手教訓。

湯紹玄也明白,如今京城那里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進行著,他這里絕不能有任何差錯。

等夏羽柔整理好思緒,洗把臉,雙手再揉揉僵硬的臉頰,露出自然的笑意,回到廳堂時,見兩人已各坐一方,湯紹玄溫柔的跟範梓璃說話。

「日後,你有什麼事都不能隱瞞我。」

「好。」

夏羽柔努力維持臉上的笑意,听著他又叮嚀東叮嚀西,心中感慨,真難得,跟範梓璃說話口氣這麼溫柔,是真愛。

這之後湯紹玄跟範梓璃都覺得打擾夏羽柔太久,雙雙起身,範梓璃再次跟她道謝,三人一起走到門口。

小巷里停了兩輛馬車,湯紹玄送範梓璃上了第一輛馬車,才轉身就見夏羽柔跟在他身後,她還輕輕拍拍他的手,小聲說︰「你送範姑娘回去啊,這里到繡坊也有一段路,剛好可以再聊聊,她出來也不容易呢。」

湯紹玄蹙眉,「不用。」

「什麼不用?難怪你追不到她……」她住口,他剛剛可是溫香軟玉在懷,「總之,湯爺對姑娘家要體貼懂不懂?上去啦。」

範梓璃的馬車還未走,隔著車簾,她听到兩人的交談,一個念頭忽然閃過,她好像明白了什麼,掀開簾子,果然見湯紹玄站在馬車旁,卻是看向另一邊,她探頭看去,正好看到夏羽柔跑進院子的背影。

她目光回到湯紹玄身上,「湯公子喜歡夏娘子?」

「沒有。」他立即否認。

她眼中閃動笑意,「我怎麼覺得湯公子口是心非?」

他抿唇不語,他是一個可能得在采石場隱姓埋名過一生的人,甚至一不小心也許就得逃亡,談何兒女私情?更何況,夏羽柔有個聰慧的弟弟,往後是有盼頭的,若跟了他,不——他根本不該奢想,他什麼也不能給她。

範梓璃是懂他的,見他這樣神態,就知道他是真的遇見心動的人,卻不敢隨心所欲。

「如果夏娘子對湯公子亦有意?」她再問。

他心中一震,想到他跟夏羽柔這麼長時間相處的一幕幕——

「我在干啥?呃——八成湯爺長得太好看,靠這麼近,我就緊張了,你要不要先出去?我犯花痴呢。」

「湯爺,嗚嗚嗚……你怎麼才來……嗚嗚嗚,怎麼才來嘛。」

「好,跟湯爺到天涯海角都行。」

「好啊,下輩子繼續。」

某些無法分辨的情緒頓時變得清楚,湯紹玄赫然發現,她看著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充滿光彩……竟是兩情相悅嗎?

這個認知讓他的一顆心頓時火熱,但另一個聲音又敲醒了他——

他根本沒有資格擁有她!

「湯公子——」

「不要說了,走吧。」

他示意車夫駕車離去,自己則上了另一輛馬車,拿起桌上未看完的帳冊,不敢再去想夏羽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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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05: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親戚前夫輪番上陣

時序入秋,武陵山脈的樹木或黃或紅,漫山遍野,縣城街道上涼風拂來,落葉滿地。

「夏家的!夏家的——」

這一天,夏家族親住的擁擠老宅,被一名中年婦人用力的敲開大門。

這棟大宅內,夏家四房分院而居,因並非富豪或有底蘊之家,任一角看過去都顯得破舊頹敗,這樣的宅子也無聲的對應了夏家人的成就。

唯一出色的只有二房的夏羽柔父親,進了仕途,後來當了書院夫子,但並未替這個家族帶來富貴榮華,還早早離世。

其余三房各自生活,交集有限,但今日鄰居蔡氏帶來的重大消息,讓三房人齊聚大房院子,或坐或站擠得滿滿,算了算,竟有二十多人,男女老少皆有。

「這真的嗎?別只是傳言而已。」

「不是傳言,也沒瞎說,二房那野丫頭是真的發達了!」

蔡氏將夏羽柔如今在青雪鎮的火紅日子再重覆說一次,她說得口沫橫飛,夏羽柔那些叔伯嬸子是愈听眼楮愈亮,他們如今都靠著幾畝田過活,但兒孫一個個冒出來,日子一天過得比一天艱難,這听夏羽柔發達了,就像是天上掉餡餅了。

「再怎麼說阿柔跟我們也是一家子,身邊沒個長輩怎麼行?萬一被什麼有心人騙去,可怎麼得了?」

「沒錯,再說,酒樓兩層樓啊,跑堂的、掌櫃的、還有後廚的人,哪個不用花錢雇用?不如用咱們自家人,咱們月銀好說,能讓她省一筆銀子呢。」

「對啊,到時候大家又能在一起,也能照顧那對可憐的姊弟。」

「就是,沒個長輩在身邊,想想就讓人難過,真舍不得啊。」夏三嬸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夏四嬸也語帶哽咽,「沒錯,是該去看看,大家湊個時間吧。」

夏大伯母點頭道︰「這事不能慢,光想到他們無依無靠,我這心就跟著疼,蔡嬸子你也說了,要跟阿柔說親的一天比一天多,這嫁人的事可不能胡來。」


「就是,就是,已經嫁錯一次,名聲都敗壞了,可得替她掌掌眼,找個會疼人的。」

夏家的男男女女,個個說到心疼、眼眶紅,有小孩子看著大人們愈說愈激動,不解的模模頭兒,問著旁邊的小姊姊,「怎麼了這是?跟我那天在廟口看的戲一樣,說哭就哭的,好會演呢。」

青雪鎮上,到夏宅的媒婆還真的多到要把門檻踩平了。

雖說夏羽柔是個下堂妻,但她身後有好幾座靠山,有美貌、有賺錢的廚藝,有日進斗金的酒樓,再加上她的弟弟進了無涯學府,日後的成就不可限量,于是來說媒的不要說如雨後春筍、如過江之鯽,但真的多。

除了媒人,還有一些過去食堂的熟客,也是受人之托的上門來說親。

什麼東門哪個親戚的孩子勤勞又上進?哪個遠親家的三公子知書達禮、哪個富商的兒子溫文儒雅等等,簡直都要讓人挑花眼。

夏羽柔從來沒想過自己有這麼受歡迎的一天,但她心里有個人,自然全數拒絕,而且態度堅定。

眾人見她如此,不得不歇了心思,沒想到,她才松了口氣,就又有人來找不痛快。

這日,酒樓大門前,夏羽柔看著從騾車下來的大伯父、大伯母及三叔、三嬸,瞧他們個個貪婪的看著酒樓,她抿緊唇。

再見這些惡劣親戚,說心里沒怨是騙人,所以她也沒有掩飾自己的厭惡,「我跟弟弟窩在采石場附近的小院那麼久,也沒看過你們這些親人過來關切,今天吹的是什麼風?把你們給吹來了?」

四人也知道她怨氣未消,但一皮天下無難事,他們壓根不羞慚。

夏大伯母眼圈泛紅,「還不是想你們了,那麼久沒有關心你們,內疚啊,這不就過來看你們了。」

夏羽柔冷冷道︰「好,看完了,我跟弟弟沒缺胳臂少條腿,你們可以走了。」

這死丫頭,開了豪華酒樓,居然連杯茶也沒打算上?听說這里日進斗金,食材用得極好,味道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夏大伯母想到這里,又要說話,夏羽柔又送一道逐客令。

「抱歉,正忙呢,沒空招待閑雜人等,快走吧。」

夏大伯等人全看往熱鬧無比的店內,生意正火熱,大堂座無虛席,但他們听說二樓有雅間,總不可能也坐滿了吧?

夏三嬸連忙笑了笑,「阿柔說這說什麼話?咱們可是血濃于水的親人,哪是什麼閑雜人等……」

「送客!」夏羽柔眼神極冷,口氣更冷。

夏大伯母知道她是不打算好好說話了,得趕緊將今日過來的目的說了,便接口道︰「阿柔,你一個女人守著弟弟,無依無靠的,也是讓人不放心,我和你伯父便托人給你說媒,說的可是……」

「不需要,我現在很好。」她很不客氣的再次打斷。

哈,她如今錢多,也有一些人脈,老宅這些人就黏上來了,尤其大伯父跟大伯母,他們生性貪婪,早想攀富貴,說媒說的八成是他們的親戚,只是為了把銀子往他們家里撈。

但貪婪的夏家人哪可能因她一句話就回去,幾個人輪番開口,苦口婆心的勸說她太年輕,不懂人心險惡什麼的,他們是為她好。

這里的動靜太大,酒樓里的客人慢慢靜下來,豎直耳朵听起來,街上的老百姓也開始圍觀,夏大伯母覺得難堪,想進酒樓,但夏羽柔要小星、小月,還有幾個伙計擋在門口,不讓他們進去影響客人用餐。

她也知道會丟臉,但面對這種無賴又貪婪的人,必須一次就讓他們不敢再過來奢想不屬于他們的任何東西,才能徹底甩掉這些人。

夏羽晨今天正好放假,他從馬車下來,就見到酒樓外圍了一圈人,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擠身過來,有些熱心的老百姓把剛剛的對話快速的跟他說,他頓時火冒三丈。

他氣呼呼的走到姊姊身邊,瞪著這些曾經虐待過他的親戚,「你們快走,我姊姊的婚事不必你們費心。」

「是阿晨啊,不是,你總得想想姊姊以後的幸福,你會娶妻生子,你姊呢?她要嫁人生個孩子才有盼頭,咱們一家骨肉至親,一筆寫不出個夏字,難道我們還會害她?」

夏羽晨更怒了,「你們給我滾開!姊姊的婚事我們自己決定,我姊姊寧缺勿濫,才不需……」

「我可以答應。」夏羽柔突然打斷弟弟的話。

他錯愕的看著姊姊,夏大伯等人卻是一臉興奮。

夏羽柔繼續說下去,「你們先幫我把外面欠的債還清,我就听任你們的安排。」

「什麼債?不是賺大錢嗎?」夏大伯等人都有點懵了。

「現在是賺了些,但之前我一個人帶著弟弟生活,哪來的銀兩可以開這酒樓?當然是借來的,不過我沒什麼家世背景,就得請有家世背景的幫忙,請人家幫忙,總得送禮送錢,這一來二去,愈借愈多,外表看似風光,內里——」

她嘆了一聲,搖搖頭,「既然伯父伯母叔叔嬸嬸這麼關心我和阿晨,我也就不推辭了,有族里的人幫忙分攤,我那筆債算來也不多,今天你們來了四人,每個人一千兩,我這債就還清了。」

被點名的四人面色都繃不住了,別說一千兩,他們連一百兩都湊不出來,就算有,誰要給這死丫頭?沒分到一杯羹,還得吐出四千兩?作夢呢!

夏羽柔看他們個個臉色難看,心情很爽,她早就預料到這些人會有的反應,才故意說這麼一番話。

她又開口,「對了,我怎麼忘了,大伯父不是說將我除名了,說我丟家族的臉,被個舉人休棄,怕影響族里姑娘婚嫁,還連同我弟弟這個拖油瓶都一起除名了,這樣……我也不好佔族里的便宜,讓你們幫忙還錢了。」

她雖然對族人原本就沒任何期待,但那一日知道她跟弟弟被除族,仍感覺一股寒意從心底往四肢蔓延開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帶著弟弟離開夏家祠堂的。

這字字句句的都拍在夏大伯四人臉上,四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繼續語塞。

圍觀的民眾卻紛紛議論起來,這事他們還真听說過,但那時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夏羽柔當眾說出來,自然是真的了,夏家族人這行為也太令人心寒,姊弟兩人都無依無靠了,族里不幫襯不說還除族,這心是有多狠。

現在,姊弟倆有能耐,咸魚大翻身,又硬湊上來,怎麼有這麼不要臉的人?

旁觀人的議論聲,多是不屑鄙夷之詞,罵他們口口聲聲說是血親骨肉,背地里齷齪不堪,夏大伯窘迫得臉皮紫漲,忙給老妻一個眼神。

夏大伯母便突然大哭出聲,「不是啊,這事是老太太硬逼我們做的,我們要是不做就是不孝,老太太年紀都大了,我們怎麼敢不順她的心?嗚嗚嗚,我們也是心如刀割,但孝道……」

夏羽柔不耐的再度打斷夏大伯母的話,「別再哭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家里死了不少人。」

夏大伯母臉色大變,嗆了一下,氣得大吼,「呸呸呸!你家才死人呢。」

「是,我爹娘都死了,死很久了。」她冷冷的回答。

夏大伯母食指顫抖的指著她,氣得心肝都疼了。

圍觀的群眾對夏家四人更是指指點點,吐出的話都是不屑夏家為人,四人縱使再不要臉,如今老底都被掀光了,也扯不出什麼來?只能丟下幾句不識好人心等話,氣呼呼的上了騾車走人。

無戲可看,圍觀眾人漸漸散去。

夏羽柔進到酒樓,讓掌櫃吩咐後廚送兩道小菜免費給客人,抱歉影響他們用餐,隨即就回了家去。

夏羽晨自然是跟著她的,小星、小月及何洵對夏家四人都很生氣,但他們沒吭半句,因為兩位主子的臉色都難看。

夏羽柔坐在廳堂,夏羽晨讓小星他們都下去,自己倒了杯茶給姊姊,「大伯父這些貪心的親戚都來了,我看人渣前姊夫……」

「別詛咒我。」夏羽柔剛剛戰一場,頭都疼了,再來鄭凱——饒了她吧。

夏羽晨欲言又止,姊姊可能不知道,他現在的同學里有一個跟前姊夫家住得近,鄭家如今也是缺錢——難保不會同大伯父他們一樣。

見姊姊悶悶的喝茶,他也喝茶,突然想到,「湯大哥怎麼沒來?他應該知道我今天書院休息的。」

「可能采石場事多吧。」

夏羽柔一直沒有跟弟弟說範梓璃的事,那是湯紹玄的私事,她沒資格也不該多嘴,而且兩人一看就是郎有情、妹有意,如今恐怕是因為範梓璃是罪臣之女無法在一起,但這件事情湯紹玄一定會想到方法解決,那還有她什麼機會?

在夏羽柔心底,湯紹玄就是無所不能的人。

見姊姊臉色落寞,又想到這段日子有多少人來提親,可湯紹玄始終不見人影,夏羽晨忍不住問︰「姊姊是不是有做什麼惹怒湯大哥?」

這是親弟嗎?她沒好氣反問,「為什麼一定是我做什麼?」

「湯大哥很沉穩,也很寬容,其實,自從湯大哥不來這里,到要我有事找他他才過來後,我就懷疑是姊姊惹惱了他。」

夏羽柔氣笑了,「你直接問湯爺,看他怎麼說!」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她後面,「好,我問。」

她回頭一看,被何洵領進來的不就是高大挺拔的湯紹玄,再看看旁邊的小星,瞧她呱啦呱啦,就是在說剛剛那些惡劣親戚鬧旳事。

自從範梓璃在這里撞見湯紹玄的那天開始,夏羽柔跟他見面次數寥寥無幾,就算見了,也是點頭而已,基本上他就是來看弟弟的功課。

所以,今天她也是胡亂跟他點個頭就走了,順帶將小星、小月也帶走。

湯紹玄看著她的背影,抿緊唇,一收回目光,就看到夏羽晨定定的看著他,眸中帶著不悅,但他沒說話,直接往夏羽晨的書房走去。

夏羽晨忍下滿肚子的疑問,跟上前去。

他知道這個湯紹玄的脾氣,先將這段時日學府教的東西及功課說了遍,再將自己仍有些疑惑的地方提出。

因為他天資聰慧,過目不忘,學府夫子對他的期待及要求也愈高,給的東西更多,功課對他來說是有點吃力的,但他不敢喊苦,他知道要達成自己的目標,要學的更多。

只是他並未受過正規教學,底子不夠紮實,有些東西是需要解說的,而如今的老師們已經習慣教優秀的學生,都未給予足夠的說明,所以,他只能回過頭來求教湯夫子。

湯紹玄會考校他的功課,直言見識是要時間與機會累積,夏羽晨的年紀擺在那里,暫時做不到,但湯紹玄會說些各地的風土民情,朝政民生,甚至一些奇人奇事,仔細掰開來再分析給他听,借此多少補充一點他不足的部分,開闊他的眼界。

愈是跟湯紹玄相處,愈听他分析事務,夏羽晨有種感覺,這個屈居在采石場當副總管的男子,該是不少頂尖人物全力教養出的才子。

兩人談論學問到一個段落後,湯紹玄喝了茶,就見夏羽晨欲言又止。

接觸到湯紹玄的眼神,夏羽晨還是開口了,「湯大哥對我姊姊真的無意嗎?」

「她要你問的?」

「沒有,我自己想知道的。」

「好好讀你的書。」

他起身就要離開,但夏羽晨的問話又傳過來。

「我姊姊惹你不開心嗎?」

其實,連吳奕那些人都私下憂心忡忡地來找過他,說他們都勸湯紹玄要加快動作,趕快找人提親,但湯紹玄只說他們想太多了。

就連司馬姊姊她們都當著他的面問姊姊——

「你的湯爺在干什麼?找媒人很難嗎?」

「我們之間真沒有什麼,你們就是不信。」

姊姊當時是這麼回答的,但他看得出來,她其實是難過的。

如果姊姊跟湯大哥之間沒有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本來那麼要好的他們會變成這樣?

想到這里,夏羽晨定定的看著對他傾囊相授的湯紹玄。

「沒有,我跟你姊什麼事都沒有,去做功課。」

夏羽晨無言,學府夫子出的功課真的很多,他今天都可能要熬夜了,但現在的問題不是這個啊!

他還想繼續問,可是久違的殺人眼神出現了,明明白白地顯示出他今天是不可能問出答案的,他只能懨懨的閉嘴。

湯紹玄迅速走出書房,就看到小星在探頭探腦,一看到他走出來,小星馬上走上前來。

「湯爺好,姑娘備了一桌菜,謝謝湯爺特別為少爺過來。」

湯紹玄想到這些日子兩人的疏離,心里雖有些難過,但理智告訴自己,這才是對的,縱使想留下,還是打算拒絕。

「我還有事,謝……」

「還有範姑娘喔,湯爺進書房不久,我家姑娘就讓人去接她過來了呢。」小星又說。

湯紹玄要離去的步伐一頓,想了一下,「好。」

小星听到他的答案,有點不開心,姑娘說若湯爺要拒絕,只要再說範姑娘也在,他就會應了,沒想到真的如此,這樣不就代表湯爺更看重範姑娘嗎?

雖然在心底為自家姑娘義憤填膺,但小星還是得引領著湯紹玄往飯廳去。

果然,範梓璃也在。

夏羽柔一看到他,刻意擠出笑容,「好了,都到齊了,坐,湯爺,我這次有幾道新菜,你跟範姑娘嘗嘗,看看有什麼需要改進的?」

湯紹玄看著她,又看向範梓璃,見她氣色極好,可見繡坊真的沒人敢為難她了,頓時安心了許多,神情也略微溫和下來。

「放心,現在啊,只要是夏姑娘派車去繡坊接我出來,二管事沒有不讓的。」範梓璃看出他在想什麼,含笑說。

「這不是你第一次過來這邊吃飯?」湯紹玄听出了其他的訊息。

「嗯,夏姊姊人好,怕我沒朋友,找我過來吃飯,上回司馬姑娘、蘇姑娘等幾位姑娘過來,她也讓我來了,她們都是好姑娘,我很喜歡她們。」範梓璃又說。

夏羽柔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又發覺他看過來的探詢目光,便解釋道︰「我跟範姑娘投緣,我很喜歡她。」

其實她是想制造範梓璃跟湯紹玄相處的機會,但有時候找範梓璃過來時,湯紹玄已離開。不過,總是他喜歡的姑娘,她多照看些也是應該的,這叫愛屋及烏吧。

「快吃吧,菜會涼的。」

夏羽柔正招呼著兩人用餐,小星去而復返。

「姑娘,掌櫃派人來說,東和雜糧行來人說,跟你約好要去看一批貨。」

「有嗎?」她刻意的皺起眉頭,再突然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懊惱道︰「真的,我怎麼忘了?這——不好意思,那你們慢慢吃慢慢聊,我先過去了。」

她先是朝範梓璃道歉,再偷偷地瞄向湯紹玄,就見他正盯著她看,她心一驚,本能的回了一個粲笑,再快步離開,不敢停留,怕被他們看出她這是在扮紅娘,故意找借口。

但一走出飯廳,她就直往房間走,打發小星去做其他事,最後躺在床上,淚水緩緩溢出眼眶。

難過什麼?原本就是她安排的……她閉上眼楮,咽下哽在喉間的苦澀。

夏羽柔,你就是個口是心非的笨蛋,不是要幫助這對有情人?心痛什麼?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你又不差,只是還沒有遇到對的人而已,你這麼善良,老天爺肯定不會忘了你的!

在心里對自己說了一大堆鼓勵的話,但夏羽柔鼻子還是酸酸的,還特別的想哭——

對,去切洋蔥,她跳下床,又往廚房走去,抱起一籮筐的洋蔥,她一邊切一邊流淚一邊擤鼻涕,哭得眼紅鼻子紅,好不狼狽。

飯廳這里,很安靜。

沒有夏羽柔以為的風花雪月,事實上,氣氛還有些凝重,湯紹玄跟範梓璃的目光全看著桌上豐富的菜色,沒人開口,也沒人舉筷。

兩人確實從夏羽柔的言行舉止看出來她在扮紅娘。

範梓璃看著湯紹玄,詢問地道︰「她誤會了,湯公子去找她,把這誤會解了。」

湯紹玄蹙眉,「不用,如今這樣,對她較好。」

「你是考慮到目前的身分嗎?」範梓璃正色道︰「我覺得不該由你自行判斷對她好或不好,而該由她自己選擇。」

他依然沉默。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好好把握當下的幸福,不在乎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她微微頓一下,眼楮變得蒙朧,「我們過去曾經擁有外人稱羨的風光,不過那並不是最讓我眷戀的,我相信你也有一樣的想法,你我不舍與眷戀的是與親人相處的溫馨歲月,」她哽咽,眼中閃動著淚光,「至少我們曾經擁有,才能在落難後,在這樣沒有盼頭的余生里,可以支撐意志,熬過苦日。」

「我不想讓她涉入。」他開口。

「可我認為,你應該讓夏姊姊自己選擇,我認真的相信,她不會讓你失望的。」

範梓璃對夏羽柔是真的有信心,自從她流放到這里,她便不喜跟人來往,因為她心里藏了太多哀傷,振作不起精神,旁人說她孤僻,她不在乎,那些人冷眼看著她被欺負,只在事後說些虛偽無用的安慰詞,她更厭惡。

但夏羽柔不同。

她私底下曾問過夏羽柔,她們素昧平生,夏羽柔怎麼會幫她?才知道原來她曾撞見她跟湯紹玄見面,又踫巧得知她在繡坊的遭遇,便伸了援手,但她更相信夏羽柔是愛屋及烏。

想到這里,她認真的看著沉默的湯紹玄,「我知道是夏姊姊幫了我後,才特別問了他人有關她的事,我發現比起她來,我太懦弱沒用,她的親人靠不住,之後遇人不淑被休離,但我在她臉上看不出半點怨懟、憤恨,甚至是滄桑,認真說,她看來更像個未曾出嫁的姑娘,外貌或神情相較之下都比我年輕。」

「你說的太過,你不過十六歲。」他輕聲否定,但不可否認,璃兒雖還是一張花容月貌,但眉眼間總帶著抑郁輕愁,不見青春神采。

「與年紀何干?夏姊姊比我年長,卻活得比我有朝氣,她獨立堅韌,我是真的喜歡她,她知道我的情況,總鼓勵我,命運操縱在自己手上,就算我現在日子過得不夠自由,但吃住無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說到這里,她突然笑開了,「夏姊姊還說,她听過有些被流放的大人物沉冤得雪,後來風光離開。她竟然告訴我,她會看面相,一看我就是個好命的,還說我一定也有風光回京的一日。」

「她說的沒錯,一定有這麼一天的。」湯紹玄口氣轉為堅定。

只是那一天不知道還有多遙遠?會不會到她垂垂老矣,或是咽下最後一口氣時?

範梓璃深吸一口氣,咽下哽在喉間的酸澀,甩掉這悲觀的想法,勉強一笑,「我相信湯公子,也請你不要放棄夏姊姊這樣的好女人,好不好?」

話題又再一次拉回夏羽柔身上,他依然沉默。

範梓璃卻再也無法淡定,「我可听說了,夏姊姊炙手可熱,門檻都要被媒人踏破了,阿晨如今更是博得多位夫子一致好評,前途大好……」

「不必說了。」

「為什麼不說?听到夏姊姊被那麼多人求娶,你不擔心不難過?你什麼都不做,你舍得就這麼將她拱手讓人?」

她不敢說自己變得世情練達,但從天上摔落人間,她成熟許多,也看清更多,有些幸福是要緊抓在手里的,待失去時,再懊悔也是罔然。

稍後,湯紹玄坐上馬車,靠著車壁,疲累的閉上眼楮。

璃兒的話仍在盤旋不去,但如今的他,家破人亡,還是一個換了身分才能活下去的罪人,他憑什麼擁有夏羽柔?

他有自知之明,也無法自私,他想守護她的心是真的,因為要守護她,所以不能跨越那一道線,他怕一旦越線,他就無法讓自己死心。

「少爺,到了。」

湯紹玄回到山中別院,沈諒交給他一封京城送來的密信。

他展信,指尖輕捻過一張張信紙,最後,再將紙張丟入暖爐燒成灰燼。

他手指一下一下的輕叩書桌,對沈諒道︰「太子趁著皇帝自滿而不廢他之際,已暗地壯大勢力,無論京城或其他地方都有忠心于他的下屬。」

信里表明如今形勢大好,而且龍體似乎出現狀況。

沈諒安靜听著,最後領了他的命令離去。

湯紹玄沉默地坐在椅上,彷佛在沉思,又彷佛什麼都沒在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小廝忽然稟報——

「少爺,忠叔過來了。」

湯紹玄一聲吩咐,何忠便進了書房。

何忠也是來送信的,只是這封信到他手上很久了。

「希望少爺別放棄夏娘子,少爺的姑母一直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這些日子少爺的落寞與對夏娘子刻意的冷淡他都看在眼中,他明白少爺的心結是什麼,眼看這陣子上門求娶夏娘子的人無數,要等少爺自己想通還不知要等多久,夏娘子恐怕已經被其他懂得把握的人娶走了,他不得不推上一把。

何忠將信留下就離開了。

湯紹玄展開泛黃的信紙,一直看到最後一段——

「……經此大難,我祈望老天爺垂憐,讓他能遇上一個善良的好姑娘陪伴在側,若老天爺真應我心中祈求,忠叔便搭把手推上一把,他心思重,責任重,我不願看他一人孤軍奮斗,有個小姑娘在乎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知心知情,若是還能生個娃兒,延續子嗣,那便更好,至于大仇能不能得報?我相信蒼天有眼……」

這一日,夏家酒樓又有好戲看了,酒樓內人多,酒樓外人更多。

也不知哪個人吃飽撐著,一路大喊著「夏娘子的前夫家來人了」奔向酒樓,于是一傳十、十傳百,當夏羽柔站在酒樓門口,已是黑壓壓的人潮。

有些人真的不能叨念,夏羽晨那個烏鴉嘴!

夏羽柔都要被氣笑了,怎麼,她現在有錢了,這些過去嫌她嫌到不行的就都趕著來跟他重修舊好了?

「怎麼?我這下堂妻變搶手了,你們就眼紅了,怕被外人說眼瞎腦殘不識貨,趕快過來表態?認為我一個下堂妻,現在要將我娶回去是給我很大的面子?不對……

可能還不是娶,是納?畢竟,鄭人渣你現在的妻子可不像我那麼好拿捏,當年看在人家的爹有錢有勢,把我這恩人之子、糟糠之妻有多遠甩多遠了。」

鄭凱一行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他們雖還沒開口,但他們的心態的確與她說得無異,只是他們沒想到她話這麼直,不覺得丟臉?

大魏朝民風開放,對女子一向寬容,也允許女子再嫁,平常老百姓娶個二嫁之女也是有的,但一些有身分地位的人家,就只會納為妾。

鄭家雖不到阮囊羞澀,但他還在準備會試,憑著官府給的銀米和其他收入,是不可能支撐一大家子的日常開銷——

沒錯,他太能生了,短短的時間,一連添了五個嫡庶子女,子嗣頗豐,可開銷也大。

至于妻子娘家柳家這兩年大走楣運,一家店一家店的倒閉,這也是柳氏默許丈夫跟婆婆回頭再納夏羽柔這名下堂婦的主因,他們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鄭家人怎麼不說話?到底來干什麼的?」

「是啊,到底要干麼。」

周遭看戲的老百姓等太久,耐不住性子的嚷叫了。

鄭凱卻似無感,直勾勾的看著夏羽柔,她好像變得更美了,他有些看痴了。

其實他是喜歡她的,兩人也算青梅竹馬,在他動不動就生病的歲月里,她是他眼中最美的風景,她拿了東西給他吃,拿一些新奇玩意兒給他玩……

隨著家境好轉,母親卻不喜她了,尤其在他中了秀才後,就想換媳婦兒。

後來,夏大伯來逼娶讓爹娘更加不喜,對她弟弟忽視怠慢,毀了兩人的洞房花燭夜,再也沒機會在一起。後來母親的怒罵,她的疏離,讓他怒不可遏,再來是休妻另娶,本以為此生無緣,母親卻改了心意。

「總是被休的女子,不好說婆家,再說了,一女不事二夫,再回頭當你的女人,外人也不會多說什麼,夏羽柔更會心存感激,你還願意要她。」

母親的話,他沒有多想,妻子柳氏也點頭,他太高興了,他也知道夏羽柔現在的狀況,她有賺錢的酒樓,他可以人財兩得。

他帶著這樣的念想與歡喜,帶著母親一起來找她,她卻字字戳心。

孫氏拉了拉兒子的袖子,「跟她說些話啊。」孫氏這兩年多過得不順遂,整個人看起來更老一些,也添了刻薄顏色。

鄭凱被母親一提醒,含情脈脈的看著夏羽柔道︰「阿柔,我是真心的,你回到我身邊,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抱歉,對回到你身邊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還有,你讀著聖賢書就該說人話,別忘了,你我早恩斷義絕,什麼狗屁真心,你有這種東西嗎?」

旁觀老百姓居然默契一致的大喊,「沒有。」

沒辦法,夏家與鄭家的事,連三歲小兒都听說過。

孫氏臉色難看,鄭凱更是惱羞成怒,尤其夏羽柔一臉的不屑更是激怒他,他厲聲道︰「夏羽柔,我這是給你臉——」

夏羽柔哼聲道︰「我不要臉不行嗎?」

老百姓們又是哈哈大笑,大喊,「可以。」

「謝謝!謝謝鄉親父老們的支持。」夏羽柔笑咪咪的朝大家拱手。

鄭凱恨恨的道︰「你一定會後悔的,你是下堂婦……」

「我有什麼好後悔?是,我後悔我當年的年少無知;後悔我爹娘對我的心軟疼寵,應了你的親事;更後悔我娘將你視為半子,天天炖補藥給你喝,我爹更是花更多心力為你上課,你現在的成就跟好的身體,我們夏家不是沒有功勞,但你們鄭家沒有人感念,對我跟弟弟不曾關心,冷漠無情的令人心寒。」

她的指責沒有絲毫夸大,只要鎮里有點年紀的人都知道當年那些事,看孫氏母子的臉色就充滿鄙視。

孫氏卻忍不住駁斥,「那時嫁進我家,你可是目無尊長,不事夫君,巧舌如簧,不知禮數!」

「是,只要沒有任你們鄭家人搓圓捏扁,我便是不孝,便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的是,那些規矩只有我這外姓人要遵從。」夏羽柔嗤之以鼻。

鄭凱知道孫氏對夏羽柔的種種挑剔,但他畢竟是男兒,又要科考,自是以讀書為重,婆媳間那些細枝末節的瑣事,他是不管也不想听。何況,與她相處時日愈久,愈明白她不是個任人欺負的柔弱女子,他更是沒想過她會委屈,需要有人支持。

「不會的,母親她會改的,我也會護著你的,阿柔。」鄭凱說。

夏羽柔依然語氣冷漠,「抱歉,你再改也沒用,我對你還真的一點興趣都沒有。」

鄭凱有點受傷,他自詡生得不錯,卻不知這段時日一半沉溺,一半生活不順遂,讓他整個人身上都帶著郁氣,硬是讓那張曾經俊秀的臉顯得浮腫。

此時,夏羽柔的眼角余光看到湯某人也往這里擠過來了。

「還有,我身邊如今有個大美男在關注我,與你相較,你是長得比較傷眼楮。」

她很故意的指指湯紹玄的方向,于是眾人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一致的喊——

「湯爺。」

又有人接著說︰「傷眼楮還說得太客氣了,跟湯爺比,鄭舉人這叫丑。」

鄭凱身形單薄,面色略黃,那雙本該好看的鳳眸多了算計,少了清明,再看看湯紹玄,高俊挺拔,一襲玄色袍服更襯得他俊逸不凡,甫一現身就有好多姑娘、媳婦兒將眼楮黏到他身上。

鄭凱的自信也被打碎,與湯紹玄一比,他徹底明白何為雲泥之別。

湯紹玄全身散發著懾人的冷漠氣質,眼神再一掃——那幽深眼眸如泛著寒光的利刃,能震懾他的靈魂。

由于湯紹玄登場,孫氏、鄭凱的勇氣全消,很快的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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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05: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兩情相悅迎接新婚

人潮不散,原因就在湯紹玄,世人愛八卦嘛。

所以夏羽柔很有魄力的直接拉著他進入酒樓,再到小院,才一臉抱歉的對著他道︰「拿湯爺來當擋箭牌,只是為應付鄭人渣,希望你別生氣。」

湯紹玄沉默的看著她。

四目相對,她就覺心虛,明知他心悅範梓璃,她卻當眾說那些話,也難怪他不滿。

「我去忙了!」她轉身就走,他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住她,她忐忑不安的看著他,「湯爺還有事吩咐?」

「我有事跟你說。」他神情嚴肅。

是要跟她算帳?怪她不該拿他當擋箭牌?還是要提醒自己,他有心上人,要她不要有任何妄想?不管是哪一個,她都不想听……

她難過傷心,她只想去找棵大樹,把自己完完全全藏起來。

夏羽柔咬咬下唇,干笑一聲,「那個——我很清楚你的感情,我不會去破壞……」

「我是心悅于你。」

她搖搖頭,「沒關系,我知道你愛的是……」她震驚的抬頭,「等等,你你你說什麼?」

湯紹玄深深的看著她,「我說我心悅于你。」

幸福來得太快,夏羽柔有點暈眩,就算湯紹玄帶她上馬車一路回到他住的山中別院,她還是覺得踩在雲海上,沒有半分踏實感。

但她記得他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夏羽柔坐在榻上,喝了杯茶,理智回籠了些,眼楮更清亮,但莫名的,她覺得氛圍有些沉重,他坐在案桌前,喝了一杯茶,看著她時,黑眸中有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有怒、有苦、有痛、有遺憾——閑雜人等都退出了屋子,唯有幾名暗衛暗中守護,她靜靜的陪坐一旁,良久,听見他低啞著聲音說起有關他的一切。

「後宮原就暗潮洶涌,一日,皇後一派被陷害有謀反奪位之心,皇後娘家,也就是鎮國公府全府遭罪,一夕間血流成河,僅有我與妹妹在外,沒趕得及與家人共赴黃泉,但也避不開被捕的命運……」

她難掩錯愕,「所以……」

「我被打入死牢,姑母——皇後暗中安排,拿一名死囚與我交換,代替我被押赴刑場,而我再與一名姑母安排的衙役換裝,成功逃離牢獄,接著成為一名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差,一路護送被流放的妹妹,一行十名衙差里,兩名是知我身分的人,但其他的不是。」

他頓了一下,又道︰「原本姑母已經提前買通押送的官差,但與姑母不和的容妃使了計,塞人進來想要解決我妹妹,她跟姑母從當姑娘時就一路競爭,進了宮也在爭寵,對姑母怨恨極深,鎮國公府毀滅,她仍覺得不夠,她要將我妹妹除掉,讓姑母痛苦自責。」

「你這一路跟妹妹流放一定很辛苦。」听到這里,她已經知道範梓璃的身分了。

湯紹玄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原本是錦衣華服、驕傲自信的國公府世子,必須低頭垮肩,易容偽裝,假裝怯懦,從此只能遠離京城,他嘗到的,並不僅僅是上的痛苦而已。

「大魏朝幅員遼闊,地廣物博,其實在姑母向皇上請求將妹妹的流放之地從極西貧瘠荒涼之地改為東北偏遠卻不失繁榮的青雪鎮開始,姑母與太子表哥就開始了我們範家的復仇大計。青雪鎮的礦山、碼頭及船隊,都是祖父留給姑母的私產,姑母貴為後宮之首,做事嚴謹周密,前後動用的人脈都是親信,所有的人事物都做了萬全的準備,我的身分任何人來查也查不出問題,我是取代那個人,借用了他的身分,一路護送妹妹跋山涉水的來到這背山臨海的城鎮,依姑母的計劃到采石場工作。」

湯紹玄說得輕描淡寫,但她知道過程絕對是心驚膽顫,凶險非常。

他眉心籠上一層陰雲,「但再怎麼想保護妹妹,我跟她不可能住一起,只能找機會去看看她,得知有登徒子欺侮她,也只能在背後教訓,為她出氣。」他說來仍感愧疚,「我一直都不知道繡坊里有人欺負她,她也不想我出面,若是被什麼人認出來,姑母為我們苦心安排的一切都成空不說,一旦我存活的消息被捅到皇帝面前,姑母跟太子的下場……」

夏羽柔在心底接話,肯定是不好的,今上多疑,連老百姓都听說過。

「皇帝對外說,姑母生病需要靜養,實則是被軟禁了,就連太子也被軟禁在東宮,而皇帝沒有廢除兩人的頭餃跟情誼無關,純粹是疑心病發作,他不想太早給他的寵妃及兒子們機會,他自大的認為自己還能當很久的皇帝。」

夜風拂來,桌上晃動的燭火,為垂眸的他,在後方牆面上晃出一道深邃的黑影。

湯紹玄抬眼凝視著她,嚴肅地說︰「阿晨日後一定成材,或許再過幾年,你就是狀元的姊姊,而我極可能在采石場待一輩子,為太子的大業謀略,身分不得暴露……」

湯紹玄接連被妹妹還有姑母的信推了一把,今天目睹鄭凱和孫氏施恩似的態度更讓她下定了決心——她不應該被人這樣糟蹋。

既然要坦白心意,自然該說的事就都說給她听,讓她知道他的現在及未來都有一定的風險,她願不願意與他同舟共濟?

夏羽柔眨眨眼,驚嚇的是他背後有如此強大的人脈,即使他的真實身分不能對外透露,驚喜是他對她有情,這讓她歡喜得要瘋了。

但湯紹玄還沒說完。

他將自己從進到采石場後,先從小管事做起,再到後面的副總管,這其實都是做給外面的人看的事告知她。

這座采石場明面上是采造橋鋪路的石材,其實也是一座玉石礦山,他們運送石材同時掩護玉石的出貨。玉石送到幾處明面上的玉市,再運至各地的琢玉坊雕琢成飾品,賺來的所有銀兩,存入錢莊,由太子使用,用來收買人心、養私兵、買兵器,日後若是情勢不好,這些都將是反制今上的籌碼,也許迫不得已時會逼宮。

湯紹玄說完後,室內跌入一片靜謐。

「你有什麼要說的?」他該說的都告知了,就只能等待她的回應。

夏羽柔深吸口氣,「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有一手好廚藝,相貌佳,本來該是萬人迷的,但就是二嫁,讓我的行情落了不少,不過,我也不覺得自己非嫁人不可。」

見他眉頭攏起,她在心里竊笑,又一臉不在乎地說︰「你知道的,我跟我弟弟過,也過得有滋有味,我的原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回……唔!」

這男人怎麼就親上了?但他吻得太溫柔,她竟舍不得打斷這個吻……

湯紹玄愈吻愈深,她眼神迷離,癱軟在他懷里。

他目光留戀的看著她,「如今,我冒犯了你,你要做些什麼反擊?」

夏羽柔瞪著他,在心底尖叫,調戲,這是妥妥的調戲,這男人佔了便宜還賣乖。

湯紹玄見她白皙臉龐染上一層動人緋紅,低啞道︰「你若不做什麼?那我繼續……」

「什麼?唔。」

這次,是一個火辣辣的舌吻,兩人呼吸交纏,直到這吻結束,她都能感覺到彼此衣衫都擋不住的熾熱體溫。

他眸中的灼熱教她莫名覺得口干,不自覺的要舌忝唇,見他目光又往下移到她的唇瓣,她手足無措,臉紅紅的。

他沙啞著聲音說︰「我會開始籌備婚事。」

她似嗔似怒的看他一眼,「我答應嫁了?流氓。」

她一雙眼波光瀲灩,湯紹玄心被勾動,將她擁得更緊,壓抑著更進一步的沸騰,「你沾染上我的氣味,不嫁也得嫁。」

「湯爺這是要硬來?我可是會武功的。」

「我知道,你是文武雙全,更是一個美麗剔透的琉璃人兒。」

「你在贊美我?」夏羽柔訝異得瞪大眼楮。

「是,贊美你仗義有膽識,眼界及心胸不讓須眉,堅強、善良、體貼、包容、脾氣好,資質聰穎,待人和善……」湯紹玄可是將夏羽晨跟吳奕說她的種種好一一道來。

她笑得眉眼彎彎,原來他的求生欲也很強,吃她豆腐還會說好話?但她愛听。

這一夜,夏羽柔回到家,躺在床榻上,看著窗外的月牙兒,甜甜的入夢。

接下來的日子,對兩人來說是愉悅且幸福的。

湯紹玄為辦婚事更忙了,但就算再忙,他也總會撥出時間來見夏羽柔。

吉日選在一個月後,連夏羽柔都感覺出湯某人不太滿意這個日期,但面癱弟弟很堅持,這是他花錢讓人算出最好的吉日,即使對象是他最敬重的夫子,也不妥協。

湯紹玄的報復很直接,派人送了一車書籍,規定他要在什麼時間看完寫多少篇策論出來——要知道無涯學府的功課已經很重,再加上他出的功課,小面癱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夜色深沉,夏宅,夏羽柔的屋子里。

她坐在椅上,湯紹玄的雙手撐著扶手,將她圈在自己懷里,親吻她柔軟的唇。

稍後,兩人甜蜜相依,湯紹玄低聲抱怨,「婚期還是太晚了。」

她嘴唇微彎,「阿晨今天才說婚期太快了。」

他知道,夏羽晨希望等他當上狀元夏羽柔再下嫁,還私下找他商量,他當然說不。

夏羽柔嬌柔的依偎在他懷里,忽然想起阿春跳窗而入見沈阿蓮的一幕,今晚,湯紹玄也做了一樣的事。

對有情的未婚夫妻來說,都有一刻也舍不得分開的相思。

由于兩方都無長輩,司馬湘芸很大方的借出自己的爺爺,蘇姑娘直接借出她的爹娘,充當女方家的長輩,何忠則很心虛的成了湯紹玄的長輩。

總之,成親當日,兩方都有青雪鎮的大人物坐鎮。

這一日,初雪到來,天氣開始變涼,視線所及,遠山屋檐街道都被白雪層層覆蓋,雪花下了一陣又一陣,直到午後,出現冬陽。

湯紹玄一身新郎紅袍高坐馬上,帶領迎親的隊伍從山中別院出發,沿途不少老百姓夾道揮手道喜,當然,也有人淚灑現場,像是鎮上三朵花跟駱玉玫等人。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來到夏宅。

當夏羽晨背著夏羽柔走出來時,他低聲說︰「姊姊,你一定要幸福。」

她心頭突然一陣酸澀,「嗯,你一個人一定要顧好自己。」

旁邊跟著的小星跟小月,有點困惑的互看一眼,小星小聲問︰「少爺不是也要跟姑娘一起搬到山中別院嗎?」

「是啊,少爺說要娶一送一,他要看著姑娘,不讓姑娘被湯爺欺負。」小月也小聲說。

但再小聲,兩人就在夏羽柔姊弟身邊,姊弟倆還是听見了,突然就一起笑了。

湯紹玄微笑的看著夏羽晨將夏羽柔背進喜轎里。

夏羽柔坐在喜轎里,隨著隊伍搖搖晃晃的前行,她知道湯紹玄就在她前面,她也知道,從今而後,她將與他一起迎接人生風雨,禍福與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懷著對未來的美好期許,迎親隊伍來到裝飾得喜氣洋洋的山中別院,何忠親自招待所有的賓客,司馬博彥、司馬湘芸及蘇姑娘那群姑娘和家人,吳奕、曾大虎等采石場的管事工人,葉嬤嬤、沈銘、大月復便便的沈阿蓮、阿春等都參加這場婚宴,就連範梓璃也在何忠秘密安排下,在一個房間觀看這場婚禮。

在眾人的見證下,湯紹玄與夏羽柔拜堂成親,送入新房。


湯紹玄在外面招待賓客不久,很快就回到新房,但喝多的吳奕等人叫著要鬧洞房,最後還是被何忠派人拉走的。

湯紹玄一進來,掃了小星、小月一眼,兩人急急退出去。

看著坐在床上的新娘,他走過去,拿起喜秤掀起紅蓋頭,露出夏羽柔張絕麗月兌俗的容顏,她微微抬頭,甜美而羞澀。

湯紹玄拿起交杯酒,兩人共飲。

「你好美。」

听著他的贊美,接觸到他如同燃起兩簇火焰的眼神,她的心怦怦狂跳,又羞澀又緊張,感覺手上的杯子被拿走,頭上的鳳冠被摘下,發絲灑落。

他的唇緩緩落在她的唇瓣,慢慢的、好好的疼愛她。

佔有的那一刻來臨時,他溫柔的吻住她的低泣……

第二日,溫暖的冬陽灑進新房。

紅羅帳內,鴛鴦喜被里露出一截光滑如玉的玉手,正好遮住胸前風光,夏羽柔有些迷糊的張開眼楮,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湯紹玄,想起夜里的顛鸞倒鳳,粉臉漲紅。

湯紹玄支起手肘,側看著嬌羞無比的妻子,以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道︰「早安。」

「早。」

湯紹玄伸手環住她縴細的腰肢,輕輕的在她額際留下一個吻。

他臉上那股滿足幸福的笑容,讓她看了一笑,卻也忍不住的又打個呵欠。

他昨晚稍微沒有節制,見狀心疼的說︰「再睡會兒。」

「嗯。」

嫁給他很美好,晨昏定省、立規矩什麼問題都省了,夏羽柔迷迷糊糊的又睡過去。

再醒起來時,他已一身綢緞袍服,清俊迷人。

小星小月進來伺候她梳洗,兩人一起用早膳,湯紹玄突然拿出一個首飾盒。

她有些不解的打開,眼楮倏地一亮,一整套以溫潤無瑕的羊脂白玉雕飾的精美首飾,造型典雅,一看就知是昂貴的東西——

「這套首飾不能在外面戴,至少,在外人看來,我財力還不能買這一套首飾給你前,你只能戴給我看。」

「這是……」

「京城里的人都知,鎮國公府的世子爺,文韜武略精通,才貌雙全,智勇兼備,但只有親近的家人及貼身侍衛知道,他從小就醉心于玉雕,還尋求名師教授,練得一手好雕工,鏤空雕技相當厲害,雕山水人物都引人入勝。」

見她驚訝的瞪大眼,他笑了。

「他曾親手雕刻一座七層玲瓏玉塔,該物不見瑕疵,塔身雪白,見者無不贊嘆連連,只是他贈送給祖母作為壽禮時,說是他輾轉從一名低調珍藏美玉公子山子雕作品的收藏家,花天價及人情才割愛而來。那座玉塔就算壽宴結束,也成了老百姓閑聊的話題,而天子更是眼饞,前往鎮國公府賞玩幾回,堂堂天子不好拉下面子討要,雖然鎮國公老夫人願意割愛,但傳出去總是難听,天子還是婉拒了。」

「天啊,不要告訴我,我想的正是你要說的。」她想尖叫了。

「世人不知美玉公子就是鎮國公府的世子爺,也就是你的夫君。」

她可以昏倒嗎?

不,這麼好的事,她應該尖叫,她都不知道他這麼有才!

「夫君,我這算不算是撿到寶?你人帥、文武兼備、還有一手好雕工——妥當了,我這是抓到一棵搖錢樹啊。」

湯紹玄看她一副財迷樣,也笑開了。

他再從袖里拿出一只玉雕小狗,夏羽柔幾乎是一眼就愛上了,「好可愛,而且,它的眼楮好像我!」

「我是依你的眼楮雕的,就在那一天之後……」

湯紹玄在她耳畔輕輕訴說她酒醉那一日的舉措,一邊把她帶回床上,他的唇沿著她的唇慢慢移往頸邊,一路往下——

新婚夫妻,一晌貪歡。

事後,湯紹玄命人備熱水,小星、小月臉紅紅的伺候夏羽柔沐浴。

熱氣氤氳,她舒服的靠在浴桶邊緣,感覺溫柔的水撫模著身體各處,昏昏欲睡,就連小星、小月離開,她也不知道,直到一雙有力的臂膀將她抱起。

「玄……」

她粉臉羞紅,像只紅蝦子被他抱在懷里,回到床上。

他用軟布替她一點點的擦拭頭發,前方的銅鏡中映出此時的畫面,男人坐在女子後方,表情溫柔,女子雪膚烏發,頭半低垂,嬌羞可見,那坦露的身體更是美麗。

男子擦拭後,手就不太安分,她可沒敢再看向銅鏡,低低申吟出聲。

除夕夜,闔家團圓,雪花飄飄,翌日一早,院里外都是一片厚實的白雪,鞭炮聲響再起,夾雜著孩童快樂的嘻鬧笑聲,一家家張燈結彩賀新年,喜氣洋洋。

湯紹玄坐在書案前,看著坐在另一邊為他縫 衣服的夏羽柔,想著剛剛得到的消息。

京城那邊快變天了。

皇帝入冬後,身體就不好,如今更顯虛弱。

容妃及賈相那一派野心勃勃,急著想勸皇上廢太子立新儲,但幾位朝臣聯名請奏國事改由太子操勞,讓皇帝好好養身體。

皇帝無法明確下達旨意,太子就勢監國,趁機掃清障礙。

容妃與其他皇子們個個心急如焚,他們其中有人籌謀多年,好不容拉下鎮國公府,令皇後與太子被軟禁,如今皇帝纏綿病榻,仍由太子主政,叫他們怎麼甘心?

但太子羽翼豐滿,登帝位再適合不過,朝中重臣都擁護太子登基,直到那時,容妃及賈相一派等人才發現太子早已暗地壯大,他們太輕忽了。

一個月後,太子承繼大統。

新皇登基,即重審當年鎮國公府謀逆一案,有新事證及人證,鎮國公府平反,賈氏一族誣陷罪坐實,且暴露的罪行愈來愈多,各地入獄的賈氏族人更多,罪名多是斂財、搜括民脂民膏。

再一個月後,新皇派人到青雪鎮,打算要給湯紹玄恢復身分,繼承鎮國公的爵位。

但湯紹玄拒絕了,他不想當年換囚的事再被牽扯出來,原來的範靖淵已死,他對湯紹玄這個身分很滿意。

同年,範梓璃離開官家繡坊,風風光光回到京城,做回鎮國公府的嫡大小姐。

夏羽晨在多年後,三元及第,成為大魏朝上史上第一位最年輕的狀元郎,那時的湯紹玄和夏羽柔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娘。

夏羽柔有個狀元弟弟,兩個可愛孩子,一個隱藏版的鎮國公夫君,還有他身後的皇帝、太後,嫁給靖王的王妃小姑——她表示自己幸福又美滿,她謝天、謝地、謝謝在她生命中出現的每一個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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