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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百里街 -【冤家老師對對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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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07:0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百里街 - 冤家老師對對碰

所有的故事都從教師節那天開始的,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清,
這個痞子男為啥就愛招惹她?
在旁人眼中,
他風度翩翩,器宇軒昂,堪稱“男老師中的極品”,
只有她知道這家伙是個不懷好意的無賴。
可是一陣兵荒馬亂下來,
她開始覺得他也不是那麼不學無術。
偏偏這個時候,
她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場“精心設計”的局中,
他說他愛她,難道只是敷衍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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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07: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高二五班的教室內,紀嫣然正站在講臺上,講解着韓愈的這篇《師說》,“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說:孔子說,幾個人同行,其中必定有可以做我老師的人。所以學生不一定不如老師,老師不一定不比學生賢明。接受道理有早有晚,學問和技藝上各有各的專門研究,如此而已。”

話音剛落,下課鈴聲響徹了整幢教學樓,紀嫣然看着底下的學生有些已經迫不及待的準備站起來了,無奈的笑了笑,合上了課本宣布:“這節課就上到這裏,請大家回去背誦全文,明天默寫。”

頓時座下響起了一片哀號聲,她不以為意,拿起課本正要走出教室,這個時候,班長突然洪亮的叫了聲“起立”。全班同學竟然整齊劃一的站了起來,微微彎腰,異口同聲的說:“老師,祝你教師節快樂。”

紀嫣然站在講臺上,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随即莞爾,內心因着學生們的體貼有着不小的觸動,化到了面上也是一個爽朗的笑容,“謝謝你們啦。”

走出了教室後,陸陸續續的有擦肩而過的同學禮貌的沖紀嫣然問好,她都點點頭微笑當做是回應,繞過了走廊,穿過兩幢教學樓之間的藤木架時,她隐隐聞到一股花香。停下腳步探頭張望了下,發現古藤架後,一株桂花樹遺世而獨立,白色的花瓣在角落裏靜靜的綻放着,以香誘人。

紀嫣然禁不住這淡雅的清香,走近了去看,一朵一朵的花骨朵兒好似把枝頭都壓低了,輕巧的微風,暗送這絲絲餘香。難怪古人常說,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贊的就是這天香一般優美淡雅的桂花啊。

紀嫣然的心情因着這花香變得更歡快,教師節,桂花香,多麽美好的日子,揚起了嘴角,她的笑容在陽光的映照下格外的燦爛。

“咔嚓——”突然,只聽得快門聲響過,紀嫣然還來不及收起臉上的笑容,就對上了冷冰冰的鏡頭。

她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這意外闖入的一人,眉頭微微皺起,仿佛在等着這位擅自拍照的攝影師的解釋。

“小姐,你笑起來真好看!”鏡頭的後面,是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微卷的頭發,劉海稀松的搭在他的額頭上,有種說不出來的懶散。

紀嫣然做事認真,向來最讨厭懶散的人,她問:“這位先生,這裏是學校,請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那男人的臉上挂着誇張的吃驚表情,他晃了晃手上的相機,笑眯眯的說:“小姐,你不會不知道我在拍照吧?”

他的語氣簡直就像是在質疑紀嫣然的智商,紀嫣然頓時覺得心裏那明鏡一般的美好心情“啪”的一下被劃了重重的一筆,無論周圍是怎麽樣的純白,都掩不去那一道難過的污濁。

她雙手抱臂,揚着眉毛,不理會男人的無辜,語氣惡劣的反問,“先生你今年幾歲了?難道不懂法律,就你剛才的行為,我可以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權!”這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奇怪男人,學校的治安簡直越來越差了!

男人唇邊有着笑意,似乎一點也沒有被撩撥,“小姐,人人都追求美好的事物,剛才你站在桂花樹下,嫣然一笑,真是美麗的一幅圖畫,所以我就忍不住按下了快門。”

明明是贊揚的一番話,可是紀嫣然卻在心裏暗暗地罵了句“猥瑣”,她目光如水的看着男子,“先生,請你删去剛才的照片,然後盡快離開校園,不然我就要通知保安了。試想,如果被保安架着出去,那多難看!”

男子的表情先是驚異,然後嘩然,最後風騷的撥了撥劉海,微微側頭問:“那如果我就是不按你說的去做呢?”眼神頗具挑釁,仿佛在說“你能奈我何”……

紀嫣然的手木讷的垂了下來,全身肌肉繃緊,理智在提醒着自己這裏是校園,要注意形象,可是動作卻快于理智,右手伸出,就是要搶去男人手中的相機。

男子猛地退後了幾步,雙手護住了相機,嘴裏卻還不怕死的叫着:“哇,美麗的小姐,這下惱羞成怒化成野蠻小姐了!”

“把相機給我!”懶得和他廢話,紀嫣然滿腹的心思都在相機上,目标是拿到相機,她就可以删去自己的那一張。

他們兩個,一追一趕,一躲一進,就像是老鷹在捉小雞,不過那畫面怎麽看都好像是小雞在戲弄着老鷹。

最後老鷹有點氣喘籲籲,停下了腳步,但目光仍是虎視眈眈的盯着小雞手中的相機。

男人好笑的看着執着的她,一雙桃花眼格外的勾人,眼底有抹被吊起的濃厚興趣。

正在這個時候,尖銳的鈴聲再次響徹了整座校園,上課了,男人微微閃了下神。

接下來的發展出乎了男人和紀嫣然的意料:紀嫣然等的就是男人的走神,趁着那一秒就撲了過去,哪知男人反應也很快,伸長了手臂往後仰,嫣然拼命的去夠他手裏的相機,太過全神貫注了,以至于忽略了腳下的小石子。

一個趔趄,紀嫣然栽倒在男人的懷裏,男人慣性的向後倒,結果後背重重的着地,手上的相機粉碎在地上不說,還沒來得及擡起頭,胸口又被結結實實的一壓,而左頰上貼上了一記柔軟。

那是飄散在風中的一朵桂花瓣,帶着沁人心脾的幽香,伴随着紀嫣然的跌落,擦在了男人的臉頰上。紀嫣然重重的一個栽倒,唇正好貼上了花瓣,貼在了男人的臉上。

撲騰、撲騰——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安靜下來,只有機械化的心跳聲。她深深的望進男人的眼眸中,那是一雙深邃的褐色的瞳孔,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五秒鐘後,紀嫣然率先反應了過來,三下五除二的站了起來,拍着衣服上的灰塵,“那個……那個……”她想找些話來說,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男人只是一個撐地坐直了身子,單手托着左頰,食指輕輕的摩挲着,那樣子像享受,似慵懶。

紀嫣然一時之間不知道眼睛該往哪裏放,有點想不明白事情怎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她低着頭,瞥見了相機的殘骸。

“喂,你的相機——”她終于找到了開口的理由。

“這下不是随了你的意,正好相機沒了,照片也沒了!”男人的口吻充滿了嘲諷。

“是你自己……不小心,好不好?”紀嫣然的聲音越說越小,本來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結果這麽一弄,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錯。本着善良正直的本質,她硬着頭皮說:“喂,這個相機多少錢啊?大不了、大不了我賠給你嘛!不過,不過我是看你可憐,才不跟你計較的哦。”

男人擡起頭,靜靜聽着她明顯底氣不足的一番話,不答反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紀,叫嫣然,嫣然一笑的那個嫣然,高二五班的班主任。”她公式化的開口,結果發現自己似乎透露了太多。

不想再跟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有糾結,紀嫣然說:“既然知道了,明天到高二年級組來拿相機,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就當她吃了個暗虧好了。

也不等男人回應,拾起地上的課本,紀嫣然往辦公室走去,遠遠的走了幾步,想到了什麽,又回轉過身,壓低了聲音提醒男人:“喂,剛才的事情不許說出去,否則,我要你好看!”末了,她故意晃了晃小拳頭。

望着那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窈窕身姿,男人低聲失笑,擡起頭望着滿樹的桂花,想起初見女子時的翩然一笑,褐色的眼眸中流出了濃厚的興趣。

紀嫣然、紀嫣然,他記住她了!

展延高中呈現着回字形,而回字形的中央大樓則是教務辦公大樓。此刻頂端的校長辦公室內,迎來了一位意料之中的來客。

齊雲在聽到門口聲如洪鐘的一句“請進”後,推門走了進來。舉目望去,辦公桌後的皮椅上并無人,目光繞了個圈,落在一旁的小沙發上。

那裏端坐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兩鬓微白,正拖着下巴,凝神沉思着,沙發前的茶幾上,國際象棋黑白子正在僵持着。

齊雲走了過來,靜靜地看着,并不出聲。

沉默并沒有蔓延太久,一分鐘後,校長率先擡起了頭,笑眯眯的問:“齊雲,這盤棋你怎麽看?”

齊雲雙手插在口袋裏,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眉毛,眨了眨眼睛,他說:“輪到白子走棋,白子的王并沒有被将軍,但是卻被黑子逼得無棋可走,這是‘逼和’之局。”

校長滿意的笑了,“果然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還記得小時候你纏着我教你下國際象棋的情景,一晃眼你都長這麽大了。”

“叔叔你也不見老,相反越來越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齊雲也跟着笑,嘴像抹了蜜一樣的甜。

對于他的貧嘴早已見怪不怪,校長也不以為意,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請齊雲坐下,“這次你能來展延,我真的很意外。”

齊雲但笑不語,聽着對面的長者繼續往下說。

“國內名牌大學心理系畢業,兩年的國外留學經驗,怎麽看都不該屈膝在我們這小小的展延啊?齊雲,有時候我真的弄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啊?”

“哪有什麽想法?不過是想找份既清閑,又是自己感興趣的工作。”齊雲雙手放在膝蓋上,臉上的笑容放大了幾分。

校長點了點頭,眼底滑過一抹睿智的光芒,“這次正好心理老師合約期滿就走人了,本來我還在想請人事部門再找一個心理老師進來,結果你有這個意向,說實話,我還是很開心的。”

“那也是我的榮幸啊,叔叔,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丢臉的。”齊雲俏皮的說。

“你啊……”校長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看着這個小子長大,有幾斤幾兩,他心內是有數的,除了個性散漫随意,為人卻是很不錯的。

正事談完,校長換了個話題,“你爸爸最近還好嗎?”想當初,他和齊雲的爸爸是戰友,關系匪淺。

齊雲做了個鬼臉說:“還不是那樣?罵人的時候中氣十足,脾氣上來了就要實行皮鞭教育。”

校長聽得咯咯直笑,随即想到了什麽說:“你也別怪你爸,他一心一意的等着兒子繼承他的道路,結果你卻偏偏要做這份閑職。如果不是……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以你爸的個性是絕對不會同意你學心理的。”

齊雲聳了聳肩膀,眼底滑過一抹暗色,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的輕松燦爛。

這時,秘書小姐走了進來,提醒校長接下來有一場教學會議要開。

齊雲率先站了起來,态度恭謹的說:“您有事就先忙去吧,人事部那邊我已經去報道了,明天就可以正式上任了。”

校長滿意的點點頭,想起了什麽似的對齊雲說:“晚上七點展延在東方假日酒店有個小宴會,慶祝教師節,你也來吧,我們給你開個歡迎會。”

齊雲明白卻之不恭,點了點頭,準備離開校長室,放在口袋裏的手摸到了某個硬物,他突然轉過頭,加問了一句,“教師節宴會?那全校所有老師都會出席嗎?”

雖然疑惑,校長仍是點了點頭。

“好的,我會準時出席的。”手放在額頭做了個致敬的動作,齊雲離開了辦公室。

下樓的時候,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個硬物——是相機內的存儲卡,雖然那個相機因為紀嫣然的“猛烈”行為而碎了,但內存卡卻完好無損。相信這是紀嫣然絕對想不到,知道後也會氣的吐血的事情。

想到她抓狂的漲紅的小臉,一雙大眼然後濃濃憤怒的樣子,齊雲突然覺得,來展延似乎又多了點樂趣。

“啊切——”坐在辦公室內正在披着作業的紀嫣然第N次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隔壁桌的高二六班的班主任顧晴荷轉過身來,關心的問了句:“嫣然,你怎麽啦?一直打噴嚏的,是不是感冒了?”

紀嫣然抽出紙巾擦了擦鼻子,搖了搖頭,她沒有感覺任何的頭暈或是發熱,肯定沒生病,她想起剛才在藤架後聞到的桂花香,如醍醐灌頂,“我沒事,可能是花粉過敏,沒有大礙的。”

聽她這麽一說,顧晴荷也放下心來,視線轉回電腦屏幕前,上網看着消息,邊看嘴也沒閑着,“嫣然,你知道現在什麽類型的男人最吃香嗎?”

紀嫣然頭也沒擡的批着學生的古詩文默寫,回了句:“什麽類型的?”

“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有着深邃的眼睛,個性爽朗活潑,幽默而不失風趣的男人。”顧晴荷念着網友們的結論。

紀嫣然根本沒有專心聽,落在耳朵裏的也只有一句“深邃的眼睛”,腦海裏突然浮現那雙褐色的會吸人的眼眸,随之浮現的是那張讓她覺得很欠扁的輪廓分明的臉!

抖!

她嫌棄的撇了撇嘴,算了吧,這男人要稱得上最吃香的男人,那比牛會彈琴還要令人震驚好不好?

“嫣然,你在不停的搖頭晃腦做什麽?”一旁的顧晴荷問。

紀嫣然摸了摸頭,笑說:“沒事,沒事。”

顧晴荷卻來了聊天的興致,“嫣然,我老公單位最近新來了幾個不錯的男生,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顧小姐和嫣然一樣都是二五年華,卻是早早的踏進了婚姻殿堂,愛情甜蜜,所以十分的愛做紅娘。

一如往常,紀嫣然笑眯眯的應承下來,“好啊。不過我看不看得上,就很難說了哦。”

“你啊——”顧晴荷捏了捏她的小臉,“都不知道你到底要找什麽樣的男人?明明是一次戀愛經歷都沒有的大美人,按理說很搶手啊,結果感覺上你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千帆過盡,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了。”

“晴荷啊,感情最重要的就是有緣。我明明只是沒有遇到合适的,怎麽你說的我好像是不想嫁出去一樣。”紀嫣然小小的抱怨着,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每次對着那些相親的男人,總是不來電。最最奇怪的是,她家的父母似乎比她還不急。

想到自家的父母,紀嫣然心裏又小小的黯然了下,父母住在離本城不遠的江南小鎮,不知道是不是她生性涼薄的關系,她鮮少回家。每次打電話也就是彙報一下近況,父母呢,也是關心一下她的生活就不再多說什麽了。

紀嫣然無奈的笑了笑。

就在這個時候,顧晴荷突然尖叫了一聲,聲音大到紀嫣然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外加一句追問:“你怎麽了?”

“我想起來了,剛才去教務處交材料的時候,碰到了人事處的小胡,她說我們學校新來了一個心理老師,是個大帥哥!”

“男心理老師,不會是心理變态嗎?電視不是常說那些個心理專家研究心理,最後自己變成了心理變态!”紀嫣然說着,卻遭到了顧晴荷的一記白眼。

“嫣然,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麽煞風景?如果你不要這麽犀利加毒舌,相信你早就嫁出去了!第一個相親的男人,你嫌人家長得太醜了,第二個,你說他不到一米八,不要……”

紀嫣然不再多說什麽,任由顧大媽碎碎念。

五分鐘後,顧晴荷歷數了紀嫣然的相親失敗記後,終于覺得口幹舌燥了,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又繼續說:“今晚的教師節晚宴,下班了一起去?”

早在開學的教工大會上,和藹可親的校長就宣布了這個消息,說是展延的老師要共慶屬于自己的佳節。

紀嫣然正想要答應,眼睛一瞥看到了桌上的記事本上大大的寫着“照相機”三個字,只好無奈的說:“下班了我還有點事,待會酒店見吧。”

“好的。那我就先去認識大帥哥了!”顧晴荷得瑟的笑了笑,拿起一旁的備課本,開始做起正事來。

窗外的大樹上,一只喜鵲停在了枝頭,撲騰着翅膀,唧唧咋咋的叫着,仿佛在為展延慶賀着喜事。

放學的時候,穿着校服的學生們從校門口魚貫而出,紀嫣然也是挽着手提包就往數碼城裏沖去。

一家又一家的店鋪內鱗次栉比的數碼産品晃得紀嫣然眼花缭亂,好在一旁的銷售人員舌燦蓮花,加上她自己也保持着無所謂的态度,最後紀嫣然挑中了一個索尼新款的價值八千元的相機。

刷卡的時候,紀嫣然心疼的要死,這幾乎就是她一個月的工資加獎金了,如果不是那個殺千刀的偷拍狂,她指不定拿着這八千塊去哪裏享受了,何必要遭受這平白無故的飛來橫禍!?

說到底就是那個猥瑣男的錯!

紀嫣然在心裏畫了個小人,貼上了猥瑣男偷拍狂的标簽,拿着小針狠狠地戳着詛咒着,等這個男人來找她拿相機的時候,她一定小女子動口不動手,好好的損那男人一把,以洩心頭之恨!

從數碼廣場出來,紀嫣然一看手表,還有半小時就到開席的時間了,她連忙攔下一輛出租車往酒店趕去。

富麗堂皇的東方假日酒店坐落在浦江之畔,法國設計師獨特的城堡式建築風格,讓人仿佛置身在宮殿的同時,又能俯瞰江水悠悠。

紀嫣然走進酒店的時候,迎面正好走來一群西裝革履的人,走在最前頭的男人面如冠玉,眼神沉着。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清楚的看見男人狀似不經意的掃了她一眼,目光晦暗不明,可是男子很快的便扭過了頭不再看她。

現在的紀嫣然哪裏還有心思在乎這些不相幹的小事,找了最近的化妝間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因為上班的關系,她連妝都沒有畫。顧晴荷就常羨慕的說:“嫣然你的皮膚吹彈可破,根本不需要化妝品的點綴。加上你那雙會笑的眼睛,我要是個男人啊,都會折服在你的石榴裙下!”

正想着,手提袋內的電話就來了,紀嫣然一看是顧晴荷,也沒接。拿出包裏的絲巾在脖子上随意的搭了搭,最後确認一下自己的裝束,就提起東西往宴會大廳而去。

大廳門口醒目的拉着橫幅,上面用豆大的字體寫着“祝展延高中各位老師節日快樂!”

紀嫣然在服務生的引導下進入了廳內,人群三三兩兩的站着,相熟的老師正熱火朝天的聊着。紀嫣然一眼就認出了顧晴荷,此刻的顧老師正站在大廳中央,背對着嫣然,手舞足蹈的和她面前的男老師聊着天。

難得看到我們的顧老師如此外露的花癡!紀嫣然好笑的走了過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打着招呼:“晴荷,我來了!”說完擡起頭,有些好奇的想要看看讓顧晴荷手舞足蹈的是何方神聖,結果這一擡頭,眼珠子都險些瞪了出來。

“你……你……”

顧晴荷一見到好友來到,連忙挽起了紀嫣然的手臂,先是掐了她一記,“怎麽現在才來?晚宴都要開始了,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都不接。”

紀嫣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站在她們面前的這個男人。他端着紅酒杯,一雙桃花眼眨了眨,笑眯眯的看着她,眼底閃着濃濃的驚喜之色。紀嫣然只覺得腦子一熱,真是冤家路窄!她惡狠狠地瞪視着男人。

這一幕落在了顧晴荷的眼中,看着好友目瞪口呆的望着這位新來的心理老師,她心底滑過一個念頭,這兩個人站在一起也是男才女貌的美麗風景啊,于是她連忙挽起嫣然的手臂,殷勤的介紹:“嫣然啊,我給你介紹,這位就是展延新來的心理老師。他叫做——”

“敝姓齊,單名一個雲字。”齊雲卻突然開口,主動做起自我介紹。他禮貌的伸出手,臉上的笑容玩世不恭極了。

新來的心理老師齊雲,紀嫣然心裏有團火在憤怒的燒着,恨不得把這個什麽雲的燒成火燒雲。

“嫣然,你在做什麽?快點自我介紹啊。”顧晴荷在她耳邊小聲的提醒着。

紀嫣然看着面前随意笑着的齊雲,嘴角的笑容抖了抖,禮貌性的說:“我叫紀嫣然。”

對面的齊雲笑呵呵的看着她,伸出的手還僵持在半空中,顧晴荷看不過去了,直接牽起紀嫣然的手遞了過去。

齊雲握住那張纖細的手,雖然手的主人是那樣的不情願,暗暗使力想要掙脫開來,他嘴角的笑容突然拉扯大。

紀嫣然看到那樣的笑容就讨厭,心裏“咯噔”一聲閃過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齊雲掬起了她的手放至唇邊,輕輕的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吻,以無比溫柔的聲音說着:“很高興認識你,紀嫣然小姐。”

紀嫣然的反應是直接把另一手提着的相機袋狠狠地砸了過去。

東方假日酒店的停車場內,一輛黑色的奔馳安安靜靜的停在角落裏,進入的車輛燈光掃過來,只看到駕駛座空着,後面的位子上隐隐約約有個黑色的影子,一抹暗色的熒光或明或暗,青煙缭繞。

當這一縷青煙燃至一半的時刻,司機先生也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三哥,我去查了下,今天是展延高中在酒店舉辦教師節晚宴。”司機的聲音充滿了恭謹,把打聽到的情報一五一十的彙報給後座的男人聽。

後座的男人沒有任何動作,輕輕地“嗯”了一聲,車上再度陷入了沉默。

司機也是跟着男人也有兩年了,剛才從酒店裏出來,男人的臉色就有些不對頭,當時他是先到停車場來開車,所以不知道中間到底發生了怎麽樣的插曲。只知道男人一坐進車內,面色是難得的凝重,而且立刻吩咐他去查下今天的東方假日酒店到底在舉辦什麽活動?

男人手上的煙靜靜燃燒着,他并沒有吸,好像只是享受着這煙飄零的唏噓的姿态,男人深深的吸了口氣,指尖似乎還留有一絲的溫度。

車窗外的暗夜繁花,終究将會被日光吞噬,記憶中的蒼茫,深深淺淺的輾轉了人生。

“小陳,你說一個人怎麽樣算快樂呢?”沉默了許久,男人輕輕地發問。

小陳摸了摸頭,如丈二的頭腦摸不着頭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好信誓旦旦的表着忠心,“我的快樂就是天天跟在紀哥的身邊,為你排憂解難。”

“呵呵,”男人笑了,笑聲如紅酒般醉人,“是啊,每個人的快樂都不同,人各有志,當人學會了選擇,就會走上一條自己想走的路。”

“小陳,你說,如果那人是笑着的,也就是快樂幸福的吧?”男人的聲音破天荒的帶着一絲脆弱。

“紀哥啊,我是個粗人,什麽都不懂。但是我家那口子每次真心笑着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很幸福,自己也會很滿足,因為那份幸福是來自于我的。所以三哥,我想你說的是對!”小陳慎重的下着結論。

後座的男人眼神一凝,随即莞爾,不再多說什麽,輕輕的說了句“開車吧”,就合上了眼睛養神。

車子剛駛上寬闊的柏油馬路,小陳又聽到車後的男人報了個地址,立馬打了方向盤轉了方向。

那是這兩年來男人每每到了深夜都會去的地方,靜靜的坐在車內,看着某個未知的地方,直到整幢大樓的燈都熄滅了,男人才會吩咐他開車。

霓虹燈有一下沒一下的投在後座的男人身上,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情。

何必跋涉記憶?何必探尋未來?沉默而克制,一切點到為止。也許,僅僅記憶她笑臉的那一瞬就足夠了。

結束了教師節晚宴後,齊雲提着被人砸過來的相機回家,一直到家門口,都還一直咧着嘴笑着。

進了家門,才發現一樓客廳裏笑聲陣陣,他換了鞋走進去,就看到爸爸媽媽端坐在沙發內,臉上是難得一見的放松,還有一道背對着自己的身影,大波浪卷發,婀娜多姿。

齊雲頓時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去,“姐,你什麽時候回國的?都不通知我去接你!”

被點名的美女回眸一笑,雖然千嬌百媚,但是笑容中自有一股爽朗,她熱情的擁抱了自家弟弟,沒好氣的說:“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結果哪知道你夜生活這麽豐富!”

齊雲大呼冤枉,“今天是我去學校報道的第一天,正巧又是教師節,所以就參加了晚宴。”話雖然是對着齊悅說的,眼角餘光卻打量着沙發中的另外兩個人。

齊父是個标準的軍人,這兩年更是身居要職,哪怕是在最放松的時刻,也是腰杆挺得直直的,聽了兒子的話,嚴厲的目光掃了他一眼,“都是你媽把你寵壞了,由得你任性妄為!”

“爸——”齊雲拖長了聲線,滿滿的都是委屈。

齊父犀利的目光直視着兒子,口氣沒有半分的柔軟,“當年我讓你讀商科,結果你好好的偏要跑去學心理。跑去國外混了兩年,回來就跑你校長伯伯那裏去做老師。一個男人,怎麽可以這麽的胸無大志?”

義正言辭的一番話讓在場的三個人臉上都為之一僵。

齊雲摸了摸鼻子,難得沒有多說一句,低着頭看着膝蓋,臉上的神情看不分明。

好在齊母及時出聲緩和了一下場面,“好啦,兒子女兒都回來了,你也上去早點休息。”說着就推了推齊父。

“別給你校長伯伯添麻煩惹是非!”臨走前齊父還不忘再次叮囑一番。

齊雲聳了聳肩膀,對着跟在父親後面上樓的母親做了個致謝敬禮的動作,轉過身來坐在了齊悅的身邊,好奇的問:“姐,這次回來要待多久?”

“大概半年吧,”齊悅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肩膀,靠在沙發上說,“最近和寰宇醫藥集團有個項目要談,關于組織人腦記憶的高端技術。”

“準姐夫舍得離開你這麽久?”齊雲調侃道。

齊悅斜了他一眼,沒有理會弟弟的開刷,反倒是輕輕的嘆了口氣,“延庭也回來了。”

“一起回來還不開心嗎?”

“再過幾個月是延庭小弟的忌日!”齊悅幽幽的說。

齊雲點了點頭,聰明的不再多問下去。準姐夫本姓石,石家的事情他亦有所耳聞,莫約五年前,石家發生了一場變故,石家最小的兒子意外去世,也使得這個蒸蒸日上的警察世家對于政途心灰意冷,舉家遷往了美國。

這些也是齊悅和石延庭成為未婚夫妻後,齊雲從姐姐口裏聽來的。

齊家和石家可謂是門當戶對,一個是政界 ,一個是警察世家,不得不說這是天作之合。可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如齊悅和石延庭這般幸運,真心相愛卻也門當戶對?

當年如果讀了商科,現在的自己又會是怎樣?齊雲伸了個懶腰,眼角的餘光掃到了被扔到一旁的相機,勾起嘴角笑了。

至少現在這樣也不錯……

他看了眼客廳裏的大鐘,打了個哈欠,一副很累的樣子,“姐,我累了,先上去睡覺了,你也休息吧,坐了那麽久的飛機,又陪了爸媽這麽久,你也累了?”

齊悅點了點頭,望着弟弟往樓上走的身影,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不再是那個成天跟在自己身後的小男孩了,轉眼之間他也長大了,她抿緊了嘴唇,啞然出聲,“齊雲,謝謝你。”

“嗯?”正在上樓的他動作一頓。

“謝謝你承受了爸爸的怒氣,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麽多……”齊悅說。

齊雲沖她朗然一笑,“自家姐弟,客氣什麽!”

對于齊雲一意孤行學心理的因由,最了解的莫過于齊悅。有些話,兩個人心底明了,就無須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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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展延高中是一座有着七十多年歷史的優秀學府,良好的學習風氣,加上嚴格的紀律,造就了這所高中的好名聲。

一日之計在于晨,秉持着這樣的信念,展延實行了不同于其他學校的特色教育,就是在每天早晨的第一節課前設置早讀課,目的在于讓學生能夠通過大聲的朗誦而達到熟練記憶的效果。也正因為此,每天的早讀課是由語文和英語這兩大科目交替進行的。

昨天學習了唐宋八大家韓愈先生的《師說》,紀嫣然也布置了回家背誦的作業,但是她還是把默寫放在了稍後的正課上,早讀課時,她讓語文課代表帶領着大家朗誦全文,學生們清晰洪亮的聲音頓時充滿了整個教室。

紀嫣然背着手在教室裏巡視着,看着個別同學埋頭在書後偷偷的吃早餐的行為,也只是輕輕的敲了敲他們的桌子以示警戒。走到第四排的時候,她看到班長李靜正趴在桌子上,眼睛閉着。

是生病了嗎?紀嫣然彎下了腰,碰了碰李靜的肩膀。

小姑娘如夢驚醒的擡起了頭,一看是紀嫣然,臉上閃過一抹懊悔之色,“紀老師——”

“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紀嫣然輕輕的問。

李靜有點不好意思,眼底帶着歉意,“老師,我剛才有些困,所以想趴在桌子上迷糊會,老師,我不是故意要走神的。”

紀嫣然點了點頭,李靜身為班長,向來都是班裏的好學生,她也沒有多加責備,“以後不要這樣了,快點拿出課本和大家一起朗誦課文。”

見紀嫣然沒有責備她,李靜顯得很高興,揉了揉還有些惺忪的眼睛,連忙捧起課本,抑揚頓挫的開始朗誦起來。

“是故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學生們正好念到了此句。

這句是說無論高低貴賤,年長年幼,道理存在的地方,就是老師存在的地方。紀嫣然心念一動,不知道怎麽的,又想起了那個齊雲!

他真是一個猥瑣的自戀男!偷吻她手背不說,結果她一個相機砸過去,他輕輕松松的就接住了,還無賴的說了句引人歧義的話,“紀嫣然小姐,這次你又想要來碰撞的火花嗎?”

這樣的男人,還不是斯文敗類嗎?

輕佻,浮誇,如何為人師表?

昨晚的整場宴會就看到他輪轉在一幹女教師之間,招蜂引蝶的樣子就像一只發春的孔雀,偏偏臉上的笑容還那麽可惡,時而不時的對着角落裏的她舉杯,紀嫣然恨不得撕爛了他那令人作惡的笑臉!

這樣的人配稱作老師嗎?他的身上有任何道理可言嗎?

紀嫣然微微的搖了搖頭,目光掃過班級裏那一張張朝氣的臉龐,心底暗暗做了決定,這些都是她的寶貝學生,如果那個混蛋膽敢教壞她的學生們,她紀嫣然第一個不放過他!

早讀課時間并不長,只有二十分鐘,結束以後,紀嫣然叮囑李靜注意班級的衛生,就回到了辦公室,正好碰到了剛來上班的顧晴荷。

顧晴荷第一節有課,根本沒有時間多聊,但忍不住心底的小九九,硬是拉着紀嫣然的手,想要先問個大概:“嫣然啊,我問你哦,你和那個齊雲是不是認識?”

“怎麽可能?”紀嫣然的反應如同被黃蜂蜇了下,臉上的表情盡是嫌惡,“我怎麽會認識那種無聊自戀的猥瑣男?”

“喂喂,”顧晴荷戳了戳她,“拜托,人家是堂堂的大帥哥,有你這麽修飾人家的嗎?再說啦,如果真的不認識,昨天為什麽齊帥哥會說你們有碰撞的火花?”

提到這個紀嫣然就來氣,那男人這麽說的時候,她明白看見他不着邊際的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左頰,分明就是在提醒她桂花樹下的那次嚴重的意外。

“誰知道那個人在說什麽?晴荷啊,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心理老師多是心理變态,變态的話是無法用正常人的思維理解的。”

“可是,整個宴會上你一直都看着他,尤其當他和別的女老師說話的時候,你就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難道不是吃醋了嗎?”顧晴荷絕對相信自己的火眼晶晶。

天啊!晴荷怎麽會産生這樣的誤會!紀嫣然頓時覺得頭頂有群烏鴉飛過,留下了無數的省略號。

“晴荷,收起你八卦的嘴臉,然後,馬上給我去上課,別說我沒有提醒你,還有三十秒,就要打預備鈴了!”紀嫣然懶得同顧八卦小姐再解釋什麽,直接一記話切中其要害。

只見我們的顧老師丢下一句“紀嫣然,為了我的獎金,暫時放過你了”,夾着課本就往教室沖去。

紀嫣然終于也緩緩的舒了口氣,單手托腮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她真的很擔心,以顧晴荷的判斷,肯定認為她和那個自戀男是舊識,甚至再發揮下她八卦的本領,搞不好就會在學校內散布某種“不實”的傳言!

她要怎麽樣才能力挽狂瀾呢?說到底她和那個什麽雲的沒有任何關系啊,她只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看他不順眼罷了。

“這個該死的齊雲,簡直害我不淺!”紀嫣然捏緊了拳頭,在辦公桌上狠狠地敲了一記,好在一大早年級組的老師上課的上課,開會的開會,此刻只有她一個人在,所以也就沒有人在意她的噪音。

卻不想,一道讨厭的男聲竄了出來,有如火上澆油,“紀老師,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麽的歡迎我,一大清早就提起我的名字。本來我還擔心自己讓你讨厭了,結果你這樣,簡直讓我受寵若驚啊!”

“齊——雲——”紀嫣然猛地轉過頭,就看到這個一大清早就害她心情倍加不爽的罪魁禍首出現在了自己的辦公室內,她沒好氣的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齊雲伸出食指晃了晃,佯裝出很受傷的表情,“紀老師,你怎麽就忘了我們的約定呢?”

約定!?紀嫣然從來都不記得她和這只招搖的花孔雀有什麽約定,她嗤笑了一聲,口氣滿是諷刺,“直到昨天,我都只是覺得齊老師你比較受歡迎,但是今天我算是了解到了,原來齊老師真的有某種自戀的傾向,喜歡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的身上!對了,我想起來了,昨天你不是沒有經過我允許就偷拍我嗎?”

“紀老師,你真的不記得了?我們的那個約定?”齊雲沒有惱怒,只是以極其輕柔的語調問。

紀嫣然心底好笑,“齊老師,需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能夠認清一個事實:我并不想和你有任何關系,所以也絕對不會和你有任何的約定。”

“可是,昨天明明就有人跟我說,要賠償相機,讓我今天來高二年級組找她。”齊雲說着答案。

倒!

紀嫣然擱在桌上的手肘一滑,險些磕到了自己,她目光難解的看着齊雲,就好像在看一個怪物一樣,“齊老師,我真的懷疑你得了失憶症?昨晚在宴會上,我已經把相機還給你了。”

“你是還給我了,但是這不妨礙我現在來對你說聲感謝吧。”齊雲笑眯眯的說。

昨晚在宴會上見到紀嫣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系了條黑色的圍巾,搭配着正統的套裝,有種都市白領的風韻。桂花樹下的她好似落入凡間的精靈,一颦一笑,都十分的生動。接下來那場無厘頭的發火雖然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看着那雙美麗的笑眼染上憤怒的火焰,他覺得十分的有趣。

人果然是有着各種各樣的面目,每一次見到紀嫣然都能給他驚喜,他很好奇紀嫣然還會有着怎樣的一面呢?

“你會感謝我?”紀嫣然的口氣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齊雲點點頭,提議說:“紀老師昨天送給我的相機價值比我原來的更貴重,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請你吃飯作為答謝呢?”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我是沒空的。”紀嫣然想也不想的就拒絕,順道提醒某個新人,“齊老師,你初來乍到,可能不熟悉校規,讓我告訴你展延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男女老師之間最好少接觸為妙!”

齊雲聳了聳肩膀,一步一步朝紀嫣然靠近,紀嫣然挺直了背脊,全身細胞緊繃着,面色微變,“你……你想要做什麽?”

還差一步,齊雲站定,探尋的目光肆無忌憚的落在紀嫣然的身上,高深莫測的一笑:“紀老師,你對我有偏見!”

“笑話!我向來為人公正。”打死她,她都不承認他說對了。

“所謂偏見是指根據一定表象或虛假的信息相互做出判斷,從而出現判斷失誤或判斷本身與判斷對象的真實情況不相符合現象。”齊雲流暢的念出偏見的定義,繼續往下說:“事實證明,偏見一般都源于人與人的第一印象,在心理學中,又把第一印象叫做‘首因效應’。”

“對于不能給紀老師留下美好的第一印象,我真的感到非常傷心,”說着,齊雲還摸了摸眼角,不過無淚就是了,“日後我們都是展延共事的老師,我希望能和紀老師和平相處,不知道這個要求過分嗎?”

不過分,因為這等于癡人說夢!紀嫣然當然是在心底這麽說的,她給了齊雲一個無比虛假的笑容,整齊白皙的牙齒都露了出來,“我是年級組老師,你是心理老師,只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會相安無事。”言下之意就是我們兩不相欠,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正巧這個時候年級組的另外一個老師走了進來,只聽見齊雲說了句:“紀老師,我們真的沒有……可能?”

由于紀嫣然是正對着齊雲,所以她清楚地看着他的唇形說着:“紀老師,我們真的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

紀嫣然的回應是帥氣的轉身,拿過備課本,随意的擺了擺手,意思是:絕無可能,你速速退下吧。

齊雲摸了摸鼻子,眼角垂下,對上那位走進來老師的同情眼光,默默地轉身了離開了高二年級組辦公室。

走進來的也是個較為年輕的女老師,看着齊雲一副難過受傷的模樣,心底也小小的抱怨了一句,這個紀老師,怎麽可以這麽無情打擊我們的帥哥老師呢?

晚夏的風送來一絲桂花的清香,窗臺上的仙人掌微微搖晃着身子,那抖動的枝桠,中心明亮的紅色仿佛咧開了嘴笑着。

“對于遺忘,我們想到的往往是遺忘的消極作用。但其實遺忘并非都是有害的,對于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的遺忘可以簡化認識,減輕記憶的負擔。”展延高中的心理教室內,齊雲站在投影儀前,正在為學生們講述心理知識。

有別于傳統的課堂座位,心理教室內的桌椅擺放是成圓桌型。七八張大小相同的木桌,學生們團團圍成圓形而坐,彼此之間十分熟悉親近,于無形之中營造了一個輕松和諧的上課氛圍。

齊雲笑眯眯的看着學生們,繼續往下說着,“據心理醫生研究呢,遺忘還受遞減律影響,也就是說遺忘受學習程度,尤其是過度學習的影響。所謂過度學習是指學習一種材料,達到一次完全正确背誦後仍繼續學習。所以過度學習是有利于記憶的。”

話音剛落,底下就有女學生附和,“好像真的是這樣,一首古詩我背下來後,再多背誦幾遍,就感覺怎麽也忘不掉了。”

“你說得對!”心理課的上課氛圍十分的自由,學生可以暢所欲言,齊雲也是十分的歡迎同學們暢所欲言,他說:“相信同學們在初學數學公式的時候也會苦惱不已,但是記憶下來之後,再經由外在的默寫背誦,就會覺得公式深深的印在了腦子裏一樣,這也是一個例證。”

頓時,學生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齊雲看了眼時間,馬上就要下課了,于是走到了教室中央,“今天的課差不多就到這裏結束了。如果大家課後有任何的想法,或是課業上有任何的問題,我都非常願意傾聽。”

馬上有男同學插言說:“那老師是不是連感情上的問題都能向你詢問呢?”

“這個……你還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齊雲微微蹙眉,好似真的在思考,學生們的臉上都是揶揄的表情。

哪知齊雲突然笑了,走到那男生的身邊,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高中生還是應該以學業為重,但是青春期的那些感情也是無法抑制得住。我還是那句話,有任何問題,歡迎與我溝通。”

話音剛落,下課鈴聲也響了起來。班長叫了“起立”,學生們和齊雲再見後,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心理教室。

齊雲走回一旁的辦公室,端起桌上的水杯潤了潤喉,現在的高中生,真是活潑又可愛啊。和學生們在一起,也會覺得自己的心是年輕的。

父親對于自己的選擇總是不能接受,在他看來,好男兒志在四方,而非這鬧中取靜的校園;好男兒就該轟轟烈烈的幹出一番事業,可是那終究都不是自己的選擇。

拄着頭,淺褐色的眼眸眯成了一條線……

“噔噔噔……”身後傳來敲門聲,還有一記熟悉的“齊老師?”

齊雲回過頭,就看到顧晴荷的身影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他點頭致意,請她進來。

顧晴荷手裏拿着備課本,臉上帶着笑容,“齊老師,我去了趟教導處,下來的時候看你一個人在辦公室,所以就進來了,沒有打擾你工作吧?”

“沒有,我下面這節課正好空出來,閑着無聊呢。”齊雲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飲水機旁給顧晴荷倒了一杯,“顧老師找我有什麽事嗎?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比較大,所以需要我幫忙?”

顧晴荷一只手接過杯子,用另一手揮了揮,“不是不是,其實是有點小事想要向齊老師求證啦。”

齊雲到展延也差不多兩周了,人際交往、課業上面都處理的很好。只是顧晴荷真的很好奇齊雲和紀嫣然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關系。她聽同辦公室的小朱說,有天早上小朱來上班的時候親眼看見紀嫣然拒絕齊雲,然後齊雲傷心的離開了。

經過這兩周的觀察和試探,顧晴荷覺得紀嫣然每次提到齊雲,要麽就十分氣憤,要麽就固執的轉開話題,這兩個人之間肯定發生了些什麽!

要知道,好奇的種子一旦在心中埋下,經過八卦情緒的醞釀,就會長成參天大樹,不得到答案絕不罷休。所以顧晴荷正好瞄準了這次機會,想要從齊雲這邊旁敲側擊下。

“顧老師想問什麽呢?”齊雲的笑容很溫和,眼睛眨着,好像在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心底還是有點背着好友做壞事的愧疚感,顧晴荷以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齊老師,那個……那個你和我們的嫣然……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話不好問的太直接,她只好采取含蓄的問法。

和紀嫣然的誤會?齊雲褐色的眼眸中滑過一抹光,嘴角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測,他單手支肘,托起來下巴,一副認真的思考的樣子。

他一定在斟酌怎麽樣回答自己才最保險,顧晴荷聰明的不發一言,靜待答案。

果不其然,一分鐘後,齊雲開了口,口氣有些為難,“顧老師,不瞞你說,我和紀老師還真的有些小小的誤會。”

她就知道會這樣!宴會那天齊雲說兩個人有碰撞的火花,結果齊雲游走在其他女老師之間的時候,嫣然就一副氣鼓鼓的吃醋模樣。要說這兩個人沒什麽誰信啊!顧晴荷當然不會表露出來,她只是眨着眼睛,關切的問:“齊老師,是有什麽樣的誤會?能不能告訴我呢?當然不方便那就算了。”這招叫做以退為進。

“也沒什麽難以啓齒,”齊雲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可能因為紀老師是個非常正直善良的人,所以對于我在某些方面的作風問題非常的不認同。”

齊老師你說的太含蓄了,明明是女朋友吃男友花心的醋,她理解的,十分的理解的,誰都是過來人啊。顧晴荷連忙表态說:“有誤會一定要解釋清楚,齊老師,大家同事一場,需要幫忙盡管開口。”

“謝謝顧老師。”這個顧老師還真的忒熱情了,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只好順着她的意思了,齊雲說:“其實我一直想找機會跟紀老師解釋清楚誤會,冰釋前嫌,但是紀老師卻一直躲着我,真是叫我為難。”他皺起了眉頭,很煩惱的樣子。

顧晴荷馬上拍着胸脯說:“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明天不是周六了嗎?嫣然周末都沒事的,我就來做一次和事佬,約她出來和你好好和解,齊老師你就相信我吧。”

“那就謝謝顧老師了。”

太過興奮的顧晴荷腦子裏正構思着如何撮合齊紀兩人的計劃,哪裏注意得到那個站在她身前的男人握緊了拳頭放在唇邊,狀似咳嗽,實則掩去嘴角詭笑的舉動。

正坐在電腦前準備上課課件的紀嫣然再次打了個噴嚏,最近,她打噴嚏的次數似乎太多了點……吧!

周末的午後,适合坐在窗邊,點一杯下午茶,惬意的享受午後的陽光,如果身邊再有一兩個知己好友,那麽人生多麽美妙矣!

如果看着好友優雅的動作,那也是種享受,顧晴荷內心就是這樣的想法。

坐在她對面的當然就是她口中那周末無事的紀嫣然,只見紀嫣然拿起小鐵匙,輕輕的攪拌着,咖啡上漂浮的奶油漸漸的融進液體中,纖細的手指握住杯身,擡起手臂,紅唇印在杯沿上,小口小口的啜着。

顧晴荷終于忍不住了,“我說嫣然啊,為什麽同一個喝咖啡的動作,你做起來就像是電影裏優雅的公主,我做起來我老公就會說我是暴殄天物,怎麽差別那麽大?”她很不爽啊。

紀嫣然好笑的看着連這也計較的好友,安慰着說:“你只要動作幅度不要那麽大,慢慢喝就會有淑女的味道了。

“不,嫣然,我不得不承認一點,哪怕我放慢了動作也只是東施效颦。”顧晴荷眯起了眼睛審視着對面的紀嫣然,“總覺得你的動作像是渾然天成的優雅,與生俱來的高貴。你說,你真的是出自平凡人家嗎?是不是落難的灰姑娘啊?”

紀嫣然愣了愣,心底裏是知道晴荷是在開玩笑,自己也是不當真的,她就是平凡家庭出生的女兒,一路大學畢業然後工作,哪裏可能是什麽落難的公主。可是她覺得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裏怪。

一個人獨居的她晚上總是大段大段的做夢, 夢裏的她真的如同晴荷說的那樣,是個得天獨厚的公主,住在華麗的大房間內,梳妝臺上滿滿的都是珍珠項鏈,水晶手镯,鑽石戒指。嘟着嘴不開心的時候,身後總是有人哄着她,“誰惹我的掌上明珠不高興了?”

她想要回頭,想要看看這個拿她像公主一般寵愛的人是誰?可是等她轉過身來,身後空無一人,再回過頭來,奢華的房間也消失無蹤。她一個人站在密閉的大空間內,拼命地叫着想有人回應她。

可是,沒有任何人!

直到她自己受不了那種無助,自睡夢中驚醒……

想到這裏,紀嫣然覺得頭有些痛,忍不住按住太陽穴揉了揉,此舉落在顧晴荷的眼裏反倒成了心虛的表現。

“嫣然寶貝,你也覺得我說的是對的、無法反駁我,所以裝頭痛來逃避對吧?”

紀嫣然瞪了她一記,口氣故作嚴肅的說:“顧晴荷小姐,如果我真是如你所言的大小姐,那麽此刻我的選擇一定是不和你市井小民做朋友,要知道無知的民衆都是八卦加無賴的。”

“喂喂——”顧晴荷不高興了,捏了某人一記,“我哪裏八卦了,最多……最多就是好奇心強了點嘛。嫣然啊,其實我今天找你出來是因為……”她讨好的沖嫣然笑笑,沒有往下說。

看她那谄媚的模樣,紀嫣然就知道她打什麽主意了,“好啦,說吧,這次我們的顧老師又給我安排了怎樣的好男人?”她顧晴荷哪次神秘兮兮的不是為了給自己安排相親啊!

顧晴荷傻眼了,自己的策劃有這麽容易被看穿嗎?還是說……她端詳的目光打量着對面明豔動人的紀嫣然,單手托着下巴,了然的在心裏點頭,肯定是戀愛的人心有靈犀一點通,她笑笑說:“既然嫣然寶貝你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打擾你們了。大帥哥馬上就到,我就先閃人了。”

“晴荷,”紀嫣然阻止了她提着包就要溜的動作,問出心底的疑惑,“可是我不知道男方是誰?”她無辜的眨着眼睛。

顧晴荷心底竊笑,嫣然啊,你再裝就不像了!嘴上仍是應付着說:“他很好認的,他來了你一定認的出。我約了老公逛街,先走了。嫣然,你要好好對待人家!”

好好對待人家?這什麽跟什麽啊!對于好友的飛快閃人,紀嫣然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禁此一鬧,她的頭疼也好多了。

眼見自己桌上的方糖沒了,紀嫣然舉起手想要召喚服務生,身旁正好有人走了出來,她的手肘正好撞翻了對方的熱紅茶。

“啊——”紅茶的熱度蔓延在紀嫣然的皮膚上,她忍不住呼痛。

“對不起,你沒事吧?”來人連忙蹲下身子,執起嫣然的左手,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她紅腫的肌膚。

紀嫣然搖了搖頭,想要看清楚紅茶主人的樣子,哪知道對方只是一個勁的低着頭望着她手上的燙傷處,頭垂得低低的,又處在光線暗角處,怎麽也看不清他的樣子。

她只好開口說:“這位先生,我沒事。對不起,撞翻了你的紅茶。”

男人的回應只是搖了搖頭,不發一言。

興許是嫣然手燙傷的并不厲害,男人看了許久終于松開了她的手,站了起來,臉卻是側向窗外。

他有着一張非常俊俏的側臉,微微眯起的丹鳳眼裏波濤洶湧,“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一連說了好幾遍,不知道是在安慰紀嫣然,還是安慰他自己……

男人單手插在口袋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意态悠閑,可是緊抿的嘴唇卻流瀉了一絲緊張,他狀似不經意的咳嗽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微微點頭致意了一下,就轉身離開。

自始至終,這個小小的插曲都讓紀嫣然覺得茫然,望着男人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下不解:自己長的很抱歉嗎?

“瞧我看見了什麽?我們自诩清高的紀老師竟然對着男人的背影流口水,啧啧!”

她還沒有自茫然中回過神來,身後就響起了揶揄聲。紀嫣然慢慢的轉過頭,看着一頂褐色的寬沿帽下,寫滿嘲諷的眼睛,心底狠狠地大叫了六個字。

“該死的顧晴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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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人變臉比變天還快!

看着紀嫣然前一刻還有些迷蒙的雙眼在轉過頭見到自己化作了憤怒的火焰,向來在女人中如魚得水的齊雲心裏還真的有那麽一絲說不出的郁悶。

他沒什麽別的意思,只是想逗逗這個紀嫣然,有必要反差那麽大嗎?說到底兩個人的仇也就是第一次見面那——那碰撞的一吻吧。

好吧好吧,是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算了,誰讓他是超級無敵大帥哥呢?

齊雲不以為意的笑笑,自說自話的坐到了紀嫣然的對面,笑眯眯的打着招呼,“紀老師,你好啊。想不到我們在小小的校園中處處都碰不到,結果出了校園,在這花花世界裏卻見到了面。”

“齊老師,如果你的意思是想說我們有緣嗎?那麽請允許我做個非常不雅觀的動作。”紀嫣然撇了撇嘴。

“紀老師請便。”

下一秒,紀嫣然捂住嘴做了個“惡心要吐”的動作。齊雲臉上的笑容就沒有那麽好看了。今天的他有別于學校裏正裝的打扮。頭上是一定灰色的寬沿帽,搭配着身上同色系的休閑裝,整個人看起來慵懶随意。

不過紀嫣然心底的評價就只有兩個字“悶騷”。不想和這樣的人多做糾纏,也不想知道這個卑鄙無恥的男人是如何哄騙了顧晴荷幫助他,總而言之,有他齊雲的地方,就沒有她紀嫣然!

于是她站了起來,看也不看對面的齊雲一眼,拿起一旁的肩包就走出了咖啡店。

可走了沒幾步,紀嫣然就覺得不對勁,她回過頭,果不其然,那個讨厭的自戀男正悠哉的跟在自己的身後,見她轉身,還非常無恥的在帽沿處比了個“你好”的招呼。

紀嫣然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眼神警告他不要再跟着自己,她繼續往前走。

這是一條商業步行街,而咖啡館正好位于步行街的正中央,所以紀嫣然無法在第一時刻甩掉身後的臭男人,可是她相信沒有人會那麽不識趣,在她警告過後還會跟着她。所以當她走了幾步悄悄回頭去看的時候,果然沒有看到齊雲的身影。

她得意的彎起了嘴角,心頭很爽。

“紀老師,好巧啊,我們又見面了。”

紀嫣然光顧着回頭看,結果轉過身子來直走的時候,又再次看到了那個她本來以為擺脫了的孔雀男。

“你……”紀嫣然指着他,身子顫抖着——因為氣的!

齊雲雙手插在後袋裏,褐色的眼睛很閃亮,嘴邊的笑容很燦爛,“紀老師,我不過是從商場裏逛了一圈出來,結果還是碰到了你,看來我們今天是——”他走到她的身側,以只有兩個人才聽到的聲音在嫣然的耳邊說:“冤、家、路、窄!”

心裏那樣清楚地知道齊雲是耍自己的,可是他們此刻就是真的站在商場的大門口,紀嫣然無法反駁她,只好深深的吸了口氣,目光如水,笑容可掬的說:“齊老師,你知道嗎?看到你,我就想到了一種動物。”

“什麽動物?”他的聲音充滿了好奇,十分的好奇。

“在萬千的生物中,有一種生物是十分的頑強,無論人類是如何的鞭打,他都能堅強的活着。所以人們常稱它們為‘打不死的小強’!”紀嫣然的笑容十分的得意,“看來齊老師和小強肯定有着很深的淵源。”

說完,笑容就收住,懶得理身旁的男人,紀嫣然拎着包往路口走去。

身後随即傳來了爽朗的大笑聲,步行街的行人無不對這個男人投以了驚異的眼神,齊雲抱着雙臂,目光跟随着紀嫣然一步一步而去的背影,輕輕的低喃着,“紀嫣然,你還真是個寶啊!”

聽到那“難聽”的“傻”笑聲,紀嫣然的心裏只有三個字——“神經病!”

銀灰色的保時捷停在齊雲身旁的時候,他正看着紀嫣然氣鼓鼓的跳上出租車離開,棒球帽下的俊顏難掩好笑,什麽時候自己也變得這般富有“童心”——幾時和人鬥嘴了也成為了他的樂趣?

當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停在身邊的跑車時,彎下腰看向車內,嘴角的笑容頓時堪比燦爛的陽光,他甚至還吹了個口哨,“瞧我看到了什麽?我親愛的姐姐和親愛的準姐夫專程開着跑車來接我,小生真是三生有幸。”

說罷他還學着戲劇裏的翩翩佳公子施了個禮。

“行了,別耍寶了,上車了。”齊悅指了指後座,轉過頭看向司機先生兼準未婚夫,從剛才他的臉色就臭臭的,倒現在臉上都沒有笑容,好像誰欠了他一樣,她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臂,問道:“延庭,你怎麽了?”

正巧齊雲也坐上了車,透過後視鏡內也發現了準姐夫的臉色很難看,挑着眉同樣也很疑惑,姐弟倆對視了一眼,齊雲問:“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剛才延庭陪着我去見寰宇集團的紀總,怎麽說呢?那個紀總不知道為什麽無論談什麽都有些不在狀态,和他溝通合約細節的時候也心不在焉的,最後直接站起來說了聲有事,就急沖沖的出去了,也不知道為什麽……”你也知道延庭做事有板有眼,估計是這位紀總馬虎的态度讓他不高興了吧?可是,不就是一單生意,一個客戶嗎?不用一直板着臉吧?”齊悅笑着對正專心致志開車的未婚夫說,石延庭仍是酷酷的不發一言。

“紀總……”齊雲玩味的念着,反倒引起了齊悅的好奇,她轉過頭來看,“你認識寰宇集團的紀總?”

齊雲連忙擺擺手,“我哪裏認識那種人?只不過正好認識一位姓紀的同事,所以覺得好巧……”

他這麽一說,齊悅反倒來了興趣,也不管自己坐在副駕駛座上,半個身子探到了後面,噙着笑問:“這位姓紀的同事,男的女的?對了,剛才我們開車過來的時候,看着你和一個女孩子在争吵,是不是那位就是紀姓同事?”

“還有還有,你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啊?不然人家走了,你怎麽還傻笑着站在原地啊?好小子!這才去學校多久,就開始吃窩邊草了啊?”

聽着姐姐越說越離譜,齊雲簡直有些哭笑不得,女人八卦起來果然想象力豐富,而且劈裏啪啦的讓人招架不住。他簡直對石延庭的耐心感到了莫名的佩服!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紅燈,跑車停了下來,石延庭手按在方向盤上,說了一句,“不要和寰宇合作。”

齊悅一聽,探出去的身子坐直了,挑着眉毛問:“為什麽?你知道這個合約我努力了多久嗎?原本YW五號在美國的上市,寰宇憑着私交是要留給皇甫集團的,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機會和這位紀總經理碰面,怎麽可以你說一句不要就停止這份計劃?”

深深吸了一口氣,齊悅覺得自己好像太激動了一點,她又說:“除非你給我一個理由。”

“我讨厭那個紀總,不,是厭惡。”石延庭說。

綠燈适時的亮了,石延庭認真的開車,臉上僵硬的輪廓代表着他在這件事情上堅定不移的立場。

可齊悅哪裏能夠因為這個微不足道的個人理由就放棄好不容易争取來的機會,正想要據理力争,一直在後座沉默不語的齊雲開了口,“什麽是YW五號?”

“顧名思義就是使人失憶的藥物。”齊悅說。

事關商業機密,齊雲也就沒有再多問,看着姐夫面色鐵青,老姐氣紅了小臉,心底竟然還在默默感嘆:這兩個人就連生氣的樣子都很相像?難道就是所謂的夫妻相?

九月末踏入初秋,天氣轉涼。但是“秋老虎”的到來,又使得日射嚴重,出現了短暫的暑熱天氣。尤其對于學校中的學生們來說,正午休息過後,下午的一系列可能由于充足的陽光,配合着勞苦了半天的神經,大腦總是昏昏欲睡。所以老師們私底下都有個小小的共識:下午的課遠不如上午的課來得有效率。

下午第三節課結束的時候,紀嫣然從高二六班的教室裏走出來,正好路過本班級,想起剛才在六班上課,後面的學生幾乎趴了一片,覺得還是有必要給自己班級的同學們提個醒。

走進去的時候,不同于六班同學一聽到下課就轟的全趴下的場景,五班的學生們三五成群說說笑笑的,已經有幾個同學拿着筆記本就往外走了。

紀嫣然覺得奇怪,走到李靜的身邊問道:“李靜,下節課是什麽課?”這種事情問班長當然是最清楚的。

李靜低着頭看着攤開的數學課本,半天沒有反應。紀嫣然又問了一遍,這次還加上拍了拍入神的學生。

“啊!”李靜驚了一下,擡起頭看到是紀嫣然,吓了一跳,連忙叫着:“老師好!”

紀嫣然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學生今天是怎麽了?神情恍惚,一驚一乍的,估計是上課太累了……

“下節課是什麽課?怎麽教室裏的人都走了一半?是體育課嗎?”就一會兒空當,她看着班上的學生走了大半。

李靜猛地站了起來,回答說:“老師,是……是心理課。”

心理!竟然是心理課!

紀嫣然如月牙般的笑眼眯了起來,閃着不知名的光芒,她深深的望着自己的得力愛将,口氣任重而道遠,“李靜啊,好好上心理課,上好了回來給我彙報情況。”

“啊?”李靜的眼睛裏有着大大的問號,心理課不是副科嗎?為什麽班主任還要彙報情況?

看到那雙清澈的眼眸裏寫着疑惑,紀嫣然心裏才暗叫一聲“不好”,都怪那個殺千刀的自戀臭屁的無恥孔雀男,學校裏纏着她不說,周末還要和她冤家路窄,害得她現在神經質了,提到任何和他沾邊的詞彙都忍不住咬牙切齒。

當然,作為老師,她不能這麽回答學生。

紀嫣然笑眯眯的說:“是這樣子的,心理課是這個學期新開設的科目,屬于新素質教育的特色課程,我希望了解下這個新課程。”

李靜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筆盒和筆記本,對紀嫣然說:“那老師我去上課了。”

“快去吧,不要遲到了。”在心底大大的舒了口氣,紀嫣然轉身離開了教室。

一直到放學,李靜都沒有來辦公室報道,對于得力愛将不同于往常一樣積極完成任務,紀嫣然也不在意,原本她就是一個口誤。

班主任的作息表是根據學生制定的,也就是說學生離校之後,方才是班主任的離校時間。時鐘走過五點,紀嫣然挽着包和門衛大叔打了聲招呼,走出了展延的校門。

最近顧晴荷所在的數學組在搞講課比賽,顧老師天天修改教案,找班級試講,忙得不可開交,所以紀嫣然的耳根也清淨了很多。至少,聽不見“齊雲”二字。

紀嫣然一路沿着校門往公交車站慢慢走着,不知道是不是一天辛苦的工作後神經陡然的放松,她的頭有些隐隐作痛。這身體該不是出了什麽毛病吧?看來她該找個時間去看看醫生,順便也可以咨詢一下醫生,晚上大段大段的做夢是因為什麽……

“紀老師,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突然,耳旁有個聲音溫柔的問。

紀嫣然的意識還有些恍惚,本能的回答道:“我沒事,我只是頭有些……齊、雲!?”話還沒說完,她一擡頭就看到死對頭。

紀嫣然頓時什麽頭痛,什麽看醫生通通忘掉了,她轉過身就走。

“紀老師、紀老師,你不要走那麽快。剛才臉色還很難看的,小心身體。”齊雲在她身後緊緊跟着。

“我臉色難看是因為預知會碰到一個讨厭鬼!”紀嫣然沒好氣的說。

“讨厭鬼?在哪裏?我幫你趕走他!”齊雲的聲音像個信誓旦旦的騎士,随即轉為輕柔,“不過紀老師啊,你還是要保重身體。為了一個讨厭鬼氣壞了身子,很不值得的。”口吻簡直像個可靠的大哥哥。

紀嫣然頓時停下了腳步,眼睛瞪圓了,裏面是熊熊烈火,這個惡劣的男人!她要好好收拾他,為了讓這世上少一個斯文敗類!

可是齊雲卻先她一步開口,“紀老師,我想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

“這裏是校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展延的學生,如果你想再來次猛烈的碰撞,我是不介意。但是,如果讓人誤會了什麽,紀老師,我想……”齊雲唇邊的笑充滿了揶揄,桃花眼吊着,說不出的頑皮。

仿佛是驗證他說的話似的,三兩個穿着展延校服的學生走過兩人身旁打着招呼,“紀老師好!”、“齊老師好!”

紀嫣然甚至都能聽到那走遠的聲音在竊竊私語些什麽,該死的!這個孔雀男說對了,這裏還是學校的範圍內,他死不要臉沒關系,可她還要顧及形象。

于是嫣然堆起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惡心的笑容,慢慢的靠近齊雲,最後在他的身前站定,“齊老師,謝謝你的關心和提醒。正因為我身體不适,所以決定早點回家休息,就在這裏說再見了。”

“看這個方向,紀老師是要去公交車站。我今天也沒有開車,正好一起過去有個伴。”齊雲的聲音裏充滿了笑意。

“不、用、了!”紀嫣然一字一句的說,任傻子都聽得出來口氣中的拒絕,她眼尖的看到路邊一輛出租車正好有人下來,連忙跑了過去。

齊雲看着紀嫣然快速的跑過去,唇邊的笑意更深。這個女人,和她鬥嘴還真的很有意思!幾天不和她見面,他還真的很懷念這種滋味啊!看來他有必要主動的和她“聯絡感情”,來個“日行一仗”,當然是口水仗,這樣他的工作生活會更有趣的。

既然人家都為了躲她臨時改換交通工具了,他當然也不好不識趣,像他這麽有紳士風度的大帥哥,當然要在适當的時候給女生臺階下啊。

齊雲剛準備轉身離開,就看到那道朝出租車奔去的身影停在了車門前,久久沒有動。他覺得有些奇怪,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了紀嫣然的身後。

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對面的馬路上,一個紮着馬尾,穿着展延校服的女生跟着一個大叔往拐角走去,那個大叔一身邋遢,眼神很猥瑣,不停地和身旁的展延女孩說着什麽,女孩怔怔的看着他。

“那是……”齊雲還沒來得及發問,紀嫣然已經邁開步子奔向對面。

出租車司機見狀連忙探出頭問:“小姐,你到底要打車嗎?”當然是沒有人回應他的,司機又飛快的把頭轉了個方向,問着剩下的男人,“先生,你要打車嗎?”

“不好意思,我們還有事,麻煩你了。”齊雲匆匆的丢了這一句,朝視線一直盯着的倩影跟過去。

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想起那個猥瑣的大叔,齊雲的心底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眼見到手的鴨子飛了,出租車司機十分地郁悶,看着那一前一後的身影,口氣很不爽的說了句,“你們小兩口吵架,不要拿我這個司機開刷嘛!”

算了算了,他還是找下一單生意比較重要,油門一踩,空載的出租車駛了出去。

那位大叔一直在跟李靜說着什麽,嘴角的笑容色迷迷的。李靜擡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耳朵拉長了聽着,兩只手拽緊了書包帶子。

紀嫣然穿過馬路,想要跟上去,無奈前面兩個人的腳步走得很快,她一路奔跑倒有些氣喘籲籲的。

這個李靜,怎麽會和這種街上混的大叔打上交道的?那孩子今天下午就怪怪的,問她問題還神情恍惚。

這事情不對!

紀嫣然忍不住加快了腳步,現在離學校又有些遠了,沒法叫警衛;加上李靜是主動跟着那位大叔,報警也無濟于事。她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擔憂的,腳下沒注意,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好在身後一只大手拉了她一把。

“謝謝……”紀嫣然轉過頭,一看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纏上來的齊雲,眉頭蹙的愈加的厲害。不過現在她也沒心情和齊雲吵架,腳下一刻不停的跟着。

她看見李靜和猥瑣大叔繞進了居民小區,裏面的路曲曲折折的,不一會兒,就從小區的後門繞了出來,他們穿過車水馬龍的寬闊大道,一個右拐,又是一條僻靜的小路。

紀嫣然清楚的感覺到,就在她的身後,沉穩的吐息聲一只緊緊跟随着自己,她知道是齊雲,這一刻,她突然覺得有點安心。如果真出什麽事,至少有個男人跟着也好!

那個猥瑣的大叔不知道在李靜耳邊說了些什麽,李靜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慢慢走進一條有些陰暗的小巷,大叔在她身後笑着,滿口的黃牙,十分的惡心。

紀嫣然剛想跟着他們過去,結果肩膀一痛,她還沒來記得驚呼,嘴就被牢牢捂住,身子被迫轉了過來。

“嗯——”紀嫣然瞪大了美目,目光狠狠地刺着鉗制她行動的齊雲。

齊雲的唇邊懶散的笑容已經不見,褐色的眼珠暗了下來,有種深沉的意味,不過他的口氣還是一如往常的随意溫和:“不要再跟過去,裏面是死胡同。我們暫時在這裏觀察情況,但現在你過去就會被人發覺。”

他的雙手抑制住了亂動的紀嫣然,用着眼角餘光注視着小巷內的情況。

“唔唔唔唔……”紀嫣然拼命地吼着什麽,可是無奈嘴被捂住,只能發出單音節的詞。氣急敗壞加心急如焚的她只好使出全身力氣狠狠地踩了齊雲一腳。

一瞬間,齊雲的臉變得慘白,但是鉗制紀嫣然的動作一點也沒松懈,相反,他還深深的吸了口氣,沖紀嫣然笑了笑,低聲說:“我們現在沒有太多的時間了。但你如果沖動,可能你和李靜都會出事。”他不是沒有看到那個大叔不懷好意的微笑,但是貿然行動,無法自保的同時也只會造成更多的傷害。

紀嫣然的回應是腳又加重了力道。

“嘶——”齊雲終于呻吟了一聲,這個女人,非要這麽倔強嗎?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紀、嫣、然,你聽着,要我放開你,這很容易。但是,你得答應我,不可輕舉妄動。”

瞪圓了的大眼很不服氣,怒火中燒,但終究是随着點頭眨了眨。

齊雲緩緩的松開了她。

“你知不知道裏面的那個是我的學生,我是班主任,我對我的學生有責任!”剛恢複自由,紀嫣然就破口大罵。

但是她聲音很輕,顯然她很生氣很焦急,但理智仍在。

就在這個時侯,小巷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着就聽見一聲尖叫,“啊——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李靜出事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紀嫣然急忙轉身,什麽都顧不得了,直接沖進小巷中,視線所及是那位大叔肥嘟嘟的身子把李靜壓在了牆上。

嫣然只覺得憤怒的火龍從腳底一直竄升到了腦門,雙手捏成了拳頭,咯咯作響,“你給我放開她!”她大吼一聲。

大叔沒有想到會多出一人,錯愕之下放開了李靜,可是轉過身看到的是一個穿着小西裝的美女,咽了咽口水說:“你是誰?幹嘛打斷老子的好事?”

“老師——”李靜哭啼的叫着,小身子瑟瑟發抖。

“我奉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警察馬上就到了!”另一道男聲馬上響起,傍晚餘光的暗影裏,快速走出一人,身材高大,風把他的頭發都吹響了腦後,一雙褐色的眼睛閃着危險的光芒。

身影慢慢的移動,走到了紀嫣然前面幾步,高大的身軀無形的擋住了紀嫣然。

齊雲看着情急之下沖出來的紀嫣然,白皙的臉上因為憤怒而紅彤彤的,想到她不顧一切的沖動,心底擔心、氣憤兼而有之。她的動作是那樣的快,他都來不及阻止她。

保護學生是老師的責任,但是如果真的出了情況,也該是他這個男人身先士卒吧。

紀嫣然沖出去的那一刻,他也顧不得理會心底這些複雜的情感,以最快的速度報警,然後走進小巷。

猥瑣的大叔眼見情勢陡然的逆轉,有些慌亂,身子開始顫抖。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李靜嗚嗚的哭聲響起,突然提醒了他自己還有籌碼,頓時他轉過身去,鹹豬手再次伸向李靜。

不好!

紀嫣然想都沒想的從齊雲的身後沖了過去,早已捏緊的拳頭狠狠地朝猥瑣大叔的臉上打去。

“嘭”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老師——”李靜吓呆了,幾乎忘記了害怕……

齊雲的臉上也是不可置信,那一拳——那小小的身子爆發的一拳,堪比專業級選手,他、他是不是太小看了紀嫣然!?

只有紀嫣然腦子裏眼睛裏看到的就是李靜帶雨梨花的小臉,慢慢的走到她的身邊,輕輕的拍着她顫抖的小肩膀,安慰着她:“好啦,沒事啦,老師在這裏。”

“老師,我好怕,我好害怕……”感覺到那雙溫暖的手如母親般拍打着她,李靜“哇”的一聲投進了紀嫣然的懷抱中。

齊雲也緩緩的舒了口氣,正準備走到那對情深意切的師生身邊時,眼前白光一閃。

“小心!”他大叫一聲。

李靜還在紀嫣然的懷裏痛哭,紀嫣然擡起頭,就看到兩道黑影同時朝自己撲來。電光石火間,她感覺自己被人緊緊地抱住。

“哈哈哈哈哈——”耳邊是難聽的笑聲,是那個猥瑣的大叔,“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老子不過是貪個小便宜,你們竟然出來壞事,活該!”

透過男人的肩膀,紀嫣然眼尖的看到猥瑣大叔的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心底頓時一驚,“齊雲,齊雲,你有沒有事?”

“呵呵,原來你會關心我!”齊雲的肩膀聳動着,依舊不改懶散的口氣,“我……”

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的猥瑣男突然被人從後面硬生生的撲倒,手裏的刀頓時落下,接着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全都不要動,警察。”

警察來了——

齊雲這才緩緩松開了護住紀嫣然的臂膀。

紀嫣然擡起頭,就看到那雙淺褐色的眼眸沖着自己笑,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中有着安慰,有着放心。第一次,紀嫣然覺得齊雲的笑容很燦爛,很正經。

“紀老師,你……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可是,有人生來就是克她。

“你胡說八道!”發呆中的紀嫣然猛然回身,啪的一下子推開身前的齊雲,扶着懷中的李靜站了起來。

突然,李靜叫了出來,“老師,血——”她伸出手指着。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紀嫣然扭頭看去,下一秒,急切的問:“齊雲,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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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色彌漫着這座繁華的都市,漫天的星子為燈火酒綠灑下片片星光。

皇甫醫院的走道上,紀嫣然坐在長椅上,雙手托着下巴,鼻端蔓延的是消毒水的味道,大腦有些出神。

這一天一波三折的,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有時間好好地想想所發生的事情。

猥瑣男被及時趕到的警察制服了,簡單的做了份口供後,警察也帶走了大叔。如果……警察來的再晚些,會發生些什麽事情?

那個……那個讨厭的自戀男為什麽要救自己?他們兩個不是向來不對盤的,不是嗎?

還有李靜……

紀嫣然順了順頭發,真希望腦子裏那如毛線纏繞千絲萬縷的頭緒,能夠很快理順。

還有那無比娴熟的一拳,怎麽會那麽的巧合?

最近她的頭疼源自于晚上不停切換着的夢境。夢裏的她就像一個蒙着眼罩的行人,明明清晰的感知着事情的發生,可是卻只能透過穿過眼罩的丁點陽光,模糊的望着出現在自己夢中的那些人,窺不得其真顏。

夢裏她是一個厲害的跆拳道高手,頻頻和人比武,總能聽到那一聲又一聲的龐然大物落地的聲音,直到一雙幹淨的雪白球鞋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然後就此落敗。

她重複的做着這樣莫名其妙的夢,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枕巾上灑滿了淚水。

她在哭什麽?

“請你喝咖啡!”

突然,一個簡裝的咖啡罐在她眼前晃啊晃,打斷了她的沉思。紀嫣然直接把目光拉到來人的臉上,對上他狹促的桃花眼,視線閃爍的別開頭,接過了他手中的咖啡,低聲說了句,“謝謝。”

齊雲笑眯眯的坐在了她的身旁,問道:“李靜在裏面做檢查?”

紀嫣然點了點頭,緊握的咖啡還是溫熱的,點點暖意順着掌心的脈絡到了心裏,她想起他的傷口,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那個……你的傷口處理好啦?”

“嗯,只是被刀劃傷了,沒有什麽大事。”挑高了眉毛,齊雲有些詫異她會關心自己,于是他故作無賴的說,“不過到現在傷口還是有些疼的。”

“齊老師,你當時為什麽會沖過來保護……我……我們?”紀嫣然一直低着頭,聽到他說傷口痛,心底的罪惡感不知道怎麽的加重了幾分,“齊雲,為什麽呢?”

嘣——

齊雲的身子一顫,頭慢慢轉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身旁的紀嫣然,她要麽用着客氣的語氣叫他齊老師顯示兩個人之間疏離的關系,要麽就氣急敗壞的一字一句的叫他“齊、雲”,他從來沒有聽過紀嫣然用這種語氣叫她,輕柔的,甚至帶着點擔心。

走道裏的窗戶開着,夜風吹進了齊雲的心裏,吹亂他的心湖。

紀嫣然在擔心他嗎?齊雲莞爾微笑,“當然……”他的笑容有些壞,“當然是為了保護學生啊。”

紀嫣然瞪圓了眼睛,側過頭看他,有點沒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紀老師,你不是說了嗎?那是我們展延的學生,作為老師,我們對本校的學生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難道你不是這樣認為的嗎?還是說,你覺得……我要保護的是你?”他的笑容玩世不恭,他的話語很犀利。

“當然不是!”紀嫣然臉上閃過不自然,“齊老師,那個,我很贊同你保護學生的做法,很贊同。”可是心底好像生出了那麽點失落,原來他只是為了保護學生……

“紀老師很失望?”齊雲慢悠悠的問,這個紀嫣然,什麽表情都寫在了臉上,難道她自己不知道嗎?

“怎麽可能?”紀嫣然一個跳腳站了起來,有些惱羞成怒,“齊老師,你說話還是注意點。雖然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們班學生,但一事歸一事,并無影響你和我之間‘惡、劣’的關系!”

“哎呦——”齊雲突然抱着左臂叫了聲。

紀嫣然連忙低下頭來,“齊老師,你怎麽啦?傷口又痛了?”

半晌都沒有人回應她,紀嫣然微微擡頭,就看到齊雲一臉壞笑的看着自己,眼睛無辜的眨着。

這個男人,他在耍自己!

這個念頭冒出,紀嫣然頓時抱着雙臂,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紀老師——”身後的齊雲卻不死心的纏着她。

她不理他。

“紀老師,剛才你那一拳頭打得又準又結實,你學過柔道或是跆拳道嗎?”

經他一說,紀嫣然才如夢初醒的想起,從剛才到現在困擾自己的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那突然爆發下的一拳——不像是人在危險情況下所衍生出來的潛力,反倒像是這些本領她從來都是會的。

現在連這個臭男人也這麽說,可是她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學過柔道或跆拳道。

見她不說話,齊雲以為她還在生着氣,繼續慢悠悠的說着:“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那一拳實在是打得太好了,連我都忍不住想要鼓掌。”

“當然……”紀嫣然轉過頭正想順着他的話說,可是話剛出口,腦子裏就猛然閃過模糊的畫面,一個纖細的影子搖頭晃腦的得意的說着:“我是爸爸的掌上明珠,當然事事都會做到最好啊!”

是誰,那個影子是誰?紀嫣然頭痛欲裂,身子慢慢的滑坐下來。

“紀嫣然,你怎麽了?”這是齊雲今天第二次情急之下叫出了她的名字。

嫣然慢慢的轉過頭,恍惚的目光落在他的俊顏上,她記得他是心理老師,那他對于那無限未知的夢境是否有了解呢?

“齊老師,你說一個人如果大段大段的做夢,然後有一天,夢裏發生過的事情突然成了真,那是怎麽一回事?”

齊雲愕然,“你想要說什麽?能說的清楚些嗎?”

“比如說我曾做夢夢到過自己神勇的把很多男人打趴在了地上,結果今天我一個拳頭就絆倒了那個壞蛋,你說這奇怪嗎?”

“紀老師,你沒什麽不舒服吧?”她的語氣很茫然,她的話讓他也很茫然,外加……一點點的擔心。

紀嫣然自嘲的笑了,“果然,連你這個心理醫生都不信,我又怎麽會信呢?”

齊雲沉默不語的側頭注視着她,那雙美麗的笑眼垂了下來,有種說不出來的楚楚可憐,小小的臉龐被落下的碎發遮住,讓人看着覺得落寞。這樣子的紀嫣然看起來像失去了靈魂的洋娃娃。

“紀老師,”齊雲突然開口,“我發現了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你……”齊雲慢慢的靠近她,大手緩緩的舉起,紀嫣然眨着眼睛看着她,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你的臉上好像沾了點什麽東西!”話說這麽說的,齊雲的大手卻是重重的在紀嫣然的肩上一拍。

紀嫣然頓時雙眼瞪大,“齊、雲!”

哪知齊雲反倒笑呵呵的看着她,“對嘛,這樣的紀老師才是我認識的那個紀老師嘛!”

他……他剛才是故意的!?紀嫣然心底又是驚異,又是疑惑,最後通通化作了長長的毛線,和腦子裏原本就雜亂無序的思緒混作了一團。

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辦公室大門突然大開,李靜和護士小姐一起走了出來。

李靜一路上都安靜的不發一言,一直到坐上了出租車,仍是低着頭,抱着自己的書包,小臉上驚恐沒有褪去。

齊雲坐在前座,紀嫣然坐在她的身旁,攬住了李靜,先是拍了拍表示無聲的安慰,接着面上帶着凝重,斟酌了一下開口說:“李靜,你……你怎麽……”

話還沒說完,齊雲回過頭來,打斷了她,“李靜,紀老師剛才給你媽媽打了電話,說是學校有活動,你會晚一點回去。”

聽到他的話,李靜擡起了頭,點了點頭,嗫嚅了聲,“謝謝老師。”

說到給李靜家裏打電話,紀嫣然就有說不出來的氣,作為班主任,她有責任和家長進行良好的溝通,了解學生在家裏的情況。剛才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她當然有責任通知家長,可是電話剛接通就被齊雲搶了過去,結果他就說了李靜參加學校活動會晚回家的騙人謊話。

她質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齊雲只是淡淡的說:“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還是不要讓家長擔心吧。”

那好,她現在就來了解事情的大概,怎麽他齊雲又要來幹涉?跟她作對是不是?

“李靜……”紀嫣然不理會齊雲,繼續開口發問。

“紀老師,李同學很疲憊,讓她好好休息下吧,有什麽事等以後再說吧。”齊雲再次攔住了她。

紀嫣然簡直氣到了爆,但是低下頭看着李靜雙眼無神的環住了自己,小臉上透着楚楚可憐,想要問出的話也就梗在了喉嚨裏。

李靜的家很快就到了,小姑娘擺擺手說不用老師送進去,自己小跑着進了小區。齊雲和紀嫣然跟在她的身後,目送着她上了樓,才慢慢并肩往外走。

“紀老師,你很疑惑為什麽我總是攔着你問事實真相對吧?”齊雲看着身旁的她在李靜離開後就氣鼓鼓的模樣,主動提起她心底的疑惑。

紀嫣然用驚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很吃驚的問:“原來齊老師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啊?那是我的學生,我想不用你來教我怎麽做班主任吧?”

“說到教學,那是你的強項。可是說到對人心理的把握,紀老師,你可能還是要遜色一點點……”比他遜色一點點。

“齊老師,我也是學過教育心理學的,你以為我不懂談話的藝術嗎?”他……他竟然質疑她的專業素質。

“人在恐懼的情況下,如果再刺激她就會加深恐懼,當恐懼達到一個頂點,就會爆發,做出不可預料的事情。你自己也看到了,發生了這麽多的情況,李靜的情緒不是很穩定,雖然沉默不語,但是內心一定很害怕。給她一點時間緩解,絕對是必要的。”齊雲解釋說。

他說的好像有那麽點道理……但是,如果不盡早弄清楚事實真相,難保今天的事情不會再度發生。不行,明天她還是要找李靜談一談,紀嫣然計劃着。

出了李靜所在小區的大門,道路兩旁的路燈格外的亮,一輛又一輛滿載的出租車從兩人的身旁擦過。

齊雲看着皺着眉頭深思的紀嫣然,心裏泛出了一點漣漪,如果他們一直攔不到車,就這樣并肩走回去,似乎也不賴。

突然,身旁的紀嫣然眼尖的發現了一輛空車,伸手攔下,率先拉開了後座大門。齊雲正想要走到前座,耳邊卻聽到了最無情的拒絕聲,“司機先生,請開車!”

車子擦身而過的瞬間,半開的車窗裏露出一張得意的小臉,她吐了吐舌頭,搖頭晃腦的做着“鬼臉”,美麗的杏子眼晶晶閃亮。

那一瞬間,齊雲只覺得那道亮光驚豔了時光,溫柔了流年……

這個晚上,夜風吹在人的身上一陣寒冷,可是紀嫣然在半夢半醒間覺得一陣悶熱,她全身冷汗涔涔,好像來到了一座和式的武道館內。

夢裏的她站在冰涼的木地板上,輕輕的對着對面的彪形大漢做了個“請”的動作,接着馬步拉開,長長的黑發因為擺動在空中滑出了一道長長的弧度。她昂着下巴,像個威風凜凜的戰士。

大漢的拳頭夾帶着疾風的速度擦過她的臉頰,可是嫣然腳下一掃,大漢下盤不穩,頓時倒下。

一場格鬥就此結束,她拍拍手站在那裏,小嘴翹得高高的,“為什麽都這麽差勁?我沒盡全力,你們就一個兩個的通通倒下!”

這個時侯,仿佛是不滿她的自大,一道幹淨的聲音,低沉醇厚的在紀嫣然的耳邊響起:“小姐,我是……”

她努力地想要聽清楚他的名字,可是耳朵像是失了聰似的,她拼命地想要看清他的樣子,可是眼前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道聲音的主人是誰?為什麽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就像被針刺了一般的痛!

誰?

再一次從夢中驚醒,紀嫣然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耙了耙淩亂的頭發,按亮了一旁的床頭燈,不無意外的發現枕巾上的淚痕。

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夢境?她又是什麽時候學過跆拳道?那一拳是情急之下的剛好?還是未知裏的命中注定?

她像一個尋寶的旅者,行走在廣闊無垠的沙漠,企圖在狂沙之中找尋那小小的一塊珍寶,可是還未尋得寶藏,自己卻已饑渴不已。

轉過頭去看的窗外已經乍現天際的一點白光,新的一天,太陽又将高高升起,想着也是睡不着,紀嫣然掀起被子下了床,大大的窗簾沒有完全的合攏,她就站在那小小的空隙處望着窗外的天空。

銀盤似的明月正在消減它的光輝,魚鱗似的白雲一層又一層的聚集了起來,天幕的藍色也濃厚了起來。

又是一個大晴天!紀嫣然伸了個大懶腰,決定出去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鮮空氣。

換了身運動服,她剛打開門,就尖叫了一聲,“啊——”

門口的走道裏彌漫着一股濃厚的煙味,走道的燈光早就已經熄滅了,接着朦胧的天空,她隐約看大一道人影站在距離她門口三米遠的地方。

似乎也沒有料到這扇大門會在這個時候開啓,站在那裏的人也愣在了當場,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是誰?”紀嫣然的手緊緊的按在了門上,準備随時合上這扇大門。

氣氛有一瞬的凝滞,連那彌漫的煙草味都停止了彌漫似的,很久以後,她才聽到一聲近乎沙啞的聲音,分外的小心翼翼,“嫣然,不要怕!”

那一道近乎陌生的聲音,用着別樣呵護的語調輕輕的對她說着,竟然奇異的撫慰了她有些躁動不安的心。

嫣然咽了咽口水,壯着膽子問,“你是誰?我認識你嗎?”聽聲音是陌生,可是他知道她是紀嫣然。

沒有聲音再回應她,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道上已經空無一人,仿佛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只是嫣然的一場夢。

紀嫣然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中午時分,往往是年級組最熱鬧的時候,有學生來答疑,有老師來串門,擡頭望過去,是黑壓壓的一片。

紀嫣然幾乎花了一周才催眠自己,那天淩晨的男人只是一個小插曲,算不得什麽。也花了一周說服自己,晚上那些夢境都是虛幻的。可是當她打電話回去對媽媽旁敲側擊的時候,她發現母親對于“她會跆拳道”這件事情顯得有些支支吾吾的。

總覺得哪個環節出了錯?可是現在她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操心——就是李靜。

李靜來領班級周記的時候,嫣然找着這個機會想要和她談了談。

其實紀嫣然也認真思考了很久,心底有那麽點不甘願,但仍是聽取了齊雲的建議,這段時間并沒有給李靜任何壓力。一如往日的如左膀右臂的對待她,李靜也盡職的做着自己的本職工作。

“李靜,再過一周,就是期中考試了,還是要好好努力。”紀嫣然笑眯眯對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靜說。

李靜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紀嫣然對于這一點倒是很放心。選擇這個話題開口,比較不那麽敏感。

那孩子點了點頭,迎上紀嫣然微笑的目光,有些惴惴不安,忐忐忑忑的說:“老師,我會好好努力的。”

“你媽媽身體還好吧?”紀嫣然高一的時候曾做過家訪,知道李靜是單親家庭,她的媽媽一天打兩份工供女兒讀書,十分的辛苦。但女兒争氣,母親也就甘之如饴。

“她很好……”李靜咬緊了下唇,神情有些緊張,視線一直看着辦公室門口,眼神有逃脫的期待,“老師,我……我中午還要去物理老師那裏答疑,您……您還有事嗎?”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反倒讓紀嫣然有些無奈,老師和學生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現在這學生的反應明顯過于緊張。如果她此刻貿然求證事實,也許會破壞這份建立的信任。她只好在心裏嘆了口氣,面上卻笑容可掬,“沒什麽事了,但是李靜,老師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什麽事情?”

“李靜,外面的世界很複雜,如果你有任何的困難,盡管向老師開頭,我們都會幫助你的。但是上次那樣的事情,老師希望你引以為戒,不要再發生了,可以嗎?”紀嫣然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底滑過凝重。

李靜被那樣的目光所震懾,如機器人一般木讷的點了點頭,她怯怯的看了紀嫣然一眼,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來。

紀嫣然靜靜地等着,目光變得柔和,溫柔的笑着,鼓勵她主動開口。

“老師……”李靜低着頭,懷裏抱着大大的一摞周記,“那個……謝謝您為我保密,也沒有問我事情真相。齊老師說,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小秘密,所以不說出來也沒有關系。老師你們不會勉強我的,除非我自己想說。”

啊——

紀嫣然有些傻眼,自己沒有進一步探問是覺得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并非自己不想知道。而且齊老師,齊雲嗎?這個齊雲,又攪在裏面攪什麽局!?她不是警告過他了嗎?她的學生她會負責到底的,他插什麽手!?

“老師,謝謝您了,我先回班級了。”把紀嫣然的沉默當做了默許,李靜轉身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旁邊的顧晴荷送走了答疑的學生,轉過頭看到的就是咬牙切齒的紀嫣然,眼露兇光,她有些傻眼,“嫣然,你怎麽了?兇神惡煞的?”

紀嫣然卻猛地站了起來,吓了顧晴荷一跳。

“嫣然,你要幹嘛?”

“找、人、算、賬!”嫣然女王擲地有聲,眼中火光熾烈,掄起了小拳頭就要沖出辦公室。

“怎麽,又是哪個學生不聽話,惹你生氣了?”老師之間常常說起自己班上哪個同學不聽話,要找他算賬、修理一頓雲雲,所以顧晴荷恍然大悟的以為紀嫣然要去對學生進行“愛的教育”。

“我要修理那個斯文敗類齊雲!”丢下這一句,紀嫣然已不見蹤影。

齊……齊雲,顧晴荷目瞪口呆!

三十秒後,驚呆的神情化作了奸笑,這兩個人感情真好,中午時間都要吵吵架,真是令人羨慕啊!

正在走廊快步疾走的紀嫣然和坐在電腦前備課的齊雲同時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正午的陽光很好,透過窗棂灑進辦公室內,慵懶惬意。

辦公桌上的小盆栽十二卷沐浴在溫柔的陽光中,十分的清秀典雅。細碎的風吹來,莖葉還會輕輕的晃動,像個優雅美麗的女子,就好像盆栽旁那相框中的女子一樣。

齊雲靠在舒服的躺椅中,半眯着眼睛欣賞這天然的美景,突然,十二卷的葉子晃動的十分厲害。

風陡然凜冽了起來,還帶着一絲殺氣!

“齊雲!”有人人未至,聲先至。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被點名的男人站了起來,望着急如旋風般沖進自己辦公室的美女,口氣有着說不出來的驚喜,“竟然是紀老師大駕光臨!真是難得,我這簡陋的辦公室簡直是蓬荜生輝啊。”

“沒空跟你耍嘴皮子!”紀嫣然生氣的說,“我問你,你都跟李靜說了些什麽?她現在竟然以為我尊重她,所以不再追問她的秘密?”

“難道紀老師不尊重你的學生嗎?”

“當然尊重!那還用得着你說!”她沒好氣的回答,幾秒鐘後反應過來他這是在轉移話題,火氣更大,“我不想跟你讨論這些有的沒的。那天發生那樣的事情,雖然沒有上報給學校,但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了解到事實的真相。齊老師,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心理老師,不用那麽無聊的來插手我班級的事情吧?”

紀嫣然故意比了比小指頭,示意他這個心理老師很微不足道。

“得到了真相,又能怎麽樣呢?”齊雲問。

紀嫣然眉頭一挑,自信滿滿的說:“當然是解決問題,保護學生。”

“可與此同時因為你的一味探詢,造成學生心理上的壓力,也許一時是不會引發什麽後果,但至少學生心裏留下了陰影,從此老師和學生之間的信任平衡被破壞,在今後的學校生活中,如果這份信任再次受到考驗,請問學生會相信老師嗎?”齊雲雙手抱肩,神态嚴肅,一字一句的分析。

可惡!該死!

這個沒品男就是說對了!他怎麽也會和她抱有一樣的觀點,認為師生之間信任最重要。可是……可是她到這裏來不是要被他說服的!

“齊老師,我們班級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請你相信我是一個專業的老師,有能力勝任班主任的工作。我的學生我會好好愛護,請你不、要、再、插、手、了!”

“很抱歉,我做不到!”

她義正言辭的一番壓迫換來的卻是他立場堅定的一句拒絕,紀嫣然頓時覺得腦子裏無數的火把在燃燒着,還沒來得及發火,就聽到齊雲單手拖着下巴,一臉認真的說:“紀老師,我說過的,心理方面的問題,我可能比你更專業些。李靜這個孩子個性沉穩,什麽事都藏在了心裏,這樣子的話,她承受的壓力也是默默忍受着的。如果勉強她,可能會造成她情緒波動過大。”

“我會對她進行一些心理輔導,等覺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我想她會親自開口對你說明情況的。”齊雲保證着。

紀嫣然直勾勾的看着他,目光懷疑,“我憑什麽相信你?”一個自戀貧嘴的沒品老師,有什麽值得相信的?

“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齊雲的眼底滑過一抹光,“時限一個月。我會讓李靜在一個月期限到來前對你開口說明事實真相。而你在這一個月中,不能或直接或旁敲側擊的詢問事實真相。”

“我不跟斯文敗類打賭!”紀嫣然哼哼的說。

齊雲涼涼一笑,激将道:“難道紀老師怕輸,所以不敢賭?”

“誰說的!賭就賭,誰怕誰!”她紀嫣然就是絕不服輸的個性,想要她對這個臭男人認輸,絕對不可能!

見“修理”得差不多了,紀嫣然覺得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和這個孔雀男待在一個空間內,眼光不自覺的掃過他的左臂,他的傷好了吧?

她很想問一句,但是又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開口,算了算了,反正禍害留千年,一定沒事的!

于是她正準備離開,眼尖的看到了桌上的十二卷,這姓齊的還很懂得生活樂趣嗎?她剛想把目光收回,眼角餘光卻瞥到了旁邊的那個相框——

白色的桂花瓣在空中飛舞,桂花樹下的女人嫣然一笑,風清如許,自在飛花!

這明明就是——

紀嫣然只覺得“轟”的一聲,血氣上湧,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刷的跑過去拿起相片就往外沖。

他……他怎麽可以那麽堂而皇之的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他的辦公桌上!那個相機不是明明就碎了嗎?

“紀老師,紀老師,紀嫣然!”在後面追出來的齊雲連叫了她好幾聲,她都不理睬,他只好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紀嫣然終于停下了腳步,沒回頭,口氣惡劣,“你幹嘛!?”

“該是我問紀老師想做什麽吧?一聲不吭的拿走我的私人物品,可不可以請你還給我?”齊雲慢悠悠的說。

“我才不是你的私人物品!”紀嫣然大吼一聲,聲音響徹了整個走廊。

好在心理辦公室處在樓梯的角落處,這個時候人煙稀少。

“哈哈哈哈哈——”齊雲卻大笑出聲,笑聲中還不忘發問,“紀老師,你該不會以為我把你的相片放在桌上是暗戀你吧?”

如此直白的一句話讓紀嫣然有些招架不住,是啊,他……他為什麽要把她的照片放在桌上,他……

“你這個變态的想法,正常人是無法理解的!”她沒好氣的說,心底滑過不知名的心虛。

齊雲一步一步的走到紀嫣然的身後,深邃的眼眸中亮光點點,嘴角勾起,他說:“紀老師,我這麽做只是想每天多看看你,這樣才能提醒我自己,我和紀老師是死不對盤的死對頭,你說是吧?”

他邊說着邊從身後伸出手,想要拿走了紀嫣然手中的相框,可是無奈的那雙纖細的手抓的很緊,齊雲怎麽使力也拿不到。

他緩緩松了手,淺褐色的眼眸上挑,凝神想了一會兒,眼底一道光閃過。 “紀老師,你怎麽可以剝奪我的樂趣呢?好吧,這照片就讓你暫時保管了,我會讓你心甘情願的把照片送還給我的。那你請慢走,不送!”

齊雲優雅的轉身走回辦公室。

一分鐘後——

“齊雲,你給我去死!”大吼聲響徹了整個展延校園的上空,午休中的學生和老師們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他的樂趣?

他的樂趣就是天天對着自己的照片,然後在心底畫滿叉叉詛咒她這個對手?紀嫣然簡直要氣爆了!她怎麽會主動把照片還給她,不,這明明就是屬于她的東西好不好?

一切的孽緣都是由這張照片所引發的!

她剛才臉紅什麽,那些個龌龊的想法通通消散,紀嫣然死命的跺了跺腳,仿佛腳底下蹂躏的就是那個臭男人。

十月的天,難道還是太燥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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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展延高中為期三天的期中考試洋洋灑灑的結束,學生有的自信滿滿,有的誠惶誠恐。新到的周一,也就是檢驗這半個學期的學習效果如何的時候。

顧晴荷走進年級組辦公室的時候,看見紀嫣然手裏拿着筆,一會兒戳戳頭發,一會兒咬咬筆頭,一副很煩惱的模樣。

“嫣然,怎麽了?”走過去的時候,她正好看見嫣然桌上攤開着的期中考試成績單,十分訝異的問:“我記得你們班這次總體考得不錯,年級排名第二,我還準備敲詐你請客呢!你別說是因為怕我把你吃窮了,所以一副苦惱到不行的樣子?”

紀嫣然側過臉,斜斜的看着顧晴荷,很不屑的問,“顧老師,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那是為什麽?”顧晴荷眼骨碌的轉了一圈,神秘兮兮的附在紀嫣然的耳邊低聲說,“是不是和齊老師吵架了?”

“啊,對!你怎麽知道!?”紀嫣然正專注于成績單上特定的那一個人的成績,就是為了那個賭約,害得她的寶貝學生成績一落千丈啊!

“難怪上次小朱老師說從食堂回來的時候聽到心理辦公室你在那邊大叫!”顧晴荷把流言蜚語串了線,理清了思路。

紀嫣然愕然,“晴荷,你在說什麽啊?”

“說你和齊老師啊!”

“我和他沒關系,要我說幾遍你才要相信?”紀嫣然鼓着腮幫子說。

顧晴荷奸笑一聲,捏了嫣然一記,“是是!紀女王,你們是沒關系,因為你們已經不需要有什麽關系了!”他們已經密不可分的情侶了!

紀嫣然現在心情十分地煩躁,也沒空理會顧晴荷話中的深意,看着成績單,又搖了搖頭,重重的嘆了口氣,“其實是我們班班長的問題,這次整體是不錯,可是這個小妮子年級排名三百多名!”

“啊?”這下顧晴荷也一副不得了的樣子,“誰不知道你們班李靜年級排名都在前十名的,怎麽一下子掉了這麽多?”

“可能是因為……”紀嫣然順口正想說發生了一些事情,但及時的住了嘴,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還是不要節外生枝。

好在顧晴荷也沒聽清楚她說了些什麽,只是繼續發表自己的觀點,“不過,你們班那個李靜,最近是有點問題。我上數學課的時候,她走神的次數明顯多了。”

這麽明顯——晴荷也注意到了。紀嫣然眼神閃了閃,合起桌上的名次表,對着顧晴荷說了聲,“晴荷,我去班級一趟。”她就離開了辦公室。

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正好是紀嫣然本班的語文課,她提早了幾分鐘走進了教室,前排的學生見到她,問了聲好後繼續興高采烈的聊着天。紀嫣然則是徑自走到了李靜的課桌前。

李靜的桌上放着攤開的考卷,上面的紅色痕跡格外的刺眼,她死死地盯着豆大的分數,雙手苦惱的抱住了頭,紀嫣然走得近了,還看到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着,“不,這不可能!”

“李靜。”紀嫣然口氣平穩的叫了她一聲。

“啊!”李靜卻吓了一大跳,驚慌失措的站起來,椅子卻“轟”的一聲倒在了地上,李靜又趕忙手忙腳亂的去扶椅子。

這……這反應……紀嫣然看看桌上的期中考試卷,再看看李靜臉上如驚弓之鳥的表情,一時之間,臉也有些沉了下來。不過不是因為李靜,而是想起了和某人的打賭,但現在看着李靜如此的精神狀态,她覺得自己是個大笨蛋,怎麽會相信一個變态心理老師的話!

“李靜……”紀嫣然的臉變得嚴肅,目光嚴厲的掃過桌上的試卷,神色凝重,“下午放學後來辦公室找我。”中午她有年級組會議要開,所以沒有時間。

李靜顯得很害怕,咬着下唇,“老師,我……我……”

紀嫣然微微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麽,反身走回講臺,準備上課。可那一笑落在了李靜的眼中卻讓她的身子抖得更加的厲害。

是她的錯!她不該荒廢學業!

是她的錯!老師一定對她很失望吧?

是她的錯!媽媽看到這樣的成績,會很氣憤……她……她對不起媽媽的付出!

是她的錯!

一整節語文課,李靜的腦子裏不停有小人在叫嚣,她發現……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面對這一切了……

“李靜不見了!?”

下午第一節課的空當,班級紀律委員急沖沖的跑來對紀嫣然彙報說中午之後就沒有見到李靜了,聞訊的紀嫣然大吃了一驚。

“紀老師,李靜同桌說中午和她一起走出校門。當時只是以為她出去吃午飯,哪知到現在李靜都沒有回來。”紀律委員誠實的說着。

展延高中并非是全封閉式的高中,中午時分校門是大開的,原意是方便家在附近的學生回家吃飯,同時對于學生趁機出去打野食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李靜出去了将近兩個小時都沒有回來,再聯系到她最近的心不在焉,紀嫣然心底咯噔一聲,面上卻是安撫的微笑,對紀律委員說:“你先回班級,同學問起來,就說李靜生病了,知道嗎?”

話語溫柔卻暗含一股威懾力,紀律委員眨巴着眼睛點了點頭,離開了辦公室。

紀嫣然深深的吸了口氣,拿出班級的聯系薄,抓起桌上的電話機,撥通了李靜家裏的電話,說不定她只是考差了心裏不愉快所以回家了?

嘟嘟的幾聲後,電話被接起了。

“你好。”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紀嫣然暗暗地嘆了口氣。

“你好,是李靜的媽媽嗎?我是李靜的班主任紀嫣然,不知道你還記得我嗎?”嫣然客氣的說着。

“原來是紀老師,”李媽媽顯得很意外,聲音有些忐忑,“紀老師,是不是李靜在學校裏表現不好啊?”

這……紀嫣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就在她沉默的片當,電話裏頭李媽媽的聲音還在繼續。

“紀老師,李靜這孩子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學習?這兩天期中考試的試卷陸陸續續的發了下來,我看她考的不好,早上還教訓了她幾句,結果這孩子甩門就走了!”

竟然還有這樣的隐情,紀嫣然只好說:“李媽媽,您不用擔心,一次的失誤不要緊,李靜在學校都很用功。這次打電話也是希望您不要給孩子太大的壓力。相信李靜會做的很好的。”

李靜媽媽顯然也是個非常通情達理的婦人,聽到班主任都主動勸說她,也連忙說了些謝謝,兩個人寒暄了幾句,就挂斷電話。

紀嫣然坐在位子上靜靜地思考,看來李靜是沒有回家,那她去了哪裏呢?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很是坐立不安。心想坐在辦公室也無補于事,不如出去找一找。她連忙站了起來,跟顧晴荷打了聲招呼,請她有急事打自己電話,抓起櫃子裏的包包就往外沖。

出校門的時候,被人硬生生的攔了下來!

“紀老師。”齊雲正想去辦公室找她,卻在校門口偶遇了她,唇邊懶散的笑意被收起,他問:“李靜呢?我請她中午過去我那一趟,結果等到現在也不見她人影。”

紀嫣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你還敢提她?齊雲,我告訴你,我簡直瞎了眼,錯信了你,放任李靜不管,結果她成績一落千丈不說,現在還逃學!我告訴你,如果我的學生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一定到校長那裏去告發你的惡行!”

“逃學?”齊雲抓住了最關鍵的詞,眼眯成了一條縫,有種說不出來的精明,“發生了什麽事?”

“我沒空理你!”紀嫣然轉身就走人,手腕卻叫人牢牢地握住了,她掙紮不開來,只好回頭怒視齊雲,“放、開!”

齊雲面色凝重,下颚驀地收緊,“我和你一起去找李靜。不許拒絕,現在是多個人多個幫手。你在這裏等我,我去開車。”

“我……”我聽你的話才怪!紀嫣然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在齊雲轉身往停車場走去的同時,她小跑着出了校門,沿着一旁的街道開始留心有沒有李靜的身影。

當齊雲開着車路過門衛時,滿臉的黑線,随即莞爾,也對,如果紀嫣然肯乖乖聽他的話,那也就不是紀嫣然啦!

車子駛上了馬路,朝着那道先離開的身影追去!

紀嫣然得承認,其實她根本不想坐上齊雲的車,一點也不想,這個男人三番四次的和自己作對,更是利用她的善良,和她定下莫名其妙的賭約。一張嘴舌燦蓮花的,說不定校園中那些子虛烏有的流言也是從他的口中傳出來的。

一個道德敗壞、心理變态的斯文敗類,她怎麽可以和他共行!

可是一來學校周圍她跑了個遍,沒有發現李靜的身影;二來,她的腦子裏該死的想起了當初齊雲為了保護李靜和自己受傷的事情;三來,那個讨厭鬼陰魂不散的以“龜爬”的車速跟着她,想無視他都難。

最後,紀嫣然想了想,有車,多個人終究是方便一些,于是坐上了齊雲的車。

“現在到哪裏去找李靜呢?”紀嫣然抱着雙臂,細眉輕挑,嚴肅的思考着。

齊雲方向盤打了個轉,汽車駛上了另一條馬路,他微微一笑,轉過頭來問她:“紀老師,你有沒有想過李靜為什麽會逃學?”

紀嫣然想了下,還是開了口,“我和李靜的媽媽聯系過,今早她媽媽罵過她。”

“僅僅只是因為這樣嗎?紀老師,你覺得會不會無形之中,你也給了她很大的壓力呢?”齊雲突然語出驚人,犀利的話語讓紀嫣然瞪大了眼睛。

“齊老師,你在懷疑什麽?”她怒氣沖沖的問。

相較于她的火冒三丈,齊雲倒顯得十分淡定,他慢慢的開着車,眼角餘光注視着路邊的人影,濃眉輕挑,嘴角微微抽動,“每個人每天都承受着各種各樣的壓力,突發災變、生活變化、環境壓力、挫折等,這些都造成了人的壓力來源,而當這些壓力通通壓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每個人應對的方式也不同。紀老師你是個認真勇敢的人,我相信你絕對會是直面壓力的一類人,而我可能會選擇一些放松神經的方法來緩解壓力,可是李靜呢?她才十七八歲,花一般的年紀,心裏也是較為脆弱的。當她承受不了這些壓力的時候,就選擇了逃避。”

聽着他理性的言論伴随着低沉溫柔的嗓音,紀嫣然瞪大的眼眸漸漸的攏了起來,心頭的大火也漸漸的退去了,她開始冷靜的思考齊雲這一番話的意義。

齊雲問她是否也曾給過李靜壓力?仔細想想,她真的這麽做過,剛這麽想,就聽見齊雲又開口說。

“對許多人來說,壓力就等于緊張。尤其是遭遇了一些突發狀況後,平常的一些看似鼓勵的話語也會轉嫁為一種壓力。當這種壓力重重的壓下導致了某件事情的失敗後。人們就會覺得,是自己的錯,她無法面對自己,面對熟悉的親人、老師、朋友,所以也就想躲起來逃避。”

紀嫣然慢慢擡頭看他,車窗上倒映着他輪廓分明的剪影,在陽光的反射下,帶出了一絲溫柔,她忍不住問:“所以你覺得李靜只是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并不會出事。”

“我想是這樣子的。”齊雲點了點頭,聲音透着一股讓人相信的張力。

緩緩的吸了口氣,紀嫣然單手支着額頭,神色有些疲憊,“我一直以為老師對于好學生是有一定的期許,這即使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壓力,那也是能起到正面效應的。李靜先前遭受了那樣的意外,又恰好迎來了期中考試,所以考試考得不好也真的情有可原。今天我只是想找她談一談心,并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卻沒有想到卻逼得她逃學……”

她捂住了臉龐,不讓脆弱的神情流露出來,她不可以在這個男人面前認輸,即使她可能真的做錯了。

“紀老師……”齊雲平視着前方,手按在方向盤上,嘴角動了動,“李靜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你可不要自己先倒下哦。”

明明是調侃的語氣,可是奇異的,紀嫣然卻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不要給自己太多的壓力。”

“紀老師,你不妨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的同時握緊拳頭,呼氣時慢慢松開雙拳,如此往複幾次。”他蠱惑着她。

紀嫣然照做了,慢慢的,她覺得自己的神經放松了些許,人也精神了一點,她轉過頭去,以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驚異眼神打量着齊雲。

再一次,這個自戀的男人問:“紀老師,我很帥嗎?”

紀嫣然嗤笑了一聲,難得的沒有頂回去,轉過頭去看着窗外,心底祈禱着李靜能夠在下個路口冒出來。

“紀老師,你相信我嗎?”

“什麽?”她疑惑的問。

齊雲但笑不語,額前柔軟的黑發遮住了他的眼睛,端正的坐姿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優雅,向來招搖的桃花眼也微微凝了起來,整個人蓄勢待發,像只優雅的銀豹。

驀地,紀嫣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了幾分,她低聲咒罵了一句,怎麽可以想這些有的沒的!對方是沒品男好不好?

關鍵時刻,齊雲的電話替她解了圍。

五分鐘後,合上電話的齊雲眼角眉梢都在笑,方向盤一打,轉了個方向,往某個既定的地方駛去。

紀嫣然眨了眨眼睛,慢半拍的問:“齊……齊老師,剛才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齊雲薄唇微動,“紀老師,我不是說請你相信我嗎?馬上……我們就會見到李靜的。”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紀嫣然石化了一般,目光直視着前方,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小的弄堂彎彎曲曲的,由于市政建設,周邊的老公房都搭着腳手架,中間的道路只餘一人穿行通過。

繞出了小巷,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由于常年無單位管理,草坪中雜草叢生,垃圾袋,廢舊的電池,空易拉罐随處可見,草坪俨然是一個露天的垃圾場。

草坪的後面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公園,斑駁的木椅坐下去時還格叽格叽的想着,好像在告訴世人“我很老了”的誓言。

入目所及,是一道秋千,吊繩早已腐爛,底座已然盛滿了鐵鏽。只有記得的人,才會珍藏童年那些坐在秋千上高高蕩漾的珍貴心情。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我的爸爸和媽媽離了婚。媽媽很怕好賭的爸爸纏着我們不放,所以賣掉了這裏的老房子,搬到了很遠的地方。其實媽媽一直都不知道,爸爸總是偷偷地去學校看我,然後在這裏陪我一起蕩秋千。”李靜望着那風中蕩漾的秋千,眼底閃着淚光。

她的身旁坐着的是一路疾馳而來的紀嫣然和齊雲。

紀嫣然抿緊了嘴唇,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給了她一抹安心的微笑。

“這樣的情形一直延續到了我的初中結束。上了高中後,爸爸就再也沒有來看過我。他留給我的電話號碼總是無人接通,我很想念他,想要找回他。所以開始偷偷的跑去那些地下賭場去找他。紀老師,齊老師,那天你們碰到的那個大叔,是他跟我說有我爸爸的消息,要帶我去見我爸爸,所以我才會跟他一起走的。”李靜把事實的真相緩緩到來,小小的身子因為回憶起那場噩夢而瑟瑟發抖,“可是……可是我沒有想到,他是騙我的,而且他……他還要……”

晶瑩的淚水順着李靜的眼角滑下,紀嫣然擁住了女孩,輕聲在女孩的耳邊低喃,“李靜,沒事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老師不是在這裏嗎?”

“可是……”李靜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可是我辜負了老師的期待,辜負了媽媽的期待,我的期中考試考的一塌糊塗,我覺得……覺得自己好對不起大家!”

果然……果然是這樣,紀嫣然回頭看了眼沉默的齊雲,眼神意味不明,她雙手按在女孩的肩上,一字一句的說:“李靜,老師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人這一生,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挫折,一次的失敗也算不得什麽,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李靜臉上挂着淚,因為聽到紀嫣然的話而張大了眼睛,“真的?老師你不怪我?”那樣乞求的語調,讓紀嫣然的心微微一痛。

“老師不怪你。還有,老師要對你說聲對不起,給了你那麽大的壓力,我很抱歉。”紀嫣然慎重的說。

“紀老師……”如果說李靜原本惶恐的心因為先前紀嫣然的安慰還稍稍放下了些許,此刻聽到老師的道歉,她……她完全吓呆了,心底百般滋味,化作了絲絲感動,湧上了眼眶,化作淚水流下。

在旁做着綠葉的齊雲站了起來,走到了紀嫣然和李靜的身邊,目光俯視着李靜,眼角餘光卻是看着紀嫣然,他微微一笑,聲音慣常的自然随意,“李靜啊,我和紀老師花了一個下午找你,不過,你總算沒有讓我們失望。你能給我打那通電話,我很開心。”

紀嫣然驀地擡頭看着齊雲,他站在逆光處,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只覺得他整個人是那樣的自信滿滿。

“紀老師,你相信我嗎?”她記得他如此問過自己。難道說,他一開始就篤定了李靜會給自己打電話嗎?

李靜擦了擦眼淚,看着齊雲就會有一種很想笑的感覺,不是嘲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微笑,齊老師身上有那種無法形容的感染力,“齊老師,謝謝你教我那些緩解壓力的方法。我一個人逃出來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就跑到了這裏,你說如果真的很苦惱很想逃避的時候,就放松的坐下,然後想象一處美麗的風景,将那些自己不想要不想考慮的東西統統丢棄……”

“剛才我就坐在這裏,想着那些和爸爸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心底也就沒那麽難受了。”

齊雲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很欣慰,他指了指一旁的秋千,“想蕩秋千嗎?那吊繩打個結還能用。”

李靜的眼底閃着期盼的光芒,“可以嗎?”

看着那晃悠悠的殘骸似的秋千,紀嫣然條件反射下忍不住阻止,“齊老師,你不要……”可是對上他含笑卻暗含堅定的眼神,再看看身旁李靜躍躍欲試的表情,阻止的話如鲠在喉,最後她擺了擺手,叮囑了聲,“小心一點。”

眼神掃過齊雲暗含警告,“保護李靜的安全。”

齊雲回了她一抹燦爛的笑容,夕陽的餘光稀疏的穿過參天大樹灑落了下來,耳畔回蕩着李靜歡快的笑聲。

“齊老師,高一點,再高一點!”

紀嫣然突然想起自李靜出事以來他所做的一切,紅唇莞爾,這個齊雲,也許有那麽點真才實學,不像她所以為的那麽不學無術吧……

直到把李靜安全送回家,紀嫣然的心才放了下來,這一波三折的來龍去脈,到了此刻才總算是告一段落。

李靜對于父親的渴望顯而易見,但是通過這一連串的事情,相信她也懂得了一些道理,成長了一些。

告別的時候,小妮子揚着笑臉對車內的兩位老師揮手,“紀老師,齊老師,謝謝你們,我會好好努力。下一次,一定把屬于我的榮譽搶回來。”

信誓旦旦的豪情狀語,紀嫣然仿佛看到這個女孩正突破着纏繞周身的層層絲繭,終有一天會化作美麗的蝴蝶。

經歷了這一大段,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當紀嫣然感到肚子在抗議的時候,齊雲正巧開口,“一起去吃頓晚飯如何?”

興許是感激他為李靜做了這麽多,興許是終于對他有些那麽一點點、一絲絲的改觀,紀嫣然點頭同意了。

兩個人走進餐廳坐下的時候,齊雲的口氣顯得很榮幸,“想來同事這麽久以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心平氣和的面對面坐下來。”

仔細想想真的是這樣,兩個人從相遇的最初就不斷的争吵,鬧的不可開交,為了學生而意見分歧,總是帶着有色眼鏡看他。紀嫣然輕笑,嘴上卻仍是酷酷的,“我只是正好肚子餓了,所以沒力氣去在乎是和誰一起吃飯了。”

齊雲點點頭,伸手招來服務生點菜。他時不時的詢問紀嫣然的意見,紀嫣然覺得太過繁瑣了,就擺擺手請他随意,自己則端着茶杯,默默地看着這個在随意中透着細心的男人。

以前被偏見所誤導,所以對于他的任何動作,任何語言都覺得是一種纨绔的浮誇,現在自信看來,齊雲也是長的極好看的。

他的眼睛真好看,微微吊着的桃花眼,清清冷冷的光,轉過頭來看着她的時候竄着小火苗。

火苗——

紀嫣然一個激靈的醒悟過來,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紀老師,這家餐廳速度很快,應該馬上就可以上菜了。所以你不用再用那巴望的眼神看着我啦!”

你看你看,這個人又恢複了慣常的玩世不恭!

紀嫣然聳了聳肩膀,放下手中的茶杯,下巴微昂,眼眯成了一條縫,像個巡視的女王,“齊老師,為什麽你這樣的人會做心理老師呢?以你的資質……”她清亮的眸光由上到下的打量了他一邊,“完全可以穿着昂貴的西裝,敲着二郎腿坐在辦公室裏吹吹空調,批批文件吧?齊老師家境應該很殷實吧?”

記得他的車也是豪華轎車,那舉手投足間的優雅(雖然嫣然死不承認)也是與身俱來的,站在人群裏陽光的笑容是最致命的吸引,不管走到哪裏,他都是活躍氣氛的高手。

再看他帶她來的這餐廳,多麽高雅啊,不過紀嫣然也沒覺得自己與之格格不入,反倒十分的安之若素,大概就像顧晴荷以前說過的,她是個轉世的灰姑娘。

齊雲的眼眸陡然一沉,臉上滑過一抹黯然,他放空了目光,視線的焦點不知落在了何處,下颌收緊,“嗯,你說的都對。”

他淡淡一笑,那一笑——竟然嫣然覺得落寞。

齊雲本身就是個出色耀眼的發光體。被包圍在數不盡的熱情之中,有如衆星拱月,照理說,他該是快樂的,可是為何那抹笑,看在她的眼中,卻覺得一絲清寂。

他——也會寂寞?

不會吧,是心有靈犀嗎?他突然朝她看過來,嘴角抽動,“紀老師最近好像完全沉迷在我的魅力中,常常對着我流口水。承蒙你如此看得起我,真的讓我不知如何是好啊……”

這……這不還是原來的他嗎?紀嫣然就知道,什麽認真的齊雲,什麽寂寞的齊雲,這些統統都是假的!她對着服務生剛端上桌的青菜,狠狠地叉了下去,像是在洩憤,“齊雲,你不要太過分!”

“我有個親姐姐,我和她差了五歲,”他突然開了口,紀嫣然拿着筷子的手一停,“我的父母工作都很忙,所以一直都是她在照顧我。我剛上初中的時候,她高二。她喜歡上了同班的一個男生,爸媽知道了以後,就沒收了她的手機,打到家裏來找姐姐的電話也通通會回絕。那段日子,姐姐過的幾乎是全封閉的日子,每天除了我,爸媽,家裏的保姆,她見不到其他人。”

光是聽齊雲講着,紀嫣然就感覺到了濃濃的壓抑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問:“後來呢?”

齊雲呵呵一笑,“後來,那段壓抑的日子讓我姐姐的情緒很崩潰,終于在一個午後,保姆發現了企圖割腕自殺的姐姐。”

“嘩——”紀嫣然手中的筷子落了地。

齊雲溫柔的看了她一眼,笑容還很溫和,甚至還安慰她說,“紀老師,你不用擔心。我姐姐沒有出事。那個時侯,我的父母才意識到一個人心理健康也是至關重要的,所以他們把我姐姐送出了國,她在國外得到了很好的心理治療,現在過得很好!”

他……他為什麽要給自己說這個故事?紀嫣然拖着下巴靜靜沉思着,電光石火間,腦子裏有個念頭冒出來,她直接問出了口,“所以,因為這樣,你對心理很感興趣。所以遇到李靜的事情,你這麽上心,也是因為擔心悲劇重演?”

“紀老師真聰明。”齊雲一個彈指,給了她一個“答對了”的微笑。

好……好無厘頭!可是更無厘頭的是她竟然能聽到他這番無厘頭的話語背後的含義,紀嫣然覺得自己簡直神奇了!

不過她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天天被她逼視着的男人背後有着這麽一段曲折的故事,聽着他的描述,他們家似乎是個很獨裁的家庭,對長姐尚且如此,何況是對待生為兒子的他呢?齊雲究竟是排除了多少艱難險阻才能做上心理老師的?

她側過頭看着他,心底冒出了一絲愧疚。對面的男人正優雅的吃着菜,放下筷子的時候還拿起手旁的濕巾擦了擦嘴。

有人曾經說過,人生就像是紐扣,系錯了就會有一連串的不順心,然後某一天,人們發現多出了一枚紐扣,才發現原來之前是自己錯了。

現在的紀嫣然就是那個發現了紐扣的人,她的心底有個小人在叫着:快說啊,不就是道個歉,低個頭嘛,沒什麽大不了的……

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咬緊了下唇,豁出去了,“齊……齊雲,那個,對不起。我是說,你好像是對的。”向來不服輸的她低眉順目的說,“上次我們打的那個賭,你贏了!”

淺褐色的眼眸掃了過來,落在她的身上,眼底有光掃過。嘴角勾起,齊雲單手托腮說:“紀嫣然,你不會是把剛才我說的故事當真了,所以內心不安吧?”明明是嚴肅的語氣,可在紀嫣然聽來卻是輕飄飄的滿不在乎。

下一秒鐘,她“啪”的手一拍桌子,咬牙切齒的說:“齊雲,你又騙我!你怎麽可以這麽可惡,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害得我還為此……”為此感動,甚至有那麽一絲的心疼……

齊雲只是閑閑的笑,轉過臉呼了口氣,很輕很輕,眼眸滑過一抹暗色光芒。那些同情,那些愧疚,他通通不想從她身上得到。

轉過頭的他笑容雲淡風輕,“紀嫣然,我有個問題,你為什麽那麽讨厭我?”

話題陡然轉了個方向,火冒三丈的紀嫣然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愕然中卻回答不出來。

是啊,為什麽會那麽讨厭齊雲?似乎從一開始惡俗的相遇開始就奠定了她對他的偏見,然後一連串的誤會過後,想做朋友似乎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紀嫣然,”齊雲迎上她擡頭探詢的目光,笑眯眯的說,“既然賭約是我贏了,那麽我可以要勝利品了吧?”

“什麽勝利品?”她疑惑的問,內心敲響着警鐘,不記得在打賭的時候有說過有獎品啊。

齊雲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請把‘我的’照片還給我!”他強調着。

刷——

紀嫣然的臉猛然漲得通紅,他……他怎麽還記得這件事情!?

“你不會是輸了想賴賬吧?”他閑閑的調侃說。

“誰……誰說的!”紀嫣然的手慢慢拉開自己的挎包,慢慢的拉開拉鏈,慢慢的從裏層的荷包裏拿出那張他要的照片,慢慢的擡起了手,慢慢的遞了過去。

攤開的大手突然變得十分地有侵略性,正中目标的抓住那張薄薄的相片,不容拒絕的“搶”了回來。

與此同時,大手的主人還笑得奸詐,桃花眼吊着,十分地迷人,“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把你的照片放在桌子上的真正用意其實是……”

他說的很輕,但是對面的紀嫣然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口形。“真正用意是與你想的截然相反,嫣然!”

截……截然相反!不是用來當敵人詛咒的,那是……用來當愛人暗戀的!?

不、絕對不可能!紀嫣然及時打住了這個荒謬的外星人的想法。

等等……他剛才叫她什麽?

嫣、然!?

混亂的她真的想直接昏過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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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齊雲回家的時候,路過齊悅的房間,透過門縫流瀉了一絲燈光,他輕輕的敲了敲門,“姐,我可以進來嗎?”

得到了允許後,他推門而入。果不其然,齊悅還沒有睡,坐在化妝臺前塗着晚霜,動作優雅的像個女王。

齊雲走了過去,坐在大床的一角,好笑的說:“與其靠花時間來保養皮膚,不如抓緊時間通過睡覺來滋養不是更好嗎?有時候我真的很弄不懂女人!”

看着鏡子內與自己三分相像的美人臉,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另外一張清水芙蓉的臉,記憶中的紀嫣然很少化妝,即使化了妝也很淡,一雙笑眼微微勾起的時候,有種說不出來的精神和明亮。

那邊的齊悅整“妝”完畢,走過來坐在了自己弟弟身旁,雙腿盤起,懶散極了,這個時候才會覺得這才是一家人,那種随意的渾然天成,姐弟兩個簡直一模一樣。

“什麽時候起我們家阿雲需要弄懂女人了?”齊悅調侃道,左手伸出去刮了刮他的鼻子,“誰讓齊公子困惑了?”

齊雲默不作聲,視線落在了橫在眼前的皓臂上,手腕上的傷痕已經很淡很淡了,記得以前讀到過一段話,裏面說“其實疤痕和銘記是相關的。如果念念不忘,傷疤會一直留在那裏,怎麽也好不了;如果毫不在意,疤痕會随着記憶越來越淡。”

經過時間的洗禮,經過愛情的滋潤,經過家人的呵護,那道曾經讓這個家為之震撼的傷痕也漸漸淡去了。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拍拍手打掉了她的手,問道:“公司的事情進展還順利嗎?”

齊悅嘟嘟嘴,“還不是那樣?延庭一提到寰宇的事情就陰陽怪氣的,我只好自己親力親為,不過那個紀三也真的很厲害,與第一次見他懶散的态度不同,其實是個非常細心的人,面面俱到,對YW五號的專案保護的滴水不漏。我也只能等待天賜良機了……”

“紀三?”他的聲音帶着一絲疑惑。

“就是寰宇的紀總,聽說他有兩個好友,當年在大學裏很風靡,號稱‘三劍客’,他排行第三……”

原來是這樣。

齊雲點點頭,呵呵一笑,口氣倒滿是信任,“我的姐姐沒問題的。”

齊悅伸了個大懶腰,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嘴角的笑容也很滿足,“最近老頭子好像慢慢開始接受你的工作,你看前兩天吃飯,不還說着和校長伯伯見了面,說你表現不錯嘛。老爺子就是那種人,心底明明疼你疼到骨子裏了,偏偏又愛裝嚴肅……還好我們兩個沒有遺傳他!”

“你啊,工作确定了,家裏也什麽需要你操心的,最要緊的就是趕快找個女友帶回家來……”

齊雲笑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女友嗎?也許很快了……

偏偏嘴上口風還不漏,“當時候如果爸媽不同意,你可得幫我說好話!”

齊悅嗤笑了一聲,很是不爽的回應:“老頭子說是說,罵管罵,什麽時候真的幹涉過你的選擇。阿雲啊,老爺子也老了,尤其是我當年那麽任性的一鬧,他也明白了,其實兒孫自有兒孫福。”

“姐,你幸福就好。”他笑呵呵的說。

紀嫣然腳都麻了,從碼頭下來的道路都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李靜口中所說的任曉昊。這天是展延的秋游日,學校選擇了距離市中心不遠的海島作為游玩地點。

剛才清點人數的時候,李靜彙報說,班裏的任曉昊不在,問了相熟的同學,才知道他剛才肚子痛,所以上廁所去了。

眼看船馬上就要開了,任曉昊還不見蹤影,紀嫣然只好自己親自下船來找。可是這找了一大圈,也不見學生人影,會不會是已經上了游輪?

“紀老師,你是不是太拼命了點?為了買特産,結果弄得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的,會不會比較不劃算?”一道久違的熟悉的聲音在嫣然的耳邊響起,她擡起頭就看到齊雲閑閑的站在那裏,口氣涼涼的調侃着自己。

為什麽無論她在哪裏,無論她做什麽?都能碰到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

剛才的劇烈運動,讓紀嫣然的額頭密布了小汗珠,氣息也有些不穩,不過她……她好像不是為了什麽私人理由吧。

“我不是為了……”她想要頂回去,不過又随即作罷,算了,不管她怎麽說,這男人就是能找到話題揶揄她,還不如不搭理他呢。

紀嫣然看了他一眼,轉身往游輪的方向走去,身後傳來腳步聲,沉穩而又連續着。

齊雲看着嘟着嘴,鼓着腮幫子,無聲抗議着的紀嫣然,忍不住好笑的說,“紀老師,能不能偶爾對我和顏悅色些呢?其實這一次你真的誤會我了,我是好心好意來找你,以免你錯過了開船時間。”

需要他假好心!?

前面的人影腳步未停,只是轉過臉,咧開了嘴,很假的說:“謝謝你了,齊老師!”

不想再和他多說話,紀嫣然腳下的步子加緊了些,好不容易趕回了碼頭,眼前所見卻叫她傻了眼。

龍頭大船平穩的行駛在江面上,站在碼頭上望過去,還能見到甲板上三三兩兩站着人,只是……問題是……這艘游輪就這麽開走了?

紀嫣然終于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李靜說任曉昊去上廁所了,游輪上就有洗手間的,為什麽還“千裏迢迢”的跑下船來多此一舉?

還有……她扭過頭去,看着身邊望着大船,微微蹙眉的齊雲,終于想起來他調侃自己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麽下船來買特産?”

“齊老師,”紀嫣然的手青筋暴突,擲地有聲,“是誰讓你下船來找我的?”

“是顧老師。”齊雲的聲音很無辜,平靜的聽不出一絲起伏。

紀嫣然的反應是直接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正要按下號碼撥過去把某人大罵一頓的時候,手機鈴聲适時的響起——是短信息。

“嫣然寶貝,我特意為你制造了‘二人世界’的機會,好好把握哦!”末了,還有一個八卦紅娘顧晴荷獨有的吐舌頭的可愛表情。

把握——現在的紀嫣然恨不得握着手中的手機,狠狠地朝船上的顧晴荷砸去。

該死的!

顧晴荷明明就知道,崇明島到市區的船只每天是從早上五點發船,晚上五點停船。也就是說,他們學校的游輪是今天的最後一班,錯過了就得在島上待一個晚上,等第二天一早才能回市區。

該死的!她就知道顧晴荷是故意的。

紀嫣然忍不住轉過頭,審視的目光落在了齊雲身上,企圖在細微之處找到一個蛛絲馬跡,“齊老師,這件事情你完全不知情嗎?”

千萬不要讓她知道他和顧晴荷是共犯,否則,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把這個男人推到海裏去喂魚,畢竟這太“天時地利人和”了!

“紀老師,你想多了。我和你一樣,是無辜的受害者。”齊雲眨了眨眼睛,目光澄澈,只是嘴角的笑看起來還是十分的讨人厭。

“可惡!”紀嫣然忍不住跺了跺腳洩憤。

齊雲笑眯眯的看着在視線中越來越小的船只,濃眉微挑,嘴角笑意不明,“紀老師,與其生悶氣,還不如認清眼前的現實,想想這個晚上……我們要怎麽打發呢?”

“誰要跟你一起打發!”紀嫣然扭過頭,惡狠狠的看着他,“事先說好,就算我和你一起被留在了島上,但也不代表我們要走同一條路。齊老師,我們各自散了吧。”

說完,紀嫣然也無力在對着遠去的船只望洋興嘆,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島上的酒店走去。顧晴荷打的如意算盤是什麽,她其實是知道的,不就是撮合她和齊雲嗎?

本來……本來她對他是有那麽一點點的改觀,也試圖想要和齊雲做個能點頭微笑的同事,可是,他不僅編了個故事博取她的同情,爾後還趁機搶走她的照片,末了還留下一句“發人深省”的莫名其妙的話語。

她怎麽可能和他和平相處啊!

“紀老師!”某人陰魂不散的叫她。

“幹嘛!?”她沒好氣的回答,“哎呦——”

一直低着頭“苦想”的嫣然沒有看路,不知不覺就撞到了樹上,偏偏齊雲還非常無辜的說:“我只是想提醒你,前面有樹!”

放馬後炮有意思嗎?紀嫣然眼底的火苗嗖的一下竄了起來,一邊揉着生疼的額角,一邊失去風度的大吼道:“齊、雲,離我遠遠的!遇見你絕對是我不幸的開始!”

遇見齊雲是她不幸的開始——這句話簡直說的太對了!

紀嫣然好不容易到了酒店,結果訂房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身上除了一個手機,錢包、信用卡通通都落在了船上,她就忍不住想要把遠走高飛的顧晴荷給撕碎了!

這還不是最悲哀的,更慘烈者,是當她狀似在翻找錢包,實則思考要不要向身後的齊雲求助時,酒店服務員親切的聲音還在耳邊晃蕩着:“這位先生,由于現在是旅游旺季,我們酒店的房間就只剩下最後一間了,如果這位小姐訂下的話,我們就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也就是說,就算是她向齊雲求助,也不得不被迫和這個男人同處一室!

紀嫣然恨得牙癢癢,剛才她為什麽不直接實踐自己的想法——把齊雲推下海喂魚,順便還能打劫這男人的錢包!

齊雲站在櫃臺前,看着身旁的女人掄起了拳頭,一副想要殺人的模樣,又看了眼櫃臺後耐心等待着紀嫣然答複的酒店服務員,眼底精光乍現。

“是需要預先付款才能入住酒店對吧?”話雖然是對着服務員說的,可是齊雲清晰的看着那嬌小的身姿一顫。

偏偏服務員還非常敬業的回答解釋着:“是的,由于房源十分的走俏,如果不能付出定金,我們也就只能把房間讓給其他的客人。”

齊雲剛想說話,喉嚨卻感覺有異物,他忍不住先咳嗽了起來。這兩天他有些感冒,加上這一天都吹着海風,頭有些沉,好像是感冒加重的情況。

他沒有表露出來,只是托着下巴,閑适極了,“紀老師,你要訂房嗎?”

“我……我……”被點名的紀嫣然想要非常骨氣的回答一句“我訂”,可是全身的底氣在身無分文的現實面前漸漸消散,剩下的那一點點勇氣讓她把目光投向了齊雲,她該不該放下自尊求這個男人呢?

“齊……齊雲,你能不能……”紀嫣然話還沒有說完,對上齊雲深幽的眼眸,他嘴角微勾,好似篤定了什麽。

該死!她到底在做什麽!?

求這個信譽度為零的男人嗎?只要一想起這個男人幾次三番對自己的戲弄,紀嫣然那點點乞求的心思煙消雲散,再也不看齊雲一眼,轉過身就走。

今天就算是要露宿街頭,她也絕對不求這個男人!

紀嫣然“啪”的轉過身就走出了酒店,身後的服務員還在盡職的确認:“小姐,您不要這間房了嗎?”

“啪”的一聲,身份證按上櫃臺的聲音,齊雲啞聲說道:“小姐,請幫忙辦理入住手續吧。”

一邊等着服務員辦理手續,齊雲的心裏一邊暗暗思索着,島上并不是十分地安全,但願他追出去的時候,這個紀嫣然千萬不要走得太遠!

剛才仔細的打量她,就會發現她手邊什麽都沒有帶,加上她一臉窘迫、又十分勉強的對自己說話的表情,他就知道她肯定是身無分文。

就差那麽一步了,她就要對自己開口請求了,卻在千鈞一發的瞬間化作了團團火焰,十分倔強的扭頭走人。紀嫣然啊紀嫣然,那麽驕傲為什麽呢?

入夜的崇明島冷風習習,終于有了一絲屬于冬天的寒冷。寒風刺骨,齊雲快步走出酒店的時候,還忍不住連打了三個噴嚏。

頭昏沉沉的,掌心在發熱,他是發燒了吧……

齊雲也無暇去想自己的身體狀況,沿着酒店前的馬路小跑起來,目光執着的傾尋着那個嬌小的身影。

拐角的小巷突然出現重物落地的響聲,齊雲心一咯噔,腳下的步子又加大了幾分,急沖沖的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疾奔過去!

栽倒的瞬間,紀嫣然簡直欲哭無淚,扶着牆想要站起來,結果腳踝上的疼痛提醒她——腳崴了。

勾起嘴角,她幾乎要仰頭大笑,究竟這一天還會發生多少倒黴的事情,她很期待,真的很期待!

沒有人能夠幫自己,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幫忙!

咬緊了牙關,紀嫣然的手暗在牆上,緩緩的站了起來,腳動了動,“嘶!”她驚呼一聲,明明是寒冷的夜晚,她的額頭上卻布滿了汗水。

顧不得腳上的疼,她邁開了一步,動作十分的緩慢,但好在這一次似乎疼痛減輕了些,就這樣她撐着牆走了好幾步。

還沒走到大路上,紀嫣然就險些撞上一副溫暖的胸膛。

“啊!”她扶着胸口抽氣,才一擡頭,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齊雲,你來做什麽?”

他不是應該在酒店的房間內,舒舒服服的躺着,然後嘲笑她的落寞嗎?

“紀嫣然,你怎麽了?”齊雲聲音有些急切,連連咳嗽,往日優雅懶散的樣子通通不見了,整個人顯得有些蒼白。

紀嫣然挺直了背脊,一雙杏子眼直勾勾的看着齊雲,咬緊了下唇,就是不說話。

齊雲也不在意,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她單腳支地的腳踝上,黑眸暗沉,“你的腳崴了?”

她昂起了下巴,抱着肩,沒好氣的說:“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齊雲無聲的嘆了口氣,那張俊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紀嫣然,你非要與我争鋒相對嗎?你看看自己都這樣了,你就那麽不願意對我服軟嗎?紀嫣然,能不能有那麽一次,你不要這麽驕傲,只要你開口,我就願意幫你。”他注視着她,嘴唇有些蒼白,溫柔的眼眸中還蘊藏着某些炙熱的情緒。

或許是因為月光,或許是因為他溫柔的眼神、他無奈的口氣,紀嫣然的胸口湧現了一股不明情緒。原本還想逞強,還想倔強的諷刺他幾句,偏偏她的喉嚨有些緊,擠不出一句話來。

她就那麽站在巷口的路燈下,昏黃的光線将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沉默了一會,她才輕輕開口,“現在再說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一點嗎?”

他們兩個從相遇的最初就不停的鬥嘴,除了這些憤怒和諷刺,她其實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面對他。

其實隐隐約約的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兩個人之間有些事情該要發生了,卻偏偏沒有發生。她好勝不服輸,他随意卻好深莫測,兩個人一再的鬥嘴關懷再争鋒相對,于是就好像陷進了死胡同中!

甩了甩頭,紀嫣然不願再想,慢慢的忍着腳下的痛想要轉身,其實她也不知道該走去哪裏,這偌大的一個小島,她竟然找不好可以停靠的港灣。

身後的男人比她的動作還要快,一雙大手按在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嫣然所有的動作,高大的身軀又越過了她,在她的眼前蹲了下來。

“上來!我背你回酒店!”齊雲的聲音有着不容置疑的壓迫力。

那寬闊的後背看起來是那樣的值得依靠,紀嫣然的身體比她的理智更加的誠實,她的手不自覺地繞過了齊雲的脖頸,就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想要收回時,男人啪的一下按住了她的雙手,微一使力,她小小的身子被背了起來。

“齊雲,你放我下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紀嫣然掙紮着,心底有些不明的緊張。

男人慢慢的轉過了頭,默默的看着她,黑眸灼亮得駭人,平時悠閑的神态,已經被出鞘般的鋒寒取代,全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令人膽寒。

紀嫣然從不知道,齊雲的臉上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的手終于不再掙紮,緩緩的按在了他的肩頭,掌心傳來的灼熱是那麽的強烈,讓紀嫣然的臉悄然紅了,好在夜色的遮掩,所以沒有叫他發現。

一路上,齊雲背着紀嫣然緩緩走着,紀嫣然覺得掌下的身軀越來越熱,終于意識到有些不對時,紀嫣然的手直接從齊雲的脖子下穿過,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好燙!

“你發燒了?”紀嫣然的聲音帶着焦急,他明明生着病,卻還要出來找她,帶她回去,胸腔裏那股不明情緒又熾烈了些。

“嫣然。”齊雲緩緩的喚道。

她紅唇微張,呆愣的擡起頭,望着他的後腦勺,直到這會兒嫣然才意識到,她的手還牢牢的貼在他的額頭。

“啪”的一聲,她閃電般的收回自己的手,藏在了身後。

身前的齊雲嘴角一勾,深邃的眼眸散發着光芒,他啞聲說道:“嫣然,我沒事。”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星光灑滿了長長的大街,寒風還呼呼吹着,他的頭還有些疼,她的腳還傷着,可這一路,卻是安靜的、和諧的叫月亮都歆羨了。

回到酒店的時候,齊雲和紀嫣然兩個人都一身狼狽,招待生看着去而複返的兩人,瞪大了眼睛,不過不愧是星級酒店的服務素質,也在第一時間為兩人備齊了晚飯和藥品。

囫囵吞棗的墊飽肚子後,紀嫣然坐在房間客廳的沙發上,曲着腿揉着腳踝。

一道修長的身影籠罩了她,還沒來得及擡頭,就看到那道身影蹲了下來,視線和她齊平,炙熱的大手不容拒絕的握住了她的玉足。

“齊雲,你想要做什麽?我告訴你,我學過跆拳道、空手道,總之就是很強的,你不要亂來!”紀嫣然力持冷靜,語帶威脅的說。

大手強硬而又霸道,悄然使力,她受傷的腳落在了他的膝蓋上,動作迅速的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冰毛巾,小心翼翼的按在紅腫的地方。

“嘶——”陡然的冰涼沁入體內,有種血液凝固的感覺,紀嫣然有些緊張,臉上又羞又氣。

“齊……齊雲,我自己來就好!”她建議道。

建議無效。

齊雲的大手按在冰毛巾上,并沒有擡頭搭理她。

紀嫣然接着燈光打量着他,那張俊朗的面容上,有着難得一見的溫柔,深邃的眼,注視着她的傷,瞳眸中透露着一股不舍。

她眼花了嗎?

向來以調侃自己為樂趣的齊雲竟然會心疼?她不是在做夢吧?

這個人真的是齊雲,他是真的對她好、對她溫柔?

“小姐,你笑起來真好看。”

“嫣然,我把你的照片放在桌上不是為了天天提醒自己,你是對手。”

“紀嫣然,你就不能對我和顏悅色點嗎?”

腦海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小人,反複說着那些他對她說過的話語,紀嫣然真的混亂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腳踝處的冰涼伴随着大手的炙熱一點一點的滲透進她的血脈中,她感覺自己像是被蜘蛛網纏住的蝴蝶,怎麽撲騰展翅也飛不出去。

她只好別過了頭,轉移自己的思緒,看到茶幾上的醫藥箱,她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大事,“齊雲,你不是發燒了嗎?快點吃藥。”

齊雲擡起頭看她,對上了她關心的眼神,心頭一暖,可是卻是反問,“剛才明明你就要開口求我了,為什麽還賭氣跑出去?這下還把腳給扭傷了,幸好沒什麽大礙。”

望着掌下微微腫起的腳踝,齊雲吊着的心終于稍稍放了下來。

他一向冷靜,一向玩世不恭,但是聽到那聲巨響時,他是真的擔心她出了事,明明自己的身體是那樣的不舒服,卻緊張的趕了過去。

對,他是愛和她鬥嘴,也愛看着她被自己氣的腮幫子鼓鼓的模樣,但前提是她不能有事。

他擔心她,在乎她。

連顧晴荷都知道,只是她看不出來。

“剛才我已經吃過藥了。”齊雲終于放開紀嫣然站了起來,他沖她春風一笑,不慌不亂的開始解西裝紐扣。

紀嫣然急了,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動作,他……他想要做什麽?

“齊雲,我警告過你的,不……不要亂來,否則……否則我會……”她握緊了小拳頭。

齊雲打了大大的一個哈欠,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溫和而又安心,“紀嫣然,無論你想要怎樣,請先讓我睡一覺。你這一鬧,我是真的困了。”

睡……睡覺……他睡哪裏?整個房間只有一張床啊。

仿佛是了解到她的想法,齊雲的聲音緊接而來,“紀嫣然,你不感激我讓你有地方可以睡,也該照顧一下我這個病人吧。沙發就讓給你了,裏面的床是我的了。”

哦……他生病了,還發燒了,所以要休息,所以要睡舒服的床。

等等!

“齊雲,可是我也是病人,我的腳也崴了,憑什麽你要睡床?”紀嫣然慢半拍的瞪着他,高大的身影已經窩進了床鋪裏,臉朝外對着小客廳中的她。

齊雲閉着雙眼,聲音輕柔而又無奈,“嫣然,這一天折騰下來,我早就累壞了。我的身體不是鐵打的,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會願意和我躺在一張床上,這樣子的安排不是最好的嗎?我想睡覺了,這要求不過分吧?”

紀嫣然咬着唇,想要抗議,卻又悲哀的知道,這個男人一向肆意妄為慣了,瞧他那張舌燦蓮花的嘴,她有再多的抗議也是枉然吧……

其實仔細看,就會發現,沙發扶手邊還放着一床幹淨的被子,紀嫣然拉過被子蓋在身上,賭氣的閉上了眼睛。

房間內的暖氣溫度适宜,躺在沙發上的紀嫣然竟然覺得十分地舒服。

客廳連着小卧室,整個空間安靜極了,她能夠聽見屬于他的淺淺的呼吸聲。他淡淡的氣息充盈她的感官,淡化了心中的悶氣。直到這會兒,她才願意承認,其實齊雲是個很細心很貼心的人。

好吧,因為他沒有抛下她、因為他生病了還背着她回酒店、因為他幫她冷敷、因為他發燒了,她就暫時委屈自己,把柔軟的大床讓給他吧。

抱着雪白的被子,嫣然的呼吸逐漸均勻、逐漸和緩,不消片刻就沉入黑甜的夢鄉中。

床上的男人翻了個身,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溫暖的笑容。

空氣裏有股很安定的味道,她這個尋寶者,在狂沙滾滾的炎流中時空穿梭,不知不覺的來到了一間幹淨整潔的房間。

她很沒有禮貌,連門都不敲就沖了進去,對着床上凸起的一團,大聲的叫着:“起來,大懶豬!”

床上的人仿佛是早就習慣了這樣任性的她,只是輕輕地轉了個身子,背對着她。

讨厭!竟然敢無視公主的要求!憤怒的她啪嗒啪嗒的跑到床邊,手指利索的就要抓住被子。哪知道床上的人仿佛後面長了眼睛似的,她手沒抓到被子,反倒被他輕輕一壓,半個身子以極其不雅觀的動作倒在了床上。

男人單膝壓制着她,嘴角是溫暖寵溺的笑意,“想要偷襲我嗎?你什麽時候成功過?”

她很想拍掉他臉上篤定的笑容,當她另一只手時,男人洞察先機的再次鉗制了她的行動,“還不認輸嗎?”

“不認不認就不認……你是個大壞蛋!”她叫嚷着。

男人的臉卻越湊越緊,搞怪的用下巴上的胡渣摩挲着她的臉龐,惹得她哈哈大笑,只得求饒:“住手……哈哈哈……好癢……住手……石磊。”

“石磊,陪我去逛街!”

“石磊,我要去動物園!”

“石磊,我要吃哈根達斯……”

“石磊……”

如同一把鑰匙,在穿越了空間,來到了那間小小的房間中,“石磊石磊石磊……”她的腦海裏全部都是石磊兩個字了。

“嫣然,紀嫣然,你醒醒!”有一雙溫柔的手正撫摸着她的臉龐,是誰?石磊嗎?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沒有石磊,只有那個昨晚霸占了整張大床的齊雲,褐色的眼眸打量着她,指尖還輕輕的碰了下她的臉龐,接住了一滴落下的眼淚,嘴角的淡笑意味不明。

紀嫣然頓時一張笑臉漲得通紅,伸手胡亂的摸了摸有些帶雨梨花的臉,讨厭,她剛才又做夢了……這是這一次,夢境是那樣的清晰,清晰到她記住了那個喜歡穿白襯衫,總是讓自己莫名的淚流滿面的男人名字:石磊。

“你怎麽了?”身旁的他輕輕的問。

她搖搖頭,慌忙的站了起來,以言語掩飾心底的震撼,“就是做了一個感人的夢,太感人所以哭了……”

說罷就推開齊雲站了起來,腳踝處乍然使力還有點痛,她只好蹦蹦跳跳的跳開幾步,“我……我去洗臉。”

看着紀嫣然像只兔子一樣惴惴不安的跳去浴室,齊雲重重的嘆了口氣,猛地坐在了沙發上。

石磊……即使在睡夢中她也為之哭泣的名字,是有多美好多堅定,才能念念不忘,才能輾轉在夢境?

難道她從一開始就只是和自己打打鬧鬧,因為心底有了這麽一個讓她“淚如雨下”、“惶恐不安”的石磊!

一時之間,齊雲恨得牙直癢!

這是什麽?相逢未是有緣身嗎?淺褐色的眼底滑過一抹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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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0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紀嫣然當然不知道齊雲心底的波濤洶湧,對于她來說,莫名的震撼來自于長久壓抑的夢境因為某種未知的安定情緒而牽引出了夢中的人物,這就像春天的種子一樣,悄然的深埋在泥土中,當它終于破土而出的那一刻,生長的速度猛然加速了起來。

她是聰明的,從上次的“跆拳道”事件,她就知道父母對于自己隐瞞了一部分的事實。她不再祈禱自己的疑問由父母來解惑,她開始自己去尋寶——寶藏就是所謂的真相。

僅僅一個周末的時間,紀嫣然做了很多事情。

她去了醫院,以經常頭痛做了一個全身檢查,醫院方面的結論是她很健康,頭疼只是因為壓力過大,并不是腦內神經出現了什麽問題。

她又去了心理診療所,得到的結論與醫院方面相同,不外乎“小姐工作壓力太大,适時的放松一下,頭疼就會減輕很多”,沒有她以為的“深層催眠”。

是的,紀嫣然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證明自己是不是“失憶”了……那樣身臨其境的夢境,那樣帶有溫度的眼淚,她是不是忘掉了某些重要的記憶?

可是,事實沒有給她答案。

她甚至想要請私家偵探調查石磊這個人,可是最終作罷。終究是對現實妥協,這些夢境,那個石磊,終究沒有影響到她的正常生活,說到底也只是她心底的小小疑惑罷了,除了自己,誰需要為此傷神呢?

還有齊雲……海島的一夜,他們分享着最親密的呼吸,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那份安全感來自于他。明明發燒卻傻傻的跑出來吹夜風,只是想确定她有沒有事;明明關心自己,對自己的腳腕小心呵護,偏偏口頭上得理不饒人;還有,當他輕輕掬起她臉頰上的那滴淚時,她不知道自己滿臉的通紅有多少是因為害羞?

可是奇怪的是,那天早上乘船回市區的時候,他的臉色很臭,好像她欠了他十萬八萬似的,每次她目光掃過去的時候,他就“哼”的一聲別開頭。可是片刻之後她就發現他在默默地打量自己,眼底閃着難言的痛。

如此周而複始,她抓到他在偷看她,他難堪的撇過頭;幾秒鐘後,他又自覺得把目光投過來……

就這樣,沒完沒了……

周一的早晨,無論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有多麽的懸疑,紀嫣然仍舊打起精神去做一名好老師,這是她摯愛的工作,是她甜蜜的責任。

慣例的升旗儀式之後,短暫的休息時間,李靜趁着交周記的空當,悄悄的打量着正低頭批作文的紀老師,好半天後,她才開口報告:“老師,這是這周的周記。”

紀嫣然轉過頭看到是她,愣了一下,想起上周秋游的算計事件,終究沒有發作出來,李靜只是被某位八卦的紅娘女士利用了罷了,她點了點頭,指了指辦公桌一角。

小姑娘依言放下周記,雙手背在身後,嘴角挂着賊兮兮的笑容。

“還有什麽事情嗎?”紀嫣然挑着眉毛看着自己的班長。

“老師……”李靜有些讨好的問,“上周……就是秋游啊,您後來是怎麽回來的?”

紀嫣然臉一沉,微笑都不見了,她板着臉說:“李靜啊,最近學習很閑嗎?”

老師要發飙了!

吐了吐舌頭,縱使心底有很多的好奇,李靜也非常審時度勢的離開了辦公室,學生嘛,學習才是最重要的。當然,如果喜歡的老師真的能夠在一起,她也會很開心的好不好?

紀嫣然搖了搖頭,無聲的嘆了口氣,現在的孩子簡直是人小鬼大!

手上的作文本安安靜靜的癱在辦公桌上,此刻卻是半個字也進不了腦子,思緒全被打亂了。

她的頭還是會疼,并沒有因為放松而緩解,相反,成天躺在床上,也是一輪又一輪的夢境。打電話跟父母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爸爸媽媽也只是安慰着說她工作太累了,放松一下就沒問題的。

對于父母,她始終有種疏離的感覺,明明是關懷備至的話,聽起來卻格外的客氣。像顧晴荷每次給父母打電話時,總是撒嬌到不行。紀嫣然覺得自己和父母講話總是公式化的問候,然後彼此天各一方的安好。

頭疼、做夢、跆拳道、石磊……她,她真的是紀嫣然嗎?

“嫣然!”顧晴荷的大嗓門适時的把某人從沮喪的懷疑中拉了出來,“怎麽樣?和齊老師共度的周末還算甜蜜吧?”

紀嫣然擡起頭斜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腳,“承蒙大小姐你的好心,所以我很不幸的崴了腳,經歷了千辛萬苦回到了家,整個周末都窩在床上休息。”

“嫣然,你腳怎麽了?”

“扭了。”她沒好氣的說,都是這個顧晴荷的鬼點子。想到這裏,她就忍不住在好友的腰上捏了一記,引來晴荷的驚呼。

“好嫣然,親親嫣然,我錯了!”顧晴荷舉着雙手投降。

見全辦公室的目光都朝打鬧的兩人看過來,紀嫣然連忙松開了手,咳嗽了兩聲,故作嚴肅的開始批作文。

顧晴荷也稍微的整理了一下辦公桌,半晌後,她輕輕的戳了一下紀嫣然,眼底有掩不住的笑意,“嫣然,那晚你和齊大帥哥怎麽過的?”

“酒店裏休息。”紀嫣然視線沒有離開學生的作文,分心的回答說。

“那……一間房嗎?”神秘兮兮的口氣。

紀嫣然閱讀到酣暢處,點點頭“嗯”了一聲。一分鐘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個錯誤,慢動作的轉過頭,看着顧晴荷眼睛張的大大的,捂着嘴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她正聲道:“顧晴荷,收起你的龌龊想法。我和齊雲一間房……是因為……”

話還沒說完,辦公室難得的安靜了下來,望着一道道探詢的八卦目光,紀嫣然簡直如同吃了黃連的啞巴,有苦也說不出來。

“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嫣然徒勞地掙紮着。

“齊老師和你不是一個房間?”有老師插問,“紀老師你要說實話哦。”

“我們是一個房間。”話出口,紀嫣然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你和齊老師一起在同一個房間呆了一個晚上?”又有同事問。

紀嫣然很想回答“不是”,但是數道犀利的視線,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迫于那樣的“淫威”,她不得不再次點了點頭。

這下紀嫣然不得不悲哀的承認,這一次她是掉進染缸裏了,怎麽洗都洗不清這一身因為齊雲而染上的塵埃了……

天啊,紀嫣然伏倒在了辦公桌上,覺得額頭上陣陣烏鴉飛過,“呱呱”的叫着,留下了無數的豆大的省略號。

展延最近起“風”了,校園內盛傳“心理男老師和美麗班主任”的火熱戀情。

時值入冬,天氣寒冷,紀嫣然已經換上了羊毛大衣,雙手兜在口袋裏正往校長辦公室走去,卻在樓梯挂角處碰到了齊雲。

“你來這裏幹嘛?”紀嫣然踩着樓梯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倒是少了幾分争鋒相對。

樓梯并不寬,一個人行走顯得綽綽有餘,多了齊雲,空間頓時變得狹隘起來。

齊雲挑着眉毛,目光不着痕跡的掃過她的腳踝,最近校園內謠言四起,他幾乎都碰不到這個小妮子了,當然他也需要時間來整理自己紊亂的心緒。

薄唇一勾,他回答她的問題,“校長找我過來的。”

桃花眼在笑,但是好似漩渦,讓人看不清深淺。

“校長也找了你?”紀嫣然吃驚的問,眼看着校長辦公室就在眼前,她急急的叮囑了句,“待會在校長面前不許亂說。”

身旁的男人不置可否,聳了聳肩膀,仰起頭看着天空的眼底映着不一樣的光彩。

紀嫣然也懶得理他,其實會被校長找來,她心裏莫約是有底的,不就是求證謠言的可信度嗎?她是準備過了,一定會用最有力的證據來證明她和齊雲絕對不是流言中的那種關系——至少現在不是。她以為校長是單獨找她,可沒有想到連齊雲也找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嫣然的心中滑過一抹很不好的預感。

禮貌的敲門後,辦公室內的校長批準了兩人的進入。

校長帶着一副老花眼鏡坐在皮椅裏,看着走進來的紀嫣然和齊雲,指了指對面的沙發,“你們來了,請坐吧。”

“謝謝校長。”紀嫣然尊敬的說。

校長微笑着點了點頭,側着頭打量着并肩坐在沙發內的兩人,男的俊俏優雅,女的美麗大方,還真的是頗般配的一對。他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男人笑眯眯的沖他笑着,眼底晦暗不明,叫人琢磨不透。

校長咳嗽了兩聲,打破沉默的僵局,“今天叫你們來,其實是這樣子的:最近我聽到了一些言論,說你們兩個人在談戀愛,甚至借着秋游的機會,還在島上度了個甜蜜的假期。”

“校……”紀嫣然剛想反駁,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她轉過頭,對上齊雲噤聲的示意,只好默默等着校長把話講完。

“展延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還是希望男女教師能保持距離。當然,年輕人談戀愛是你們的自由,我今天找你們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給你們提個醒,這裏是學校,能保持距離就克制一下吧,出了校門,你們随意。”校長一口氣把話說完,語氣和藹,卻有着領導者的壓迫力。

紀嫣然咬着下唇,一聽到校長說完,開口就想要否認這段關系,沒想到小手一緊,身旁的男人搶先一步開口。

“校長您教訓的是!我和嫣然一個是心理老師,一個是班主任,在學校裏的交集并不多,我們一定會時刻注意自己的禮教的,還請校長放心。”

一席話說的不卑不亢,可是,如此一說就落實了兩個人的戀愛關系。

紀嫣然頓時火冒三丈,看着校長拼命地搖着頭,嘴裏否認着,“校長,您誤會了,我和齊老師……”

“校長,你看紀老師在學校裏還是很注重小細節的,她很少叫我嫣然。”讨厭的男聲又适時的搶去她的話夾子。

紀嫣然轉過頭去怒視他,低聲嘶吼:“齊、雲,你不要太過分。”

黑眸眯了起來,犀利的目光閃過,齊雲只是勾起了嘴角,恭敬地對一直觀察着兩人小動作的校長說:“校長,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不打擾您工作。”

校長沒有多說什麽,看着齊雲拉着還拼命想要對自己澄清些什麽的紀嫣然走出了辦公室,門合上的前一刻,還對他露出了一抹勢在必得的微笑。

這孩子動心了!

老校長靠在皮椅上,輕輕的拿下了眼鏡。他從小看着齊雲長大,這孩子有幾根花花腸子他都很清楚,剛才一番看似承認兩人關系,實則借流言親近紀嫣然的話語,他可是一清二楚。

校園裏的流言蜚語,作為校長,老先生向來非常淡定的不予理會,因為謠言止于智者嘛。這一次不過是他聽到了一些捕風捉影的話,正巧中午食堂用餐的時候碰到了齊雲那小子,所以作為長輩就關懷了幾句。

哪知那小子十分的精明,三言兩語後就開了口請他幫個小小的忙。這不,他這個校長百忙之中把兩人請了過來。

不過,革命似乎尚未成功,齊雲老師看來還需要努力!但是下次找齊老爺子下棋的時候可以率先讨杯喜酒了。

“你放開我!”出了校長辦公室,紀嫣然掙紮着想要從齊雲的禁锢中掙脫出來,他怎麽可以這麽無恥!堂而皇之的在校長面前诋毀她的形象。

齊雲聽話的放開了她,靠在一旁的牆上,看着她嘟着嘴揉着手腕,懊惱的目光戀戀不舍的看着那扇已經關上的辦公室大門。

三秒鐘後,美目流轉,憤怒的視線落在了他悠閑的臉上,紀嫣然氣急敗壞的問:“齊雲,剛才為什麽要在校長面前那麽說?你明知道那不是事實!”

“那什麽才是事實?真相是你和我的确在島上,住在同一個房間,過了一個晚上。紀嫣然,無論我們之間有多麽清白,可在外人看來,我們永遠無法清者自清。”齊雲嘶聲說道,單手按在額頭上,一反平常的溫文儒雅,臉色鐵青,“如果我不那麽說,你想別人幫你當做是随便處理男女關系的人嗎?”

紀嫣然被堵得啞口無言。她性子似火,認定了的事情就會不顧一切的往前沖,就在剛才她還想着如何撇清兩人的關系,可現在聽着他冷靜的分析,她也漸漸開始思考。

剛才他那樣說——其實是要保護自己!?

一股異樣的感覺悄悄的湧上了心頭,紀嫣然皺起的眉頭慢慢的舒展開來。

“我說紀嫣然,我有個提議,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考慮下?”他放低了聲音,有如天使的誘惑。

“什麽提議?”她心裏沒來由的緊張。

“你知道嗎?想要流言不再是流言的最好方法就是把流言變成事實。紀嫣然你是單身對吧,要不要試試看和我交往?我也是很不錯的。”齊雲揚了揚眉毛,右眼一眨,抛了個媚眼給她。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雙放在身後的手悄然握成了拳頭,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心底好似有着一個敲着鼓的小人,一下、一下,時間在流逝,心跳在加速。

交往?齊雲想要和她交往?

紀嫣然的心底好像升起了一個巨大的熱氣球,谷底的暖流不停蒸騰着,熱氣球慢慢上升着。在酒店的那一夜,神奇的改變了一些什麽。有些不曾說出的話,此刻被挖掘出來,她咬着下唇,斂着眼睛,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他。

可是——他為什麽要和自己交往呢?是因為喜歡她?還覺得那一夜造成的流言蜚語困擾了兩人,尤其是他,所以才要用這種方法抑制流言,然後等流言過後再無情的甩掉自己來報複她?

想着想着,心底蒸騰起的興奮漸漸冷卻了下來。

從相遇至今,所發生的零零總總如同幻燈片一般在紀嫣然的眼前晃過——

這個男人,第一次見面就自大的拍下她的笑臉,害她白白賠了他一個相機。

這個男人,自戀悶騷,以逗弄她為樂。

這個男人沒個正經,欺負她,調侃她,愛管她的閑事,這種種的惡劣行徑,簡直罄竹難書。雖然李靜的事情上他幫她擋了一刀,還幫助她開解李靜,還有在島上沒有丢下她,這些也不過是功過相抵。

他的話值得相信嗎?

片刻之後,紀嫣然慢吞吞的開口,“交往?齊雲你是不是在說笑話,我為什麽要和你交往?”

這個回答讓一直等待着的齊雲臉色一僵,他一直胸有成竹的以為走到了這一步,無論是情勢,或是心底那些引而不發的情感總是會把兩個人聯系在一起,他千辛萬苦的借着和校長伯伯的私交“導演”了這麽一出戲,目的很明顯。他喜歡她,在乎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可她剛剛話裏是拒絕嗎?

為什麽要拒絕他?因為她睡夢中呼喚着的那個“石磊”?那個“他”就真的那麽重要,重要到夢裏淚如雨下,醒來時就拒絕感情?

齊雲呼吸有些紊亂,低下頭,望進那雙澄澈的眼眸裏,開口認真的問:“紀嫣然,你是什麽意思?我剛才的提議是認真的,你非要和我唱反調嗎?流言蜚語的殺傷力有多厲害難道你不清楚嗎?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可惡!他真的很想鑽進這個女人的腦子裏面去看看,到底有着什麽稀奇的構造,成就了這種女人。偏偏像他這麽負責的人,早就沒辦法舍棄她了。

紀嫣然一聽,惱怒的“哼”了一聲,“齊雲,敢情你認為我除了你就嫁不出去了嗎?好,我告訴你,雖然我現在過了二十五,但要我的人還有一大把。說我除了你就沒有別的選擇,我選擇給你看!”

她氣勢磅礴的吼完,身影一轉,就要下樓。

這時,身後的齊雲突然低聲說了一句,“紀嫣然,你拒絕我,是不是因為石磊?”上揚的語調,怪異的讓人覺得可怕。

背對着他的身子一怔,她沒有轉頭,嗤笑道:“那與你有什麽關系?”說完就啪嗒啪嗒的下了樓,離開的時候,還帶起了一陣旋風。

齊雲站着原地,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遠,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淺褐色的眼眸已經凝了起來,臉色克制而又隐忍。

很久以後,走廊上才傳來腳步聲,皮鞋踏在瓷磚上,沉重得吓人。

“顧晴荷,我要相親!”

剛從校長室回來的紀嫣然,一踏進辦公室,對着好友兼八卦媒婆就是這麽一句。

相親,這唱的又是哪出戲啊?

顧晴荷點點頭,滿不在乎的問:“相親啊,我沒問題的,就怕你們家齊帥哥不同意啊!想要是他知道了把我大卸八塊……”

話還沒有說完,一雙盛滿怒火的杏子眼就秒殺了過來。

“別再給我提起那個姓齊的!?”紀嫣然龇牙咧嘴,氣急敗壞的說:“我要相親,幹他什麽事?為什麽我就一定要和斯文敗類在一起?除了他就沒人要我了?”

這兩個人吵架了?齊雲惹毛了紀女王?

“這——”顧晴荷這下子才有些怔住了,連忙确認:“嫣然,相親你是認真的?”

“百分之一千的認真。不到一米八,長得不夠帥,這些都不是問題,晴荷你就幫我去安排吧,越快越好!就這個周末吧……”

紀大小姐中氣十足的吩咐完畢,看了眼手表,抓起桌上的語文課本往教室去了。

留下顧晴荷伸出的手指還停頓在半空中,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件事情她做不了主啊,上課鈴聲響徹了整個校園,她突然靈光一閃,反正下節課有空,不如去找另一個當事人好啦。

想到,身形就動了,顧晴荷關上了做到一半的課件,踩着高跟鞋,往心理辦公室走去。

顧晴荷敲門進去的時候,齊雲手中正拿着一本《弗洛伊德文集》翻着,濃眉深鎖,好像在思考什麽難題。

顧晴荷站在辦公室裏,直抒來意,“齊老師,你和嫣然鬧矛盾了嗎?嫣然說要去相親?”

“啪”的一聲,書落地的聲音。

“你說什麽?”明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那雙桃花眼掃過來,顧晴荷只覺得背後陰風陣陣。

硬着頭皮,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嫣然跟我說,周末想要相親。雖然之前我一直給她介紹着男朋友,可她一個看上的都沒有。這一次遇到你,我以為差不多塵埃落定了,可是她卻說要相親,這……”

“齊老師,這要怎麽辦才好?”

辦公桌後的男人,大掌握成了拳頭,嘴也抿成了一條線,過了一會兒,他問:“嫣然說什麽時候去相親?”

“她說越快越好,不出意外,應該是這周末。”顧晴荷一五一十的答着,眼睛悄悄地注視着齊雲的反應。

他竟然勾起了淡淡一笑,可是卻讓顧晴荷的心裏毛毛的。

周末相親——看來這回紀嫣然是迫不及待的要向自己證明她有多搶手了!她還真是一刻都等不了啊。

那那個石磊呢?

“那顧老師,相親的地點呢?”齊雲文質彬彬的問。

顧晴荷想了想,确認說:“應該就是上次那家咖啡店,嫣然很喜歡那裏。以往介紹朋友給她認識也是在那家……店裏的……”最後一句話她越說越小聲,因為看到齊老師的眉毛極度不贊同的皺了一下。

這是她太熱心的報應嗎?明明是紀嫣然惹大帥哥生氣了,結果她身先士卒了,嗚嗚嗚,她好可憐的。

顧晴荷忍下心底的小委屈,探問着:“那齊老師你有什麽對策嗎?”

沉思中的男人淺褐色的眼眸一凝,像個孩子一樣咬着食指關節,慢吞吞的說,“沒有什麽對策,不過顧老師,你看這樣行不行?”

他沖她招了招手,顧晴荷只好走近了,聽着他用無比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的說着自己的計劃。越往後聽,顧晴荷的眼睛睜得越大,直到最後,她問:“這樣真的保險嗎?”

薄唇一勾,自信滿滿的笑容,“顧老師,請你相信我。還有,這次謝謝你了。”

顧晴荷一邊消化着齊雲的計劃,一邊擺擺手,“不用不用!”

她沒站多久,就離開了齊雲的辦公室。

地上的文集安安靜靜的躺着,主人這才想起了它,拾起它後輕輕的彈去上面的灰塵,合攏放在整齊的書桌上。

修長的手指越過桌上的小植物,拿起一旁的照片。

齊雲摩挲着相片裏那個嫣然笑着的女孩,她有一雙美麗的杏子眼,裏面總是閃耀着驕傲的光芒,哪怕是道歉,哪怕是求助,也都是酷酷的不肯掩去眼底的倔強。

紀嫣然,你要相親,我就讓你相親看看!

“你幹什麽!?”

紀嫣然拼命掙紮着,想要從齊雲的大掌中重獲自由,可是他留給她的只是一個毫不留情的背影,以及腳下不停的步伐。

可惡至極!

剛才在咖啡店,她等着和顧晴荷安排好的對象相親,結果沒想到來的竟然這個沒品男。想也知道誰是“間隙”,難怪她左等右等,就是沒人來。

當下,她就提着包要走人,結果卻被他一路拖了出來。

看着齊雲有着一路蠻橫拖着她走下去的氣勢,紀嫣然心一橫,擡起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下去。

“嘶——”一聲呼痛聲從齊雲的口中溢出,他也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火冒三丈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紀嫣然,你好狠!”他眼睛裏沖着血,連口氣都不若平時的玩世不恭。

紀嫣然摩挲着手腕,退了三步,離這個敗類遠遠的,她瞪着大眼興師問罪,“你活該!誰讓你在我相親的時候突然冒出來,又這麽一聲不吭的拖着我往外走?齊雲,我和你沒那麽熟!”

她四下張望着,發現兩個人不知不覺的已經走到了毗鄰商業大街的一條小巷中。由于周末各商場早已車滿為患,所以齊雲不得不把車停在隔壁這條大街上。

“寧可放棄我這樣的男人,卻願意自降要求和那些差勁的男人相親,紀嫣然,你的腦子是秀逗了嗎?”

齊雲簡直要氣爆了,是,他是同意顧晴荷給嫣然安排相親,不過他有拜托顧晴荷再給對方介紹紀嫣然的時候,不妨加上一點要求,諸如“身高一米八”、“長相要帥”雲雲的條件,然後再狀似不經意的提提紀嫣然和他的緋聞,相信那些男人們一定會知難而退。

原本他是打算好的,等紀嫣然始終等不到相親對象時,他才姍姍來遲的隆重登場,對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真誠的表白一番,兩個人一定可以手牽手的走出咖啡館。

現在他是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咖啡館,可是……他很憤怒!

手背上有着深深的牙齒印,可見她咬的時候是多麽的重,齊雲望着紀嫣然,她的臉并不尖,甚至有些圓潤,是有福之相。最動人心魄的是那雙杏子眼,可是此刻裏面也閃着小小的火焰。

她難道比他還憤怒嗎?

一瞬之間,齊雲又覺得陣陣疲憊襲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紀嫣然,你在氣什麽?你有沒有想過今天的我為什麽會這麽做?和你打鬧,和你鬥嘴,這一切的一切,背後的原因你真的有靜下心來想過嗎?什麽時候你才會願意放下偏見,想想我的真心呢?”

紀嫣然挑高了眉毛,覺得眼前的齊雲有些模糊,他的真心嗎?她嘲諷的一笑,“你的真心是什麽?是逗弄我、調侃我,把我當做你的樂趣?還是說高傲的如同上帝,以為這個世界除了你我就沒有其他選擇了?齊雲,你說我驕傲,那你呢,如果你連一句喜歡我都不能正經的說出口,又談什麽和我在一起呢?”

直到這個時刻,紀嫣然才願意承認,對于眼前這個玩世不恭、常常氣她的男人,自己是動了心。

她從來沒有像氣齊雲那樣,去和別的男人那麽較真的生氣過。

她也從來沒有像在乎齊雲那樣,去在乎過別的男人究竟因為什麽而喜歡自己。

他為她受傷時,他說是為了保護學生。

他發着燒也要找到她,結果卻拿着這點“要挾”自己和他在一起。

說驕傲,到底誰更驕傲呢?

紀嫣然一時有些心灰意冷,其實對于相親她根本沒有什麽執着,會那麽做也只是想要發洩一下怒氣。只是現在好像有點對不起萬俟,看來得找個機會去跟他道歉了。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落在齊雲的耳裏,心莫名的一驚。他一直以為……以為自己的那份在乎她是感受得到,以為有些話哪怕不說出口,兩個人之間莫名的糾纏,心有靈犀的她會感覺得到。

他布了一個局,讓她乖乖的走進她的懷裏,她要鬧別扭,他就遂了她的願。可是她卻說驕傲的人是他。

真的嗎?自己一直站在高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忘了愛情中的那份平等。

“齊雲,我累了,可不可以暫時停止這樣的游戲?”紀嫣然看着沉默中的他,認真的說,也不等他回應,轉過身想要離開。

突然,身後陡然刮起一陣狂風,嫣然纖細的腰被人握住,她被迫轉身,驚異的擡頭時,齊雲的唇壓了下來,熱烈的吻住了她。

那不是什麽蜻蜓點水般的淺吻,而是一個夾帶着憤怒的,真正熱烈的,毫無保留的濕吻。他霸道的舌在她的口內游走,絲毫不讓她有任何逃避的餘地,強悍的要求她和他一起沉淪,沉淪在這個吻所帶來的震撼裏……

紀嫣然全身顫抖着,她想要撤退,可是他卻不斷的進攻,進攻……讓她無路可退。她的心頭翻滾着洶湧的波濤,無法平息,也不知道該如何平息。

被放開的那一刻,只聽見他清清楚楚的說:“紀嫣然,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她低着頭,連耳朵根都紅了,剛才的那個吻已經帶出了她心底完全的激情。

原來她也早已喜歡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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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興許是認定了自己的心意,平靜下來的紀嫣然看了眼前的齊雲一眼,有種說不出來的嬌媚,視線落在他的手背上,眼微微刺痛。

“喂——”她戳了戳他的手臂。

齊雲好笑的看着她,溫柔的糾正她,“嫣然寶貝,我不叫‘喂’,叫我齊雲。當然,要非常溫柔的叫哦。”

紀嫣然直接瞪了他一眼,手指指了指他的手背,咬着下唇問:“這裏疼嗎?”

誰讓他剛才那麽蠻橫!自作自受!可是她偏偏心疼……

看着她低着頭嘟着嘴的模樣,眼底有着心疼,齊雲的心情這下子陰轉晴,親昵的挂了挂嫣然的小鼻子,笑眯眯的說:“不疼,被心上人咬一口,怎麽會疼呢?最多……我當做是被狗咬了一口哈!”

本來專心聽着他回答的紀嫣然“唰”的擡起頭,伸出手就要去打齊雲。

“好啊,你說我是小狗!”

像是早就料到她會有這麽一遭,齊雲閃着身子躲避着,偏偏嘴也不停,“嫣然啊,我沒說是你,不要自己對號入座啊。我是無辜的!”

無辜!?他要是無辜的,紀嫣然三個字一定倒過來寫。

一時之間,兩個人就在小巷口打鬧起來,齊雲身手矯捷,出手迅速的紀嫣然鬧了半天也沒有占到便宜,反倒是自己累的氣喘籲籲。

終于,大掌一攬,小小的身子被攬進了懷中。紀嫣然也安靜了下來,享受兩人之間難得的靜谧。

他的心跳聲沉穩而有力,一下、又一下,漸漸的,好像和自己的心跳聲重合了。

齊雲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按着她的肩膀,低下頭來和她平視,他問:“也就是說你拒絕我,你要相親,通通都是因為看不慣我這麽高高在上,不是因為那個石磊?”

石磊……那個早晨,他果然聽得一清二楚。紀嫣然悄悄地別開了頭,原本其樂融融的氛圍有一絲的冰冷,片刻鐘後,風中才送來她的回答:“如果你問的是我和你之間的問題是不是因為出現了一個石磊,我的答案是否定的。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石磊是誰……”

“怎麽可能?”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吃驚。

“為什麽不可能?”興許是這樣的氣氛讓紀嫣然有些疲憊,也許是身旁的這個男人讓她覺得安心,只聽見她的口氣十分的無力:“他時常出現在我的夢中,和我分享着最美好的年華,可是很奇怪,只要一夢到他,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

“齊雲,你說這是多麽讓人難解的迷?一個陌生的男人,你明明不認識他,可是他每天占據着你朦胧的神思,當年想要牢牢握住的時候,天亮了,你醒了,你還是不知道他是誰?周而複始,你甚至開始懷疑你是誰……”

她臉上明明是笑着,冷風吹過,驚覺帶着一絲飄渺,三分自嘲。

聽她用這樣慘然的語調提起另一個男人,他應該吃醋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翻滾的是“心疼”,而且他竟然聽到自己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那個石磊真的對你很重要?重要到你想知道他究竟是誰?”

在她輕輕點了一下頭後,他揚聲保證,“那這件事情交給我來調查吧。”

聽到他的保證,紀嫣然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面前這個如今對于她來說有着新身份的男人,不再是沒品男自戀狂,而是她的親親男友。可就在他們兩情相悅的轉瞬之間,他竟然答應幫他調查另一個男人?

是信任?還是不夠在乎?她一時分辨不出,“你……”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到眼前一道黑影閃過,直直的撲到了她的面前,嫣然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就聽見來人一聲低沉的“小心!”

情況發生的是那樣的猝不及防,處于聊天中的兩人根本沒有察覺到危險的靠近,等他們反應過來,那道黑色的身影已經撲了過來。

紀嫣然瞪大了眼睛,看清了來人的身份,已是一驚:撲到自己面前的是一張有些熟悉的臉,之所以覺得熟悉,是因為看到了他那雙微微凝起的丹鳳眼,咖啡館裏的紅茶主人……

但……令她更意外的是,來人撲到自己面前的時候,一把匕首硬生生的滑過他的腰,帶出了長長的一道血痕。

“你沒事吧?”紀嫣然大叫一聲,想要扶住那漸漸欲倒下的身軀。可是那男人更快,單手捂住傷口就擋在了她的面前。

齊雲也驚呆了,看着眼前突如其來的變故,視線換了個方向,看着三米之外與他們對視的三個人。中間的那個男人看起來是那樣的面熟。

“輝哥,本來剛才就要偷襲成功了,可是卻沒有想到突然冒出一個小子來,怎麽辦?”左邊手裏拿着匕首的小夥子沖中間男人彙報着。

輝哥八字步站在那裏,嘴上是輕蔑的笑容,對着齊雲惡狠狠的“呸”了一聲,“小子,還記得我不?上次就是你和這個臭婆娘報警,害得老子吃了一個月的牢飯。這口氣,老子我咽不下!”

說着他看了眼擋在紀嫣然前面,用手按住傷口的男人,很不爽的說:“都怪你這小子壞事!”

可是話說完,男人的目光掃了過來,輝哥暗暗縮了下,只覺得冷風嗖嗖。

嫣然站在原地,看着男人的背影,越發的覺得熟悉,她想要看清楚男人的臉,不自覺的腳步邁了出去,一旁的齊雲拉了她一把,對上她疑惑的目光搖了搖頭,她這才回過神來,咬緊了下唇。

齊雲不着邊際的往前移了一步,擋在了紀嫣然面前,幾乎和男人并肩,心理想着要怎麽報警求助比較好,面上不露半分慌張,挑着眉問:“你想要做什麽?”

輝哥身子顫抖着,拽拽的揮了揮手,“幹什麽?當然是教訓你們兩個有眼不識泰山的人!弟兄們,給我上。”

齊雲後退一步,左手揚着手機,“你不怕我報警嗎?”

“報警?哼,等警察來了再說吧,動手。”男人下令道。

一左一右的兩個年輕小夥子拿着匕首就要上來砍人。

沒有人看清下一幕是怎麽發生的,大家只覺得一陣狂風掃過,高大的身影突然利落的竄身向前,先是一個左勾拳打掉右邊小夥子手上的匕首,又轉過身來一個踢腿,左邊的小夥子被踢倒在了地上。

情勢就此逆轉!

齊雲和紀嫣然對着這一幕驚呆了,是那個保護嫣然受了傷黑衣的男人。

兩個小夥子狼狽的跑回輝哥的身旁,輝哥臉上猶露出一絲的驚慌,但仍是故作鎮定的說:“你到底是誰?專門出來壞老子的好事!小歐,打電話叫附近的兄弟們來。”

“你是城東康武龍手下的人?”男人終于開了口,聲調輕緩,可人人都感覺到了周圍的氣息位置一凝。

嫣然瞪大了眼睛,下唇咬出了清晰的牙齒印。

輝哥則是張大了眼睛,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誰,為什麽一開口就報出了老大的老大的名字,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人物,根本沒有機會得見老大的老大,于是他只好吼了句,“關你什麽事?”

這一句,明顯的中氣不足。

男人說:“你回去跟康武龍說,請他賣我紀三一個面子。”

紀……紀三……眼前這個一身黑衣,出手利落,面色沉穩的男人就是傳說中三劍客之一的“紀三”。

天啊,他惹到了什麽樣的人物!

輝哥的臉色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容開始谄媚,腳步不自覺的後退着,“紀老大,原來是紀老大,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小心上了您,您大人有大量,您不要介意!”

腰彎的很低很低,像一只谄媚讨好的狗!

“還不滾?”男人一字一句的說。

輝哥馬上屁滾尿流的逃出去,沒逃幾步就聽見男人的聲音又傳來,“以後不許再來找這兩人生事!”

“是是是。”輝哥哪敢不從,帶着手下灰溜溜的逃了。

紀三,他就是紀三?

齊雲望着那道黑色的背影,霓虹燈的照射下,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他背對着他們站在最前方,顯得莫名的形影單只。

齊雲率先打破了沉默,望着男人受傷的腰部,面帶感激的說:“紀先生,你沒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男人的回應是搖了搖頭。

有道身影很快的跑了出去,一下子就奔到了男人的面前,一雙笑眼此刻帶着深深的研判,內斂而堅定,她目光如炬,就像檢閱士兵的女王,從黑衣男人的面上掃過。

飽滿的天庭,劍眉入鬓,一雙有如黑曜石般的丹鳳眼眯了起來,高挺的鼻子,薄唇緊抿,身子顯得隐忍而克制。

“是你對不對?”紀嫣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一句,咄咄逼人,“那天淩晨是你對不對?”

紀三難解的目光落在眼前這個女子身上,美麗的笑眼,微微有些圓潤的下巴,還有一個完好無損的她,他勾起嘴角伾伾的笑:“小姐,你認錯人了。”

這時齊雲也走了過來,對于紀嫣然這樣的反應也感覺奇怪,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面前的紀三,自我介紹起來,“紀先生你好,我是齊悅的弟弟齊雲,今天謝謝你替我們解圍。”

“齊先生,久仰大名了。”紀三笑容可掬,可是笑意未達眼底。

只有紀嫣然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紀三,嘴角的笑容有些嘲諷,“你也姓紀?”

在場的另外兩人同時一愣,只聽見她繼續說,“我記得你的聲音,記得你說話的語調,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嫣然,不要怕’,可是我記得,我就是記得!”

嫣然的情緒有些失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可是她心裏有種直覺——眼前的這個紀三很有可能就是可以帶她挖掘寶藏的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萍水相逢,何必奮不顧身的為她擋刀?

如果真的是毫無關系,為什麽事實如此卻不承認?

還有……就在剛才,紀三撲過來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相同的一幕,好像曾經也有一個人牢牢地抱住了自己,然後猛力一推,把她推得好遠好遠……然後“轟隆”一聲,什麽都沒有了。

“要幸福哦,一定要幸福……”她竟然還出現了幻聽……

“我的夢想是做一個老師,如果可以,要做一個和現在完全不同的人。”清亮的女音,拽拽的語調,是誰?

“嫣然,你怎麽了?”

“嫣然——”

兩道不同的男聲在她的耳邊響起,意識陷入混沌的前一刻,紀嫣然清楚地看到紀三眼底閃着的痛楚。

齊悅回家的時候,正好撞上了準備出門的齊雲,他一身幹淨的衣衫,頭發還是濕的,低着頭就要往門外沖。

齊悅攔住了他,指了指門外的夜空,問說:“這麽晚了還要出去?”

齊雲邊走邊在想着什麽,猛地被攔下,擡頭一看是他們,點了點頭:“有個朋友昏迷入院,我去照顧她。”

自家弟弟最近追同校女老師的“豐功偉績”她也略有耳聞,忍不住好奇,她說:“反正沒事,我送你去醫院吧。”

齊雲剛想拒絕,可是齊悅以“你看起來很疲憊,不适合開車”強制的拖着他往自己車上走去,想想姐姐說的也對,他也就不再退卻。

報出了醫院名,齊雲按着太陽穴,一臉疲憊的靠在皮椅上,直到現在,他才有力氣理清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從相親的憤怒到動情的喜悅,從突如其來的流血事件,再到嫣然莫名激動的反應……還有嫣然昏倒的時候,紀三明明受了傷,卻是比誰都難過的神情深深的刺傷了他。

舔了舔嘴唇,齊雲想起齊悅和寰宇最近的生意往來,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姐,那個寰宇的紀三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齊悅轉過頭,有些吃驚,“好端端的怎麽提起他?”

齊雲把紀三出現救了他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下,見齊悅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也就不再多說。

斟酌了下,齊悅才開口,“紀三本名紀微然……”

這才第一句,開車的她分神看了眼,發現身旁的齊雲這時竟然是一臉面色凝重,瞳孔放大的模樣。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繼續說:“紀微然這個人怎麽說?身家背景很複雜,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據說黑白兩道都十分的賣他的面子。”

紀微然……他竟然叫做紀微然。

紀嫣然……難怪她見到他會如此的失控?

仿佛是為了印證心底的疑問,齊雲急切的問,“姐,那你知不知道紀微然有沒有什麽兄弟姐妹?”

齊悅認真的想了幾秒。

這幾秒鐘,齊雲只覺得身體有股火龍在流竄,混着血液拼命的上湧,腦袋裏有個聲音在焦急的喊着:“說啊,快說有啊!”

可是,齊悅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

“我只知道紀微然有兩個很好的兄弟,一個是皇甫集團的皇甫峰,另一個是桑氏財團的桑亦軒,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如是說。

齊雲的手重重的垂了下來。

窗外的夜景闌珊,燈紅酒綠的彰顯着這個城市暗夜的繁華,可是他已無心欣賞,滿腹的心思,百轉千回,也不過是一個紀嫣然。

突然,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轉過頭問對開車的齊悅,“姐,幫我調查一個人,他的名字叫做石磊。”

齊悅正在注意路況,乍然聽到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熟悉,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只能點頭當做回應。

煙花璀璨的那一刻,她拼命奔跑着,仿佛身後有着毒蛇猛獸。

天空亮的吓人,明明是夜晚,可是一朵一朵沖上天際的煙花染紅了整片天空,突兀的叫人覺得可怕。讓她哪怕悶着頭不管不顧的往前沖,眼睛也覺得刺痛。

她的身後是一座廢棄的工場,仿佛是煙花的燃料一般,随着蒸騰的熱氣一點一點的消失殆盡,轉瞬之間夷為平地。

她不敢回頭看,她拼命的跑着,她渴望有一雙可以拉住自己的手,她期待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可以安撫她的躁動不安。

終于像是聽到了她內心深處那卑微的祈求,時間與她賽跑,穿越了空間,她站在了一幢種滿郁金香的豪華別墅前。

身後突然伸出一雙大手,毫不客氣的揉亂她的秀發,一道幹淨的男聲傳來:“我的小公主怎麽一個人站在門口發呆?是太久沒有回家,所以忘了來時的路?”

她不敢回頭,她怕回了頭,那雙能帶給她溫暖的手就消失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無比的小心,“你是誰?”

大掌落在了她的發頂心,輕輕的,好像在愛撫溫柔的貓咪,男人說:“在你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是誰牽着你在這滿園的郁金香內玩捉迷藏?在你哭鬧着不肯上幼兒園的時候,是誰送你心愛的泰迪,牽着你的手去上學?你走的太快了,忘記了回頭,把我們都留在了時光的細縫中……”

“你們?你是誰?”她急切的問着。

男人呵呵的笑了,“我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哪怕只是偶爾一次的回眸,只要想起我的時候是溫暖的,我就很開心的。我是誰?沒有人可以給你答案,只有你自己……想起來……”

想起來……想起來……她絞盡腦汁的想着,可是身後卻是一陣離開的腳步。

“不要走——”她轉過頭大呼一聲。

男人已經轉身,揮了揮手,“當你選擇舍棄所有的時候,除了尊重你的選擇,我還能做什麽呢?”

頓時,她只覺得眼淚上湧,不知名的,一滴一滴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不要走,你回來,你告訴我,你是誰?”

“我的寶貝,我在回憶裏等你……”

嫣然猛地睜開了眼睛,刺鼻的藥水味撲面而來,她知道,剛才又是一場真實而又虛幻的夢境。

“你醒了?”察覺到她輕微的動作,病房內的另一人馬上坐在了她的床沿邊,眼底帶着深深的倦色。

透過昏黃的燈光,嫣然看到了一張疲憊的俊顏,可能一夜沒睡,他的眼睛裏還看得到血絲,嘴唇也十分的幹澀。

心底滑過一陣暖意,他就這樣守了自己一夜……嫣然動了動嘴皮子,輕輕的說:“齊雲,你整晚都在這裏?”

一切來的那樣的猝不及防,誰都沒有想到她會陡然間暈倒。齊雲只是解釋着:“你的精神狀态很不好,醫生給你打了鎮定劑,所以你睡了一個晚上。”

紀嫣然點了點頭,想起今天還是周末,頓時心放下了許多,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猛然間坐了起來,環顧四周,拼命地找着什麽,“齊雲,那個人——紀三他在哪裏?”

“他走了!”齊雲的眼底有一抹化不開的濃墨,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把你送來醫院後,他簡單的包紮了自己的傷口,就離開了。”

想起紀微然離開時那滿帶痛苦又隐忍克制的眼神,齊雲心裏沒來由的閃過一陣慌亂,他忍不住抓住了嫣然的手。

察覺到他的異狀,紀嫣然側過頭看了他一眼,褐色的眼眸染上了擔心,抓住她的大掌握得是那樣的用力,仿佛害怕失去什麽,她輕輕一笑,原本蒼白的面色因着這一笑生動了一些,“我沒事,齊雲。只是那個紀三讓我覺得很奇怪,也很熟悉。你知道嗎?有一次淩晨的時候,我發現有個男人站在我家門口吸煙,剛開始的時候我吓了一大跳,可是他卻對我說了一句‘嫣然,不要怕’。那一刻,那道聲音就那樣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直到……我聽到紀三說話,我肯定他就是那個人。”

她看了齊雲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脆弱,淡淡的吐了口氣,額前的劉海被吹得起起伏伏,她的聲音再度傳來,“齊雲,我想我可能丢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記憶。”

這是她心底最私密的存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她也曾一遍又一遍的問着自己:她真的是紀嫣然嗎?可是當她感覺到這個男人對他的在乎,當她努力愛着的時候,她突然發現,我就是紀嫣然,因為喜歡着這個男人,因為這個男人眼底印着一個小小的她,紀嫣然就是鮮活的存在着。

既然分擔着最私密的存在感,又有什麽不能與他說的呢?

可是,嫣然不知道,當她用着這樣幽然的聲音說着的時候,齊雲的心卻是一凜,仿佛眼前的嫣然變得更加的蒼白,清淡的就像一抹影子,越來越模糊。

他仍不住搖了搖頭,又眨了眨眼睛,确定她還在他的眼前,掌心的溫度還在交替着,懸在喉嚨口的心才稍稍的放了下來。

為什麽每一次當他以為幸福水到渠成的時候,總會出現那麽一個“男人”讓他猝不及防。一個石磊攪得他思緒一團亂,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紀微然,究竟他要斬荊披棘、破釜沉舟多少次,才能擁有一個最真實最完整的紀嫣然?

這個時候的齊雲心底裏第一次感到了一股名為“失去”的恐懼,他怕……怕歲月的答案會帶給他無情的審判,他怕……怕石磊、怕紀三會把他的嫣然帶走。現下他所能做的只是緊緊擁住懷中的女人。

“嫣然,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不要離開我。”他把臉深埋在了她的脖頸裏,沉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垂旁,輕輕的,軟軟的。

嫣然微微一笑,回抱住了他,給他一個安定的回答:“我就在這裏……”

在你眼中。

在你心底。

展延進入了學期末,老師們一下子變得忙碌了許多。期末考試、年底總結、表彰大會……諸如此類的工作層出不窮,也就沒有人在注意紀嫣然和齊雲這兩個傳說中的“校園情侶”那一點點的微妙的改變了。

校園內,當着同事的面,兩個人也只是輕輕的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校園外,每次齊雲都等在距離學校兩條馬路的小巷口,等着低調的紀老師和他彙合,兩個人再一起消磨晚上的時間。

誰都沒有再提起石磊或是紀三,對于紀嫣然來說,她覺得那是勉強不來的事情,如果她失憶了勉力想起,也許最後的結果不過是适得其反,還不如活在當下。對于齊雲來說,石磊是迷,紀微然的身份有待确定,他要保護他的嫣然。

就這樣朝夕相處,感情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卻漸漸升溫。

在一個周末的晚上,齊悅齊雲兩姐弟聊天的時候,齊悅提議着:“阿雲,什麽時候讓我見見你那個傳說中的女朋友?”那次送弟弟去醫院,她終究沒有去病房,想着萬一吓着了人家,自家弟弟豈不是要怪罪自己?

這個世界上,“有了女友忘了姐姐”的例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齊雲想了想,點了點頭答應了:“過兩天學校就放假了,嫣然也比較有空,我跟她說說。”

“你啊,果然還是以女朋友為重!還怕我吃了你女友不成,大家以後搞不好就是一家人,見個面認識一下不會怎麽樣的。”齊悅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姐——”他頗無奈的看了姐姐一眼,“我不是那個意思。”

齊悅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解釋了,看着放在書桌上成堆的文件夾,終于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站了起來,從中抽取了一個黃色的文件夾遞給滿臉疑惑的齊雲,說:“上次不是你讓我查石磊嗎?”

她搖了搖頭,語調很奇怪,“查不出任何可疑的人物。”

聽着她的話,齊雲翻開了文件夾,迅速的浏覽了一番,舒展的眉頭皺了起來,齊悅說得沒錯,查到的“石磊”通通都是一些非常平凡的人,甚至還有一個叫做“石磊”的女生,他想這些都不是那個讓紀嫣然潸然淚下的石磊!

那邊齊悅還在說:“按理說,百靈集團要查個人物其實也不難,老頭子在政界的地位,誰不賣三分面子,可是偏偏找不出什麽可疑的人。而且我總覺得石磊這個名字很熟悉……”

石磊……

石磊……

石磊!

齊雲的眼皮一跳,“姐,石磊姓石,姐夫他……”

身為百靈藥業集團的總經理,齊悅是何等靈敏心思的人,雙眼一凝,靠在書桌旁,單手抱肩,沉思了一會說:“你覺得可以石磊和延庭有關聯?”

“不排除這個可能。”齊雲聳了聳肩,雖然是輕松的語調,可是內心卻陡然一片惶恐,“姐,你查不出石磊不代表這個人不存在,說不定只是有心人做了某些手段罷了。”淺褐色的眼底精光乍現。

在這個時候才會發現,其實齊雲他也是有着這種犀利的光芒的,平常留給人的總是溫文爾雅,談笑風生的優雅男形象,但是将門焉有弱者。

“可是阿雲,我不懂,為什麽要查這個石磊?”齊悅問出了自己的好奇。

一瞬間,犀利的齊雲消失了,落寞的齊雲出現了,“也許……也許連我自己都不知答案是什麽?為着一個承諾,又或者……只是求一個真相。”

紀嫣然最近的心情很好。

一來是期末考試中李靜發揮超常,一舉奪下了全年級第一,終于在期中考試前後的陰影中揚眉吐氣。

二來是太過忙碌而無暇估計“失憶”這件事情,加上戀愛的滋潤,身體的疲憊,精神的富足,她竟然開始可以睡得一兩晚好覺。

展延放假的時候,齊雲和她商量着,說自己姐姐很想見見弟弟的女友,他說的很委婉,口氣很委屈,面露真誠,眼底帶着幾分認真,等她的回應時竟然還屏住了呼吸。

“噗”的一聲,紀嫣然笑着調侃齊雲:“你是在擔心什麽?你又在害怕什麽?齊雲,你姐姐不是猛虎野獸吧,難不成你以為我會擔心她吃了我,所以拒絕你嗎?”

猛虎野獸……齊雲聽到這個詞的時候神情頓時放松了,摸了摸頭,感覺自己真的好像太過緊張了,是從什麽時候這種太過在乎的感覺在心底生根發芽,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舉一動都成為了牽制自己情緒的來源,“我覺得你和我姐姐一定會很談得來的。”

他們到達東方假日酒店的包房時,齊悅已經等在那裏了,而且毫無意外的,石延庭也在。

齊雲和紀嫣然走進去的時候,齊悅和石延庭正在說着什麽,臉上的表情并不好看,見到有人進來,齊悅飛快的整理情緒,站起來笑臉迎人。但反觀石延庭,在見到紀嫣然的那一刻,臉色瞬間變得慘敗,身子一顫。

紀嫣然正被齊悅拉着做自己介紹,沒有發覺異常,倒是齊雲注意到了。他慢慢的走了過去,輕輕的說:“石大哥,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石延庭猛地收回打量的目光,眼底快速的滑過一道寒光,他問:“阿雲,她就是你的女友?”聲調有些拔高。

包房的氣氛為之一凝,笑眯眯的齊悅和紀嫣然同時轉過頭來,目光茫然的看着石延庭。

齊雲點了點頭,走過去站在了紀嫣然的身旁,為石延庭作介紹,“她是紀嫣然,嫣然,這是我姐的未婚夫石延庭。”

“石先生你好。”嫣然禮貌的打着招呼,一雙笑眼揚了起來。

“紀、嫣、然——”仿佛這是很難讀的生澀詞彙,石延庭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了出來,很久很久以後才加了句:“你好。”

“啊呀,進來這麽久了,我們大家坐下來邊吃邊聊吧。”齊悅目光難解的看了一眼石延庭,今天其實是石延庭小弟的祭日,她随他一同前往墓地,結果……她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又晦澀的看了正悉心為紀嫣然拉開凳子的齊雲一眼,無奈的搖了搖頭。

吃飯的時候莫名窒息的氣氛緩和了許多,有齊雲的風趣幽默,加上齊悅的大方搞怪,自是讓嫣然時而捧腹大笑,時而淡淡的喝一口果汁,看着姐弟二人表演雙簧。如果……如果可以忽略來自最遠那一處莫名犀利而又陰冷的目光,這一段“家宴”其實可以堪稱完美。

離開酒店的時候,正巧齊悅齊雲兩姐弟去車庫取車,紀嫣然和石延庭就等在了酒店門口。夜晚的寒風吹起了嫣然松松垮垮的圍巾,一個不留神,圍巾就像頑皮的孩子向後飄去,嫣然想要伸出去抓,石延庭的大掌一攏,輕而易舉的就抓住了圍巾。

“謝謝你,石先生。”紀嫣然從他的手中接過圍巾,低着頭撥弄着圍巾上的流蘇。

身旁的石延庭嗤笑一聲,“你現在叫什麽?紀嫣然?”

紀嫣然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很真誠,“我是紀嫣然。”認真的盯着石延庭幾秒鐘後,她問:“石先生是不是不喜歡我?還是我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冒犯了你?”

這個男人對她的敵意不是一點點,一頓晚飯吃下來,她總是覺得這個男人看着自己的眼光有股難言的憤怒,甚至夾帶着恨。

“哈哈哈哈……”石延庭大笑了起來,口氣很諷刺,“我和紀小姐素昧平生,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初次見面,總是要多多打量幾眼的。忘了告訴紀小姐,我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我這個人,十分的讨厭姓紀的人!”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紀嫣然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只好捏緊了手中的圍巾,開始一根一根的梳理淩亂的毛線流蘇。

安靜沒有如她所料想的持續下去,相反,石延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怒火高漲,“紀小姐,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不是很奇怪,明明發生了很痛苦的事情,卻可以因為承受不住而選擇逃避,從此心安理得的活在這個世界上,而那些痛苦背後的事情再也不去想,再也記不起來,你說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手中捏住的圍巾猛然一送,落在了地上,紀嫣然慢慢的蹲下身子拾起來,又慢慢的拍掉上面的灰塵,然後才慢慢的回答他:“石先生,我只能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奇奇怪怪的人,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像你輕而易舉的就讨厭我……

就像我莫名其妙的就失憶了……

石延庭的身子一顫,插在口袋裏的手握成了拳頭。

正巧這個時候齊雲的車開了過來,紀嫣然抓着圍巾,輕輕的說了聲“石先生再見”,就飛快的鑽進了車內。

石延庭站在酒店門口,目送着他們遠去,眼底的恨意再也掩飾不住,憑什麽她可以好好活着?憑什麽她可以重獲新生?那離開的人,要如何回來?

原來人就是這麽可怕的動物,輕輕的一個選擇,抹殺了記憶,然後,在她的世界再也沒有那個人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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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3 00:10: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車子在暗夜繁華中奔馳着,車內的齊雲和紀嫣然卻沉默着,仿佛那一頓家宴結束,狀似美好的氣氛也消失殆盡了。

可,問題是——他和她之間并沒有任何的不快,所有的尴尬,所有的焦點,其實都是石延庭的态度。

齊雲抿緊了嘴唇,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青筋暴突,他的耳邊響起拿車的時候齊悅說的一番話:“阿雲,我終于知道了上次你拜托調查石磊的時候,聽到這個名字我會感覺熟悉?今天當我看到延庭小弟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時,終于想起來,五年前,延庭的小弟,也就是石磊意外犧牲了。我們之所以差不多任何關于他的消息,想來應該是石家盡力壓下了此事。”

這個消息不得不說是震撼的,他目光難解的看了眼身旁的紀嫣然,她低着頭玩着圍巾,上面的流蘇很多很多,她好像怎麽也梳理不好。

石磊死了!

嫣然失憶了!

他心裏煩躁極了,偏偏前面的小別克占着超車道速度卻開的很慢,齊雲忍不住低聲咒罵一聲,方向盤一打,踩下油門,從右邊超過了小別克。

紀嫣然沉默的回想着剛才石延庭的那番話,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讨厭另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可是石延庭眼底的恨意,言語中的憤怒是那樣明顯的對準了自己——不,或者該說他對準的是“曾經的自己”……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石延庭要恨自己?

等等!

石延庭……

石……

“石磊。”

正在開車的齊雲猛然轉頭,“什麽?”

紀嫣然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把這個午夜夢回中的名字念出了口,見齊雲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她還是選擇發問:“齊雲,上次你說會幫我查查看石磊這件事情,我想知道……結果如何?”

齊雲的目光一凝,臉上帶着少有的克制和隐忍,她知道了些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問?

還沒來得及開口,她的聲音再度傳來,“今天你也發現了,那個石先生對我好像有敵意,可是我确實不認識他,剛才我有種直覺,你說……會不會石磊和石先生有某種程度的關系!?”

“嘶——”猛然一記剎車聲,嫣然差點撞上前面的擋風玻璃,她還來不及詢問一旁的齊雲,就感覺到眼前一團黑影閃過,他的唇覆了上來。

嫣然整個人傻在哪裏,腦子裏的發條都斷成了螺旋形,這個沒有任何前兆的吻并非淺嘗即止,而是帶着強烈的攻擊性攻池掠地,一時間她的呼吸裏都是淡淡的紅酒味。

放開她的時候,齊雲牢牢地抱住了她,“嫣然,不要再提石磊了,他已經是你的過去式了。你知道嗎?每一次你提起他的時候,口氣會不自覺的悲傷,我怕……”

我怕挖掘之後的真相會讓你承受不住。

直到聽到他的話,嫣然才漸漸的從呆愣中恢複,他怕什麽?他在不安什麽?難道他擔心石磊的分量會超過他嗎?她輕輕的拍了拍齊雲的背,一字一句的說:“齊雲,你相信我好不好?也請你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很久很久,他們就維持着擁抱的姿勢,仿佛那樣子溫暖的依偎,才能抵禦無論是窗外抑或是內心深處的寒冷。

直到把嫣然送到家門口,沉默再度在他們之間蔓延。

嫣然下了車沖齊雲揮了揮手,轉身欲離開的時候,聽到身後齊雲叫了一聲,她停下腳步轉過頭,聽見他用着無比清晰的聲音說着,“嫣然,放棄石磊好嗎?”

她無法給他任何答案,因為她明明知道石磊已經沉埋在過去的記憶中,明明知道失去的不能重來,但是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麽?

即使腦海一片空白,內心仍掩不去一絲遺憾……

齊父有個習慣,晚上如果沒有應酬的時候,喜歡一個人繞着整座城市的外圍靜靜的跑步,這是當年當兵時留下的好習慣,這也是即使年過半百,他的身子骨仍然十分健朗的秘訣。

這天他和約着校長戰友兩個人去徒步登山,回來的有些晚了,洗了澡出來的時候,慣例的走進書房想要找本書來看,結果沒想到,書房內的沙發裏靜靜的坐着一道身影,好像等了他很久。

“阿雲,你怎麽在這裏?”齊父問。

齊雲慢慢的轉頭,站了起來,直到看到父親坐下了才再度坐下,淺褐色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猶豫。

“有什麽話就直說?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齊父最看不慣有誰在他面前欲言又止了。

想必齊雲也是非常了解父親的性格,心思微動,目光已然變得堅定,“爸,其實我是想問問您,當年石大哥家發生的變故是怎麽一回事?”

一聽他的話,齊父的目光如禿鷹般犀利的掃了過來,有種不怒自威的壓迫力,靜靜看了齊雲三秒鐘,擲地有聲的說:“就為了那個叫紀嫣然的女老師?你先是讓你姐姐查石磊,現在直接跑到我這裏探情況?”

他一愣,沒想到齊父竟然全部知情,他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隐瞞,點了點頭說:“爸,我很喜歡嫣然,找個時間會帶回來跟您看看,您也會喜歡她的。”

齊父的反應是“哼”了一聲,不要忘了“姜還是老的辣”,就算齊雲是孫悟空,又有什麽瞞得住齊父這位如來佛呢?

尤其是自從女兒當初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齊父雖然要求嚴厲,但是對一雙兒女的情況可是半點不放松,這也許也多多少少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情懷。

齊雲繼續往下說:“我也不想瞞您,嫣然她好像失去了某段記憶,我想幫她找回來。而現在最關鍵的線索就是石磊。當年的事情被石家壓了下來,姐姐查不到,所以我只能來向您求助,您和石伯父是世交,當年的事情您一定全都知道……”

“那個丫頭就這麽好?值得你這麽大費周章?”齊父倒是不以為然,雖然聽校長戰友說那個紀嫣然在學校裏表現不錯,是個踏實的孩子,但是聽到自己兒子和她戀愛的消息時,私底下他還是派人去查了查的。

身家清白,出自江南的小戶人家,可是現在怎麽又冒出失憶一說?

看面前的齊雲一臉堅定,目光如炬,提起這個女子就頗有些緊張的模樣,齊父淡淡的擺了擺手,罷了,難得這個倔強的兒子肯主動來找自己求助,告訴他又何妨?

記憶中,其實這個兒子十分的固執,也只有求過自己一次,就是說要學心理。那次齊父記得自己是真的動怒了,拿起皮帶就是一鞭狠狠地抽在了兒子身上。女兒出事以後,他的希望一直在這個兒子身上,希望他從政,希望他每一步都踏得穩一點,可是誰知道他竟然堅持要去學沒用的心理……

可也就是那次他清楚地感覺到兒子長大了,不再是屈服在皮鞭之下的小孩,他會據理力争,他會頭頭是道的說着自己的堅持,那一刻,齊父清楚地看到兒子眼中閃現着對夢想堅持的光芒。

輕輕的咳嗽了聲,老人沉穩有力的聲音掀開了回憶的序幕,“當年啊,石磊那小子才二十多歲,剛從警校畢業,說是為了磨練,老石就派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他去做卧底。可是沒有想到,最後石磊為了救一個女孩,在爆炸中犧牲了……”

齊父慢慢的把當年的故事娓娓道來,講完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不覺,竟是一個小時悄然流走。

“爸,那石磊去卧底的是紀家嗎?”此刻,齊雲恨起自己來,他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親手把自己推向了深淵。

齊父的點頭證實了齊雲的猜想,突然老爺子鷹眼一勾,精光乍現,“那丫頭也姓紀?”眉頭皺了起來。

齊雲動作僵硬的點着頭,像個上了發條的玩具。

難怪……難怪石大哥看到嫣然氣氛會那麽怪異?

難怪……難怪紀三身手那麽好,又對嫣然那麽關心?

從書房走回房間的那一刻,齊雲覺得雙腿向灌了鉛一樣,再也邁不動了,他就這麽沿着房間的大門緩緩地滑了下來。手機不自覺的從褲子口袋裏落了出來,屏幕因為碰撞亮了起來,一張微笑的臉印入眼簾,笑眼璀璨。

誰能想到,一笑嫣然,從此傾人心池。

誰能想到,嫣然一笑,也許只是黃粱一夢。

齊雲靠在門板上,淺褐色的眼眸不再輕松,眼皮輕輕蓋上,眉中間一片慘淡。

窗外的雨混合着灰暗的天空,沉重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哪怕是站在東方假日酒店頂樓的會議室內,透過落地窗戶俯瞰着繁華都市,也只覺得一切是那樣的飄渺,高聳入雲的大廈,像螞蟻一樣的車流,通通都像蒙上了一層灰似的。

會議室大門被推開的時候,站在窗前的齊雲轉過身來,看着走進來的男人眼底飛快的滑過一抹詫異,随即眼神變得淡然,嘴角的笑容勾起:“齊先生,好久不見,我沒想到是你。”

“恐怕紀先生心底真正想問的是家姐齊悅在哪裏?很抱歉,我擅自拜托姐姐的秘書提前了會談時間,是因為想單獨和紀先生聊聊。”齊雲揚手請男人入坐,自己在長方形的會議桌另一邊也坐了下來。

紀微然挑起丹鳳眼,淡淡的目光落在齊雲不動聲色的臉上,心下卻難掩詫異,他會來是想給齊悅一個明确的答複,如果說曾經他的确有意願想要通過和百靈藥業的合作開拓美國的市場,但是現在,他寧願保守的選擇和自己的好友皇甫峰合作。因為他要保護一個人,哪怕有一絲一毫讓她知道真相的可能,他都必須遏制。

就在前幾天,他還在收到的報告中看到她私下去了醫院和心理診療所,如果不是事前就方方面面的打過招呼,也許就要露餡。

眼眸動了動,紀微然決定直接進入正題,“不知道齊先生今天特意來見我,是因為什麽?”

“YW五號。”齊雲的聲音有種難言的清醒,五個字重重的敲在了紀微然的心上。

可是他唇邊的笑容沒有減退半分,相反笑容更甚,“我以為會和我談這樁生意的會是你的姐姐。”

齊雲換了個坐姿,臉上的笑容帶着某種程度的篤定,“那的确是家姐的事情,但是在她來之前,有個人還請紀先生見一見。”

話音剛落,齊雲終于看到紀微然慵懶的表情有一絲的松動,但随即被他掩飾過去,他只是淡淡的問:“齊先生說的那個人是誰?”

看了眼手表,時間到了,正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齊雲微笑:“他來了。”

會議室的大門再度被打開,走進來的男人身材偉岸,濃眉大眼,目光如刀的掃過端坐在位上的紀微然,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話卻是對齊雲說的:“阿雲,你找我來見的人就是他?”口氣有種說不出來的嘲諷。

紀微然的目光終于露出了一絲的緊張,但他很好的壓制住了,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一字一句的說:“如果齊先生今天是想讓我見的人是石先生,那大可不必了。”

石延庭也“哼”了一聲,“紀微然,別說的我想見你似的,我們之間,太多理不完的賬!”

“是嗎?”紀微然挑眉,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既是如此的話,那我就不掃石先生的興致了。”

說完竟是轉身要離開,就在這時,從石延庭進來後就一直保持着探詢目光的齊雲眼眸轉深,終于開了口,“石大哥,紀先生,你們之間理不清的賬,就是石磊和嫣然嗎?”

此言一出,石延庭一愣,可看着眼底帶着篤定的齊雲,沒有發作,只是抿緊了嘴唇。

可紀微然的表情就不是如此了——饒是他身經百戰,想過千萬種可能,面色也是在這一瞬變得慘白,身子有些不穩的退了兩步,手牢牢地握住了皮椅才站穩了,他的目光不可置信的落在齊雲的身上,再也不是那個優雅慵懶的紀三,此刻的他,就像一個被人看出底牌的博弈者,眼底閃着毀滅的光芒。

他的表情孤注一擲,“想必是石先生和齊先生說過石紀兩家的過節了,可是……我有些聽不懂齊先生的意思,石磊的确就是兩家結仇的根源,但是嫣然是誰?”

他的表情坦然,好像真的就是不認識嫣然一樣,但就是這股無辜和坦然,讓不發一言的石延庭憤怒,“紀微然,收起你那副無辜的嘴臉,紀嫣然是誰?你不會不知道,你敢用你死去的父親名義發誓,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紀微然的眼底有種死灰,他垂下了眼睛,看着青筋暴突的手背,以異常平穩的語調說:“石延庭,家父已經不在了,往事我不想再提。”

“你父親的死是罪有應得,可是我弟弟呢?石磊他風華正茂就英年早逝,可偏偏那個人還好好地活着,忘記了痛苦,什麽都不記得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紀微然,你們紀家的人會不會太自私了點?”石延庭眼底的憤怒已經壓抑不住,吐出的句子如同炎流一般劈裏啪啦的蹦出來,“你不知道嫣然是誰?嫣然姓紀……”

“石延庭!”紀微然的聲音已經帶着不怒自威的警告意味。

可是石延庭哪裏收得住,他繼續往下說,“她的面容沒有改變,我曾經有幸得見紀家捧在掌心裏的寶貝,紀嫣然,她就是你的妹、妹——曾經的紀明珠。”

一句話,宣告所有的答案。只聽見“啪”的一聲,紅木椅的一角就這樣硬生生的被紀微然拗斷,這個時侯,在理智崩潰和無言的痛苦将自己包圍的時候,他終于擡起頭,直視着安靜的像抹影子一般的齊雲,魔鬼的笑容在唇邊綻放,“齊先生,我想現在我終于明白你的目的。你需要的不是當年的過程,你需要的只是借石紀兩家的矛盾确定你心中的那個答案。想必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其實心底已然了然了,是嗎?”

口氣似嘲諷,似贊揚,一時之間,竟讓人分辨不得他的情緒。紀微然再度坐了下來,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敲擊桌面,語氣竟十分地平靜,他看也不看石延庭一眼,輕輕地說,“石先生,請坐吧,不要浪費了齊先生特意安排的這出好戲。”

石延庭整理了自己的情緒,終于緩緩的坐了下來。

原來這就是答案,紀嫣然就是紀明珠,是紀三的妹妹。當年的石磊正是為了救紀嫣然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齊雲沒有半分的開心,相反,心底的濃墨卻越來越重。

他看了紀微然一眼,問:“嫣然,我是說……紀明珠的失憶是你造成的?因為YW五號?”

“不是,”紀微然回答的很快,眼神陷入了恍惚中,“是嫣然……明珠自己的選擇。紀家因為石磊的背叛而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的父親更是在這場變故中去世。紀家的倒臺使得城中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明珠在當時成為了他們對付我的目标。救出明珠的是石磊,但是他自己在爆炸中犧牲了。”

“明珠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自己選擇吞下了當時還不成熟的YW三號。她曾經對我說過,如果可以有再活一次的機會,她希望過一種和紀明珠不一樣的生活。她想要當老師,我就成全了她。”

石延庭卻嗤笑一聲,“她是活得坦然了,我弟弟卻安靜的躺在了墓碑裏。原本等着他的是錦繡前程,就因為紀明珠這個禍水,他什麽都沒有了,連他自以為是的愛都不在別人記憶中了。當年爸爸派了專人看住阿磊,可他一聽到紀明珠有危險,就逃了出來,誰能想到……他能為了這個女人付出生命?”

回憶經過時間的洗滌,留下的不僅僅是美好,失去親人的傷痛,對敵人的恨意也随着時間的打磨越來越深。當年的事情,此刻講來都帶着無限的唏噓,如果當事人自己面對,那又是怎樣的慘烈?

齊雲這一刻終于能夠明白為什麽嫣然哪怕是在睡夢中,只是短短的“石磊”兩個人,那帶着溫度的淚水也會落下,那是一種懷念,那是一種名為“失去”的深刻。

“為了不讓嫣然睹物思情,所以紀先生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哪怕偶爾出現也不敢久留,深怕會讓她想起當年的痛苦,紀先生,你真的是一個好大哥!”齊雲看着紀微然擲地有聲的說。

石延庭重重的“哼”了一聲。

齊雲看了他一眼,繼續說:“所以當紀先生發現自己的妹妹和齊家有着某種未知的聯系時,你寧願放棄到手的合約,放棄美國醫藥市場,也是怕嫣然知道太多關于‘YW’藥物的事情。”

紀微然淡淡的笑,眼底竟然有着幾分贊賞,說出的話卻帶着幾分反擊,“齊先生對‘YW五號’這麽上心的理由真的只是因為和嫣然有關?還是說……為了最喜歡的姐姐的事業,所以以此來和我做個交易?”

“紀先生,”齊雲有一瞬被激怒的火焰,但被他硬生生的壓下,他大聲的吼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嫣然。”

丹鳳眼眯起,“但是今天的事情你不會告訴嫣然。”紀微然的口氣帶着一股壓迫力,有種很深沉的篤定。

齊雲頹然的按住了額頭,他說對了。他了解真相,越了解的同時他也愈加明白,有時候,失憶也是一種幸福。當回憶經不起現實的殘酷,當等在回憶裏的那個人早已不在,不如就當那一切只是一場虛空大夢。

“齊先生,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共識。”紀微然站了起來,末了還是輕輕的說了一句,“謝謝你,保守這個秘密。還有,請……好好地待她。”最後一句的口氣格外地凝重。

優雅轉身的他準備離開,可是卻發現會議室的大門竟然是虛掩着,突然一個激靈,他腳步淩亂的走了過去。

門縫背後的那張熟悉的臉,擡起頭目光森然的看着他,那張生動的圓臉只剩下大大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

紀嫣然碰到齊悅的時候,正在給父母買禮物,常年在外工作并不能盡到做女兒的孝心,也只能通過物質來彌補了。

齊悅見她一個人逛街,而且臨近中午,就約她一起吃午飯。紀嫣然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兩個人在東方假日酒店樓下的自助餐廳大吃了一頓。齊悅想着和紀三洽談的時間還早,就想拉着嫣然喝下午茶。

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大堂經理,經理一臉谄媚的告訴齊悅,說是“齊二公子和石大公子正在頂樓的會議室。”

齊悅一聽就詫異了,拉着紀嫣然就上了樓,可是秘書突然打電話說公司有份合約等着她簽字,不得已齊悅只得自己回公司,但想着弟弟就在樓上,就讓嫣然上來找親親男友。

就是這一個沖動的舉動,讓紀微然和齊雲達成的共識通通成空。

原本有些奇怪,紀微然為何如同石像一般愣在了會議室門口,可是當齊雲看到紀嫣然走進來的時候,面色慘白。

他快步沖到紀嫣然的身邊,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狠狠地甩開,她看他的目光,不再多情缱绻,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那一瞬,齊雲如墜冰窖,就像受了重傷的武林高手,絲絲寒氣入體,再也動彈不得。

嫣然不再看到,還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石延庭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底深處是一抹痛,她問:“石磊真的是你的弟弟?”

石延庭別開了頭,吐了單音節的字,“是。”

“你恨我害死他,更恨我忘記了他?”她繼續問。

“是!”這一次的回答格外地大聲,近乎用吼的。

可是紀嫣然卻輕輕的笑了笑,慢慢的說:“如果是這樣,那我道歉。”

石延庭驚異的轉過了頭。

“但是石先生你要知道,你失去了你的親弟弟,我也失去了我的親生父親。剛才……紀……紀……他說爸爸也在那場變故中去世,你有沒有想過?當年的我為什麽會選擇失憶?當我的愛人,我的父親都因為我而去世,我要麽死,要麽只有忘掉一切孤獨的活着,你說你會做什麽選擇?”

如此犀利的一番話,讓石延庭的眼神轉為暗沉,看着紀嫣然的目光終于少了幾分恨意。

紀嫣然又轉過頭來,慢慢的走到紀微然的身邊,靜靜地打量他,從他的眉眼,到他的嘴,“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難怪你始終不肯承認我是你妹妹!”她的口氣帶着一絲自嘲。

“嫣然……我……”談笑風生,運籌帷幄的紀微然在這一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如果真的是我大哥,在我失憶之後,為什麽不能心安理得的守在我的身邊?你好自私,說是尊重我的選擇,可你有沒有想過,當我失去了愛人,失去了親人,可剩下的唯一一個親人還要選擇這樣近乎陌生人的守護,這樣的我真的會快樂嗎?”紀嫣然大聲的吼着,內心翻騰,淚水終于忍不住一滴一滴的從眼眶裏落下。

當她站在會議室的門口,聽着三個男人的對話,她明明是當年故事中的當事人,可她現在也只是當年故事的旁觀者,這樣兩種矛盾的身份也讓她有種兩種矛盾的心情:感同身受的同時也清晰理智着……

紀微然啞口無言,眼底的痛苦再也掩飾不住,美麗的丹鳳眼合了起來。

最後,嫣然在齊雲的眼前站定,她竟然是笑着的,笑顏如花,笑的燦爛,笑的荼靡,“你愛我嗎?”

她的目光溫柔中透着犀利,溫暖中透着冰冷,齊雲覺得喉嚨裏有個硬物,痛的他說不出心底的那個“愛”字。

她沒有等他回答,而是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齊雲,我想你更愛你的姐姐吧。所以你可以為了她學心理,更重要的是,當年發現我的身份能給你姐姐帶來利益的時候,你甚至可以罔顧對我的承諾,那個時侯你說要我忘記石磊,是怕我遷怒你姐姐的未婚夫嗎?現在你對我隐瞞真相,是不是覺得我的身份可以為你姐姐的公司帶來利益呢?還是說一開始你接近我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YW’藥物的試驗品呢?”

“不……不是那樣的。”齊雲慌了,他亂了,他完全沒有想過會發生今天這一切,嫣然誤會他了,可是他對着面前的她無能為力。

這是一個大家從未見過的紀嫣然,眼睛明明是笑着的,傾國傾城,可是笑意未達眼底。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可是卻隐隐的透着一股不尋常。她仿佛閉關修煉了數十載的武林高手,輕輕的一個撥手,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深受內傷。

“我恨你們這些自私的男人!”終于,她近乎崩潰的吼出這一句,發了瘋似的沖出了會議室。

“嫣然——”

“嫣然……”

紀微然和齊雲同時動作,想要拉住處在失控邊緣的她。

可是紀嫣然回頭, “你們敢追出來!?”

她的眼神裏透着絕望,目光森然,如刀鋒利,如冰寒冷,

沖出酒店的時候,雨勢更大了,嫣然覺得很冷,她抓緊外套的前襟,想要給自己一點溫度——如果哪裏還有溫度……

紀嫣然消失了整整一個月。

她并沒有走遠,她只是需要一個人冷靜的空間。

她這個尋寶者,最終從別人手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寶藏,沒有快樂半分,反倒是覺得心底空空的。

那一天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就已經鮮血淋漓的接受了最真實的答案,其實當嫣然慢慢的冷靜下來,她也終究明白,遷怒是不對的。可是那個時侯她太需要一個發洩,所以她不顧一起的豎起了自己全身的刺,刺傷了愛她的人,也刺痛了自己的心。

快過春節的時候,紀嫣然還是回了家——那個在她失憶後伴了她五年的家。那是一個傳統的中國家庭,團圓要吃湯圓,過年要親手包餃子。

紀父紀母對嫣然的态度仍舊是那般客氣有禮,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紀嫣然覺得這樣的淡淡的距離感竟然讓她倍加的溫暖。

除夕夜的時候,紀母端着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了桌,嫣然大口大口的吃着,突然覺得牙齒一痛,好像咬到了某個硬物。當她慢慢的把一個圓圓的“一元硬幣”吐出來的時候,紀母笑眯眯的說:“我們嫣然明年一定會行大運的,這是好彩頭。”

紀父也跟着呵呵的笑,興致頗高的喝了一口白酒。嫣然突然覺得,這樣溫馨的幸福離自己是這樣的近,那樣的真實。過去的慘烈那終究只是過去了,也許把握現在才最重要。

初一的時候紀母帶着嫣然去廟裏拜拜,說是去掉晦氣,沾沾福氣。她還拉着嫣然求了一支簽,解簽的大師竟然興高采烈地祝賀她們,說是上上簽,紀母臉上的笑容頓時燦爛。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離開的時候,大師輕輕的對着嫣然說了這麽一句。

一整個晚上,嫣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着。自從知道了往事的真相,夢魇竟然消除了,她開始每晚可以安心的睡着,做一個甜甜的美夢。

如今夢裏出現的那個人,是齊雲。

這一次,她無比清醒的躺在床上,眼前閃過兩個人從最初的相識到最後的分開,誤會、吵架、和解似乎總是在這樣輪回着。他愛他的姐姐無可厚非,那個時侯她其實情緒激動過了頭,所以才口不擇言。

現在……如果她打電話過去說聲抱歉,他是否願意原諒自己?

不如憐取眼前人——那一卦上上簽的真谛,來自上天冥冥之中的屬意,她要不要主動邁出這一步呢?

就在這個時候,清脆的手機劃破了暗夜的寧靜,嫣然拿起來一看,閃動的名字赫然就是在跳躍在心口的人!

這一刻她才願意承認,其實她也在等他給她打電話,而他打來的時候,她是那樣的緊張,就如同初次戀愛一般。

“喂——”可是接起電話的她偏要故作鎮定。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反應。

“喂,你說話。”嫣然有些急了,齊雲怎麽這樣,明明給自己打電話了,還偏偏不發一言。

“請問,是紀嫣然紀小姐嗎?”這時,那頭終于出聲,可是電話那頭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嫣然的心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左眼皮一跳,“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S市交通局的幹警,請問你是不是齊雲的家屬或朋友,他出了車禍,現在人在皇甫醫院,你的號碼是他手機裏的最後一條通話記錄,能否麻煩你代為通知她的家屬,盡快趕到醫院急診室。”

嫣然的腦子哄的一聲,後面那個幹警說了什麽完全聽不清楚了。她跌跌撞撞地披上大衣,抓起床頭櫃上的包包就往外沖。

紀父紀母都睡了,她一個人站在青石板小街上束手無措。半夜的小街,不見一輛出租車,更遑論回S市。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燈光大亮,嫣然在眯起眼的同時看到了一張黑色的奔馳,刺眼的車燈下露出司機的臉,那是一張久違而又熟悉的臉,“嫣然,你怎麽了?”

其實早就知道以紀微然的能力,又怎麽查不到自己在哪裏,嫣然甚至覺得搞不好自己的身邊還有紀微然派來保護自己的影子保镖。

不過現下的她已經來不及想太多,她猛地沖到奔馳前面,坐到了後座,對着紀微然說:“快點帶我去皇甫醫院,越快越好!”

紀微然當下踩着油門,車子如離弦的箭駛了出去,等他在後視鏡內看清楚嫣然的模樣,他關心的問:“嫣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嫣然吓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整張臉都是濕答答的,她抹了抹臉,回答他:“齊雲出車禍了。”

不會有事的,齊雲都不會有事的!邊說着,她邊如是的安慰着自己。

在紀微然的幾乎二百二十碼的車速下,紀嫣然終于在一個小時內趕到了皇甫醫院,來不及等紀微然,她一路飛奔到急診室。

手術室裏的燈早就熄滅了,旁邊站着幾個帶着口罩的護士,她沖了過去,緊緊地抓住護士小姐問:“齊雲在哪裏?齊雲在哪裏?”

這個時候紀嫣然完全慌亂了,她甚至沒有發現這裏站着的全都是護士,根本沒有那個給她電話的幹警。

反倒是護士小姐用着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嫣然,說:“小姐你冷靜點。”

紀嫣然哪裏冷靜的下來,她想了想,問:“剛才是不是有個叫齊雲的男人出了車禍被送來了急症室?他情況怎麽樣?”

護士小姐詭異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房間,“人在重症監護室。”

紀嫣然一聽石化了三秒鐘,兩只腳像灌了鉛一般,怎麽也邁不出去。于是從急症室到病房門口,短短的幾米路,紀嫣然卻走得十分地吃力,走了好久好久,她害怕……害怕……齊雲受傷嚴重,她怕……怕她又要經歷再一次的失去,如同石磊一般。

好在紀微然趕了過來,及時的扶住了她,兩個人一起站定在病房門口。伸出去的手顫抖着,仿佛不是自己的,在觸及門扉的那一刻,又垂了下來。

“嫣然,不要怕,不會有事的。”紀微然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她轉過頭,深深的看着他。

嘴唇動了動……卻讓紀微然身子一顫。

“大哥,我怕……”

就是這一句話,讓紀微然紅了眼眶,無數的夜晚裏,他都在深深地自責,恨自己當年出事的時候無能為力,救不了父親,救不了自己的妹妹。曾經的紀明珠是自己服下了還是半成品的“YW三號”,他懂她內心的恐懼,懂她愛與恨的糾結,可是他更恨那個時候的紀明珠把一切的難題都留給了自己,忘了其實還有他這個大哥在,他會保護她的。

現在她終于輕輕的告訴他,她很怕,她叫他“大哥”,紀微然別過了頭,往前走了一步,替自己這個害怕着的妹妹推開了重症監護室的門。

那一瞬間,紀嫣然緊緊地握住了紀微然的手臂,閉上了眼睛。

三秒鐘後,身旁的紀微然沒有任何反應,嫣然的心下落的更快,終于,她臉上有豁出去的絕望,猛然睜開了眼睛,看向了病房裏面。

淺褐色的眼眸高高吊起,帶着不知名的笑容,病床上的男人穿戴整齊的坐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上。

她的目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沒找到半點受傷的痕跡。

嫣然“啪”的一下子松開紀微然的手,扭頭就走。

齊雲一看傻了眼,連忙追了出來,在醫院外的小花園裏追上來紀嫣然,“嫣然、嫣然,你別走,你聽我解釋。”

嫣然不走了,可是怎麽也不肯看齊雲,他站在她前面,她就轉身,他站在她左邊,她的臉就轉向右邊。最後齊雲沒有辦法,只得豁出去的大喊:“嫣然,我想你!”

聽到這麽無賴的一句,嫣然的眼眶一紅,眼淚不知怎的“唰”的就流了下來,肩膀微微聳動,她哽咽着指責,“你騙我?你又騙我?你知不知道剛才在來的路上,我有多麽的擔心你?站在病房的門口,我又是多麽害怕看到一張沉睡不醒的臉?齊雲,想我只是你的借口!”

這下,齊雲說什麽也拼命抱住了嫣然,他沒想過要弄哭她的寶貝,他只是想她,又害怕她不肯見他,所以才想出這樣的一個法子,可是他沒有想到,他真的吓住了他的嫣然寶貝,他的吻一個又一個的落在嫣然的眉間,帶着安撫的力量,“嫣然,是我不對,是我錯了。其實事情是這樣子的,今晚我的車被一輛別克給撞了,我沒事,但是那個別克的主人撞到了頭。交警趕來調查的情況是別克主人喝了酒才導致的車禍。當時現場很混亂,所以警察打錯了電話,而我就将計就計了。”

原來是這樣……

伏在他胸前的嫣然一時無語,嘴角動了動,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齊雲——”

“我讨厭你,讨厭你這麽吓我,讨厭你讓我這麽緊張,更讨厭明明都是你的錯,結果偏偏我還想着原諒你……”

嫣然終于忍不住洩恨似的一拳一拳的垂着齊雲,感覺到拳頭底下那副身軀的溫度,那一顆吊在喉嚨口的心終于歸了位。

每一句讨厭,每一個用力的拳頭,都化作了心底那一下又一下的悸動。

兩個人都享受着這久違的重逢,很久很久以後,嫣然才說:“齊雲,以後不要再這樣吓我了。”

“不會啦,再也不會啦!”他埋首在她的脖頸處保證着。

夜風寒冷,卻極其溫柔的吹起兩個人的頭發,嫣然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的說:“還有,對不起,上次遷怒于你。”

齊雲搖了搖頭,牢牢的抱住懷抱裏的女人,現在這樣就很好,她回來了,她願意為他回來……她沒有選擇留在回憶裏,她在乎他,那麽他就很幸福了。

紀微然站在皇甫醫院的門口,看着這對分散一個月的戀人深情相擁,他擡起了頭,看着漫天的星雲密布。

都說人離開了這個世界就變成了天上的恒星。

爸爸,你看到了嗎?我們的掌上明珠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您很開心吧。

石磊,你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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