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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車子在暗夜繁華中奔馳着,車內的齊雲和紀嫣然卻沉默着,仿佛那一頓家宴結束,狀似美好的氣氛也消失殆盡了。
可,問題是——他和她之間并沒有任何的不快,所有的尴尬,所有的焦點,其實都是石延庭的态度。
齊雲抿緊了嘴唇,握在方向盤上的手青筋暴突,他的耳邊響起拿車的時候齊悅說的一番話:“阿雲,我終于知道了上次你拜托調查石磊的時候,聽到這個名字我會感覺熟悉?今天當我看到延庭小弟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時,終于想起來,五年前,延庭的小弟,也就是石磊意外犧牲了。我們之所以差不多任何關于他的消息,想來應該是石家盡力壓下了此事。”
這個消息不得不說是震撼的,他目光難解的看了眼身旁的紀嫣然,她低着頭玩着圍巾,上面的流蘇很多很多,她好像怎麽也梳理不好。
石磊死了!
嫣然失憶了!
他心裏煩躁極了,偏偏前面的小別克占着超車道速度卻開的很慢,齊雲忍不住低聲咒罵一聲,方向盤一打,踩下油門,從右邊超過了小別克。
紀嫣然沉默的回想着剛才石延庭的那番話,沒有一個人會無緣無故的讨厭另一個人,尤其是一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可是石延庭眼底的恨意,言語中的憤怒是那樣明顯的對準了自己——不,或者該說他對準的是“曾經的自己”……
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石延庭要恨自己?
等等!
石延庭……
石……
“石磊。”
正在開車的齊雲猛然轉頭,“什麽?”
紀嫣然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把這個午夜夢回中的名字念出了口,見齊雲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奇怪,想了想,她還是選擇發問:“齊雲,上次你說會幫我查查看石磊這件事情,我想知道……結果如何?”
齊雲的目光一凝,臉上帶着少有的克制和隐忍,她知道了些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問?
還沒來得及開口,她的聲音再度傳來,“今天你也發現了,那個石先生對我好像有敵意,可是我确實不認識他,剛才我有種直覺,你說……會不會石磊和石先生有某種程度的關系!?”
“嘶——”猛然一記剎車聲,嫣然差點撞上前面的擋風玻璃,她還來不及詢問一旁的齊雲,就感覺到眼前一團黑影閃過,他的唇覆了上來。
嫣然整個人傻在哪裏,腦子裏的發條都斷成了螺旋形,這個沒有任何前兆的吻并非淺嘗即止,而是帶着強烈的攻擊性攻池掠地,一時間她的呼吸裏都是淡淡的紅酒味。
放開她的時候,齊雲牢牢地抱住了她,“嫣然,不要再提石磊了,他已經是你的過去式了。你知道嗎?每一次你提起他的時候,口氣會不自覺的悲傷,我怕……”
我怕挖掘之後的真相會讓你承受不住。
直到聽到他的話,嫣然才漸漸的從呆愣中恢複,他怕什麽?他在不安什麽?難道他擔心石磊的分量會超過他嗎?她輕輕的拍了拍齊雲的背,一字一句的說:“齊雲,你相信我好不好?也請你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很久很久,他們就維持着擁抱的姿勢,仿佛那樣子溫暖的依偎,才能抵禦無論是窗外抑或是內心深處的寒冷。
直到把嫣然送到家門口,沉默再度在他們之間蔓延。
嫣然下了車沖齊雲揮了揮手,轉身欲離開的時候,聽到身後齊雲叫了一聲,她停下腳步轉過頭,聽見他用着無比清晰的聲音說着,“嫣然,放棄石磊好嗎?”
她無法給他任何答案,因為她明明知道石磊已經沉埋在過去的記憶中,明明知道失去的不能重來,但是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麽?
即使腦海一片空白,內心仍掩不去一絲遺憾……
齊父有個習慣,晚上如果沒有應酬的時候,喜歡一個人繞着整座城市的外圍靜靜的跑步,這是當年當兵時留下的好習慣,這也是即使年過半百,他的身子骨仍然十分健朗的秘訣。
這天他和約着校長戰友兩個人去徒步登山,回來的有些晚了,洗了澡出來的時候,慣例的走進書房想要找本書來看,結果沒想到,書房內的沙發裏靜靜的坐着一道身影,好像等了他很久。
“阿雲,你怎麽在這裏?”齊父問。
齊雲慢慢的轉頭,站了起來,直到看到父親坐下了才再度坐下,淺褐色的眼眸裏閃過一抹猶豫。
“有什麽話就直說?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齊父最看不慣有誰在他面前欲言又止了。
想必齊雲也是非常了解父親的性格,心思微動,目光已然變得堅定,“爸,其實我是想問問您,當年石大哥家發生的變故是怎麽一回事?”
一聽他的話,齊父的目光如禿鷹般犀利的掃了過來,有種不怒自威的壓迫力,靜靜看了齊雲三秒鐘,擲地有聲的說:“就為了那個叫紀嫣然的女老師?你先是讓你姐姐查石磊,現在直接跑到我這裏探情況?”
他一愣,沒想到齊父竟然全部知情,他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隐瞞,點了點頭說:“爸,我很喜歡嫣然,找個時間會帶回來跟您看看,您也會喜歡她的。”
齊父的反應是“哼”了一聲,不要忘了“姜還是老的辣”,就算齊雲是孫悟空,又有什麽瞞得住齊父這位如來佛呢?
尤其是自從女兒當初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齊父雖然要求嚴厲,但是對一雙兒女的情況可是半點不放松,這也許也多多少少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情懷。
齊雲繼續往下說:“我也不想瞞您,嫣然她好像失去了某段記憶,我想幫她找回來。而現在最關鍵的線索就是石磊。當年的事情被石家壓了下來,姐姐查不到,所以我只能來向您求助,您和石伯父是世交,當年的事情您一定全都知道……”
“那個丫頭就這麽好?值得你這麽大費周章?”齊父倒是不以為然,雖然聽校長戰友說那個紀嫣然在學校裏表現不錯,是個踏實的孩子,但是聽到自己兒子和她戀愛的消息時,私底下他還是派人去查了查的。
身家清白,出自江南的小戶人家,可是現在怎麽又冒出失憶一說?
看面前的齊雲一臉堅定,目光如炬,提起這個女子就頗有些緊張的模樣,齊父淡淡的擺了擺手,罷了,難得這個倔強的兒子肯主動來找自己求助,告訴他又何妨?
記憶中,其實這個兒子十分的固執,也只有求過自己一次,就是說要學心理。那次齊父記得自己是真的動怒了,拿起皮帶就是一鞭狠狠地抽在了兒子身上。女兒出事以後,他的希望一直在這個兒子身上,希望他從政,希望他每一步都踏得穩一點,可是誰知道他竟然堅持要去學沒用的心理……
可也就是那次他清楚地感覺到兒子長大了,不再是屈服在皮鞭之下的小孩,他會據理力争,他會頭頭是道的說着自己的堅持,那一刻,齊父清楚地看到兒子眼中閃現着對夢想堅持的光芒。
輕輕的咳嗽了聲,老人沉穩有力的聲音掀開了回憶的序幕,“當年啊,石磊那小子才二十多歲,剛從警校畢業,說是為了磨練,老石就派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他去做卧底。可是沒有想到,最後石磊為了救一個女孩,在爆炸中犧牲了……”
齊父慢慢的把當年的故事娓娓道來,講完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不覺,竟是一個小時悄然流走。
“爸,那石磊去卧底的是紀家嗎?”此刻,齊雲恨起自己來,他感覺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親手把自己推向了深淵。
齊父的點頭證實了齊雲的猜想,突然老爺子鷹眼一勾,精光乍現,“那丫頭也姓紀?”眉頭皺了起來。
齊雲動作僵硬的點着頭,像個上了發條的玩具。
難怪……難怪石大哥看到嫣然氣氛會那麽怪異?
難怪……難怪紀三身手那麽好,又對嫣然那麽關心?
從書房走回房間的那一刻,齊雲覺得雙腿向灌了鉛一樣,再也邁不動了,他就這麽沿着房間的大門緩緩地滑了下來。手機不自覺的從褲子口袋裏落了出來,屏幕因為碰撞亮了起來,一張微笑的臉印入眼簾,笑眼璀璨。
誰能想到,一笑嫣然,從此傾人心池。
誰能想到,嫣然一笑,也許只是黃粱一夢。
齊雲靠在門板上,淺褐色的眼眸不再輕松,眼皮輕輕蓋上,眉中間一片慘淡。
窗外的雨混合着灰暗的天空,沉重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哪怕是站在東方假日酒店頂樓的會議室內,透過落地窗戶俯瞰着繁華都市,也只覺得一切是那樣的飄渺,高聳入雲的大廈,像螞蟻一樣的車流,通通都像蒙上了一層灰似的。
會議室大門被推開的時候,站在窗前的齊雲轉過身來,看着走進來的男人眼底飛快的滑過一抹詫異,随即眼神變得淡然,嘴角的笑容勾起:“齊先生,好久不見,我沒想到是你。”
“恐怕紀先生心底真正想問的是家姐齊悅在哪裏?很抱歉,我擅自拜托姐姐的秘書提前了會談時間,是因為想單獨和紀先生聊聊。”齊雲揚手請男人入坐,自己在長方形的會議桌另一邊也坐了下來。
紀微然挑起丹鳳眼,淡淡的目光落在齊雲不動聲色的臉上,心下卻難掩詫異,他會來是想給齊悅一個明确的答複,如果說曾經他的确有意願想要通過和百靈藥業的合作開拓美國的市場,但是現在,他寧願保守的選擇和自己的好友皇甫峰合作。因為他要保護一個人,哪怕有一絲一毫讓她知道真相的可能,他都必須遏制。
就在前幾天,他還在收到的報告中看到她私下去了醫院和心理診療所,如果不是事前就方方面面的打過招呼,也許就要露餡。
眼眸動了動,紀微然決定直接進入正題,“不知道齊先生今天特意來見我,是因為什麽?”
“YW五號。”齊雲的聲音有種難言的清醒,五個字重重的敲在了紀微然的心上。
可是他唇邊的笑容沒有減退半分,相反笑容更甚,“我以為會和我談這樁生意的會是你的姐姐。”
齊雲換了個坐姿,臉上的笑容帶着某種程度的篤定,“那的确是家姐的事情,但是在她來之前,有個人還請紀先生見一見。”
話音剛落,齊雲終于看到紀微然慵懶的表情有一絲的松動,但随即被他掩飾過去,他只是淡淡的問:“齊先生說的那個人是誰?”
看了眼手表,時間到了,正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齊雲微笑:“他來了。”
會議室的大門再度被打開,走進來的男人身材偉岸,濃眉大眼,目光如刀的掃過端坐在位上的紀微然,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話卻是對齊雲說的:“阿雲,你找我來見的人就是他?”口氣有種說不出來的嘲諷。
紀微然的目光終于露出了一絲的緊張,但他很好的壓制住了,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一字一句的說:“如果齊先生今天是想讓我見的人是石先生,那大可不必了。”
石延庭也“哼”了一聲,“紀微然,別說的我想見你似的,我們之間,太多理不完的賬!”
“是嗎?”紀微然挑眉,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既是如此的話,那我就不掃石先生的興致了。”
說完竟是轉身要離開,就在這時,從石延庭進來後就一直保持着探詢目光的齊雲眼眸轉深,終于開了口,“石大哥,紀先生,你們之間理不清的賬,就是石磊和嫣然嗎?”
此言一出,石延庭一愣,可看着眼底帶着篤定的齊雲,沒有發作,只是抿緊了嘴唇。
可紀微然的表情就不是如此了——饒是他身經百戰,想過千萬種可能,面色也是在這一瞬變得慘白,身子有些不穩的退了兩步,手牢牢地握住了皮椅才站穩了,他的目光不可置信的落在齊雲的身上,再也不是那個優雅慵懶的紀三,此刻的他,就像一個被人看出底牌的博弈者,眼底閃着毀滅的光芒。
他的表情孤注一擲,“想必是石先生和齊先生說過石紀兩家的過節了,可是……我有些聽不懂齊先生的意思,石磊的确就是兩家結仇的根源,但是嫣然是誰?”
他的表情坦然,好像真的就是不認識嫣然一樣,但就是這股無辜和坦然,讓不發一言的石延庭憤怒,“紀微然,收起你那副無辜的嘴臉,紀嫣然是誰?你不會不知道,你敢用你死去的父親名義發誓,你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紀微然的眼底有種死灰,他垂下了眼睛,看着青筋暴突的手背,以異常平穩的語調說:“石延庭,家父已經不在了,往事我不想再提。”
“你父親的死是罪有應得,可是我弟弟呢?石磊他風華正茂就英年早逝,可偏偏那個人還好好地活着,忘記了痛苦,什麽都不記得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紀微然,你們紀家的人會不會太自私了點?”石延庭眼底的憤怒已經壓抑不住,吐出的句子如同炎流一般劈裏啪啦的蹦出來,“你不知道嫣然是誰?嫣然姓紀……”
“石延庭!”紀微然的聲音已經帶着不怒自威的警告意味。
可是石延庭哪裏收得住,他繼續往下說,“她的面容沒有改變,我曾經有幸得見紀家捧在掌心裏的寶貝,紀嫣然,她就是你的妹、妹——曾經的紀明珠。”
一句話,宣告所有的答案。只聽見“啪”的一聲,紅木椅的一角就這樣硬生生的被紀微然拗斷,這個時侯,在理智崩潰和無言的痛苦将自己包圍的時候,他終于擡起頭,直視着安靜的像抹影子一般的齊雲,魔鬼的笑容在唇邊綻放,“齊先生,我想現在我終于明白你的目的。你需要的不是當年的過程,你需要的只是借石紀兩家的矛盾确定你心中的那個答案。想必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其實心底已然了然了,是嗎?”
口氣似嘲諷,似贊揚,一時之間,竟讓人分辨不得他的情緒。紀微然再度坐了下來,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敲擊桌面,語氣竟十分地平靜,他看也不看石延庭一眼,輕輕地說,“石先生,請坐吧,不要浪費了齊先生特意安排的這出好戲。”
石延庭整理了自己的情緒,終于緩緩的坐了下來。
原來這就是答案,紀嫣然就是紀明珠,是紀三的妹妹。當年的石磊正是為了救紀嫣然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齊雲沒有半分的開心,相反,心底的濃墨卻越來越重。
他看了紀微然一眼,問:“嫣然,我是說……紀明珠的失憶是你造成的?因為YW五號?”
“不是,”紀微然回答的很快,眼神陷入了恍惚中,“是嫣然……明珠自己的選擇。紀家因為石磊的背叛而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我的父親更是在這場變故中去世。紀家的倒臺使得城中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明珠在當時成為了他們對付我的目标。救出明珠的是石磊,但是他自己在爆炸中犧牲了。”
“明珠無法接受這樣的打擊,自己選擇吞下了當時還不成熟的YW三號。她曾經對我說過,如果可以有再活一次的機會,她希望過一種和紀明珠不一樣的生活。她想要當老師,我就成全了她。”
石延庭卻嗤笑一聲,“她是活得坦然了,我弟弟卻安靜的躺在了墓碑裏。原本等着他的是錦繡前程,就因為紀明珠這個禍水,他什麽都沒有了,連他自以為是的愛都不在別人記憶中了。當年爸爸派了專人看住阿磊,可他一聽到紀明珠有危險,就逃了出來,誰能想到……他能為了這個女人付出生命?”
回憶經過時間的洗滌,留下的不僅僅是美好,失去親人的傷痛,對敵人的恨意也随着時間的打磨越來越深。當年的事情,此刻講來都帶着無限的唏噓,如果當事人自己面對,那又是怎樣的慘烈?
齊雲這一刻終于能夠明白為什麽嫣然哪怕是在睡夢中,只是短短的“石磊”兩個人,那帶着溫度的淚水也會落下,那是一種懷念,那是一種名為“失去”的深刻。
“為了不讓嫣然睹物思情,所以紀先生消失在了她的世界中,哪怕偶爾出現也不敢久留,深怕會讓她想起當年的痛苦,紀先生,你真的是一個好大哥!”齊雲看着紀微然擲地有聲的說。
石延庭重重的“哼”了一聲。
齊雲看了他一眼,繼續說:“所以當紀先生發現自己的妹妹和齊家有着某種未知的聯系時,你寧願放棄到手的合約,放棄美國醫藥市場,也是怕嫣然知道太多關于‘YW’藥物的事情。”
紀微然淡淡的笑,眼底竟然有着幾分贊賞,說出的話卻帶着幾分反擊,“齊先生對‘YW五號’這麽上心的理由真的只是因為和嫣然有關?還是說……為了最喜歡的姐姐的事業,所以以此來和我做個交易?”
“紀先生,”齊雲有一瞬被激怒的火焰,但被他硬生生的壓下,他大聲的吼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嫣然。”
丹鳳眼眯起,“但是今天的事情你不會告訴嫣然。”紀微然的口氣帶着一股壓迫力,有種很深沉的篤定。
齊雲頹然的按住了額頭,他說對了。他了解真相,越了解的同時他也愈加明白,有時候,失憶也是一種幸福。當回憶經不起現實的殘酷,當等在回憶裏的那個人早已不在,不如就當那一切只是一場虛空大夢。
“齊先生,很高興我們能達成共識。”紀微然站了起來,末了還是輕輕的說了一句,“謝謝你,保守這個秘密。還有,請……好好地待她。”最後一句的口氣格外地凝重。
優雅轉身的他準備離開,可是卻發現會議室的大門竟然是虛掩着,突然一個激靈,他腳步淩亂的走了過去。
門縫背後的那張熟悉的臉,擡起頭目光森然的看着他,那張生動的圓臉只剩下大大的眼睛和尖尖的下巴。
紀嫣然碰到齊悅的時候,正在給父母買禮物,常年在外工作并不能盡到做女兒的孝心,也只能通過物質來彌補了。
齊悅見她一個人逛街,而且臨近中午,就約她一起吃午飯。紀嫣然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兩個人在東方假日酒店樓下的自助餐廳大吃了一頓。齊悅想着和紀三洽談的時間還早,就想拉着嫣然喝下午茶。
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大堂經理,經理一臉谄媚的告訴齊悅,說是“齊二公子和石大公子正在頂樓的會議室。”
齊悅一聽就詫異了,拉着紀嫣然就上了樓,可是秘書突然打電話說公司有份合約等着她簽字,不得已齊悅只得自己回公司,但想着弟弟就在樓上,就讓嫣然上來找親親男友。
就是這一個沖動的舉動,讓紀微然和齊雲達成的共識通通成空。
原本有些奇怪,紀微然為何如同石像一般愣在了會議室門口,可是當齊雲看到紀嫣然走進來的時候,面色慘白。
他快步沖到紀嫣然的身邊,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狠狠地甩開,她看他的目光,不再多情缱绻,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那一瞬,齊雲如墜冰窖,就像受了重傷的武林高手,絲絲寒氣入體,再也動彈不得。
嫣然不再看到,還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石延庭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底深處是一抹痛,她問:“石磊真的是你的弟弟?”
石延庭別開了頭,吐了單音節的字,“是。”
“你恨我害死他,更恨我忘記了他?”她繼續問。
“是!”這一次的回答格外地大聲,近乎用吼的。
可是紀嫣然卻輕輕的笑了笑,慢慢的說:“如果是這樣,那我道歉。”
石延庭驚異的轉過了頭。
“但是石先生你要知道,你失去了你的親弟弟,我也失去了我的親生父親。剛才……紀……紀……他說爸爸也在那場變故中去世,你有沒有想過?當年的我為什麽會選擇失憶?當我的愛人,我的父親都因為我而去世,我要麽死,要麽只有忘掉一切孤獨的活着,你說你會做什麽選擇?”
如此犀利的一番話,讓石延庭的眼神轉為暗沉,看着紀嫣然的目光終于少了幾分恨意。
紀嫣然又轉過頭來,慢慢的走到紀微然的身邊,靜靜地打量他,從他的眉眼,到他的嘴,“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難怪你始終不肯承認我是你妹妹!”她的口氣帶着一絲自嘲。
“嫣然……我……”談笑風生,運籌帷幄的紀微然在這一刻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如果真的是我大哥,在我失憶之後,為什麽不能心安理得的守在我的身邊?你好自私,說是尊重我的選擇,可你有沒有想過,當我失去了愛人,失去了親人,可剩下的唯一一個親人還要選擇這樣近乎陌生人的守護,這樣的我真的會快樂嗎?”紀嫣然大聲的吼着,內心翻騰,淚水終于忍不住一滴一滴的從眼眶裏落下。
當她站在會議室的門口,聽着三個男人的對話,她明明是當年故事中的當事人,可她現在也只是當年故事的旁觀者,這樣兩種矛盾的身份也讓她有種兩種矛盾的心情:感同身受的同時也清晰理智着……
紀微然啞口無言,眼底的痛苦再也掩飾不住,美麗的丹鳳眼合了起來。
最後,嫣然在齊雲的眼前站定,她竟然是笑着的,笑顏如花,笑的燦爛,笑的荼靡,“你愛我嗎?”
她的目光溫柔中透着犀利,溫暖中透着冰冷,齊雲覺得喉嚨裏有個硬物,痛的他說不出心底的那個“愛”字。
她沒有等他回答,而是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齊雲,我想你更愛你的姐姐吧。所以你可以為了她學心理,更重要的是,當年發現我的身份能給你姐姐帶來利益的時候,你甚至可以罔顧對我的承諾,那個時侯你說要我忘記石磊,是怕我遷怒你姐姐的未婚夫嗎?現在你對我隐瞞真相,是不是覺得我的身份可以為你姐姐的公司帶來利益呢?還是說一開始你接近我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YW’藥物的試驗品呢?”
“不……不是那樣的。”齊雲慌了,他亂了,他完全沒有想過會發生今天這一切,嫣然誤會他了,可是他對着面前的她無能為力。
這是一個大家從未見過的紀嫣然,眼睛明明是笑着的,傾國傾城,可是笑意未達眼底。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可是卻隐隐的透着一股不尋常。她仿佛閉關修煉了數十載的武林高手,輕輕的一個撥手,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深受內傷。
“我恨你們這些自私的男人!”終于,她近乎崩潰的吼出這一句,發了瘋似的沖出了會議室。
“嫣然——”
“嫣然……”
紀微然和齊雲同時動作,想要拉住處在失控邊緣的她。
可是紀嫣然回頭, “你們敢追出來!?”
她的眼神裏透着絕望,目光森然,如刀鋒利,如冰寒冷,
沖出酒店的時候,雨勢更大了,嫣然覺得很冷,她抓緊外套的前襟,想要給自己一點溫度——如果哪裏還有溫度……
紀嫣然消失了整整一個月。
她并沒有走遠,她只是需要一個人冷靜的空間。
她這個尋寶者,最終從別人手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寶藏,沒有快樂半分,反倒是覺得心底空空的。
那一天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就已經鮮血淋漓的接受了最真實的答案,其實當嫣然慢慢的冷靜下來,她也終究明白,遷怒是不對的。可是那個時侯她太需要一個發洩,所以她不顧一起的豎起了自己全身的刺,刺傷了愛她的人,也刺痛了自己的心。
快過春節的時候,紀嫣然還是回了家——那個在她失憶後伴了她五年的家。那是一個傳統的中國家庭,團圓要吃湯圓,過年要親手包餃子。
紀父紀母對嫣然的态度仍舊是那般客氣有禮,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紀嫣然覺得這樣的淡淡的距離感竟然讓她倍加的溫暖。
除夕夜的時候,紀母端着熱氣騰騰的餃子上了桌,嫣然大口大口的吃着,突然覺得牙齒一痛,好像咬到了某個硬物。當她慢慢的把一個圓圓的“一元硬幣”吐出來的時候,紀母笑眯眯的說:“我們嫣然明年一定會行大運的,這是好彩頭。”
紀父也跟着呵呵的笑,興致頗高的喝了一口白酒。嫣然突然覺得,這樣溫馨的幸福離自己是這樣的近,那樣的真實。過去的慘烈那終究只是過去了,也許把握現在才最重要。
初一的時候紀母帶着嫣然去廟裏拜拜,說是去掉晦氣,沾沾福氣。她還拉着嫣然求了一支簽,解簽的大師竟然興高采烈地祝賀她們,說是上上簽,紀母臉上的笑容頓時燦爛。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離開的時候,大師輕輕的對着嫣然說了這麽一句。
一整個晚上,嫣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着。自從知道了往事的真相,夢魇竟然消除了,她開始每晚可以安心的睡着,做一個甜甜的美夢。
如今夢裏出現的那個人,是齊雲。
這一次,她無比清醒的躺在床上,眼前閃過兩個人從最初的相識到最後的分開,誤會、吵架、和解似乎總是在這樣輪回着。他愛他的姐姐無可厚非,那個時侯她其實情緒激動過了頭,所以才口不擇言。
現在……如果她打電話過去說聲抱歉,他是否願意原諒自己?
不如憐取眼前人——那一卦上上簽的真谛,來自上天冥冥之中的屬意,她要不要主動邁出這一步呢?
就在這個時候,清脆的手機劃破了暗夜的寧靜,嫣然拿起來一看,閃動的名字赫然就是在跳躍在心口的人!
這一刻她才願意承認,其實她也在等他給她打電話,而他打來的時候,她是那樣的緊張,就如同初次戀愛一般。
“喂——”可是接起電話的她偏要故作鎮定。
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反應。
“喂,你說話。”嫣然有些急了,齊雲怎麽這樣,明明給自己打電話了,還偏偏不發一言。
“請問,是紀嫣然紀小姐嗎?”這時,那頭終于出聲,可是電話那頭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嫣然的心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下,左眼皮一跳,“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S市交通局的幹警,請問你是不是齊雲的家屬或朋友,他出了車禍,現在人在皇甫醫院,你的號碼是他手機裏的最後一條通話記錄,能否麻煩你代為通知她的家屬,盡快趕到醫院急診室。”
嫣然的腦子哄的一聲,後面那個幹警說了什麽完全聽不清楚了。她跌跌撞撞地披上大衣,抓起床頭櫃上的包包就往外沖。
紀父紀母都睡了,她一個人站在青石板小街上束手無措。半夜的小街,不見一輛出租車,更遑論回S市。
怎麽辦?她該怎麽辦?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燈光大亮,嫣然在眯起眼的同時看到了一張黑色的奔馳,刺眼的車燈下露出司機的臉,那是一張久違而又熟悉的臉,“嫣然,你怎麽了?”
其實早就知道以紀微然的能力,又怎麽查不到自己在哪裏,嫣然甚至覺得搞不好自己的身邊還有紀微然派來保護自己的影子保镖。
不過現下的她已經來不及想太多,她猛地沖到奔馳前面,坐到了後座,對着紀微然說:“快點帶我去皇甫醫院,越快越好!”
紀微然當下踩着油門,車子如離弦的箭駛了出去,等他在後視鏡內看清楚嫣然的模樣,他關心的問:“嫣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嫣然吓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整張臉都是濕答答的,她抹了抹臉,回答他:“齊雲出車禍了。”
不會有事的,齊雲都不會有事的!邊說着,她邊如是的安慰着自己。
在紀微然的幾乎二百二十碼的車速下,紀嫣然終于在一個小時內趕到了皇甫醫院,來不及等紀微然,她一路飛奔到急診室。
手術室裏的燈早就熄滅了,旁邊站着幾個帶着口罩的護士,她沖了過去,緊緊地抓住護士小姐問:“齊雲在哪裏?齊雲在哪裏?”
這個時候紀嫣然完全慌亂了,她甚至沒有發現這裏站着的全都是護士,根本沒有那個給她電話的幹警。
反倒是護士小姐用着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嫣然,說:“小姐你冷靜點。”
紀嫣然哪裏冷靜的下來,她想了想,問:“剛才是不是有個叫齊雲的男人出了車禍被送來了急症室?他情況怎麽樣?”
護士小姐詭異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房間,“人在重症監護室。”
紀嫣然一聽石化了三秒鐘,兩只腳像灌了鉛一般,怎麽也邁不出去。于是從急症室到病房門口,短短的幾米路,紀嫣然卻走得十分地吃力,走了好久好久,她害怕……害怕……齊雲受傷嚴重,她怕……怕她又要經歷再一次的失去,如同石磊一般。
好在紀微然趕了過來,及時的扶住了她,兩個人一起站定在病房門口。伸出去的手顫抖着,仿佛不是自己的,在觸及門扉的那一刻,又垂了下來。
“嫣然,不要怕,不會有事的。”紀微然的嗓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她轉過頭,深深的看着他。
嘴唇動了動……卻讓紀微然身子一顫。
“大哥,我怕……”
就是這一句話,讓紀微然紅了眼眶,無數的夜晚裏,他都在深深地自責,恨自己當年出事的時候無能為力,救不了父親,救不了自己的妹妹。曾經的紀明珠是自己服下了還是半成品的“YW三號”,他懂她內心的恐懼,懂她愛與恨的糾結,可是他更恨那個時候的紀明珠把一切的難題都留給了自己,忘了其實還有他這個大哥在,他會保護她的。
現在她終于輕輕的告訴他,她很怕,她叫他“大哥”,紀微然別過了頭,往前走了一步,替自己這個害怕着的妹妹推開了重症監護室的門。
那一瞬間,紀嫣然緊緊地握住了紀微然的手臂,閉上了眼睛。
三秒鐘後,身旁的紀微然沒有任何反應,嫣然的心下落的更快,終于,她臉上有豁出去的絕望,猛然睜開了眼睛,看向了病房裏面。
淺褐色的眼眸高高吊起,帶着不知名的笑容,病床上的男人穿戴整齊的坐在重症監護室的病床上。
她的目光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沒找到半點受傷的痕跡。
嫣然“啪”的一下子松開紀微然的手,扭頭就走。
齊雲一看傻了眼,連忙追了出來,在醫院外的小花園裏追上來紀嫣然,“嫣然、嫣然,你別走,你聽我解釋。”
嫣然不走了,可是怎麽也不肯看齊雲,他站在她前面,她就轉身,他站在她左邊,她的臉就轉向右邊。最後齊雲沒有辦法,只得豁出去的大喊:“嫣然,我想你!”
聽到這麽無賴的一句,嫣然的眼眶一紅,眼淚不知怎的“唰”的就流了下來,肩膀微微聳動,她哽咽着指責,“你騙我?你又騙我?你知不知道剛才在來的路上,我有多麽的擔心你?站在病房的門口,我又是多麽害怕看到一張沉睡不醒的臉?齊雲,想我只是你的借口!”
這下,齊雲說什麽也拼命抱住了嫣然,他沒想過要弄哭她的寶貝,他只是想她,又害怕她不肯見他,所以才想出這樣的一個法子,可是他沒有想到,他真的吓住了他的嫣然寶貝,他的吻一個又一個的落在嫣然的眉間,帶着安撫的力量,“嫣然,是我不對,是我錯了。其實事情是這樣子的,今晚我的車被一輛別克給撞了,我沒事,但是那個別克的主人撞到了頭。交警趕來調查的情況是別克主人喝了酒才導致的車禍。當時現場很混亂,所以警察打錯了電話,而我就将計就計了。”
原來是這樣……
伏在他胸前的嫣然一時無語,嘴角動了動,她才聽到自己的聲音:“齊雲——”
“我讨厭你,讨厭你這麽吓我,讨厭你讓我這麽緊張,更讨厭明明都是你的錯,結果偏偏我還想着原諒你……”
嫣然終于忍不住洩恨似的一拳一拳的垂着齊雲,感覺到拳頭底下那副身軀的溫度,那一顆吊在喉嚨口的心終于歸了位。
每一句讨厭,每一個用力的拳頭,都化作了心底那一下又一下的悸動。
兩個人都享受着這久違的重逢,很久很久以後,嫣然才說:“齊雲,以後不要再這樣吓我了。”
“不會啦,再也不會啦!”他埋首在她的脖頸處保證着。
夜風寒冷,卻極其溫柔的吹起兩個人的頭發,嫣然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的說:“還有,對不起,上次遷怒于你。”
齊雲搖了搖頭,牢牢的抱住懷抱裏的女人,現在這樣就很好,她回來了,她願意為他回來……她沒有選擇留在回憶裏,她在乎他,那麽他就很幸福了。
紀微然站在皇甫醫院的門口,看着這對分散一個月的戀人深情相擁,他擡起了頭,看着漫天的星雲密布。
都說人離開了這個世界就變成了天上的恒星。
爸爸,你看到了嗎?我們的掌上明珠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您很開心吧。
石磊,你也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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