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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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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貴女戲夫(後宅不好待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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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4 00:15:49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二爺,少夫人可起了?」

  聽到房門外九蘭試探的聲音,李霄鋒才輕聲將姚采臨喚醒。

  「臨兒,該起來了,要去向父王母妃敬茶了。」

  姚采臨一時以為自己在夢中,誰在喚她臨兒?什麼敬茶?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卻是一副猶在夢中的模樣。

  李霄鋒知道她雖然睜開了眼眸但未醒,還弄不清身在何處,那副迷迷糊糊的可愛樣子讓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眼皮,笑睇著她說道:「這裡是典親王府,是你夫家,想起來了嗎?」

  典親王府?

  夫家?

  姚采臨前一刻還戀著被褥的鬆軟,後一刻一個激靈,完全醒了。「現在什麼時辰了?要去敬茶,遲了嗎?」

  李霄鋒支肘笑望著她那恍然回神的模樣。「沒遲,時間很充裕,你別動,我讓你的丫鬟進來服侍你。」

  姚采臨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看著李霄鋒已掀開紗帳下了床,她怔怔地看著他高大的背影。

  他是什麼時候起來穿好衣裳的?自己是睡死了對吧?

  一會兒,落楓、瑤想進來了,兩人都裝沒看見主子那嬌慵倦懶的模樣,手腳伶俐地將紗帳用銀鉤掛好,用銀盆打了溫水來給姚采臨淨面梳頭,很快地為她打扮了起來。

  姚采臨穿著月白色寬袍坐在雕漆的鏡台前,琉璃宮燈將寢房照得通明,她任由落楓、瑤想給她化妝、挑首飾,兩個人一邊為主子化妝一邊打商量,最後商定在姚采臨的耳朵上墜了對貓眼玉石吊墜,髮髻插著蘭翠赤金步搖簪子,慎重地挑了貴重的錦緞蜀繡綜裙,上身配著桃紅底繡梅蘭的小襖,邊襟滾金邊,如此打扮,顯得姚采臨面如初雪、秀臉盈盈,而她初經人事,初為人婦,只淡施脂粉,臉龐便像是綻放的花般嬌艷。

  「老奴邵婆子給二少夫人請安!」姚采臨剛剛才梳妝更衣好,那王府的燕喜婆婆便一臉笑意的來查驗元帕了。

  落楓依照孫氏叮囑的,拿了個包了十兩銀子的大荷包塞到燕喜婆婆手裡,那婆子一惦重量,便笑逐顏開,千謝萬謝的取下元帕去向王妃交差了。

  姚采臨出了寢房,落楓、瑤想跟在她身後,兩個守門的小丫鬟忙連聲請安並撩了暖閣的軟簾。

  姚采臨進了暖閣,瞧見李霄鋒已端坐在桌前,桌上擺著白粥和擺盤細緻的六碟小菜,九蘭、十霜立在李霄鋒身後伺候,除此之外,還有個小廝跟她們站在一塊兒,待看清那小廝的面容後,她有些詫異。

  這不是那日在洋鋪裡的小廝嗎?那日她見李霄鋒將玉觀雲交給那小廝,便知道那小廝是他的人,只是沒想到會在王府見到,顯然不是一般小廝。

  「我特意讓梧桐過來給你見禮,是自小伺候我的,手腳還算伶俐,日後你有什麼不方便出府辦的事便交給他。」

  「小的梧桐給少夫人請安。」梧桐恭敬地朝姚采臨施禮,眼眸卻心虛的不敢看著她,更多的是怕她認出自己來。

  少夫人和玉世子親密逛水上市集是自己給打的小報告,不知道她知不知曉?又會不會記仇啊?如果自己已經被記上一筆,那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原來你叫做梧桐啊。」姚采臨似笑非笑的問道:「梧桐,我的木馬輪呢?」

  梧桐一愣,旋即明白少夫人這是認出他來了,遂搔了搔後腦杓,有些尷尬地陪笑道:「回少夫人的話,小的不知,您得問二爺,二爺肯定知道。」

  李霄鋒知道梧桐打小伺候他,不習慣女人,對著姚采臨這個少夫人有些彆扭,便一揮手。「你下去吧!」

  「小的告退!」梧桐得救般的退下了。

  姚采臨哈哈一笑坐了下來,李霄鋒看著她那極亮的眼睛,打從心裡喜愛。「怎麼,你真想騎那木馬輪?」

  姚采臨笑看著李霄鋒,烏黑的眸子一閃一閃。「我騎得不知道多好呢!」

  其實她沒騎過,也沒把握,但如果他真把木馬輪取來了,她便要說服他一塊兒騎,或許她再動動腦改良改良,便可以有三分腳踏車的樣兒了。

  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討論那木馬輪的時候,兒是她認識王府成員的日子,母親一再交代,今天的場合相當重要,要不顯山露水地將所有人捉摸個雛型,她方才能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哈,母親自然不是這麼說的,是說她方才能見微知著,有定見,在王府過如魚得水的安生日子。

  眼見時辰差不多了,兩人收拾妥當出了凌月閣。

  姚采臨大致看了一下,凌月閣分為前院後院,灰瓦粉牆黑漆落地柱,前院有六間正房並著三間廂房,遍植翠竹,窗下種著幾株芭蕉,院中點襯著幾塊太湖石,抄手遊廊上放著清一色相同的松柏花盆,氣圍清靜,佈置得簡約雅致,處處顯得乾淨利落,看上去寬敞舒朗,好是好,就是少了幾分情趣,屋裡屋外連朵花都沒有,像正廳裡那一溜六張的楠木扶手椅,貴重是貴重,卻只搭著半新不舊的寶藍色椅搭,竟連個點綴的坐墊也沒有,光禿禿的在那兒。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霄鋒,也不知是他不讓人佈置,還是凌月閣的管事婆子懶?

  無妨,那是凌月閣以前沒有女主人,現在既然有了她,等她熟悉了環境再發揮巧手改造一番,必讓此處朝氣蓬勃,不再死氣沉沉。

  兩人在院子裡分乘小轎往主廳而去,一路上姚采臨便掀了轎簾參觀王府園中的景色,迎面一座用白色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花園裡山嶂疊翠、清泉奇石,繞過假山,就見遠處有幾株參天的古樹,不遠處的粉牆內伸出幾根綠枝,不知道是誰居住的院子,右拐上了一條夾道,出了夾道再左拐,見到八字壁影,又行了小半刻鐘,突然見到兩株兩個男人合抱粗的參天大樹,枝葉如傘,很是壯觀,兩邊都是抄手遊廊,處處透著氣派和尊貴。

  兩虛茶的工夫,主廳到了。

  姚采臨見到前方正中鋪著十字青石甬道,再過去,黑漆落地柱和琉璃大窗,那便是王府正廳了,她遂放下了轎簾。

  轎子停了下來,瑤想撩了轎簾,落楓扶著姚采臨下轎,她看到李霄鋒看著主廳大門,他的眸子如古井般深沉,神色陡然變得冷漠了,頓時覺得心疼。

  這便是一直以來他要走進王府主廳的心情吧,總會不自覺的板起面孔,不自覺的冰封起自己的心,這是他的家,裡面都是他的家人,卻是一個他必須武裝起自己才能提步走進去的地方,長久以來給他的傷害可想而知。

  她往前一步,主動把小手伸向他,唇畔掛著淺淺笑意,妙目裡閃著寶石一般熠熠的光彩。

  李霄鋒看著眼前那蔥白修長的柔荑,略一遲疑,終是握住了。

  兩人手牽著手進去,眾人見到一個曼妙的緋色身影與李霄鋒相偕而來,一屋子的人都滯了滯,顯然這不是李霄鋒的作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見鬼了一般。

  姚采臨暗暗好笑,以後要讓他們掉下巴的事情還多著呢,她會改變他,也會盡她所能,改變她所能改變的一切,例如王爺對王妃的態度,她好奇心重得很,她會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

  主廳白石鋪地,佈置得富麗堂皇,黑楠木嵌螺嬉大理石案,案上擺著一盆絕美蝴蝶蘭,姚采臨認出那是罕見的貢品,皇上對典親王的看重可見一斑。

  典親王李鎮坐在主位上,身邊坐著典親王妃蕭婉顏,兩溜八張楠木交椅,張張都鋪著大紅五幅團花靠墊。

  李霄鋒領著她向前。「這是父王、母妃。」

  一個丫鬟上前擺了錦墊子,新媳婦進門,依禮要向嫡親的父母長輩磕頭。

  姚采臨上前磕頭、敬茶,李鎮端了茶喝了,自懷裡拿了個信封放在托盤裡,淡淡地道:「這是沐園的房契。」

  一時間,廳裡有一半的人都倒抽了口氣。

  姚采臨知道沐園,在距離皇城一條街的幼梨胡同裡,佔地與現今的平陽侯府幾乎一般大,而位置更好,可說是價值連城,那是先帝最寵愛的和樂公主生前的居所,園子年年翻修,陳設美輪美奐,入眼所及皆雕樑畫棟、瓊樓玉宇,後來皇上將沐園賞賜給了典親王,如今典親王將它賞給了她這個才剛過門的新媳婦,可說是讓她大大的長臉子……

  李霄鋒一蹙眉心。

  他父王竟將沐園賞給了采臨?

  不可思議,無法理解。

  這確實出乎他意料之外,也在他的理解之外。

  據他所知,蕙姨娘為兒子討沐園不只一次兩次,說他堂堂一個親王之子,名下卻什麼產業也沒有,不免令人小瞧了,但他父王都沒點頭,想不到今日竟會將沐園賞給了采臨,實在叫人不解。

  他父王在想什麼?這其中有什麼陰謀嗎?是要令他們兄弟鬩牆嗎?

  他與李霄錦早就互看不順眼,關係比路人還不如,對李霄鈺倒是沒有任何喜惡,那小子雖然是蕙姨娘所出,平時也不敢拂逆蕙姨娘的意思,但挺有自知之明,老實本分,至今未曾使什麼壞心眼。

  「兒媳多謝父王厚愛。」姚采臨大方的收下了賞禮。

  「平陽侯府的嫡女果然尊貴,一進門就得了王爺的心。」蕙姨娘笑容滿面地說:「新媳婦兒的嫁妝多到十間庫房都放不下,連帶著咱們王爺出手也大方了起來,竟將御賜的沐園賞給新媳婦兒,相比起侯府嫁妝,沐園不過是騏驥一毛。」

  她這分明是在說王爺勢利眼,是在貪圖嫁妝裡那些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奇珍異寶才會送出沐園,蕭婉顏急道:「姨娘說話請留心!」

  姚采臨方知那是傳說中的蕙姨娘,王爺唯一的侍妾,先王妃言娉的大丫鬟,三爺李霄鈺的生母。

  她朝蕙姨娘看過去。

  白臉皮,容長臉,身材修長,穿著銀紅色繡花窄袖挾衣,嫩黃繡蘭花的襴裙,梳了牡丹髻,當中插赤金拔絲丹鳳口銜四顆明珠寶結,左邊插著銜珠鳳釵,耳朵上墜著赤金鑲翡翠色貓眼石墜子,打扮得很是雍容華貴,看起來也光彩照人,不知道的人準會以為她是王府側妃,看來她也是以側妃自居的節奏。

  就見她聽了王妃的警告,仍是笑容不減地說道:「王妃姊姊是怕婢妾說了什麼實話叫新媳婦心裡不舒坦吧?」

  姚采臨一聽方知王妃被這蕙姨娘壓制得多深,蕙姨娘雖然比王妃早入王府,年紀也比王妃大上五、六歲,但位分卻低微,王妃自然是不能跟一個姨娘姊妹相稱的,但她卻稱王妃姊姊,顯然是自抬身價。

  李霄鋒對蕙姨娘不把王妃的警告放在眼裡也很火,他眸子裡滿是怒意,冷冷地道:「一個奴婢為什麼在這裡?」

  李霄鋒點出了蕙姨娘的身份,這下連李鎮也皺了一下眉頭。

  新媳婦進門的敬茶場合,一個姨娘在場確實不妥,這麼一來新媳婦會怎麼看王府?皆定會覺得王府沒有規矩,自己是一家之主,可不能不出聲,萬不能讓鋒兒媳婦看低了他。

  他清了清喉嚨,清冷的眼掃了過去,不悅的質問蕙姨娘,「你在這裡做什麼?誰讓你來的?」

  蕙姨娘委屈地道:「回王爺的話,是大爺讓婢妾來的。」

  李霄錦神情也很是傲然,理直氣壯地說道:「姨娘就如同孩兒的親娘一般,弟媳進門,敬姨娘一杯茶也是合情合理。」

  事實上是蕙姨娘求他,讓他帶她一塊來的,說是李霄鋒已經不尊敬她了,若是他媳婦也一樣,她在王府還有什麼地位?若是敬茶的場合她在,便能讓新媳婦尊重她,再說了,王爺向來是看重她的,肯定不會對她去正廳看新媳婦敬茶有什麼異議,他覺得蕙姨娘說的也有理,便認同了。

  姚采臨自然不知這些原由,她的視線轉到李霄錦身上。

  這就是李霄鋒的嫡兄啊,初時是李霄鋒的假想敵,兩人在王府也是競爭對手的關係,兩人雖然不同母親,但都是嫡出。

  李霄錦的外貌與李霄鋒截然不同,他是大淵朝典型的美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白皙,鼻樑高挺,一雙丹鳳眼清亮有神,穿著月白色素面長袍,身材修長如竹,氣質拔俗,週身透著讓人不能輕視的貴氣。

  自然了,他是文狀元,又是典親王府的世子,皇上是他伯父,皇后是他姨母,如此天之驕子,傲氣凌人也是正常的。

  據說過世的言王妃極美,看來李霄錦是遺傳了言王妃的美貌,但她覺得王爺跟李霄鋒才像,兩人的五官眉目有八成像,只不過王爺臉型較寬且沒有那麼黑,不知他們自己可知道否?

  姚采臨正在打量李霄錦,耳邊就聽到李霄鋒的冷笑。「你儘管讓你的妻子向一個奴婢敬茶去,我的妻子可不向一個奴婢敬茶。」

  李霄錦臉上頓時就有了幾分陰晴不定。

  他妻子進門時,並沒有向蕙姨娘敬茶,他也不敢讓妻子向蕙姨娘敬茶,若是傳到岳家,他可要顏面掃地,連帶讓王府被恥笑。

  李霄鋒追打落水狗,譏笑道:「怎麼不說話了?那個奴婢不是如同你的娘親一般嗎?」

  姚采臨知道如今王妃才是李霄錦的嫡母,他卻說蕙姨娘如同他親娘,這也是不把王妃擺在眼裡,也難怪李霄鋒動怒了。

  她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夫君說的極是,妾身在侯府時,教習嬤嬤只教導妾身進門後的隔日需向夫家嫡親父母長輩敬茶,沒教妾身向奴婢敬茶,適才妾身已向父王敬過茶了,現在該向母妃敬茶了,請母妃受兒媳的大禮。」

  出嫁之前,她早打定了主意,她嫁到王府不是學著圓滑做人和宅鬥,而是護短,護李霄鋒之短,無論他說什麼,她都與他站在同一邊,即便再無理,她也會全力相挺,就算他要去捅馬蜂窩,她也會跟上。

  她想要讓他知道,這世上有一個與他並無血脈相連之人全心全意相信著他、跟隨著他,只要他一回身,她一定站在他身後。

  丫鬟將錦墊移位,姚采臨從從容容地向王妃磕頭敬茶,走她的儀式,不睬蕙姨娘與李霄錦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難堪,她是照著老祖宗的規矩來,王爺也不能說她什麼。

  「孩子,快起來。」蕭婉顏親自將姚采臨扶了起來,在盤中放下一套精緻的祖母綠寶石頭面,上面的寶石個個都有指甲蓋大,眼裡滿是慈愛。

  她原是擔心性情古怪的兒子娶媳婦後,沒兩天就把媳婦嚇跑,現在完全放心了,看來平陽侯府的嬌女並非嬌生慣養、不堪一擊,看起來自有定見,態度從容大方,適才還和鋒兒手牽著手進來呢。

  昨晚的宴席上,鋒兒喝了很多酒,他的朋友鬧酒直至半夜,九蘭回報二爺不進新房,讓少夫人先睡時,她憂得一夜無法成眠,徹夜揪心,事情果然如她想的一樣糟,鋒兒自卑,不肯與媳婦圓房,這可怎麼是好?

  可是,事情卻是峰迴路轉,早上邵婆子笑吟吟的呈上元帕,上面有圓房的證據,一時讓她糊塗了。

  「多謝母妃。」姚采臨微笑收下王妃的賞賜,交給落楓收好。

  說起來,王妃可比蕙姨娘美太多了,她五官秀麗,膚若初雪,眉如遠黛,這樣的美人兒,怎麼王爺就是不喜歡呢?那過世的言王妃究竟是美成什麼模樣、有何馴夫之術,令王爺至今念念不忘?

  蕭婉顏可不知道她那剛過門的兒媳一心想知道她的八卦,她笑道:「孩子,現在見過你的兄嫂吧!」

  丫鬟已端了茶過來,繼續領著她敬茶。

  姚采臨端了茶走到李霄錦面前,先敬他,再敬他身邊的女子,兩人都像征性的抿了口茶,擱下紅包,態度很冷淡。

  姚采臨看了眼李霄錦的妻子朱百蓮,二十出頭的樣子,身材高姚清瘦,面色沉靜,梳了如意髻,插著銀鍍蝶簪,別一對雪白色的珠花,穿著杏黃色衣衫,戴了對珍珠耳釘,不算特別漂亮,打扮不顯富貴,但看人的目光裡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也有一絲傲慢。

  這便是內閣首輔朱海的嫡女了,嫁給李霄錦五年了,至今未有所出,而李霄錦是朱海門生,也不敢隨意納妾。

  他們是大房,對她冷淡也是理所當然的,姚采臨不以為意的收下李霄錦夫妻的紅包,她知道李霄錦有個同母的姊姊李雙旋,是王府的嫡長女,嫁給了德安伯的嫡子,今天沒有回來。

  蕭婉顏笑道:「茶都敬完了,玥兒、鈺兒也來見過你們二嫂。」

  姚采臨早就想見李霄鋒的雙生妹妹了,好奇與他同胎出生的妹妹會是什麼模樣?

  就見一個舉止大方的姑娘起身一破一跛地走向她,朝她盈盈一福。「玥兒見過二嫂。」

  姚采臨很是驚艷,李雙玥身材高姚,穿了件香色地百蝶花卉紋妝花緞褙子,下身穿著湖藍山繡花百褶裙子,梳了桃心髻,沒戴什麼首飾,她皮膚光潔,呈小麥色,不若一般姑娘白皙,但目光明亮,嘴唇紅潤,貝齒雪白,笑容恬靜,週身都透著一股從容淡定,看上去十分舒服,雖然稱她嫂嫂,但她實際與李霄鋒同年,自己稱她一聲姊姊還差不多。

  李雙玥與她想像的截然不同,她以為會看到一個怯生生又古怪孤僻的老姑娘,卻不是那個樣子,若是李雙玥的腿健全,她那明媚的模樣在現代活脫就是健美小姐了。

  奇怪,王妃是怎麼養的?怎麼把一對雙胞胎養得性格南轅北轍,李雙玥一看就是個開朗好相與的。

  她給了李雙玥一個見面禮,朝她淺淺一笑,李雙玥眼裡就浮出笑意來,她立即對這個小姑子有了好感。

  「霄鈺見過二嫂。」李霄鈺也向前問好,他穿寶藍色長袍,模樣一板一眼的。

  姚采臨同樣給了見面禮,對這個小叔子也說不上有特別感覺,眉目間不像李霄錦那麼難以親近,也不像李霄鋒那麼犀利懾人,相貌也普通了點,要她說,就是長得像蕙姨娘啦。

  不一會兒,太后的內侍來了,送來了賞賜,除了步搖、寶花各兩對,一面銅鏡一把戒尺,還有宮緞各八匹,姚采臨知道自己如今是太后娘娘的孫媳婦了,這賞賜都是按宮裡的規矩來的,便也謝恩收下,雖是第一次接旨,但進退間也毫不畏縮,連嚴苛的李鎮都不自覺的點了點頭,下意識表達了他的滿意。

  王府人口單純,因為王爺的兄弟不分嫡庶,都是皇子,各有封號府第,太后雖是王爺的生母、李霄鋒的親祖母,但人在皇宮之中,她日後再進宮請安即可。

  下午,李霄鋒有兩個軍隊裡的朋友沒告知一聲就突然來訪,他款待他們去外邊的酒樓吃飯喝酒去了,姚采臨得空,便著手指揮著落楓、瑤想、槐香、金香整理她的東西,貴重的嫁妝都上冊入庫了,拿了幾件雅致低調的小物出來擺飾,忙了兩個時辰才大致弄了個模樣,九蘭領著兩個小丫鬟端著茶點過來,茶是上好的臨安翠品,酥點有玫瑰餡酥餅、紅豆糕、軟香糕、胡桃松子榛仁棗泥糕,還有杏仁、栗子等零嘴。

  姚采臨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四碟精巧的糕點問九蘭,「二姑娘住在什麼院落?」

  九蘭道:「二姑娘住在明霞軒,離王妃的院子近些,離咱們的院子遠些。」

  姚采臨似笑非笑。「你覺得,二姑娘會歡迎不速之客嗎?」

  九蘭也是聞一知十的玲瓏心肝,忙道:「二姑娘與二爺完全不同,極好相處,少夫人若是過去坐坐,二姑娘肯定是歡迎的。」

  姚采臨眼裡就漾了笑。「那好,用食盒把這些糕點都裝了,咱們去明霞軒!」

  她留下做事仔細的瑤想指揮其它人繼續整理衣物,自己則帶著落楓、九蘭,提著食盒去拜訪李雙玥了。

  明霞軒坐落在王府西院,小巧雅致,前院正房三間並著廂房,連著耳房,後院是三間正房並著兩間耳房,廊上懸著各色觀賞的鳥雀,正嘰嘰喳喳的叫喚著,四周遍植梨樹、桃樹、梅樹、杏樹、桐木,方形院子裡則栽滿海棠,靠近屋舍的窗下種滿了橘花、蘭花、玫瑰,花草樹木都長得很茂密,足見主人花了心思,屋簷下掛著好幾盞八角琉璃宮燈,想必入夜掌燈後別有一番韻致。

  李雙玥萬萬沒想到早上才見面的新嫂嫂,下午就來找她,聽見丫鬟稟告二少夫人來了,她還愣了一下,迎出去,果然見到笑吟吟的姚采臨,忙將她迎進屋裡,到暖閣臨窗的大炕坐下。

  「應該是我去拜訪二嫂才對,倒讓二嫂來了。」

  姚采臨笑容愉悅。「我正在屋裡整理箱籠,丫鬟上了些糕點,我見到那些糕點不知為何就想到了妹妹,想與你喝杯茶,就唐突的來了。」

  李雙玥朝著她微笑,眸子亮晶晶的。「不唐突,一點都不唐突,我也想去找嫂嫂,想著嫂嫂昨天才過門,該有許多東西要整理,況且明日還要回門呢,想必是極忙的,想著過兩日再去找嫂嫂喝茶,想不到嫂嫂就來了。」

  姚采臨笑如春風般的望著李雙玥。「不瞞你說,早上我初次見到妹妹,覺得妹妹實在與夫君大不相同,實在太好奇了,忍不住好奇心就來了。」

  李雙玥立即對姚采臨產生了親切感。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就說我會喜歡嫂嫂嘛,果然就是。」

  她把比武招親之後自己對李霄鋒說的話告訴了姚采臨,姚采臨對她的好感更添了好幾分,那時李雙玥從未見過她,卻能從她的舉動判斷出她的心意,是個心巧聰慧的女子啊!

  她讓九蘭打開食盒,這時有個做婦人打扮的年輕少婦來上茶了,後面跟著一個小丫鬟,端出甜棗、蜜柑、枇杷等果盤。

  李雙玥說道:「嫂嫂知道梧桐吧?二哥身邊的小廝,這是梧桐的妹妹,名叫秋月,打小服侍我,原是我屋裡的大丫鬟,兩年前嫁給府裡西院的管事,現在是我屋裡的管事娘子。」

  秋月對姚采臨盈盈一福。「奴婢秋月給二少夫人請安。」

  姚采臨讓落楓打賞秋月荷包,她自己則若有所思的看著秋月。

  秋月看起來也有二十歲了,自小服侍的丫鬟都嫁人了,那李雙玥呢?

  李雙玥的腿疾比李霄鋒嚴重許多,膚色又不若尋常女子白皙,在這裡恐怕是被歸類於無鹽女。

  她感歎世人不看內涵只看外表,沒見到李雙玥性格的美好,只見到她的腿疾,怕是婚事乏人問津,才會蹉跎至今,如今她都已是老姑娘了,還有機會遇到好姻緣嗎?

  若是遇不到,難道要如此孤寂隻身一人到老?這裡可不是現代,現代有許多抱定不婚主義的單身貴族,這裡的未婚女子會被人議論一輩子,有些甚至要遠走他鄉才能安生立命。

  「嫂嫂,你無須為我抱屈,其實我過的很好,我很開心,真的。」李雙玥嘗了塊玫瑰酥,妙目微瞇,表情滿足。

  姚采臨微感訝異,李雙玥還能一眼看出她在為她抱屈,這樣水晶心肝、玻璃心腸的人兒,老天怎麼就偏偏給了她腿疾?

  她歎道:「妹妹,瞧你臉色紅潤的模樣,我相信你能自得其樂,但母妃不這麼想,你二哥不這麼想,他們肯定都很心疼你,想要你有個好歸宿,這是他們心中打不開的結。」

  「可是我真的無所謂啊。」李雙玥忽地起身落了炕,她直勾勾的看著姚采臨,清亮的眸子裡煥發著熱切的光彩。「嫂嫂,你要不要看看我平日都在做什麼?我真的一點也不無聊啊。」

  姚采臨也好奇了,大凡閨閣女子,不是繡花便是練琴學廚藝,若是能斷文識字的,便是看書練字,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

  李雙玥撇下丫鬟們,她笑容可掬地拉著她到廂房裡去,姚采臨立即對這間通風的屋子有了好感,

  屋子裡有暖暖的氣息,淡淡的松柏草香,靠牆擺著書架,滿滿的書,放著張四扇的堆紗畫屏風,牆上掛著幅游春圖,繞過屏風,臨窗放著一張梨花木桌,角落有個三層架,每一層都整齊放著大小不一的木板,桌上有木刻版畫和雕印的各式工具。

  即便是姚采臨這樣在前世見多識廣的人也不免駭異。「你在……雕版?」

  據她所知,大淵朝沒有一個女性雕版師傅,就算要有,也不該出現在勳貴之家,何況典親王府不只是勳貴之家,還是血統最純正的皇親國戚。

  她的視線由桌上的半成品移到了渾身透著自在的李雙玥身上,心裡很是佩服,她那些個侯府裡的姊姊妹妹,只知道胭脂水粉,可沒有一個有這份才氣。

  她不由得問道:「你是怎麼開始雕版的?」她應該是沒那環境接觸到雕版才是啊。

  李雙玥微笑。「我八歲那年愛上了雕版,原只是在園子裡撿到一塊平整的木板,無聊之下便雕了起來,很快發現雕刻能讓我心情平靜、心無雜念,於是便越雕越有興趣,後來自鑽自研,日子久了,也能畫能刻了。」

  姚采臨奇道:「所以你不只能雕版,還能自畫自刻了?」

  她更佩服了,她知道能自畫自刻的雕版師傅連男性也是極少的,通常先由畫師作畫,再由雕師刻版,最後由印刷師傅印刷。

  李雙玥打從心裡高興在姚采臨眼裡看到的是讚歎而非鄙夷,她歡快地問:「嫂嫂要看看我的成品嗎?」

  姚采臨用力點頭。「當然!」

  李雙玥難得遇上知音,她獻寶似的將版畫成品全搬了出來,姚采臨每一幅版畫都細細的看,越看越是驚訝,越看越是愛不釋手。

  她嘖嘖稱奇道:「版是畫的生命,沒有幾年的功底是做不好的,俯首、屏氣、凝神,缺一不可,你這是用了多少心在雕版上頭啊?」

  太有才了!真的是太有才了!這樣的雕版人才埋沒在王府後宅裡太可惜了。

  她前生是景觀設計師,本就對審美的天分極高,眼光也高,但李雙玥的作品全部入了她的眼,李雙玥將山水與人物都雕得栩栩如生,一點也不輸給現代版畫。

  「你過獎了,嫂嫂。」李雙玥又羞澀又歡喜,這是她第一次將雕版作品給別人看,連她母妃和二哥也沒看過。

  「絕非過獎,是實至名歸。」姚采臨眼睛放光。「還有誰知道你在雕版?」

  想來李雙玥一定有後援,否則她這些上好的木板怎麼來?

  李雙玥嫣然一笑。「母妃第一個知道,後來二哥也知道,二哥還找到大梁雕版大師古樹月的彩版版畫集給我,當今世上,還無人能出其右,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竟能想到彩版……哎,我離題了是吧,每每提到古大師,我就停不了……」李雙玥羞澀一笑。「總之,初時母妃與二哥都反對,後來便隨我了。」

  姚采臨心裡明鏡似的,王妃肯定是憐惜女兒的腿疾才隨她的,否則一個高門貴女弄這些是萬萬不被允許的。

  她未出閣時看她爹做生意也看得夠久了,看著李雙玥的作品,此時腦子裡的生意經就自動活泛開了。

  她氣定神閒的笑望著李雙玥。「妹妹,看到別人的版畫集,你心裡沒什麼想法嗎?不想自己也出版一本版畫集嗎?」

  李雙玥一滯。「什麼?」

  姚采臨知道她是壓根沒想過,這可是典親王府耶,能在府裡偷偷雕版已是謝天謝地了,哪裡還會奢望自己也能出版畫集?

  她看著愣然的李雙玥,頭頭是道地說:「俗話說,奇文共賞,如此巧奪天工的雕版技巧,只有自己看豈不可惜?若你只刻印佛畫或文字便罷,那也不足以集結成冊,但你雕版單幅作品的功力已爐火純青,不向世人展示你的成就也太可惜了。」

  李雙玥目瞪口呆了。「嫂嫂……你懂的真多。」

  姚采臨掩嘴笑了一下。「妹妹忘了我爹是什麼人嗎?他的生意包羅萬象,也有這一項,這叫做文創產業。」說得興起,她索性用了前生的現代用語。

  李雙玥聽得一愣一愣。「文創產業?」

  見李雙玥投入了,姚采臨面上帶笑,更進一步的說道:「你的這份雕版技巧和版畫若代代相傳,就成了文化遺產。」

  李雙玥又是一愣。「文化遺產?」

  姚采臨露出一個微笑,化繁為簡地說:「總之,如同你欣賞大梁的古樹月一般,你的雕版作品若集結成冊,由商團帶到各國去,也會有欣賞你作品的人,說不定連古樹月也看得到你的作品。」

  李雙玥覺得一顆心要跳出嗓子了。「古、古樹月也看到我的作品?」

  想到自己神往已久的大師在看她的版畫……她不覺悠然神往,雙頰不由得染上一層紅霞,心也怦怦怦的劇烈跳動起來。

  姚采臨微微含頷而笑。「就如同你看到他的作品一樣,不也是大梁國的商團帶進咱們京城的嗎?」

  是啊,說的有理,李雙玥整個呈現出神狀態了。

  姚采臨知道她在想像,那想像肯定是五顏六色極瑰麗的,其中還有她的偶像古大師呢,便也不打擾李雙玥,讓她盡情去想。

  過了一會兒,李雙玥奔騰的想像力才總算稍稍消停了,她略略激動的看著姚采臨,面頰上火燒火熱。「嫂嫂我……我想試一試……試一試發行版畫集。」

  姚采臨不住的點頭,她語帶霸氣地說:「想的好!有人寧走十步遠,不走一步險,處處為了安全繞道而行,但試問那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人活在世上就這麼短短數十年,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把想做的都試過,不管成敗都不留遺憾,你說是嗎?」

  她很明白,王府不缺銀子,李雙玥也不缺,她鼓勵李雙玥發行版畫集有比賺錢更大的意義,她想建立李雙玥的自信心。

  李雙玥與李霄鋒是雙生子,兩人在王府所受的待遇皆相同,唯有李雙玥真正過的好、真正的快樂,李霄鋒才可能對兩人的腿疾釋懷,而王妃也才能夠放下自責,王妃放下了自責,李霄鋒才能面對自己,才能切除心中的腫瘤。

  總之,他們三個人的命運環環相扣,緊密結合著,要打開李霄鋒的心結,就要先搞定李雙玥和王妃,換言之,王妃與李雙玥的快樂就是李霄鋒的快樂,王妃與李雙玥不快樂,李霄鋒也不會快樂。

  「嫂嫂你真是女中豪傑!」李雙玥心中一陣激盪,不由得讚歎道,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些話。

  「對了,妹妹,你想不想開一間雕版作坊?」姚采臨說風就是雨,腦子裡突然跳出了這個想法。

  李雙玥猛地一震,她瞠大雙眼看著姚采臨。

  語不驚人死不休是她這新嫂嫂的作風嗎?怎麼從她嘴裡說出的話都那麼驚人?

  她卻像問天氣似的。

  「作、作坊嗎?」她聽錯了,她一定聽錯了……

  姚采臨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是啊,作坊,教人雕版的作坊。」

  李雙玥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姚采臨含笑道:「你有這麼好的技藝不傳承下去豈不是太可惜了?要是能開一間作坊,廣收學徒……」

  她驀地住了口。

  老天,她在說什麼?偷偷出版畫集還可以,但李雙玥可是堂堂親王嫡女,又怎麼能拋頭露面開作坊授課?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想到了同一處,姚采臨緩頰道:「不急,咱們從長計議,來日方長。」

  李雙玥提到胸口的心落了地,鬆口氣道:「是啊,不急,只是方才聽嫂嫂一說,我也有了期待,若真能將這技藝傳承下去……」她的面上浮現了夢幻微笑。

  暖閣外傳來秋月的聲音,「姑娘,到飯點了,二少夫人要留飯嗎?」

  「嫂嫂要留下來吃飯嗎?我自己有小廚房,廚娘手藝很不錯,魚尤其燒得好,總能燒出鮮味來不腥。」李雙玥看著姚采臨,眼裡隱隱有著期待。

  姚采臨知道她想要自己留下來,肯定還有許多話想與她聊,便笑道:「既然手藝很不錯,我當然要留下來吃飯了。」

  李雙玥露出歡悅的笑容,高興地揚聲吩咐道:「二少夫人要留下來吃飯,就在西間擺飯吧,打發人去凌月閣說一聲。」

  吩咐落,她又親暱的拉了姚采臨的手,興致大起地問:「有我自己釀的玫瑰果子酒,已經三年了,味道極好。嫂嫂要不要嘗嘗?」

  姚采臨笑容滿面。「當然好。」

  前生她也喜歡在工作後去酒吧喝一杯放鬆,她在侯府還沒有可以小酌的姊妹伴呢,想不到嫁來王府,第一天就找到志同道合的酒伴了。

  菜上桌,酒一入喉,話就多了,兩人天南地北的聊開了,渾然不察夜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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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4 00:16: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送走了客人,李霄鋒直到夜深才得以回到凌月閣。

    今天千里迢迢從邊關趕來祝賀他成親的是騎督將軍和寶騎將軍,兩人都是他手下大將,他們與他不同,他的家在京師,無戰事便可以回京,若想回京述職也可以,他們終其一生都鎮守在邊關,也在邊關成家立室。

    今日他們是代表其它守在崗位上不能進京來的弟兄送上許多賀禮,他不免要盡地主之誼好生款待一番,又講起邊關情勢,話匣子一開,便多喝了幾杯,因此耽擱到了晚上,一送走他們,他便歸心似箭,自己都好笑他竟有一天會有這種心情。

    他原打算今日要好好陪他的新婚娘子的,卻是人算不如天算,來了不速之客,他不在府里,她樣樣陌生,一定百無聊賴……

    今日在酒樓之時,每每想到她,他心中便悸動不已,他認為她也有相同感覺,兩個人都是初經人事,初試雲雨,牽掛對方也是不在話下。

    然而他人都進寢房了,還不見她迎上來,就見十霜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急急忙忙上前要接過他手里的披風。

    見十霜臉色有異,他不免奇怪,神色間就有了幾分威嚴,看得十霜心更驚。

    「少夫人呢?」

    十霜忙低眉順眼地答道︰「回爺的話,少夫人在二姑娘那里,晚間打發人回來說在二姑娘那兒用飯了。」

    李霄鋒瞪著十霜。「在二姑娘那里用飯?」這是他想也沒想過的答案。

    十霜努力維持著鎮定。「是……是的。」

    李霄鋒眼神凌厲的看著十霜。「到現在還沒回來?」

    十霜嘴唇嚅動幾下,聲如蚊蚋地說︰「是……是的。」

    李霄鋒听了臉就沉了。「什麼時候去的?」

    十霜見了他的神色極怕,低下頭,吶吶道︰「爺恕罪,奴婢只知道少夫人是下午要用茶點時忽然說要過去二姑娘那兒坐坐的,具體時辰,奴婢不知道。」

    太奇怪了!

    他奪回披風披上,大步流星往外走,一邊大喊,「梧桐!」

    梧桐忙跑出來,見主子臉色黑沉,他也不敢多問什麼,很機靈的提了燈籠在前面引路。

    「到明霞軒!」李霄鋒不苟言笑,臉上寒氣逼人。

    明霞軒里,幾個奴婢沒想到李霄鋒會親自前來,兩個主子都醉倒在炕上了,她們原在飯桌上喝酒吃飯,似不過癮,飯後又移到炕上繼續吃酒聊天,也算不清給她們燙過幾壺酒了,最後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倒下。

    李霄鋒進來暖閣時便是見到這般情景,他的妻子與妹妹各倒在炕桌的兩邊,兩個人都臉蛋酡紅,不省人事,跟來的梧桐也驚呆了,他咽了咽口水。

    他家少夫人果然不一般,還沒過門前就幾次讓他目瞪口呆,過門後依然不遑多讓,才過門就有這番作為,真真叫他耳目一新啊!

    李霄鋒沉了臉。「這是怎麼回事?」

    秋月埋怨的掃了哥哥一眼——怎麼爺過來也不派個人過來知會一聲?

    梧桐聳聳肩——我哪知道少夫人會爛醉如泥?

    面對李霄鋒的質問,九蘭、落楓、秋月三人的額際都出現豆大的汗珠子,九蘭熟知李霄鋒的性子,知道這時候一定要回答,她向前一步,垂著眉眼,誠惶誠恐地回道︰「回爺的話,兩位主子相談甚歡就……就如此了。」

    她們想過要把少夫人送回凌月閣,可是她不肯走,她們也不能架著她走,等她醉了,她們也扶不動,就算扶動了,也不可能一路扶回凌月閣,想讓轎子來抬,又怕走漏風聲,也不能喚小廝來抬,這回去凌月閣的路上還會經過王妃的居所,也有巡夜的護院,少夫人這模樣是萬萬不能叫人看了。

    于是她們便坐困愁城了,急得快白頭,誰知道還沒想出法子,二爺卻來了。

    李霄鋒瞪著不省人事的妻子。

    她和玥兒哪來這麼多話可聊?

    但是她和玥月處得好,這又令他怒氣消了大半,嫁進來五年的朱百蓮瞧不起玥兒有腿疾,從不與玥兒說話,而他的妻子卻能與玥兒同榻醉臥……

    他的神色不再那麼嚴厲。「還不扶你們家姑娘進去歇息,都在做什麼?!」

    秋月松了口氣,忙叫了三個粗壯的粗使婆子,三個人合力半扶半抬地將李雙玥送進寢房。

    李鋒霄抿著唇,扯下風衣將姚采臨密實包裹,將她凌空抱起,打橫抱在懷里,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膛上,就見她明明睡著了嘴角卻還微微的翹起。

    他揚眉。

    有這麼高興嗎?

    是與玥兒聊了什麼?作夢也在笑?

    他大步走出去,梧桐、九蘭、落楓忙跟上去。

    李霄鋒不想被閑雜人等瞧見,便在月色下行色匆匆,梧桐三人落在後頭。

    九蘭、落楓兩個弱女子根本追不上李霄鋒,梧桐又不放心丟下她們兩人在黑壓壓的杏林里,時不時停下來等她們,這麼一來便與李霄鋒拉大了距離。

    夜深人靜,李霄鋒在青石甬道上疾步而行,不想懷里的人兒卻動了動,姚采臨竟是睜開了眼皮子,他不由得慢了步伐。

    「醒了?」他擺著臉子,語氣不置可否,只看了她一眼便面無表情的直視前方,繼續往凌月閣的方向走。

    姚采臨眨了眨眼,很稀奇的抬眸看著他,像在確認他是誰,忽然間便伸臂摟著他的頸子,一雙小手松松地勾住他頸項抿嘴而笑,沒頭沒腦地說︰「你知道嗎?」

    他皺眉。「什麼?」

    姚采臨又是抿嘴一笑,目光閃爍著幾分神秘的歡快,他鼻間聞到一縷淡淡的女子特有馨香,那偎在他懷里的身子嬌軟柔弱,嬌俏的模樣讓他心猿意馬起來。

    姚采臨笑咪咪地說︰「妹妹釀的果子玫瑰酒,口感綿長清爽,真是好喝。」

    他瞪著她。「你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姚采臨點點頭,朦朦朧朧地笑。「唔……還有……我沒醉。」

    李霄鋒有些惱意的瞪著又閉上眼楮的她——

    沒醉個鬼!

    回到凌月閣,十霜、瑤想、槐香、金香都還沒睡在等著,見到李霄鋒面露惱意,全都滿臉慌亂,後腳九蘭、落楓也回來了,就見李霄鋒懷里抱著姚采臨,身上有股子肅殺之氣,他眸里一片冷光,沉聲吩咐——

    「今夜之事,不準泄露一個字,只要讓我听到半點風聲,凌月閣所有丫鬟婆子,全部杖斃!」

    幾個丫鬟都知道茲事體大,莫敢不從。

    新媳婦剛入門就和小姑子喝個爛醉,成何體統?王爺知道肯定震怒,有心人也會拿這事做文章。

    李霄鋒抱著姚采臨進寢房,不讓人進來伺候,九蘭與落楓都想對他說少夫人得卸了釵環更衣哪,但最終仍是什麼也沒敢說,順了李霄鋒的意。

    進了房,他將姚采臨放在床上,大手一揮,挑落大紅羅帳。

    他褪了衣衫,上了床,側身支肘躺下。

    今日他也累了,慵懶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眸說不清道不明的「觀賞」她彎翹的唇角,冷不防,他帶著不滿彎起中指與食指的指節,輕輕夾捏她的秀鼻。

    「有這麼好笑嗎?你這個磨人精。」他的線視停留在她白皙雪頸上的紅印,是他昨夜留下的風月痕跡。

    昨夜的畫面突然涌入他的腦海,他目光炯炯地望著她,指腹輕輕在她鎖骨處來摩挲,驀地往下,大掌輕掏她豐潤飽滿的蜜桃輕揉捏弄,如此把弄了片刻已是令他心旌搖曳,不能自已。

    他湊過去吻她的面頰,氣息不穩地說︰「看來你今天是半點也沒有想起我,虧得我心里一直掛著你。」

    人都醉了,還能如何?

    他不該在這兒自找折磨,以免待會沖動……不,他已經很沖動了,分/身已昂然挺立,蓄勢待發。

    他正想下床,不想姚采臨卻伸手摟住他的腰,還把頭靠在他胸膛磨蹭,他一時分不清她這舉動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但他的喉嚨滾動了下,胸口也灼熱了起來。

    不可諱言地,他喜歡她這樣。

    他猛地一個翻身,將她整個籠罩在身下,他將面頰埋在她發間里,深幽的眸子如火般的熾熱起來,他已然動情,有些激動的問她,「這是在做什麼?」

    「誰說我沒有想你了?」他把臉埋她發間,她則把臉埋在他胸膛,嬌嗔道︰「你剛剛要去哪兒?你哪兒都不許去,在這兒陪我。」

    她說著,腿兒還纏上了他的腰,大膽,熱情。

    「采臨……」他低啞地喃道。

    李霄鋒被她刺激得自制力全無,他迷亂的吻著她的唇,吸吮她的鎖骨……

    ……

    天搖地動終于停止了,李霄鋒的呼吸也漸漸平息,姚采臨靠在他寬厚汗濕的肩膀上,撫著他胸膛和肩上的疤痕,聆听他強而有力的心跳。

    驀地,她在他胸膛上蹭了蹭,突如其來的問道︰「梅俊英跟你是什麼關系?」

    李霄鋒低笑了下,大手撫上她嬌嫩的臉頰。「怎麼突然問起她?」

    她伸指戳了戳他寬厚的胸膛,哼道︰「才不是突然,是早就想問,只是一直沒機會。」

    落湖之後,他們直到昨夜的洞房花燭夜才見面,他又搞逃避,害她折騰到大半夜,今天也是此刻才得閑。

    「我以為你不在意。」他一樣撫著她的臉兒,對他來說,梅俊英不值一提,是她提起他才听,其它人若是在他面前提起梅俊英,他一定走人。

    她的手忙碌地在他胸前、肩上每道疤痕來回撫弄,一邊說道︰「怎麼不在意?我可耿耿于懷了,她可是第一個推我落水的人,而且顯然是為了你,我當然要弄明白她跟你是個什麼糾葛狀態,竟然對我行凶。」

    當日湖水冰寒,若是他沒有馬上跟著跳進湖水里去救她,她必死無疑,盡管她前生會游泳,卻也沒試過在寒水之中游泳,何況她還穿得披披掛掛,那個梅俊英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湖水至寒,她一氣之下將她推落湖里,不是存心置她死地是什麼?

    對于一個要她性命之人,她不會等閑看待,一直都放在心上。

    但這麼一件對她而言關乎到生命安危的事,就听到她頭頂上方的李霄鋒淡淡地道︰「那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她還沒成為梅花寨的寨主,是前任寨主梅冉的女兒,她讓梅花寨的死對頭山櫻寨綁去了,我恰巧遇到,順手救了她,從此她便時不時出現在我身邊,讓我不勝其擾。」

    姚采臨不作聲了。

    耙情是小姑娘對他一見傾心,對于救命之恩想以身相許。

    這樣看來,他可是梅俊英的初戀,如今他雖然跟她成親了,但梅俊英會就此罷休嗎?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是慣常之事,嫡妻的位分被她佔了,還有姨娘小妾通房外室,說不定梅俊英會更積極爭取。

    若是他身邊有了姨娘小妾,她會如何?若是他養了外室,她會如何?

    她可不想他跟矯情演大度雅量,這種事還是早點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好,不管他會怎麼看她,她都要把她穿來後最無法接受之事,與他說個明白。

    「你不必說了,我絕對無法接受。」李霄鋒忽地說道,還板起了面孔,模樣很是嚇人。

    「什麼?」姚采臨著實嚇了一跳,她都還未開口,他怎麼就知道她要說什麼?

    而且還開門見山的說無法接受?

    他這是一定要納姨娘小妾的態度……

    是啊,這是古代,這里的男人都如此,何況他的身分地位又尊貴,開枝散葉是必然的,哪能只靠她一人?就連號稱對過世的言王妃一往情深的典親王當年也收了蕙姨娘,更生下了孩子,李霄鋒又怎能免俗?若是只有一個嫡妻,肯定會成為京城笑柄是吧?

    想到他與別的女人做那件事,與別的女人同床共枕,她的心情就無法平靜下來……

    她沒有把握,當他身邊有了姨娘小妾,當他也與別的女人生孩子,當他今天在她這里留宿,明天在姨娘那里留宿時,自己是否還能一心一意的對待他,自己是否還能若無其事的待在他的身邊。

    雖然她自小受了這里的封建教育長大,但她骨子里還是現代人哪,她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她無法與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她完全做不到……

    「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李霄鋒的語氣更硬了。「我絕對不會將梅俊英收為外室,不會收任何姨娘小妾外室。」

    姚采臨雲里霧里的瞪著他看,確認自己沒听錯後,她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的開口,「你說,你不會收梅俊英為外室?何出此言?有人讓你收梅俊英為外室嗎?」

    以梅俊英的身分,若是不當山寨寨主,還是沒資格進王府,但若拔了山寨寨主的身分,做為一個外室還是可以的,京城便有許多達官貴人都包養從良的花娘為外室,梅俊英只要肯從寨主之位退下來,送去鄉下的莊子住個一兩年再回來,外貌再加以改造,也無人認得了,到時安排個小戶人家收她為養女,李霄鋒再出面收為外室也是天衣無縫。

    「是母妃。」李霄鋒語氣很是復雜。

    姚采臨驚到下巴差點掉了,王妃竟讓自己的寶貝兒子收一個山寨女頭子當外室?這算是個什麼事?

    李霄鋒繼續說道︰「梅俊英打小在我身邊出沒胡鬧,弄得我身邊的人都知道她,事情被有心人士傳到母妃耳里,母妃私下去見過她,三年前開始,便一直有意無意地要我收梅俊英為外室,還說若是父王怪罪,都由她承擔。」

    那個有心人士自然就是蕭子秋了,他的好表兄,事事都與他母妃互通有無,似為他不知情,他不過不想說破罷了。

    姚采臨心下一動,驟然明白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肯定是李霄鋒過了婚齡,不但半點要成親的意思也沒有,也無人來議親,王妃擔心兒子討不到老婆,便病急亂投醫,山寨女寨主也罷,至少是個女人,而且喜歡李霄鋒,只要李霄鋒也喜歡,她能同意,不能接進王府也無所謂,只要能為李霄鋒留後就好,說不定此事也是太後默許的。

    要求竟已這樣低了,可見京城女子眼都盲了,不識得極品男,人人當李霄鋒是洪水猛獸,逼得王妃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問題是,人都是貪心的,王妃過去認為兒子討不到老婆,如今非但討到了,還是門當戶對的侯府貴女,那麼再來幾個小戶清白人家的女兒給李霄鋒為妾也不是不可能,王妃只有李霄鋒一個兒子,自然希望開枝散葉,子孫滿堂,越興旺越好,自己要是不肯,不免和王妃產生嫌隙……

    「你雖無意納妾,但父王、母妃……甚至你的皇祖母,他們是絕不會允許你只有一個嫡妻……」她說出自己的隱憂,到時太後直接讓她為李霄鋒物色小妾人選,她能說個不字嗎?

    李霄鋒揉了揉她的頭發。「他們也不允我自請邊關,我還是去了,能奈我何?」

    她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幽幽地說︰「納妾和自請邊關,那能一樣嗎?若是我的肚皮不爭氣……」現實的問題讓她的心變得沉重了。

    她如何能不想?即便是在她前世,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也很可悲,何況是重視傳宗接代的古代,自己若是生不了孩子,也不能阻著不讓他納妾,也不能對他有怨言,若他和妾室之間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血脈,到時她倒像第三者了。

    李霄鋒沉默了一會兒,才低沉緩慢地回答道︰「如今你只要抱定主心骨,不被動搖廣是,在我這兒行不通,他們一定會將手伸向你那里,對你動之以情,讓你往房里收人,你要是說個不字,七出嫉妒的大頂帽子便會壓下來,所以了,你只要虛應故事,不管他們說什麼,都說我不允,要是他們再動腦筋,你便說我已說了狠話,房里若躺了別的女人,我見一個殺一個。」

    有沒有那麼嚴重?要是平日听到這話,她準會笑出來,但她此刻無心嬉笑,一張小臉神情凝肅地看著他。「我若生不出孩子怎麼辦?」

    雖然古代女人懷孕就像插秧播種似的那麼簡單,一個接一個的生,但總有例外,若她是倒霉的那一個例外呢?

    李霄鋒面上表情更是淡然。「不怎麼辦,我只想與你一世一雙人,攜手到白頭,根本不想要孩子。」

    姚采臨心里直打鼓,震驚地看著他。「你不想要孩子?」

    有哪個男人會不想要孩子?古今皆同,孩子也是一種男性雄風的象征,何況在這里,子嗣代表了一切,若是朱百蓮一直無所出,那麼她生的兒子就極可能承爵,這個道理,連府里的丫鬟小廝也知道,李霄鋒不會不懂。

    「我不想。」李霄鋒神色冷傲。「我討厭屋里有個奶娃兒哭哭啼啼,吵得人沒精神頭,所以你也別煩心了,生不出孩子,咱們兩個人過,我更喜歡兩個人過。」

    她一怔。

    他這是現代人頂客族的概念嗎?

    她發現他的身子從剛剛就忽然緊繃了起來,讓她不免懷疑,他的不對勁是因為孩子的話題嗎?

    她的目光又落到了他臉上,卻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李霄鋒不想再談這件事,他將她摟進懷里,在她耳邊哄道︰「睡吧,都快天亮了,今天還要回門,不睡一會兒不行,你現在就把眼楮閉上,」

    姚采臨听話的閉上了眼,但腦子里依然想著他為什麼不要孩子這問題,她初時是了無睡意,但他大手按摩得她的頸肩好舒服,再加上雲雨之後本就疲累,沒多久她便睡著了。

    李霄鋒凝視著懷里的姚采臨,他的心隱隱作痛。

    他不要她生下他的孩子,他不要她受到他母妃一樣的痛苦……

    三日回門,姚君山和孫氏早翹首引盼。

    孫氏在迎親那日並沒有看清楚女婿的模樣,只在比武招親的擂台上看到李霄鋒的雙腿都很跛,當下便不喜歡了,誰知道今日再看,竟與常人無異,又見女兒笑逐顏開,渾身洋溢的幸福讓她安心了。

    用過午飯,姚君山附庸風雅地找女婿下棋,姚采臨則拉著孫氏到寢房,對孫氏說了李雙玥有意發行版畫集之事,讓孫氏尋機會對姚君山說。

    孫氏眼里只有寶貝女兒,見她才過門便與小姑子相處融洽,便更加寬心了,又細細問了女兒王府里的人事,見女兒都應對得當,一顆牽掛的心總算落了地。

    李霄鋒與姚采臨在侯府待足了一日,直到用過晚膳才打道回府。

    馬車里,李霄鋒擁著姚采臨,馬車底下鋪了厚厚兩層羊皮墊子,即便搖晃不穩也不至于踫傷了,他大掌握著姚采臨的縴縴素手說道︰「岳母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出嫁之後,想來她定然會很寂寞,你若想回娘家便與我說一聲,我陪你回來,即便再頻繁,也沒人敢說你什麼。」

    姚采臨知道他這是疼她,便笑著應了,見到他眼里隱含的深情,頑心一起,想測試一下他的定力,便摟著他脖頸主動吻他的唇,她感覺到他震動了一下,但他的舌頭立即響應了她,卷著她靈巧的小舌糾纏起來。

    他那摟著她的雙臂收緊了,他的黑眸變得火熱,他的呼吸變得粗重又急促,姚采臨即使隔著兩人厚重的衣物還是能感受到他升高的體溫,他的身子滾燙火熱,她的雙唇被他牢牢的霸佔住了。

    兩人唇齒膠合,李霄鋒的吻隱含著壓抑不住的激情,姚采臨清楚感覺到他身體的悸動緊繃,他顯然不習慣在馬車里接吻,也很詫異她會這麼做,但她卻很喜歡,因為他緊緊擁著她,絲毫沒有放開,大手還不斷游走在她身上,她則勾著他頸脖,頭歪靠在他肩上,任由他施為。

    當夜,凌月閣的寢房里春光無限,姚采臨想起她一下馬車便被李霄鋒凌空抱起、一路大步流星的疾走回到凌月閣便想笑,隨即,他把她放上床,一欺身壓住她便動手扯她衣襟,搞得像餓虎撲羊似的,是有沒有那麼迫不及待啊?

    徹夜的狂野糾纏,她累得神智迷離,虛脫地蜷靠在李霄鋒身側,一連迭聲地起誓,「再不了,我可再也不敢勾引你了……」

    李霄鋒低頭吻她嬌嫩的肩膀,寬闊的嘴角泛起笑意。

    餅了幾日,姚君山有動作了,他果然對發行李雙玥的版畫很有興趣,派了小管事去給姚采臨傳話,姚采臨很是興奮,先跟李雙玥取了一幅版畫讓小管事帶回去給姚君山評量,幾日後姚君山又派小管事給她傳話,說想看看李雙玥其它作品,也想見見李雙玥本人,談合作條作,姚采臨知道這是她爹已請專人看過李雙玥的版畫,也有意出版的意思,她讓李雙玥做好準備,又耐著性子等了一個月,這才尋了做客的理由,稟了王妃之後,帶李雙玥回侯府。

    其實她也想立即帶李雙玥回去跟她爹面談,可她是新嫁娘,哪有新嫁娘才過門沒幾日就帶著小姑子回娘家的,于禮不合也啟人疑竇,所以她才會花那麼多時日做準備。

    經過月余的相處,她真是越來越喜歡李雙玥了,她發現李雙玥與李霄鋒性格上天差地遠,李雙玥極能自得其樂,雖然腿疾比李霄鋒嚴重了數倍,但她絲毫不以為苦。

    或許真是男女有別吧,李霄鋒不能放過自己的缺陷,因為還有個與他處處較真兒的嫡兄在,加上把王妃承受的痛苦加諸在自己身上,他的性格才會如此偏激冷傲。

    蕭婉顏猜不到那麼多,她壓根沒想到女兒會把版畫作品給才過門的嫂嫂看,她真以為女兒是去親家侯府做客的,便備下了許多禮品。

    李雙玥素日里和京城的官家千金都沒有來往,一個朋友都沒有,這是她第一次外出做客,又是姚采臨的娘家,因此蕭婉顏格外重視,備下的禮品都是貴重精致、獨一無二的。

    李雙玥不只沒有與京城其它勛貴閨秀來往,她除了逢年過節進宮給太後祖母請安之外也甚少離開王府,上街對她而言是新鮮事兒,因此了,上了馬車,她見姚采臨竟然掀開車簾在看外頭的風景,她猶是不敢掀開自己這頭的車簾,卻忍不住過去跟姚采臨擠在一塊。

    一開始,她還因為這等行徑太沒有教養而羞澀放不開,後來在姚采臨的「帶領」下,也開始對著各式各樣的店鋪和川流不息的人群品頭論足,不時驚嘆不時大笑,兩人像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

    「咦?是吳嬤嬤,她在做什麼?怎地在大街上和人拉拉扯扯?」李雙玥詫異地說。

    姚采臨看過去,就見一間字畫鋪子旁邊的屋檐下,一個近四十出頭的婆子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在拉扯,貌似那婆子想走,那老者不讓她走,還不時露出猙獰之意。

    她好奇問道︰「吳嬤嬤是誰?」

    李雙玥說道︰「是蕙姨娘院子里的管事嬤嬤,听說是蕙姨娘娘家的親戚,蕙姨娘抬了姨娘之後就讓吳嬤嬤進府,漸漸就做了管事嬤嬤。」

    「這樣啊……」姚采臨對那個壓著王妃的蕙姨娘很有意見,眼前的情況又不尋常,她眼眸一轉。「既然是咱們府里的人,咱們要不要幫忙?」

    李雙玥雖然較姚采臨年長,但她長年待在後宅,像白紙一般,而且因為她從不與人爭,腿疾又嚴重,蕙姨娘沒把她放在眼里,便沒對付過她,她對蕙姨娘也就沒有特別喜惡。

    「好像應該幫幫忙才對,我瞧那老人家不肯讓吳嬤嬤走,吳嬤嬤急得臉都紅了,保不定有急事……」

    「就是!」姚采臨忙叫車夫停車。

    兩人帶的丫鬟都坐在後面的小馬車里,見主子的馬車停了,她們的馬車自然也跟著停下來,姚采臨怕人多打草驚蛇,便不讓落楓、秋月等人下車,讓她們在車上等著就好。

    落楓見大白天的,又在大街上,這人來人往也不至于出什麼亂子,兩位主子又是朝字畫鋪而去,想來是一時興起要買字畫了,便吩咐家丁與她們一同在馬車處等主子。

    姚采臨與李雙玥走近字畫鋪,姚采臨對李雙玥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李雙玥雖不明白為何要如此鬼祟,卻也是照她的意思做,兩個人便有了一種躡手躡腳的感覺,迭著靠在那磚牆上側耳偷听。

    「我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了,你別再來了。」吳嬤嬤極為嚴肅地說。

    那老者卻是笑了起來。「讓我不要再來可就說不過去了,誰不知道王府現在是姨娘在做主,大爺認賊做母,當她是親娘似的,要個區區五萬兩銀子有何難的?你們這樣對待同一條船上的人對是不對,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才要好好想想!」吳嬤嬤氣得牙都快咬碎了。「你這老不死的,前前後後拿走多少銀子了還不知滿足?你若再拿去賭,金山銀山也供不了你!你算個什麼東西,你這個爛賭鬼!姨娘憑什麼要一直讓你予取予求?」

    姚采臨心跳得飛快。

    听到這里,會認為這老者是蕙姨娘的好賭親戚,與吳嬤嬤也是相熟的,抓了個不知道什麼的重要把柄一直威脅著蕙姨娘要錢,可她不明白的是那句大爺認賊做母,大爺便是李霄錦,他自己都親口說蕙娘姨跟他親娘一般,但認賊做母是怎麼回事?那老者為何會那樣說?

    「我算什麼東西?我算個什麼東西是嗎?」那老者抖著身子,氣極反笑。「若不是為了幫你的好主子上位,我至于落到這副田地嗎?」

    吳嬤嬤立即搶白道︰「不要把髒水潑到姨娘身上!是你自己造成的!誰讓你自己貪杯,喝酒誤事,醫死了彩嬪才會被逐出太醫院,竟還變本加厲的縱情于杯中之物,搞得手腳無力,無法再行醫,復又沉迷賭博,才會落得如此下場,跟姨娘有何相干了?」

    姚采臨一驚。

    這老者敢情還是位太醫哪!

    「事到如今才要推說沒相干可說不過去哪。」那老者頻頻冷笑。「要不要我去找大爺評評理啊?」

    吳嬤嬤氣憤道︰「殺千刀的!人急懸梁,狗急跳牆!你若是鬼似的再來糾纏,可不要怪姨娘報官了!」

    聞言,那老者語氣里就出現了一絲狠毒。「好啊!破罐子破摔,我倒要看看你們敢不敢報官,要嘛,我把事情抖出來,大家一翻兩瞪眼,反正我也沒什麼好怕的,如今是爛命一條,你的主子可不同了,只要想法子如法炮制的送走王妃,整個王府就是她的天下了,她舍得現在東窗事發嗎?」

    「你給我住口!」吳嬤嬤氣得咬牙切齒,她不斷揮開老者的手。「這一萬兩銀子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就走了,日後我也不會再出來了……」

    「哪里走?」那老者又拉住吳嬤嬤。「今天若是不吐出五萬兩來,你哪里也別想去……」

    吳嬤嬤推開老者,那老者又上來糾纏,她氣不過,反過來去拉扯那老者,嘴上罵罵咧咧地說道︰「跟你說了沒有,姨娘這十幾年來攢的體己錢都讓你榨干了,你還想如何?你信不信婆子我放把火把你那間破屋子給燒了,跟你同歸于盡……」

    雖然听了同樣的話,但李雙玥一頭霧水,完全不明就里,姚采臨畢竟有兩世為人的智慧,又在勾心斗角的大公司洗禮過,腦筋動得快,已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但她佯裝什麼都沒听到,突然拽著李雙玥的胳膊跳出去。

    「有什麼事嗎?吳嬤嬤?」

    吳嬤嬤突然見兩人現身,嚇得立即松了那老者的手,還因此踉蹌跌了一下。

    「二少、少夫人、二、二姑娘?!兩……兩位主子怎麼會在這里?」

    姚采臨看著滿臉驚慌的吳嬤嬤,不想她起疑心,便泰若自然的地指了指旁邊的字畫鋪子說道︰「我們來買字畫……」

    她還沒說完,那老者已經拔腿就跑,動作倒是挺快,一溜煙便不見了。

    這情況讓吳嬤嬤倒抽了口涼氣,這爛攤子,她怎麼解釋?

    姚采臨存心讓吳嬤嬤不起疑,也存心給她台階下,便故作驚訝地道︰「怎麼回事?那是賊嗎?搶了你身上的財物嗎?要不要讓家丁去追?」

    吳嬤嬤忙借坡下驢。「不……不用了,那叫花子只是搶走了幾顆銀錁子,就當做好事吧。」

    姚采臨點點頭。「這樣啊,那你回王府的路上小心了,要不要派個家丁護送你回去?」

    吳嬤嬤雙手亂搖。「不、不用了,多謝二少夫人的好意,奴婢還有事要辦,自己回府就可以了。」

    姚采臨神色更尋常了。「那嬤嬤快走吧!桂耽誤了正事。」

    李雙玥是單純,但不是笨,兩人回到馬車上,她便壓低了聲音問姚采臨,「嫂嫂,那老人家不是賊,分跟吳嬤嬤是認識的,事有蹊蹺對吧?」

    姚采臨也不想唬弄她,便點了點頭。「是很古怪,不過你千萬不要與任何人提起,連母妃也不能提,我與你二哥商量商量,再派人去調查。」

    李雙玥深知輕重,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嫂嫂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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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4 00:16: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兩人到了侯府,姚君山看過李雙玥帶來的版畫,大贊她的雕版技藝爐火純青,妙至巔毫,認為不輸名家之作,大有可為。

    談起合作條件,李雙玥紅了臉,她沒想過版畫集的利潤,只想一圓夢想,條件竟只是讓姚家的商團一定要將她的版畫集銷往大梁國,祈盼著真能讓崇拜的古樹月給看到,令姚君山啼笑皆非,自然是滿口答應,不過他也承諾該給的利潤一毛不會少就是,令姚采臨很是滿意,感覺自己可以朝掮客發展了。

    晚上,兩個女孩兒陪孫氏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飯,孫氏有心討好女兒的小姑子,自然對李雙玥的腿疾視若無睹,還對她親熱有加,一頓飯自是吃得賓主盡歡。

    夜里,李雙玥便與姚采臨同睡姚采臨未出嫁前住的迭翠閣,孫氏每日都讓人打掃,還天天燻香,院子里姚采臨喜歡的花花草草也打理得整整齊齊,屋里隨時可以住人,兩人躺在床上說了會話,眼皮子便漸漸沉重了。

    兩人留在侯府過夜是王妃和李霄鋒都答應了的,隔日,在王府關了一個月的姚采臨玩心大起,找了玉觀雲,帶上她與李雙玥的隨身丫鬟們一起到侯府的別院杏花莊園游玩。

    她沒邀她那些個姊姊妹妹,打從心里認為依她們的人品,肯定會瞧不起李雙玥,她可不想李雙玥受傷害,而玉觀雲就不同了,她相信玉觀雲的人品,他絕不會瞧不起李雙玥的腿疾。

    丙然,玉觀雲與李雙玥一見如故,一個有腿疾,一個愛男人,兩個人都用健康的心態看對方,且玉觀雲是大梁人,對古樹月的才名多有所聞,兩人很有話聊,姚采臨很高興自己讓李雙玥多了個朋友。

    三人在杏花莊園里賞花做畫、吟詩作對,淺嘗杏花酒,姚采臨還親自下廚做了兩道她前生很喜歡的下酒菜,如此談天說地,一天很快便過去了。

    直到申末,三人才依依不舍的道別,玉觀雲乘了馬車要回侯府,姚采臨和李雙玥要回王府,便在莊子前分道揚鑣,說好了一定要再尋機會過來玩。

    姚采臨與李雙玥玩了一天也累了,李雙玥體力不支,身上蓋著厚毯子,已閉上了眼在休息,姚采臨卻是反復推敲昨日吳嬤嬤與那老太醫的對話而了無睡意,她想快點回王府把此事告訴李霄鋒,她的直覺不會錯,這之中肯定有什麼,而且是天大的什麼!

    越是歸心似箭,便越是事與願違,沒料到走到一半時,忽然下起了大雷雨,天色迅速黑沉下來,李雙玥也被轟隆雷聲驚醒了。

    「怎麼回事啊嫂嫂?」李雙玥睜眼醒來,拉了拉下滑的毯子。

    「沒事,就是雨大了點罷了。」姚采臨掀開車簾看了看天色,不料馬車卻突然停了,弄得兩匹馬都起蹄長嘶。

    一名家丁跑來稟告道︰「二少夫人、二姑娘,剛剛有個年輕男子突然跳出來攔住咱們的馬車,又忽然昏了過去,現在不省人事,這該如何是好?」

    姚采臨再度掀開簾子看去,就見個年輕人躺在泥地上,身上遭了雨淋,早濕透了,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做,李雙玥也湊過來看了,一看之下,立即于心不忍地驚呼,「這里荒郊野外的,怕是不會再有人經過了,絕不能把他擱在這兒!」

    姚采臨也知道若他們走了,就是見死不救,這個人穩死無疑,但她有諸多考量。「但那是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個男人,咱們又不知道他來歷……」

    李雙玥忙道︰「嫂嫂放心!母妃派來的這四名家丁與車夫都武功高強,若那人醒來心懷不軌,他們六人也足以應付。」

    「是嗎?」姚采臨一愣,她還以為跟來的只是普通家丁呢,听李雙玥這麼一說,她也松了口氣,讓她見死不救,她還真做不到。「那就好辦了。」

    她們的馬車大,她讓落楓等四名丫鬟上她們的馬車,讓家丁們把那昏迷的男子抬上小馬車,如此又折騰了許久,加上天雨道路泥濘,回到王府已是深夜了,便讓車夫往西院角門去。

    李雙玥不肯先回明霞軒,定要跟到凌月閣去,姚采臨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帶個男人回來,無法對李霄鋒交代才硬要跟來,心里自然是感動的。

    李霄鋒早等得十分心焦,他派去侯府的人回稟二少夫人和二姑娘到侯府近郊的杏花莊園去游玩了,也在申時從莊園出發回城了,卻直到夜深人靜才回來,他怎能不焦急?

    好不容易將人給盼回來了,偏偏兩個家丁又抬了個濕淋淋的陌生男子進來,長相還頗為不俗,便先來了氣。

    姚采臨把路上救人的事簡略說了一遍,拉著他胳膊問道︰「現在可還找得到大夫?他一直未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女人家心腸軟,救一個人原是沒什麼,但看過去,那男子面如冠玉,雖是闔著眼,但相貌卻是極為瀟灑,李霄鋒心里不悅,面孔更是板了起來,他看也不看姚采臨,徑自吩咐那兩個家丁,「將他抬到南次間廂房,找西院的吳管事去請個大夫來,莫要驚動了府里其它人。」

    抬動間,那人懷里滾出一小幅版畫,恰恰滾到了李雙玥蓮足旁,她彎身拾起,細細一看,竟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姚采臨忙靠過去。「怎麼了?」

    李霄鋒也看著自己妹妹。

    李雙玥震驚地說道,「這分明是古樹月的雕工……」

    她從沒看過這幅版畫,但那細膩中見豪放的雕工錯不了,是古樹月的工法。她不由得看向那濕淋淋的陌生男子。

    難道……這人也是古樹月的版畫迷?

    姚采臨問清了她驚呼的原因,頓時也有了幾分好奇。

    李霄鋒卻是冷冷地將她們兩人都擋下了。「等人醒了,問清了他的來歷再說。」

    李霄鋒一錘定音,她們一個是婦道人家,一是未出閣的閨女,哪里能跟過去,縱然心中有百般好奇也只能先壓下來了。

    李霄鋒隨即過去南次間安置那陌生男子,他讓李雙玥回去,李雙玥也只能先回明霞軒了。

    姚采臨回到了寢房,瑤想忙著幫她散發,沐房已準備好了。

    沒多久她便整個人泡在撒滿玫瑰花露的松木桶里,深吸一口氣,鼻息間淨是馥郁的玫瑰香氣,把一天的疲勞都洗去了。

    沐浴之後,她穿了寬袍坐下來,九蘭端來熱茶點心後,她讓九蘭先去歇息,表示不必伺候她了。

    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李霄鋒怎麼還不回來?她要不要打發人過去看看?不會是那個人出了什麼事吧?

    正在思忖,就听門外簾動,李霄鋒回來了。

    「不用進來伺候了。」他一句話將迎上來的九蘭、十霜遣退。

    姚采臨起身,眼里略略帶著驚喜。「那人怎麼樣了?醒了嗎?問出他的來歷了嗎?」

    李霄鋒渾身寒氣逼人,風一般的朝她大步走過來。

    姚采臨不禁錯愕,不知道他這不說話也不回答的態勢算什麼事,不想他見是邊走邊扯開衣襟,瞬間脫了外衣,以山雨欲來之勢走到她面前,忽地將她凌空抱起,不管她的驚呼,他筆直的走到床前,丟下她。

    竟然把她丟在床上……姚采臨至此總算知道有人在生氣了。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在生哪門子的氣?帶玥兒去侯府玩是他允的,只不過一時興起要去杏花莊園沒知會他罷了,值得這麼發火嗎?

    李霄鋒才不管她的錯愕,他欺身壓上她,懲罰地吻她的唇,懲罰地直接撩起她衣袍,不管不顧的沖了進去。

    「痛——」姚采臨擰眉,她拍打著李霄鋒的肩,但他置之不理,只一徑滿足他自己的欲火……或者說怒火比較恰當。

    于是她忍著半聲不吭,完事後,李霄鋒推開了她,沉著臉披衣下床,一邊系著腰間的帶子。

    姚采臨實在不解,都給他了,他還不高興哪樁?

    她也跟著披衣下床,就見他端坐桌前,將水喝了半壺,她走到他身邊時,仍能感覺到他周身的熱氣,怒火半分不減。

    她沒退卻,反而定定的看著他。「我真的不明白……你究竟在氣什麼?你生這樣大的氣,我總得知道是不是?」

    李霄鋒閉了閉眼,濃長的劍眉緊緊蹙著,半晌,他才睜開了眼,啞著嗓子說道︰「我氣我自己。」

    她一愣。「什麼?」

    「我說我氣自己!」李霄鋒粗聲道︰「見你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府,還帶了個美男子回來,我就來氣,行了嗎?像我這樣沒肚量的男人,你為何要嫁?嫁了算你倒霉!」

    姚采臨馬上抓住了重點。

    童年陰影真是害人不淺,原來是那不必要的自卑又泛濫成災了,她們救回來的男子是長得不錯,不過也不到妖孽禍水的地步,他反應這麼大正表示很在乎她,她倒是挺高興的。

    都說一個不動情的人若是動了情,那是很死心眼的,他就是了。

    她知道這時候推給李雙玥就對了,她是在給李霄鋒建立自信心,玥兒知道也肯定不會怪她。

    她馬上喊冤,「我根本沒看到那人長什麼模樣,他整個人都在泥地上,根本看不清,是玥兒說要救才救的,我原來反對,玥兒卻說母妃派給我們的家丁武功高強,若那人圖謀不軌也傷不了我們,所以我才同意。」

    李霄鋒慢慢的抬眸,他的目光閃了一下。「玥兒說要救的?」

    「你可以馬上去向她求證!」她說著,眼眶一紅,也真的有幾分來氣了。「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難道你以為我會隨便動搖?你究竟當我是什麼了?以為一個稍微平頭整臉的男人出現,我就會魂都飛了?巴巴的貼上去?若是喜歡美男子,我大可以讓爹娘做主,找京城第一美男子出嫁,對我爹來說不是難事,可我分明跟你說過我只要你一個,你如此信不過我,我們要如何做夫妻?我們和離吧!」

    在京城的高門女子之中,先提出和離的,她應該是第一人,所以眼前李霄鋒如遭雷轟的神情也不奇怪了。

    「你說——和離。」李霄鋒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差點弄翻茶杯。

    她決心要狠一點,否則將來他還要受同樣的罪,只要她瞧所謂的美男子一眼,他便會自動在周身築起一道堡壘,將自己困在其中,偏偏京城什麼沒有,美男子最多,王府就有個也是美男子的李霄錦,那她還要不要過日子?要閉起眼楮不看旁人一眼來博取他的信任嗎?那多可悲!

    她直勾勾看著他,不依不饒,高亢地問他,「如果你不能打從心里相信我的選擇就是你,咱們還如何白頭偕老?」

    「采臨……」他的呼吸漸沉。

    不可思議,為何向來傲視一切,目空所有的他,身邊會跑出這麼一個小女子來令他不知所措?

    他該拿她如何是好?縱然名分已定,實質上她已是他的女人,他還是患得患失,總怕她心生後悔,後悔嫁給他。

    「說明白點,即便當時懷遠寺之事的流言四起,我爹娘也沒逼我嫁給你,是我自個兒執意非你不嫁,沖著我這片真心,你就不能放下你的自卑好好的看一看我嗎?」她咄咄逼人,怒意很盛,但眼淚卻滑了下來。

    李霄鋒有些激動的向前擁住了她。「對不起,別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她靠在他懷里,回擁著他,語氣變得哽咽起來。「就為了那麼點事,適才那樣折騰我?」

    李霄鋒滿心的愧疚。「疼不疼?哪里疼?」他是粗暴了。

    「都疼,無一處不疼。」姚采臨滿臉羞赧。「也不想想你是怎麼弄的,怎麼能那樣搗鼓,以後都不跟你做了……」

    李霄鋒目中頓時浮現歉意,他拉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輕輕拍了下,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鬢角,柔聲道︰「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這樣的寵愛姚采臨很熟悉,就是如同孫氏對她一般,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你躺著,哪里疼,我幫你揉揉。」將她摟在懷里,他的聲音越發低沉了。

    姚采臨馬上上床,他要幫她按摩,她當然好。

    她趴在床上,就等著享受按摩,不想他卻是按沒兩下便將她擁進懷里,攬在胸膛上。

    她抗議,「怎麼?不是要幫我揉揉嗎?」

    「待會兒揉。」他摟著不讓她動,驀地唇瓣滑到了她耳邊,在她耳邊低啞地說︰「原諒我是一個不懂愛的人,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感情,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會很辛苦……以後,我若做的不對,你說,我全都會改,就是不準你和我提和離。」

    有個男人說要為她改變……听著,她心里泛起了柔情,鑽進他懷里磨蹭。「什麼和離,我也只是說說罷了,難道我舍得跟你和離嗎?才不把你讓給那個蘇淡艷那個梅俊英呢!你是我的,我姚采臨的!」

    說開後,兩人的心情都像一碧如洗的天空,雨過天晴,相擁入眠,這一夜特別好睡。

    棒日,姚采臨將吳嬤嬤和老太醫的事對李霄鋒說了。「那老太醫貌似是個賭鬼,若是往京城里的賭場去找,可能容易些。」

    他听完思忖了許久,就如同她交代李雙玥的,他也讓她暫且保密,他會去弄個清楚。

    兩人用過早膳,姚采臨想去問問昨夜那陌生男子醒了沒,王妃那里卻是打發了人過來,要他們過去,說有客人,姚采臨自然認為是王妃相熟的親戚來了,才會直接在王妃的院子里接待。

    落楓、瑤想為她梳妝打扮,挑了一身金絲海棠花湖綢長襖,柔粉色百褶裙,襯得她膚色白皙水嫩,瑤想手巧,為她綰了個十分漂亮整潔的纂兒,找了對珍珠耳墜給她戴上,不張揚,又顯貴重,看著銅鏡里做少婦打扮的自己,姚采臨腦海里就浮現了「低調的華麗」這個詞。

    收拾穩當,她看到李霄鋒也更衣了,紫紅底雲紋團花直裰,看起來英氣逼人,大淵男子多半愛月牙白,就獨獨他不愛。

    她與李霄鋒相偕到了王妃的居所听暖院,王妃的貼身大丫鬟錦繡將他們迎進正廳,姚采臨看到院子里種了許多蘭花,猜想王妃大概喜愛蘭花。

    進了廳堂,她沒看到什麼長輩,只看一個姑娘跟王妃在說笑,那姑娘梳了個墜馬髻,戴了個蓮子米大小串的珍珠發箍,斜插赤金餃紅寶石鳳釵,顯得俏皮,一張鵝蛋臉,五官明亮,膚色是很健康的蜜色,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裳,戴了貓眼石的耳墜子,談笑間隨著輕晃而發出不同光芒。

    她又看向王妃。

    王妃梳著牡丹髻,插著雅致的珍珠簪,穿玫瑰紫二色金的刻絲褙子,很家常又不失莊重的打扮。

    「你怎麼來了?」李霄鋒訝異的瞪著那姑娘。

    那姑娘哼的一聲。「我听到你成親的消息,說什麼都不敢相信,一定要親自來確認,想不到王妃說你真的成親了,我還是不相信,一定要親自問問你。」

    李霄鋒一臉反感。「你就這麼沒事做?」

    那姑娘理直氣壯道︰「對我而言,這就是大事,天大的事!」

    姚采臨怎麼听,這個姑娘都跟蘇淡艷、梅俊英是同一路的。

    她看著李霄鋒,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所謂人不可貌相就是如此吧,說什麼受限外型,自卑感很重,結果呢,從未成親前到成親後,都有姑娘冒出來,這算什麼事?

    「鋒兒,公主特地前來祝賀你成親,快為你媳婦兒引薦吧!」蕭婉顏笑著說。

    姚采臨微微一愣。王妃稱那姑娘公主……

    李霄鋒對姚采臨說道︰「這位是大蕭朝的壽寧公主金飛燕。」

    姚采臨听過大蕭朝壽寧公主的名號,是個有名的刁蠻公主,深受大蕭皇帝的寵愛,行為上便很是任性。

    雖然這位壽寧公主不是大淵的公主,但不管怎麼說,一個公主的地位都比她高,況大蕭與大淵還是友好的邦交國,她便盈盈地依禮一福。「見過公主。」

    她以禮相待,金飛燕卻極其無禮的打量著她。「我當是什麼國色天香呢!姿色不過一般,听說還使了個比武招親的伎倆才得以嫁給鋒哥哥,我當鋒哥哥怎麼突然轉性要娶妻了,原來是迫不得己啊!」

    「住口!」李霄鋒面罩寒霜,口氣嚴厲。「你要繼續胡說八道,現在就馬上走,典親王府不歡迎你!」

    金飛燕一跺腳,馬上轉身討救兵。「王妃!」

    蕭婉顏不以為意,笑道︰「公主向來心直口快,臨兒別放在心上,鋒兒也別和公主拌嘴了,我已留公主在王府住幾日,你就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公主。」

    金飛燕自認反敗為勝,她立即示威似的走到姚采臨面前。「王妃和我王嫂有交情,我想在王府住幾日便住幾日,誰也別想趕我走。」

    姚采臨覺得好笑。「公主高興就好。」

    老天,怎麼追著李霄鋒跑的女人水平都不高啊?看這公主是什麼樣子,哪像個公主?

    李霄鋒冷不防拽了姚采臨的手。「既然是母妃留你住下來,那你就在這里好好陪母妃,我們還有要事,不奉陪了。」

    蕭婉顏有些尷尬。「鋒兒也真是的,怎麼可以丟下客人……」

    李霄鋒冷眉一揚。「母妃,兒子是真的有要事,況且兒子領朝廷的俸祿,時間也不是用來陪大蕭朝公主的。」

    金飛燕可不依了,竟是伸長了雙臂擋住他們夫妻的去路。「不然你娘子留下來陪我說說話,遠來是客,這總行吧?」

    見她連聲嫂子也不甘心叫,李霄鋒揮開她的手,眉眼帶霜。「你是母妃的客人,我娘子留下來做什麼?你就在這里跟母妃好好聊,隨你想聊到什麼時辰都可以!」

    姚采臨嘴里向王妃告罪,佯裝驚慌失措的由他拽著走了,她還真怕他把她留下來應付刁蠻公主,跟無理取鬧者過招,那是浪費生命啊。

    一直走到垂花門,姚采臨才開口,「公主喜歡你對吧?听聞你的婚事,竟然專程由大蕭趕來,這一片痴情,你怎麼回報?」

    壽寧公主與蘇淡艷、梅俊英不同之處在于——不用說什麼姨娘小妾了,公主完全可以做他的平妻。

    「公主刁蠻慣了,你盡量避開她就是,我立即修書一封送到大蕭,讓飛鷹太子來把她捉回去。」

    姚采臨忍俊不住。「什麼捉啊,是捉小雞嗎?她要是真針對我,那也是因為你,你這禍水難辭其咎。」

    李霄鋒苦笑,將她的小手緊緊一握。「不然這麼辦,你先回娘家住幾日,等公主走了,你再回來。」

    姚采臨一根指頭戳上他的胸膛。「得了吧!我難道應付不了一個丫頭,還要逃回娘家嗎?倒是我還得應付多少這種事,追著你跑的女人還有哪些,一次講明白吧!我可不想一直受驚嚇。」

    「公主像我妹妹一樣,你別多想。」

    姚采臨哼了一聲。

    不肯說是吧?看他神色,肯定還有愛慕他的女人,是在邊關的草原女子嗎?還是他又順手救了哪家姑娘想等著報恩?

    一路胡思亂想回到凌月閣,赫然見到李雙玥已經在等他們了,足見她很在意那小幅版畫。

    李霄鋒讓梧桐去瞧瞧,梧桐很快回來稟報道︰「公子醒了。」

    王府留著一個陌生人自是不妥,需得快點弄清他的身分。

    三個人到了廂房,那男子剛喝了一大碗藥,氣色已經好多了,見他們來到,他想下床施禮卻差點摔著,照看他的是個叫菊花的三等丫鬟,忙又將他扶回床上,才轉而向三位主子曲膝施禮。

    「奴婢見過二爺、二少夫人、二姑娘。」

    李霄鋒沉聲道︰「下去吧。」

    「恕在下失禮了,不能下床相迎。」床上微喘的年輕男子說道︰「在下已經听說了,這兒是典親王府,是貴府的少夫人和姑娘救了在下一命,這份恩情,在下定不會忘。」

    李霄鋒開門見山的問道︰「公子府上哪里?我可以派人護送公子回去。」

    姚采臨哪會听不出來,他這是趕人的意思。

    那人苦笑道︰「我……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姚采臨想到某人昨夜那莫名其妙的醋意,雖然好奇,但她聰明的默不作聲,李雙玥卻是低呼一聲。「怎麼會沒地方可去?」

    「各位既是我的恩人,我便不瞞各位了。」他幽幽道來,「我本是大梁人氏,因家中變故,一路逃來大淵,奈何身上盤纏已用盡,又生了病,實在無處可去,才會臥倒路旁。」

    姚采臨看對方談吐也是個知書達禮的,不知究竟遇了什麼變故要遠走他鄉,搞得如此狼狽?

    不過,她當然同樣不會問,不然某人又要誣蔑她對別的美男子關心過度了,她可不吃那種罪名。

    「原來你是大梁人啊。」李雙玥恍然大悟,她拿出懷里的小告畫。「那麼,這是你在大梁買的嗎?可以賣給我嗎?」

    「原來是讓姑娘撿去了。」那男子忽地臉一紅。「這是我自己雕的,姑娘若喜歡便拿去玩吧,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又怎能與姑娘談買賣。」

    「你雕的?!」李雙玥震驚不已,她掩嘴退了兩步。「不可能!這不可能是你雕的!你……你是不是弄錯了?」

    姚采臨知道她原是想講「你說謊」,但說謊這指控畢竟太嚴重,才臨時改口。

    那男子听了卻從容不迫地道︰「這確實是我雕的,千真萬確。」

    「不……不對……」李雙玥慌了、亂了,她視古樹月為崇拜對象,又怎麼可能認不出古派雕藝?如今這個年輕人卻說小告畫是他雕的,這不對啊!

    那男子直直看著她,雙眸澄澈如水。「敢問姑娘,有何不對?」

    李雙玥一顆維護心中大師的心佔了上風,她壓下心頭的慌亂,堅定的看著那年輕人,鼓起勇氣說道︰「這是古樹月所雕,不是你!」

    那男子頓了下,才道︰「古樹月的作品,皆是我所雕。」

    房里頓時炸鍋了,這無疑是平地一聲雷,不說姚采臨和李雙玥,連李霄鋒也是極為訝異,他曾托人從大梁買回古樹月的雕版集給李雙玥,自然知道那古樹月是個四十開外的大師級人物,絕非眼前的年輕男子。

    在三人的注視下,那男子緩緩開口,「在下古綻風,古樹月是我叔叔,他也是個雕版師,打從十五年前,我十歲那時,叔叔發現我的雕版天賦之後便將我囚禁起來,日日夜夜逼我雕版,若是不從,便動輒打罵或不給飯吃,並用祖母性命威脅,讓我連想自我了斷也不能,這十五年來,他拿我雕的版畫享有盛名,累積了大筆財富,半年前,我祖母過世了,我已了無牽掛,本打算懸梁自盡,負責送飯給我的嬤嬤看不過去,偷偷放了我,並拿了僅有的積蓄給我,囑咐我千萬不要再回大梁了,我才得以逃出來,一時間也沒有了方向,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大淵。」

    「天啊……」姚采臨听得目瞪口呆,雖然她已經極力克制自己,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你爹娘呢?沒有其它親人嗎?」

    迸綻風黯然道︰「他們在我五歲時因瘟疫過世,我本來與祖母相依為命,叔叔原來早去了大蕭不知蹤影,哪知回來後一切都變了。」

    李雙玥震驚到久久無法言語。

    她心中崇拜敬仰的大師,竟是個偷人心血的人渣,古綻風太可憐了,過了十五年不見天日的日子,她想想都背脊發涼,她想幫他!

    她急問姚采臨,「嫂嫂,玉世子是大梁朝宣王世子,他能否幫古公子平反?」

    姚采臨也覺得這主意甚好,她不住地點頭。「我明兒個就派人去跟玉世子說明原委,他人極好,肯定是樂意幫忙的。」

    李霄鋒瞪著她們。「什麼時候玥兒連玉世子也認識了?」

    姚采臨陪笑道︰「就是昨日一同到杏花莊園玩耍而已。」

    李雙玥見姚采臨要被自己一時口快連累了,忙靠過去,在李霄鋒耳邊低聲說道︰「二哥別誤會,玉世子喜歡男人,跟我們出游,對我和嫂嫂都很尊重。」

    李霄鋒眉一挑,看了姚采臨一眼。

    玉觀雲喜歡男人嗎?她倒是講義氣,即便在他追究她與玉觀雲的關系時,也沒對他提過。

    「嫂嫂現在就派人去問玉世子吧!」李雙玥已將這事當自己的事了。「要不,咱們親自去侯府找玉世子……」

    姚采臨正要稱好,就听到李霄鋒冷冷說道︰「你們先別鬧騰了,這件事不是古公子說了算,等古公子身子好了,我要親眼看看古公子雕出的作品才能定奪,在這之前,你們都給我安靜下來,莫要輕舉妄動。」

    姚采臨與李雙玥對視一眼。

    她們確實太過沖動了,竟只憑一幅版畫和片面之詞就信了十足十,也未免太輕率了,要助人可以,但也要先確定不是引狼入室才好。

    不過,李雙玥還是覺得,怎麼看古綻風都不像壞人,她央求道︰「那麼古公子可以暫時留在咱們府里嗎?他也沒地方去……」

    李霄鋒淡淡地道︰「這件事我會稟明父王母妃,父王也有眾多食客,想來是不會說不。」

    李雙明放心了,心不知道被什麼漲得滿滿的,她的生活從來就一成不變,但今天,悄悄有了改變……

    迸綻風眼里滿是感激之色,他略帶激動地道︰「多謝三位的大恩,等在下身子一好,一定向三位證明我便是雕版畫之人,定然不會辜負三位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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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4 00:17: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幾日之後,古綻風身子養好了,便在明霞軒李雙玥雕版的暖閣里大顯身手,那里工具等一應俱全,最是方便不過了。

    見到李雙玥那另類的暖閣,古綻風駭了一跳,待知道她也會雕版時,眼里的驚訝之情流露無遺。

    身為雕版師,他當然想要看李雙玥的作品,他提出了要求,李雙玥也羞澀的答應了,她搬出了一部分的版畫給古綻風過目,古綻風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驚天之作是出于一個女子之手,而李雙玥唇邊則漾開一抹微羞的笑意。

    姚采臨就在此時看到了變化,尋常男子不會欣賞李雙玥的才華,但古綻風欣賞了,他也看到了李雙玥的腿疾,但他神情絲毫沒有改變,只有在看到李雙玥的版畫作品時,他的眼神才有了改變,變得激動、興奮,那是遇到知音的悸動。

    他坐了下來,自畫自雕,用了兩個時辰,聚精會神的雕了一幅花開富貴。

    「是了,二哥,這是……是古樹月的雕法沒錯!」李雙玥露出夢幻般笑意,臉上泛起了紅潮,聲音隱含著興奮。

    確認了之後,接下來的事便好辦了,姚采臨出面找了玉觀雲,玉觀雲自然知道大梁的雕版大師古樹月,連他父王也收藏了幾幅古樹月的版畫呢,听聞真相之後也很震驚,此事非同小可,一代大師竟盜人心血,還囚禁自己的佷兒?他承諾會立即派人送信去大梁,請他父王查明此事,還古綻風一個公道。

    在事情未明朗之前,古綻風獲得典親王的允許,暫時在典親王府住下。

    今日李霄鋒進宮見皇上了,似乎是尋找老太醫之事有了眉目,他有些當年的事要問皇上。

    李雙玥心情好,邀姚采臨一起,攜了一幅古綻風送她的小告畫要去給王妃欣賞。

    姚采臨注意到了,這陣子古綻風和李雙玥經常一起切磋雕版,貌似很有話聊,還流露出一種琴瑟和鳴、夫唱婦隨的節奏。

    不過她倒是擔心起來。

    雖然古綻風流落他鄉,又沒個居所,但一身才華在身,等到古樹月冒他名之事水落石出,大放光芒是早晚的事,他又生得瀟灑俊俏,能看上雙玥嗎?到時受到傷害的怕只有雙玥了。

    但是現在雙玥很快樂,所以她萬萬不會去講那些煞風景的話,要知道以雙玥的情況來說,她可能還寧可有這機會被傷害,至少在記憶里留下一抹紅,不要全是蒼白。

    兩人說說笑笑的往王妃院子里去,卻是冤家路窄,好死不死在花廳外的回廊下遇到了李霄鋒讓她能避則避的金飛燕,而金飛燕又與朱百蓮走在一起,當真不是冤家不聚頭。

    對于朱百蓮,嫁進王府的這些時日,姚采臨並沒有主動示好,朱百蓮的態度很高傲,她也樂得不去親近。

    前生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公司大,她能做的便是做好自己分內工作,自掃門前雪,不要去摻和別人的案子,

    在王府里也一樣,大房、三房都是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前生她看過太多異母手足爭產的新聞了,她知道有一半血緣的手足往往比陌生人還不如,你不會去跟陌生人爭產爭權爭寵,卻會跟自己的異母兄弟姊妹爭產爭權爭寵,在這種爭斗的情況下,還妄想會有兄友弟恭的友愛存在嗎?那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她沒必要刻意親近朱百蓮,反正對方永遠不會對她拿出真心,還可能以為她有什麼意圖。

    她悄悄拽了李雙玥要避開。她不去踩那狗屎,狗屎總不會撲到她身上吧?

    可她錯了,王府的狗屎還真會撲人哩!

    「慢著!」朱百蓮瞥見姚采臨和李雙玥要繞道避開,斥喝道︰「見了壽寧公主還不下跪,要去哪里?」

    金飛燕一愣,她自認與典親王府熟不拘禮,還什麼跪不跪的?沒必要吧!

    但她一抬眸,看到朱百蓮對她使眼色,頓時明白朱百蓮是要為她出氣,頓時底氣來了,也嬌叱道︰「說的不錯!看到本公主還不下跪,這是大淵國的禮儀嗎?」

    其實她與朱百蓮並不相熟,是朱百蓮主動親近她,詢問了很多關于大蕭國的風土人情,還問她對李霄鈺的看法。

    她對李霄鈺哪有什麼看法?她眼里從來就看不到那個人,何況還只是個庶出的。

    「怎麼辦?」李雙玥攏起了秀眉,悄聲問姚采臨。

    「涼拌!」看見李雙玥一陣錯愕,姚采臨笑了。「我是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都點名了,咱們就過去吧!」

    兩人貌似恭敬地迎了過去,很有默契的同時對朱百蓮、金飛燕屈膝行禮,異口同聲道︰「見過公主、見過大嫂!」

    朱百蓮擺著臉子。「這是跪嗎?見到公主要下跪,不知道嗎?」

    姚采臨一笑。「大嫂都是下跪跟公主請安的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們也會下跪。」

    朱百蓮臉紅筋脹。「你——」

    金飛燕雖然不悅姚采臨,但想到李雙玥是王妃所生,更是李霄鋒的雙生妹妹,她也不能太過分了,便道︰「罷了,不必跪了,二姑娘腿不方便,就算了吧。」

    朱百蓮則看著姚采臨,疾言厲色地說︰「二妹妹腿不方便,弟妹的腿可是好端端的,怎麼?竟也不向公主下跪問安嗎?」

    金飛燕愣了愣。

    如果單是姚采臨一個向她下跪,她是樂意的,因此她沒再開口了,把下巴揚得高高的,就等著朱百蓮壓制姚采臨向她下跪。

    她是在蕭淵兩國的邊境結識李霄鋒的,被他馬上英姿吸引,一見傾心,她賴在邊關不回去,追著他跑了兩年,還放下女兒家的羞恥心,直接跟他說看他很順眼,讓他做她的駙馬,隨她去大蕭生活。

    可是他說什麼了?說他不娶妻,終身不娶,要她死了那條心,但如今這又是怎麼回事?他竟然娶妻了?

    她怎麼忍得下這口氣!自然要追到典親王府來撒氣了,偏偏她在王府住下來之後,他竟專程來警告她,警告她不許欺負他的娘子,不然不會放過她!

    她是誰啊?她可是大蕭皇帝最寵愛的壽寧公主,怎麼禁得起這樣的威脅,還是出于她傾心的男子口中,她怎麼受得了?她是越看姚采臨越不順眼了,不過是個侯府嫡女,配得到李霄鋒如此愛護嗎?

    「弟妹,怎麼還不跪下?」朱百蓮翹了翹嘴角,準備看好戲。

    她性格高傲,其實也無意親近金飛燕,但李霄錦對蕙姨娘言听計從,蕙姨娘把腦筋動到金飛燕身上,巴望著兒子能與大蕭皇室結親,李霄錦將這件事交給了她,她才勉為其難來探深公主口風。

    「很不巧,我腿也疼得很,今天恐怕是無法下跪向公主請安了。」姚采臨嫣然一笑。「改日腿好了,我再跟夫君一同去向公主下跪請安。」

    一听到她提起李霄鋒,金飛燕就火上心頭,她嗔目切齒的瞪著姚采臨。

    一個人想要看到什麼,她就會看到什麼。

    此時,她看到了姚采臨在譏笑她,譏笑她死纏爛打了兩年也得不到李霄鋒,而她卻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她還吹枕頭風,讓李霄鋒疏遠她,真真是孰不可忍!

    金飛燕抬起手來,眾人都以為她要打姚采臨時,她卻是一聲脆響打在自己臉上,半邊臉頰頓時紅了,她跟著尖叫起來,連朱百蓮也被她嚇一跳。

    回廊離王妃的院子近,有個婆子跑了出來,很快,王妃那里就有了動靜,蕭婉顏匆匆而來,後頭跟著的人是蕙姨娘。

    姚采臨到這一刻還不知道這個刁蠻公主干麼打自己一巴掌,直到金飛燕撲到王妃懷里哭喊——

    「王妃為我做主!您的媳婦兒打我!」

    蕭婉顏扶著金飛燕,她也慌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不可能,臨兒不可能打人……」

    李雙玥面色焦急的站了出來。「娘!二嫂沒有打公主,女兒跟大嫂都瞧得明明白白,是公主自己打自己!」

    朱百蓮卻面無表情地說︰「二妹妹為何要袒護弟妹?分明是弟妹打了公主。」

    姚采臨把眼前荒謬的情況當鬧劇看,她知道王妃不過是個被架空的主母,在府里是弱勢的一方,根本沒能力處理這突發狀況,何況還牽扯到大蕭朝的公主,王妃的立場自然是為難萬分。

    她向前一步,將蔥白的雙手攤開在王妃面前。「母妃請看,若兒媳打了公主,多少會留下紅跡,但兒媳手上卻半點紅跡都沒有,足證兒媳沒有打公主,若是馬上查驗公主雙手……或者只要看右手即可,因為兒媳看到公主是用右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而且打得還不輕,定然能查到些許蛛絲馬跡。」

    金飛燕心里微慌,嘴上卻破口大罵,「你一派胡言!我為什麼要打自己?我瘋了嗎我?」

    姚采臨一派淡定。「既然如此,就請公主攤開手來,大家看個分明,也好有個定奪。」

    金飛燕哼道︰「我為什麼要給你看我的手?就是你打我沒錯,大嫂也看見了,大家都看見了!」

    謗本沒大家,何來大家都看見?但金飛燕死死握著拳不肯打開,王妃也不能強行扳開,正為難時,蕙姨娘突然向公主跪下了。

    「婢妾代二少夫人向公主請罪,請公主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跟我們二少夫人計較了!」

    姚采臨當真無言,一方面又很佩服這個蕙姨娘,沒她的事,她卻總能適時的冒出來搶戲,真是戲精。

    李雙玥也很氣。「你快起來吧!姨娘,二嫂又沒打公主,不知道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蕙姨娘卻是死都不肯起來,還語帶哽咽道︰「二少夫人出身尊貴,打了公主卻不肯向公主認錯,為了王府的名聲,只能婢妾來認錯了,二少夫人若是不能解氣,那打婢妾好了,打婢妾解氣吧……」

    「誰說可以打你了?」

    一個凜冽的聲音出現之後,一名其勢洶洶的美貌中年女子氣勢萬千的來到,之所以說她氣勢萬千是因為她身邊跟的婢女小廝很多,而她的裝扮也是貴氣逼人,艷妝麗服,頭戴一支精美的餃珠金鳳,鳳首高高昂起,有十二道鳳尾牢牢固定著發髻,鳳嘴餃著一柄黃澄澄的富貴如意,下面又懸著一二顆夜明珠,耀眼璀璨,明艷不可方物。

    這次連姚采臨也嚇了一跳,怎麼王妃院子里有那麼多人啊?

    「皇後娘娘……」李雙玥目瞪口呆。

    姚采臨這才知道來人是皇後。她沒想到皇後居然在王府里……

    所有人都湊在一塊兒,其實也不是巧合。

    這幾日李霄錦染了風寒,有越來越嚴重的態勢,昨日甚至還下不了床了,皇後實在憂心,特意帶了太醫來看他,李霄錦是她妹妹留下的唯一男丁,她自然重視。

    既然都駕臨王府了,自然要跟王府的女主人,也就是王妃喝杯客套茶再走,皇後是蕙姨娘陪著來的,適才三人便是在王妃花廳里喝茶,後來朱百蓮與金飛燕過來向皇後請安,要走時,踫到過來找王妃的姚采臨和李雙玥,就是這樣都撞在一塊兒了。

    「起來吧,有蕙。」皇後語氣冷峻,她意有所指的看著姚采臨。「做錯事的另有其人,為何要你下跪?」

    她叫的是蕙姨娘的閨名,蕙姨娘是言娉的貼身大丫鬟,她們在言府是自小一塊長大的,言娉過世後,蕙姨娘又視如己出的扶養言娉的一雙兒女,兩個孩子也敬重蕙姨娘,她早把蕙姨娘當自己人、自己妹妹看待,也是因為如此,蕭婉顏在王府才會沒有地位、有志難伸。

    皇後一說完,她身邊的貼身宮女馬上去扶蕙姨娘起來,皇後冷冷的看著姚采臨。「怎麼?見了本宮也不下跪是嗎?」

    蕭婉顏急道︰「皇後娘娘恕罪!這孩子不知道娘娘駕臨……」她忙催促姚采臨,「孩子,快點向皇後娘娘請安!」

    皇後與金飛燕等級是不一樣的,姚采臨自然是要下跪請安,但她都還沒下跪呢,皇後就冷然的說道︰「不必了,你馬上下跪向壽寧公主賠不是,這件事本宮就輕輕揭過,否則,本宮便要將你治罪!」

    姚采臨此時強烈感受到皇後不喜歡她,才會不分青紅皂白要她下跪,如果她向金飛燕下跪會如何?

    她看過去,金飛燕正勝利的看著她,朱百蓮在冷笑。

    再看過去,王妃一臉懇求,顯然在求她大事化小,不要將事情鬧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為了王妃,她……

    「誰要讓我娘子下跪,先取我性命再說!」

    李霄鋒疾步趕來,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姚采臨不知道自己這時候怎麼還有心情欣賞他,但她就是欣賞了。

    「鋒兒!」蕭婉顏簡直肝膽欲碎了。

    皇後臉紅筋爆的怒斥,「大膽!你這是要違逆本宮的意思,要抗旨嗎?」

    李霄鋒與皇後對視。「若是無理之旨,即便是皇後娘娘的旨意,也無法遵從,而現在顯然就是無理的旨意,臣的娘子沒做錯事,為何要下跪認錯?」

    皇後臉一沉。「打了壽寧公主還叫沒錯?」

    李霄鋒卻是大步走到躲于王妃身後的金飛燕旁,欲將她拉出來。「金飛燕,你給我老實說,我娘子打你了嗎?」

    金飛燕看到他來早已慌了手腳,這下又要被他拉出去對質,根本是在他面前出丑,她盯著自己的腳尖不說話,突然眼眶一紅,賭氣說道︰「她沒打我行了吧!」

    說著竟哭著跑走了。

    李霄鋒語氣非常可惜的說道︰「有人畏罪逃走了,皇後娘娘還要臣的娘子向什麼道歉?」

    皇後聲音都氣顫了。「你當我治不了你是吧?」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足見她的恨意有多深。

    李霄鋒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皇後,傲然道︰「天下之大,也不是只有大淵朝才能住人,此處不容人,自有容人處,有何好畏懼?」

    皇後兩只手捏緊了拳頭,瞪著蕭婉顏。「好啊!王妃,這便是你生的好兒子,目中無人的好兒子,現下擺明了要叛國是吧?本宮會將他今日說的話,一字不漏轉告皇上!」

    蕭婉顏生性柔弱,但她為母則強,此時也出現了堅韌的意志力,她直勾勾的瞪著皇後。「那麼就請皇後娘娘一字不漏的轉告皇上,若是有增加一言半句,臣妾也不會善罷罷休!」

    皇後氣到臉色鐵青。「擺駕,立即回宮!」

    這情況正是蕙姨娘樂見的,她悄悄的翹起了嘴角。

    「皇嫂留步!」

    李鎮大步而來,後面還跟著面色發白的李霄錦,旁邊有個糟老頭被李鎮的兩個貼身侍衛押著。

    「王爺來得正好!」皇後像是來了千軍萬馬的援兵似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些。

    「請王爺好好管教管教妻兒,他們視本宮如無物,無禮至極,本宮正要回宮稟明皇上!」

    因為李鎮無視蕭婉顏和蕭婉顏生的兩個孩子,她因此一直認定李鎮與她同一邊,是自己人。

    李鎮疾步走到皇後面前,像是沒听到她適才的抱怨似的,臉色凝重地道︰「皇兄知道皇嫂在這里,適才派御前統領將這個人送來府里,還讓吳公公親自押著來,說是要讓皇嫂與臣弟看看這個人。」

    「這是……」皇後一怔,她看了那滿頭白發的憔悴老頭片刻,目光狐惑。

    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姚采臨自然知道這便是與那吳嬤嬤拉扯的老太醫,她刻意看向蕙姨娘,就見蕙姨娘同皇後一般也是一臉疑惑,便知道事隔太久,一直都是吳嬤嬤與老太醫接洽的,因此她壓根不知道當年的那位太醫成了如今的破落戶模樣,更一副看戲的姿態。

    李鎮沉聲道︰「這就是——當年為娉兒治病的孟太醫!」

    說完,他眸光往蕙姨娘掃去,面罩寒霜。

    霎時,蕙姨娘的臉一下子變得如紙般的蒼白,她抓住了身邊扶著她的宮女,搖搖欲墜。

    皇後眯起了杏眸,思索了片刻,像勾起了某些回憶。「孟太醫?本宮依稀記得,是醫死了哪個嬪妃被逐出太醫院的孟太醫嗎?」

    李鎮點點頭。「正是此人。」

    那孟太醫突然跪下了,他不斷向皇後磕頭。「皇後娘娘饒命!皇後娘娘饒命!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皇後看著李鎮。「這是什麼意思,本宮不明白。」

    李鎮看著皇後,隱忍著不發作,但已咬牙切齒,「這人向皇兄招供,當年,蕙姨娘收買了他,他在娉兒的藥里加了一味慢性毒藥,令娉兒慢慢毒發身亡,娉兒根本不是病死,是被毒死!」

    「你說……什麼?!」皇後的聲音听上去有些冷。

    所有人都驚呆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姚采臨听到這里卻一陣反胃,竟干嘔了起來。

    李霄鋒飛奔過去扶住她,將她攬在懷里。「怎麼回事?你受傷了嗎?」

    姚采臨搖頭。

    蕭婉顏也靠過來。「臨兒像是有喜了……」

    姚采臨心里一跳,李霄鋒目光中像是閃過憂郁,她還來不及細看,他已將她抱了起來大步走出去,一邊命人去請太醫。

    蕭婉顏在兒子身邊小跑步。「抱到我院子里,抱到我院子里比較近……」

    姚采臨還是覺得反胃,但她認為自己不可能是懷孕,應該是昨晚和李雙玥貪吃酸辣粉,吃太多,吃壞了肚子……

    要命!她想看下去啊……

    她內心的吶喊沒人理她,很快地,她已經躺在王妃的寢房里,而趕來的何太醫三指搭在她的右手腕上,正在為她診脈,床邊李霄鋒臉色凝重,王妃則神色復雜,

    一會兒歡喜一會兒憂愁的,姚采臨都不知道他們這是希望還是不希望她懷孕了。

    「恭喜王妃,恭喜二爺,是喜脈!」何太醫一臉的笑意。「胎兒已經月余,二少夫人身子很健康,只要不過度勞累即可,下官下個月再來為二少夫人診脈。」

    何太醫開了養胎的方子,王妃忙讓錦繡包了個大謝儀送何太醫出去,忙不迭派人去抓藥,姚采臨則出神不已。

    匆匆過來的李雙玥聞言笑吟吟地道︰「恭喜嫂嫂,我要做姑母了。」

    姚采臨自覺又沒生病,便擁被坐了起來。

    月余……這分明是在初夜那天就懷上的,天啊!第一次就懷上,好丟人……她臉上忍不住飛起了一朵紅雲,不由得看向要做爹的那個人,不想他卻一副陰晴不定的怪模樣,不看她一眼,筆直走出去。

    姚采臨瞪著他的背影傻了眼。

    他怎麼可以走掉?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拉著她,吻她的發鬢,說句我愛你嗎?他竟然走掉了?

    「我去看看二哥!嫂嫂別擔心!」李雙玥忙追出去。

    蕭婉顏在床邊坐下,她拉著姚采臨的手,嘆了口氣。「別怪鋒兒,他也是……心里難受,才會出去透透氣……都怪我,都是我的錯……」說著,掉下了眼淚。

    姚采臨頓時明白了李霄鋒說不要孩子的原因,原來他怕她生下與他相同的孩子,被人嘲笑、被冷落,重復他的痛苦……

    「這怎麼會是母妃的錯?」姚采臨將蕭婉顏的手緊緊攥在手心里,誠摯地道︰「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只是老天就這樣安排了,這代表著夫君將來必有一番偉大成就,才會歷經如此磨難,所以母妃您以後千萬不要再自責了,夫君听到也會難過的。」

    蕭婉顏拭去淚水,打起精神來。「好,我不自責了,不讓鋒兒難過……」

    姚采臨忽然換了個稱呼道︰「娘,兒媳有件事要問您。」

    蕭婉顏點點頭。「好,你問,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部會告訴你。」

    姚采臨等她平靜下來才問道︰「娘,兒媳想知道當年父王為何對您那樣冷漠?」

    听到姚采臨的問題,蕭婉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得很。

    姚采臨見她難以啟齒,便道︰「兒媳父親旗下的商團常往來各國間,見多識廣,兒媳的父親常回來說許多在咱們大淵朝前所未聞的趣事,兒媳是想,保不定兒媳能解開父王冷淡您的原因,若是知道原因,夫君也會容易放下心中的恨意。」

    蕭婉顏想了想,終于將當年初夜過後,李鎮就對她非常冷漠,甚至還會流露出嫌惡之情的事向姚采臨和盤托出。

    當時她隱隱覺得丈夫是對房事不滿,但她不知道是哪里不妥,她一個大家閨秀,對房事也難以啟齒,在她有了身孕之後,李鎮便再也沒進過她的房,令她有苦難言,想追究原因也不知從何追究起,因為她根本沒機會與李鎮單獨相處。

    姚采臨思忖起來。

    男人對初夜不滿,不外乎是妻子沒有落紅,而王妃是大家閨秀,不可能有這種事,想必當時也是取了元帕的,足證王妃是處子之身。

    那麼,男人對初夜不滿還有什麼原因?

    她驀地想到前生她有次在酒吧里听到幾個大男孩口沫橫飛聊得起勁,其中有個男孩是第一次,他說女友一直流出水來,把他嚇壞了,他認為那女孩**很強,肯定很有經驗。

    如果王妃也是同樣體質,王爺第一次踫到這樣的女人,驚慌失措之余便開始嫌棄她也是可能的,跟著,王妃又生下容貌丑陋的雙生子,他更認定了王妃不貞不潔。

    對付王爺這種人,用說的沒有用,要給他看證據!

    她決定明年水上市集時,找真正的吳掌櫃幫她弄一本西洋人的人體奧秘學之類的書,或者找一本性學,讓王爺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冤枉王妃了!

    是夜,在凌月閣的寢房里,李霄鋒終于走了進去,他的表情苦澀。

    姚采臨就坐在大紅幔帳後,她一直在等他,見他走得近了,她立即把手伸向他,眼光柔和得像能滴出水來——

    「我不怕,因為我相信你不會與父王一樣,即便情況再糟,你也不會放我孤軍奮戰,不管我生出的是花生也好,是栗子也罷,你都會愛他們,像大海接納百川似的接納他們,我全心全意的相信你。」

    同一日,皇後帶走了蕙姨娘,從此沒人再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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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4 00:17:30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李鎮從沒見過那麼美的孩子,那可愛的粉白面孔,胖乎乎健全的藕白短腿一共有兩雙,都是他的孫子,只要看著他們,他便笑得見牙不見眼。

    「您到底抱夠了沒有?」李霄鋒快失去耐性了,打從雙胞胎出生,他抱的次數寥寥可數。

    「急什麼?我再抱抱。」李鎮一手一個娃,左閃右閃就是不讓李霄鋒搶走。

    李雙玥低著頭和王妃說笑。「二哥和父王搶抱哥兒的戲碼怎麼百看不厭?」

    姚采臨心里明鏡似的,她知道李鎮如此溺愛兩個孫兒不是因為兩個孩子當真有多可愛漂亮,他這是下意識的在彌補李霄鋒。

    在孩子出生前,她找到了吳掌櫃,也弄了她想要的性書,而且還是翻譯成大淵朝文字的版本,她悄悄將那書擱在王爺的書案上,不多久,王爺對王妃的態度就變了,貌似終于發現自己沒常識了二十多年,心里很是愧疚。

    王府如今極是平靜,李霄錦知道蕙姨娘毒害他娘之事是李霄鋒查出來的,兩人現在也漸漸有了一種兄友弟恭的味道,李霄鈺更絕了,他毫不在乎蕙姨娘被皇後弄到哪里去了,反而一副重見光明的樣子,終于不必再受蕙姨娘的鉗制,他鼓起勇氣對王爺說不想求取功名,只想拿他的月例銀子,過他自己想要過的日子。

    李鎮原就對這個兒子沒有什麼想法,也就隨他了。

    「王爺!王爺!」

    大總管氣喘吁吁地來到凌月閣。

    李鎮不悅地道︰「什麼事?沒看到本王在抱孩子嗎?不是重要的事,晚點再說。」

    「是重要的事!天大重要的事哪!」大總管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來提親了!有人來提親了!」

    李鎮眼一眯。「提親?」

    李霄鈺三個月前也娶妻了,典親王府還有能提親的嗎?

    大總管怕人听不見似的放嗓道︰「是來向二姑娘提親啊!」

    「終于來了嗎?」姚采臨直望著李雙玥笑得曖昧,李雙玥的心髒則撲通撲通的一陣狂跳。

    蕭婉顏也激動起來。「你說什麼?誰來向二姑娘提親了?」

    大總管更大聲了,「是古公子啊!古、綻、風古公子來了!」

    迸綻風數月前回了大梁,古樹月被打入大牢,家資全歸古綻風所有,如此擁有一手絕頂雕版技術的俊俏郎君,頓時成了大梁盛京的搶手貨,他成親的消息屢屢傳到典親王府,李雙玥這兩個月瘦了一圈,甚至無心雕版,連她的版畫集發行了,她都無心看。

    這不是相思病,什麼才是相思病?

    如今古綻風終于上門求親了,姚采臨總算松了口氣,善良的李雙玥,她真的怕她受傷害啊。

    「好了,既然有人來提親了,您總要去正廳吧?孩子還我!」李霄鋒伸手就要去接孩子。

    李鎮一臉的不以為然,還是不松手。「誰說我不能抱著去正廳?」

    李霄鋒鐵青著臉。「父王!您真的要這樣嗎?」

    姚采臨噗哧一笑。

    歲月靜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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