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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二爺,少夫人可起了?」
聽到房門外九蘭試探的聲音,李霄鋒才輕聲將姚采臨喚醒。
「臨兒,該起來了,要去向父王母妃敬茶了。」
姚采臨一時以為自己在夢中,誰在喚她臨兒?什麼敬茶?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卻是一副猶在夢中的模樣。
李霄鋒知道她雖然睜開了眼眸但未醒,還弄不清身在何處,那副迷迷糊糊的可愛樣子讓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眼皮,笑睇著她說道:「這裡是典親王府,是你夫家,想起來了嗎?」
典親王府?
夫家?
姚采臨前一刻還戀著被褥的鬆軟,後一刻一個激靈,完全醒了。「現在什麼時辰了?要去敬茶,遲了嗎?」
李霄鋒支肘笑望著她那恍然回神的模樣。「沒遲,時間很充裕,你別動,我讓你的丫鬟進來服侍你。」
姚采臨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看著李霄鋒已掀開紗帳下了床,她怔怔地看著他高大的背影。
他是什麼時候起來穿好衣裳的?自己是睡死了對吧?
一會兒,落楓、瑤想進來了,兩人都裝沒看見主子那嬌慵倦懶的模樣,手腳伶俐地將紗帳用銀鉤掛好,用銀盆打了溫水來給姚采臨淨面梳頭,很快地為她打扮了起來。
姚采臨穿著月白色寬袍坐在雕漆的鏡台前,琉璃宮燈將寢房照得通明,她任由落楓、瑤想給她化妝、挑首飾,兩個人一邊為主子化妝一邊打商量,最後商定在姚采臨的耳朵上墜了對貓眼玉石吊墜,髮髻插著蘭翠赤金步搖簪子,慎重地挑了貴重的錦緞蜀繡綜裙,上身配著桃紅底繡梅蘭的小襖,邊襟滾金邊,如此打扮,顯得姚采臨面如初雪、秀臉盈盈,而她初經人事,初為人婦,只淡施脂粉,臉龐便像是綻放的花般嬌艷。
「老奴邵婆子給二少夫人請安!」姚采臨剛剛才梳妝更衣好,那王府的燕喜婆婆便一臉笑意的來查驗元帕了。
落楓依照孫氏叮囑的,拿了個包了十兩銀子的大荷包塞到燕喜婆婆手裡,那婆子一惦重量,便笑逐顏開,千謝萬謝的取下元帕去向王妃交差了。
姚采臨出了寢房,落楓、瑤想跟在她身後,兩個守門的小丫鬟忙連聲請安並撩了暖閣的軟簾。
姚采臨進了暖閣,瞧見李霄鋒已端坐在桌前,桌上擺著白粥和擺盤細緻的六碟小菜,九蘭、十霜立在李霄鋒身後伺候,除此之外,還有個小廝跟她們站在一塊兒,待看清那小廝的面容後,她有些詫異。
這不是那日在洋鋪裡的小廝嗎?那日她見李霄鋒將玉觀雲交給那小廝,便知道那小廝是他的人,只是沒想到會在王府見到,顯然不是一般小廝。
「我特意讓梧桐過來給你見禮,是自小伺候我的,手腳還算伶俐,日後你有什麼不方便出府辦的事便交給他。」
「小的梧桐給少夫人請安。」梧桐恭敬地朝姚采臨施禮,眼眸卻心虛的不敢看著她,更多的是怕她認出自己來。
少夫人和玉世子親密逛水上市集是自己給打的小報告,不知道她知不知曉?又會不會記仇啊?如果自己已經被記上一筆,那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原來你叫做梧桐啊。」姚采臨似笑非笑的問道:「梧桐,我的木馬輪呢?」
梧桐一愣,旋即明白少夫人這是認出他來了,遂搔了搔後腦杓,有些尷尬地陪笑道:「回少夫人的話,小的不知,您得問二爺,二爺肯定知道。」
李霄鋒知道梧桐打小伺候他,不習慣女人,對著姚采臨這個少夫人有些彆扭,便一揮手。「你下去吧!」
「小的告退!」梧桐得救般的退下了。
姚采臨哈哈一笑坐了下來,李霄鋒看著她那極亮的眼睛,打從心裡喜愛。「怎麼,你真想騎那木馬輪?」
姚采臨笑看著李霄鋒,烏黑的眸子一閃一閃。「我騎得不知道多好呢!」
其實她沒騎過,也沒把握,但如果他真把木馬輪取來了,她便要說服他一塊兒騎,或許她再動動腦改良改良,便可以有三分腳踏車的樣兒了。
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討論那木馬輪的時候,兒是她認識王府成員的日子,母親一再交代,今天的場合相當重要,要不顯山露水地將所有人捉摸個雛型,她方才能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哈,母親自然不是這麼說的,是說她方才能見微知著,有定見,在王府過如魚得水的安生日子。
眼見時辰差不多了,兩人收拾妥當出了凌月閣。
姚采臨大致看了一下,凌月閣分為前院後院,灰瓦粉牆黑漆落地柱,前院有六間正房並著三間廂房,遍植翠竹,窗下種著幾株芭蕉,院中點襯著幾塊太湖石,抄手遊廊上放著清一色相同的松柏花盆,氣圍清靜,佈置得簡約雅致,處處顯得乾淨利落,看上去寬敞舒朗,好是好,就是少了幾分情趣,屋裡屋外連朵花都沒有,像正廳裡那一溜六張的楠木扶手椅,貴重是貴重,卻只搭著半新不舊的寶藍色椅搭,竟連個點綴的坐墊也沒有,光禿禿的在那兒。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霄鋒,也不知是他不讓人佈置,還是凌月閣的管事婆子懶?
無妨,那是凌月閣以前沒有女主人,現在既然有了她,等她熟悉了環境再發揮巧手改造一番,必讓此處朝氣蓬勃,不再死氣沉沉。
兩人在院子裡分乘小轎往主廳而去,一路上姚采臨便掀了轎簾參觀王府園中的景色,迎面一座用白色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花園裡山嶂疊翠、清泉奇石,繞過假山,就見遠處有幾株參天的古樹,不遠處的粉牆內伸出幾根綠枝,不知道是誰居住的院子,右拐上了一條夾道,出了夾道再左拐,見到八字壁影,又行了小半刻鐘,突然見到兩株兩個男人合抱粗的參天大樹,枝葉如傘,很是壯觀,兩邊都是抄手遊廊,處處透著氣派和尊貴。
兩虛茶的工夫,主廳到了。
姚采臨見到前方正中鋪著十字青石甬道,再過去,黑漆落地柱和琉璃大窗,那便是王府正廳了,她遂放下了轎簾。
轎子停了下來,瑤想撩了轎簾,落楓扶著姚采臨下轎,她看到李霄鋒看著主廳大門,他的眸子如古井般深沉,神色陡然變得冷漠了,頓時覺得心疼。
這便是一直以來他要走進王府主廳的心情吧,總會不自覺的板起面孔,不自覺的冰封起自己的心,這是他的家,裡面都是他的家人,卻是一個他必須武裝起自己才能提步走進去的地方,長久以來給他的傷害可想而知。
她往前一步,主動把小手伸向他,唇畔掛著淺淺笑意,妙目裡閃著寶石一般熠熠的光彩。
李霄鋒看著眼前那蔥白修長的柔荑,略一遲疑,終是握住了。
兩人手牽著手進去,眾人見到一個曼妙的緋色身影與李霄鋒相偕而來,一屋子的人都滯了滯,顯然這不是李霄鋒的作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見鬼了一般。
姚采臨暗暗好笑,以後要讓他們掉下巴的事情還多著呢,她會改變他,也會盡她所能,改變她所能改變的一切,例如王爺對王妃的態度,她好奇心重得很,她會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
主廳白石鋪地,佈置得富麗堂皇,黑楠木嵌螺嬉大理石案,案上擺著一盆絕美蝴蝶蘭,姚采臨認出那是罕見的貢品,皇上對典親王的看重可見一斑。
典親王李鎮坐在主位上,身邊坐著典親王妃蕭婉顏,兩溜八張楠木交椅,張張都鋪著大紅五幅團花靠墊。
李霄鋒領著她向前。「這是父王、母妃。」
一個丫鬟上前擺了錦墊子,新媳婦進門,依禮要向嫡親的父母長輩磕頭。
姚采臨上前磕頭、敬茶,李鎮端了茶喝了,自懷裡拿了個信封放在托盤裡,淡淡地道:「這是沐園的房契。」
一時間,廳裡有一半的人都倒抽了口氣。
姚采臨知道沐園,在距離皇城一條街的幼梨胡同裡,佔地與現今的平陽侯府幾乎一般大,而位置更好,可說是價值連城,那是先帝最寵愛的和樂公主生前的居所,園子年年翻修,陳設美輪美奐,入眼所及皆雕樑畫棟、瓊樓玉宇,後來皇上將沐園賞賜給了典親王,如今典親王將它賞給了她這個才剛過門的新媳婦,可說是讓她大大的長臉子……
李霄鋒一蹙眉心。
他父王竟將沐園賞給了采臨?
不可思議,無法理解。
這確實出乎他意料之外,也在他的理解之外。
據他所知,蕙姨娘為兒子討沐園不只一次兩次,說他堂堂一個親王之子,名下卻什麼產業也沒有,不免令人小瞧了,但他父王都沒點頭,想不到今日竟會將沐園賞給了采臨,實在叫人不解。
他父王在想什麼?這其中有什麼陰謀嗎?是要令他們兄弟鬩牆嗎?
他與李霄錦早就互看不順眼,關係比路人還不如,對李霄鈺倒是沒有任何喜惡,那小子雖然是蕙姨娘所出,平時也不敢拂逆蕙姨娘的意思,但挺有自知之明,老實本分,至今未曾使什麼壞心眼。
「兒媳多謝父王厚愛。」姚采臨大方的收下了賞禮。
「平陽侯府的嫡女果然尊貴,一進門就得了王爺的心。」蕙姨娘笑容滿面地說:「新媳婦兒的嫁妝多到十間庫房都放不下,連帶著咱們王爺出手也大方了起來,竟將御賜的沐園賞給新媳婦兒,相比起侯府嫁妝,沐園不過是騏驥一毛。」
她這分明是在說王爺勢利眼,是在貪圖嫁妝裡那些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奇珍異寶才會送出沐園,蕭婉顏急道:「姨娘說話請留心!」
姚采臨方知那是傳說中的蕙姨娘,王爺唯一的侍妾,先王妃言娉的大丫鬟,三爺李霄鈺的生母。
她朝蕙姨娘看過去。
白臉皮,容長臉,身材修長,穿著銀紅色繡花窄袖挾衣,嫩黃繡蘭花的襴裙,梳了牡丹髻,當中插赤金拔絲丹鳳口銜四顆明珠寶結,左邊插著銜珠鳳釵,耳朵上墜著赤金鑲翡翠色貓眼石墜子,打扮得很是雍容華貴,看起來也光彩照人,不知道的人準會以為她是王府側妃,看來她也是以側妃自居的節奏。
就見她聽了王妃的警告,仍是笑容不減地說道:「王妃姊姊是怕婢妾說了什麼實話叫新媳婦心裡不舒坦吧?」
姚采臨一聽方知王妃被這蕙姨娘壓制得多深,蕙姨娘雖然比王妃早入王府,年紀也比王妃大上五、六歲,但位分卻低微,王妃自然是不能跟一個姨娘姊妹相稱的,但她卻稱王妃姊姊,顯然是自抬身價。
李霄鋒對蕙姨娘不把王妃的警告放在眼裡也很火,他眸子裡滿是怒意,冷冷地道:「一個奴婢為什麼在這裡?」
李霄鋒點出了蕙姨娘的身份,這下連李鎮也皺了一下眉頭。
新媳婦進門的敬茶場合,一個姨娘在場確實不妥,這麼一來新媳婦會怎麼看王府?皆定會覺得王府沒有規矩,自己是一家之主,可不能不出聲,萬不能讓鋒兒媳婦看低了他。
他清了清喉嚨,清冷的眼掃了過去,不悅的質問蕙姨娘,「你在這裡做什麼?誰讓你來的?」
蕙姨娘委屈地道:「回王爺的話,是大爺讓婢妾來的。」
李霄錦神情也很是傲然,理直氣壯地說道:「姨娘就如同孩兒的親娘一般,弟媳進門,敬姨娘一杯茶也是合情合理。」
事實上是蕙姨娘求他,讓他帶她一塊來的,說是李霄鋒已經不尊敬她了,若是他媳婦也一樣,她在王府還有什麼地位?若是敬茶的場合她在,便能讓新媳婦尊重她,再說了,王爺向來是看重她的,肯定不會對她去正廳看新媳婦敬茶有什麼異議,他覺得蕙姨娘說的也有理,便認同了。
姚采臨自然不知這些原由,她的視線轉到李霄錦身上。
這就是李霄鋒的嫡兄啊,初時是李霄鋒的假想敵,兩人在王府也是競爭對手的關係,兩人雖然不同母親,但都是嫡出。
李霄錦的外貌與李霄鋒截然不同,他是大淵朝典型的美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白皙,鼻樑高挺,一雙丹鳳眼清亮有神,穿著月白色素面長袍,身材修長如竹,氣質拔俗,週身透著讓人不能輕視的貴氣。
自然了,他是文狀元,又是典親王府的世子,皇上是他伯父,皇后是他姨母,如此天之驕子,傲氣凌人也是正常的。
據說過世的言王妃極美,看來李霄錦是遺傳了言王妃的美貌,但她覺得王爺跟李霄鋒才像,兩人的五官眉目有八成像,只不過王爺臉型較寬且沒有那麼黑,不知他們自己可知道否?
姚采臨正在打量李霄錦,耳邊就聽到李霄鋒的冷笑。「你儘管讓你的妻子向一個奴婢敬茶去,我的妻子可不向一個奴婢敬茶。」
李霄錦臉上頓時就有了幾分陰晴不定。
他妻子進門時,並沒有向蕙姨娘敬茶,他也不敢讓妻子向蕙姨娘敬茶,若是傳到岳家,他可要顏面掃地,連帶讓王府被恥笑。
李霄鋒追打落水狗,譏笑道:「怎麼不說話了?那個奴婢不是如同你的娘親一般嗎?」
姚采臨知道如今王妃才是李霄錦的嫡母,他卻說蕙姨娘如同他親娘,這也是不把王妃擺在眼裡,也難怪李霄鋒動怒了。
她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夫君說的極是,妾身在侯府時,教習嬤嬤只教導妾身進門後的隔日需向夫家嫡親父母長輩敬茶,沒教妾身向奴婢敬茶,適才妾身已向父王敬過茶了,現在該向母妃敬茶了,請母妃受兒媳的大禮。」
出嫁之前,她早打定了主意,她嫁到王府不是學著圓滑做人和宅鬥,而是護短,護李霄鋒之短,無論他說什麼,她都與他站在同一邊,即便再無理,她也會全力相挺,就算他要去捅馬蜂窩,她也會跟上。
她想要讓他知道,這世上有一個與他並無血脈相連之人全心全意相信著他、跟隨著他,只要他一回身,她一定站在他身後。
丫鬟將錦墊移位,姚采臨從從容容地向王妃磕頭敬茶,走她的儀式,不睬蕙姨娘與李霄錦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難堪,她是照著老祖宗的規矩來,王爺也不能說她什麼。
「孩子,快起來。」蕭婉顏親自將姚采臨扶了起來,在盤中放下一套精緻的祖母綠寶石頭面,上面的寶石個個都有指甲蓋大,眼裡滿是慈愛。
她原是擔心性情古怪的兒子娶媳婦後,沒兩天就把媳婦嚇跑,現在完全放心了,看來平陽侯府的嬌女並非嬌生慣養、不堪一擊,看起來自有定見,態度從容大方,適才還和鋒兒手牽著手進來呢。
昨晚的宴席上,鋒兒喝了很多酒,他的朋友鬧酒直至半夜,九蘭回報二爺不進新房,讓少夫人先睡時,她憂得一夜無法成眠,徹夜揪心,事情果然如她想的一樣糟,鋒兒自卑,不肯與媳婦圓房,這可怎麼是好?
可是,事情卻是峰迴路轉,早上邵婆子笑吟吟的呈上元帕,上面有圓房的證據,一時讓她糊塗了。
「多謝母妃。」姚采臨微笑收下王妃的賞賜,交給落楓收好。
說起來,王妃可比蕙姨娘美太多了,她五官秀麗,膚若初雪,眉如遠黛,這樣的美人兒,怎麼王爺就是不喜歡呢?那過世的言王妃究竟是美成什麼模樣、有何馴夫之術,令王爺至今念念不忘?
蕭婉顏可不知道她那剛過門的兒媳一心想知道她的八卦,她笑道:「孩子,現在見過你的兄嫂吧!」
丫鬟已端了茶過來,繼續領著她敬茶。
姚采臨端了茶走到李霄錦面前,先敬他,再敬他身邊的女子,兩人都像征性的抿了口茶,擱下紅包,態度很冷淡。
姚采臨看了眼李霄錦的妻子朱百蓮,二十出頭的樣子,身材高姚清瘦,面色沉靜,梳了如意髻,插著銀鍍蝶簪,別一對雪白色的珠花,穿著杏黃色衣衫,戴了對珍珠耳釘,不算特別漂亮,打扮不顯富貴,但看人的目光裡有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也有一絲傲慢。
這便是內閣首輔朱海的嫡女了,嫁給李霄錦五年了,至今未有所出,而李霄錦是朱海門生,也不敢隨意納妾。
他們是大房,對她冷淡也是理所當然的,姚采臨不以為意的收下李霄錦夫妻的紅包,她知道李霄錦有個同母的姊姊李雙旋,是王府的嫡長女,嫁給了德安伯的嫡子,今天沒有回來。
蕭婉顏笑道:「茶都敬完了,玥兒、鈺兒也來見過你們二嫂。」
姚采臨早就想見李霄鋒的雙生妹妹了,好奇與他同胎出生的妹妹會是什麼模樣?
就見一個舉止大方的姑娘起身一破一跛地走向她,朝她盈盈一福。「玥兒見過二嫂。」
姚采臨很是驚艷,李雙玥身材高姚,穿了件香色地百蝶花卉紋妝花緞褙子,下身穿著湖藍山繡花百褶裙子,梳了桃心髻,沒戴什麼首飾,她皮膚光潔,呈小麥色,不若一般姑娘白皙,但目光明亮,嘴唇紅潤,貝齒雪白,笑容恬靜,週身都透著一股從容淡定,看上去十分舒服,雖然稱她嫂嫂,但她實際與李霄鋒同年,自己稱她一聲姊姊還差不多。
李雙玥與她想像的截然不同,她以為會看到一個怯生生又古怪孤僻的老姑娘,卻不是那個樣子,若是李雙玥的腿健全,她那明媚的模樣在現代活脫就是健美小姐了。
奇怪,王妃是怎麼養的?怎麼把一對雙胞胎養得性格南轅北轍,李雙玥一看就是個開朗好相與的。
她給了李雙玥一個見面禮,朝她淺淺一笑,李雙玥眼裡就浮出笑意來,她立即對這個小姑子有了好感。
「霄鈺見過二嫂。」李霄鈺也向前問好,他穿寶藍色長袍,模樣一板一眼的。
姚采臨同樣給了見面禮,對這個小叔子也說不上有特別感覺,眉目間不像李霄錦那麼難以親近,也不像李霄鋒那麼犀利懾人,相貌也普通了點,要她說,就是長得像蕙姨娘啦。
不一會兒,太后的內侍來了,送來了賞賜,除了步搖、寶花各兩對,一面銅鏡一把戒尺,還有宮緞各八匹,姚采臨知道自己如今是太后娘娘的孫媳婦了,這賞賜都是按宮裡的規矩來的,便也謝恩收下,雖是第一次接旨,但進退間也毫不畏縮,連嚴苛的李鎮都不自覺的點了點頭,下意識表達了他的滿意。
王府人口單純,因為王爺的兄弟不分嫡庶,都是皇子,各有封號府第,太后雖是王爺的生母、李霄鋒的親祖母,但人在皇宮之中,她日後再進宮請安即可。
下午,李霄鋒有兩個軍隊裡的朋友沒告知一聲就突然來訪,他款待他們去外邊的酒樓吃飯喝酒去了,姚采臨得空,便著手指揮著落楓、瑤想、槐香、金香整理她的東西,貴重的嫁妝都上冊入庫了,拿了幾件雅致低調的小物出來擺飾,忙了兩個時辰才大致弄了個模樣,九蘭領著兩個小丫鬟端著茶點過來,茶是上好的臨安翠品,酥點有玫瑰餡酥餅、紅豆糕、軟香糕、胡桃松子榛仁棗泥糕,還有杏仁、栗子等零嘴。
姚采臨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四碟精巧的糕點問九蘭,「二姑娘住在什麼院落?」
九蘭道:「二姑娘住在明霞軒,離王妃的院子近些,離咱們的院子遠些。」
姚采臨似笑非笑。「你覺得,二姑娘會歡迎不速之客嗎?」
九蘭也是聞一知十的玲瓏心肝,忙道:「二姑娘與二爺完全不同,極好相處,少夫人若是過去坐坐,二姑娘肯定是歡迎的。」
姚采臨眼裡就漾了笑。「那好,用食盒把這些糕點都裝了,咱們去明霞軒!」
她留下做事仔細的瑤想指揮其它人繼續整理衣物,自己則帶著落楓、九蘭,提著食盒去拜訪李雙玥了。
明霞軒坐落在王府西院,小巧雅致,前院正房三間並著廂房,連著耳房,後院是三間正房並著兩間耳房,廊上懸著各色觀賞的鳥雀,正嘰嘰喳喳的叫喚著,四周遍植梨樹、桃樹、梅樹、杏樹、桐木,方形院子裡則栽滿海棠,靠近屋舍的窗下種滿了橘花、蘭花、玫瑰,花草樹木都長得很茂密,足見主人花了心思,屋簷下掛著好幾盞八角琉璃宮燈,想必入夜掌燈後別有一番韻致。
李雙玥萬萬沒想到早上才見面的新嫂嫂,下午就來找她,聽見丫鬟稟告二少夫人來了,她還愣了一下,迎出去,果然見到笑吟吟的姚采臨,忙將她迎進屋裡,到暖閣臨窗的大炕坐下。
「應該是我去拜訪二嫂才對,倒讓二嫂來了。」
姚采臨笑容愉悅。「我正在屋裡整理箱籠,丫鬟上了些糕點,我見到那些糕點不知為何就想到了妹妹,想與你喝杯茶,就唐突的來了。」
李雙玥朝著她微笑,眸子亮晶晶的。「不唐突,一點都不唐突,我也想去找嫂嫂,想著嫂嫂昨天才過門,該有許多東西要整理,況且明日還要回門呢,想必是極忙的,想著過兩日再去找嫂嫂喝茶,想不到嫂嫂就來了。」
姚采臨笑如春風般的望著李雙玥。「不瞞你說,早上我初次見到妹妹,覺得妹妹實在與夫君大不相同,實在太好奇了,忍不住好奇心就來了。」
李雙玥立即對姚采臨產生了親切感。忍不住噗哧一笑。「我就說我會喜歡嫂嫂嘛,果然就是。」
她把比武招親之後自己對李霄鋒說的話告訴了姚采臨,姚采臨對她的好感更添了好幾分,那時李雙玥從未見過她,卻能從她的舉動判斷出她的心意,是個心巧聰慧的女子啊!
她讓九蘭打開食盒,這時有個做婦人打扮的年輕少婦來上茶了,後面跟著一個小丫鬟,端出甜棗、蜜柑、枇杷等果盤。
李雙玥說道:「嫂嫂知道梧桐吧?二哥身邊的小廝,這是梧桐的妹妹,名叫秋月,打小服侍我,原是我屋裡的大丫鬟,兩年前嫁給府裡西院的管事,現在是我屋裡的管事娘子。」
秋月對姚采臨盈盈一福。「奴婢秋月給二少夫人請安。」
姚采臨讓落楓打賞秋月荷包,她自己則若有所思的看著秋月。
秋月看起來也有二十歲了,自小服侍的丫鬟都嫁人了,那李雙玥呢?
李雙玥的腿疾比李霄鋒嚴重許多,膚色又不若尋常女子白皙,在這裡恐怕是被歸類於無鹽女。
她感歎世人不看內涵只看外表,沒見到李雙玥性格的美好,只見到她的腿疾,怕是婚事乏人問津,才會蹉跎至今,如今她都已是老姑娘了,還有機會遇到好姻緣嗎?
若是遇不到,難道要如此孤寂隻身一人到老?這裡可不是現代,現代有許多抱定不婚主義的單身貴族,這裡的未婚女子會被人議論一輩子,有些甚至要遠走他鄉才能安生立命。
「嫂嫂,你無須為我抱屈,其實我過的很好,我很開心,真的。」李雙玥嘗了塊玫瑰酥,妙目微瞇,表情滿足。
姚采臨微感訝異,李雙玥還能一眼看出她在為她抱屈,這樣水晶心肝、玻璃心腸的人兒,老天怎麼就偏偏給了她腿疾?
她歎道:「妹妹,瞧你臉色紅潤的模樣,我相信你能自得其樂,但母妃不這麼想,你二哥不這麼想,他們肯定都很心疼你,想要你有個好歸宿,這是他們心中打不開的結。」
「可是我真的無所謂啊。」李雙玥忽地起身落了炕,她直勾勾的看著姚采臨,清亮的眸子裡煥發著熱切的光彩。「嫂嫂,你要不要看看我平日都在做什麼?我真的一點也不無聊啊。」
姚采臨也好奇了,大凡閨閣女子,不是繡花便是練琴學廚藝,若是能斷文識字的,便是看書練字,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
李雙玥撇下丫鬟們,她笑容可掬地拉著她到廂房裡去,姚采臨立即對這間通風的屋子有了好感,
屋子裡有暖暖的氣息,淡淡的松柏草香,靠牆擺著書架,滿滿的書,放著張四扇的堆紗畫屏風,牆上掛著幅游春圖,繞過屏風,臨窗放著一張梨花木桌,角落有個三層架,每一層都整齊放著大小不一的木板,桌上有木刻版畫和雕印的各式工具。
即便是姚采臨這樣在前世見多識廣的人也不免駭異。「你在……雕版?」
據她所知,大淵朝沒有一個女性雕版師傅,就算要有,也不該出現在勳貴之家,何況典親王府不只是勳貴之家,還是血統最純正的皇親國戚。
她的視線由桌上的半成品移到了渾身透著自在的李雙玥身上,心裡很是佩服,她那些個侯府裡的姊姊妹妹,只知道胭脂水粉,可沒有一個有這份才氣。
她不由得問道:「你是怎麼開始雕版的?」她應該是沒那環境接觸到雕版才是啊。
李雙玥微笑。「我八歲那年愛上了雕版,原只是在園子裡撿到一塊平整的木板,無聊之下便雕了起來,很快發現雕刻能讓我心情平靜、心無雜念,於是便越雕越有興趣,後來自鑽自研,日子久了,也能畫能刻了。」
姚采臨奇道:「所以你不只能雕版,還能自畫自刻了?」
她更佩服了,她知道能自畫自刻的雕版師傅連男性也是極少的,通常先由畫師作畫,再由雕師刻版,最後由印刷師傅印刷。
李雙玥打從心裡高興在姚采臨眼裡看到的是讚歎而非鄙夷,她歡快地問:「嫂嫂要看看我的成品嗎?」
姚采臨用力點頭。「當然!」
李雙玥難得遇上知音,她獻寶似的將版畫成品全搬了出來,姚采臨每一幅版畫都細細的看,越看越是驚訝,越看越是愛不釋手。
她嘖嘖稱奇道:「版是畫的生命,沒有幾年的功底是做不好的,俯首、屏氣、凝神,缺一不可,你這是用了多少心在雕版上頭啊?」
太有才了!真的是太有才了!這樣的雕版人才埋沒在王府後宅裡太可惜了。
她前生是景觀設計師,本就對審美的天分極高,眼光也高,但李雙玥的作品全部入了她的眼,李雙玥將山水與人物都雕得栩栩如生,一點也不輸給現代版畫。
「你過獎了,嫂嫂。」李雙玥又羞澀又歡喜,這是她第一次將雕版作品給別人看,連她母妃和二哥也沒看過。
「絕非過獎,是實至名歸。」姚采臨眼睛放光。「還有誰知道你在雕版?」
想來李雙玥一定有後援,否則她這些上好的木板怎麼來?
李雙玥嫣然一笑。「母妃第一個知道,後來二哥也知道,二哥還找到大梁雕版大師古樹月的彩版版畫集給我,當今世上,還無人能出其右,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竟能想到彩版……哎,我離題了是吧,每每提到古大師,我就停不了……」李雙玥羞澀一笑。「總之,初時母妃與二哥都反對,後來便隨我了。」
姚采臨心裡明鏡似的,王妃肯定是憐惜女兒的腿疾才隨她的,否則一個高門貴女弄這些是萬萬不被允許的。
她未出閣時看她爹做生意也看得夠久了,看著李雙玥的作品,此時腦子裡的生意經就自動活泛開了。
她氣定神閒的笑望著李雙玥。「妹妹,看到別人的版畫集,你心裡沒什麼想法嗎?不想自己也出版一本版畫集嗎?」
李雙玥一滯。「什麼?」
姚采臨知道她是壓根沒想過,這可是典親王府耶,能在府裡偷偷雕版已是謝天謝地了,哪裡還會奢望自己也能出版畫集?
她看著愣然的李雙玥,頭頭是道地說:「俗話說,奇文共賞,如此巧奪天工的雕版技巧,只有自己看豈不可惜?若你只刻印佛畫或文字便罷,那也不足以集結成冊,但你雕版單幅作品的功力已爐火純青,不向世人展示你的成就也太可惜了。」
李雙玥目瞪口呆了。「嫂嫂……你懂的真多。」
姚采臨掩嘴笑了一下。「妹妹忘了我爹是什麼人嗎?他的生意包羅萬象,也有這一項,這叫做文創產業。」說得興起,她索性用了前生的現代用語。
李雙玥聽得一愣一愣。「文創產業?」
見李雙玥投入了,姚采臨面上帶笑,更進一步的說道:「你的這份雕版技巧和版畫若代代相傳,就成了文化遺產。」
李雙玥又是一愣。「文化遺產?」
姚采臨露出一個微笑,化繁為簡地說:「總之,如同你欣賞大梁的古樹月一般,你的雕版作品若集結成冊,由商團帶到各國去,也會有欣賞你作品的人,說不定連古樹月也看得到你的作品。」
李雙玥覺得一顆心要跳出嗓子了。「古、古樹月也看到我的作品?」
想到自己神往已久的大師在看她的版畫……她不覺悠然神往,雙頰不由得染上一層紅霞,心也怦怦怦的劇烈跳動起來。
姚采臨微微含頷而笑。「就如同你看到他的作品一樣,不也是大梁國的商團帶進咱們京城的嗎?」
是啊,說的有理,李雙玥整個呈現出神狀態了。
姚采臨知道她在想像,那想像肯定是五顏六色極瑰麗的,其中還有她的偶像古大師呢,便也不打擾李雙玥,讓她盡情去想。
過了一會兒,李雙玥奔騰的想像力才總算稍稍消停了,她略略激動的看著姚采臨,面頰上火燒火熱。「嫂嫂我……我想試一試……試一試發行版畫集。」
姚采臨不住的點頭,她語帶霸氣地說:「想的好!有人寧走十步遠,不走一步險,處處為了安全繞道而行,但試問那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人活在世上就這麼短短數十年,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把想做的都試過,不管成敗都不留遺憾,你說是嗎?」
她很明白,王府不缺銀子,李雙玥也不缺,她鼓勵李雙玥發行版畫集有比賺錢更大的意義,她想建立李雙玥的自信心。
李雙玥與李霄鋒是雙生子,兩人在王府所受的待遇皆相同,唯有李雙玥真正過的好、真正的快樂,李霄鋒才可能對兩人的腿疾釋懷,而王妃也才能夠放下自責,王妃放下了自責,李霄鋒才能面對自己,才能切除心中的腫瘤。
總之,他們三個人的命運環環相扣,緊密結合著,要打開李霄鋒的心結,就要先搞定李雙玥和王妃,換言之,王妃與李雙玥的快樂就是李霄鋒的快樂,王妃與李雙玥不快樂,李霄鋒也不會快樂。
「嫂嫂你真是女中豪傑!」李雙玥心中一陣激盪,不由得讚歎道,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人對她說這些話。
「對了,妹妹,你想不想開一間雕版作坊?」姚采臨說風就是雨,腦子裡突然跳出了這個想法。
李雙玥猛地一震,她瞠大雙眼看著姚采臨。
語不驚人死不休是她這新嫂嫂的作風嗎?怎麼從她嘴裡說出的話都那麼驚人?
她卻像問天氣似的。
「作、作坊嗎?」她聽錯了,她一定聽錯了……
姚采臨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是啊,作坊,教人雕版的作坊。」
李雙玥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姚采臨含笑道:「你有這麼好的技藝不傳承下去豈不是太可惜了?要是能開一間作坊,廣收學徒……」
她驀地住了口。
老天,她在說什麼?偷偷出版畫集還可以,但李雙玥可是堂堂親王嫡女,又怎麼能拋頭露面開作坊授課?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想到了同一處,姚采臨緩頰道:「不急,咱們從長計議,來日方長。」
李雙玥提到胸口的心落了地,鬆口氣道:「是啊,不急,只是方才聽嫂嫂一說,我也有了期待,若真能將這技藝傳承下去……」她的面上浮現了夢幻微笑。
暖閣外傳來秋月的聲音,「姑娘,到飯點了,二少夫人要留飯嗎?」
「嫂嫂要留下來吃飯嗎?我自己有小廚房,廚娘手藝很不錯,魚尤其燒得好,總能燒出鮮味來不腥。」李雙玥看著姚采臨,眼裡隱隱有著期待。
姚采臨知道她想要自己留下來,肯定還有許多話想與她聊,便笑道:「既然手藝很不錯,我當然要留下來吃飯了。」
李雙玥露出歡悅的笑容,高興地揚聲吩咐道:「二少夫人要留下來吃飯,就在西間擺飯吧,打發人去凌月閣說一聲。」
吩咐落,她又親暱的拉了姚采臨的手,興致大起地問:「有我自己釀的玫瑰果子酒,已經三年了,味道極好。嫂嫂要不要嘗嘗?」
姚采臨笑容滿面。「當然好。」
前生她也喜歡在工作後去酒吧喝一杯放鬆,她在侯府還沒有可以小酌的姊妹伴呢,想不到嫁來王府,第一天就找到志同道合的酒伴了。
菜上桌,酒一入喉,話就多了,兩人天南地北的聊開了,渾然不察夜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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