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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段小樓 -【豔陽花傘女(搶奪老婆大作戰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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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小樓 - 豔陽花傘女(搶奪老婆大作戰之二)

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  
想他可是富有品味、自由自在的單身貴族  
沒事幹嘛答應幫這粗魯女調教成淑女  
瞧她坐在椅上如萬蟻鑽動靜不了  
喝湯時唏哩呼嚕像日本人吃拉麵  
還得做她書僮伴讀培養她氣質  
害原本溫柔斯文的他也變成火爆浪子  
粗魯女想變淑女?哈,一百年後再說吧!  
怎知,一天她像被雷打到完全變了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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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6 00:54: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位於台灣與琉球群島之間,散佈著許多島嶼。其中有座島獨屬於私人士地,若沒通行證,是無法自由登陸的。

  島上古木參天,蟲鳥爭鳴,附近海域為珊瑚環礁圍繞,海底奇魚爭妍,可說是世上難得的人間仙境。

  主人孔一鳴在島上蓋了棟藍白相間的愛琴海風格別墅,盒狀的屋宇層層相連,雪白的牆垣閃閃動人,藍色的窗櫺是其惟一點綴,在一片綠油油的樹海中,將藍與白的對比映襯得更加顯眼。

  別墅後頭,有一個設計完備的高爾夫球場,孔一鳴正與好友辜容海在此比劃切磋球技,就在兩人進行到最後一洞時,後頭突然出現一輛球場專用的小車子。

  「老爺、爺爺,大事不好啦!」總管李友諒邊開車邊喊道,神情顯得十足慌張。來到兩人面前,他匆忙地將車停妥,下車時,還因一個腳步不穩,差點跌在草皮上。看到他一臉慌張,孔一鳴心中便猜想發生什麼事?

  「在客人面前慌慌張張的,是你身為總管該有的表現嗎?」孔一鳴皺起眉,他這愛緊張的老毛病,不知何時才改得過來。

  李友諒喘了口大氣,嚥了嚥口水後道:「二、二太太和三太太又在吵架了,她們吵得好凶,姑奶奶勸都勸不聽啊!」

  「要是她們能一天不吵架,我損失一億美金都劃得來。」這就是一夫多妻的煩惱,不過才三天的好光景,現在耳根子又不得清淨了。

  一旁的辜容海多少也知道他這老友的情況,家裡頭女人一多,事端就多。

  特別是他那個二夫人,脾氣大得叫人不敢領教。

  「我看你還是趕緊回去處理家務事,這比賽就到此為止,我可不想看到你最後一洞輸我,推說是因為惦記著家裡的事,這樣我可贏得不光彩。」辜容海開玩笑的勸著。

  老友說得也沒錯,只是這樣的事每隔幾天就會發生一次,而吵來吵去還不都是吵同一個話題,看來,他必須作出一個果斷的決定不可。

  孔一鳴極力思索著,領著好友坐上小車子往主屋的方向而去。

  「你、你怎麼可……可以說我……我兒子不……不學好,你……你又沒親眼看……看到,不准你……再這樣……樣說他!」三夫人文湘蘭結結巴巴地說著,口吃的她,在面對自個兒子遭受批評時,還是極力想維護。體態豐滿,個性急躁的二夫人秦似蜜,滿臉紅光地說:「說你兒子你又不高興,請問我哪兒說錯了?他不務正業,成天游手好閒,這誰都清楚,要不要隨便找個下人來問?」

  「二……二姐,翎雲他沒有不……不務正業,他……他在巴……巴黎學……學行銷管理,你別聽……聽別人……亂……亂講話。」

  「我的媽呀,聽你講話我心臟都快出毛病了,總之,像翎雲這樣的小孩,是不可能承擔得起孔家的家業,他那種懶散的個性,若家裡的事業交由他負責可能就完啦。」秦似蜜懶得再跟她多講,每回一談到這敏感的話題,她總會跟老三吵上一頓。

  「二嫂嫂,三嫂嫂,你們別老為這件事傷和氣,我哥哥會把事業交給誰,我想他自有打算,你們這樣吵,也不會改變他的決定啊!」身為小姑的孔乃箏,跟三位嫂嫂同住一屋簷下,專事調停圓場的工作。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哥做的是航天工業的生意,可秧熙只對藝術和一些流行的東西有興趣,那種東西哪能養家活口;而翎雲打著學行銷管理的名號,在巴黎成天吃喝玩樂,別說是我愛多管閒事,請人打聽他的行蹤也是為他好,所以你可要多勸勸你哥哥,家裡的事業都留給毓夫才是。」孔毓夫乃秦似蜜的兒子,上億美金的財產若是留給他自然最好。

  「但……毓夫他……他現在聽……聽說在埃及……挖……挖什麼法老……王的墓,那……那也跟……家裡的產業……業無……無關啊!」文湘蘭之所以氣不過,就因為秦似蜜自己的兒子也同樣半斤八兩,做什麼冒險家,和自家老子所經營的航天工業同樣搭不上邊嘛!

  說起孔家,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航天世家。

  身為科學家的孔一鳴,年輕時就在美國擔任太空研究的工作。而他的父親也曾當過全球航天委員會的執行委員長,因此他們跟航天業的淵源由來已久。

  近幾年來,因加入美國太空總署的航天科技研究,更是聲名大噪。不僅如此,還將觸角延伸到許多使用高科技的交通工具,就因為孔一鳴有這樣精銳的頭腦,和雄厚的家族資金,才使得他的錢財滾滾而來。

  人一旦有了財富,娶妻納妾,開枝散葉自是第二步。他一共娶了一妻二妾,每位夫人都替他生下一子。

  大夫人柳寶蓮個性嚴謹、沉靜,為一虔誠佛教徒,平時養養蘭花,種種養生藥草,惟獨怕兒子不受父親專寵而憂心忡忡。

  二夫人秦似蜜個性急躁易怒,大嗓門、少根筋兼耳根子軟,容易被人煽動,一心想讓自己的孩子拿下孔家所有產業,可說是為此心機耍盡。

  三夫人文湘蘭個性軟弱,不擅言詞又結巴,每每要為自己兒子極力爭取,卻又爭不出個所以然來。

  至於島上惟一置身事外的,是孔一鳴的妹妹孔乃箏。在家中,她的地位僅次於孔一鳴。

  而她就像是他的左右手,有些孔一鳴不好處理的家務事,由她出面包準人到事成!

  她將近四十歲的年紀未出嫁,心裡頭獨獨掛記一個人,那便是辜容海的弟弟辜容洋。

  對方是個羅漢腳,四十歲仍是光棍一個,在孔一鳴和辜容海穿針引線下,兩人有了交集,只是感情進行的速度還是跟烏龜爬行一樣緩慢。

  她向來是三位夫人極力拉攏的對象,只是大夫人凡事都自己處理,顯少會請她幫忙,而其他兩個女人可沒這麼容易放她清閒,挖空心思就想多爭取一些支持。

  「反正我不管啦,翎雲那孩子不受教,你這當媽的本來就要負起責任,不過你放心好了,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分上,到時我會請一鳴替你們母子倆留一筆生活費的。」氣勢一向較強的秦似蜜,像是律師開口說話,講了就算。

  「翎……翎……」

  「別翎了,小姑啊,我大姐有在佛堂嗎?我們一起去找她吧!」她睨了文湘蘭一眼,跟她吵架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找我什麼事,我不就在這兒嗎?」從外頭剛踏進門的柳寶蓮,臉上看來有些疲憊,但因長年茹素,面色極佳。

  秦似蜜似笑非笑地走上前,開門見山說:「大姐啊,你又到佛堂去了,是不是在替秧熙祈福,保佑他在外一切平安啊!」

  這張挑釁嘴臉數十年來如一日,柳寶蓮早就習慣了。

  「我不但替秧熙祈福,也替家裡大大小小每個人祈福,只要有人不興風作浪,這個家會過得更平安和氣。」聰明人都聽得出,她所指的人是誰。

  「對……對,沒……沒錯,只……只要有人……別……別興風作浪,這個家就不會有……有那麼多的事。」文湘蘭立刻靠向柳寶蓮,她曉得自己在嘴上說不過秦似蜜,但至少柳寶蓮心思端正,有得是站得住腳的道理。

  「二嫂嫂,大嫂嫂說得沒錯,大家都是一家人,三個小孩若是能同心協力,這個家由誰來持都沒問題,既然有緣在一起,就不要分得那麼清,成天老說要分家、分家的,你不嫌太過晦氣了嗎?」就連孔乃箏也看不慣秦似蜜那種惟利是圖的嘴臉,當初大哥要娶她入門,她早該先跳出來反對的。

  被三人圍剿的秦似蜜,有些惱羞成怒,指著每個人道:「就我一個人愛計較?哼,我只是比其他人敢說,我就不信,在座沒人這麼想過!」

  一對丹鳳眼看得三人心驚膽顫,就連孔乃箏也無端掃到颱風尾。

  「二妹,你倒是把話說清楚,是誰想著分家這件事。」柳寶蓮雖是吃齋唸佛之人,但被秦似蜜的利嘴一激,也不免光火起來。

  「大姐,你那寶貝兒子聽說好像不怎麼想結婚,只怕毓夫到時先成家了,你豈不是什麼都撈不到,所以趁現在早點分一分,老大應該會分得比較多吧!」她冷哼一聲,似乎看穿柳寶蓮的心事。

  「你……你怎……怎麼可以這……這樣說……說大姐……」文湘蘭一急就結巴得更厲害,淚水也跟著不聽使喚的掉了下來。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啦,明明生了個不成材的兒子,還想希望他帶給你……」

  「好了,通通給我閉嘴!」一道洪亮如雷的嗓音從門外傳來,李友諒接下孔一鳴手中的帽子,連忙退到一旁去。

  「這麼想分家是不是?好,只要你們生的兒子,哪個可以先給我娶進一房媳婦,我就把百分之八十的家產給他。」

  「真的嗎?」秦似蜜眼睛一亮,但又怕企圖太過明顯而急忙收斂。

  早在進門前,孔一鳴已在屋外偷聽好一陣子,為了這困擾他已久的家務事,可說是煩心透了,眼看自己就快要邁入六十大關,卻仍沒有半個兒子定下心承繼他的事業,今天剛好又聽她們提起,那就作個了斷,趁早將這事定了也好!

  「老爺,其實這事急不得……」柳寶蓮怕他被二夫人煩膩了,才衝動說出此話,連忙上前安撫。

  「老二說得沒錯,越是放任那三個兔崽子,他們就越不懂得長大,我的年紀大了,體力更是大不如前,要是有個閃失,這偌大的家業到時有誰能夠處理。」實事求是,他也得面對現實。

  「就是嘛,我早說她們又不信。」這回,秦似蜜可得意了。

  「老……老爺,你……你還……還年輕別……別說這……這種喪……喪氣的話……」文湘蘭只懂得哭和結巴,甚少能提些有建設性的意見。

  一想到三個毫無責任心的兒子,孔一鳴的心口就揪疼一下,養兒防老,這話對他可不適用。本來等著退休的他,看到老友辜容海早已含飴弄孫,頤養天年,更加促使此刻的他堅定逼三個小孩完婚的決定。

  「你們三個馬上各自通知你們的寶貝兒子,誰要先把老婆帶回來,誰就先坐上我這個位子。」在好友面前,孔一鳴不得不端出一家之主的架式。

  「老爺,我認為……」柳寶蓮本欲開口,卻被他一個眼神給堵了回去。

  「我說了就算,快去辦自己該辦的事吧!」孔一鳴不想再為此事煩心,草草將三人打發而去。

  「老哥,你這回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辜容海當然也曉得他急壞了,都快過六十大壽了,還沒有半個孫子來逗逗,不使出最後手段怎行。

  「別說這個了,咱們好好喝兩杯。」他搭上辜容海的肩膀,卻又臨時想到什麼事,回頭走向孔乃箏。

  他依附在她耳畔,輕輕說:「你就到國外去看看那三個小傢伙,我可不希望他們的老媽教他們用欺騙的手段來唬我,這件事就麻煩你多費心了。」

  「哥,怎麼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盡丟到我身上來。」孔乃箏斜睨他一眼,還不忘推推臉上的黑框眼鏡。

  「你的事,我也會盡力幫忙。」他意有所指地朝她笑了笑。「那就萬事拜託了。」

  無奸不成商,連自家妹子也要用這種方式對付,還懂得用辜容洋來釣她胃口。嘴巴上雖說不再管三個兒子,但心裡頭還是放不下心。

  看著兩個男子漸行漸遠的身影,孔乃箏肩上像是馱了兩袋沙包,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要搞定三個侄子的婚事,才能搞定自己的終身大事,老哥這個算盤還打得真是精啊!

  「老李!」她叫喚正在和其他僕人交談的李友諒。

  「姑奶奶,什麼事?」

  「幫我訂張機票,我要到維也納去。」

  維也納

  來到維也納也三個多月了,將近一百天的日子,她還是不習慣現在的生活。

  陸茜婭兩顆慌張不安的眼珠子,不停地滾動。她坐在椅子上,汗水不自覺地滴了下來。時間像凝滯的死水一動不動,整個空間的空氣像被抽光一般,令她燠熱難耐。

  「表姐,你別每次都這樣,音樂會的時間快要到了。」十二歲芳齡的向莞茵,極不耐煩地望瞭望牆上的鐘。

  「就快了、就快了,你少囉嗦行不行!」越逼她越是心浮氣躁,面對成堆的洋裝和高跟鞋,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是誰曾經說過,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都已經三個多月了,每次出門你都是這樣拖拖拉拉。」站在向莞茵身旁說話的優雅女士,正是陸茜婭的阿姨方綢。

  「是啊,還有人說,殺人不過頭點地,好瀟灑的咧。」向莞茵幫著媽媽的腔,受了姨丈的請託,她必須傾全力而為。

  眼前這對母女,可說是陸茜婭父親陸寧康的幫凶,當初方綢不過隨口提說,要帶自己女兒來維也納學音樂,陸寧康便強力請託,表示願意負擔頭等艙的機票錢,以及她們在維也納的一切生活開銷,只要方綢能順便將陸茜婭帶走,並調教成一位真正的時尚淑女。

  會讓陸寧康花大把大把鈔票眼也不眨,主要是因為自個女兒的行為太過豪邁不羈,性格率真到不像話的地步。小時候為了怕她受到欺負及訓練膽量,他先是帶她去學跆拳道,到了小學,又帶她到馬場學騎馬,不用半年時間就騎得比教練還出色,甚至因為騎上癮,想到美國西部騎野牛,幸好動員全家老小一起軟硬相勸,及時打消這個念頭,可是,培養出來的野性,這下再也收不回來了。

  如今二十二歲的她,一路學過女子防身術、合氣道、內外丹功,擒拿術。這些對一般女孩子來說難以精通的武術,她卻反而領悟性極高,不但學得快還學得淋漓盡致,讓教她的教練無不嘖嘖稱奇,佩服之至。

  也許是從小盡培養一般男孩子的興趣,導致在日常生活上,她的一舉一動都帶著男孩子氣,與人見面打招呼不是勾肩搭背,就是擊掌來個 Givemefive。此外,她的正義感特別發達,看到有人隨便丟垃圾、帶小孩隨意穿越馬路,甚至欺負賣玉蘭花的阿婆,她都會挺身而出,來個機會教育。

  而就因為太過豪氣干雲,才會造成在相親時的不順遂。

  首先是和男方握手時,太過用力差些把對方的手骨給握碎;和對方父母親問好是以拍拍肩膀的方式,當父親一記狠眼瞪過來,她才眨眨眼想到她錯了。

  更讓對方家屬看傻眼的,是她竟用紅酒和對方乾杯,一瓶上好的紅酒,她如牛飲水般,咕嚕咕嚕連灌三大杯,看得對方是頻頻拭汗。

  每次相親,最後不是讓男主角看得苦笑不斷,借尿遁離開,就是讓對方家長隨便敷衍兩口,從此再沒有下文。

  這看得陸寧康是頭疼連連,暗忖若是不幫她找回女孩子該有的賢良淑德、溫柔婉約,這輩子不是等著當老姑婆,就是等著她哪天帶個女人回來,說已經找到一生中最理想的終生伴侶。

  所以,讓她遠離台灣,遠離現階段她那些哥兒們,到那處處充滿人文氣息的藝術之都,耳濡目染之餘,該能成為一個有才德的大家閨秀吧!

  然而,三個月過去了,成效似乎不怎麼大。

  就連陸茜婭自己也挺懊惱,想到父親說,若是她沒成為氣質高雅的淑女,就別回去見他這個老爸,為了不想讓他傷心,她只得忍耐,完成這極大的考驗。

  「阿姨,讓我穿牛仔褲好不好,其他的我全都聽你的,你就別再逼我了!」她揉壓太陽穴,看到那套高雅的白色連身洋裝,忍不住把頭撇開,哀求的望著方綢。

  「要是你認為牛仔褲和高跟鞋能搭得起來,穿到音樂會那樣高尚的場合,我沒意見。」方綢輕描淡寫地笑說,只要她敢穿出去,她客隨主便。

  「牛仔褲配高跟鞋!」向莞茵拍手叫好起來。「挺不錯的搭配,也許能領導時尚流行喔!」

  陸茜婭哭喪著臉,她提出的意見,無疑是讓自己更加無地自容,誰叫她在台灣時誇下海口,說沒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到的,如今,真正要她改頭換面,將女性的風情萬種打扮出來,她又遲疑了。

  「算了,反正到時候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她不得不讓步,內心縱使有千萬個不願,但這是她答應老爸的事,說什麼也不能耍賴。

  「別這麼氣餒,只要肯用心,你一定能夠成為一個百分百的女人。」方綢掩嘴竊笑,並且和愛女交換個眼神,相互恭喜又讓她願意好好穿上一套較具女人味的衣服了。

  一想到會成為百分百的女人陸茜婭就渾身不舒服,看著那套合身剪裁的洋裝,知曉等會自己就會像顆粽子,她有股喘不過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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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6 00:55: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今晚在音樂廳內演唱的,是女高音法蘭妮葛索絲。這位來自瑞典的女高音,是孔秧熙最欣賞的一位音樂家。

  她的公開演出向來不多,因此真是一票難求,早在好幾個月前,就已銷售一空。而孔秧熙的身份自是不同於一般市井小民,他所訂的貴賓席位於舞台正前方,無論在視覺上和聽覺上,都擁有最高級的享受。

  「少爺,您的位子在這,請!」身為隨扈的法南,在開場前引領孔秧熙來到場中座位。

  孔秧熙人高馬大,背直腰挺,五官真是俊逸分明,在舉手投足間,可見歐洲紳士的風采,處在西方世界中,一點也不遜色。

  「等會去替我探聽看看,下個月在拍賣會場上,所要賣出兩張有關莫札特手稿的消息,究竟會有多少買主,名單等音樂會結束後交給我。」身穿燕尾服,一派瀟灑的孔秧熙,在落座前,不忘對法南做最後叮嚀。

  「……是的,少爺。」法南態度恭謹,絲毫不敢有半點馬虎。

  他的回答比平常遲了些,飄忽的眼神顯出心裡另外藏有別的事,孔秧熙曉得他正躊躇著該不該說。

  「有什麼事就說吧,憋到音樂會結束你不痛苦嗎?」兩人相處已有三年,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對方的眼。

  法南灰色的眸子一掀,慎重的開口。

  「少爺,是這樣的,剛剛大夫人打電話來,說姑奶奶這兩天會來到這裡,希望少爺晚些時候,可以跟大夫人聯絡一下。」聽大夫人的口氣,事情好像蠻嚴重的。

  孔秧熙沉默了一會,修長的手指一擺。「我知道了。」

  法南說完,原本緊皺的眉才化了開來,去辦他交辦的事。

  孔秧熙坐在座位上,手指不停的敲著另一手的手背,淡褐色的眼眸隨著敏銳的思緒變得深邃。他想著,母親急著打電話告知他姑姑前來的目的,是家裡出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大事?

  最大的可能就是,二媽又吵著要分家,而父親被激怒了,做出什麼關鍵性的決策,也才會使得母親打了這通越洋電話,而姑姑大老遠跑來,八成是受父親所托,前來執行任務的。

  說起鐵面無私,讓人心生畏懼的姑姑,他整顆心像被鉛塊壓著,感覺似要喘不過氣來。她對他們兄弟都是一視同仁,從不偏袒任何一人。

  正陷在自己思緒中的孔秧熙,靜得像尊石雕,直到身後傳來蚊蚋般的抱怨聲,他才慢慢回到現實。

  敏銳的他聽見一名少女正邊走過來邊向人發牢騷,腳下的鞋跟邊發出??的聲響,那種不協調感,似乎跟那雙高跟鞋結下千秋難解的梁子一般。

  「向莞茵,你非得拿這麼高的鞋子給我穿嗎?我腳快痛死了……」抱怨聲音還未停,只聽到鞋跟「啪答」一聲,女子驚恐的呼喊聲緊跟著響起。

  早在女子還未跌倒前,孔秧熙就轉過身,他好奇是哪個喋喋不休的女人發出那麼聒噪的嗓音。就見一具嬌小身影從階梯上跌向他,基於反射動作,他的雙手在第一時間迎上去,正好扶住往下撲的身影。

  原以為會摔成腦震盪的陸茜婭,突然感受到一雙溫熱大手正托著她,阻止她的跌勢。

  她定定地看著那雙大手的主人,精緻明朗的五官,散發著優雅高尚的氣息,即使是牽動一下嘴角,沒有其他過多的表情,就夠讓人傾心了。尤其是那雙淡褐色的靈眸直視著她,好像正對她保證,可以放心,你安全了!

  「以後走路要小心點。」他的聲音像唱詩班的男聲,讓人如沐春風。

  陸茜婭整顆心像馬錶般,急速地跳動起來。這樣處變不驚,不慌不忙,真是有風度與氣質的紳士。跟她這個手笨腳拙的女人比起來,兩人呈現出強烈對比,要是她也能具備那樣的風采,老爸不知會多開心。

  為了避免她有可能春光外露,他還起身替她擋住任何角度投射而來的目光,直到她確定站穩後,他才再度坐回座位。

  「真是沒天良的東西!這種爛鞋子一雙還要三百美元,看我等會不去燒了他們的店才怪。」陸茜婭起身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對著斷鞋跟咒罵。

  「風度風度,我教過你的,你全忘了嗎?」方綢急忙湊到她耳邊,面對眾人驚愕的表情,她的笑顯得僵硬不自然。

  「風什麼度啊,我的腳痛死了,阿姨,能不能拜託你,再穿那麼高的鞋,我腳都要殘廢了。」陸茜婭一張小臉皺得像包子。

  「表姐,你一定要學會啦,以後穿起來就會顯得很有氣質。」向莞茵在一套給予鼓勵,成功哪有不經過失敗的累積。

  「命都快沒了還談什麼氣質,唉喲,真的很痛耶!」她索性跳到孔秧熙的椅臂邊,邊靠著邊彎腰揉著腳踝。

  「茜婭,在眾目睽睽之下,你怎能做這種粗魯的動作?」方綢催促她快點將鞋子穿上。

  「她的腳都扭傷了,你不關心她的傷勢,還一直在意她的動作雅不雅觀,這樣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孔秧熙忍不住出面說話。

  他突如其來的仗義執言,不僅讓方綢和向莞茵有些尷尬,就連陸茜婭也愣住了。

  不過更誇張的還在後頭,當孔秧熙認真地把目光焦點聚集在方綢的臉上,一個記憶的影像閃過,他雙眸一亮,立即衝口而出。

  「你是方綢阿姨?」

  方綢本來因他的話感到難堪而心生薄怨,但聽他這般親切的叫喚,面容漸趨和緩。

  「你是……」她記人的本事向來就差,要是沒什麼交情,常常是過目就忘。

  「你是我三媽文湘蘭的結拜姐妹,曾經有一次到我們島上做客。要是我記得沒錯的話,那是……三媽四十歲生日的時候。」

  方綢努力回想他的話,要是她沒記錯,眼前這位偉岸挺拔的年輕人,應該就是孔家元配夫人的兒子,叫……

  「你叫孔秧熙,對不對?」

  孔秧熙笑笑的點了點頭,看來她的記憶還沒完全被拋在時空的洪流中。

  「方阿姨平常喜歡在早上練香功,下午愛喝年甘菊茶配杏仁酥,晚上睡前有聽古典樂的習慣,特別是小約翰史特勞斯的圓舞曲。」他如數家珍般,一點不漏地說出當年她小住島上的習慣。

  「你真是好記性啊,怎麼連我什麼時候喜歡做什麼都記得一清二楚。」呵呵的笑語發自內心,這孩子真是細心。她想著,若能讓自己的莞茵嫁給他該有多好,但女兒還太小。

  不過……要是能讓茜婭近水樓台先得那個月也是不錯,身為阿姨的她,多多少少也能沾點裙帶關係。

  「喔,對了,你也在維也納學音樂嗎?」她開心地與他話起家常,全忘了一旁外甥女正忍著腳痛的煎熬。

  還是孔秧熙先發現,他打斷她的話,建議她:「我們先看看她的傷勢如何,然後再慢慢聊好嗎?」被他這麼一提醒,方綢整個臉微紅起來。

  「腳痛得很厲害嗎?要不要阿姨現在就帶你去給醫生看?」亡羊補牢,希望能挽回一些面子。

  孔秧熙小心翼翼地將陸茜婭扶到一旁的座位上,正巧她的座位就在那兒,而被這樣體貼溫柔的男士服侍著,哪還需要什麼醫生。

  「不,不用了……我現在好多了。」在那對晶亮的淡褐色眸子注視下,她感覺扭傷的部位好像被聖水浸泡過,漸漸不痛了。

  方綢和向莞茵看到向來習慣大咧咧的她也會有欲語還休的時候,不禁有些訝異,但她的表情看似真的無礙,她們也就放心了。腳一定不痛了,而且能馬上又跑又跳。

  「要是真的不痛,就要好好用心聆聽音樂會,我和你表妹會在後頭仔細注意你,要是你打瞌睡的話,這禮拜就得禁足,乖乖待在家裡不准出門,知道了嗎?」方綢把話先說在前頭,姐夫的三令五申讓她不得不對茜婭的管教嚴厲,否則回去難以交差。

  「媽,表姐的眼珠子好像停住不動了,她變成雕像了嗎?」向莞茵拉拉母親的衣袖。

  「陸茜婭!」方綢手往腰上一把,直挺挺地往她面前一站。

  被她突然的叫喚嚇到,陸茜婭整個人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不行啊,我已經和朋友約好要去郊外騎馬,你不能讓我失信於人吧!」要她來聽音樂會她也乖乖來了,但整整三個小時都得聚精會神聽個女人發出殺雞般的聲音,不准她中途不小心打個盹,那是很困難的。

  「腳痛還騎什麼馬?既然有心要學習當個淑女,就要堅持到底,你不希望我告訴你爸爸,讓他在台灣難過失望吧?」方綢繃著臉,她曉得茜婭一向很在意父親,搬出這張王牌,絕對管用。

  一想到父親從小疼惜自己,父代母職將她一手拉拔長大,陸茜婭的良心開始受到針刺般的痛苦。

  「好啦好啦,我儘量就是了。」她全身像爬滿螞蟻般難過,如果她能有辦法讓自己坐得住,又有欣賞音樂的細胞,不知該有多好。

  方綢在看到她終於妥協後,才笑呵呵地看向孔秧熙。

  「那我就先過去坐了,待會等音樂會結束再好好聊聊。」

  能再次和孔秧熙碰頭,方綢可說是雀躍不已,最好是外甥女能和對方搭上線,那她不就可以像文湘蘭一樣,沾上富貴人家的邊來過過癮。

  在方綢一離開後,孔秧熙熱心地詢問道:「要不要我替你找雙鞋子,要不然這樣聽音樂會恐怕不太禮貌。」

  「你人真好,不像我阿姨,老要我做些我不愛做的事,不過也不能怪她啦,誰叫我一點女人味都沒有,我自己也很苦惱啊!」像是兩人是許久不見的老友,她一隻玉臂就這樣枕在他的肩側,態度再自然不過,但對才認識的兩人,卻又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身體間的親密碰觸,雖說是增進友誼的不二法門,但過於快速可是容易讓人退避三舍。

  孔秧熙笑笑地將她的手從肩上取下,臉上沒有半點不悅,他拿起手機,撥了一串號碼。「法南,等會中場休息時,送一雙女孩子穿的鞋子來,最好是以黑白兩色為主,別太花俏,嗯……」他看了一下陸茜婭的腳,「一六十六或六十七號左右,這樣明白嗎?」

  「你目測得還真是准。」太不可思議了,他竟然能一眼就看出她腳的大小。

  「還好。」孔秧熙親切開朗的笑說,彷彿一陣輕風拂過,他收起切斷通訊的手機。

  傾慕之心不覺油然而生,她發覺這男人不但風度翩翩還頗有正義感,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對女人似乎很瞭解,如果能從他身上學得男人眼中女人要注意的事,或許比跟著阿姨天天上些無聊的美姿美儀課,要來得實用多了。

  再說他和阿姨之間又曾有過一面之雅,理論上而言,提出這樣的要求該不算是過分才對。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豈容錯過。

  「我有個……小小的不情之請,不曉得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只要他點頭,她一定能學得讓阿姨心服口服的女人味。

  「但說無妨,只要是我能力範圍內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力而為。」他有些好奇她所求何物。

  「你看起來斯文有禮,我跟你學如何當個淑女,好不好?我希望全身散發女人味,一舉一動都要讓人一眼看出,我是個百分百的女人。」她的雙眼充滿渴求,若是他能點頭答應,屆時爸爸看到她找回原來女人的風貌,不知會有多高興。

  她的要求讓孔秧熙陷入短暫的思考。該死,他沒事話說得那麼快、那麼好奇幹嗎?自由自在慣了的他,何苦綁個麻煩在身邊,從她的談吐與行為舉止看來,要讓她蛻變成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談何容易,不花個一年半載,絕不可能達成。

  一失「言」成千古恨,他多麼希望能收回方才的話啊!

  「怎麼樣嘛!不難的對不對?我陸茜婭很好配合的,就算你用軍事化的訓練,我也能夠接受。」她拍拍不甚偉大的胸脯,炯炯的眼神亮得驚人。

  真該答應嗎?

  就在這時候,如雷的掌聲響起,燈光慢慢暗淡下來,台上的節目已經要開始了。

  「先看表演好了,待會再說。」緩兵之計雖顯得他不乾脆,至少能讓他稍喘口氣。

  陸茜婭斜睨著他,想不通,就簡單地說個「好」字,有那麼困難嗎?

  登台的女高音身著一襲寶藍色綴碎鑽晚禮服,蓬鬆綰起金亮的秀髮,配上一張精緻立體的五官,可說是明豔動人。

  在眾人的掌聲漸稀後,她開始引吭高歌,孔秧熙趁著燈光暗下,將頭側過一點,發現她也正在看他,臉上急躁的表情好像正在等他的答案。

  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會答應她,這點從他閃爍的目光可看出。

  難道看在她阿姨的面子上幫她一下也不行嗎?陸茜婭越想越不甘心,不希望真接收到他拒絕的答案。

  反觀孔秧熙,已打定主意不答應她的請求,而在音樂會結束前,他非得想出一個委婉的理由來推掉這個麻煩。

  台上的表演進行大約二十分鐘後,孔秧熙突然感覺右肩好像有重物輕靠而上,目光斜瞄,陸茜婭的頭正好靠在他肩頭上,臉上的滿足樣好像正靠在軟綿綿的大床上,神遊於廣闊的宇宙星群。

  抬頭望瞭望表演者,真不知道她心裡有何感想。

  這就好像是老師在課堂上認真地教課,而台下的學生卻是認真地睡覺。孔秧熙心想,要是那女高音現在手中有粉筆,她一定會跟大部分的老師一樣,將粉筆像飛鏢一樣直射出去,一次就給她射中眉心,讓她痛得不敢再睡。

  為了給台上聲嘶力竭的女高音留些顏面,也為了不破壞自己欣賞音樂會的品質,他決定把她的頭挪回去。

  大手正要往那張小瓜子臉貼過去,忽然她的身子動了一下,整張臉再轉了個方向,直接偎進他的臂側,埋進他的側胸,那烏黑的翹睫毛微微顫動,紅嫩嫩的小唇努了努,模樣說有多逗人就有多逗人。

  看到她酣睡的模樣,他的大手在半空中停頓下來,心中多了股猶豫,要是硬把她給叫起來,實在是有些於心不忍,而且她睡著的樣子,比起她醒著時要可愛多了。

  大手放了下來,孔秧熙心想算了,就讓她睡好了,要是真叫醒她,搞不好沒幾分鐘又回去找周公。

  但他的好心對於佯裝好夢正酣的陸茜婭來說,反而氣鬱在胸口。

  這是她想出的計策,既然他仍不為所動,沒關係,還有更絕的一招。

  不多時,陣陣的微鼾聲從舞台前的貴賓席傳出,循聲而去,許多人都不約而同的將指責的眼光投向孔秧熙,希望他能想辦法讓那鼾聲在短時間內消失。

  眾人的眼光讓他渾身不自在,若是她靜靜睡著就算了,如今還打鼾影響到其他人,他就不得不狠心叫醒她了。

  「喂,起來,有人在看了!」他拍拍她的粉頰,發現那柔嫩得像是小嬰兒的肌膚。

  只是他像蚊子般在耳畔低鳴的聲音,陸茜婭半點也不為所動,甚至眼皮連動都沒眨動一下。

  「醒一醒吧,別再睡了。」他貼近她耳邊又說,這回索性將唇貼在她耳上,希望能直接將信息傳達到她的大腦去。

  「嗯哦……別吵啦!」她玉臂一揮,掌刀還削到他的臉龐,讓他感到一陣麻熱。

  這一記嘶叫,像把利刃劃破會場的空氣,震驚場內所有的人。

  除了也同去夢周公的觀眾外,所有的人莫不將責備的目光朝他投來,使得他受注目的程度不輸給台上的女高音。

  「陸小姐,你快點起來,這裡不能睡覺的。」他要自己不在意來自四面八方不友善的目光。

  「你答應我……你答應我嘛……」陸茜婭發出夢囈,兩隻小手像無尾熊抓著尤加利樹般,緊緊地鉗住他的臂膀。

  後頭的方綢和向莞茵兩人並不做聲,靜靜地看陸茜婭這鬼靈精在搞什麼鬼。

  終於,顧不得該有的禮貌與風度,孔秧熙這回乾脆動手把她給搖醒了。

  一睜開眼,陸茜婭立即像個委屈的小媳婦,啼啼哭哭地飲泣起來。

  「我剛夢見你根本就不想答應我,你不是說在你能力範圍內,你會盡力而為嗎?」她似假還真的質問他。

  原來她是夢見剛剛那檔事,他還以為在音樂會結束後,隨便藉口上廁所就能逃開,哪知她連在夢裡也同他追索答案。

  「這事等會再說,你知道你已經影響到他人欣賞音樂會了嗎?」

  「不成不成,我眼皮跳得很厲害,你們男人都這樣,既然點頭說要幫我,等我說出來後又支支吾吾,根本沒誠意嘛。」天生性子使然,讓她遇到任何事都急著速戰速決。「還虧我阿姨跟你們家人有交情,你就這麼不通人情。」

  「我沒有推諉的意思,你別胡思亂想……」早知如此,剛剛就不應該跟方綢打招呼,不應該伸手扶她一把。

  他沒事那麼雞婆做什麼?孔秧熙在心中斥責自己。

  「那你現在就答應我嘛,還是你說個數目,我付學費跟你學習,這總行了吧!」

  「不是錢的問題……」他正想說下去時,突然被一記如虎般的吼聲給嚇住。

  「那你到底想怎樣嘛!」陸茜婭整個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原本兩人的低聲交談就讓坐在他們週遭的人頻翻白眼,這會見場面火爆,深知事情不解決,無法安靜欣賞節目,有人只得出聲緩和。

  「小姐,先坐下,這位先生什麼事該答應的,就答應她嘛!」一位像是大學教授的老先生提出建言。

  「我不過是請他教我一些淑女該有的禮儀,看看他,這樣一個風采迷人的紳士,一定有辦法調教我,我真不明白這有那麼困難嗎?」

  老生先看看她的模樣,雖然同情孔秧熙,但也認為她的確是需要學習淑女該有的禮儀,便向孔秧熙說:「你就答應了吧,既然她如此有心求教於你。」

  孔秧熙無奈將嘴湊到她耳邊,細聲說:「我沒說不答應,搞成這樣真的很難看,只要你現在不再胡鬧,讓我有台階下,我就幫你的忙。」

  目的達成的她點頭承諾,先同四周的來賓致歉,就此不再開口說上一句話,安靜的聽著台上女高音的表演,對她的「處驚不變」也多了絲佩服。

  孔秧熙後來只不停瞄著陸茜婭那對發亮的明眸,實在懷疑,剛剛她是真的睡著,還是根本只是有所圖謀。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老虎,被假扮成豬的女人一口吞噬。

  中場休息時,方綢得知外甥女的決定,只有樂見其成四字,要是孔秧熙答應代她之職,調教茜婭的話,她又有什麼好反對的。

  還多虧茜婭會想,省了她花腦筋牽線的麻煩。

  這一頭。

  「喂,是秧熙嗎?」等不及兒子回電的柳寶蓮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

  慈母的聲音聽來有些急躁,孔秧熙先是一陣安撫,要她平心靜氣後,再慢慢說給他聽。

  她大致將秦似蜜吵著要分家的事簡述一遍,再把孔一鳴的想法說給他聽,最後還叮嚀他,孔乃箏姑姑將親自跑維也納一趟,要他無論如何在這一兩天先找個東方女伴,不願落到老來淒涼的命運,她只得耍點小手段。

  「什麼,要我騙姑姑,這……這不好吧!」一來姑姑精明,二來他也不是說謊高手,只怕隨便找一個女孩子,三兩下子鐵定穿幫。

  「話說回來,媽終究不希望你這麼做,身為長子,也該要替我和你爸想想,別讓媽老懸著一顆心為你擔憂啊!」柳寶蓮苦口婆心,曉得寶貝兒子自由自在的日子過慣了,要他結婚並沒那麼簡單,但至少總得先過他姑姑那一關吧!

  「而如果你不想騙你姑姑,就認認真真找個對象,我真怕你兩個弟弟先完成你爸的條件,到時財產一分,咱們在家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說不擔心是騙人的,表面上看來與世無爭的她,這回也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擔心她幾十年來的心血將化為灰燼,兒子也無法出頭。

  臨時要他去找個東方伴,談何容易?

  歐洲的東方人本來就少,更別說是維也納了,而且誰家的女兒肯讓人隨隨便便借來演戲,再說,倉促的和一個陌生女人配成對,他自己也難以對良心交代。

  「好了,媽,你別再說了,音樂會要開始了,我不跟你多說了。」此事萬萬不可隨口給予承諾,他要的是海闊天空任逍遙,不甘願就此被套上枷鎖。

  不過當他遠遠地看到和方綢說笑的陸茜婭,像在炫耀她輝煌戰績時,心中不免有一股念頭……魚兒幫了水,現在該換水來幫魚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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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6 00:5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真的要我當你女朋友嗎?」

  學習禮儀,找回女人味必須從日常生活做起,所以陸茜婭知會了方綢母女一聲後,便整理了行李坐上孔秧熙的車,準備與他同住,本以為自此可以在沒有壓力的環境下,學習當個稱職的淑女,沒想到他會開出這樣令人咋舌的要求。

  「是啊,不收你錢,可得陪我演場戲,不為過吧?」姑姑前來的動機他之前已跟她大略說過一遍。天下的確沒白吃的午餐!

  他真是恪守「禮尚往來」這四個字的精髓,看他風度翩翩外加文質彬彬,還以為可以穩抱吃定他的念頭,誰知道,他立即來記回馬槍。不過他這項提議還不令人討厭,仔細想想,一般女人所認定的優質男人條件中,他可稱得上是上上之選,不論外在、內涵和品味,都是女人爭相追逐的目標,跟這種男人做男女朋友,她可一點都不吃虧。再說,這不就是她腦海中剛剛飛閃而過的想法嗎?

  那就將計就計,順水推舟了!

  「OK,我就當你女朋友,你看,我比你阿莎力多了。」她的配合度可要比他強上好幾百倍。

  瞧她笑得那麼詭異,孔秧熙真猜不透她內心在想什麼。

  「請注意,你這麼笑我甚至可以看到你的臼齒了。」要笑也要有個分寸,哪有女人笑得這麼不知含蓄。

  「不是啦,只是突然間變成你的女朋友,真覺得很好笑。」她不自覺的把手往他肩上一搭,是見他直盯向手的眼神,才不好意思地把手拿開。

  「聽好,你不是突然間變成我的女朋友,只是暫時充當一下,你明白嗎?」他得沉住氣,才能平心靜氣地把話說完。

  「好啦好啦,別板著一張臉,我們要老這樣針鋒相對,到時一定培養不出默契,萬一被你姑姑看穿,千萬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陸茜婭希望他也能保有一顆開朗愉悅的心,她知道這麼唐突地來打擾他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會謹守本分,不會妨礙他原本的生活。

  一個單身男子對自由的渴望她能理解,像他這樣擁有良好條件的男人,哪會笨得走進婚姻的墳墓。

  車子在郊區一處林陰大道底停了下來,房子是華麗的巴洛克建築風格,大門前種有兩排油桐樹,微風一吹,白色如雪花般的花瓣在空中漫天飛舞,形成一種特殊的美妙景觀,令剛下車的陸茜婭,不禁打從心底讚歎這如詩如畫的景緻。

  「還真是漂亮,比起我阿姨家高貴多了。」畢竟市區的豪華公寓,還是不比獨棟獨院來得氣派與壯觀。

  她自個兒從後車箱將大皮箱拖出來,想起對她的計劃抱以相當贊成態度的阿姨,在勉強地演了點戲,再三叮嚀她到人家家中,別亂添麻煩才好後,拿出這大皮箱幫她整理東西,她不禁一陣想笑。宛如一隻小麻雀般在原地轉了個圈,她發現她真作對了選擇,這種環境才像給淑女住的嘛,原來對方就是在這樣一個如畫般的地方成長,難怪會有與眾不同的特殊氣質。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在體內躥動,她告訴自己,一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小姐,這箱子我來拿就好。一下了車的法南匆匆跑過來要接手。

  「怎麼可以呢?你是長輩,哪有讓你替我提箱子的道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還是我自己來吧。」從來不假手他人的陸茜婭執意要自己來,這讓法南面有難色,而一旁的孔秧熙更是不認同。

  「你若是想對法南表示謝意,只要客氣地說聲謝謝就行了。」他當場就來個機會教育。

  「那……那就麻煩你了,謝謝!」笑笑地把大皮箱放下,陸茜婭原本又要將手往法南肩上搭去,但瞥見孔秧熙投來的警告眼神,只好改以握手代替。

  那道銳利目光可真是駭人啊,比起阿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小姐,既然你決定要讓少爺教你一些日常生活禮儀,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法南邊走,邊小聲警告她。

  「什麼意思啊?」幹嗎要有什麼心理準備?

  「之前少爺是把你當外人,所以態度多少會客氣些,現在要是住在同一屋簷下,你最好謹守分寸,講過的事就別犯第二次,否則可是會犯了少爺的忌諱。」法南一邊講,還一邊擔心孔秧熙會突然轉過頭來。

  「犯他什麼忌諱啊?」越聽越玄了。

  「就是千萬別讓他罵你很笨,他最討厭一個人做事不用腦袋。」這是他常罵下人的話。

  「那會怎麼樣?」她像個好奇的小孩,不斷從法南身上想挖到更多有關孔秧熙的事。

  「那會……」

  「法南,你在那邊嘀咕些什麼,等會把我交代你找的資料拿到書房給我。」驀然,前頭挺拔的身影轉過頭來,當場讓這對講悄悄話的人嚇了一跳。

  「是。」法南不敢多言,畢恭畢敬像個剛入伍的菜鳥。

  等他視線離開後,她才吐吐舌,不再多置言。

  只不過她最深的疑慮,全在法南剛剛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她很想知道,要是她學習得慢,吸收能力又沒那麼強的話,他會怎麼樣?

  變成暴龍將她一口吞掉嗎?

  像他這麼有正義感又富同情心的人會做這種事?樂觀的陸茜婭搖搖頭,死都不肯相信。

  穿過庭園間的小石路,他們終於來到主屋。

  一推開門,兩排十位奴僕一字排開,等著他們到來。

  「少爺好!」眾人同聲齊喊。

  陸茜婭一眼望去,心裡不免感到驚訝,這些個奴僕不是頭禿齒搖,就是身材胖碩的中老年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來到老人院或是博愛院。

  孔秧熙站定,位於最後頭,有位戴著金邊老花眼鏡,步履蹣跚的老先生走上前,將一本冊子遞到他手上。

  他打開翻了幾頁後,臉色便重重地沉了下來。

  「史密斯太太,前天打破三個瓷碗;費滋羅太太,昨天下午把倉庫鑰匙弄丟;布萊頓先生,你……又燙壞我一條領帶。」他抬眼睨視所有人,全部的人都把頭低了下來,神經太過緊張的還不停的絞著手指頭。

  他又翻了一頁接著說:「梅尼太太,你……撞壞了我一座第凡內柏燈!」

  被點到名的梅尼太太最是驚恐,佈滿風霜的小圓臉上全寫著驚慌,她朝前踏了一步,眼淚被孔秧熙的銳眸嚇出來。

  「少……少爺,對……對不起!」她雙手搓著圍裙,像個十幾歲的小女生,在爸爸面前懺悔認錯。在怒氣的潮湧下,被孔秧熙握在手中的冊子幾乎快被捏爛,陸茜婭不曾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他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溫文儒雅的,怎麼會……

  他握著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應該是猶豫著該不該大發雷霆,還是稍稍冷靜,息事寧人了事。

  這點看在她眼裡,不禁讓她開始仔細反芻法南之前的話,並比較著孔秧熙在人前人後,會不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法南,下午請老人基金會的人來一趟,我必須要跟他們談談梅尼太太的問題。」稍微將心情平復下來,他沒有過多苛責,但他這一席話,卻讓梅尼太太的哽咽聲更加淒涼。

  「少……少爺,我……我做事本來就比較慢,還有很容易受到驚嚇,那……那天我在打掃客廳時,突然有只蟑螂爬到我腳邊,我一緊張,所以就……」她哭哭啼啼地解釋著,肩膀還因說得激動而顫抖。

  「這不是藉口,我曉得你心裡在想什麼,你真要我說出來嗎?」他不疾不徐的說,兩眼像是X光機,早把梅尼太太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少爺,我……」

  遞冊子給孔秧熙的銀發老人名為斯科洛,他立刻打斷梅尼太太的話。

  「梅尼太太,你先下去吧,有什麼事等老人基金會的人來再說。」

  梅尼太太不再多言,只是含著淚,退回原先站立的位置。

  陸茜婭在一旁絲毫沒有插嘴的餘地,腦中一下湧出上百個問號,這裡的一切,她好奇到想拉著孔秧熙的手,從頭到尾問個究竟。

  待所有奴僕依序離去後,她才想開口詢問,卻被速度更快的孔秧熙出言堵住。

  「你跟著法南到你的房間去,晚餐時,我會教你一些餐桌禮儀。」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在法南的帶領下,她來到將暫居的客房,途中想從法南身上再問些什麼,無奈,他只是勸她別多管閒事,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望著一整組的餐具,陸茜婭一時不知如何下手。

  與她相對而坐的孔秧熙,這時已換上較為輕便的Polo衫,卡其色的長褲配上一條咖啡色的皮帶,顯出年輕十足的活力。

  也許是之前的怒火已消退,所以此時的他,臉上線條較為祥和,仔細比對,跟在音樂會時沒什麼兩樣。

  「首先喝湯時,用湯匙輕輕地由裡往外舀,慢慢地送進嘴裡,記住,喝湯不許發出聲音,喝完後,記得用餐巾擦嘴,再把湯匙橫放在底盤,這樣明白嗎?」他看來認真十足,正將他的承諾用心實踐。孔秧熙努力地教著,陸茜婭卻心不在焉,她看向立在餐桌兩旁的僕人,數一數,怎麼只剩下九個人,那個叫做梅尼太太的好像不見了,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嗎?還是……

  「你明白了嗎?」孔秧熙看她若有所思,口氣像爆破的輪胎,讓陸茜婭當場嚇了一跳。

  「明……明白了!」其實方才他說的一個字也沒進她的腦子。

  她照樣拿起湯匙由外往裡舀,送進嘴時,還像日本人吃拉麵般,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等到一碗熱湯喝完,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桌上的餐巾一動也沒動,這些舉止看在在場僕人眼中,紛紛閉眼替她向上帝禱告。

  「這湯真好喝,比我阿姨家那些傭人還會煮……咦?你怎麼還沒喝啊?」她從湯盤中抬起頭,赫然發現,對面的男人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她,動也不動。

  孔秧熙屏著氣,雖未大發雷霆,但森然的表情早已讓四周的老僕們嚇得連呼吸都不敢太過大聲。

  「蓋理太太,再替陸小姐盛上一碗湯。」他沉著氣,打算耐心地再教她一次。

  「不用了,我不想喝了。」陸茜婭還未瞭解狀況,一口回絕。

  「陸小姐,這湯很不錯,你就再喝一碗,陪……陪我們家少爺喝嘛!」法南一個箭步衝上來,客氣地對她笑了笑。

  陸茜婭不明白他們幹嗎一定要她再喝,正準備回絕時,卻看到法南背著孔秧熙,拚命向她眨眼示意,要她不要有太多意見,聽話準沒錯。

  為了不讓法南難做人,她只好乖乖順從。

  當湯端上來時,蓋理太太一個不小心,手肘頂到陸茜婭的肩,碗裡的湯就這麼灑了出來,有些還潑到她的衣服上。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沒有燙到你?我來幫你擦掉,你……你別動我來就好。」捅了婁子的蓋理太太緊張地拿起餐巾,替陸茜婭擦去潑在衣服上的湯汁。

  其實灑出來的湯汁不過就那麼一些些,並未真正將陸茜婭燙傷,充其量只是虛驚一場,這對她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關係,你別緊張成這樣,又沒多嚴重,不必一直道歉啊!」她拿過蓋理太太手中的餐巾,柔聲說。

  但蓋理太太還想蹲下擦拭地上的湯漬,似乎對陸茜婭的安慰充耳不聞。

  「我就說沒關係了,你……」

  「法南,請蓋理太太下去休息,我想你先帶她回她兒子家,過些日子再來吧!」孔秧熙沒有責備,只是以平靜而冷漠的口氣交代。

  「少……少爺,我不想休息,你也不要讓我回去好嗎?」蓋理太太皺巴巴的臉上佈滿乞求的神情。

  跟梅尼太太一樣,蓋理太太也在說沒兩句話後,淚就如西北雨似的落了下來。陸茜婭不懂,既然孔秧熙對她這麼凶,她為何還堅持要留下來呢?

  「法南,蓋理太太的兒子還有酗酒的毛病嗎?」孔秧熙嘆了口氣,看向法南。

  「聽說還是老樣子。」法南低聲回道。

  「聽說她還有個乾女兒,是不是?就拿兩萬塊給她,讓她先到她乾女兒家住一陣子再說吧!」

  「是。」法南領命地應諾。

  見蓋理太太哭喪著一張臉,陸茜婭不能理解,他就這樣把一位老傭僕攆走,似乎有些不近情理,究竟是她看走眼,還是這世界就是這般現實?

  「等等,那位……蓋理太太,你先別走。」他對這些老人家的態度,她看不下去了,基本上她是不該管人家的家務事,不過,事情要是超出她的忍耐範圍,她還是不能坐視不理。

  這一聲叫喝,不僅讓在場其他老僕們大吃一驚,就連面色嚴謹的孔秧熙,彷彿也受到不小的震撼,握在手中的刀叉全停在半空中。

  「你有什麼事嗎?」他沉著臉問。

  「你看不出來啊,人家蓋理太太不想離開,而且湯是灑在我身上,我都說沒事了,你為什麼還這麼不近情理趕人走,我覺得你真是虛有其表,做人不能這樣的。」她大膽直言,聽得大夥一陣驚呼,彷彿來了本世紀最大的暴風,將這座冰冷冷的圍牆吹了個缺口。

  「陸小姐,少爺沒有這個意思,你就別再說了。」法南趕忙阻止,他都警告過她了,怎麼她還是明知故犯,一點也沒記進腦子裡。

  「這位小姐,你不要怪少爺,是我自己不好,我早就想回我乾女兒家住一陣子了,是我自己心甘情願要離開,跟少爺一點關係都沒有。」蓋理太太為了不想因她而引起兩人爭執,急忙上前解釋。

  「是啊,陸小姐,少爺所作的各種安排,都是為這些老僕人好。」法南還不忘肯定孔秧熙的決定。「真的嗎?」她不敢相信,還慎重的問了一回。

  「是真的。」蓋理太太將淚拭乾,還不忘對孔秧熙深深一鞠躬。「那少爺我先離開了。」

  「等等,如果真讓你離開,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該怎麼做,心裡應該明白。」他出聲把她叫住。

  「我……我曉得,少爺,真謝謝你。」蓋理太太如獲大赦,開心地闔不攏嘴。

  在蓋理太太說完後,孔秧熙將餐巾往桌上一扔,速速離去,什麼話也沒有多說。

  他鐵定氣炸了,他是這個家的主人,而她卻在下人面前給他難堪,但她所不懂的是,這些下人明明就很怕他,可又那麼尊敬他,這樣奇妙的關係,令她感到百思不解。

  陸茜婭的視線一不小心落到法南的臉上,嗯,也許要找出答案,只有從法南身上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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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陸茜婭鎖定目標後,對法南採取緊迫盯人的方式。他越是閃躲,她就越想知道。好奇就像是衝出巢穴的蟻群,爬上她頭讓她渾身不自在,但儘管她使出渾身解數,糾纏了法南三天,依舊得不到任何結果。

  「你……你給我站住,別再跑了。」終於她又在一處長廊裡逮到了法南,她一個箭步飛奔上去,年輕的步伐總是快過上了年紀的法南,沒幾下就追上他。

  「我求求你,陸小姐,你就別再問我了,這樣會搞得我神經兮兮,看到你不自覺的全身發抖。」法南滿臉憂愁,看到她好像看到債主,有洞就奮不顧身往洞裡鑽。

  「你只要告訴我就好啦,我發誓絕對不會說出去,要不我請你喝兩杯,夠意思了吧?」她一諾千金,道上兄弟間的爽快在她身上表現無遺。

  問題不在這些,而是……

  身為奴僕,就有義務替主人保守秘密,隨隨便便就把不該說的說出去,對主人可是大大的不敬啊!

  「陸小姐,請恕我無以告知,我只能告訴你,少爺是個好人,你千萬別不遵守他的規矩,照著他的意思做就對了。」

  陸茜婭仍不死心,要是今天沒把答案找出來,她就像困在迷宮數天的白老鼠,準會焦躁地拚命撞玻璃,直到撞出個出口為止。

  「既然他是個好人,那你希望他在家老是這樣板著臉嗎?要是能讓他像在外頭跟別人講話時那種客客氣氣的調調,不僅是你的日子會好過些,連家裡那些爺爺奶奶們,都能不必生活在恐懼中,這不是一舉數得的事嗎?」她不停的對法南洗腦。

  她會想這麼做,無疑是瞭解孔秧熙的本質並不壞,跟他生活了幾天,他沒有對她發過脾氣,只是臉臭了些。

  每天早上,他只為她安排一堂美姿課程,讓她學會如何走出優美的步伐;下午則陪她喝下午茶,吃些小點心,教她沏茶的技巧和喫茶點時該注意的細節。到了夜晚,他會像古代書僮陪著公子唸書般,拿些世界名著與她分享。

  基於以上種種因素,她總覺得不做些回饋,良心會過意不去。

  看他對家裡的「長輩」凶巴巴的,而他們還一面倒地支持他,就不難得知,這其中必有隱情。

  「你……真的可以幫助少爺?」法南仍不忘回頭察看一下,生怕隔牆有耳。

  「這是當然的,你看我像是說著玩嗎?我陸茜婭什麼沒有,就是正義感多到用不完,我要是怕事,就不會老是替別人出頭,幫別人擺平問題了。」說到過去的豐功偉業,她整個氣色全亮了起來。這分氣魄,法南看了萬分感動,只不過一向惟命是從的他,還是猶豫不決,微禿的頭上像舊式的火車,不停冒出熱浪般的蒸氣。

  「唉喲,你怎麼這麼婆媽啊?我像是那種說說就算的人嗎?」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她一股熱情,像被用栓子堵住的溫泉口,無法痛快渲洩而出。

  「但這件事沒你想像的那麼容易,恐怕……」

  「好,你若不告訴我,我就跟你家少爺說,你送來的早餐裡,有一隻蟑螂死在裡面。」注重衛生的孔秧熙,一定不能容忍有這種噁心的事發生。「你以為要抓一隻蟑螂丟進湯裡是件很困難的事嗎?」她要誣賴法南,多得是辦法。

  「萬萬不可啊!」他求爺爺告奶奶地搖著頭。

  「那就說吧!」這招雖然有些不入流,但再解不開這個謎團,她今天又將失眠一夜。

  為了好奇其中的來龍去脈,她已兩個晚上沒睡好,在這種情況下,威脅他是萬不得已的。

  「好吧,我告訴你,你千萬別讓少爺知道是我說的喔!」法南將她拉到一株鐵樹的後頭,神情儼如叛國的漢奸。

  「知道了,快說吧!」她聚精會神,仔細聽著法南娓娓道來。

  當法南將一切的事和盤托出後,陸茜婭才瞭解孔秧熙的處境。

  會有這樣兩極化的情緒反應,確實不是他與生俱來的本意。

  原來他之前和一位藝文界的朋友合夥開過一家老人院。

  兩人當初所擁有的共同理念,就是一半由政府補助一半私立,開設老人安養中心。

  當時此舉曾讓他聲名大噪,得到不少好評,而他對於慈善事業從來不遺餘力。

  一年後,著重生活品味的他,慢慢將老人院全權交由他的朋友管理,自己則繼續從事他最喜愛的藝文活動。後來從一些小道消息中,他聽到自己的老人院出現照顧不當與虐待的事件。甚至被當地小報批露揭發,造成轟動。

  對於這件事,他當然急著找他朋友興師問罪,這才知道因為經營期貨生意失敗,朋友竟動用到政府補助和善心人士的捐款,就連以自己掛名成立的基金會,也被牽拖下水。

  也就是因為如此,導致人員僱用不易、設備無法更新,伙食遭大量削減,造成老人家在院內的生活水準降低,品質當然就每況愈下。

  為了讓老人院能繼續運作,政府的補助能夠繼續,他只好自己先拿出一筆錢來補那缺口。

  在他努力改善院內環境下,此事才漸漸平息下來,而為了減少老人院的負擔,以及讓行動還算方便的老人家生活不至於在空白與等待死亡中度過,他將他們帶回自己家,從事一些簡單的家事活動。

  沒想到他這項美意,反倒給自己找來不少麻煩,讓本來脾氣還算不錯的他,一回家便失去耐性,個性也變得易怒冷淡,他雖有些後悔,但面對的可是一群老人家,打罵不得,只好忍氣吞聲,苦水往自己肚裡吞。

  在法南大致上將事情說明後,陸茜婭才明了,為何在外頭斯文有禮的他,回到家後,會像跳了針的唱盤,全變了調。

  「他那個朋友真是可惡,怎麼可以要他負全部的責任呢?」陸茜婭胸口像有鍋燒滾的開水,替孔秧熙抱著不平。

  「陸小姐,你萬萬別有任何行動,否則,少爺一定知道是我這張大嘴巴告訴你的。」他雙肩下垂,像頭追不上野兔的老獵犬,滿臉沮喪。

  「我不會告訴你家少爺的。」但不保證她不會替他討回這口氣。

  哪能坐視一個大好人吃悶虧,她決定要找個時間,好好修理孔秧熙那個朋友,也許那傢伙現在正在吃香喝辣,一點還債的心意都沒有,她絕對會主持正義的。

  法南看她的表情時笑時怒,心中不知在盤算什麼,只能祈禱她最好別自作主張,不然她真去做了什麼,他的命也沒了。

  「陸茜婭……陸茜婭……」

  孔秧熙氣沖沖地跑上跑下,幾個主要的房間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她的蹤影。

  才不過一個禮拜,她就原形畢露了,當初那股學習的熱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若非看在方綢阿姨的面子上,他一定把她的行李包一包,然後往窗外一丟,好來個眼不見為淨。

  綜觀這個禮拜以來,她的學習態度雖然有些改變,但還是有個小小的缺憾,每回她一坐在椅子上,屁股好像有幾千條泥鰍在底下蠕動,癢得她坐也坐不住,不時將頭往窗外探去,神遊在那一棵棵如下著雪花般的油桐樹下。

  而他也不知哪來的里長伯熱情,凡事事必躬親,在一旁觀看她學習的情況,三番兩次像個嘮叨的老太婆,要請來的老師們好好教導她。

  現在該是她閱讀世界文學史的時間,她突然不見了,幾個老奴僕老骨頭都快跑斷,依然不見她的芳蹤。

  「找到了,找到了……」斯科洛從大門口緩步跑了進來,梳整好的銀發因一陣尋人而顯得凌亂。「她在什麼地方?」要讓她知道,他不會再縱容她。

  「她……」斯科洛支吾難言,比手劃腳了老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請……請少爺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跟在孔秧熙身旁的法南半句話也不敢說,誰知道那天跟陸小姐說了那麼多之後,她會有什麼驚人之舉。

  一千人快步朝庭園西側的一處草地走去,幾株綠意盎然的蘋果樹分列其中,就在一株最枝繁葉茂的樹下,有位清秀可人的小女生,正靜靜地坐在那邊。

  眾人莫不發出驚呼,這不就是有著大嗓門,開心時還會拍打人家後背的陸茜婭嗎?

  瞧她鋪了塊紅白相間的方格桌巾在草皮上,上頭放著幾本文學巨作,還有一個精巧的小竹籃,裡頭放著三明治、優酪乳和一些水果。而她的穿著打扮更是叫人歎為觀止,粉藍色的裙子配上有蕾絲邊的白色綴花襯衫,頭上戴頂綁有蝴蝶結的大草帽,讓人誤以為是清秀小佳人跑到維也納來度假了。

  孔秧熙看傻了眼,有好一陣子,身旁幾個奴僕嘰嘰喳喳的聲音讓他以為是蜜蜂的振翅聲。有好幾回他都希望她能穿得淑女些,然而,她不是上衣不搭,就是下身太過隨性,總之,就是沒有一次搭配得宜。

  在他的主觀意識下,總認為她就算成為淑女,也會和現實有段差距,沒想到,她竟把自己打理得這麼好,簡直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他悄悄地走到她身旁,像是怕打擾到她,見她兩條腿斜側交疊在一旁,一手拿著書,一手拿著蘋果輕輕啃咬,彷彿是來到夏宮度假的歐洲皇室小公主,悠閒得不知何謂人間疾苦。

  「你在這裡做什麼?」

  陸茜婭抬起頭,小臉蛋從大草帽下浮現,似水蜜桃般的紅潤臉龐映入他眼簾。

  「現在不是要念世界文學名著嗎?我想在樹下讀『小婦人』這本書,應該更能體會出瑪契爾他們一家四姐妹到郊外野餐的感受。」她說話時那副甜美的模樣,像極了瑪契爾家的老三貝絲。

  「你從哪弄來這些行頭?」他不在乎她今天念的是什麼東西,只想知道她哪來的突發奇想,做出這樣大的改變。

  因為太過自動自發也算是一項極為不尋常的舉止。

  「這套衣服是我從服裝雜誌上看到,然後請費滋羅太太替我做的;這頂帽子呢……是我在跳蚤市場,花了十五歐元買來的。其他這些東西就比較好找,我告訴你喔,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做三明治,為了不讓史密斯太太發現我在廚房搞得一團亂,我把該煎該切的材料先準備好,再拿回房間去做,你要不要嘗嘗看,如果……你不嫌面包烤得有點焦的話……」她喜滋滋地站了起來,興高采烈地述說自己的豐功偉業。

  他拿起鋸齒狀的「梯形」三明治,裡頭的果醬和番茄全糊在一塊,未熟的蛋黃還黏稠稠地滑向他的虎口,說真的,毫無美感的外觀,不但不能引人食慾,還讓他有點反胃的感覺。

  「你吃好了,我不餓。」他想放下時,發現她一臉的不諒解。

  「就算不餓,也該吃一兩口,這樣我對自己才有信心啊!」

  沒想到她裝起楚楚可憐的模樣,還有點惹人憐愛。

  他點了點頭,不過吃這一口卻有附帶條件。

  「我想先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變成這樣,這不像平常的你。」麻雀變鳳凰和灰姑娘畢竟是童話故事還是有些不同,除非有神仙下凡來幫她。

  「那是因為……」她嘴裡像是含著兩顆滷蛋,支支吾吾地。眼神越過孔秧熙寬厚的肩膀,落在法南微禿的額頭上,只見他搖著手,兩眼瞪得比餓虎還大,還用唇語告訴她,千萬別把事情說出來。「喔,那是因為我不想讓阿姨失望,如果我還在原地踏步的話,也會讓你對方綢阿姨很難交代,不是嗎?」

  「為何早不這麼想,現在才說這種話?」他並不全然相信。

  「人在何時開竅不重要,但至少我現在開竅了嘛,喂,你真是奇怪耶,我說得嘴巴快酸死了,你還用那種眼光看我,真是欠……」一急之下,她就差點回覆原形,幸好法南在後頭用手勢要她降降火,她才又笑了出來。「欠我一份人情。」

  「什麼人情?」

  「就是吃我的三明治啊!」她轉得漂亮,這也讓孔秧熙暫時消除疑慮,將三明治接了過來。

  為了鼓勵她,他再怎麼不想吃,也要吃下她這個愛心三明治,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甜美笑容,為了不讓她失望,他拼了。

  一口咬下,本以為會難以下嚥的,其實並沒他想像中的那麼糟,烤焦的外皮酥酥脆脆,一點點焦味,番茄和果醬的比例剛剛好,雖做得不甚美觀,可是吃在嘴裡,老實說,還算及格不差。

  「還……不算難吃。」他說實話,又咬了一口。

  「真的嗎?還好還好,煎了十六顆蛋,這顆算是最漂亮的了。」她開懷地笑了。

  「十六顆蛋……」

  「誰叫那些蛋跟我過意不去,一捏就碎了,搞得我滿手都是。」

  「你打蛋是用捏的?」她以為她在練氣功嗎?

  「是啊,最後我乾脆就在鍋子上頭捏破,不過你放心好了,蛋殼我應該都有挑起來……」話還未完,就聽見他的嘴裡傳出「喀嗤」一聲,像是咬到什麼東西。

  他拿出來一看,一塊白白的小蛋殼,就黏在他的手指頭上。

  陸茜婭縮縮肩,她已經很小心地要把蛋給處理好,誰知道還是有漏網之「殼」。

  在場的幾位老人家見狀,心想照以往慣例,少爺一定會要斯科洛在過失簿上寫上一筆,要他們記住別再犯錯,這回,不曉得他會不會也用這種方式對待茜婭小姐。

  「我……我再去幫你做一份好了,你等我一會,一回生兩回熟,這次一定不會出錯。」才要從他手中將三明治拿走,沒想到他下個動作竟是把它往嘴裡頭塞去。

  「我有說難吃嗎?」他很努力地再咀嚼幾口,「不過蛋殼的口感不是很好,下回可別再放到食物裡來磨我的牙齒了。」

  「當然不會,只有笨蛋才會想吃蛋殼嘛!」說完,發現幾位老人家都在警示她說錯話,她這才笑笑說:「我是說沒有剝蛋殼就吃蛋的人,那才是笨蛋。」

  巧妙的一句話,就像突如其來的一陣甘霖,瞬間化解了乾旱的危機。

  「這裡太陽大,念這種文學類的書恐怕會很難專心,到我的書房去念吧!」他率先邁開步伐。

  所有的奴僕一聽到他要陸茜婭到他書房唸書,莫不發出詫異的喘息聲,表示他們對此事的震驚。

  孔秧熙的書房對他們來說,是個不准踏進的禁地,聽說裡頭典藏上千本絕版書,就連書桌、始燈和書櫃,全是十七世紀所留下來的古董與藝術品,要不是法南能夠進去打掃,其他人根本就無法得知,裡頭究竟是怎樣一個神秘且華麗的地方。

  「茜婭小姐,你還不快跟去。」少爺難得在家不發脾氣,法南也開心的漾出淺淺的笑容。

  「喔,去他的書房嗎?」

  「沒錯,不過你要小心,少爺是認定了你是淑女,才會讓你進去書房的喔!」臨去前,法南不忘再三叮嚀。

  「我……我知道了,我們說好,絕對不會隨意犯錯,我們要讓他快樂的,對不對?」他跟法南有過約定,要盡一切可能,不再觸犯到孔秧熙的忌諱。

  說完,她便提起裙襬,像趕火車一樣追了上去。

  「茜婭小姐,你的書啊!」法南在後頭叫著,可是她早已三步並作兩步跟上孔秧熙的腳步,從她主動圈住他的手臂,而少爺也沒有刻意隔出一條鴻溝看來,他對茜婭小姐,好像已經沒那麼討厭了!

  幾位老人家樂觀其成,有了茜婭小姐,少爺那張老是陰天的臉,似乎出現了一絲絲陽光。

  陽光普照的日子,看來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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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6 00:55: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為了讓孔秧熙重拾往日的歡笑,陸茜婭做事不但不再需要他三催四請,還幫忙指導上了年紀的阿公阿媽。

  首先,她先就每個人的狀況來分配工作。

  史密斯太太患有痛風腳會痛,就分配她負責蔬果魚肉的切洗,分攤掌廚務的蓋理太太的擔子。記憶力不好的費滋羅太太,就不該讓她管倉庫的鑰匙,她對園藝比較有興趣,乾脆讓她去照顧那些花花草草;而有落東落西習慣的布萊頓先生,負責孔秧熙的衣物,維修家中所有的家具,舉凡電器維護、大理石打臘、亮臘保養餐桌椅,這些比較大型的家電用品,對他來說,也較為好記。

  比較難搞定的就是梅尼太太,有輕微憂鬱症的她,本身有個愛說謊的壞習慣,上回打破孔秧熙一個第凡內格燈,還騙說是因為看到蟑螂的關係,像她這樣老是處於焦慮又急躁的狀態下,就儘量讓她避免碰觸一些昂貴的古董,只讓她做做簡單的事務,就算心不在焉,也不至於把東西弄壞。

  諸如,撿拾園中落葉,負責家中所有的垃圾,要不然就是定期清洗窗簾布,總之,別碰貴重的物品,應該就不會再被責罵。

  其他的人繼續各司其職,大總管斯科洛對她這樣的安排,感到十分贊同。

  除此之外,在每天的清晨時分,她一定要求所有老人家起床運動,將她在台灣習學過的一些拳腳功夫,化為簡單的招式,讓老人家們活絡活絡筋骨,像阿姨教過她的香功,她也拿出來教授,外以外丹功來輔助,內以氣功來調養身體,因此,有許多得慢性病的老人家們,氣色比以前還好上數倍。她不僅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大家,甚至還稍稍改變了孔秧熙,他變得常笑,說話的語氣也不再冷漠。

  「茜婭小姐,你真厲害,現在,大家都在自己拿手的領域中,做好自己該做的工作。」

  花園裡,斯科洛和法南分站她的兩旁,對她把所有家務分配得井然有序,都相當佩服。

  「這算什麼,以前我在管我那班手下時,也同樣將他們該負責的工作分配好,像跟我一樣能打能踢的,就站在第一線保護大家;頭腦比較好的,就出點子來幫大家解圍;家裡要是有政治勢力的,就請他叫他老爸出來跟道上兄弟談判,總之,以前在我讀的那所學校裡,是看不到半個流氓學生,也很少聽到有女生被欺負的事。」一談起她的豐功偉業,她便滔滔不絕,欲罷不能。

  「茜婭小姐真有正義感啊,」斯科洛貼近陸茜婭的耳朵邊說:「而且少爺最近也很少發脾氣了,每餐還多吃一碗飯呢!」

  「那就好,要不然我看他好心還被朋友欺騙,白花花的鈔票就這樣填了個無底洞,還得煩惱家裡頭這些爺爺奶奶,實在頭痛。」她完全忘了斯科洛並不曉得她已知道了這件事。

  「茜……茜婭小姐,你也知道這件事?」斯科洛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頭過去看向法南。

  「我……」法南好為難,又不好責怪陸茜婭,依她心直口快的性情,要叫她藏住秘密,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唉!斯科洛爺爺,你別怪法南叔,那全是我逼他說的,他要是沒告訴我,說不定我還愣頭愣腦的,天天惹你們家少爺生氣呢!」她必須站出來替法南叔說話,想她這張嘴也真是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像是細至高速的跑車,要踩煞車停下來,還真停不住呢!

  「斯大叔,麻煩你務必要守住這個秘密,要是少爺知道我把他和柯迪笙館長的事告訴奉婭小姐,一定會叫我回香港老家吃自己的。」

  法南是孔一鳴到香港參加一次學術研討會時,搭人順風車前往會場,由於得知博士因為移民,不得不辭退司機法南,孔一鳴看出他是個老實可靠,盡忠職守的好人,便僱用他,派他前往維也納,照料孔秧熙的生活起居,至今三年多。

  「柯迪笙館長?」原來害秧熙的人,是個叫做柯迪笙的傢伙。「他是什麼館的館長?」

  「他是朵拉卡音樂藝術館的館長,專門收藏一些音樂家使用過的琴譜、樂器或是原版的手寫稿。」法南有些不屑地嗤哼一聲,「就因為那個職務太閒,他才會找少爺投資開什麼老人院,我聽說他很喜歡玩期貨,有時候還會把腦筋動到館裡的那些收藏上頭。」

  「這麼可惡啊,那都是一些國寶啊!」每每聽到這種好惡小人的行徑,陸茜婭莫不義憤填膺。

  「還有人說真貨全被他給偷偷賣到國外去,現在擺在館裡展示的都是他請人仿造出來的,只不過,放在玻璃櫃裡頭,沒有確切的實據,誰敢去當個馬前卒啊!」斯科洛也滿懷不屑。

  「這種黑心黑肺的人,你們家少爺不跟他斷乾淨點,還貼錢替他粉飾太平?」越想越氣,她氣到都快要把袖子給捲了起來。

  「一來柯迪笙跟少爺是舊識,二來這種事說開來,對少爺的名譽也是一種傷害,三來,你也曉得少爺是個注重生活品味的人,有時柯迪笙還會替他收購些古物或有價值的收藏品,基於以上種種,他……」

  「他就自認倒霉,鼻子摸摸任由人欺負?」一把火燒得她面頰紅通通。

  「也不是這麼說,少爺現在正在循司法途徑,希望能找出辦法讓柯迪笙在外頭的負債與他劃清界線,惟一讓他傷腦筋的就是那所老人院,要是這件事完全攤在始面上,政府不但不會再補助,也不可能再讓少爺重新申請執照,到時叫他如何安頓所有流離失所的老人家。」

  法南會這麼忠心耿耿跟隨在孔秧熙身旁,完全是看在他那顆慈愛的心,即使他現在脾氣變得較為不好了,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如果現在能有一個人可以幫他分憂解勞就好了,只可惜,少爺到現在都還沒有什麼紅粉知己……」斯科洛感慨的道,只不過當他說完「紅粉知己」四個字後,他與法南卻不約而同地看向陸茜婭。

  「你……你們用那什麼眼光看我啊?我……我來這邊是純粹學東西的,我這種粗魯到不行的女人,哪能幫你們家少爺什麼忙,你……你們別開玩笑了。」一說到敏感處,她竟也結巴臉紅起來。

  「不會呀,你現在可是溫柔多了,女人味更是十足,而且如果你沒任何改變,少爺他也不會讓你進他的書房。」這點是最有說服力的證據,能進少爺書房的人,可是屈指可數。

  說起那天在書房,她整個人都快要僵掉了,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淑女,她不但抬頭挺胸,還直挺著腰桿,坐在他舒適的黑絲絨太妃椅上,卻渾身不舒服,書中內容是什麼她忘了,一對眼珠子三不五時從書上開溜,擔心他是不是在看她。

  坐在書桌後的孔秧熙,戴上一副只有在看書時才會配戴的無框眼鏡,有好幾次她都想伸長頸子去看看他在看些什麼,不過都被他發覺而中途作罷。

  「看書時要專心,不能分心。」他似乎不止一次說這句話來提醒她。

  「喔!」而她也只能用個「喔」字來回應。

  她心中暗暗譏笑自己怎麼這麼衰,終於有一次,她偷看得逞。

  她發現他除了有一般人所公認的好看外表外,還有一股特有的氣質,就像是在非洲行醫的史懷哲,懷著民胞物與,仁民愛物的偉大胸襟。

  這樣懷有無私之愛的男人,將來一定是個人道主義的巨擘……

  「茜婭小姐,你看要怎麼做才好?茜婭小姐?」法南喚了她兩聲,才將她從幾天前的記憶里拉回現實。

  「什麼怎麼做?」她一個字也沒聽清楚。

  斯科洛和法南面面相覷,無奈地發現剛剛他們倆所說的話全都是對著空氣說。

  「就是少爺早餐和午餐都不吃,那晚餐你看要怎麼做才好?」斯科洛簡單明了的說。

  「什麼,他早餐和午餐沒吃你們現在才告訴我?」她突然像大水沖進蟻窩的螞蟻,急得到處亂竄。

  「茜婭小姐一整天都在教那些老太婆做家事,我也沒想那麼多……」

  「要命,要是他餓出問題,我就用跆拳道來招呼你們的老骨頭。」她比了個出拳的動作,隨後跑開,但不久又踅了回來,慌張問:「少爺現在在哪裡?」

  兩人往同一個方向指去。

  「書房。」

  在廚房東翻西找,找了一些補氣顧神的食材,陸茜婭為孔秧熙熬煮了一碗鮑魚雞絲粥。

  為了怕自己手腳太笨拙,她還請蓋理太太從旁協助。

  書房禁地是所有老奴僕不敢擅自踏進的地方,只有陸茜婭領有這免死金牌,她小心翼翼地用托盤端起粥,朝屋子最為幽靜的角落而去。

  來到了書房外頭,正準備推門而入,不過手才碰到門把,她便想起他曾說,進人家房間前要記得敲門,這是淑女必有的禮貌。

  因此她先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平台上,輕輕地叩了門。

  對於向來不顧三七二十一就衝進別人房間裡的她來說,這樣讓她的耐性幾乎被磨光。

  「進來!」

  室內只點著大書桌上的一盞鵝黃色柏燈,孔秧熙手上拿著一張傳真紙,一手頂頂眼鏡,袖子已捲到他上手臂處,經過長時間的工作,臉上已露出疲憊的神情。

  「聽法南說,你有兩餐沒吃了,這樣不行的,我幫你煮了一碗粥,你要快點吃,要不然你會把我給害慘的。」她把粥擱在一旁茶幾上,說得自己好像挺有罪惡感的。

  正因老人院的財務又出狀況而感到心煩的孔秧熙,一聽到她如此說,倒是好奇地想要一探究竟。

  「我把你害慘,這從何說起?」他站直身,順便伸個懶腰。

  陸茜婭表情豐富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阿姨是個出了名的母老虎,萬一她要看到你精神不濟,憔悴成這樣,還以為我給你惹了多少麻煩,所有過失不就全記在我頭上,所以你最好別把身體給搞壞,要不然我會被你給害死。」

  孔秧熙怎會聽不出她要將這兩件事牽連在一塊有多麼勉強,而為了讓他別把身體搞壞,也為了不讓他覺得她太過於關心他,她只好想出這折衷的說詞來。

  看來,這粗心的小男人婆,已經慢慢懂得細心二字為何,並且還會關心他,瞧他不過是兩餐沒吃,她就急如星火,立即煮了碗粥。

  「就算是晚上,也別把窗簾全都拉上,今天外頭的月亮好圓好亮,多吸收這日月精華,人的氣揚才會比較流暢。」

  這是以前在學合氣道時,師父所傳授的,姑且不論有沒有效,總比把整個房間弄得像是吸血鬼住的要好得多吧!

  當窗簾慢慢被拉開之後,窗外的月光灑落一地的銀亮,同時也映照在陸茜婭健康紅潤的粉頰上,那一瞬間,上回他在蘋果樹下,乍見她時的心悸又再次出現,只不過上回是暖暖的陽光照得她出奇亮眼,這回換成是柔和如絲絹般的月光,映在她明媚的小臉蛋上。

  他像是被魔笛手催眠不停的向她走近,距離她越近,益發覺得她明豔可人。

  「你現在比起一般的女人,還更像是女人,美麗極了。」溫熱的掌心往她頰邊貼去。

  喔,全身像有電流通過,電得她腦袋一片空白,全身發軟站不穩腳。

  從沒有哪個大膽的男人敢跟她示愛,惟有眼前這個不怕死的,敢說這種話,還摸她的臉!

  心跳如擂鼓的她,頻頻問自己,這孔秧熙此時此刻到底在做什麼,她承認這陣子她是比剛來時還乖順許多,不過那是因為不想再讓他煩上加煩,才打定主意替他分憂解勞,難不成是多嘴的法南在他面前說了太多她的好話,才讓他有這等表現?

  會不會是她的關心超過太多,變成了……

  愛!

  隔著薄薄的衣料,兩顆心正怦怦地狂跳著,他帶著細繭的手掌,從她肩後慢慢滑到頸椎,觸動她深埋在體內的地雷,轟的一聲全引爆開來,讓她身子發燙,還漸漸燥熱起來。

  「這陣子你的所作所為,我全都看在眼底,不瞞你說,我對你的感覺不差,你應該也跟我有相同的感受吧?」灼燙的唇瓣在呢喃後,緊緊地貼附在她雪白的頸子上。

  感受?什麼感受?是愛嗎?還是有其他的答案……

  從未領略愛情的陸茜婭尚搞不懂自己的心。

  她對他是同情多過於愛情,還是愛情多過於同情?從沒去思考這類問題,突然他這樣一問,老實說,她一時真找不到哪個字可以來代替她此刻的心聲。

  「我……」正欲開口說出自己的見解時,一陣酥麻從她整個後脊處傳了開來,瞬間打散她腦中的邏輯排列。

  「你想說你喜歡我,對不對?坦白說,我對你也不討厭,法南告訴過我,說家裡那些老人家們都很喜歡你。」

  她該跟他解釋的,會在這段期間做那麼多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全是因為法南告訴她……

  「我是因為……」她慌張地將頭一轉,腦海中驀地閃過法南的影像,對喔,她答應過他的,絕不能將那件事張揚出去,要不然會傷了孔秧熙的自尊心。

  他輕點一下她的額頭。「不用作太多解釋,這種事彼此放在心中會比較好。」他都替她想好她要說的一切,而陸茜婭看他猶在興頭上,也不好潑他冷水。

  「你……你真能看穿我的心事嗎?」她懷疑他理解的程度有幾成。

  「那就是被我說中嘍!」

  「不……不,這……那……」

  一張烈火似的唇在她仍驚惶失措時,就已覆蓋上來。

  「解釋」二字在這時候似乎沒有什麼意義可言。

  在他放開她時,她直撫著胸口讓自己順順氣,這男人是不是納粹獨裁者,沒問過她同不同意,就把他的舌頭探進她口裡,他不會太過輕率了?

  「等等,我……我沒你想的那樣完美,你看,這裡是我小時候跟人家打架受的傷,縫了十二封……」她撩高裙襬,指向膝蓋。「還有,我的手很粗的,看看這些繭……」她已經開始害怕一旦和他有了瓜葛,她會讓他帶不出去。

  她像只尾巴著了火的小母雞,不停在原地打圈圈,孔秧熙越看,視線越離不開她,於是一把將她圈攏到他懷裡,將她抱個滿懷。

  好美妙的一刻啊……

  兩人相交濡沫的感覺,彷彿泅泳在一片潔厚的幽藍大海,拋開身上所有的束縛,就這樣在珊瑚環繞的海底世界,享受與魚兒共游的喜悅。

  「粥涼了,你……你快點吃吧!」這是她生平第一回因害羞而欲語還休,以往她都是瞪直雙眼虎視著男人,可今天他淙淙似的溫柔目光,讓她如春雪像要被融化般。

  「再去盛一碗,你陪我吃。」他找了個讓她再留下陪他的好理由。

  「可是這……好像不夠了。」

  「再煮就有了。」長夜漫漫,能有個人陪著吃粥賞月,也是一種情趣。

  今晚,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想愛的衝動。

  他拉著她的手,在月光的見證下,再次把吻烙在她已羞紅的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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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6 00:56: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避不掉的場面,終究是要面對。

  做事向來不畏強權的陸茜婭,一聽到孔秧熙要帶她去參加一場正式的晚宴,矛盾情愫開始干擾她的心思。

  「下次吧,這次你自己去就好,我還沒準備好。」她一會坐一會站,有時還緊張的咬手指搔腦袋,顯然對他突如其來的建議頗感為難。

  她的顧忌是可想而知的,但如果沒有經過實戰經驗的淬鏈,就見不到成效,光是坐井觀天告訴自己已有進步,是永遠不夠的。

  「我在你身邊,你害怕什麼?」他的雙臂從後面一把將她圈住,讓她彷彿在幽深的冬夜,緊緊裹件純羊毛衣般溫暖。

  「害怕的可多著呢!」他大場面見多了,當然比她這第一回上戰場的菜鳥還沉穩。

  孔秧熙逗鬧著她。「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陸茜婭小姐,會有什麼東西好讓她害怕呢?」

  晚上不怕黑,上街不怕搶,睡覺不怕鬼,打架不怕輸。他真不懂,還有什麼會讓她害怕的?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她怔怔地望著他。或許是變得比較有女人味了,她說話的聲音還帶些撒嬌的語氣。

  「兩者皆不是,我看是你顧慮太多。」

  「那好像是一位即將參選議員的現任官員所辦的募款餐會,邀約的來賓都有頭有臉,而且我聽斯科洛爺爺說,那種正式場合必須攜伴參加,還要是那種……」她說得煞有介事,最後幾個字像是破案的關鍵,「見得了光的伴。」

  「何謂見得了光?」他覷問向她。

  「你……你故意的對不對?」

  「猜謎一向不是我的專長,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見得了光的意思就是……妻子或是女朋友!」她的個性率直哪憋得住,有話放在心頭像炭火在燒,很不舒服。「我兩者都不是,去當盆栽啊!」

  「你何時變這麼幽默了,還會把自己比喻為盆栽?」有趣。

  「孔秧熙,這並不好笑,你最好別把我培養的好脾氣全磨光。」也就是說,她這座休火山有可能會隨時復活。

  這種一條腸子通到底的女人,當她板起臉,說話開始嗅得到火藥味時,最好適可而止。

  「失敬失敬,我為我的輕浮向你道歉。」知道她在意的事原來是這,那還不好解決。他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啄吻一下,「你當然是我的女朋友,如果你願意直接變成妻子的身份,我也不反對。」「你想得美,別忘了當初是你要我『充當』你女朋友的。」她記得可清楚了,他是拿她當騙人的幌子。

  「對不起嘛!」知道她的好後,他不禁慶幸姑姑晚了些時候來,而誰都不願意被當成用來騙人的道具,何況充當女朋友。

  孔秧熙的道歉讓陸茜婭心裡舒坦些,不過她左思右想,還是有些不妥。

  「不行不行,我怎麼想還是行不通,那麼重大的場合,萬一……我的脾氣又不小心飆了上來,或是稍不留神講錯什麼話,你的臉不就讓我丟盡了,這樣你在維也納的上流圈還混得下去嗎?」她不敢保證她能不脫序演出,至少她認為目前還不是時候。

  「我真沒想到當初一個意氣風發,全身散發著熱情與光亮的女子,現在會變成這樣優柔寡斷。」他頓了頓,難掩失望表情。「原來我認識的陸茜婭其實是一隻怕事的小花貓,遇到困難就往屋頂上跳,算了,如果你自己很多事都做不到,以後恐怕也不能以相同的標準來約束別人。」

  這話聽得她亂不舒服的。

  「我才不是那種人,好吧,去就去,你做得到我也一定能做到,你別門縫裡看人!」

  體內流的是永遠不服輸的倔強血液,陸茜婭一副壯士斷腕的高昂鬥志,就當這次是回家給父親驗收前的預演,同時,她也要證明自己除了有俠女的一面,也有淑女的一面。

  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是她陸茜婭做不到的。

  選舉的募款餐會,向來是爾虞我詐多過真情交流。

  有資格被候選人點到名,並收到邀請函的,身份與背景一定是主要被參考的關鍵,像孔秧熙就頂著航天世家的光環,且是行善人士的代表,自是被慎選為座上客。

  此次餐會中,還有娛樂節目,拍賣官員所捐出的藝術品藉以籌措經費。在場有許多人是想來收購眾藝術品,聽說有莫內的畫、莫札特的手寫譜稿,還有許多奧匈帝國哈布斯堡家族內珍藏的寶物。

  孔秧熙會想帶著陸茜繼前來,無非是要她多見見世面,讓她瞭解拍賣會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是要加價時所用的舉牌棒,以十萬美金為一單位,台上的主持人會將最高標價連喊三次,如果沒有人繼續加價,商品就由喊價最高的人獲得。」

  孔秧熙認真教授著陸茜婭相關知識,不過心不在焉的她,兩顆眼珠子卻不安分地朝前方桌上的精緻餐點看去。

  好餓喔!

  早上陪迦倫太太回家看她的小孫女,中午回去才想好好吃個飯,卻聽見費滋羅太太不小心讓她已過世丈夫送給她的金戒指掉進園裡的排水溝裡,看她哭得肝腸寸斷,她馬上二話不說開始打撈,耗費近一小時左右,終於讓她找到。

  當她洗了個澡,準備到廚房好好大吃一頓時,誰知阿姨正巧帶著表妹前來看她,她帶著她們兩人參觀房子後,陪著她們吃了份下午茶,由於她不敢狼吞虎嚥吃太快,丟了孔秧熙的臉,但那些份量喂小雞還差不多,哪能填飽她的肚子。

  等阿姨她們離開,孔秧熙也吩咐她換衣服準備赴宴,所以到現在,她一直都呈現飢餓情狀,哪來的精力聽他說話。

  「餓了嗎?」

  「不……不餓。」她是淑女,不能喊餓。

  孔秧熙哪裡看不出來,他真是粗心,現在早已過了用餐時間。

  「淑女當然也會餓,走吧,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這次的餐點可說是琳瑯滿目,大多是昂貴的食材料理,有鵝肝醬牛排、酸辣淡菜、香菜果實鮪魚排、串烤羊肉,林林總總擺滿了整條長桌,不過陸茜婭在看了一圈後,才簡單地拿了兩樣菜,讓孔秧熙不禁懷疑,肚子餓還會有這麼客氣的人嗎?

  「胃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呢?」剛去到家裡時,那種像第三世界小難民的樣子,這回全不見了。

  「不是變小,而是我現在必須認真當個淑女,你看看四周,有哪個淑女是端好幾盤的,就算肚子餓到不行,還是得吃完再拿。」不能再多說,她連端東西的力氣都快用完了。

  她的驕傲全寫在臉上,她要讓他明白,這段期間他沒有白費心思。

  「那我也要告訴你,替淑女拿餐點是紳士該有的風度,不知這位小姐,能否讓我為你服務呢?」他笑著將腰微微彎下,作勢要為她服務。

  「那就麻煩你了!」她想起他給她看過的一部世界名片《窈窕淑女》,其中的奧黛莉赫本還被規定必須揚高下巴,回應紳士的問話。

  孔秧熙接過她手中的餐點,兩人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坐在靠近螢光噴水池旁的座位,兩人品嚐著香醇的紅酒,配上美味可口的佳餚,最重要的,她還正確地使用餐具,並未惹出笑話,使得這一餐飯,幾乎可以打上一百分的完美分數。

  「我看我真的變成一個淑女了,連阿姨也說我變了很多,爸爸要是看到我的改變,一定很高興。」她先把東西嚥下,然後用餐巾擦了擦嘴後,才敢開口說話。

  「你本來就可以辦到,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不認為你是一個學不來的女孩,事實證明,只要你肯用心,沒有什麼事做不到的。」她的美來自聰慧與開朗個性的結合,還有一顆純潔善良的心。

  「那我得快點回去讓爸爸看看,喔,他下個月生日,這應該是他最渴望的生日禮物。」一想到就要回家看爸爸,還能陪他過生日,陸茜婭整個人情緒High到最高點。

  下個月?

  「你下個月就要回台灣了嗎?」他的心一陣絞痛。

  「是有這個打算,我太久沒看到我老爸了,聽阿姨說,他天天都在念,我怕他會得相思女兒病。」低頭切著小羊排,她全然沒發現他手中的刀叉已停了下來,臉上也出現淡淡憂情。

  「那你回台灣後,就不打算再回來了嗎?」他語氣沉重。

  「當然了,我不在我爸身邊陪他,要叫他孤零零一個人生活嗎?」當陸茜婭將埋進盤子裡的頭抬起來時,意外看到孔秧熙的臉上出現以往從未有過的凝重表情,她伸出手,覆在他放在餐桌上的手,「你想念我的時候,也可以到台灣來看我,我一定親自到機場接你。」

  他只想把她留在身邊。不知怎的,一股強大想將她霸佔在身邊的慾望逐漸高漲。

  縱使心中不停吶喊不要她走,但他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照樣安靜地用起餐,機械式地將食物送進嘴裡。

  「嗯……也對,不過我在這的工作那麼多,你可別冀望我一定會去看你,也許你一走我就把你忘了也說不定。」他談笑風生,心口不一地說。

  愛情果真都是騙小女生的玩意,幸好她灑脫慣了,他的話這會才傷不了她。「隨便你嘍!」

  「我……」想不到她說得比他還灑脫,真不知她是說真的還是假的。

  當孔秧熙鼓起勇氣要解釋時,突然有人搭上他的肩,一高大有些瘦削的身影,矗立在兩人用餐的桌前。

  「哈,Brian,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本來還想問你是否也接到查德曼先生的邀請函,可是打了你一天的手機,都聯絡不到你。」柯迪笙一張乾巴巴的臉皮笑起來帶著三分奸意,一口黃牙讓他枯黃的臉更形奸險。

  站在他身旁的是位庸脂俗粉的女人,那股神情與氣質像是刻意裝出來的,光用聞的就曉得她和典雅端莊扯不上邊。

  「如果打手機也聯絡不到我的話,那就是手機沒電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喔,對了,柯迪笙,我的肩膀受了傷,請別搭在上頭,好嗎?」孔秧熙笑笑地回禮。

  「Sorry,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跟兩位同桌吃點東西,我也餓壞了,唉,真不曉得拍賣會什麼時候開始,查德曼先生這回要選議員,我看全維也納有身份、有名望的人,他可是一個都沒放過,真是厲害。」

  孔秧熙還沒答應,他與身旁的女子就已經拉開椅子坐下。

  這男人原來就是法南口中的柯迪笙,不僅容貌令人厭,就連態度也讓人看了反胃,怪不得身邊帶的女人這個調調,比起街上的三流妓女還不如。

  陸茜婭斜睨著兩人,但她知道當淑女不能口出惡言,臉上還是得保持笑意盈然。

  「這位美麗高貴的小姐是誰,我怎麼都沒見過,Brian,還不快幫我介紹,我迫不及待要認識這位小姐了。」柯迪笙猥笑的說。露齒而笑的他,像黃鼠狼在啃玉蜀黍,讓陸茜婭一點食慾都沒有。

  「她叫Vivian,是我阿姨的外甥女。」孔秧熙簡單地介紹,沒必要跟他說太多。

  「喔,真可愛的名字,你好,我叫柯迪笙,你可以叫我Mark,我是朵拉卡音樂藝術館的館長,如果你有任何有關音樂的疑問,隨時歡迎來找我,我會很誠心地為你作解答。」他伸出手,想表現出紳士風範,不過陸茜婭不想跟他握手。

  「對不起,我的手最近過敏,不適合跟人握手,你……不介意吧!」她輕抿著笑,像朵嬌柔的小百合,孔秧熙說過,在正式場合,無論怎樣都要保持笑容,不能失了風度。

  停在半空的手就這麼尷尬地放下來,柯迪笙不停以點頭來化解自己的難堪。「無所謂,如果手過敏那就不勉強了,對了,這位是Chanel,我的得力助手,是我在工作上相當稱職的好夥伴。」

  Chanel?連名字都取得那麼拜金,全身上下也都穿著香奈兒的衣服,不過穿在她身上,顯然有點糟蹋。

  陸茜婭很自然地努起鼻子表示輕蔑,她這小動作被Chanel抓個正著,看出她對她的反感,女人間根本毋須動手動口,光是用眼神就可以展開女人間的戰爭。

  「你們好,真是高興認識你們。我才剛到Mark身邊做事,還希望兩位以後能多多指教。」她的笑比起職業妓女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站在風化區的路邊,一定可以生意應接不暇。

  孔秧熙慎重地看了她一眼,憑他閱人無數的經驗,這個女人一點都不像是在工作上能幫男人的得力助手,他是不想當場拆穿柯迪笙的謊言。

  「那Betty呢?她不是做得好好的,而且我相信依她的專業素養,應該不會嚴重出錯到讓你不想僱用她吧?」Betty是管理朵拉卡音樂藝術館和老人院的總會計,他竟然毫無通知他就撤換她,令他對柯迪笙是否老毛病又犯的疑慮,更加深許多。

  柯迪笙敲敲腦袋,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

  「喔,你看我這腦袋多健忘,每次提醒自己一定要記得跟你說,可是事情一多就忘了,不過現在告訴你還不遲,說起這Betty也真是的,我從來不知道她那麼不知潔身自愛,竟然……在辦公室勾引我,你也曉得我十分不喜歡女人用這種方式來達到任何目的,一氣之下乾脆請她走路!」邊喝著紅酒,柯迪笙說得煞有介事,不停頻頻蹙眉嘆息。

  「不過就我所知,Betty不是這樣的女孩子。」

  「套句中國的俗語,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當初也看不出來呀,早知道她是這種女人,我根本就不會聘用她,管她專業素養有多高。」柯迪笙說得恍如自己是個多麼潔身自愛的君子,不容許身上沾染半點塵土。

  「這麼說,之前她傳真給我的賬目都不是真的嘍?」孔秧熙銳利的眸光停留在柯迪笙臉上,對方雖然試圖保持鎮定,但被這樣一看,多少還是顯得有些不自然。

  「什麼?她還敢亂傳賬目給你看,這個賤女人,做假賬還想惡人先告狀。」他忿忿不平地說,企圖把所有的罪狀全推到女會計身上。

  聽到有人貶損女性,陸茜婭氣得在桌下拚命揉著桌巾,她多麼想一拳把這臭男人的鼻子打歪,正當這麼想的時候,孔秧熙開口訓了柯迪笙一頓。

  「請注意你的措詞,這裡還有女士在,你不該用那麼不文雅的字眼。」

  「那女人真的夠賤,我第一眼看她就覺得她不順眼,還敢偷偷給我白眼,要不是我修養好,真想賞她一巴掌。」Chanel拿著刀叉在半空中揮舞,講起話來口沫橫飛,既不端莊更別談什麼高雅。

  「我不是指你,我是指你對面這位小姐。」孔秧熙提示她不用對號入座,他在意的並非她。

  陸茜婭反應極快,接著說:「無所謂,教養不好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父母沒教好,我要是他媽媽,一定在他剛出生時,拿棉被將他悶死,省得以後教不好還遺害人間。」她突然假裝用餐巾遮住嘴。「喔,對不起,失言了!」

  「Vivian,講話不能這麼沒有禮貌,不可以說人家的父母。」孔秧熙假裝板起臉教訓著陸茜婭,可耳朵沒聾的都聽得出來,這根本是場雙人相聲,暗諷柯迪笙。

  「喔,對不起,我是淑女,可不能跟某些沒有教養的人一樣,我的水準是很高的,真是抱歉得很……」陸茜婭說得正精彩時,柯迪笙早已按捺不住,憤而站起身來。

  「夠了,你是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老朋友嗎?」他兩旁齒骨隱隱顫動,細狹的雙眼露出銳利的寒光。

  「賬目未清楚前,我相信我都會是這種態度,我已經委託費爾會計師事務所來幫我查賬,你最好近日內請你這位新來的得力助手將賬本準備好,我隨時會請人到你辦公室去核對賬目。」孔秧熙未動肝火,心平氣和的態度,更顯出他的沉穩內斂。

  「照你這麼說,你一直不相信我嘍?」語氣轉瞬間變得無情冷血,柯迪笙翻臉的速度快過於詭譎的午後陣雨。

  「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難道你不希望我替你分憂解勞嗎?老人院我也算一半的主人,豈能讓你一個人操心?」

  孔秧熙說得理直氣壯,但聽在柯迪笙耳裡,卻有如芒刺在背,令他備感痛苦。

  「聽你的口氣,似乎已經不再相信我了,上回是我不對,用了你的錢來填補投資虧損,但這回確實是Betty那女人搞的鬼,如果你非要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身上,恐怕……會損害我們之間的友誼,你覺得值得嗎?」柯迪笙話中帶有嚴重的警告。

  「你何必那麼緊張呢?等到會計師把賬查完,要真是Betty做不實的假賬,我一定會依法究辦,還你一個公道,」他的口氣驟轉森冷。「反之,不是Betty做假賬,而有其他的狀況的話……我一定會公事公辦,沒任何情商的餘地。」

  濃烈的火藥味瀰漫在四周,柯迪笙不是笨蛋,不會聽不出孔秧熙的用意,他儘可能壓抑胸口的怒火,保持住風度。

  「看來,我們合夥的關係恐怕就要告一段落了。」

  「在告一段落前,請先把上回那筆我填補進去的錢還清,如果你對數目還不清楚的話,我會請律師傳真一份給你,喔,對了,今天的拍賣會上你最好不要買任何東西,要不然我的會計師會認為你有償債的能力。」

  「你不怕這件事搞大,你我都不好看?」

  「是啊,既然柯先生有誠意解決,你何不再給他一段時間,到時候他一定有辦法查出是外人搞的鬼,你……」Chanel說得正起勁時,不料一大瓢的湯汁就這樣灑在她的裙面上,燙得她像被火燒屁股的母雞,連忙跳了起來。「你……你在搞什麼鬼啊?」

  「對……對不起,湯匙突然滑掉了,你會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吧?」陸茜婭忙拿起餐巾替她擦拭裙上的湯汁,不過對方並不頜情,一把將她拍開。

  「滾開,本小姐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我去你……」她發現四周正有一大堆準備看好戲的眼光,為了保持風度,她硬生生地把欲衝口而出的髒話忍了下來。「你給我記住!」

  柯迪笙兩眼充血,氣得將餐巾甩在桌上,胸口不停起伏,但礙於自己立場不穩,因此什麼大聲話也說不出來。

  「走,我們到別的地方用餐。」他喚起Chanel,氣沖沖地掉頭而去。

  「我就不信他還能厚著臉皮留下來,這種人最要不得,擺明了就是吃定老實人嘛!」若不是看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場合,她一定給他來個過肩摔,外加兩記鐵沙掌。

  「你對他好像很痛恨。」孔秧熙發現陸茜婭的怒火像是由來已久,積怨已深。

  「我……我哪有,不過才剛認識而已,不是嗎?」她差點露了餡,連忙低下頭吃東西。

  「你這麼為我出氣,我真的很感謝你。」

  「這算什麼,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你說什麼?」他對她一時說溜嘴的話敏感萬分。

  「沒……沒什麼,快吃吧,吃東西時別光顧著說話,這可是你說的喔!」她故意轉移話題,分散他的注意力。

  見他真低下頭吃起東西,陸茜婭吐了口氣,為自己差點穿幫一事嚇出一身冷汗。

  「茜婭小姐,這……這不行,我真的沒辦法幫你這個忙。」

  從查德曼議員的募款餐會回來後,陸茜婭便一直跟著法南,想盡辦法要問出柯迪笙的朵拉卡音樂藝術館的地址,不過法南深知要是告訴她,事情一定會鬧得滿城風雨,為求自保,他寧死也不肯說。

  「我是為了你家少爺好,你不知道那天那傢伙的嘴臉,我一看就火大,不給他一點警告,他一定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從容廳跟到花園,再從花園跟到廚房,她就是不死心,非得要問出地址,給那傢伙一點顏色瞧瞧不可。

  法南後悔極了,早知道陸茜婭會如此沉不住氣,他說什麼也不會把少爺與柯迪笙的這段恩怨告訴她,也省得自己惹一堆麻煩上身。

  「茜婭小姐……」他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轉身回頭。「你有沒有想過,你替少爺出氣的用意是好,但……你也曉得自己的個性,一定說沒兩句就和對方起衝突,到時候不管哪一方出了事,我都逃不了連帶責任,再說事情一鬧大,對少爺的名聲就一定有傷害,你希望這種事發生嗎?」

  他的分析,無疑是要她打消念頭。

  「你錯了,有些人是可以靠講理,但有些人非得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以暴制暴的道理從古時候就流傳下來,不會有錯的,你大可放心,我不會打得他遍體鱗傷,我……我會有辦法讓他親自到少爺面前磕頭認錯,並且承諾以後不敢再胡作非為,你就相信我一次,好嗎?」

  「你會用什麼方法?」他試探著問。

  「你有聽過隔山打牛吧?」

  「隔山打牛?」他不懂。

  陸茜婭很努力地解釋著,法南雖仍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她再三保證不會出事,他只有勉為其難的妥協。

  拿著住址,她想也不想,立即衝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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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那麼一切就麻煩你多費心了。」

  孔秧熙和會計師費爾商議了一下午後,決定要再重新查賬一次,並且找回之前的舊會計,當面對質,好理清這一堆爛賬。

  「這是我應該做的,基本上查賬這種事難不倒我,就怕他找了些名目來沖銷,到時要再一一追溯出來核對才比較麻煩,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只有請孔先生耐心等待了。」費爾戴起帽子,拿起公事包準備離去。

  「只要能找出他濫用公款的證據,並且將他侵吞補助金與捐款的事項查出來,我會耐心等待的。」

  「那就請孔先生等我的好消息了。」孔秧熙才準備請法南送費爾離去,遠遠地便看見大門口處駛進一台豪華賓士轎車,從車牌號碼看來,是臨時在機場租用的。

  待車子停安後,一位雍容華貴,扮相高雅的中年婦人從車裡走出來,他定睛一看,臉上立即露出驚喜的表情。

  「姑姑!」他連忙回頭囑咐法南。「費爾先生就麻煩你替我送一程了。」

  「是的,少爺。」

  孔秧熙連忙走上前,將孔乃箏攙扶進客廳。

  「姑姑,你到維也納應該先打電話告訴我,我好讓法南到機場接你啊!」他恭順的態度,比伺候自家母親還要來得周到。

  「本來是想早點來的,可是……臨時又到美國參加朋友結婚十週年的紀念,再順道去意大利買點東西,才會這麼晚才到……」她坐在靠窗的沙發,拿起檀香扇輕輕扇著。「喔,對了,姑姑要來的事,你媽應該都告訴你了吧?」

  「是的。」他回答得很平和。

  孔秧熙看她一臉紅潤,一副春光滿面樣,眼珠子忍不住上下朝她打量起來,立刻引起孔乃箏的疑慮。

  「你那什麼眼光,這樣子盯著姑姑看的嗎?」她企圖掩飾內心的喜悅,但還是被細心敏銳的孔秧熙發覺了。

  「姑姑是陪容洋叔,才這麼晚來的吧?」她和辜容洋之間的愛情長跑快七年了,只有和辜容洋到國外度長假,她才會有這樣容光煥發的神情。

  這種事即使是遠在國外的幾個侄子,都瞭如指掌,一清二楚。

  這回她受到孔一鳴的請託,到世界各地查看幾個侄子的感情現況,她趁機和辜容洋開個小差,也算是一種情感交流。

  之後,她才從意大利北上,先來到孔秧熙這裡。

  「小孩子不懂事少在那邊胡說八道,我和你容洋叔只是很好的朋友,那是剛好他也要到美國,我才跟他一起同行好有個伴。」在小孩子面前,她這姑姑永遠是清純聖潔的。

  「姑姑你別緊張,我不會像翎雲一樣跟你沒大沒小,非問到你發脾氣不可。」翎雲是那種跟長輩說話沒什麼分寸的人,不像他對這個姑姑還心懷三分敬畏。

  「那臭小子現在敢再跟我沒大沒小,我非把他的耳朵扭斷不可。」孔乃箏幾乎是咬著牙說。

  「我會替姑姑好好說他的,你彆氣了,我請人先幫你把行李拿到樓上去。」

  「叫他們把行李拿到我以前住的那間房就行了。」孔乃箏起身,卻看到他面有難色。「怎麼了,不准姑姑住那間?」

  「不是的,而是……那間房已經有人住了。」他剛開始就讓陸茜婭住進那間房間,誰叫那房間採光好、視野佳,誰住都會喜歡。

  「有人住?」她的眼光同時在侄子和老管家臉上掃過一遍。

  「沒錯,是我女朋友住的。」他驕傲地揚高下巴,面露喜色。

  「女朋友?」她狐疑的目光略帶些暗笑。「說實話,該不會是你媽這樣教你說的吧?」

  「姑姑來此的目的,不就是要知道我有沒有認真在交女朋友,然後再帶回去給大家看嗎?」由於說的是真話,所以他說起來理直氣壯。

  或許是認為他演戲功夫已達爐火純青境界,孔乃箏眼光一瞟,死死地鑑定斯科洛。

  「斯科洛,你不會幫小孩子瞞我的是吧?」

  斯科洛慌忙地挺直背脊,點頭如搗蒜。「姑奶奶,少爺說的是千真萬確,沒有半句虛言。」

  「那人呢?」她左顧右盼著。

  「人?」對喔,從早到晚,他都沒發現陸茜婭的蹤跡,這女人也真是的,以往到哪裡都會告訴他,而今天卻無聲無息,像在空氣中消失了一般。「斯科洛,你有看到茜婭小姐嗎?」

  「少爺,我沒看見,不然我幫你問問法南吧,她和法南在一起的時間通常比較久。」說完,他馬上邁開腳步離去。

  「你已經讓她住在這裡了?」聽起來他們好像認識已久,久到可以同住一屋簷下,並且和奴僕們打成一片。

  「姑姑,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茜婭的阿姨和三媽是好朋友,況且她住在這,也是經過她阿姨同意的。」

  「茜婭?」這名字還挺有女人味的,應該是個溫柔婭約的女子。

  「是啊,是我在音樂會上認識的,中場休息閒聊時,才曉得她阿姨和三媽是舊識。」他越說越開心。

  「照你這麼說,你……沒有騙姑姑嘍?」若真是這樣,她樂見其成,至少在三個侄子當中,孔秧熙的循規蹈矩和謙恭有禮比其他兩人還來得強,若是將哥哥大部分的產業交給他,她也比較放心。

  「我哪會騙姑姑呢!」兩人有說有笑,一同走上迴旋金梯,往另外一間客房走去。

  孔乃箏鬆了口氣,原以為這回不知要花費多少唇舌,才能讓孔秧熙懂得收心持家,找個好女孩早日完成終身大事,可她萬萬沒想到,平時寄情於音樂、藝術的他,並沒讓家人操心,看來,她真該替大嫂感到萬分欣慰。

  「那……這個茜婭的個性如何?」喝了一口僕人踹來的紅茶,孔乃箏對陸茜婭產生強烈好奇。

  「她……是個有教養、守規矩的女孩子,舉手投足間都可以看得出大家閨秀的風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不疾不徐,態度從容大方,對長輩孝順有禮,反正優點多到說不完就是了。」以目前陸茜婭的狀況,這樣的評語應該不為過才對。

  孔乃箏看他說得眉飛色舞,也為他開心的面生笑花。

  「聽你這麼說,我還真想快點看看,咦?斯料洛不是去找法南了嗎?到底有沒有問到啊?」她一心想趕緊看到孔秧熙口中完美無瑕的好女孩。

  「姑姑你先在這等會,我去看看。」孔秧熙才走功門口,便見法南跟在斯科洛後頭行來,不過他神情微帶慌張,臉上像是在盤算些什麼,不停低頭思量著。

  「法南,好久不見,你近來好嗎?」

  「托姑奶奶的福,法南在老爺和少爺的照顧下,生活上不虞匱乏,過得十分舒適。」法南說起話來有些不自在,因斯科洛的提醒,他早有心理準備,孔乃箏會問他什麼事。

  「過得舒適就好……」孔乃箏立即把話切入主題。「那那個……」

  「您要問茜婭小姐是吧?她呀……她好像是去那裡了……我記得她應該到那地方去……」法南比手劃腳,連講話的腔調都不對勁。

  三個人全都張大眼看他慌張失措的樣子,特別是孔乃箏,一眼就看出法南樣子怪怪的,跟平時的謹慎穩重相差甚多。

  「法南,你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就快說啊!」

  「茜婭究竟跑哪裡去了,你快說啊你!」就連向來冷靜自若的孔秧熙,也不禁提高了嗓門。

  這下騎在虎背上,恐怕是難下來了,惟有說出個像樣的理由,才能暫時渡過這個難關吧!

  「茜婭小姐回她阿姨那裡去了!」他急中生智,硬是掰出一個差強人意的答案。

  「真的嗎?太好了,那就連她阿姨一塊請來,一同見見女方的親人也不錯。」孔乃箏看向孔秧熙,若是茜婭這女孩不錯的話,她也好替她哥哥做主,先和女方談談,增進彼此間的交流。

  「姑姑說得也是,那我去打電話。」他正要離開時,法南忙插話進來。

  「少……少爺……」他兩條腿不自覺地顫抖,冷汗頻頻竄流。

  「什麼事?」他發覺今天的法南太過怪異。

  「這……這事我去張羅就行了,姑奶奶難得來一趟,你就多陪陪她吧。」他嚇得心臟快跳出來。孔秧熙愣了下,總覺得這裡頭有著詭異的地方,但一時半刻又說不上來,不過看在法南服侍他這麼多年的分上,疑惑的心才就此打消。

  「好吧,就交給你去辦吧!」

  法南一聽,像只獵犬般衝了出去,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姑侄二人對望無聲,兩人都揣測著,卻猜不出法南今天到底為什麼怪。

  莫名其妙被拉出家門推上車,再莫名其妙被拉到這間藝術館的門口,向莞茵還不十分明了,表姐硬拖她到這裡究竟為了什麼。

  只聽到她說什麼伸張正義,讓鼠輩狗賊不能蠻橫囂張,要用文明方法來解決野蠻人的行為,掃除一切斯文敗類,說了一大堆她還是聽得一頭霧水。

  「表姐,你到底要我幫你什麼忙啊?」站在朵拉卡藝術館門口,向莞茵把腳一定,堅決不再做盲目的跟從。

  「反正替我控制情緒就對了,要是我有動粗的跡象,你就要提醒我,絕對不能讓對方產生外傷,記住,一定要在我動手之前提醒我,知道嗎?」找表妹來是怕自己無法控制情緒,萬一真把對方打出問題,可就枉費孔秧熙對她的苦心教誨。

  不過如果只打到他內傷的話,要脫罪還比較簡單,依她以往的經驗得知,要驗出內傷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她一定得讓柯迪笙知道,這世上惡馬還是會有惡人騎。

  「表……表姐,你要打人,你不怕我媽她……」難道表姐的老毛病又犯了嗎?打人耶,而且她還有特殊癖好,逞兇需要有人在一旁助興。

  「我們這次只是給某人一點點教訓,有些人用講的不會聽,非要讓他嘗點苦頭才會知道警惕,你放心好了,不會有問題的。」她拉起她的手直往藝術館內走去,不過,向莞茵哪會就這樣乖乖就範。「表姐,我認為這樣還是不妥,風險實在太大了……」

  「好吧,你不是一直很想要一個LV的皮包,我買給你就是了。」賄賂雖然不怎麼入流,但畢竟是個效果不錯的方法。

  「表姐,我看你還是放棄算了,我不可能幫你這個忙的……」

  「再另加一套PRADA最新一季的夏裝,還有唐納凱文的鞋子。」

  「好吧,不過你不能太過分,要是打出傷來,我會和你撇清關係的。」誰叫名牌的誘惑這麼大,讓她這個拜金女不得不俯首稱臣。

  「放心吧,只給他一點教訓。」她自信滿滿地說:「我一定要他把自孔秧熙那吞掉的錢全吐出來!」

  「你不要跟我說那麼多廢話,反正所有的賬面你都必須替我弄得漂漂亮亮,絕對不能讓孔秧熙看出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柯迪笙坐在牛皮椅上,一邊講電話一邊將Chanel的手給撥開。

  已經火燒眉毛的他,正跟會計師商議對策,而坐在他大腿上的Chanel卻不停拿著鵝毛筆搔著他的後頸部。

  「只要你能幫我搞定這件事,我絕對不會虧待你,還有關於你所說的差額部分,我這裡還有兩份舒伯特的音樂手稿,你幫我拿去處理掉,聽說西班牙那邊有買家肯出高價,只要對方答應這筆買賣,能補多大的洞就儘量補……」他突然將話筒摀住,兩眼凶狠地瞪著Chanel。「閃一邊去,沒看到我在處理正事嗎?」

  自討沒趣的Chanel氣得將鵝毛筆往桌上一丟,扭著豐臀走到對面沙發乖乖坐好。

  「我曉得孔秧熙找費爾來查賬對你來說很吃力,但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的,

  你別擔心我拿這些貢品出去會不會有事,買家通常都會守口如瓶的,而我也叫人複製出一模一樣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只要將賬面給我處理到沒半點瑕疵,我不會少你半毛錢的。」柯迪笙顯然在找人幫忙作假賬,他相信只要有錢,就算是鬼也能逼來推磨。

  在經過一番磋商後,柯迪笙才將電話掛掉,他雙手交握成尖塔狀支在下巴思索,看樣子處境並不樂觀。

  「你終於講完電話了,那……我們是不是該去買東西了?」Chanel開心地衝到他面前,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

  「買什麼東西?」他思緒紛亂不已,哪還記得要買什麼東西。

  「你說過要買鑽戒給人家的,我手上這個這麼小,要我出去怎麼跟人家應酬啊,我早跟你說過別買三克拉的,要五克拉的才夠你就不信,像我手指這麼修長,一定要配一顆更昂貴的……」

  「你說夠了沒?」火都快燒到屁股了,她還有心情在這跟火雞一樣咯咯亂叫。

  「喂,是你自己一個禮拜前答應的,又不是我逼你買的,拖到現在我都不說你了,你還好意思跟我凶啊!」

  「你長點腦子,要是孔秧熙找人查清我們的賬,你也不用買什麼鑽戒了,因為監獄裡沒地方展示那些東西的。」

  Chanel聽了一震,只好乖乖閉上嘴,但心裡仍不停嘟囔著,不買給她就別說大話,害她現在希望落空,心情低落得要命。

  不過她哪會知道,柯迪笙現在像在走獨木橋,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突然,館裡的公關主任開門進來,緊接在她後頭的,是兩張笑得極為虛假的臉。

  「館長,她們是『不老居』的工作人員,說有重要的事要找您。」公關主任因聽到對方說出自身身份,才直接將她們帶進館長辦公室。

  柯迪笙將臉一側,才從公關主任後頭,看到一張並不怎麼讓他開心的臉孔。

  「院長,我們要來跟你算算賬,你那麼多金錢來來去去,我怕你還有些地方搞不清楚,所以特地前來跟你仔細地算一算,嗯,這位小姐,你就不用再進來了,院長和我算賬時不想有外人幹擾。」陸茜婭那張笑臉迎人的臉,讓公關主任看不出有任何奇異之處。

  「那……你們喝咖啡還是茶?」

  「不用了,請問,能不能也請這位小姐出去呢?」陸茜婭冷冰冰的寒芒直視著Chanel,這女人在場只會誤事,況且她針對的也不是她。

  冤有頭,債有主,她要找的人只有柯迪笙。

  柯迪笙見她來者不善,但不明白她為何還帶著一個不具威脅性的小女娃,在一切尚未明朗化之前,他決定還是靜觀其變,看她要玩什麼花樣再說。

  「你先出去吧!」他朝Chanel睨看一眼。

  「為什麼我要……」她話還沒說完,便被柯迪笙銳利的眼眸給堵了回去。

  「哼,出去就出去!」

  待Chanel不情願地把門甩上後,柯迪笙燃起一根菸,神態自若地抽起來,在牛皮椅上落座。

  「說吧,你們要跟我算什麼賬?」仗著天時地利與人和,柯迪笙自認沒什麼懼怕的理由。

  那對像鱷魚般冰冷無情的眼睛,傲慢狂妄地在兩人身上打量。

  「是這樣的,柯先生你也曉得,咱們每個人頭頂上都有一個神明,做什麼事都會有老天爺在看,你做了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明白,相信我也不用說得太明,只要你一句話,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將那筆欠孔秧熙的錢給交代清楚,我發誓,你這輩子不會再看到我,而我也保證,這輩子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好嗎?」先禮後兵,如果對方夠誠意解決,她不必訴諸武力。

  眼前站著的是兩個嬌小柔弱的女人,說起詩來連只蚊子也嚇不走,像這樣的腔調,柯迪笙哪有可能被唬住。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他用小指掏掏耳朵,還吹出一堆耳屑。

  那種傲慢無禮的態度,叫人想一拳打得他滿地找牙,不過陸茜婭記得自己答應過孔秧熙,不能隨意亂發脾氣,文明人該用文明的方式來解決。

  「你聽不懂大概是我說得不夠詳細,那我簡單地說好了,你欠秧熙哥錢,請不要裝糊塗的想矇混過去,其中還有一些善心人士的捐款,那都是該用來幫助老人家的,你這樣中飽私囊實在不太好,而如果你有誠意願意還錢,我們會給你時間。」

  她的口氣宛如飛機上服務的空姐,一切以客為尊。

  「是孔秧熙叫你來的?」莫非是自己不好出面,找個女人用溫情攻勢。

  「柯先生,我想您偏離主題了,請您先告訴我,什麼時候願意還錢,而且要如何償還好嗎?」陸茜婭雙手緊緊握拳,一旁的向莞茵有感身邊的休火山蠢蠢欲動,大有隨時爆發的趨勢。

  「你該不會是孔秧熙的女人吧?這倒是新鮮了,從來沒看過他身邊有半個像樣的馬子,一出現就這般標緻,不錯嘛,皮膚還挺好的,借我摸一下,上回沒機會,這回我倒要好好看個仔細。」他站起來,帶著淫笑往陸茜婭的方向走去。

  「柯先生,請您別這樣,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行嗎?」滾滾熔漿在她胸口不停沸騰翻湧,向莞茵見狀,忙湊到她身旁,壓低聲音提醒。

  「表姐,忍耐點,別隨便亂發脾氣啊!」

  沒聽到向莞茵在陸茜婭耳畔嘀咕的柯迪笙,還不知死活地走到她面前,以挑逗的口吻說:「只要讓我摸一下,你想問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只要讓他摸,他就會還孔秧熙錢,好吧,反正摸一下又不會死,能要回這一大筆錢,至少可以讓孔秧熙喘一口大氣,也不用看他為了這筆要不回來的呆賬而老是抑鬱寡歡。

  只見一隻鹹豬手就這樣貼在陸茜婭的臉上,他不但摸,還發出豬哥般的笑聲,

  一旁的向莞茵看了,不禁暗自替他喃唸佛號,期望他不要死得太過難看才好。

  「還真是嫩啊,水噹噹的,這孔秧熙哪裡修來這麼好的命,可以碰到這麼清純年輕的小可愛啊!」

  「你……可以告訴我你準備什麼時候還錢了吧?」陸茜婭一把火燒到喉嚨,僅剩最後的關卡,這姓柯的就要被燒得屍骨無存。

  「急什麼,讓我再摸摸,瞧你……唉喲,你這胸部真是漂亮啊……」笑聲還未落下,一陣哀號聲緊跟著響起。「啊……我的手……你!你快放手啊……」

  「老虎不發威,你把我當病貓,給你三分顏色,你就給老娘開起染坊,我今天要是不把你打得變豬頭,我就不姓陸。」她本性一發不可收拾,就算向莞茵在一旁想勸阻,也絲毫沒有助益。

  她早就曉得表姐找她來一點用處也沒有,她又不是不瞭解她,火山一旦爆發,哪有可能說停就停的。

  陸茜婭再也顧不得淑女形象,這傢伙簡直欺人太甚,就因為這裡的人大多受到禮教束縛,每個人都對人容客氣氣,才會讓這種人食髓知味,目中無人,一副小惡霸的樣子,今天算他倒霉,小螳螂碰到她這毒蠍子,要他再也橫行霸道不起來。

  她拿出看家本領,幾招女子防身術打得他跪地求饒,本想在他臉上留下幾道紫色眼影,幸好向莞茵提醒她,不能留下任何外傷,她才拿起書櫃裡的一本音樂藝術史放在他胸口,來個隔山打牛,捶得他快要口吐鮮血。

  「別……別打了,我……我會還錢……我早……早就想辦法要還錢給秧……孔秧熙了。」柯迪笙像只被打斷腿的喪家犬,嗚咽地窩在牆角求饒。

  「口說無憑,我才不相信你這種人會信守承諾……」該怎麼樣讓他賴不了賬呢?「你現在給我起來,馬上跟我回去,我要你親自在孔秧熙面前寫下一張字據,把還錢的方式和時間給我寫清楚,對付你這種人非得用這方法不可。」

  「可……可是在這裡……沒人用這種方式啊!」

  「就是沒人用這種方式來治你,才會讓你這麼囂張,你去不去?我再問你一次。」她的拳頭又逼近他的鼻尖。

  「去……去、去,我去就是了。」

  拎起柯迪笙,她還替他把衣服穿好,又幫他把頭髮撥整齊,待外觀看來一切都像是沒發生什麼事,才把辦公室的門打開。

  「笑,給我笑自然點!」陸茜婭以凌厲的眸光瞪著他。

  柯迪笙顫抖地笑著,不敢違逆她的意思。

  「記得,就說你良心發現,要主動去還錢,明白嗎?」

  柯迪笙哪敢搖頭,他哭喪著臉,任由陸茜婭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就回來。」柯迪笙表情凝重,垮著一張臉交代Chanel要出去,不過他不敢向她說明原委,只怕一說,肋骨又不知道要斷上幾根。

  目送著三人離去,Chanel始終搞不清楚,剛剛他們在辦公室裡究竟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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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6 00:56: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要命了,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手機會沒電呢?」

  躲在花園一隅,法南試圖以手機跟陸茜婭聯絡,他真希望此刻她不是去找柯迪笙,若她真在這節骨眼去找他,好好的一盤活棋,恐怕就要被下成死棋了!

  儘管心裡一直不想往這方面想,但聯絡不到人終究令他惶惶不安,姑奶奶和少爺現在急著要找她,她到底跑到哪去了呢?

  法南不停重撥按鍵,希望陸茜婭能突然和他心有靈犀,打通電話給他,否則到時他這張薄紙包不住烈火,交不出半個人來,他回家吃自己那倒事小,要是壞了少爺的好事,他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壞就壞在不該將柯迪笙與少爺的事告知茜婭小姐,更不應該把朵拉卡音樂藝術館的地址招出,說來說去,都是他意志力不夠堅定才會造成今天這番局面,他該打,真該活活打死!

  一個巴掌接一個巴掌不停落在自己臉上,他不停的自賣,恨自己怎會閉不緊嘴巴,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面……

  「大嘴巴,大嘴巴,越老嘴巴越大……」

  下一秒,原本要落在臉上的手在半空中被攔截,法南抬眼往後看,原來是孔秧熙把他的手給擋了下來。

  「少爺……」

  「茜婭不是回她阿姨家,對不對?」

  早看出端倪的他,在法南匆匆離去後,沒多久便一路尾隨,當他發現法南一個人躲在花園角落,神色慌張地撥著電話時,十之八九已猜出事情的輪廓。

  「少爺,我……」法南垂著頭,流下懺悔之淚。

  「是你告訴她我和柯迪笙之間的關係?」聰明機靈的他不難看出他這點小心思。

  到了這田地,法南也沒必要欺瞞,沉重地將頭一點。

  「其實我早就懷疑了,那天我帶她參加查德曼議員的募款餐會,當我將柯迪笙介紹給她時,她自然表現出的那種鄙夷神情,就透露出些許信息,接著回來後我又想了想,她會突然間改變這麼大,對任何事都自動自發,一定是為了不想讓我為她操心,才強迫自己改變的,我說得沒錯吧?」只要找出線頭,不難將整個事件連貫銜接。

  「少爺,你……你早就看出來了?」他真不該低估少爺,茜婭小姐的突然轉變,一定有她的原因,任憑誰都會懷疑。

  「不是我看出來,是茜婭根本就不是能藏得住秘密的人,你要一個沒半點心機的人做壞事,那是全天下最笨的想法。」

  法南想想也對,那種刻意讓自己變好,喜怒哀樂又全寫在臉上的人,別說是少爺了,隨便一個稍微敏銳的人,都可以觀察出其中的詭異。

  「對……對不起,少爺,我不該騙你的。」除了抱歉,他想不出任何可以彌補罪過的方法。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我只想知道,茜婭到什麼地方去了,以往她去哪裡都會告訴我,可是今天……」和往常差異甚大。「是不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少爺,說真的我也不曉得。」他垂著肩,一副軟綿無力樣。

  「最好別在姑姑在的時候出事,要不然憑姑姑那種眼見為憑的個性,一定會以她的第一印象給茜婭評分的。」左眼皮不自覺地跳動,更讓孔秧熙心裡一陣不安。

  他發現法南不自覺地將手搓來搓去,好像還有什麼事尚未詳實盡報。

  「法南,你老實說,是不是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少爺……」事到如今,他要再有所隱瞞,就是豬八戒照鏡子。「茜婭小姐有跟我問過朵拉卡的地址,但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去找柯迪笙!」

  「你說什麼!你告訴她柯……柯迪笙辦公的地方?」孔秧熙的臉滿是震驚。「你……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這件事剛才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我以為她不會那麼衝動……」法南雙腿立即下沉,不停自掌耳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要怎麼處分我,我都沒有話說……」

  「你曉不曉得,萬一茜婭的脾氣控制不好,這……這柯迪笙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啊!」

  他先叫法南站起來,緊接著拿出手機,撥到朵拉卡音樂藝術館。

  接電話的是公關主任,當她把有老人院訪客去訪的事描述一遍後,孔秧熙的手機差些從掌心滑落地。

  「快,跟我去攔截他們。」話說得沒頭沒尾,緊張的神色全寫在臉上,他猜得出來,茜婭押著柯迪笙鐵定是往家裡來,萬一讓姑姑看到她像個大姐頭一樣,再加上柯迪笙加油添醋……後果他不敢再往下想。

  非得在他們到達的第一時間,將他們攔截住。

  只見主僕兩人神色慌張地朝外頭而去,就在要繞過主屋的大門時,孔乃箏正好打開門,帶著納悶的眼神走了出來。

  「你們兩個在外頭幹什麼,茜婭她阿姨聯絡到了嗎?」

  孔秧熙力持鎮定,從容不迫地說:「沒人在家,所以我要法南去問問其他人,看有沒有她阿姨的手機號碼。」

  「結果有問到嗎?」

  「嗯……正在問,姑姑,你坐那麼久的飛機,我看還是先好好休息休息,反正她阿姨就住在維也納,不用那麼急著見面。」孔秧熙一隻手拉著法南,他這樣抖個不停,沒事也會被他搞成有事。

  「你說那什麼話,如果咱們雙方都認為時機成熟,也好早點替你們辦婚事,你二媽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讓她兒子先馳得點,你和你媽在家裡的地位可就矮他們一截,我可不想見到你二媽神氣的樣子,那說有多討人厭就有多討人厭。」孔乃箏是站在柳寶蓮母子倆這邊,秧熙身為長子,能早點成家,她也放了心。

  「我……我會的,我再聯絡看看。」他朝法南努了努嘴。「法南,還不快帶姑奶奶進去休息,別忘了泡一壺安神茶到房間去,順便將精油燈結點上,明白嗎?」

  「是……是的,少爺,我馬上去。」

  法南正要攙扶孔乃箏進屋裡,卻見她拉長了頸子,不停眺望大門的方向,原來有一台豪華的別克轎車,正朝孔家駛來。

  「那……那不是茜婭小姐阿姨的私家轎車嗎?」法南腦海中還有印象,上回方綢帶著向莞茵來探望陸茜婭時,就是坐這輛車來的。

  孔秧熙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的確是向家的車子。

  不明就裡的孔秧熙,一時仍未理清這其中的關聯,他只能告訴自己,千萬冷靜,千萬一定要鎮靜……

  種種疑問讓他頭頂幾乎快要冒煙,他和法南率先跑上前去,待沉重的鐵門一開,他看清楚裡頭坐的除了有陸茜婭和向莞茵外,還有……

  柯迪笙。

  車子一路開到大門處的噴水池前才停下來,陸茜婭立刻跳下車,看到孔秧熙和法南不禁面露愉悅的笑臉。

  「秧熙哥,你看是誰來看你了?」她客氣地將柯迪笙請出車外,不過含針藏刺的眸光,看得柯迪笙頻冒冷汗。

  他一臉狼狽地下車,憋了一肚子的怒氣,他堂堂一個大男人,還在歐洲的社交界佔有一席之地,卻被一個女人踩在腳底,這口氣說什麼也吞不下,即使被打得全身疼痛不堪的帶到孔秧熙面前,他還是不願就這樣屈服人下。

  「孔秧熙,你真是厲害,找了個女人扮黑臉,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在你的暴力之下嗎?原本我很有誠意要跟你解決債務的事,但現在看來,我們之間的恩怨想要解決,還早得很呢!」他碎了一聲,當場來個翻臉不認賬。

  他如此出爾反爾,還能讓陸茜婭不火大嗎?

  她本來早就想好,如果柯迪笙很有誠意要解決債務問題,即使要她向他道歉也無所謂,可這傢伙良心被狗啃去,一點反省悔改的念頭也沒有,還惡人先告狀,說她使用暴力!

  好,孰可忍,孰不可忍,既然這世界上還是有用文明方式解決不了的事情,她不把他打得牙斷鼻樑斷,她就不姓陸。

  「給你臉你不要臉,我長這麼大沒看過像你這麼欠揍的傢伙。」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抓起柯迪笙,當場就來個過肩摔,其他的人對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根本來不及阻止,便這樣眼睜睜看著柯迪笙被抓起來,重重地摔落地面。

  孔秧熙急忙將她與柯迪笙拉開,試著要擋住姑姑的視線,不過這一幕,早已映入孔乃箏的眼簾。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孔乃箏看得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姑姑,這沒什麼,朋友間打鬧著玩的。」他特意將姑姑兩字聲音揚高,借此用來暗示陸茜婭。

  只不過這番美意卻讓柯迪笙接收了,他一聽對方是孔秧熙的姑姑,連忙跑上前,雙腿一沉,便跪在孔乃箏面前放聲大哭,將一肚子的委屈至吐了出來。

  「你就是秧熙的姑姑嗎?請你無論如何要替我評評理,我也不過是和秧熙有點債務上的問題,他便叫這女孩子跑到我辦公的地方捧我一頓,還恐嚇我要是不拿出誠意,就要把我的雙腿打斷,我原以為孔家是講道理、重情義的正派世家,可今天卻做出跟黑社會沒兩樣的事來,請問這世上還有法理存在嗎?」逮到機會,他大演起苦情戲。

  「我恐嚇你?我哪裡恐嚇你了?我有說要把你雙腿打斷嗎?好,你既然那麼想腿斷掉,我就助你一臂之力。」陸茜婭不聽不氣,越聽越氣,他可以積非成是到這種地步,再怎樣有好修養的人,想必也不可能會忍氣吞聲,聽由他滿嘴胡說八道。

  她作勢要再補上一腳,對於這種人根本不用手下留情。

  然而她這番好意卻讓孔秧熙膽顫心驚,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姑姑眼裡,到時就算他想幫她說話,也敵不過姑姑自己親眼目睹啊!

  「夠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再怎麼樣也不能動手動腳,你為何不聽我的話呢?」

  他當然清楚柯迪笙這傢伙該打該死,在內心深處他同樣贊成對付柯迪笙這種人要以暴制暴,不過就現實面來看,先動手的在法律上絕對佔不到什麼優勢,也吃不到什麼甜頭,況且像柯迪笙這種狡猾的狐狸,絕不可能讓她有佔到便宜的機會,加上讓姑姑給撞見,種種不利他們的跡象顯示,他和茜婭的未來可說是從光明似錦掉落到無底黑洞。

  「他真的很可惡,你這樣叫做姑息養奸,他不但不會感激你,還會厚著臉皮死賴賬,賴到你不得不放棄為止。」陸茜婭氣不過,激動到不能自已。

  「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不用你來教我。」有姑姑在場,她怎麼就不懂得演個戲呢?

  「我為你好,你為什麼用這種口氣……罵我!」聽他說話的分貝,應該就叫罵,不然依他以往溫文的態度,絕不可能這樣的。

  「我不是罵你,我……」孔秧熙這才體會何謂有口難言,不希望她在姑姑面前失了女孩子該有的儀態,是因為他在乎她,他愛她呀!

  「你們都別再說了!」孔乃箏朝柯迪笙看了一眼,面露歉意。「這位先生,我為所發生的一切向你道歉,我會先把整件事釐清,該還給你的公道,絕對會還給你,現在,麻煩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把事情瞭解過再說好嗎?」

  柯迪笙揚高下巴,眼露鄙夷之光,他拉拉被揪縐的衣領,冷傲地說:「好,衝著你這句話,我就暫時不計較,不過你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絕對會把事情鬧大,到時別怪我不留情面。」

  「三天之內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不過……要是這件事你也有不對的地方,我希望你也能拿出誠意,一同來解決事情。」孔乃箏見多世面,她當然猜得出此事絕非單方面的,會讓人氣到非得以拳腳相向,這個人也不會是什麼善良人土。

  柯迪笙被孔乃箏目光一瞪,心虛地不敢再多加逗留,他大搖大擺地走出孔家,飛快地消失在大門外。

  「姑姑,我……」

  「什麼都別說了,進來再談吧!」孔乃箏看了眾人一眼,先行進到主屋裡。

  「那是你……姑姑啊?」陸茜婭的腦子這才漸漸降溫,回想起他方才的提醒,只不過她不明白,事情怎會如此湊巧,讓她撞見這一幕。

  孔秧熙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舉步維艱地走進屋子。

  薰衣草的茶香瀰漫在寬敞的挑高空間,費滋羅太太為每個人斟好茶,一刻也不敢多留,匆匆地退回廚房。

  沒有人敢去動茶杯一下,直到孔乃箏端起杯子就口,凝滯的氣氛才得以獲得紓解。

  「你就是陸茜婭小姐?」不帶半點溫暖的聲音,平淡的問候,讓人感受不到她的熱忱。

  姑姑的聲音聽來好陌生,似乎刻意拉遠彼此的距離,孔秧熙心中產生極大的不安,他猜想的沒錯,姑姑是很容易以第一印象來評定任何事物。

  「姑姑,其實這所有的情況我可以解釋……」

  「閉嘴,我沒問你話!」她的話宛如一把利刃,當場切斷他的下文。

  姑姑的權威是有目共睹的,他心中雖急,但也莫可奈何。

  「姑姑,你好,我是陸茜婭,很高興和你見面。」陸茜婭識大體,不僅恭謹地回了孔乃箏的話,還起身向她行了一個淑女禮。

  「如果你現在的禮貌能在剛才表現出來,我想那就再好不過了。」顯然地,孔乃箏對她剛才的表現不甚滿意。

  「姑姑,我說過了,這些我都可以解釋。」他不願意茜婭就這樣被蓋棺論定,這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了。

  「還需要解釋什麼,她剛剛的所作所為,和你告訴我的根本是兩極化的差異,要是你喜歡這樣一個小太妹的話,我不可能在你爸面前幫你說話,讓大部分的財產由你繼承,明白嗎?」茲事體大,孔乃箏沒辦法虛應了事。

  「我不是小太妹,姑姑,如果你曉得那傢伙有多麼欠揍的話,你就會知道我剛對他那樣,還算是客氣了。」陸茜婭哪受得了被扣上這般不雅的帽子,想在她還未對她誤會太深之前,替自己提出辯解。

  「茜婭,你冷靜點,姑姑不是那種不分是非的人。」孔秧熙以更大的聲音將她的不滿蓋住,不過,這話九成是為說給孔乃箏聽的。

  孔乃箏也聽得出他話中含意,自然不想被人說成是不明事理的老頑固,於是答應給他們一個申冤的機會。

  「希望你陳述的事實,都是客觀公正的。」孔乃箏喝上一口茶,願聞其詳。

  孔秧熙將和柯迪笙合夥籌備老人院,卻因對方將捐款與補助金拿去投資期貨,結果虧損連連的事詳述一遍。

  後來他為了怕事態擴大,會影響老人院的營運,又迫不得已拿出大筆的錢補這空洞,暫時化解危機。

  但柯迪笙不僅沒有償還債務的誠意,還企圖以假賬矇混過關,他的不知悔改,才會引起陸茜婭的不平,得到非得以暴制暴的結果。

  「全都是因為柯迪笙做得太過分,才會讓茜繼因看不過去而動手,剛剛要不是茜婭快我一步,我也準備一拳揍得他滿地找牙。」孔秧熙難得說得咬牙切齒,他一定要讓姑姑認清柯迪笙的真面目,是個人人唾棄的超級人渣。

  「那你有請會計師和律師幫你處理這件事嗎?」孔乃箏並沒有隨著他的激動起舞,沉穩地像是辦了幾十年案子的老法官。

  「全都已進入司法程序。」

  「既然進入司法程序,就該交給法律處理,像她這麼衝動的個性,我想,並不太適合待在你身邊,我想看到的是一位冷靜聰明的溫柔女子,而不是這麼毛躁又喜歡動手動腳的粗魯人,秧熙,姑姑這麼說你明白嗎?」孔乃箏的話已把她的決定清楚地表達出來。

  說來說去,她對茜婭還是持有偏見,他早猜到姑姑一定以她所見所聞來評定一個人,這也獨斷的禮教規範他受夠了,為什麼就不能有所變通,非得要這麼死板不可?

  「姑姑,對不起,對於你的話我無法苟同。」這是他活了二十五個年頭來,第一次駁斥她。

  「少爺……」法南在一旁早已嚇出一身冷汗。

  不過陸茜婭並不樂見他們姑侄失和,起身說:「好,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不對,從小老師就教過,先打人的不對,我就是愛打人,就算再怎麼改變氣質,我那衝動的個性就是死也改不了。」她拍拍孔秧熙的肩,「當你的女朋友太累了,我想跟你做好朋友就好,那應該比較沒有壓力吧!」

  「還是陸小姐較為明理,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夠認識你,希望我停留在此的時間,你還是能繼續留下來陪我,免得……」孔乃箏看了侄子一眼,「免得有人說我硬把你逼走,你該看得出來,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我會留在這陪姑姑的,不過維也納我不是很熟,姑姑若是想到什麼地方去,我會先幫你打聽,然後再陪你去好不好?」為了不讓孔秧熙難堪,陸茜婭表現得體大方,一點也不小家子氣。

  然而,誰又會知道在她心裡早已哭過好幾百遍,她的委屈又有誰能瞭解呢?

  「茜婭,這件事你如果就這樣算了,那麼整件事的過錯便全算在你身上,你不必背這種黑鍋。」孔秧熙哪能忍受她攬下所有罪過,何況錯又不在她。

  「秧熙,茜婭是個明理的人,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她不清楚,她一點都不清楚,都是因為被你逼迫,她不希望我們姑侄關係生變才會順著你的話,而事實顯示,你的判斷與決定全是錯誤的。」一向溫文儒雅並且尊敬孔乃箏的他,像是吞了數十萬噸的炸藥,一古腦地全炸了開來。

  「秧熙,你敢用這種態度跟姑姑說話?」權威向來不容人置疑的孔乃箏,哪有度量讓侄子這樣忤逆她。

  「秧熙哥,你不是教我對長輩說話要輕聲細語,不能出言不遜嗎?向你現在的表現給了我不良的示範。」

  到這節骨眼,她還站在姑姑那邊,她倒是寧願犧牲自己,也不想看到他們家族失和。

  「茜婭,我不希望我在堅持對的事情時,你卻要放意偏導我!」

  「秧熙,那你還是認為姑姑不對嘍?」孔乃箏出聲抗議。

  孔秧熙此刻正在氣頭上,很怕自己要再和姑姑爭執下去,說出來的話一定不怎麼快耳,為了怕越來越僵,他有必要帶著茜婭先行離開。

  「走,我們必須先找個地方說一下。」拉起陸茜婭的手,他頭也不回,甚至厭惡再多看孔乃箏一眼。

  陸茜婭帶著歉疚的目光看了孔乃箏一眼,接著便在孔秧熙強力的拉扯下,硬是被拉離了現場。「秧熙,秧熙……」孔乃箏做夢也想不到,三個侄子當中,最知書達禮、敬重長輩的秧熙,這回會因為一個女孩子而跟她翻臉。

  若她把事情的經過說給大嫂聽,恐怕再怎麼說破嘴,大嫂也不會相信的……

  真的是她錯了嗎?

  這一生所堅持的理念,用在新世代的年輕人身上,是不是真的不管用了?

  她看了法南一眼,嘆口氣說:「法南,你跟我到書房來,有些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是的,姑奶奶。」

  法南點點頭,隨即尾隨孔乃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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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6 00:57: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白日的燠熱,到了近黃昏時才漸趨涼爽。

  夕陽西下,一個孤獨寂清的身影,就這樣靠坐在小花園的一處矮欄上。

  陸茜婭雙手支在水泥地兩側,遙望一片橘黃黃的地平線,剎那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要開始孤單,重新過一個人的生活。

  經過溝通,她明白了秧熙的立場,他愛她,不希望她受到傷害,不想看她替他出氣自己反而受氣,不願見她被姑姑誤會,不要……

  太多的不想、不願、不要,都是秧熙不樂於見到的,可是他姑姑那種死腦筋,說道理又不見得說得通,就算她表現出懺悔認錯,她也不見得領情啊!況且,她又沒錯,阿迪笙那傢伙本來就欠揍嘛!人她打也打了,重點是,她一點也不後悔,還怪自己打得太小力,早知道會被他姑姑看到,就索性打得他滿地找牙,斷他一條腿也不為過。

  晚風輕輕拂過她的發,她不再想已經發生過的事,而今最讓她掛心的,是她捨不得離開秧熙,一想到不久後就要獨自回台,也許……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來維也納了,而他會為了她,放棄這裡的上流生活,去台灣找她嗎?

  一思及此,眼淚便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從沒在人前流淚的她,獨處的時候淚濕雙頰更是難得,而今,她真的好想哭,能夠痛痛快快大哭一場一定很過癮,反正不會有人看到……

  「嗚嗚……我不想離開這裡,更不想離開秧熙哥……」

  憋在胸口的鬱悶終於忍不住宣洩而出,她哭得好傷心,像個迷了路的小女孩,徘徊在陌生的街道,找不到親愛的爸媽。

  「不想離開這裡,就永遠不要離開,我會陪在你身邊。」

  一道洪亮且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慌忙用手將臉抹了抹,半帶責備的口氣說:「我……我不是叫你先離開嗎?你就不能讓我好好地靜一靜?」

  「我無法看我心愛的人在孤獨中承受委屈與痛苦,你知道嗎?在我生命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會如此心疼與深愛著一個人。」孔秧熙忍著不讓淚流下,晶瑩的水波在眼眶內流轉,洗亮他一對淡褐色的眸子。

  聽到他說這些話,又看到他顫抖的身子佇立在黃昏的暮色中,使得陸茜婭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從地上跳了起來,火速奔向他的懷抱。

  「你幹嗎愛我,你頭腦有問題嗎?那麼多溫柔文靜的女孩不愛,偏偏愛我這個粗手粗腳的女人,我不適合你,你不要再說這些話了!」她緊緊抓住他的襯衫,埋在他胸前的臉,早就將素白的布料浸了一片濕。

  「我就偏偏愛粗手粗腳的女人,不管你有成千上萬的缺點,我還是只愛你一人。」他摟著她,用壯碩的身軀擋住越來越強勁的風勢。

  然而,陸茜婭又想到孔乃箏,她想,他們不該再繼續下去,否則心傷可就更深了。

  「不,我們還是就此打住吧!」她強迫自己離開他,刻意拉出一段距離。

  「我不會放棄的,你也不能這樣輕言放棄,相信我,我會有辦法說服姑姑,一旦你們相處在一起,她會發現你的優點,明白你所作所為都是為我。」他再度將她抱在懷中,語氣堅定的說。

  此刻的她,胸中不再有激情的火花,只淡淡地逸出一句。

  「秧熙哥,萬一這一切都沒有你想的那麼美好,你……這一生都會很想我嗎?」

  他愣了一下,回答道:「我會很想很想你,真的,會非常想念你……」

  「那……你會到台灣來看我嗎?」她欣慰地笑了。

  「等我去台灣的時候,就一定是準備娶你,到那時候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會排除萬難,非她不娶。

  「嗯,但願那時候姑姑已改變對我的印象,我發誓,從此以後,我再也不亂打人,不會讓姑姑對我有所質疑了。」

  孔秧熙心疼地看著她,溫潤的唇忍不住吻住她,鹹鹹濕濕的淚使得兩人百感交集,一想到好不容易滋長的感情就此大起波瀾,甚至可能會化為烏有,那分不捨與不甘讓兩人吻得熱烈,如交頸的鴛鴦,難以分開。

  「你從不哭的,我喜歡看到堅強的你」他為她抹去淚,不忘在她眉間印上一記安心之吻。

  陸茜婭吸了吸鼻子,露出開懷的笑。「是啊,以前就算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我也不會哭,這次也不例外。」

  「沒錯,我們不該在這懷憂喪志,應該要更積極樂觀,讓姑姑知道,我們是深愛著彼此。」他為她開啟一扇窗,讓陽光灑進幽室。

  「姑姑會對我改觀嗎?她……」她哪敢說他的姑姑是老古板,不過事實和她想的差不了多少。

  「只要我們攜手揪出柯迪笙不法的一面,並且讓他所做的骯髒事攤在陽光下,加上社會輿論的譴責,到時她就會相信,你會出手修理他也是忍無可忍。」這是一場耐心與毅力的搏鬥,為了彼此,這場仗他們是非勝不可。

  「那我最好還是避著他,免得一看到他就手癢。」她不打算和他面對面,因為不敢保證自己能控制得住愛打老鼠的毛病。

  「這段時間就委屈你先忍著,不管姑姑對你態度有多冷淡,你都不能萌生退意,答應我好嗎?」他捧起她的臉說。

  「姑姑也不是那種難相處的人,只是規矩多了點,思想古板了些,基本上,她還是個善良的人,要不然怎麼還會留我這個凶婆娘在這裡。」陸茜婭自我解嘲。

  「你絕對不是凶婆娘,或許她是準備給我們一個機會來證明一切。」思緒突然轉了個彎,黯淡的目光出現一絲明亮。「我看撒網的時間已經夠久,該是收網的時候了。」他遙望天際,在星光出現前,凝視即將消失的餘暉。

  「收網?」她不懂。

  孔秧熙帶著微微的笑,「希望費爾會盡快帶給我好消息。」

  「混賬,你現在才告訴我,一些明細不能沖銷,我問你,我僱用你這豬頭做什麼。」透過電話,柯迪笙破口大罵,氣得脖子都浮出青筋。

  這下他算盤全打亂了,本來以為偷偷將館內藝術品以偷天換日的方式賣出,可以彌補挪用老人院公款的差額,誰知過大的金額難以沖銷,使得孔秧熙聘請的會計師針對這點,表示要詳查明細,萬一一路追究上來,發現所變賣出去的寶物並非他所收藏,而是藝術館內的收藏,那他可是再怎麼婭轉狡辯,也無法替自己找出一個可脫身的機會。

  他越想越急,逐漸逼近的危機促使他更加難以鎮靜,在失望之餘,他忿然地掛上電話。

  他想到Chanel此刻一定在美容院做頭髮,等著下午到名牌服飾店血拼,突然,他一陣不能平衡,為什麼她就只有享福而沒有替他分憂。

  總不能老讓他一個人在這直跳腳,而她卻無憂無慮地享受他辛苦得來的成果,事到如今,他該讓她嘗嘗,什麼是同甘共苦的滋味吧!

  他拿起電話,撥了Chanel的手機號碼。

  「喂,是寶貝嗎?下午你能不能到藝術館一趟,有樣禮物要送你,不不不……你別問是什麼,否則怎麼叫驚喜呢!」

  他笑笑地掛上電話,設好陷阱放上餌,等著笨女人上鉤。

  「深吸……緩吐……再深吸……再慢慢吐出來……」

  雖然距離離開這的時間越來越近,陸茜婭還是不忘每天早上對家裡這群老人家傳授些養生功,這些基礎氣功和吐納心法,都能讓他們活得更健康有勁。

  然而這一天的氣氛卻和往常不同,悲傷與不捨的氛圍盈滿整個小花園,每個人都垂頭喪氣,半點朝氣也沒有。

  「各位,現在是早上七點鐘,空氣在這時候最新鮮,大家打起精神,專心集中注意力,這樣才能讓體內的氣流通暢,氣色才會好啊!」看到大夥有氣無力,陸茜婭不免有些懊惱,嗓門也不自覺地提高起來。

  才說完,便聽見一記哭泣聲傳來,感傷的氣氛像傳染病般蔓延開來,使得其他人也眼紅鼻酸,忍不住哽咽起來。

  「梅尼太太、費滋羅太太、迦倫太太……天啊,連蓋理太太你也哭了!」她一時慌了手腳,幾個老人家像小娃兒似的上人哭全都哭。

  看,就連向來不多話的史密斯太太和布萊頓先生,也在一旁吸著鼻子,但怕被人瞧見,微微將臉側了個邊。

  「茜婭小姐,你……你要離開了,以後誰還會帶我去看小孫女,我……我真的很捨不得你走啊!」迦倫太太淚流滿面,好不容易可以有個貼心的伴會陪她去看看孫女,誰曉得竟聽說她要離開。「茜婭小姐,我們都舍不得你走,我們一起去求姑奶奶,告訴她其實你不是一個喜歡使用暴力的人,那天發生的事純屬意外,我們都願意為你做證。」一臉福態的梅尼太太,自從被陸茜婭開導過後,慢慢改掉愛說謊的毛病,自信心也在無形中增加了。

  「是啊,我相信姑奶奶是個明理的人,再說你這一走,少爺……少爺他該怎麼辦?」負責廚務的蓋理太太想得比較遠,連孔秧熙都顧慮到了。

  「你如果真不想走,我們都可以幫你說情,就我的印象,姑奶奶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說不定那天是因為在氣頭上,才會說出那些話,現在不妨再去問問看她的意見,說不定她早就改變心意,不讓你走了呢!」布萊頓先生恍然大悟地想起,就他過往的記憶,姑奶奶脾氣是倔了點,但也不是那麼不好溝通。

  陸茜婭明白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無非是想要把她留下,不過,除非秧熙在近日內可以找出柯迪笙罪不容赦的證據,讓姑姑覺得他壞到無可救藥,這樣或許她能體會那天她出手的心情;反之,要改變她的心意,可說是微乎其微。

  「你們什麼時候變成愛哭鬼了,全部人的年紀加起來都快一千歲了,我的天啊,哭成這樣成何體統。」淚水迷了她的眼,可就是千萬不能掉下來,一掉下來,全部的人都會哭成一片,那還像話嗎?「茜婭,留下來,不要姑奶奶一說,你連替自己爭取權利的機會都放棄,我們丟了這條老命也會挺你到底,反正最壞的打算不過是……再回老人院嘛,又不是非得看姑奶奶的臉色吃飯。」史密斯太太忍著痛風導致的腳痛,蹣跚地走到她面前。

  「是啊是啊,有你在的日子,這裡每天都像是天堂,處處充滿笑聲。」

  「我小孫女也好想再看看你,你就留下來,這次我會多做些核桃糕,你可以陪她一塊吃……」

  「對啦對啦,你教的那些什麼內丹、外丹功的,我還沒學會,不管,你不把我教會,說什麼都不會讓你離開……」

  大家把陸茜婭團團圍住,沒有一個人捨得讓這樣一個好女孩遠離,只怕不止他們心裡難受,少爺的心情應該也好不到哪去。

  同時目睹這一幕的,還有在二樓客房的兩個人,他們隔著玻璃窗從頭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斯科洛,你說,我這樣做是不是真的錯了?」孔乃箏偎著窗,語重心長地問身後的老總管。

  斯科洛想了會,才輕輕道:「姑奶奶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少爺好,這沒有什麼對與錯,不過恕老奴斗膽說一句,茜婭小姐當初來的時候我也看不順眼,但當她漸漸在少爺的愛與教導中改變後,確實不可同日而語。」

  「你相信本性這種東西會改變嗎?孔家是個什麼樣的望族,你不是不知道,將來萬一在重要場合,她突然按捺不住,失了禮數壞了規矩,我是不是該負很大的責任?」她依舊是一張肅然的臉,受到哥哥所托,她不能不謹慎行事。

  「姑奶奶說的是,但無論如何,老奴還是懇求您,給茜婭小姐一個機會,否則……受傷最深的,我怕不是茜婭小姐。」斯科洛點到為止,很多事不是他這個下人可以左右的。

  而孔乃箏也非愚人,怎會聽不出他話中的含意。

  「我曉得了,我會再慎重考慮看看。」她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向他。「秧熙呢?」

  「少爺說他去找會計師,聽說對方查出柯迪笙有好幾筆流向不明的賬目,至於詳情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孔乃箏明白他是為誰而忙,他願意為愛這般付出,她是不是該給他們一個機會,別逼得太絕呢?

  秧熙的幸福,不該斷送在她手中,從玻璃窗探望出去,那個受到大家愛戴的小女孩,她是不是該多花點時間跟她相處,再作出客觀的評斷?

  「你替我聯絡一下方綢女士來喝下午茶,還有等她來的時候,讓茜婭一起跟她到我房間,我有話要跟她們談談。」

  斯科洛一聽,不禁喜上眉梢,連聲說好,腳步如騰雲般,火速地衝到花園去。

  經過幾名查賬員通力合作,終於將「不老居」近兩年內大大小小的收支明細,理出一個簡單的報表。

  當助理將彙整好的資料交到費爾手中,經過他深思熟慮評斷之後,大致上可尋出些許端倪。

  「很多賬目雖然都經過變更細目而看來較為合理,但仔細思考還是疑點重重。」費爾戴起眼鏡,將袖子一卷,抱起最有可疑的幾本賬簿放在桌上,並指給孔秧熙看。

  在高倍桌燈照射下,筆筆賬目都清清楚楚地羅列在他眼前,順著費爾手中鋼筆所指之處,幾條較為詭異的細目都被紅線圈選起來。

  「你看,這筆新增的工程款項就令人十分質疑,整個工程期只有短短一年,但你看這……」他指出第一筆頭期款。「照常理研判,一般工程頭期款只需支付總工程款的二到三成即可,可是,他卻把上半年政府所補助的資金和慕款所得,拿去支付近九成的款項,你不覺得這其中有蹊蹺嗎?」

  孔秧熙冷靜分析著費爾的話,不多時,他大膽做出個假設。

  「若我猜得沒錯,這筆款項一定被他先行挪用,拿去做他私人的投資。」那傢伙就愛做短線操作,投機取巧的事他向來熱衷不已。

  「我也這麼想,他以為獲利之後,再付三四成左右的工程款,這樣他就有很多資金可供運用,如果他能繼續獲利,到後來所要支付的龐大尾款,也就不必緊張了。」費爾搖搖頭笑著說:「他太過異想天開,投資並不是每回都能讓他如願以償。」

  「所以你懷疑他在投資失敗後,哪來的錢補這個洞,才能讓賬面好看。」

  「還記得你上回參加查德曼議員的募款餐會?」

  他想了想,隨即點頭,「那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嗎?」

  「你曾告訴我,有位支持查德曼但是不便表達身份的神秘人士,捐了兩份莫札特和舒伯特的手寫曲譜原稿給與會人士喊價競標,後來都喊到不錯的價錢。但報紙卻說,那回的募款餐會,所募得的總數並未超過一百萬歐元。

  實際上我記得那兩份曲譜,加起來該超過八十萬歐元,而當天拍賣的東西將近十五件,難道其他十三件都不值錢?」這點他和孔秧熙的律師討論過,他們懷疑拿出原稿的人就是柯迪笙。

  這前前後後一銜接,孔秧熙摩挲著下巴,音樂曲譜……

  曲譜?朵拉卡音樂藝術館?

  「你的意思是說……柯迪笙拿館內的珍藏寶物當作私人收藏拍賣?」他兩眼圓剩,不希望自己荒謬的想法成為事實。「不可能,他不敢這麼做。」

  「只要和查德曼的利益輸送條件談好,有什麼不可能的?一個可以拿錢去競選,另一個可以瞞上欺下,把空洞補滿,何樂而不為?我甚至還懷疑,你所聘請的那位女會計Betty,就是和他分贓不均,才會就此與他分道揚鑣,而他應該也抓到對方什麼把柄,才讓對方不敢聲張自吃悶虧。」這是費爾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所做的初步解析。

  「不過,館內的原稿若是遺失,到頭來還是會被人發現啊!」他有些不敢相信柯迪笙會這樣膽大妄為。

  「別忘了要製造贗品不會太過困難,況且參觀的遊客隔著玻璃窗看,誰又知道真正的曲譜原稿長什麼樣子。」

  「但如果買到原稿的買主請專家鑑定,到時還不是一樣會穿幫。」兩個一模一樣的東西,不可能同時存在這世上又不被發現。

  「嗯,這點就是我猜不透之處,此事遲早是紙包不住火,我也想不出柯迪笙到時會如何善後。」費爾聳聳肩,他的推理就到此為止了。

  孔秧熙和柯迪笙曾經是好朋友,對他的個性多少也有些瞭解,想起以前只要是出了事,捅了婁子,他第一個念頭就是……

  逃避。

  而這回捅的婁子更大,他會不會已經……

  「費爾,我看我們還是跑一趟藝術館,我心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兆。」他拿起手機,馬上撥了組號碼。「法南,車子開到樓下等我,就是現在,快!」

  當孔秧熙與費爾來到藝術館的館長室時,才發現坐在牛皮椅上的不是柯迪笙,而是他的女友Chanel。

  「你……你怎麼會在這?」Chanel還沒從興奮的心情中回覆,突然被闖進的孔秧熙嚇了一跳。

  「我有什麼理由不能在這?」他正色問。

  「你不是和迪笙到日內瓦參加什麼……關懷老人的研討會,並且要在那邊待一個禮拜嗎?」從她疑惑的模樣看來,應該不是受柯迪笙唆使來欺騙的。

  「關懷老人研討會?」他曾幾何時這麼關心老人問題了?「他這麼跟你說的?」

  「對呀,還說讓我過過當館長的癮,要我替他暫代館長一職,館內的事都讓我全權負責,嘻,他真是對我太好了,連藝術館都放心地交給我管理,由此看來,他是真的愛我,完全地信任我呢!」Chanel做夢也想不到,他所說的禮物,就是要她暫代館長之職,那她這一個禮拜也可以代替他去參加一些上流社會舉辦的宴會了。

  「他把館內的事務都交給你……」孔秧熙對她的專業真的質疑。「你對館裡的文化資產瞭解多少?萬一這些文化資產出了問題,你是不是有辦法負起最大的責任?」

  依他猜測,柯迪笙八成是捲款潛逃,然後將爛攤子留給這笨女人來收。

  只要逃出國,奧地利政府要捉拿他,想必要動用國際警察,而且還未必能逮得到這只黃鼠狼。

  到時這笨女人就成了代罪羔羊,然後他再四處放話,把所有過錯全推到她頭上,自己就能金蟬脫殼,來個全身而退。

  「那他離開多久了?是用什麼方式離開的?」費爾抓重點追問。

  「他……他說他是開車去,大概……走了快一個小時!」她什麼也不知道,一聽到孔秧熙說她可能要負一些責任,腿都被嚇軟了。

  「我看他是怕搭飛機必須過海關,照這情形看來,他車上一定還帶有一些館內的私藏品。」孔秧熙一一推論出柯迪笙的動機,他會想到讓Chanel背黑鍋,也一定會毫不客氣帶走所有貴重的文化資產,好讓她被處以重刑,關到老死也出不了獄。

  「那我們最好也快點行動,並且通知警方,在各個通往瑞士的邊界嚴加把關,免得讓他溜了出去。」

  孔秧熙深知此事刻不容緩,除了聯絡警方外,自己也依照柯迪笙的習性,大膽地假設出一條潛逃出境的路線。

  「如果Chanel所言屬實,我有把握逮到他的。」這回他要自己開車去追,非把這毀滅他幸福的人渣親手抓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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