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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是大家庭,多到數不清的兄弟姊妹,我知道的就有七個。」這是已經認祖歸宗的部份,更多他不知道的。
「啊,」黎優然難掩驚訝,多到數不清的兄弟姊妹。「……大家庭啊,真好,我們家就我一個小孩,你爸媽感情一定很好,能生那麼多小孩。」
「我媽只生我一個,但是我有很多阿姨。」他做了總結。
「原來這樣,還好我老爸只有我媽一個老婆,雖然離婚了。」咋舌啊,她真的是處在科學昌明、一夫一妻的現代社會嗎?
雖然不能很深刻的感同身受他處在一個龐大家族中的辛苦,但是她開始慶幸自己阿爸沒花心的到處去播種。
等下去醫院,她一定要記得跟阿爸說愛他。
看著他每樣菜都夾了一筷子,淺嘗即止,沒說好吃也沒嫌難吃,很安靜的把他那一份吃光。
「不好意思,我煮菜的手藝很一般。」
感謝他沒有露出皺眉還是吞不下去的表情來。
「你是第一個煮菜給我吃的女人。」
「伯母不下廚嗎?」
「我小時候是由奶媽帶大的,吃飯有大廚,讀書有家教,一年在除夕那天見我爸一面。」
黎優然听了心里直發酸。「你放心,我會對你好的,雖然我煮的菜沒有很好吃,但是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一定照做。」
他的唇全無預警的欺上來吻上她的。「蓋章。」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黎優然還是感覺到他不可思議的柔軟。
……
「走吧。」
「哦,去哪?」她回過神來。
「不是要去醫院?」
「哦,對喔。」
她揮去被蠱惑的心神,雖然說她比較想先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起來,可是她阿爸只要一餓肚子脾氣就壞,還是先送飯比較重要。
「坐我的車。」
「不用啦,我搭公車兩站就到醫院了,送完飯我還要從醫院直接去方媽媽家,她要換熱水器,後面那條街也有客人叫修,也要找時間過去看一下。」
老爸一倒下去,三個人分擔的工作量都壓在陶叔肩膀上,白板上的工作越積越多,她連電話都不敢接了,她怎麼好意思再跟他搶車子,所以她要出門都得靠自己。
畢四方不吭聲,在她拉下鐵門時把車子開了過來,霸道的要她上車。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黎優然好像已經能夠模清畢四方的個性,知道這個看上去很溫柔的男人其實說一不二,不給人拒絕的。
他開車很穩,保持平穩的速度,這車也好,寧靜的黑,沉靜而內斂,就跟他的人一樣。
畢四方顯然不是個多話的人,他專心的注意著路況,一直到了醫院。
「我需要去見伯父嗎?」
「也好,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她的一只腳已經跨在車外。
雖然說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可是,他們好像什麼招數都還沒套好欸,連約會都沒約過一次,要是露了馬腳不就功虧一簣?
他空出一只手來模了模她的頭。「謝謝你讓我見光,我穿這樣可以嗎?」
「什麼見光不見光的,你要考慮的是見了我阿爸你就沒有退路了,到時候要後悔看我不咬你才怪!」被他模頭的感覺很奇怪,她阿爸不曾這樣對她,她那沒記憶的老媽更不曾。
「你還不相信我,我不會的。」他說。
他笑容坦蕩,真奇怪,她為什麼覺得他太過耀眼?
進了醫院,搭上電梯,直奔病房。
因為只負擔得起普通病房的價錢,黎大偉住的是六人病房,他正臭著臉看隔壁病床的家人扶老攜幼的把病房變成家庭劇院。
「老爸,我來看你了。」
黎大偉掠過她,和畢四方打上照面。
「丫頭,他是誰?」怎麼有點眼熟啊?
「伯父好,我是畢四方,一個月前我們還見過面。」
黎大偉幾乎是無所顧忌的瞪著這滿有禮貌的男人看。
這年頭,好看的男人要不是太娘,要不就奶油得要命,有男子氣概的又太粗糙惡霸,要像他帥得這麼剛好的不容易……黎大偉想起來這個連呼吸都讓人家覺得舒服的小伙子是誰了。
「你是那間古厝的頭家,就是你害我中風的。」這是牽拖。
「阿爸,你是肚子餓了吧。」黎優然一進門就把保溫盅理的食物分進大碗公,把大鐵碗往她老爸手里塞,順便壓低聲音,「他是我男朋友,你把他嚇跑了,女婿就沒有了喔。」
「真的假的?為什麼我從來沒听你說過?」
「什麼蒸的煮的,我要是早早公開,你一定會去煩死人。」
「胡說,你阿爸我是那種人嗎?」
「你本來就是,現在,我把人帶來給你『過目』了,以後不可以再動不動就鬧脾氣,這樣很難看。」她已經讓那些小護士投訴到想挖個洞鑽進去了。
「我討厭那個見鬼的運動……為什麼豆腐乳只有這麼小一塊?」
「你再大聲一點,以後就沒得吃了,醫生說豆腐乳不適合病人吃。」她可是偷渡欸。
「我居然要為了一塊豆腐乳忍氣吞聲!」他實在餓了,那個該死的醫生還叫他要少油少鹽減肥,這樣減下去,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嘴里雖嫌棄,嘴巴卻不含糊,已經大口大口吃起女兒的愛心早餐。
他邊吃邊用湯匙指著畢四方,「你過來,咱們聊聊。」
「阿爸,吃飯不要說話啦。」女兒的管轄權很大。
「你去樓下買幾瓶水上來,我在這里連要喝個水都沒有。」
阿爸,你睜眼說瞎話,明明茶幾上溫水礦泉水水果一樣不缺。
用眼光拔河後,她轉向畢四方——「讓你見笑了。」
「你們父女感情真好。」
黎優然無奈的看兩人一眼,拿了錢包離開,她自然知道她阿爸是故意把她支開的。
不過,阿爸到底想干麼?
他們談了什麼黎優然無從知曉,她抱著買到手的兩瓶礦泉水低頭正要走出便利商店的大門,不料卻跟一個走進來的男人擦撞了下,手里的水瓶就這樣掉下去。
虧得那人眼明手快,大手一抓,撈住了下墜的瓶裝水。
「小心!」他說。
黎優然伸手。「謝謝。」
小心什麼,是你來撞我的欸!雖然心里有那麼點嘀咕,但息事寧人,她還是道了謝,想說拿回寶特瓶就走人。
她就這個性不好,看起來雖然有點粗魯,卻從來不強勢。
男人穿著白襯衫,淺藍色緞面背心,他歪著腦袋,看起來一點要交還東西的意思都沒有,接著忽然眼露驚喜。「我認識你對吧?你好眼熟。」
黎優然楞了下,「我嗎?」
他點頭。
這話怎麼听怎麼像老套的搭訕。
她看看他,仔細想了想,很確定的搖頭,順手拿回自己的東西。「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除了腰上的工具袋,手里提著的吃飯家伙,剛剛又多了方媽媽給的一鍋十全大補湯,眼鏡行老板給的大包水梨,下一條街暫時是不能去了,她總要先把這些東西帶回家放下再說。
可是從方媽媽家到水電行起碼有三公里遠,沒車的她就等于沒有腳。
剛剛應該拒絕的,這些大補品沒一樣她阿爸能吃的。
「收工了嗎?」
黎優然楞了下,轉頭看見畢四方那張溫潤的臉。「是你。」
「我來接你。」從醫院送她來這上工後,他發現這里離她家不遠,于是把車開回去後又走來等她,想接她一起回去。
她喃喃道︰「這里離我家很近,我認得路的。」
「丈夫接送老婆,情人接送女友,天經地義。」他說得清淡,像呼吸空氣那麼自然。「你如果願意,下班我都可以來接你。」
他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像螞蟻搬糧食那樣,先拿一樣又一樣,全接過手了,這才發現她全身掛著的東西重量驚人。
她的心口微微騷動了起來。
「哪要這麼麻煩,我上工的時間不一定,哪來的上班下班時間,你不也有事要做?不必麻煩了。」
她還很小的時候,學校的同學有錢的司機接送,普通人家的也有爸媽還是阿嬤阿公輪流接著上下課,她沒有,因為那些年她老爸跟老媽正在鬧離婚,一個處不好全武行就上演,都自顧不暇了,哪有心情想到她。
所以她很習慣靠自己。
後來,父母終于協議好要離婚了,她跟著工作狂的老爸,他也經常顧不上她,遇上了什麼問題自己解決,自立自強是她二十多年來的血淚寫照。
一個人走著走著,心硬了,也不會愛人了。
別人要給你多少關心跟愛都可以收回去的,倒不如從頭只愛自己就好。
不用付出真心,就不會受傷。
「雖然我不反對別人對我好,但是真的不用太刻意。」
「我不做刻意的事。」
「那謝謝了。」
「不要跟我說謝,道謝很像陌生人,而且……」他眼波溫柔。「什麼叫男人,男人就是永遠在女人有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當她的肩膀。」
黎優然瞬間啞然。
這樣的男人……她沒辦法一下剖析對畢四方的感覺,可是老人們都說人的眼楮不會騙人,那麼,現在,他的眼瞳清晰的映出他一貫的真摯。
他啊,除了第一次很機車的重男輕女之外,後來再踫頭就一直是淺淡溫文的模樣。
會不會溫柔只是表面,心思藏得太深的男人反而更難對付呢?
但是又有什麼關系,管他的心思藏在哪里,不會有愛情的婚姻誰又能期望什麼?
「你為什麼不問我跟伯父聊了些什麼?」
路也走了一段,只見他還是輕輕松松的提著那些東西,別說換手喊累,根本不當回事,明明他的體格看起來就是剛剛好,不是風吹會倒的那種也不是猛男型的,不過無論如何,只要是男人體力都比女人要好上很多吧。
「不用問。」
「為什麼?」
「我阿爸肯定是威脅你要是敢不好好的對待我他就要讓你好看,然後一定把你家祖宗三代都逼問出來,看你有沒有黑道背景,偷不偷搶不搶,有沒有家暴前科,問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會不會讓我餓肚子,他想要說什麼我都知道。」
畢四方笑得很有意思。
「果然知父莫若女。」
「這沒什麼稀奇的,我從小跟著他長大,他只要隨便動動眉毛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麼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她沒有時下女子追求物質、流行的虛榮,生活簡單,平平淡淡,看似不吸引人,但和她說話卻很有意思。
「不知道,我還不認識你。」
「你真老實。」
「這不是什麼贊美的話吧?我比較喜歡听你說我是大美女這一類的。」
「我怕我說了,你會害羞。」
「我知道我不是什麼大美女。」
他沒有繼續辯駁,而是接著方才斷掉的話題。「我跟伯父還談到了婚期、喜餅要用中式還是西式,還有拍婚紗照的日期,另外還有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事。你的意見呢?」
「我沒有意見。」
「那一切我就交給專人打理了。」
「我沒結婚的經驗,你說了算。」
他的眉毛在抽動,像是在忍笑。「我也是頭一次,新手上路,還要請你多指教。」
她察覺自己的話有語病,嘟嘟嘴笑了出來,這一笑,臉上煥發出一股動人的神采,眼眸立刻生動起來,肌膚也泛起光澤,竟然美得讓人忘記眨眼楮了。
畢四方看著,眼底掠過由心田涌上來的悸動。
這一笑,不只消除了兩人之間的那麼丁點隔閡,也在無形中讓兩人的親密度又往前跨了一步。
「你怎麼會有我家鑰匙?」
「陶叔給我的。」
看他自然的拉開鐵門,泰然自若的走進她家,黎優然有種錯覺,好像她家易主了似的。
他們這家人都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很容易相信人。
大原則把握住,小細節不追究,至于大原則是什麼……她一時也說不上來,不過也因為這種與人為善的個性,一直以來好像也沒出過什麼大差錯。
「我去洗把臉。」應該不用報備吧,不過講都講了。
「嗯。」他也對答如流。
怎麼感覺像老夫老妻在對話……
上樓洗了臉,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這才想到廚房里還丟著早上的鍋碗瓢盆在水槽里呢。她匆匆下樓,卻發現廚房干干淨淨,被人收拾過了。
是陶叔嗎?不可能,中年歐吉桑簡直就是邋遢的代表,常常碗筷一扔就被電視上的摔角賽給拉過去看到忘我了。
「廚房是你整理的?」看著在店內接電話的畢四方,一通接過一通,直到他掛上話筒她才開口問。
「我看你忙不過來,而且你煮飯我洗碗,這樣比較公平。」嘴上說得輕松,沒做過任何家事的他為了收拾那些油膩膩的盆碗,可是花了一大把的力氣。
什麼叫隔行如隔山,他終于有了體認。
然後指了指白板上面的名字和電話,那是他剛剛坐在這兒無聊時接的生意。
「你幫了我很多忙。」他應該看得出來她家並不寬裕,人手也捉襟見肘,對他的自動自發,她真心感激。
「這不算什麼,只要我能幫上忙你盡管說。」
「錢的方面我不需要,家里的開支還過得去,麻煩的是人手不夠。」
「接听電話、顧店這個我會。」他指著自己,毛遂自薦。
「你不是也有工作?我們這只是小廟。」請這麼大一尊來顧店,他以為他們家是連鎖水電行嗎?還請花美男來站台呢。
她一直沒機會問清楚他的工作是什麼,看他有房有車,身上是富貴三代才有的氣質,每見他一次,他身上的純手工衣服料子都是極好的,這樣的男人對她來說跟天神差不多,當初她到底是吃了哪來的熊心豹子膽去向人家求婚的……
「小廟很多人,感覺很溫暖,只要管我吃就好,其他無所謂。」
「你確定?」不會三天就落跑了吧?
「公司行號請人不都有試用期,要不然你就先試用我好了。」愛不愛她還很難說,但是和她在一起她那不經意流露的樸實很打動他。
「試用期的薪水一個月一萬一,管吃管住,如何?」
「成交,那麼我去買午餐,你想吃什麼?」他笑得開懷,像撿到什麼便宜似的。
「都可以,我不挑嘴。」
就這樣,畢四方搬進了水電行。
他幾乎是空著手住進來的,看著將來他要住下的房間沒什麼表情。
替他整理客房的黎優然問他,「那棟整理好的古厝你打算怎麼辦?」
「先放著吧,要是找到合適的客戶可以出租,反正不急。」
他喜歡以屋養屋,以資金養資金,空屋雖然不合乎成本效益,但是古厝本來是整理來自己住的,現在用不到,就先養蚊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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