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雲 -【大麻煩(昏了頭之二)】《全文完》

蔡仲子

夙雲 - 大麻煩(昏了頭之二)

剛開始的時候，莊凱駿認為一切都很簡單——十年前，他受章若曦的父親章醫師幫助極大，
對這份恩情一直銘記在心，如今他已事業有成，章醫師又不幸過世，他自然該接下照顧若曦的責任。
為了就近關心，他帶著若曦回到台北，並留她同住，讓她在家中幫忙，順便也給行動不便的未婚妻作伴，
他以為，就是這麼單純而已。哪知道這小妮子實在太甜、太可愛，又總是笑咪咪、聲音軟軟地喊他，
教他心顫，害他心動，和驕縱無禮的未婚妻相比，她簡直美好到無法形容。
即使未婚妻一天二十四小時在旁“監視”，但沒有感情基礎的婚約又如何能管束他的心？
他分分秒秒、無法自拔地用眼神渴望著若曦，沒日沒夜地想著她，想停也停不了。
唉，這當真不妙，看來他的麻煩可大了哪……

蔡仲子

第一章

　　莊勝和經營制鞋事業，在商界頗有名氣。他的第一任妻子在替他生下兩個女兒後就生病過世了，莊勝和對妻子念念不忘，可是觀念傳統的他，還是認為一定要有子嗣傳宗接代並繼承事業才行。幾年後，他看上了新進公司的秘書小姐李美芬，他認為她年輕乖巧，身體又好，應該能為他生下兒子，於是續絃娶了她。

　　如莊勝和期待，第二年李美芬順利替他生下一個男嬰，就是莊凱駿。

　　可是，莊凱駿的童年卻是在孤獨和痛苦中度過。

　　對莊勝和來說，有了後代，第二任妻子的利用價值也就沒了，畢竟他並不愛她。他繼續忙於事業，同父異母的兩個姊姊因為跟凱駿年齡有一段差距，雖然不至於會欺負弟弟，但是跟他很生疏，高中畢業後，她們就到國外唸書，最後也都在當地結婚定居。

　　凱駿幾乎是看著母親的淚水長大的，父親嚴重冷落母親，對母親不聞不問，父母親的關係冰冷無比，像是持續不斷的冰河期。因此，他和父親的相處也惡劣到極點。

　　十六歲時的某一天晚上，他跟父親一言不合，又大吵了一架　　

　　「我恨你！你為什麼會是我爸爸？我為什麼要當你的兒子？」這樣無解的問題，一直困擾著莊凱駿。

　　如果他不是莊勝和的兒子，或許他就會得到父親疼愛，不用每天看著母親流淚，他會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啪！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揮向莊凱駿。

　　「該死的你！居然敢跟我頂嘴？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莊勝和氣憤地對兒子大吼。

　　「我本來就不想活了！」凱駿的臉上充滿憎恨。「我恨你！我永遠不要再回來這裡！」

　　莊凱駿轉身就走，莊勝和也是硬脾氣，不肯出聲喚回兒子。李美芬在旁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卻只能無力地哀求　　

　　「你們不要吵了！我求求你們……」

　　可是，父子倆的情緒都爆發了，這一吵一發不可收拾。

　　火爆無知的年齡，莊凱駿什麼也沒帶，騎著重型機車一走了之。

　　他不知道要去哪裡，只覺得心中有股怒氣想要發洩。

　　漫無目的地騎了一天一夜，一夜無眠的他，沿著迂迴的山路奔馳著，他不想，也無法再回去那個家，胸中像有一團糾纏打結的毛線球，越扯越亂，一個恍神，機車前輪不知壓過什麼東西，他一驚之下，機車輪胎打滑，連人帶車便往山崖下摔去　　

　　「啊！」他被甩飛了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一堆泥土上，他感覺全身撕裂般疼痛，不由得發出嗚咽似的申吟，他的頭又痛又昏，眼前也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這裡是哪裡？

　　他會死嗎？

　　會有人發現他嗎？

　　算了！死了也好，反正他無家可歸，家人不在乎他，他活著也沒意思！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失去了知覺……

　　清晨，一個採草藥的農婦發現他時，莊凱駿已經重傷昏迷。

　　農婦趕緊跑回家，打電話到數公里外這附近唯一的診所求助，並且聯絡幾個熱心鄰居，一起爬下山崖，把他用擔架抬上來。

　　因為診所距離此處太遠，交通又不方便，診所的章醫師盡快趕來的時候，也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章醫師仔細檢查眼前這少年的傷勢，發現他的左手臂有粉碎性骨折，大量失血。他的脈搏很虛弱，呼吸不穩，陷入昏迷，再拖下去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可是從村落到市區的醫院，起碼要三個小時的車程。章醫師考慮了一會兒，毅然開口道　　

　　「他掉落在山崖下應該有段時間了，如果要保住他的左手，現在已經來不及送到大醫院了，必須要馬上開刀。」

　　在他的指揮下，一群人用擔架把莊凱駿搬到貨車上，開上顛簸的小路，緩緩朝診所前進。

　　五個小時後，在咖南診所簡陋的開刀房裡，莊凱駿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經歷了一場攸關性命的手術，當他恢復意識時，窗外正下著毛毛細雨。

　　睜開眼，他發現床前有個年約八、九歲的小女孩，正用一雙水汪汪的圓眼睛看著他。小女孩長得極可愛，像洋娃娃一般，讓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粉嫩的臉頰。

　　「這裡……是哪裡？」他虛弱地啞聲詢問。

　　「這裡是我家啊！」

　　她那稚嫩的童音讓他不禁微笑。「你家？」

　　「嗯！跟你說，我家是診所喔！」她像在說一個大秘密般的瞪大眼睛。

　　「診所？」

　　「就是咖南診所啊……哎呀！」小女孩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叫了一聲。「我爸爸說你醒來的時候，要我告訴他！」

　　「爸爸！」她馬上蹦蹦跳跳地跑出病房大叫。「爸爸……」

　　沒多久，章醫師進來了。他是個面貌溫和的中年男子，小女孩則挨在他身邊，好奇地看著凱駿。

　　「很高興你醒過來了，今天發現你時，你的情況很危急，隨時都會有危險，所以我才決定幫你動手術。」

　　「是你救了我？」凱駿臉色蒼白地問。他不僅腦袋轟隆隆地響，左手也傳來刺刺麻麻的疼痛。

　　「是的。」章醫師把村人發現他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麻藥退了，你應該會開始覺得傷口很痛，但是我不贊成一直打止痛針，所以要請你忍耐了。」

　　「謝謝你……」活了十幾年，富家少爺莊凱駿很少開口說謝謝，可是此刻他真的很感激章醫師救了他。

　　「你叫什麼名字？」

　　「莊凱駿。」

　　「你家住在哪裡？我應該要通知你的家人。」

　　一聽到「家人」兩個字，莊凱駿不發一語，只板著一張酷酷的臉。

　　他看起來雖然高大，但是應該還不滿十八歲，明明就還是個大男孩，怎麼會一個人騎著重型機車，摔落在這山谷裡偏僻的紅夜村呢？可是看他不說話，也許有難言之隱，章醫生也不好追問。

　　「好吧，那你先好好地養傷吧！如果暫時不想回家，你就先在這兒住下好了。」章醫生沒再深入追問。

　　「謝謝。」

　　凱駿躺回床上，沒多久，小女孩便用托盤端來了幾樣簡單的清粥小菜。

　　「大哥哥，趕快來吃飯，你的肚子一定餓了！」

　　小女孩對他沒有半點距離和防備，而那純真可愛的舉止，也連帶讓他平時刺蝟般的暴躁個性都消失了。

　　這些飯菜無法和他家裡的山珍海味相提並論，可是清淡中別有一番食材原有的好滋味，反而讓他吃得更是津津有味。

　　「真好吃！」他一邊狼吞虎嚥，一邊看著小女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章若曦。」

　　「你幾歲？」

　　若曦伸出圓潤的手指頭。「八歲。」

　　「你媽媽呢？」

　　「她在我五歲的時候就過世了！」

　　儘管失去了母親，若曦臉上依然有陽光般的微笑，因為爸爸總是告訴她要多多幫助病人，幫助窮苦的人，這樣在天堂的媽媽才會高興。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嗎？」凱駿微笑答道：「我叫莊凱駿。」

　　他很少笑，可是對於小若曦，卻露出難得的笑容。

　　「喔！」小若曦點點頭。「那我以後叫你凱駿哥好了！」

　　就這樣，莊凱駿在這個叫紅夜村的小部落裡待了下來。

　　紅夜村位於深山裡面，村人們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這裡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儼然是人間仙境。

　　凱駿看到了跟他過去迥然不同的生活，這裡的人們淳樸、單純，物質不豐裕，卻知足常樂，樂天知命的他們，每天都開開心心。他們的快樂，也感染了他。

　　好山好水，加上單純溫暖的人情，讓他每天都有好心情。而像章醫師這樣默默奉獻的人，更讓他覺得萬分佩服。

　　章醫師年輕時由醫學院畢業後，就帶著做護士的妻子到紅夜村義診，一住就是好幾年，他們夫妻倆無怨無悔地付出，幫了村民很多忙，不僅醫治他們的病痛，也提高村裡的生活品質。他們只有一個女兒若曦。可是好景不常，若曦的母親在她五歲的時候就過世了。

　　也許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又從早到晚忙於診所的事務，所以小小年紀的她，很早就挑起一家之「煮」的工作，她做家事很有一套，打理家務、烹煮三餐，把自己和爸爸照顧得好好的。不僅如此，住院病人的伙食，也都是她張羅的。

　　莊凱駿在養傷的日子裡，就愛上了小若曦親手烹調的美食。

　　病人的三餐不能太油膩，小若曦也有本事把清淡的米食弄得好吃。尤其是她拿手的烤卷餅，每次香噴噴地出爐，馬上就會被大家一搶而空。

　　「好吃！」他總是吃得津津有味，連聲稱讚，一吃就是五、六條。「這真是好吃極了！」

　　一天天過去，他和這裡的居民逐漸混熟了，其中和他感情最好的自然就是若曦。她總是喊他「凱駿哥」，他也把若曦當成是自己的小妹妹。

　　他非常喜愛和小若曦相處的時光，因此當他的手臂復原，他也依然沒有回家的打算，因為他早就把紅夜村的咖南診所當成自己的家了。

　　絲絨般的綠草散發著清新的氣味，令人舒服地想在上面打滾，而凱駿和小若曦正赤腳在草地上奔跑嬉戲。

　　小若曦發出銀鈴似的笑聲，那燦爛無邪的笑臉，不知為何，總是讓他看得出神、心情愉悅。

　　突然，天色一變，透明的雨珠從天空灑了下來，瞬間就淋濕了他們。

　　「怎麼辦？下大雨了！」他大叫。

　　「不要緊，我帶你躲雨，快來這邊……」小若曦帶著他穿過田野，來到一處丘陵地，他們開始朝斜坡爬上去，看到一棵濃密茂盛的大樹。

　　「我們快躲進去。」

　　「這裡是……」小若曦拉著他躲到樹洞裡。

　　大樹的樹幹中空，樹頂仍是枝繁葉茂，中空的底部形成了一個乾淨的空間，正好是他們躲雨的好地點。

　　「我爸爸說這是一棵珍貴的老樹，我們叫它神木，因為它已經活了快四百年了！」小若曦坐在凱駿的身旁，稚嫩的聲音道出這棵老樹的歷史。

　　「真是不可思議，它的樹幹是中空的，可是它竟然還活著……」凱駿讚歎著自然界的神奇。

　　莊凱駿瞥向若曦，發現衣衫單薄的她已經冷得微微顫抖，他趕緊抱她起來　　　

　　「來，我抱你坐在我腿上，這樣你比較不會冷！」

　　「嗯！」她聽話地把臉蛋靠在凱駿的胸膛上，眨著那雙閃閃發亮的純真眼睛，鬈翹的睫毛又長又密，粉嫩的臉蛋更是讓他情不自禁地看得入迷。

　　她就像個漂亮的洋娃娃，就差身上沒有公主的美麗禮服，沒關係，有一天，他一定會有能力給她換上粉紅色的洋裝，這件洋裝會有美麗的花邊，裙子是細緻的白紗，裙擺鑲著精美的蕾絲，甜美又華麗。凱駿微笑地幻想著。

　　淅瀝瀝的雨聲彷彿快樂地唱著歌，小若曦也哼起歌來，還念起童稚的順口溜：「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你有雨傘，我有大頭！」

　　小若曦的快樂和童言童語是他成長期間所沒有擁有過的，莊凱駿微微一笑，內心充滿了複雜的感覺。

　　大雨不知何時變成小雨，細密的雨絲就像輕輕落下的花瓣，一點聲息也沒有。她好玩地伸出手指，讓雨滴在她的指尖，滑落地上，很快又消失了。

　　在他懷裡，她感覺非常安全。「凱駿哥，我覺得……你很像我的英雄耶！」

　　「是嗎？」他莞爾地說：「小若曦，你知道嗎？你是我的寶藏！」

　　「寶藏？」聽到寶藏，她的興致全來了。「哪種寶藏？」

　　「像鑽石吧。」

　　「可是我喜歡珠寶。」

　　珠寶和鑽石有什麼差別嗎？小孩子的堅持，有時令人無法理解。

　　「你喜歡什麼樣的珠寶？」

　　「我喜歡綠色的珠寶，就像我媽媽有綠色的手鐲……」

　　「原來你喜歡綠色啊！」

　　「對啊！我還有一條綠色的項煉，上面全是珠寶，還有珍珠……」

　　「有一天，我會把你喜歡的珠寶，全部都買來送給你！」他認真地許下承諾。

　　「真的嗎？太棒了！」她開懷大笑，發出可愛的笑聲。

　　此時他還不知道，她的笑靨，注定將會讓他魂牽夢繫，羈絆一生。

　　好不容易，雨終於停了，他們手牽著手散步走回診所。

　　大老遠地，凱駿看到診所外停著一台豪華賓士車，那熟悉的車款讓他臉色大變。這裡鮮少有那麼闊氣的車子出現，居民們好奇地圍在車子旁邊。

　　「少爺！終於找到你了！」司機老王看到他的身影，好開心地跑過來。

　　李美芬正在門口跟章醫師說話，一看到寶貝兒子，她立刻奔過來，眼淚馬上不聽使喚地又掉下來。「孩子，我找了你半年，終於找到你了！」

　　她從章醫生口中得知凱駿車禍重傷，萬分地心疼不捨，但是她也發現到凱駿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皮膚曬黑了，整個人看上去結實又挺拔，不像從前死氣沉沉。

　　不等媽媽開口，凱駿立刻板起臉說：「我不回去，我沒有家。」

　　「你爸爸很擔心你，你失蹤後，他動用了很多人脈找你……」

　　話未說完，凱駿截斷媽媽的話　　

　　「我才不相信他愛我，如果他真的愛我，就該陪你一起過來！」

　　才剛說完，賓士車門被打開來，走出一位保養得當、一身貴氣的中年男人，正是莊勝和。

　　他的模樣有些憔悴，兒子失蹤的這半年，他也擔心到吃不好睡不著，日子很不好過，如今終於有了凱駿的消息，凱駿卻不肯回家。

　　凱駿看到父親，心裡已經喊了聲爸爸，但嘴裡就是叫不出口。他固執地撇過頭，不願意承認看到爸爸大老遠跑來，他確實很開心也很感動。

　　「讓我勸勸他吧！」站在一旁的章醫師開了口。

　　他把凱駿叫到角落，以平等的態度說道：「凱駿，你一定要回去，你不屬於這裡，你有屬於你的地方。」

　　「我不要回去！我在這裡很快樂，一回到那個家，就像個囚籠，會讓我窒息！」凱駿還在做最後的抗拒。「所以我很感激章醫師你救了我，並且收留我。」

　　「如果你真的感激我，就該乖乖跟父母回去，重新開始你們的生活，好好努力上進，日後成為有為的青年，這才是報答我的最好方式。」章醫師對他諄諄告誡。

　　凱駿頓時啞口無言。

　　是的，如果他真的是男子漢，就應該要努力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一味地逞強，這樣是無法說服任何人的！他應該要做個真正的男人，承擔和面對所有的問題。況且再怎麼說，他只是章醫生的病人，他能夠賴在這裡一輩子嗎？他遲早還是要離開這裡。

　　小若曦敏感地察覺不對勁，她待在一旁，觀察所有的變化。阿姨和伯伯是不是凱駿哥的父母，來接他離開？她有不好的預感。

　　當凱駿蹲下身，與她四眼平視，若曦直接問道：「凱駿哥，你要走了嗎？」

　　「是的，我必須要離開了。」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一臉不捨。「小若曦，再見！」

　　小若曦很懂事地點頭，雖然心底很難過，卻一臉平靜，並沒有大哭大鬧。「凱駿哥，再見！」

　　他們沒有留下彼此的連絡地址和電話，畢竟小若曦才八歲，有些事對她來說太勉強了。

　　就這樣，莊凱駿和滿心歡喜的父母離開了紅夜村。

　　凱駿哥走了，小若曦時常會想起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家裡病患很多，來來去去，她卻不曾忘記他，雖然隨著時光流逝，記憶慢慢褪去，但是，心底總有一個大哥哥的影子，一日過一日，一年過一年，一晃眼，她十八歲了。

蔡仲子

第二章

　　十年後

　　藍色天空透亮得像是打過蠟的琉璃瓦片，陽光灑在莊凱駿的身上，讓他看起來就像神祇那樣不可侵犯。

　　他穿著休閒服，坐在自家後庭院裡的長條木椅上，悠閒喝著咖啡。

　　闊別十年，他終於回到台灣了。

　　他的情緒很高亢，這是他的家鄉，有著一股難以忘懷的情感！

　　這些天，他也沒時間休息，每天都跟家人、老朋友碰面聚會，甚至昨天父親還帶著他到公司，並在會議上宣佈退休，正式將總裁的位置交給他，他繼承了父親的事業。

　　今天一早，他送父母到機場，退休的兩老決定要環遊世界一年。

　　他望著手臂上沭目驚心的疤痕，叛逆的十六歲，讓他付出很大的代價。可是如果不是發生那樣的事情，父親可能依然故我，不會改變自己，調整工作和家庭的比重來接納母親。也不會發現妻子一直深愛著他，開始付出一個父親對孩子和妻子的愛，現在莊家夫婦可是出了名的鶼鰈情深。

　　「少爺，你有沒有想去哪裡走走？」司機老王的聲音讓他回過神。

　　「怎麼了？」

　　「趁著今天是週末，可以利用這兩天好好玩一玩，不然星期一開始上班後，就怕你忙得沒空。」老王忍不住替少爺打抱不平。「老爺也真是的，你才念完書回國就把事業交給你，自己和夫人就快樂地去環遊世界了。」

　　「誰叫他們倆感情那麼好。」莊凱駿聳聳肩。

　　「這倒是真的，老爺現在對夫人好得沒話說。」老王不得不承認。

　　莊凱駿很替母親高興，等了這麼久，總算是苦盡甘來。過去的歲月裡，他知道媽媽很可憐，默默承受別人對她的譏笑嘲諷。別以為嫁入豪門的日子好過，當初媽媽出身平凡，大家都說她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眾人表面羨慕，言語間卻時常夾帶著冷嘲熱諷，殊不知「灰姑娘」受盡了丈夫的冷漠對待，如果不是對家庭親情的過人堅持，對丈夫無怨無悔的愛，對孩子不顧一切的付出，誰能夠忍受這種非人的日子呢？

　　現在爸媽的感情那麼好，也是媽媽應得的福報。

　　「少爺，我開車載你去兜兜風吧！」

　　「好啊！我也很想四處走一走。」凱駿興致不錯地回應道。

　　「少爺想去哪裡？」

　　他想也不想就回答：「我想去紅夜村。」

　　「紅夜村？」老王皺眉，面有難色。「那裡很偏遠呢！開車不塞車起碼要三個小時，我去過一次，也是十年前了！」那一次，正是為了把失蹤的少爺帶回來。

　　「既然如此，為了爭取時間，現在就走吧！」凱駿看看時間，原本只是提議，但是意念一起，他忽然很想看看紅夜村。

　　「要不要吃過中餐再出發？」老王不想讓少爺餓了肚子。

　　「不用，我在路上隨便買個飯團或便當就好！」

　　沒多久，車子朝著郊外的方向駛去。沿路，凱駿望著車窗外綠意盎然的盛夏風景，心情無比歡欣。

　　一片片廣大的田地延展了幾公里，車行經過淙淙溪流、小橋，接著逐漸進入山區。窄小山路上一邊是青山綿延，樹林茂盛，抬頭還可以看見老鷹在天際盤旋，另一邊則是海洋，海面閃動著耀眼的光芒，終於，他遠遠望著前方迷人的弧形山崖，雅致的民房錯落置身在山林中，呈現出一股柔美恬靜的風味。

　　「到了！前方就是紅夜村了！」凱駿有些興奮地低聲說著。

　　「真的嗎？少爺怎麼能確定？」老王詫異地問：「我還怕走錯路了呢！這條路真難走，太隱密了！」

　　「是啊！就像世外桃源一樣，有著洗盡塵世的美。」莊凱駿微笑道。

　　車子進入了紅夜村，凱駿立刻要求下車，想要一個人在這不大的村落走走。

　　「少爺，這樣好嗎？不用我陪你嗎？」老王有些擔心。

　　「不用。」他跟老王約了碰頭時間，放老王休息去了。

　　紅夜村雖小，卻有著質樸乾淨的建築物和整潔的街容，居民熱情地對他揮手打招呼。

　　這裡的寧靜與自然，讓凱駿不禁悸動不已。「這裡一點都沒變……」

　　夕陽西下，他心情很好地在人行道散步，這裡正如他記憶中美好，公園裡繁花似錦，草地碧如美玉，前方是這村落唯一一座小教堂，轉個彎，就是這村落唯一一家小醫院——咖南診所。

　　當年他重傷昏迷，是章醫師把他搶救回來，斷掉的左手，也是章醫師幫他醫治的，從此，他的左手留下了明顯又沭目驚心的疤痕。

　　他永遠不會忘記章醫師的恩情，以及死裡逃生後重生的決心，當然也一直沒有忘記章醫生的女兒，若曦。

　　已經過了十年，他學成回國，事業又剛起飛，理應來看看章醫生和小若曦。

　　轉個彎，快掉落的招牌上寫著「咖南診所」，那熟悉的字體和診所門面讓他會心一笑，感覺好像回到老家一樣。

　　望向診所門口，他的笑靨頓時僵了一僵。診所居然沒開？

　　不可能，章醫師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開業待診，怎麼可能沒有營業呢？難道出了什麼事？

　　他急急地找隔壁的鄰居詢問。

　　「章醫生前天已經過世了。」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如此。

　　「什麼？」乍聽這個消息，凱駿有如晴天霹靂。

　　天！他應該早些來見章醫師一面，章醫師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他現在卻什麼都不能為他做，也不能再對他說出心中的感謝了……

　　「章醫師今天舉辦告別式，我才剛從那兒回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章醫師的鄰居又道。

　　「那他的女兒……」凱駿總算反應過來，趕緊問起若曦。

　　「應該也還在教堂裡吧！」

　　怪不得，今天教堂似乎顯得特別多人。

　　「真可憐！」這位鄰居不禁歎息。「若曦也才十八歲，爸爸就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孤苦無依該怎麼辦？她今年剛好考上北部的大學，章醫師一輩子通通奉獻給病人，也沒留什麼錢給她，看來她也沒辦法讀了……」

　　聽完這段話，凱駿立刻掉頭，挺直身子往教堂的方向大步走去。

　　年代久遠的教堂把陽光阻隔在外，踩著沙沙作響的落葉，他進入一個寧靜又嚴肅的世界裡。

　　莊嚴的教堂裡瀰漫著肅穆的氣息，每個教友臉上都帶著哀傷的神情，神父帶著眾人祈禱，眾多人群裡，他一眼就看到了若曦。

　　此時此刻，她正站在教堂中央，背後襯托著窗外的夏日陽光，那純真虔誠的模樣令他目眩神迷。

　　算算她應該也十八歲了，正是亭亭玉立的年紀，正是人生綻放最美面貌的年紀啊！

　　他不由得走進教友群裡，想靠近她，他出神地注視她。

　　她的眼眸中充滿了哀傷，看出她的壓抑，令他心中滿是不忍。她的身段修長，骨架纖細，肌膚白皙無瑕，深黑色的秀髮往後梳成馬尾，簡單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裙襯托出她細緻的曲線，他發現自己無法將目光移開。

　　若曦的身邊有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子一直陪著她，不知為何，讓莊凱駿心裡隱隱有些不是滋味。

　　就這樣，他跟若曦和村民們，一起送了章醫師最後一程。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遲遲無法平靜。

　　這種心情很不正常，但是他不願追究，只歸咎於是擔心若曦的未來該如何前進，不知道若曦一個人能不能撐下去。

　　不過他很快下了決定，他是不會拋下若曦一個人不管的，他要帶她離開。

　　不遠處的山嶺已經悄悄被黑色霧氣所籠罩，送完父親最後一程，並向所有來致哀的村民告別後，若曦關上門，沒有開燈，此時，所有偽裝的堅強卸下了，她不禁痛哭失聲——

　　爸爸走了！

　　爸爸這樣丟下她不管，她該何去何從？她該怎麼辦？

　　眼淚汩汩流下，無法止住，那種抽搐的疼痛讓她幾乎潰然，她無法繼續待在這裡，這裡處處有父親的影子，一想到父親，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又升起。

　　她決定到外面走一走。

　　山裡的星空閃爍燦爛，世界裡彷彿只剩下蛙鳴蟲語，走著走著，她來到小公園裡的兒童遊戲區，她坐在鞦韆上，在風中微微擺盪。

　　這樣獨自一人在深夜裡走著，實在太危險了。

　　在昏暗的夜裡，凱駿跟著她好久了，他擔憂地望著她，情下自禁走向前——

　　「若曦，你這樣太危險了……」

　　「你是誰？」若曦馬上警覺地望向這個陌生男子，她一直沒發現自己被跟蹤了！她連忙從鞦韆上站起來，一臉蒼白。「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別害怕，我不是壞人。」

　　「沒有人會在臉上寫我是壞人的！」她揪起兩道秀眉，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面容有些熟悉。

　　這也難怪，十年的時間很長，大家都變了，若曦一定忘記他了。凱駿不禁苦笑。

　　「章醫師過世，我也很難過，但人死不能復生，請你要堅強！」他停下腳步，不再往前進，語氣溫和地安慰她。

　　「你到底是誰？」她驚恐地望著他，退後好幾步。「你再不說你是誰，我要大聲喊救命了！」

　　「我叫莊凱駿，這是我的名片。」他連忙把名片遞給她。「我曾經是你父親的病人，後來出國多年，前些日子才回來，今天有空，原本想來看看他，我很遺憾無法見到他最後一面。」他的表情充滿悲哀。

　　「莊凱駿？」她充滿警戒地望著他。好熟悉的名字……

　　「大約十年前，我左手骨折，是你爸爸救了我，把我醫治好……」他試圖喚醒她的記憶。「後來我在這裡住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們每天都玩得很開心……」

　　「你是……凱駿哥？」模糊的記憶浮上心頭，她小心翼翼地問。

　　「是的，我就是！」凱駿欣喜地回答道。

　　她完全想起來了。「凱駿哥！」

　　「我好高興，你還記得我——」

　　這時，背後有人打斷凱駿的話——

　　「少爺，你在這裡啊！」老王奔了過來。「已經這麼晚了，如果我們再不回去，晚上開山路會很危險，回到家也要凌晨兩、三點了！」

　　凱駿沒有答腔，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若曦身上。

　　「凱駿哥，我真的不敢相信，十年後，你居然又出現了。」甫遭父喪的若曦，忽然又和凱駿重逢，悲喜交加，並不自覺地在凱駿身上放下依賴。

　　凱駿一點都不喜歡她瘦弱的模樣。「你看起來又餓又累，這樣身子怎麼受得了，要不要吃一點東西？」

　　「不……我吃不下。」闊別這麼多年，她很難相信跟凱駿哥再次見面，居然是跟父親生死永別的時候。

　　「別這樣，」凱駿急切地說：「我很想報答章醫生的恩情，偏偏我再也沒機會償還了！」他直言道：「現在我想對你好，我想要照顧你。」

　　若曦忽然心臟狂跳，生性獨立的她，在這種軟弱時刻聽到這樣的宣言，也不禁軟化下來。

　　凱駿趕緊喚老王：「我們走吧！車子停在哪裡？」

　　「在前面，可是……」老王面有難色。「少爺，這裡的店都關了，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那就去找家旅館住下來吧！今晚不回去了，我叫旅館準備一些宵夜！」凱駿當下決定。

　　紅夜村雖小，但週遭儘是美麗的湖光山色，令不少遊客慕名而來，所以村外還有幾家乾淨雅致的民宿。

　　在莊凱駿客氣地請求下，儘管已經深夜，民宿老闆娘仍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點心。

　　老王先上樓進房休息，餐廳裡只剩下凱駿和若曦。

　　在若曦的面前擺著許多餐點，她看著眼前黃嫩溫潤、看起來十分可口的乳酪蛋糕，還有香味四溢的咖啡，不禁嚥了嚥口水。突然，若曦覺得自己的肚子好餓。

　　「先吃一點吧！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啊。」凱駿鼓勵著她，

　　看她沒有動手，他對她淺淺一笑，拿起桌上的小銀壺，替她在蛋糕上倒了些白色的乳漿，那乳漿又稠又濃，像蜂蜜一樣。

　　這種吃法真新鮮，她拿起叉子，開始品嚐起來。淋上乳汁的乳酪蛋糕真好吃，的確美味極了！

　　她細嚼慢咽，喝著卡布奇諾咖啡，突然有種放鬆的感覺。

　　凱駿悠閒喝著咖啡，他看著落地窗外的美景，想起過去和小若曦共享的美好時光。回憶就像山裡的煙霧一般，裊裊升起……

　　「好吃嗎？」這個問題他是白問了，因為桌上的巧克力、草莓、藍莓小蛋糕已經被若曦一掃而空了。「吃飽一點，然後我送你回去，你先什麼都不要想，就好好洗個澡，上床睡覺，我明天早上十點去找你，我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好……」若曦疲累地點點頭，溫順地服從他的要求。

　　凱駿的出現給了她莫名的信任感，讓她覺得很安全，也許是因為此時她孤苦無

　　依，所以當他再次闖入她的世界，給了她正需要的依賴，她就這樣單純地信任了他。

　　她回到家，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點點星光。

　　才一個晚上，世界看起來卻好像又不一樣了。莊凱駿的出現，讓她終於對未來再度升起了一絲希望。

　　清晨，涼風伴著玫瑰花香，在眾人沉睡的時刻，凱駿靜悄悄地來到章醫師的墓前。

　　凱駿把一大束玫瑰花放在墓碑前，低聲祝禱——

　　「章醫師，過去如果不是遇見你，我不會脫胎換骨，獲得新生……你是我的大恩人，我虧欠你這個恩情，可是你卻不給我報答的機會……」他的聲音有著哽咽。「請讓我照顧你的女兒吧，我一定會把她當作妹妹一樣疼愛，讓她無憂無慮，衣食無缺，將來找個深愛的男人結婚。你看顧不到的，讓我來替你完成吧！」他對著章醫師的墓碑發下誓言。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轉身坐上車子，將座位旁的一朵玫瑰花放進背包裡，直奔診所。

　　太陽還未升起，第一束金光剛剛出現，若曦手中握著梳子，打開窗戶探頭深呼吸。

　　凱駿哥就要來了！

　　這時，敲門聲響起，她跑向門口，拉開鐵門，果然見到了莊凱駿。

　　「早安！」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間診所跟他印象中的一樣，章醫師生活儉樸，室內雖然簡陋，但卻充滿溫暖。

　　他直接在診所的椅子上落坐，對她溫柔地問道：「早餐吃了嗎？」

　　「我吃不下。」她搖搖頭，老實地回答。

　　「我明白。」現在逼她吃也沒用，倒是讓她早日恢復正常生活比較重要。「我的時間有限，要跟你商量—些事。」他開門見山地說。

　　「那……我去準備一點熱茶，請等我一下。」

　　「好，麻煩你。」他微笑著。

　　等待的時候，他順手把背包裡含苞待放的白玫瑰插進茶几上的花瓶，將原來稍嫌冷硬的黑色大理石桌面綴襯得活潑了。

　　她端著一壺熱茶走出來，看到那一朵白玫瑰，立刻眼睛一亮。

　　「好美的玫瑰花！」她讚歎道。

　　「美麗的事物，總讓人為之振奮。」他露齒微笑。

　　他這麼一點體貼的小動作，就讓她好感動，畢竟此時是她人生的低潮期，相當沮喪，任何溫暖的舉動都能令她得到鼓舞。

　　看著她，莊凱駿發現自己幾乎是願意做任何事來讓她振作。

　　今天的她，雖仍是一襲深色喪服，但是那晶瑩美眸、紅嫩鮮唇以及細緻的肌膚，在他眼底有如嬌嫩又清純的玫瑰花。

　　「坐吧！」

　　「嗯。」

　　今天天氣異常晴朗，初升的陽光已透過玻璃射進來，也將他全身映得閃閃發亮。

　　直到現在，章若曦才有機會好好打量他。

　　凱駿哥變了，跟過去有著天壤之別，那時的他，雖然俊俏英挺，畢竟還是個大男孩。現在的他又高又瘦，有一副運動家的好身材，古銅色的肌膚顯示他喜歡曬太陽，他蓄留著修剪整齊的短髮，舉手投足間都顯示受過良好的家教，他有著懾人的力量，看得出不會是平凡人物。

　　他有一雙炯然有神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當她注視那眼眸時，心中竟然隱隱攪動著。

　　「我聽你鄰居說，你考上北部的T大？」他關心地問。

　　這個話題令若曦黯然，她輕輕地點點頭。「是……」

　　「恭喜，那是一間很棒的大學，你考得進去，表示你很優秀。」

　　「可是我沒辦法去念。」她聳聳肩，勉強笑著說：「我們家一直都沒什麼錢，現在爸爸又走了。」

　　「那麼，你將來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在村裡先找個工作吧！」

　　「那怎麼行，好不容易考上T大就應該去念，否則太可惜了。」他算算時間。「九月開學，你還有兩個月的時間，還來得及去台北適應新生活。」

　　「什麼？我——」

　　她來不及說什麼，話就被他截斷——

　　「你不能留在這裡，你應該去念大學。」

　　「可是我沒錢……」

　　「我會幫你。」

　　「凱駿哥，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是無功不受祿，我又不是你什麼人，憑什麼接受你的幫助？」若曦搖搖頭，很知道本分。「我現在無父無母，很多人視我為燙手山芋，難道你不怕麻煩嗎？」

　　「對我而言，你不是什麼問題。」當務之急，他要找一個絕佳的完美理由，讓她點頭答應。

　　他咳了咳，說道：「首先，你的父親是我的大恩人，光這一點就夠我做很多事了，再來，我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繼續唸書對你的未來絕對有好處。」

　　她沉默了，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她也想念大學啊！她也知道文憑的重要，有了文憑才能找好工作，她也想體驗大學生活啊！可是，理想歸理想，現實歸現實，現在連吃住都有問題，這間診所也是租的，爸爸過世了，房東也要將房子收回去。

　　凱駿接著又說：「你的食宿和學費，都由我負責，不過你不必擔心會欠我人情，因為這些錢，你必須用工作償還。」

　　「工作？」若曦抬起頭，疑惑地問道：「我只有高中畢業，上台北哪裡找工作呢？」

　　「你有什麼專長？」他故意丟出這個問題。

　　「我……我從小就沒有媽媽，所以我會照顧自己和爸爸，我會打掃，還有烹飪。」

　　就是這個！他微笑地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家正好缺了一個女管家，你願意的話就來吧。你可以住在我家，白天去學校唸書，假日和晚上就工作。」

　　「這樣……」說不出為什麼，她覺得這樣的安排並不太好。「這樣好像也不太對呀，既然我要工作，白天怎麼可以去上課……」

　　「我這樣拜託你，是有原因的。」他的表情顯得沉重，有件事他不太願意說出來，尤其是對若曦表明他已經有未婚妻的事實。

　　兩年前，他還在美國求學，在一次宴會裡，他認識了富家干金王詩嫚。

　　王詩嫚從小嬌生慣養，想要的東西往往不擇手段都要得到。那一次相遇，讓霸道的她愛上了莊凱駿。他一直當她是普通朋友，誰知她沒有辦法忍受被拒絕，竟說既然他不愛她，那麼她也不想活了，隨即就衝出門，發生了車禍，造成雙腿無法行動。

　　這樣無法挽回的錯誤，讓凱駿一直認為自己也有責任，一開始個性剛硬的他還是對詩嫚很冷淡，可是詩熳始終一片癡心，他開始同情她，也對她友善多了。

　　由於雙方家長都財大勢大，也彼此認識，不斷地撮合他們倆，當時他沒有心儀的對象，又沒有拒絕的理由，過些日子，他們便訂婚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明：「我的未婚妻在美國發生車禍，雙腳暫時無法走路，現在必須坐輪椅。她下個禮拜就會到台灣來，白天會有護士陪她，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和做復健，閒餘的時間她想學畫，所以我不擔心她白天的生活，可是，我擔心晚上會加班到很晚，她一個人沒伴不行，因此想請你晚上陪她，因為你們年齡差不多，我想應該可以談得來。」

　　「這樣啊……」當他這麼說時，若曦的心有些失落，原來他有未婚妻了！

　　也是，凱駿哥也到了適婚年齡，家世又好，一表人才的他怎麼可能會沒有對象呢？她所有的感動和不明的心動，只能埋在心裡了……

　　再說，凱駿哥那樣熱心地替她著想，她沒有理由拒絕，況且他的未婚妻現在不良於行，真的頗可憐的……她一下子就心軟了。

　　她可以繼續唸書，又可以工作抵付學費，然後也有住的地方，聽起來好像很完美。

　　「若曦，就這麼說定了！」她來不及回應，凱駿就替她下了決定。「我們一起回台北吧！你需要多久時間整理行李呢？」

　　「沒什麼貴重的東西，應該很快吧。」

　　「那我就在這裡等你，回台北也許會塞車，所以動作要快些。」他催促著。

　　兩個小時後，若曦帶著別無選擇的無奈和一去不復返的決心，帶著行李，坐上莊凱駿的豪華轎車，前往她未知的未來……

蔡仲子

第三章

　　說實在的，若曦對於接受凱駿幫助一事，仍然有所存疑，她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可是，當車子停在豪華的大宅前，這樣的不安就被驚訝給取代了。

　　這是典型英式建築，深棕色的斜屋頂，白灰色泥板牆，對比分明，煞是好看。房子被包圍在溫柔的月光下，讓她第一眼就深深愛上這裡了。

　　老王把車子停在車庫裡。

　　「進來吧！以後把這裡當作你的家。」凱駿熱心為她扶著車門，還替她提行李，老王搶著要做，凱駿卻搖頭拒絕。

　　「家裡平時除了老王，還有一位管家郭姨，不過她現在下班了。」他一一為她介紹家裡該留意的事項，試圖讓她安心。「我的父母短時間內都不會回來，他們去環遊世界了。」

　　若曦跟著莊凱駿走過庭院，夜晚的燈光把大宅照耀得有如城堡般夢幻，花園裡種滿了黃玫瑰、白玫瑰、紅玫瑰和粉玫瑰，空氣裡飄散著濃郁的花香。

　　「你累了吧！」他貼心地招呼她。「我事先打電話請管家先準備一些宵夜，你先吃一點，然後我帶你到房間休息。」

　　兩人坐在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桌旁，在浪漫的燭光下用餐。

　　對若曦而言，她實在難以置信自己居然要住在這樣皇宮般的別墅裡。她想，一定是爸爸放心不下她，才派了凱駿哥這位天使來守候她。

　　「凱駿哥，」她鼓起勇氣，提出心中的疑惑。「你……真的需要管家嗎？你剛剛不是說有個管家了？」

　　他拿起餐巾拭拭嘴角，解釋道：「郭姨已經五十多歲，她在我家做好多年了，我媽跟她是很好的朋友，可是她的身體不太好，好多次嚷著要退休，想要待在家裡含飴弄孫。剛好現在你來了，明天她會教你一些家裡的瑣事，等你上手後，郭姨就會辭掉工作，之後等我未婚妻來，你晚上回來負責煮飯和陪她就可以了。」

　　兩人又聊了一下，若曦已經撐得吃不下任何東西了，凱駿見夜也深了，開口說道：「我帶你去看你的房間。」

　　「好，等我一下，我把碗洗好！」

　　她快速洗好碗，把流理台擦乾淨。仔細又俐落的動作，讓凱駿忍不住以欣賞的眼光看著她。

　　隨後，他們走上圓形手扶梯，若曦的房間在二樓，她很驚訝地發現這棟房子竟然還備有電梯。

　　一打開房門，寬敞的房間裡應有盡有，無論是電腦或是電視都不缺，房間中央還有張豪華的古董床，粉紅色的絨布由頂篷垂下，看來，她可是最有身價的女管家！

　　「好好休息吧！」他囑咐著。「明天我要上班，一大早就出門了，郭姨九點會來，她來了以後，你可以問她一些問題。」

　　「九點才來？」她再次問：「那樣不是太晚了？你已經上班了啊！」

　　「是的。」他肯定。「因為我爸媽人在國外，我要郭姨這段時間可以晚一點來，不用趕那麼早。」

　　「那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麼？」她想了一下又問道。

　　「沒關係，我到公司再吃。」

　　「那我知道了，晚安！」

　　「晚安！」他帶上門離去。

　　把行李打點妥當之後，若曦洗了個舒服的澡，躺在軟綿綿的大床上，緊繃的神經已經鬆懈下來，整個房間飄著玫瑰花香的氣味，伴著她甜蜜入眠。

　　睡夢中，她還在囑咐自己隔天要早起，要替凱駿哥準備豐盛的早餐……

　　這個早晨對若曦而言，是嶄新的開始。

　　早上六點起床，她簡單地梳洗過後，換上襯衫和牛仔褲，便下樓到廚房，勤快地忙碌了起來。

　　莊凱駿—下樓，就聞到廚房傳來陣陣烤麵包香味，他驚訝地看到若曦忙碌的身影，白淨的小臉和黑亮的馬尾，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明亮有朝氣。

　　「早安！你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他溫柔地問道。

　　「這是傭人該做的，替主人準備一頓豐盛的早餐。」見到他下樓，她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回過頭倒了一杯熱咖啡給他。「你喝咖啡嗎？」

　　「當然。」他好心伸手想替她接過杯子，不小心觸到她纖細的手指，他倆同時都感到一股心悸。

　　他望著她的眼眸，不自覺地靠近她，隨著年齡的成長，她的臉龐不再像童年時那樣圓潤，髮絲散落在臉頰兩旁，鼻樑上有幾顆淡淡的雀斑，相當可愛，她除了美麗以外，還散發著一股優雅的氣息。

　　在此同時，若曦也有些訝異地瞪大眼睛，他的俊美本來就讓她很欣賞，可是此刻他靠她如此之近，更是令她心兒怦怦跳。

　　昨天他穿著簡單的休閒服，今天的形象卻是完全不同，他的頭髮全部往後梳，透著一股冷厲，身穿淺灰色背心和上等亞麻襯衫，合適的剪裁，設計品牌的西裝，更襯出他的俊朗。

　　然而，他越加卓爾不凡，也更襯托她的卑微和渺小……

　　若曦的眼神一黯，將果醬和牛奶放上桌。「凱駿哥，請用。」

　　「一起用餐吧！」他發出邀請。

　　「好，凱駿哥。」

　　凱駿的心情非常愉快，他主動說笑著，若曦大都是聽他說話，或是微笑，等他們吃完這頓豐盛的早餐，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

　　「你做的早餐還是一樣好吃，真的。」凱駿深深地看著她。

　　「謝謝，」她有些害羞地笑著。「那是凱駿哥你不嫌棄……」

　　「我先出門了。」

　　凱駿出門後，若曦就在屋內東看看西看看，熟悉環境。這裡的一切和她成長的村子真是天差地遠。

　　早上九點，管家郭姨準時來到，她是個和薯可親的歐巴桑，操著一口台灣國語。

　　「你真小，看起來不超過二十歲，怎麼會來當管家？少爺怎麼會錄取你呢？」

　　「因為我爸爸過世，凱駿哥同情我，就叫我來這裡工作，晚上煮飯，白天唸書……」

　　「凱駿哥？」郭姨十分詫異。「什麼，你叫少爺凱駿哥？少爺的名字可以隨便叫嗎？」

　　「對不起。」她連忙改口。「我要叫少爺才是！」

　　也對，在外人面前，該叫凱駿哥「少爺」，以免被人誤會，說不定凱駿哥也不想讓人知道那段過去吧！

　　郭姨點點頭。「看來，你真是好運，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碰到少爺，少爺心腸很好呢！這樣幫助你，以後你可要好好地報答他。」

　　「我知道。」若曦是個懂事又善良的女孩子，她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

　　郭姨開始帶著若曦在大宅裡外巡視，順便教她管家該做的事，比如要注意保全的設定，定時把少爺的衣服送去乾洗、通知園丁來除草、請工人來清理魚池，還告訴她山腳下的黃昏市場在哪裡，最後，管家談到莊凱駿對料理的偏好——

　　「少爺十六歲以後才出國念高中，所以，不管中西式料理他都喜歡，我想你應該很會燒菜吧！不然少爺不會錄取你的。」

　　「嗯，我五歲時媽媽就過世了，所以我七歲就開始幫忙煮三餐給我爸爸和在診所住院的病人吃……」若曦一提起爸爸，仍然有些難過。

　　「這麼小就這麼辛苦，真是讓人感動！」郭姨聽完眼前女孩的坎坷命運，也不禁佩服她的毅力。

　　她看時間差不多了，就開始做晚餐，若曦在一旁看著，管家順口問道：「還有什麼問題嗎？想知道什麼嗎？」

　　「我……少爺的未婚妻……」不應該問的，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詩嫚小姐啊！她也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跟少爺是在美國認識的，不過可惜她前不久發生車禍，暫時無法走路。」

　　「喔……」原來，富豪娶妻都是要門當戶對，妻子也必須是名門千金，不像她……

　　若曦用力戳戳自己的腦袋，她想到哪兒去了？

　　真是！就算凱駿哥和她早就認識，但在這裡，她只是下人，憑什麼過問什麼主人的私事呢？

　　「你這個禮拜六就會看到詩嫚小姐了，她要來台灣陪少爺。詩嫚小姐和少爺感情很好，少爺到哪裡，她就緊跟在後。」郭姨搗嘴笑笑，又忽然壓低聲量。「不過，詩嫚小姐有點大小姐脾氣，人不太好相處，你可要小心一點！」

　　「大小姐脾氣？」若曦疑惑地問。「那少爺怎麼會受得了？」

　　「詩嫚小姐對少爺永遠是溫溫柔柔、和顏悅色，她只會對我們這些下人擺架子、找麻煩，發洩情緒。」

　　「這樣啊……」聽完這些，若曦的心情又不由得更低落了。這樣要怎麼跟她成為朋友呢？「她一定長得很漂亮吧？」她隨口又問。

　　「那還用說，不美怎麼能跟少爺匹配呢？況且，她有的是錢打扮，就算不良於行，也能打扮得比天仙還美！」

　　「看來，他們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在若曦的心底，對詩嫚小姐充滿羨慕。「少爺希望我能跟她做朋友，我想少爺一定很希望她趕快康復！」

　　「這是當然啊，少爺是很善良的。」

　　「我明白。」

　　言談之中，郭姨已經煮好晚餐了。

　　因為現在莊家夫婦人在國外，只有凱駿一人在家，吃得就很簡單。不過簡單歸簡單，每一樣菜的調味都注重養生，都是有機食品。當然，郭姨也多準備了一份給若曦。

　　夕陽西下，時間不早了。

　　「那這裡就交給你，我要回家抱孫子了！」提起孫子，郭姨一臉滿足。

　　「好，再見！」若曦送她到大門口。郭姨交代她大門一定要關好，並且要注意有沒有設定保全系統。

　　「我明天早上九點也會來，再交代你一些事。」郭姨離去前說道。

　　門一關上，整個大宅頓時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若曦一個人。

　　晚上七點，她用完餐後，莊凱駿還是沒回家。等到晚上八點，她只好先把晚餐放到冰箱裡，在大廳留一盞小燈，然後回房間，取出她從家裡帶來的書，靜靜坐在書桌前閱讀。

　　深夜十一點，凱駿依舊沒有回來，她累了一天，於是先上床睡覺。

　　隔天一太早，她一起床就到凱駿的房間敲門，沒人應聲，下樓一看，空無一人，原來，凱駿一夜未歸。

　　怎麼會這樣？他沒回來，怎麼都不打個電話？她忍不住在心裡抱怨。但轉念一想，他是主人，也沒有必要向傭人告知行蹤。

　　九點鐘，郭姨又準時來上工了。

　　「郭姨，少爺昨晚沒回來耶……」她有些擔憂地說著。

　　「喔，這很正常的啦，少爺本來就常常有應酬，他在辦公室有專屬的休息套房，有時工作太晚，就直接住在公司裡。」

　　若曦這時才恍然大悟，不禁緊張地問：「這麼說，以後我就會常常一個人在家？」

　　「不是有詩嫚小姐嗎？」郭姨提醒她。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這麼大的房子，晚上只有我一個人，實在有點怕，我晚上都開著燈睡覺呢。」

　　「呵呵……那麼等詩嫚小姐來，你就不用擔心了。」老管家莞爾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好，現在我要趕緊把事情交代給你，我只做到今天。」

　　「今天？」若曦還沒有心理準備，這麼快就要上陣。

　　「對啊！我想你年輕，記憶力好，很快就能上手，沒問題的。」

　　今天學習的工作不太一樣，是到庭院摘采玫瑰花，插在客廳的大花瓶裡，雖然簡單，要插得好看還是得有些技巧。

　　「要記得每天換水，千萬不能讓花枯萎，每三天換一次花……」

　　「為什麼都要插玫瑰呢？換別的花可以嗎？」

　　「當然是為了詩嫚小姐，詩嫚小姐喜歡玫瑰花。」

　　「原來如此……」聽起來，凱駿好像很會取悅詩嫚。

　　他們是未婚夫妻，努力讓對方開心是天經地義的事，她的心情為何要如此沉重？好討厭這種胸口悶悶的感覺。

　　「這房子是去年才剛蓋好，為了要給少爺結婚後小倆口住的。」

　　就這樣，若曦從郭姨口中一點一點地知道了不少關於莊凱駿的事情。

　　「……你每天都要記帳，要把開支通通記下來，固定一段時間去領所需的花費金額，老爺開了個帳戶供家用開銷的，噢，這是金融卡……」

　　管家把金融卡和密碼交給她，又交代瑣碎的事情。「最好每天替少爺準備早餐和晚餐，因為少爺回來的時間不一定，要讓他晚回來也有東西可以填肚子。」

　　「要是他沒有回來呢？」就像昨晚這樣。

　　「隔天再把那些菜當廚餘回收就好。」

　　回收？儉樸慣了的若曦，覺得這樣真有點浪費。

　　黃昏時，郭姨就下班回家了。

　　連著兩天，莊凱駿都沒有回來，留下若曦單獨一人在大宅裡。

　　這天晚上，若曦才想到明天是大學註冊最後一天，如果她沒去註冊的話，就喪失資格了。可是，她身上沒有錢可以繳費，也沒有凱駿公司的電話，怎麼辦呢？

　　不知道莊凱駿會不會回來，她孤零零地待在毫無人氣的大宅裡，沒人理會，她又想起父親，不禁難過地躲在被子裡，默默地哭泣起來……

　　

　　沒想到一上任就這麼辛苦，莊凱駿一到公司，就忙得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

　　各家企業老闆爭相要找他這位商業金童吃飯應酬，聯絡感情，連續兩天，當他結束餐會時，幾乎都已經喝得醉醺醺，讓老王載他直接回公司裡的套房睡覺。

　　不過，儘管忙碌，他可沒忘記若曦大學註冊的日子。

　　這天一大早，他又在公司套房的床上醒來，簡單梳洗後，他自己動手沖了杯熱咖啡，就打電話給秘書——

　　「幫我推掉今天所有的會議和應酬，我要請假一天。」

　　掛上電話，他打電話請老王過來載他，十分鐘後，他已經坐在車子裡了。

　　「少爺，要去哪裡？」

　　「回家。」

　　「回家？可是少爺，這幾天你忙得很，今天晚上應該也要應酬……」

　　「今天我有其他的要事。」

　　「要事？」老王不解地問道：「詩嫚小姐不是星期六一早的班機嗎？」

　　凱駿沉默半響。

　　說到詩嫚，他心裡就忍不住升起一股煩悶！

　　在還沒遇見若曦之前，他對詩嫚存著愧疚，因為愧疚，於是在很多方面放任她為所欲為，他曾經請教過心理醫生，對詩嫚要有愛心和耐心，才能慢慢改變她。他原本以為時間很長，他可以慢慢等詩嫚恢復正常，畢竟詩嫚真的很愛他，對他很好。

　　誰知，若曦卻出現了，他開始猶豫，也怕若曦誤會……

　　誤會？若曦要誤會些什麼呢？

　　他苦笑，未免太抬高自己身價了。

　　他無法看透若曦的內心感情，也許她真的很單純地只把他當作大哥哥，沒有他想……

　　七點，習慣早起的若曦，謹記郭姨的囑咐，替凱駿做早餐，以免他突然回家。

　　等到八點鐘，早餐也涼了，她想又浪費一餐的食物了。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竟是司機老王的通知：「三分鐘後請開門，少爺回來了！」

　　凱駿哥回來了！

　　她掛上電話後，連忙跑出去，打開車庫門。果然沒過多久，莊凱駿的座車已經緩緩駛入。

　　車子一停好，她趕緊為他打開後車門。

　　「我回來了！」凱駿對著若曦微笑。兩天沒看到她了，一看到她，才發現他好想她。

　　「凱駿哥，你怎麼回來了？」她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帶你去學校註冊啊！」

　　「什麼？」她嘴巴張得好大。

　　「今天不是註冊最後一天嗎？不繳學費就念不成了！」

　　「嗯。」若曦感動地點頭。沒想到，凱駿哥居然記得她要註冊這件事！

　　「有吃的嗎？我還沒吃早餐。」

　　「有，早餐我準備好了，我現在去熱一下。」她輕盈地跑進屋內。

　　他尾隨在她身後。「你吃了嗎？」他隨口詢問。

　　她搖搖頭。「還沒。」

　　「一起吃吧！」

　　「好啊！」

　　這是第二次，他們對坐用餐，就像一家人。

　　吃完飯後，她將碗盤清理乾淨，然後對他說：「凱駿哥，請等我十分鐘，我上樓換件衣服。」

　　「好，不急，我等你。」

　　十分鐘後，她心急地下樓，穿著依舊輕便，可是臉上有著遮不住的年輕光彩，粉臉紅撲撲的，眼神散發著興奮的光芒。

　　他呆望著她，她有種神奇魔力，徹底將他吸引。

　　「走吧！」

　　兩人坐上車子，朝著T大駛去。這輛名貴的轎車停在T大門口，不可避免地引起許多學生注目。

　　若曦直接先到教務處報到、領單，接著辦理一連串的手續，凱駿始終陪在她身邊，讓她感覺不孤單。

　　其他辦理手續的學生，身旁都有父母陪伴，令她備感孤單，幸好還有凱駿哥體貼地陪在身旁。她不知道凱駿的不凡外表和自己的嬌美氣息，已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在凱駿的幫助下，她順利地完成註冊。

　　「恭喜你，成為T大的新鮮人！」

　　「凱駿哥，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不可能繼續升學……」她感激地說著，眼底泛起淚光，

　　「千萬別這麼說，這是你應得的。」他看看四周，話鋒一轉：「既然現在有空，我們就來逛逛校園吧！」

　　「好啊！走吧！」她雀躍地笑了起來。

　　T大校園中綠意盎然，鳥語花香，幽雅的環境，孕育著無數優秀的莘莘學子。若曦的心情，也跟著眼前的花花草草燦爛起來。

　　她滿心歡喜地和凱駿走在林蔭道下，輕笑細語，凱駿一時興起，往草地上一躺，舒服地享受著陽光，若曦卻害羞得只敢在他身邊坐下。

　　四周樹木像帳篷似的將他們圍住，正午的陽光在樹葉縫隙間灑下金光點點，莊凱駿關心地對若曦問道：「若曦，這幾天還習慣嗎？」

　　「當然，郭姨已經把所有注意事項都跟我說了，我也都記下來，開始好好工作。」

　　「我注意到你很盡職，今天早上我一進門，就看到花瓶裡插著新鮮玫瑰花。」他微笑，顯得很滿意。

　　「嗯……」她面色僵硬地低頭，囁嚅地說：「只是……」

　　「只是什麼？」

　　「凱駿哥沒回來，晚上我一個人顧家，好害怕。不過我知道詩嫚姊就要來了，她來我就不會無聊。」

　　原來她怕晚上一個人在家，他默默記下這件事。

　　「快中午了，回家吧！我煮中飯。」她想了想，向他問道：「你想要吃什麼？」

　　「不！我們到外面吃。」既然今天已經向公司那邊請假一天，他打算帶她逛逛。「我想去看個電影，你陪我去吧！」

　　「可是……」

　　「不行嗎？就當作是妹妹陪哥哥吧！」他故意做出一副苦瓜臉的模樣。

　　「既然這樣……」若曦不禁被他逗笑了。「那好吧。」

　　「走吧！」他站起身，拍拍屁股。「你第一次到台北，趁我現在有空，帶你四處繞一繞。」

　　對若曦來說，都市裡的—切都很新鮮，

　　長那麼大，她還是第一次到台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她看到櫥窗內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商品，眼睛簡直都看花了。那些衣服和名牌包包竟然叫價好幾萬，讓她不由得要驚呼出聲：「好貴！」

　　「不會啦！」他瞄了瞄，下以為意地脫口說道：「詩嫚隨便一個包包大概都比這個貴好幾倍。」

　　頓時，她感到自慚形穢。「我當然比不上她啊……」

　　他注意到她的臉色有異，立刻在心底咒罵起自己。沒事拿詩嫚的家世跟她炫耀什麼，真是蠢蛋！

　　「你喜歡這雙運動鞋嗎？」注意到她一直盯著櫥窗裡一雙鵝黃色的球鞋，他趕緊轉移話題。

　　她跟詩嫚真是不同類型的女孩，她活潑，充滿活力，詩嫚是個大家閨秀，只穿高跟鞋。

　　「喜歡也沒用，沒錢買啊！」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凱駿哥供她唸書和吃住就已經足夠了，她繼續往前走。「電影院要怎麼走？」

　　「等一下，我們進去看那雙球鞋。」他立刻決定要買下那雙球鞋，當作送她的禮物。

　　「什麼？」她錯愕地停下腳步。

　　「買鞋要看尺寸，我怕買錯，你要親自試穿才行！」

　　「可是，我……這樣不好吧！」

　　「沒關係，當作哥哥送給妹妹的禮物吧！」

　　「可是……」

　　敵不過他的堅決，她只得跟著他進去。

　　在琳琅滿目的球鞋前，她坐在鮮艷的紅椅上，而他居然蹲在她面前，替她試穿。

　　「凱駿哥，這樣不好意思，我自己來就好！」

　　「沒關係，我想這麼做。」

　　「凱駿哥……」

　　她根本來不及制止，他已經溫柔地抓住她的腳踝，把球鞋套在她的腳上。

　　「剛剛好，」他自豪地說：「我的眼光不錯，尺寸應該差不多吧！」不愧是從事制鞋事業，他目測尺寸的確有一套，

　　「我……」她雙頰嫣紅，十分靦腆。

　　「站起來走走看吧！」

　　她聽話照著做，兩人目光相遇，相視而笑。

　　凱駿隨即揮手招來小姐結帳，將裝鞋的袋子交給若曦。

　　「謝謝你！」

　　「千萬別這麼說，你叫我一聲凱駿哥，我送你禮物也是應該的。」唉，她……永遠只能是他的妹妹嗎？這真是難以跨越的鴻溝啊……

　　「你想看什麼電影？」他們在影城門口停下來，凱駿詢問若曦的意見。「恐怖片、文藝愛情片，還是動作片？」

　　「真的要我決定嗎？」

　　「當然，今天是帶你出來玩的，你說了算！」

　　這句話讓若曦心情大好，就讓她把今天當作是「約會」吧！

　　「恐怖片好了！」她喜歡刺激的電影。

　　「好。」

　　他買了兩張電影票，還買了一大包爆米花和可樂。

　　非假日的電影院裡沒什麼人，他們坐在正中間，影片開始播放，恐怖的畫面不斷上演，她不由得尖叫連連！

　　銀幕上不時出現令人膽戰心驚的畫面，她遮起眼大聲尖叫，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那麼膽小。

　　忽然間，他伸出強而有力的手握住她的小手，彷彿給她力量，要她不要怕，她盡力忽視那手掌所傳來的陣陣溫暖，但是徒勞無功。

　　她想掙脫他的手，但是當他凝望著她時，這個念頭就被遺忘了。

　　他靠她好近，影片裡青面撩牙、張著血盆大口的鬼魅彷彿離她好遠，四周的一切越來越模糊，她眼前只有他深刻的輪廓，那專注動人的凝視讓她無法動彈。

　　「別怕！我會保護你！」他的聲音低沉，充滿魅力。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小白兔誤入叢林裡迷了路，他好危險……

　　他伸出另一隻手輕撫她蘋果般的粉臉，令她不知所措，害羞地立刻別過頭，

　　凱駿也馬上收回手，咒罵自己怎麼亂了方寸，做出不禮貌的舉止。

　　在電影主角的尖叫聲中，兩人各懷心事，不再交談，沉默地看完這部恐怖片……

蔡仲子

第四章

　　莊凱駿的未婚妻要到台灣了。

　　若曦一整晚沒睡好，恐怖片裡的情節害她心驚膽跳，只好開著燈睡覺。儘管沒睡好，她還是一早就爬起來了。

　　星期六一早，窗外瀰漫著霧氣，天空灰濛濛的，令人心情低落。

　　若曦隨莊凱駿一起出門到機場接機，早上十點，詩嫚的飛機就會抵達中正機場。幸好飛機準時到達，沒有延誤。

　　若曦穿著簡單的T恤，上面還印著米老鼠圖案，下半身搭配的則是每天必穿的牛仔褲，儘管如此，仍顯出她清純超脫的氣質。

　　莊凱駿今天看起來特別神清氣爽，穿著休閒服的他看起來仍是那麼英俊瀟灑，他顯得很開心，她想，一定是因為未婚妻來台灣相聚的關係。

　　十點二十分，詩嫚坐著專用輪椅由服務人員推出來，在入境口就興奮地對著凱駿揮手，可是一看到凱駿身旁站著一個女孩，她的臉立刻垮下來。

　　她是誰？憑什麼站在凱駿身邊？

　　詩嫚嗅出不尋常的氣味，憑著女人的直覺，馬上就對若曦產生敵意。

　　「詩嫚！」莊凱駿一如往常地招呼著。「你來啦！」

　　他其實一點都不開心，甚至對於詩嫚的緊迫盯人已經有些不耐煩。可是一旦說出太刺激的話，又怕詩嫚受不了，所以他還是維持禮貌性的關心。

　　「她是誰？」詩嫚沒好氣地斜著眼問道。

　　「你好，詩嫚姊，我叫章若曦，是晚上負責照顧你的管家。」

　　「什麼？」詩嫚一時會意不過來。

　　凱駿再次解釋：「若曦是我僱用的管家，她白天在T大就讀，晚上會回來負責煮晚餐，順道照顧你，你們的年紀相當，一定會相處得來。」

　　才怪！詩嫚一看到若曦，不自覺地就很討厭她，可是她聰明地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只要是凱駿交代的事，她絕對不會說不，至少表面上不會。

　　「你好漂亮喔，詩嫚姊！」若曦一臉羨慕地說。

　　雖然詩嫚年紀只比若曦大兩歲，卻很善於打扮，身上的服飾都是名牌，即使無法行動也仍舊穿著精緻的尖頭高跟鞋，她有一頭烏溜溜的長髮，完美無瑕的肌膚，精雕細琢的臉孔，長而翹的假睫毛，鮮潤的紅唇，是個令人驚艷的美女。

　　「歡迎你來。」莊凱駿禮貌性地向前擁抱她。

　　「我好想你，駿！」就算是那麼一瞬間，她仍是用力摟住他，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記。

　　「我也是。」凱駿的臉色有些僵硬。

　　「來，詩嫚姊，我推你。」若曦從機場人員手中接過輪椅。

　　「當然要你推啊！不然我能自己走嗎？」她馬上不客氣地駁斥。

　　「啊……」這些刻薄的話，讓若曦當場好難堪。「對不起，對不起。」

　　看見詩嫚盛氣凌人的態度，凱駿皺起眉頭，卻沒有多說什麼。

　　他提著行李，三個人很快地走出機場，老王已經在外等候已久。

　　當凱駿抱起詩嫚要坐進車裡時，天空居然下起小雨來了，詩嫚的頭髮頓時沾滿了雨滴。凱駿趕緊把詩嫚安置在後座，老王也隨後收起輪椅放到後車廂。然後其他人跟著坐進車裡，往前行駛而去。

　　若曦這時才發現有健康的身體真的很幸運，她有點同情地望著詩嫚。

　　不過，其實詩嫚並不真的痛恨這樣不方便的生活，因為唯有如此，她才能讓凱駿注意她、憐惜她、疼愛她。

　　「你淋濕了，」莊凱駿望著詩嫚。「要不要緊？」

　　若曦趕緊把準備好的毛巾取來遞給後座的凱駿。「凱駿哥，這是毛巾。」她不小心脫口叫出凱駿的名字。

　　果然，下一秒詩嫚馬上反應過來，尖聲叫道：「你叫他什麼？」

　　若曦膽戰心驚，連忙改口：「對不起。我叫錯了，我應該要叫少爺。少爺，毛巾在這裡。」嚇了一大跳，她的手不禁微微顫抖著。

　　詩嫚心情這才稍微平靜下來，凱駿想替詩嫚擦拭臉上的水滴，誰知詩嫚卻把毛巾反搶過來，溫柔地替凱駿擦拭他濡濕的頭髮。

　　「你也淋濕了，這樣不好……」詩嫚的眼神充滿柔情。

　　「我不要緊。」凱駿把毛巾搶過來。「你的身體不好，萬一感冒就糟了。」

　　詩嫚乘機抓住他的手。「駿，我終於回到你身邊了！」說著，她便嬌弱地往凱駿身上貼了過去。

　　若曦不小心從後視鏡看到他們擁抱的這幕，她不由得臉紅心跳，連忙別過臉，看著窗外濕漉漉的街道景色。

　　沒過多久，她忍不住又偷偷瞄向他們，只見詩嫚正吻上他的面頰，凱駿的神情似乎有點抗拒，可是沒有拒絕，只是詩嫚卻突然別過頭去，打了個噴嚏。

　　這正好讓凱駿有話可說：「你看，受到風寒了吧！」

　　「我沒關係！」說歸說，可是詩嫚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

　　若曦連忙把車子的空調溫度調高一點，凱駿趕緊替她覆上外套，詩嫚的親熱舉動也被打斷了。

　　奇怪的是，若曦撲通撲通跳的心跳也隨之鬆懈下來了。

　　

　　車子平穩地行駛著，莊家的英式宅院已矗立在眼前。

　　「我們的家到了！」詩嫚高興地說著，還炫耀似地道：「這是伯父伯母買給我們結婚後住的別墅，我以為要結婚後才會搬進來住，哪知道現在就可以住進來了呢！」

　　在看到整座庭院中盛開的玫瑰，她的心情更是好極了，笑得合不攏嘴。

　　看見她的表情，若曦莫名地心情灰暗。也許是看到詩嫚的幸福，更明顯襯托出自己的坎坷吧！

　　車子停下，若曦連忙下車，取出輪椅，接著凱駿把詩嫂抱到輪椅上，老王幫忙把行李放到大廳裡。

　　一入門，這宅子雄偉的氣勢和高貴的傢俱、擺飾都讓詩嫚相當滿意，馬上就擺出女主人的架子來，眉飛色舞。

　　「我的臥室在哪裡？」詩嫚四處張望地問。

　　「在二樓。」凱駿回答。「屋子裡有電梯，是特別為你準備的。」

　　「我先把行李拿上二樓。」若曦乖巧地說道。

　　可是，詩嫚卻突然說道：「我口好渴！」

　　若曦一聽，立刻去廚房倒了一杯冷開水。「詩嫚姊，請用！」

　　「怎麼是冷水？醫生說我不能喝冷水！」

　　若曦連忙換了一杯溫開水，再度拿到詩嫚面前。

　　「我不想喝溫水，我想喝柳橙汁！」詩嫚又開始為難人。

　　「冰箱是有柳橙汁，可是飲料是冰的，你不是說醫生不准你喝冷的嗎？」若曦是直性子的人，直接以詩嫚說過的話來回答。

　　「你不會自己想辦法嗎？你不會現搾柳橙汁嗎？」詩嫚有些羞窘，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家裡現在沒有柳橙，最近的超市在山腳下，我來回最少要三十分鐘，詩嫚姊可以等嗎？」若曦很有耐心地回答。

　　詩嫚分明是在刁難若曦，凱駿沉默地看在眼底。

　　「你……」

　　詩嫚來不及出言教訓若曦，凱駿已經插話進來——

　　「若曦，我好渴，就給我一杯柳橙汁，至於詩嫚的柳橙汁，你就稍微微波一下，讓她喝溫的！」

　　「柳橙汁也能微波？」若曦傻眼。

　　「因為詩嫚要喝溫的嘛！」他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他竟然護著女傭人？

　　儘管他表面上是為她著想，事實上卻是在替若曦說話，詩嫚有被欺負的感覺，對若曦的敵意更熾。

　　「好，我馬上去弄，等我一下。」若曦跑進廚房。

　　不久後，桌上擺著兩杯柳橙汁，其中一杯是溫的。

　　凱駿喝著冰涼的飲料，他注意到從進門之後，若曦連杯水都沒來得及喝，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

　　「若曦，你也去喝杯水吧！」

　　這時候，詩嫚又開口了——

　　「我肚子餓了！」

　　「現在是三點……」若曦抬眼看看時鐘。「那我先做一點點心好了。」她連忙又走進廚房。

　　她打開冰箱，翻了翻裡面的食物，心底想著要做最好吃的點心給詩嫚，而且要別出心裁，千萬不能馬虎，她想給詩嫚一個好印象。

　　冰箱裡有麵粉、肉臊，還有青菜……對了！正好可以做出好吃的烤卷餅，那是從小到大她最擅長的點心，凱駿哥也很喜歡吃。

　　她把青菜切碎，加上肉臊和在一起，最後把麵粉和水□成薄餅，裡面放人餡料，然後放進烤箱。

　　沒多久，香噴噴的烤卷餅出爐了。

　　這時候，詩嫚正拉著凱駿悠閒地看影片，其實凱駿很想幫若曦的忙，但礙於詩嫚在，他又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半小時後，若曦端著一個大銀盤走向客廳，上面放著好吃的烤卷餅還有一壺約克夏紅茶，茶壺、杯子、盤子都是歐洲進口的瓷器。

　　她小心翼翼地把銀盤放到茶几上，當烤卷餅放到凱駿面前時，他馬上眼睛發亮，神情振奮，幾乎要流口水了。

　　這不正是他期待已久，若曦拿手的烤卷餅嗎？

　　回想過去，當時負傷住在診所的他，最愛吃的就是這種香濃可口，餡汁入味，餅皮軟硬恰到好處的烤卷餅，儘管離開這麼多年，若曦的烤卷餅依然讓他回味無窮。

　　「烤卷餅剛出爐，趁熱快吃吧！」

　　「好。」他立刻伸手拿起一條卷餅，吃了起來，才吃一口，就滿口留香。「好吃！真的好吃！」他讚不絕口，一口接一口，盤裡很快就沒剩多少。

　　若曦總算露出了笑容。只要凱駿哥喜歡，這樣她辛苦就有代價了！

　　然而，詩嫂輕咬了一口後，卻嫌惡至極的把烤卷餅丟在一旁，那樣唾棄的表情傷了若曦的心。

　　「這是什麼怪東西，真難吃！」

　　若曦登時臉色僵硬，表情非常難看。

　　「那你的給我吃好了！」凱駿立刻輕鬆地搶過詩嫚瓷盤裡的烤卷餅，狼吞虎嚥起來。

　　詩嫚自然很不高興，但是又不敢對凱駿發火，就把氣發洩在若曦身上。

　　她當然明白下馬威的道理，她是主子，眼前的若曦只是女傭，休想她們會成為好朋友！不先給她一點顏色瞧瞧，以後這下人撒起野來怎麼辦？

　　「你是什麼傭人，怎麼做得那麼難吃？外面隨便哪家店的法國麵包都比你的餅好吃！」

　　若曦很難堪，臉色發白。

　　只見凱駿淡淡回應說：「若曦，先把行李提上樓吧！先替詩嫚整理行李。」

　　「是的。」她趕緊到玄關取了行李上樓。

　　在二樓的長廊前，她依然聽到詩嫚大聲地說著話，語氣裡儘是輕蔑——

　　「我不明白……我看不出她有什麼好，為什麼你要僱用她？」

　　有別於詩嫚的趾高氣昂，凱駿淡然回答：「雖然我找她來是因為我對她父親有著一份恩情，除此之外……」他簡短的敘述當年在深山裡受傷，章醫生救了他的經過。「她聰明又有氣質，溫柔體貼：心地善良，又喜歡唸書，也很能幹，既會燒菜，也會打掃，你對她有哪裡不滿？」

　　「我……」詩嫚一時啞口無言。

　　他在證美她？她的未婚夫居然在說家裡的女傭有多好？

　　詩嫚的心情惡劣極了。

　　「你比她擁有太多東西了，你有健全的雙親，富有的家庭，她卻什麼都沒有。她是孤女，父母雙亡，孑然一身，父親過世沒留任何東西給她，連房子也是租的，無家可歸，考上大學沒錢念，沒有未來，我不收留她，難道要讓她四處流浪？」

　　義正辭嚴的話語，彷彿這件事就僅是單純地可憐若曦，所以才出手幫她。

　　其實他有私心，這番冠冕堂皇的話只是為了止住自己的心虛。

　　真實的理由是，他想把若曦留在身邊！

　　詩嫚用力咬住下唇，她承認自己確實是心胸狹窄的女孩，而且對愛有很大的掌控欲，她要凱駿的全部，她不容許眼底多一粒沙子，即使若曦只是個小女傭，她依舊會惶惶不安！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喜歡她。」凱駿語重心長地說：「我只是想給她一份工作，讓她繼續念大學。」他深深歎一口氣，誠心地說：「詩嫚，我很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相處。」

　　詩嫚的無理取鬧讓他厭惡，相較於她，善解人意的若曦就顯得格外懂事可愛。

　　但是，凱駿錯了，他不應該當面說若曦的好話，也錯估詩嫚的度量。

　　為了凱駿，城府極深的詩嫚表面上絕對會百依百順，私底下，她打算好好地整整若曦！

　　「既然你都這麼說，那我就照你的期望去做。」詩嫚擺出僵硬的笑臉。

　　「那實在太好了！」凱駿眉開眼笑。

　　人在二樓的若曦，聽著他們的對話，心情愈來愈低落。

　　從二樓落地窗望出去，庭院裡有著高大的樹木，欣欣向榮的花草，還有出來覓食的鴿子，不一會兒，鴿子又飛過圍牆，朝那湛藍的天空飛去。

　　她就像鴿子一樣，遲早都要展翅高飛離開這裡，畢竟，她只是寄人籬下的孤兒！

　　原來，她在「少爺」心目中是個沒人要的小可憐……

　　看來，凱駿哥離她越來越遠了！

　　凱駿哥真的要變「少爺」了，她沒理由再叫他凱駿哥了，「凱駿哥」這三個字，從此要深深埋藏在她心底……

蔡仲子

第五章

　　若曦的房間窗戶掛著白紗窗簾，當清晨的陽光斜斜灑進來，房裡更是明亮美麗。可是，這裡終究不屬於她，現在的若曦，每天一早起來，心情都相當沮喪。

　　若曦逐漸發現她永遠不可能跟詩嫚做朋友，詩嫚美麗的外表下，只有一顆冰凍的心。

　　因為學校還沒開學，因此每天當凱駿去上班後，只剩下她和詩嫚兩人在家，然後，她的苦難就到了。

　　「真是鄉下土包子！」詩嫚的話裡總是帶著無盡的嘲諷。「你難道不知道吃西餐要怎麼擺刀叉嗎？剛剛吃早餐時，你的刀叉還擺錯位置，真是丟死人了！」

　　若曦默默無語，反正，在詩嫚的眼底，她就是什麼都不會。

　　當凱駿在場的時候，她才會暫時脫離這種動不動就遭辱罵的待遇。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凱駿在的時候，詩嫚就會對她很好，誇她煮的菜好吃，誇她很勤快地幫她做腿部按摩和輔助她運動。

　　莊凱駿很忙，晚上常常加班，但是週末一定盡量找時間帶她們出去玩。因為若曦要幫忙推詩嫚的輪椅，所以每次的旅遊總是三人同行。

　　凱駿發現若曦的笑容越來越少，他認為這一定跟詩嫚有關。詩嫚生性多疑善護，對於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一律當情敵看待，若曦在她身邊想必沒好日子過。

　　他希望若曦過得快樂，而不是在他這裡受苦！

　　以往他的脾氣絕非如此柔軟，只是經驗告訴他，硬碰硬不能解決問題，尤其碰上固執的詩嫚，他的責備反而會導致她歇斯底里。幾次下來，他的壞脾氣也收斂許多，懂得以退為進。

　　此時他不能表現得很在意，頻頻替若曦說話，不然詩嫚—嫉妒起來，可能又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為了若曦，他必須繼續沉住氣。

　　清晨的陽光灑在這棟恍如童話城堡的豪宅上，釋放著些微暖意。凱駿的手裡正捧著若曦調配的五穀養生奶，香味撲鼻，只喝了一口，他就覺得連呼吸的空氣都帶著溫暖。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郊區的蝴蝶谷走一走吧！」他提議。

　　「好啊！」詩嫚嬌聲附和。「我也好想出去走走，你今天一整天都要陪我喔！」

　　若曦也很開心，因為從以前到現在，她都很少出門，沒有機會四處遊玩。

　　她帶了一些可能會用到的物品，在詩嫚不悅的眼神中，跟著他們一起出門去了。

　　蝴蝶谷果然名不虛傳，綠草如茵，色彩繽紛的蝴蝶漫天飛舞，這樣的美景讓他們宛如身在天堂。

　　若曦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空中飛舞的蝴蝶映著金黃色的陽光，它們拍動翅膀，灑落閃亮的磷粉，她不由得伸出手，一隻黃底黑線條的大鳳蝶竟然飛來停在她的肩上，她屏氣凝神，一動也不敢動，深怕驚嚇了它。

　　她的模樣像是天使！凱駿失神地望著眼前的美景，她純真美好的模樣令他震撼不已，這幅景象太美了，令他不由得趕緊取出相機，從側面拍下她的身影。

　　目光總是繞著凱駿轉的詩嫚，正好目睹了這一切。

　　一瞬間，她的臉色鐵青，表情難看極了。

　　他居然先拍那個小女傭，沒有拍她？是因為她坐輪椅的關係，所以他不想拍她嗎？還是……

　　蝴蝶飛走後，若曦回過神來，注意到身旁的事物，她立刻主動說道：「少爺，相機給我，我替你們倆拍照。」

　　從詩嫚來了以後，她已經改口叫他「少爺」了。

　　看來，她似乎有意撇清他們之間的「關係」，這當然與詩嫚的態度有關，若曦似乎認為自己只是這個家的傭人，除此之外與他再無瓜葛，

　　他不禁感到一陣悵然。

　　「好啊！」凱駿把相機交給若曦，走到詩嫚身邊，詩嫚暫時壓下剛剛的不悅，緊緊膩在他身邊，留下美好的影像。

　　若曦羨慕又有些失落地讚歎：「你們真是俊男美女，天生一對呢。」

　　接著，若曦又幫他們連續拍了好幾張照片，三人才繼續閒逛。

　　因為推著輪椅，他們走的又是有點坡度的山路，沒多久，若曦已經氣喘吁吁。

　　凱駿見她疲累，就提議在附近一家「蝴蝶花園」餐廳休息並用餐。

　　這一家餐廳的特色是在外圍種植許多吸引蝴蝶的花，所以當客人用餐時，蝴蝶就在周圍翩翩飛舞，營造出如伊甸園般美麗的情境。

　　「今天麻煩你推輪椅，很辛苦吧，多吃點。」凱駿先挾菜給若曦，然後才是詩嫚。這樣不經意的動作，再次讓詩嫚不滿到極點。

　　「少爺，您太客氣了，這是我的工作。」若曦趕緊為詩嫚和凱駿倒了洛神花茶。「詩嫚姊，請用。」

　　「好玩嗎？詩嫚。」凱駿義務性地問道。

　　「跟你在一起當然好玩。」

　　「那就好。」凱駿的反應沒有詩嫚熱烈。「時間還早，我看我們吃完飯後，去市區逛逛好了。」

　　「嗯！」只要凱駿陪著她，到哪裡詩嫚都不會有意見，最好是能夠兩人獨處。

　　午後，他們回到了市區，逛了人潮洶湧的地下街，經過一家藥妝店。

　　「我想買維他命。」詩嫚要求著。

　　「好啊！」凱駿點頭答應。

　　若曦跟著把輪椅推進店裡，詩嫚買了各式各樣的維他命。

　　「怎麼買這麼多？」凱駿不解地問。

　　「這又不是我要，是要給你吃的。」她笑容滿面地說明。「這是我送你的禮物，看你工作那麼忙，又怕你營養不良，以後記得每天都要吃一顆綜合維他命喔！身體健康最重要！」

　　「真是，若曦每天煮的三餐都很豐盛，我怎麼可能營養不夠。」他笑笑，不以為意。「不過，你的禮物，我收下嘍！謝謝你的貼心。」

　　這種愉快的語氣，卻讓詩嫚有了成見。也許凱駿自己沒發現，但他常常話裡都是若曦長、若曦短的，這讓詩嫚一一記在心裡。

　　他們邊逛邊吃，連晚餐也在外面打發，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

　　若曦服侍詩嫚洗完澡、上床睡覺後，她才回到房間。

　　打開電燈，從窗邊居高臨下望去，山腳下點點燈火，有如掛在黑絲絨天際的點點繁星，熱鬧地閃爍著。

　　她忽然看到桌上擺著張照片，拿起一看，竟是今天在蝴蝶谷拍的照片，還有一罐今天詩嫚買給凱駿的綜合維他命。

　　上面附著一張小紙條——

　　你的賣力和用心我都看到了，謝謝你這麼用心照顧詩嫚。維他命要記得每天吃，才會營養均衡！

　　雖然沒有署名，但是若曦知道是凱駿放的。

　　凱駿哥在她服侍詩嫚的時候進來她的房間？一想到這點，她面色略微緊張的四處瞧瞧，幸好，房間還算整齊，棉被有折好，衣服也有放回衣櫃裡，不然她就糗大了！

　　現在，若曦只敢在心底偷偷叫「凱駿哥」，平時一律叫他「少爺」。

　　她別無選擇，凱駿哥不是她的，對他的愛慕只能默默藏在心底。

　　她一定要更努力工作，好好照顧詩嫚姊，才能報答凱駿哥對她的好。

　　連續兩周，詩嫚都無法和凱駿單獨相處，凱駿每次帶她出門，一定也都會帶著若曦。

　　在詩嫚心底，若曦就像甩不掉的跟屁蟲，討厭極了，偏偏每次凱駿都堅持說需要若曦幫忙推輪椅，而為了討凱駿的歡喜，她還得要給若曦好臉色看。

　　她想了—個辦法，就是邀請她在美國的父母來台灣，有爸爸媽媽在，媽媽自然會照顧她，到時候就不需要若曦隨時在旁邊了，

　　「凱駿，」隔天，在餐桌上，詩嫚愉快地宣佈：「我爸媽這個禮拜天要來台灣看我，要住兩個禮拜。」

　　「什麼？」凱駿有些錯愕。怎麼會這麼突然？

　　「那太好了，」若曦伶俐地連忙答腔。「這幾天我會趕快把客房整理好。」

　　「不用了。」詩嫚斜眼看著若曦，趾高氣揚地說：「我爸媽喜歡住五星級飯店，那裡有專業服務生，不會有那種不專業的傭人，什麼都不會。凱駿，我想到時候跟爸媽一起住飯店。」

　　她的話申明顯帶刺，若曦只能尷尬又難堪地低下頭。

　　凱駿無奈地問道：「你要去飯店住兩個禮拜？」

　　「不只我，當然還有你。」她搬出無懈可擊的理由。「我爸媽來，你是我的未婚夫，怎麼可以缺席呢？」

　　他面無表情，但是語氣有所保留地說：「當然，我會跟你一起去接你的父母。」

　　凱駿立刻問了王家夫婦抵達台灣的時間，也立即打電話給秘書訂飯店。

　　詩嫚這時微笑地轉過頭，對若曦說：「我想，若曦既然要一個人看家，不如順便休個假，回老家看看吧！」

　　「不用了，」凱駿很快就否決這個提議。「她老家已經沒人了，回鄉下也沒意思，她在這裡看家就好了。」

　　凱駿認為若曦待在家裡比較好，起碼他可以保護她。

　　接下來的幾天，詩嫚都在愉悅的心情中度過。她期待父母趕緊飛來台灣，而且已經幻想四個人在一起的畫面，一定有如一家人般和樂融融。

　　王家夫婦抵台的這天，竟然一早就下起豪雨來了。

　　「好像有颱風要來。」若曦一邊觀看氣象預報，一邊好心地提醒。「氣象播報員說這週末有強烈颱風呢！」

　　詩嫚聽了就臭著一張臉，張牙舞爪地說：「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在詛咒我爸媽無法來看我嗎？」

　　詩嫚的特意扭曲，讓若曦覺得委屈。她怯聲回道：「我沒那個意思，詩嫚姊，你千萬別誤會，就算下雨飛機也可以起飛，伯父和伯母一定會順利來台灣看你的。」

　　詩嫚狠狠瞪著她，把輪椅轉開，不願意再跟她說話。

　　可是，真的如若曦告知的，這雨下個不停，從未停過。

　　從毛毛雨到小雨，然後大雨，又變成豪雨，昏暗的天色令人不安。

　　終於，詩嫚的父母王富達和陳淑婉順利抵台了。

　　飛機順利降落，可是當他們入境後，持續且不斷加大的豪雨卻讓機場宣佈關閉了，氣象預報今晚颱風將會登陸。

　　接機的人只有凱駿和詩嫚，以及開車的老王，若曦一個人看家。

　　今晚凱駿會和詩嫚的父母一起用餐，隨後直接住在他們訂好的總統套房。

　　機場裡，詩嫚一見到父母，馬上露出小女兒的嬌態——

　　「爸爸，媽媽！」詩嫚的笑容歡欣無比，今晚能和父母親見面，凱駿又陪在一旁，這才是她期盼的生活。

　　「伯父，伯母，你們好。」凱駿微微點頭問候。

　　接著，寒暄問候的話當然少不了，對王家夫婦來說，每次看到凱駿，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接過了行李推車，凱駿皺眉看著天色說道：「我們趕快走吧！司機已經在停車場等我們了。」

　　「來得真的不是時候，怎麼聽說有颱風？」陳淑婉抱怨著。

　　「是啊！」凱駿邊走邊說：「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天大雨，現在颱風又快登陸了，災情一定會更嚴重。政府已經公佈明天停止上班上課了，我怕從機場到台北的路上會淹水。」

　　他們坐上了車，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像一盆盆的水往車頂直接倒下，果然不出所料，下了高速公路，路面開始積水，甚至淹起大水。

　　「淹水了！」王富達不可思議地嚷著。

　　「沒關係，老王技術很好的。」凱駿安撫少有此經驗的王家夫婦。

　　技術純熟的司機老王，不慌不忙地慢慢開著。最後，他們終於順利到達飯店門口。

　　雖然外面下著豪雨，而且晚上有強台過境，但是他們還是興致不減地在飯店餐廳共進晚餐。

　　這次為王家人所訂的總統套房，裡面有三間套房，一間就是王家夫婦在台期間的房間，一問是詩嫚的，一間則是留給凱駿。

　　服務生送來了美酒和宵夜，因為有心愛的男人和最疼愛她的父母圍繞著她，向來難以相處的詩嫚簡直成了快樂的天使。

　　凱駿跟王家父母一起觀看電視新聞。新聞裡播放的畫面觸目驚心，山洪爆發、海水倒灌、土石流、住家淹水，甚至有人滅頂……

　　沒多久，主播還以沉重的語氣報導最新的颱風災情——

　　「……大亞區內某個高級別墅區土石坍崩，電線桿傾斜泡水，全面停電……」

　　大亞區？那裡不正是他住的區域嗎？

　　今晚要停電？那若曦一個人在家怎麼辦？

　　他記得若曦怕黑，她在電影院裡都有些害怕，如今整個房子空無一人，她豈不是要嚇壞了？

　　一想到這裡，他坐立難安，焦慮全部寫在臉上。

　　不行！他不能讓若曦一個人度過漫漫的黑夜，他要回家陪若曦！

　　「對不起，伯父，伯母，我有事先離開。」心裡一決定，他立刻站起身告辭。

　　「什麼？」王富達和陳淑婉一臉莫名其妙。

　　「這麼晚了，外面有颱風，你要去哪裡？」詩嫚也驚訝地喊著。

　　「我有重要的事，必須回辦公室一趟。」他撒了謊。「明天我就會回來了。」

　　詩嫚伸手拉住了他，他微微低下身子抱了她一下，輕聲說：「明天見。」

　　他轉身走出房門，腳步穩健，毫不遲疑。

　　站在馬路口，平日車水馬龍的街道此時空空蕩蕩，狂風大作，雨勢像是洩洪般一發不可收拾，他先到便利超商買了一件雨衣，等了好久，好下容易才招到一輛計程車。

　　計程車司機聽說他要到大亞區的別墅，原本不願意跑這趟生意，可是凱駿表明願意多付十倍的車資，司機看在錢的分上答應了。

　　街道上都停電了，一片漆黑，車子緩慢前進，當來到大亞區山腳下，颱風的威力正逐漸發威，此時已經淹水了，司機不願意過去，怕車子拋錨。

　　「抱歉，我只能送你到這裡。」

　　「好吧。」他也不好強迫對方，付了車資後，他穿上雨衣下車，打算橫渡淹水區域，走路回去。

　　泥水幾乎淹沒他的下半身，幸好他人高馬大，體力又好，順利通過黃濁的髒水，強風勁雨吹打在他身上，他靠著過人的毅力往上爬。

　　千辛萬苦，不知走了多久之後，他終於回到了家。

蔡仲子

第六章

　　城堡般豪華的大宅，在颱風夜裡顯得特別可怕，獨自在家的若曦幾乎嚇壞了。

　　狂風呼嘯，把庭院的大樹枝條吹得前後晃動，有如鬼影一般，氣勢磅礡的大雨不曾停過，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了。

　　只見天邊不時有閃電劃過，接著室內燈光閃了幾下，過了一會兒，就伸手不見五指了。

　　原本正在拖地的若曦，突然身陷一片漆黑，令她嚇得完全不敢動彈。

　　停電了，怎麼辦？

　　她臉色發白，倉皇失措，明知道倉庫有手電筒，也有蠟燭，可是她獨自一人實在不敢到地下室去，她摸索地找到沙發，坐了下來，身體微微發抖。

　　她真的很怕一個人待在陰暗的地方，眼前一片黑，她想起了恐怖電影裡的情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在她腦海裡輪流出現。

　　她覺得背脊發麻，連忙把頭往後轉，可是什麼也沒看到。恐懼令她渾身劇烈地抖動，她把頭埋入雙腿間，開始啜泣起來。

　　如果……凱駿哥在她身邊就好了，她現在好希望有凱駿哥陪著她啊！

　　凱駿拖著蹣跚的腳步進門，當大門一關，也把狂烈的風雨關在外面。

　　他脫掉雨衣，全身濕答答，疲倦的進入室內，人眼儘是無聲無息的寂靜與漆黑，若曦人在哪裡？

　　他憑著直覺摸索，當眼睛比較適應黑暗後，他看到沙發上有個身影。

　　是若曦嗎？他聽到急促的喘息聲。

　　他摸黑往她的聲音來源走，卻冷不防被一個不知名的物體絆到，他踉嗆跌倒，忍不住低喊了—聲——

　　「噢！」

　　他的呼痛聲立刻驚動了她。

　　「是誰？」若曦沒有得到回音，也沒看到任何人，忍不住驚恐地尖叫。「是誰？！到底是誰？快回答！」

　　「是我，小若曦，是我。」他沉著聲音說道，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少爺？」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她彷彿回過神來。「少爺，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是我，沒錯……」他痛得一時站不起來。

　　這一切顯得這麼不真實，凱駿哥怎麼可能在颱風夜趕回來呢？

　　「若曦，地上是什麼東西害我跌倒？」

　　「那是拖把……」若曦連忙站起來。「停電的時候，我剛好在拖地。」她朝著凱駿聲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你還真盡職，主人不在，你明明可以打混的啊！」他苦笑道。

　　這跟瞎子走路沒兩樣，若曦緩緩蹲下，一伸手碰觸到凱駿，她才放下心。「凱駿哥，你真的在這裡，我終於有伴了！」

　　「你又叫我凱駿哥了。」他微笑道。

　　「嗯……因為現在詩嫚姊不在……」她囁嚅地說道。

　　「原來如此，你怕被詩嫚罵……」凱駿心中有種複雜的感覺，這表示他依然只是她心目中的大哥哥嗎？

　　「凱駿哥，謝謝你回來了。你是淋雨回來的嗎？」凱駿的到來對她來說，有如在乾燥的沙漠遇上天降甘霖，令她喜出望外。

　　「嗯，因為計程車司機不願意再往山上開，所以我就涉水走回來。」他輕描淡寫地解釋。

　　聞言，她的胸口一陣悸動，凱駿哥是為了她回來嗎？

　　下一秒，她隨即命令自己不要亂想，凱駿哥已經有心愛的未婚妻了！

　　「那我先去拿條毛巾，讓你把身體擦乾，不然受寒就不好了。」她才剛要站起來，一不小心差點踩到他的手。

　　「哎！」他又叫了一聲。

　　她趕緊把腳抽回來，結果一個站不穩，跌到地上。

　　「不行！我們像瞎子一樣，一不小心就跌個四腳朝天，我得去地下室拿手電筒才行。」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你在這兒等我。」

　　「不要，凱駿哥……」她囁嚅地說：「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我一個人留在客廳會怕……」

　　黑暗中，他莞爾一笑。「好，我不會拋下你的，一起走吧！」

　　他伸手攙扶她，她遲疑了一會兒，才握住他的手臂。

　　她的手如此柔軟，彷彿有股暖流透過肌膚進入他的體內；而碰到他強而有力的手臂，也讓她不禁顫抖起來，胃一陣緊縮。

　　「要下樓了，小心一點！」他摸著牆壁前進，她緊緊跟在後面，他提醒道：「這裡有階梯，不要絆倒了！」

　　好不容易到了位於地下室的倉庫，又是一陣摸黑的東翻西找，當凱駿找到手電筒，打開按鈕，光芒乍現的那一剎那，兩人像小孩子一樣開心——

　　「終於有亮光了！」

　　「真棒！」

　　他們望著彼此，振奮不已。

　　「有手電簡就好辦事了！」他找出三支手電筒，還有幾支蠟燭。「上樓吧，這裡好熱！」他已經滿頭大汗，汗流浹背了。

　　「嗯，沒辦法，沒有電，空調也無法運轉，電風扇也派不上用場。」她無可奈何，身上也是汗水淋漓。

　　他們走上樓，在餐桌上點上蠟燭，蠟燭的光源帶來光明，也帶來溫馨。

　　「瓦斯應該還能用，我先去洗個熱水澡。」他已經無法忍受身上的髒污和濕冷。

　　凱駿沒有上樓，直接就用一樓的洗手間梳洗，因為他知道若曦會害怕。

　　當凱駿在梳洗的時候，若曦也沒閒著，她拿著一支手電筒，到廚房煮起簡單的泡麵當宵夜，並且拿出一些手工餅乾，另外還準備了洛神花茶。

　　當凱駿穿著浴袍走出來時，桌上已經擺著兩碗牛肉泡麵，香味四溢。

　　「凱駿哥，你肚子餓了吧！因為停電，所以我隨便煮了—些宵夜，請你委屈—下，吃一點吧！」

　　凱駿身上散發出肥皂香味，水珠順著髮梢滴下，在燭光的映照下，這樣性感的模樣令若曦有點臉紅。

　　「好啊，謝謝你。」他高興地笑著。「剛剛一路從山下走上來，現在還真是餓了。」

　　他立刻坐下來，大快朵頤。「你也來吃吧！」

　　「好。」她跟著坐下來，忙著把筷子遞給他。「凱駿哥，沒有冷氣，我找了些備用的冰塊，弄了杯飲料給你解解渴。」

　　「謝謝你。」

　　餐桌上鋪了印有碎花的桌布，還有盛開的玫瑰花束，精油蠟燭散發著淡淡的檸檬味道。

　　昏暗的燭光讓這一切變得羅曼蒂克，他深深喜歡這種感覺。

　　此時，有個嬌俏可人的女孩坐在他旁邊，這樣靜靜吃著她親手煮的面，真是一種平凡的幸福。

　　驀地，他露出黯然的神情。

　　若曦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女孩。只是，這是個秘密，他永遠不會讓別人得知。

　　他對她的呵護終究會有結束的時刻，到時他就只能默默退到一角，默默守候她。若曦將來一定會有喜歡的對象，他對她而言，不過就是個哥哥吧。

　　「凱駿哥……」若曦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問道：「詩嫚姊呢？」

　　「跟她父母住在飯店。」他答得輕鬆。

　　「那……你不是也應該住在飯店嗎？」若曦疑惑又有些期待地問道。

　　他灼熱的目光盯著她，讓她不知所措，心兒怦怦跳，只能極力壓抑即將湧上臉頰的潮紅。

　　「我從新聞看到這裡停電，我想你怕黑，又一個人在家，一定需要人陪，所以就回來了。」他避重就輕，簡單地說道。

　　「可是……」她依然無法理解，繼續問道：「凱駿哥，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只是個傭人，你不用替我想這麼多……」

　　他深深歎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道：「我當你是我的妹妹，你有困難，我怎麼可以不管呢？」

　　聽到這番話，她的眼睛發亮，燦笑如花，那笑容讓他有種想擁抱她的慾望，可是又不能做，對他而言真是種殘酷的折磨。

　　「你真的很像是我哥哥。」她低聲說道，這話該是充滿感激的，但是她心裡卻有種失落又悲傷的情緒。

　　他別過頭，想逃離她帶給他的巨大衝動。

　　「好了，時間晚了，要不要上樓睡覺了？」

　　「要，我也滿身大汗，要去洗個澡。」

　　「一起上樓吧！」

　　吹熄蠟燭後，他們帶著手電筒相偕上樓。

　　來到她的房間前，他又問一次：「需要我陪你嗎？」

　　「不用了！」振作一下精神，她搖搖頭回答。「謝謝你，我沒事。」

　　雖然她很想說好，但是理智還是要她拒絕這項吸引人的提議。

　　「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他不放心地叮囑著。

　　「我知道。」

　　關上門後，靠著兩支手電簡的光源，她喃喃自語地對自己說：我會勇敢的，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東西都沒有……

　　她拿一隻手電筒進去洗手間，快速洗完澡，換好衣服後，走出浴室，趕緊跳到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蓋得密不通風。

　　儘管拚命叫自己要勇敢，她依然全身發抖，睡不著覺。

　　這時候，聽覺也變得特別敏感。

　　強風在外面呼嘯著，大雨急拍窗戶發出啪啪聲響。突然，黑暗中傳來「嘰——」的一聲，接著窗外就傳來一聲巨響。

　　砰！

　　她嚇得半坐起身：心跳咚咚咚地響著，下一秒，門上傳來叩叩敲門聲。

　　「若曦？你怎麼了？」是莊凱駿放心不下，又過來關心。

　　「我……」好半晌，她還無法回神，敲門聲持續好久，她才恍惚地下床開門。

　　門一打開，凱駿急著衝進來，渾然不知個兒嬌小的她正站在他面前，兩個人撞個滿懷，她往後傾倒，他趕緊敏捷地伸手抱住她。

　　他將她擁入懷中，感覺到懷中纖瘦的身軀，感覺那細嫩的臉頰貼在他火熱的胸膛上。

　　他的厚實胸膛讓她平靜下來，讓她忘卻了恐懼，手電筒的光源讓她望人他的眼眸，眼中藏著她不明瞭的思緒。

　　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長，他才沙啞著聲音問道：「若曦，你有沒有怎麼樣？」

　　「我……我聽到外面好大一聲……」

　　「我想是盆栽掉下來吧！別擔心。」

　　「可是……」她忽然不想放開他，臉也不爭氣地紅起來。

　　「我陪你，好不好？若曦？」他低沉的嗓音從她上方傳來。「我留下來陪你。」

　　「這……」她多麼想答應啊！但是，可以嗎？

　　他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決，拉著她走向床鋪，把她塞回床上，替她蓋上棉被。「睡吧！」

　　她依然有些迷糊，不解地問：「那你……」

　　「我陪著你，等你睡著了才走。」

　　「可是……」她猶豫不決。「這樣好嗎？」

　　「不准有意見，我是老闆！」他故意兇惡地說：「閉上眼睛吧！等你睡了，我就離開。」

　　颱風夜裡，在停電的黑漆漆屋子裡，有他作伴真好！

　　他的守護，讓她覺得安心自在，閉上眼睛後，很快就進入夢鄉了。

　　但即使發現她已經熟睡，他依然不忍離去。

　　沉睡的她，安靜得像個睡美人，柔軟涼被大致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線。

　　他著迷地望著她微彎的眉毛以及濃密的睫毛，那柔和的臉龐線條，讓他好想知道那如絲緞的白皙肌膚是否像陶瓷一般細緻。

　　他將浴袍再次拉緊。該走了！不然他怕自己會把持不住。

　　凱駿低頭想下床，卻走不開，回頭一看，竟發現她的小手抓著他衣角不放。

　　儘管在睡眠中，她依然有著驚嚇過後的不安，

　　他苦笑地看著這個可人兒。

　　若曦，你願意我留下來陪你整夜嗎？

　　你可知道，你的容顏早在十年前就停駐在我心底？

　　他默默把頭枕在床上的一角，儘管這樣的睡姿相當難受，他卻甘之如飴。燭光幽暗，即使外頭狂風暴雨，卻完全不影響屋內兩顆心的滿足和快樂。

　　颱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天亮後，金黃色的太陽鑽了出來，陽光穿過庭院的榕樹，樹葉間掛著的一顆顆雨滴就像圓圓的珍珠，晶瑩剔透。

　　「唔……」床上的凱駿在夢中感覺到腰酸背痛，有點狼狽的睜開惺忪睡眼，看看身邊，隨即露出了笑容。

　　此時的若曦看起來特別可愛，她的黑髮閃閃發光，看起來就像個孩子，甜美而無邪。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期待看到她清醒時的嬌容。

　　彷彿心有靈犀，不一會兒，她就睜開迷濛的眼睛，但在下一瞬間，又瞪大了眼——

　　凱駿哥怎麼會在她身邊？

　　再揉揉眼睛，俊美的凱駿哥依然對她微笑。

　　「你……怎麼會還待在這裡？」彷彿被施了魔法一般，她無法動彈，只能清清喉嚨問道。

　　「是你要我待在這裡的。」他好笑地伸手指指睡衣下擺，她好奇地跟著看去。

　　天啊！她的手竟然緊抓著他的衣角！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鬆手，臉紅得像蘋果，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沒關係。」她臉上還帶著睡意，秀髮披散臉頰，惹人憐愛。「是我想陪你。」

　　「凱駿哥……」她無言，心底就像澆了蜜糖般的甜。

　　此時此刻，她忽然更加確認一個事實——

　　她愛他！

　　她的心底一直有他的影子，小時候不懂什麼是愛，她只明白自己喜歡跟凱駿哥在一起，希望做凱駿哥的新娘子，長大了，她對他仍是難以忘懷。

　　原來這麼長久的思念，就是愛！

　　她萬萬料想不到，會在父親驟然過世後與凱駿哥重逢，他一定是她的守護神，讓她面臨困境都能安然度過！

　　凱駿伸伸懶腰，轉頭看看窗外，外面已經無聲無息。「看來颱風應該走了，那我也要離開了！」

　　他看看手錶，快中午了。不回去看詩嫚是不行的，拖太晚，她會疑神疑鬼。

　　若曦連忙坐起來。「凱駿哥，肚子餓了吧！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

　　「好，麻煩你了。」

　　凱駿換了套西裝，容光煥發地走下樓時，她已經烤好了香噴噴的法國麵包。外酥內軟的法國麵包令他一口接一口，吃完還意猶未盡。「真好吃！」

　　若曦卻張望四周，疑問地說：「凱駿哥，詩嫚姊呢？」她皺起眉頭，小巧的鼻子也微皺起來，令他覺得可愛極了。

　　他微微一笑，內心很不願意提起這個名字。「奇怪，你幹麼老是擔心她呢？她絕對被照顧得好好的，放心吧。」

　　「我……」說得也是，可是面對凱駿，她就是無法不想到這個人啊。

　　「打開窗簾，看看窗外的景色吧！」他的心情不錯，還不想回飯店。

　　「嗯。」她連忙把窗簾拉開。

　　颱風過後的天空特別藍，山巒也特別青翠，雖然玫瑰花被風雨吹打得面目全非，空氣中卻瀰漫清新的味道。

　　「颱風過後，外頭的景色似乎更美了。」他有感而發地說道。

　　她轉身與他面對面。「凱駿哥，謝謝你。」她緊扭著雙手，尷尬又害羞地說：「如果昨夜沒有你，我就慘了！」

　　「別這麼說。」他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這兩個星期我都不會回來，記住門窗要鎖緊，晚上怕的話可以開燈，不用怕浪費電。」

　　「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看家的！」

　　她迷糊又天真的模樣，彷彿是俏皮的精靈，她身上所散發的魅力是那麼清新自然，他真想拋開一切陪她，可惜……他卻不能。

　　「我走了。」

　　「凱駿哥，請慢走。」她送他出門。

　　他的步伐有如貴族般優雅，沈穩內斂，溫文儒雅，他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出教養，她清楚意識到自己對他有著無法自拔的愛慕。

　　可是，若曦知道，這樣的情愫對她和他來說，都只會是種負擔。

　　凱駿哥畢竟是屬於詩嫚的……

蔡仲子

第七章

　　兩個星期過去了，時逢九月，正是各學校開學的時期。

　　詩嫚的父母結束假期，又飛回美國，凱駿和詩嫚自然也回到大宅裡住；詩嫚順利申請到藝術大學的學分班就讀，因為行動不便，她去上課時都會有護士陪伴。

　　身為T大新生的若曦，也開始了大學生活，她對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鮮。

　　每天一大早，若曦依然先準備好早餐，當凱駿和詩嫚開始用餐，她就以害怕遲到為由，急忙出門上課去了。

　　事實上，她知道詩嫚不喜歡她跟他們一起用餐。凱駿有一次要她跟他們一起吃過早餐再出門，詩嫚卻語氣諷刺地說：「凱駿，你對下人真好，像我們家可是不准下人一起坐下來用餐的。」

　　若曦臉色頓時刷白，當凱駿氣得想說重話時，詩嫚馬上又變臉，一臉無辜地道：「人家只想跟你一起用餐嘛，我不喜歡旁邊有第三者破壞氣氛啊！」

　　這話讓凱駿想替若曦出頭的話又吞下去，他的確沒有合適的身份替若曦說話，太過關照她，反而容易讓她惹禍上身。

　　從那次之後，若曦都是把早餐裝在便當盒，帶到學校吃。由於凱駿的別墅位於郊區，因此她都騎機車上學。

　　她很喜歡到學校上課，因為待在家裡，只有她和詩嫚兩個人，總有窒息的感覺，她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詩熳不喜歡她，不過話說回來，她也不喜歡看到凱駿和詩嫚卿卿我我的樣子。

　　她在大學裡結交了幾個感情不錯的女同學，能夠暫時忘掉很多事，當個單純快樂的大學生。

　　這樣的日子過了不到一個月，卻因為另一個人的闖入有了改變……

　　星期六早上，若曦除了準備早餐外，還要到庭院去剪玫瑰花，插在大花瓶裡，這是每週三和週六必做的工作。

　　叮咚！

　　突然，門鈴聲響了。

　　這麼早會是誰？是凱駿的客人嗎？

　　「你好，請問你找哪位？」她拿起對講機問道。

　　「你好，我找章若曦小姐。」

　　這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熟？若曦心裡疑惑，卻又一時想不起是誰。「我就是，」她傻傻地接道。「你是……」

　　「若曦啊！是我，我是富華啊！倪富華啊！你可別說忘了我喔！」

　　倪富華和她同年齡，是她小時候的玩伴，在父親的喪禮上，他還從頭到尾在一旁陪著她。

　　「富華？」

　　她連忙按下大門開關，帶著滿臉笑容跑出去，果然看見童年玩伴站在門口——

　　「富華，你怎麼來了？」

　　「想你，所以就來啦！」他又露出頑皮的笑容。

　　「快進來吧！」她請他入內，卻看到他身後還拖著行李。

　　一進屋裡，倪富華立刻四處張望——

　　「哇塞！你住的房子好大喔！」他大聲嚷嚷。「竟然還有電梯？」

　　「噓！安靜點，主人和主人的未婚妻還在睡覺呢！」她小聲解釋。「這才不是我的房子，我只是寄人籬下，在這裡當女管家。」

　　「可是你住得很好，也吃得很好耶！」他驚訝地看著桌上那一桌豐富的早餐，連餐具都是進口的，這家人鐵定是有錢人中的有錢人。「看來你真的遇到貴人了！當初你爸爸過世後，我很想幫你，可是我的能力有限……」

　　「我明白。我不會怪任何人，幸好遇見了少爺，他幫助了我，不然我肯定沒有辦法上大學的。」她對凱駿心懷感激，

　　「什麼？你的主人也出錢讓你念大學啊？」富華羨慕極了。

　　「是啊！」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幸運的。

　　「你的生活過得真不賴，他是誰？做什麼的？」

　　「好像是自己開公司吧！是制鞋工廠，他是老闆。」

　　「原來……」

　　一陣東聊西扯後，若曦才忽然想到要問：「富華，你怎麼會來找我？」

　　「我是來投靠你的！」

　　「投靠我？」若曦頓時傻眼。

　　「是啊！我要找工作。」富華油腔滑調地說：「在紅夜村那種鄉下地方哪找得到什麼好工作啊！我高職畢業後一直想來台北發展，不知道有什麼工作可以做，只好來找老朋友幫忙嘍！若曦，請你多提拔提拔！拜託你了！」

　　「我……」心腸軟的若曦不知如何回答，同鄉好友這樣拜託，她怎麼能拒絕？「我想……我想唯一的辦法，就是問問少爺吧！」

　　左右為難之後，若曦還是選擇幫助富華。她打算厚著臉皮請凱駿哥幫忙。

　　「他是你的貴人，鐵定也是個大善人，他一定會幫我找到工作的！」

　　「那你在這裡等著，等會兒他們就會起床下樓，我先上樓去幫詩嫚姊準備好輪椅。」她交代富華不要亂碰屋裡的東西，連忙上樓去了。

　　若曦上樓後沒多久，凱駿便下樓來了。

　　每個星期六對凱駿而言，都是值得期待的日子。因為他和若曦都休假，他可以在起床後就看到她的倩影，這一天，他的神情總是特別愉悅。

　　今天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短袖賽車襯衫，褪色的合身牛仔褲緊緊包裹住他平坦的小腹、結實的臀部和修長的雙腿，讓他更是充滿自信與男性氣概。

　　才一走下樓，他就看到富華。他的眼力和記憶力向來相當不錯，他認得他，在喪禮上他一直陪在若曦身邊。

　　「早安，你一定就是若曦嘴裡的少爺了！」富華馬上自然熟地自我介紹起來：「我是若曦的好朋友，我叫倪富華，請莊老闆多多指教！」他特別強調「好」這個字眼。

　　凱駿微微扯開嘴角，客氣地說道：「原來是若曦的朋友啊！歡迎。」

　　既然是若曦的朋友，他當然會以禮相待，凱駿謹慎地暗中打量著倪富華，他的皮膚黝黑，看起來是個好動健談的大男孩，但是……凱駿敏銳地感覺到這小子似乎有點誇大不實，好大喜功，是個不怎麼腳踏實地的人。

　　這時，若曦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詩嫚，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詩嫚發現有客人，而且是她不認識的人，看他穿著普通，推斷不會是凱駿的朋友，向來趾高氣昂的她，馬上以不屑的口氣說道——

　　「若曦，這是你的朋友吧？」

　　「是的。」富華搶先開口，很懂得拍馬屁。「這麼美麗的小姐，想必就是莊老闆心愛的未婚妻嘍？你好，我叫倪富華。」

　　美麗的小姐：心愛的未婚妻……這兩句話讓詩嫚心花怒放，對富華的敵意也降低很多。

　　「我想……」詩嫚故意問道：「你是若曦的男朋友吧？」

　　一旁的凱駿頓時覺得心臟緊縮，突然很害怕會聽到他不想聽的答案。

　　「哈哈！」富華嘻皮笑臉地道：「賓果！我和若曦算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除了我以外，我想不出還有誰有資格當若曦的男友。」

　　「你別亂說啦！」這個玩笑開大了，若曦連忙否認。「我們才沒有交往！」

　　她心中早已有人進駐，雖然那個人早有未婚妻，但是她沒打算要換對象，因為她對他的情感早巳無法收回……

　　「咦？你怎麼這麼說？」富華沒有看到若曦的臉色，繼續大聲說著：「若曦，從小到大每次有人欺負你，都是我保護你耶！現在你長大了要交男朋友，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更適合？」

　　「別胡說！」她急著澄清。「我還在唸書，不想這麼早交男朋——」

　　「這樣啊！」詩嫚卻打斷若曦的話，甚至露出難得的笑容。「真高興認識你，若曦的小男友。」

　　太好了！倪富華這種鄉下土包子的樣子，正好配上若曦，兩人真是一對！

　　礙於自己的身份，若曦不再多解釋什麼，只能頻頻給富華好幾個白眼，卻讓一旁的凱駿誤以為是羞怯地打情罵俏，他的心情頓時低落不已。

　　詩嫚笑嘻嘻地招呼富華：「富華，你還沒用餐吧？先坐下來—起吃吧！」

　　等大家都上桌了，若曦依舊站在一旁服侍大家的需要。

　　難得地，詩嫚竟然出聲說道：「既然你的朋友來了，你就懂一點禮貌，跟我們一起坐下用餐吧！」

　　「……是。」若曦微微一愣，服從地坐下來。

　　「天啊！我好久沒有嘗到若曦的手藝了，真是太棒了！」富華一點都不怕生，用餐間，都是他滔滔不絕的聲音——

　　「莊老闆，王小姐，你們真是幸運！在我們家鄉，若曦是赫赫有名的烹飪高手，誰知道這位高手竟然到你們家來了，害我都沒口福了。」

　　若曦調味簡單的廣東粥卻有著鮮美的滋味，讓富華連續吃了好幾碗。

　　詩嫚聽來卻很不以為然，這麼清淡難吃的粥，她才不覺得哪裡好吃，果然是一些平民百姓，沒吃過真正的美食。

　　凱駿則意外地沉默。

　　沒多久，詩嫚竟然還和富華聊了起來——

　　「富華，你從家鄉來找若曦，有什麼事情嗎？」

　　「這個……憑良心講，」他彆扭了一下子，倒也提起勇氣直言：「我高職畢業了，在家鄉根本找不到工作，只好到台北來，在台北又人生地不熟的，所以來投靠若曦，看她能不能幫我找個工作。」

　　詩嫚低下頭，眼裡露出厭惡的光芒，但是沒人注意到。

　　搞什麼！把凱駿這裡當成收容所嗎？

　　可是，儘管她討厭富華的窮酸味，卻不得不利用他。唯有讓富華留下來，撮合他和若曦，若曦才不會搶走她的凱駿。

　　一旁，若曦也靦腆地開口對凱駿說道——

　　「對不起，少爺，我想問問看，你公司有缺人手嗎？可以替富華安插個工作嗎？」

　　「是啊！凱駿，」這時令人跌破眼鏡的是，詩嫚居然也替富華說起話來了。「人家剛畢業，也需要找工作，況且他又是若曦的朋友，這種認真有為的年輕人，你當然要幫助人家啊！況且有富華在，若曦假日就有伴了，也比較不會孤單。」

　　凱駿—派氣定神閒，沒有人看得出他心中的狂風暴雨。

　　他面無表情地詢問道：「富華，你會做什麼？」

　　「我……」富華想了老半天，才尷尬地說：「我不太會唸書，不過，我會修車，也會開車……」

　　「那好吧！」凱駿很乾脆地道：「反正家裡也缺一位司機，老王以後要載詩嫚上下課，你就做我的司機，送我上下班好了。」

　　他會答應幫忙，全都是為了若曦，只要是她的要求，他一定會想辦法為她達成。

　　「真的嗎？太好了！」富華開心到不行。

　　若曦也替富華高興，更感謝凱駿的好心。「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不過，她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馬上又轉頭問富華：「富華，你打算要住哪裡呢？」

　　凱駿一聽，忍耐力已瀕臨極限，他絕對無法容許他和若曦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馬上開口做下決定——

　　「這很好安排，我工廠有宿舍，你就暫時住在那裡吧！」

　　「謝謝少爺！」富華和若曦兩人異口同聲地道謝。

　　「就這麼說定了！」詩嫚露出微笑，言不由衷地說：「這樣的安排真好，凱駿。」

　　雖然她要利用富華，可是詩嫚也不要多一個外人住在這裡，這間別墅是屬於她和凱駿的兩人世界，現階段也許無法趕若曦走，但若曦離開是遲早的事，只要等她的雙腿能夠站起來……

　　另一方面，凱駿看著若曦和富華談笑風生，氣氛親密，簡直無法控制妒火的竄生。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去在意若曦的舉手投足，目前的他沒資格對她有任何承諾，何況他的角色只是哥哥。

　　然而，若曦卻是不容忽視的存在，每當她一出現，就會吸引他的目光和所有的注意力。

　　富華不斷的逗若曦開心，好幾次若曦被他的笑話逗得發出清脆笑聲，那笑聲重重地擊打著凱駿的心。

　　詩嫚在一邊加油添醋地說：「凱駿，你瞧！若曦的小男朋友一來，她就這麼開心，看來你留住富華是對的！」

　　凱駿什麼話也沒說，從他沒有表情的臉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難道，他注定只能默默地守候她？他的感情終究沒有出口，若曦、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對她的愛……

　　寂靜的清晨，富華一大早就騎機車到莊家上班，詩嫚總會故意叫富華一起吃早餐，就算是短短的二十分鐘，她也要製造富華和若曦的相處時間。

　　早餐後，富華就載著凱駿出門上班了，若曦趕緊洗好碗盤，趕著上課，詩嫚則有護士隨行，在司機老王的載送下也去修習藝術課程。

　　富華是個頗有心機的人，他伺機接近凱駿和詩嫚，想要攀關係，可是凱駿總是一臉冷峻，不假辭色，於是富華又將目標轉向詩嫚，正好詩嫚也別有心機，偶爾也會和富華聊上兩句，這對高傲的她來說，已經是破天荒的改變了！

　　週末的晚上，富華載凱駿下班回家。

　　現在凱駿對公司的業務逐漸上手，比較少加班，就算加班，也盡量不選週五晚上。

　　一進門，他馬上就聞到廚房裡傳來飯菜香，下了課就趕回來烹煮晚餐的若曦，手裡正端著菜從廚房走出來。

　　富華立刻貼心地走上前幫忙。「若曦，我來替你拿吧！」

　　「謝謝你。」她上上下下瞧著富華，歪著頭促狹地說：「哇！你穿西裝又打領帶，好帥呢！」

　　若曦現在還挺喜歡看到富華出現，因為她發現只要有富華在場，詩嫚對她的態度就會比較好，也因為富華，她現在居然可以跟凱駿哥和詩嫚一起同桌用餐了。

　　凱駿卻冷著臉，說了句：「我上樓換衣服！」便掉頭離去。

　　「少爺，」若曦對著凱駿喊：「等一下就可以開飯了喔！我上去請詩嫚姊下樓。」

　　若曦上樓時，詩嫚正在二樓作畫，她在一旁乖乖地等了好一會兒，才推著詩嫚下樓。

　　沒多久，大家都齊聚在飯桌前，詩嫚看到凱駿，滿心歡喜地說：「凱駿，對不起，讓你等我吃飯，因為我剛剛畫得興致正濃，所以耽誤了你們的吃飯時間。」

　　「沒關係，反正我沒那麼餓，你畫什麼？」

　　詩嫚就等他問，立刻興致勃勃拿起畫本對他獻寶。「這是我畫的，好不好看？」

　　「我看看。」一翻開，他看到了一張自己的畫像。

　　畫裡的男人面容俊逸，眼瞳黑得發亮，高傲的表情很傳神，詩嫚把他的神態掌握得很好。

　　「畫得好漂亮啊！」富華嘴巴甜得像抹蜜似的。「從這畫裡就看得出來，詩嫚小姐真的很愛老闆！」

　　凱駿冷冷的瞥了富華一眼，冰冷的眼神讓富華心底發毛，他連忙住口，不知道自己講錯什麼話，一直以來，他感覺老闆對他不太滿意，他什麼地方做錯了嗎？

　　「詩嫚，我很喜歡，謝謝。」凱駿默默收下了畫。

　　詩嫚害羞地低下頭，花了一個下午的心力，得到凱駿這一句謝謝，已經足夠了。

　　一旁的若曦不禁自卑地撇過頭，詩嫚姊真是多才多藝，人長得美又會畫畫，而她什麼都不會，她好羨慕詩嫚姊能畫出凱駿哥的神采。

　　「富華，」吃飯時，若曦對富華求救。「我有事想問你……」她決定把難題丟給富華，因為凱駿哥這次幫不上忙。

　　「什麼事？」

　　「我們學校星期六晚上要舉辦迎新舞會，我該不該去？給我個意見吧！」

　　「當然要去啊！」

　　「可是，我不想去。」

　　「為什麼不想去？」富華像個老爸一樣叨念道：「你不去的話，會被同學說你孤僻、不合群，到時還會被排擠，沒朋友喔！」

　　若曦嘟起嘴巴，小聲地說：「可是我沒有禮服，也沒有舞伴……」

　　富華斜眼看她，吊兒郎當地說：「你這個說法太令我傷心了！你沒看到眼前就有帥哥等著當你的舞伴嗎？」

　　「你願意當我的舞伴？」若曦瞪大眼睛問道。

　　「我當然百分之百願意！」他還張開雙臂，擺出誇張的表情，引人發笑。

　　「可是，我沒有裙子可以穿。」若曦又皺起眉，她幾乎只穿牛仔褲，連條裙子都沒有。

　　詩嫚在一旁聽得仔細，認為這是既可以撮合這兩人，又可以讓她和凱駿單獨相處的好機會，馬上大方地說：「這有什麼問題，我看你身材跟我差不多，我借你一件就是，等會兒吃完飯後，你自己去我的房間看，喜歡哪一件就拿走吧！」

　　若曦受寵若驚。詩嫚竟然對她這麼好，還要借她禮服？

　　一直以來，詩嫚姊對她說話都很刻薄，除了凱駿在場時，詩嫚姊才有笑容，現在竟然又主動幫她？若曦心裡浮起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這頓飯，凱駿從頭到尾一語不發。富華和若曦的愉快相處，讓他的心有著被撕裂的感覺……

　　吃完飯後，有富華在一旁幫忙，若曦很快就切好水果，也洗完碗筷，詩嫚還催促她上樓去挑衣服。

　　這段時間，凱駿一直盯著電視新聞，此刻唯有轉移注意力，才能讓他不會感到痛苦。

　　二十分鐘後，若曦下樓了。凱駿才回頭一望，立刻被震撼住了。

　　她身穿一襲玫瑰紅的絲質洋裝，低胸上衣和袖口綴著雲朵般的手工蕾絲，展現不同以往的風情。她一雙美眸充滿媚惑，更讓人心醉神迷。

　　「哇！真是太漂亮了！」富華在後面大叫起來，也讓凱駿從震驚中回神。

　　富華讚歎著：「能做你的男伴，真是我的榮幸啊！」

　　詩嫚也頻頻點頭。「很好看，就穿這件吧！等會兒我上樓去取一些珠寶首飾讓你搭配，這樣會更加高貴。」

　　「詩嫚姊，你對我真好！」若曦低下頭，輕輕地說道。

　　「這是應該的。」詩嫚眼神閃爍。

　　凱駿的忍耐力已經到達極限，他沒有說任何評語，只是跨大步上樓，拋下一句：「我還有公事要處理，先上樓了。」

　　若曦帶著落寞地看著他的背影，其實她最想要的就是聽到他的讚美，他卻一句話也不說……

　　回到書房，凱駿的神情顯得恍惚，遲遲無法平靜。

　　他滿腦子都是若曦美麗的模樣，纏繞不去。

　　他深藏在心底那股對她的感情，已經有如即將爆發的火山，隨時就要傾洩而出……

　　

　　隔天晚上，就是若曦學校的迎新舞會。

　　若曦婉拒凱駿要出借賓士房車的好意，她從不敢幻想自己是灰姑娘，於是和富華兩人騎著摩托車前往舞會場地。

　　他們出門後，凱駿倀然若失地凝視窗外，漆黑的夜空只有稀少的星光閃爍著，彷彿和他的孤單相呼應。

　　他一直不相信一見鍾情，卻對若曦念念不忘。或許這就是若曦獨待的魅力，她讓很多人都喜歡上她，也為她心動……包括他。

　　他喜歡的並只不是那可愛的容貌，還有那顆堅強、獨立的心，她那秀外慧中，內外兼備的完美，都讓他深深著迷。

　　現在，他無法為她做什麼，還放任富華成為她的護花使者，真是沒用！

　　未來，難道他要眼睜睜看著她嫁人？

　　不！他做不到……

　　「凱駿，要不要看這部片子？這是最新的DVD喔！」

　　詩嫚的叫喚打斷了凱駿的沉思。

　　「……好啊。」凱駿回過神，走到沙發邊坐下。

　　「凱駿，」詩嫚緩緩貼近他身邊。「我好愛你……」

　　她最喜歡和凱駿獨處了，尤其是跟他一起坐著看電視，她可以倚靠著他，完全擁有他。

　　詩嫚拾起頭親吻他，他淡淡笑了一下，沒有拒絕，卻沒有熱情回應。

　　詩嫚有些不安地將身子貼進他的懷中，她從來沒有聽過他說他愛她。這樁婚事，一直都是她主動、強硬地付出，他曾經拒絕過她，就是那一次，她崩潰地跑出門，發生車禍，雙腳受傷而暫時失去行動能力。她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但是卻甘之如飴。因為，他因此而留了下來。

　　「專心看電影吧！」他推開她，替她覆蓋好被子，隨後兩人沈靜地觀賞影片。

蔡仲子

第八章

　　舞會大約十點結束，富華騎著摩托車載若曦回家，強風吹亂她的秀髮，在速度的刺激下，她壓抑多日的情緒終於得到些許宣洩。

　　跟富華在一起也不錯！起碼他帶給她的是快樂，會逗她開心，而不是失落感和自卑心態。

　　路上，富華一時興起，還繞到雜貨店去，買了好多仙女棒和煙火。

　　回到家，她發現客廳還有微弱的燈光，不曉得凱駿哥他們睡了沒有？

　　若曦小心翼翼地進門，深怕吵醒他們。

　　才進屋，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就感到胸口一陣劇痛，像撕裂般的令她幾乎流下淚……

　　只見凱駿正坐在沙發上，而詩嫚把頭倚靠在他的大腿上橫躺著，她緊握著他的大手，正在把玩，見他把頭低下來，她嬌笑著抬起頭，親吻他長出鬍渣的臉……

　　若曦不由得心跳加快，臉紅耳熱。

　　天哪！她居然幻想著如果能代替詩嫚的位置，躺在凱駿哥懷裡，不知道有多好！

　　突然間，凱駿轉過頭，目光與她相對，她錯愕地看著那澄澈的雙眼，在看到她之後，竟然充滿了譴責和憤怒，她做錯什麼事了嗎？

　　「咦？」這時富華剛好走進來，朗聲說道：「老闆，詩嫚小姐，你們還沒睡啊？」

　　「是啊！」在凱駿的扶持下，詩嫚坐了起來，臉上還有著紅暈。「怎麼樣，舞會好玩嗎？」

　　「當然好玩！」富華開心地回答。

　　「很不好意思，這麼晚回來，吵到你們……」若曦充滿歉意，

　　「沒開系，我還沒有要睡。」今晚詩嫚的心情很好。

　　富華接口道：「既然如此，我們一起到庭院去，好不好？我有個驚喜要給大家！」

　　「好啊！」詩嫚當然不反對。

　　唯一沒說話的是凱駿，他冷冰冰的表情讓人猜不透想法。

　　四人一起到了庭院裡，陣陣帶著花香的涼風吹來，令人陶醉不已。

　　富華發給每個人仙女棒並且點燃，還放起燦爛的煙火，讓詩嫚和若曦興奮地大叫，驚歎不已。

　　大家都玩得興高采烈，除了凱駿以外。

　　富華可以讓若曦開心大笑，為什麼他就是做不到？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望著若曦像個孩子般興高采烈，他卻連一步的距離都跨不過去。

　　「在少爺和詩嫚姊的見證下，我要大聲說：若曦，我愛你！」富華突然神經兮兮地大叫。「若曦，你到現在都還沒『正式』答應做我的女朋友，現在就請你當著大家的面，點頭答應吧！」

　　若曦緊張的將視線栘向凱駿身上，偏偏她從他臉上讀不出任何情緒。

　　看來，他和詩嫚都想把她推給富華。可是，她只愛凱駿哥啊……

　　「你別亂說！」若曦用力搖頭。「我才不要當你女朋友，我們只是好朋友！」

　　「若曦，我真的好愛你，我從小的時候就喜歡你了，我將來一定要娶你！」富華仍然不放棄地嚷嚷。

　　「你很煩耶！煩死人了！」她受不了了，轉頭就跑入室內。

　　詩嫚縱聲大笑，富華還不死心地追過去，大喊若曦的名字。

　　這樣的求愛戲碼，最後當然不了了之。

　　這一夜，凱駿的神態顯得滄桑，他一語不發地送詩嫚回房，臉上再也沒出現一絲笑容。

　　半夜，若曦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著。

　　該死！她怎麼了？怎麼一直想起凱駿哥和詩嫚姊耳鬢廝磨的畫面呢？

　　她好嫉妒！她在吃醋！

　　想到富華竟然當著凱駿的面對她示愛，她覺得尷尬極了，她只把富華當普通朋友而已啊。

　　她覺得有些口渴，乾脆起身下床，打算去喝杯水。

　　她躡手躡腳地下樓，卻發現客廳的燈依然亮著。誰？是小偷嗎？

　　不可能，這房子有保全，小偷怎麼可能這麼輕易闖入？

　　她躲在牆壁後面，探頭偷看，竟然看到凱駿哥坐在黑漆漆的大廳裡，獨自一人在喝酒。

　　她聞到濃烈的酒味傳來，看來他已經喝了好一陣子了。

　　「凱駿哥……」她擔心地走出來。「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覺，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呢？詩嫚姊……」

　　凱駿抬眼看向她，橘黃色的燈光更映出他臉上掩不住的落寞。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若曦……」他張開雙臂，想擁她入懷。

　　他沒看錯，若曦的確站在他面前。

　　她的髮絲蓬鬆，神態純真，穿著白色睡衣，嫩白的小腳上套著小豬圖案的可愛拖鞋，她的身上瀰漫著潔淨的氣息。

　　凱駿眼裡儘是若曦姣好的面容、玲瓏的曲線，他的血液中緩緩流動著慾望，他在幻想著，她嘗起來是不是有如幻想中那樣甜美銷魂。

　　「凱駿哥，你喝醉了，來！我扶你上樓，不然你睡在這裡會感冒的。」若曦關心地說道。

　　他目光迷濛地盯著她，語無倫次——

　　「你真無情……居然跟別人出去玩，接受別人的愛！」

　　「凱駿哥！」若曦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凱駿哥在說什麼啊？他一定是太醉，把她誤認是詩嫚姊了吧！

　　「凱駿哥，我不是詩嫚姊……」

　　「不要扯到詩嫚，我根本不愛她！」這句話他一直想說，此時已是不吐不快。

　　「凱駿哥……」她目瞪口呆，臉上血色盡失。

　　他的眼睛泛著濃濃的血絲，臉色緊繃，渾身都是白蘭地的酒味，他凌厲的眼神霎時變得駭人。

　　若曦根本不明白凱駿哥怎麼了，她擔憂地伸手想把他扶起來。「詩嫚姊是你的未婚妻啊！你怎麼可能不愛她呢？我想你醉了……」

　　瞬間，他攫住她的小手，令她重心不穩地跌在他身上，他一翻身，把她壓到身下，修長的雙腿夾住她的身體兩側，讓她無法動彈。

　　「你太殘忍了！我愛的是你，你為什麼都下肯好好看我一眼？」他又悲又憤。

　　「凱駿哥……」他接連而來的告白驚呆了她，讓她不知該說些什麼。

　　「看我怎麼處罰你……」他猛地低頭罩住她的唇。

　　「唔……」這是她的初吻啊！她震驚地瞪大眼睛，他掠奪的唇卻強硬地繼續對她肆虐。

　　「你是我的，」他信誓旦旦地低吼。「你是我一個人的，誰也不能搶走你！」

　　他把她攬得更緊，令她不由自主地投降，完全迷失在那強烈的攻勢下，她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理智和道德都飛向九霄雲外。

　　他不斷向她索求，使她屈服在他的魔力中，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雙峰，手指穿過她濃密的頭髮，她的肌膚變得滾燙，他更加飢渴放肆，碰觸她隆起的渾圓胸部，蓓蕾在他掌中腫脹。

　　不知不覺地，她的手圈住他的肩膀，接著在他的背後摩挲，他逼她張開小嘴，他們的舌頭交纏，兩人身體的熱度不斷向上攀升……

　　若曦忍不住申吟出聲，接著，她突然明白自己正在做什麼——

　　她瘋了！她一定瘋了！

　　凱駿哥想找的一定是詩嫚姊，不是她，她可不能當詩嫚的替身啊！

　　她想逃，卻被他牢牢的抓住，在無計可施之下，她用力地在他的嘴唇上一咬——

　　「噢！」他在疼痛之下，不由得放開了她。

　　她慌慌張張地推開他，跌跌撞撞，嗚咽著跑上樓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嘗到嘴角的鮮血，剎那間，凱駿清醒了許多。

　　完了！他對若曦做了什麼？

　　若曦奔向自己的房間，撲向大床，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棉被裡。

　　凱駿哥居然對她告白？居然口口聲聲說喜歡她？

　　不，凱駿哥該是酒後胡言亂語吧，他怎麼可能愛上她呢？自己別再癡心妄想，作白日夢了！

　　然而，回想起他的熱吻，卻又讓她陶醉又害臊。

　　也許到了明天早上，凱駿哥醒來後，就什麼都忘了，可是，她永遠不會忘記，他的吻是這麼美好……

　　今後兩人還要繼續同住一個屋簷下，明天，她決定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破曉時分，睡在沙發上的凱駿頭疼欲裂地醒了過來。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他已覺得有些模糊，畢竟他喝太多酒了。

　　若曦……昨晚若曦是不是來找他？他做了什麼？

　　宿醉的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潑向自己的臉，企圖讓頭腦清醒些。

　　他望著鏡子裡的瞼，嘴角處疼痛紅腫，那是昨夜留下的「印記」嗎？難道昨夜真的不是夢，而是百分之百真實發生的事？

　　老天爺！他的確傷害了若曦！他該怎麼彌補他所犯下的錯呢？

　　情急之下，他衝出浴室，遲疑的腳步卻在樓梯間停下來，他懊惱極了。

　　他該怎麼跟若曦解釋這一切？難道他要跟她坦白自己的感情？或是要跟她說謊，說昨夜是因為酒醉，才對她做了失禮的事？

　　他掙扎著，既無法跟她告白，也無法昧著良心說謊，他該怎麼辦？

　　遲疑間，若曦正好下樓，兩人在樓梯相遇。

　　看到凱駿哥，想到昨夜兩人的親密行為，讓若曦差點雙腳發軟，但她故做鎮定地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凱駿哥，你醒了！」她若無其事地打招呼，雙手卻在身後扭絞著。「你酒醒了？我去弄早餐給你吃。」

　　「呃……」他艱難地開口問道，「昨天晚上……」

　　「你忘啦？」她主動給他台階下，就像早就準備好的台詞。「我昨晚口渴，下樓去廚房倒水，看到你坐在沙發上喝酒，你叫我不用管你，我就回去啦！就這樣啊！」

　　「真的？」他望著她，明知她在說謊，卻不知該說什麼。

　　「真的！」若曦用力點頭，心裡卻在淌血。看來凱駿哥真的忘光了。

　　「那……我上樓梳洗了。」他轉身回房間。

　　「好，我去做早餐了！」若曦再次提醒自己：你是傭人，就做好傭人分內的事吧！那些不該有的幻想，都是奢望。

　　他們背對背，轉身離開。

　　十月的台北已經入秋，空氣裡帶著陣陣的涼意。

　　凱駿站在辦公室窗前，俯瞰著腳下的台北市。

　　他對一成不變的日子感到疲累，偶爾會有不知為何忙碌的茫然，唯獨想起若曦純真的笑容，才會讓他冷硬的眼眸變得柔和。

　　「老闆……」秘書小姐走進門，其實她敲了好幾聲了，老闆好像都沒聽見，她小心翼翼地提醒。「十二點跟零售廠商有聚餐，地點在凱旋飯店，時間快到了，您該出門了！」

　　「好。」他整整西裝，準備出發。

　　日子一樣流逝，地球不會因為他而改變，他只能繼續做該做的事，盡該盡的責任。

　　「司機呢？」富華現在是他的專任司機。

　　「這……」秘書小姐有有些為難地道：「我剛剛一直Call他，可是都找不到他。」

　　「他跑哪兒去了呢？」凱駿皺起眉頭。富華實在是不盡職的員工，從工作到現在快一個月了，常常跑得不見人影，他不想讓若曦知道，以免增加她的罪惡感。

　　他歎口氣。為了若曦，讓平常公私分明的他選擇忍受。從公司到凱旋飯店不太遠，坐計程車十分鐘就到了。

　　「我坐計程車好了！」

　　「好。那我幫您叫計程車，十分鐘後請老闆到—樓大廳。」

　　十分鐘以後，凱駿順利地坐上計程車。

　　車子沿途經過台北最熱鬧的區域，前方就是環球影城，車子停在紅綠燈前，他往路邊一瞥，竟然看到他的座車停在路旁，而富華正好帶著一位陌生女孩下車。

　　他跟那個女孩有說有笑，兩人還當街親密地相擁。

　　原來，富華在外面假裝有錢少爺，開著他的車四處擺闊！

　　他面色凝重地盯著富華的背影，心裡決定，絕不能讓他跟若曦在一起！

　　夜晚，當詩嫚和凱駿已經用完晚餐，富華還是遲遲沒有回來。

　　想到富華竟然離譜到讓老闆坐計程車回家，若曦愧疚極了，她沒想到富華竟然這麼不盡職！

　　她一定要跟富華好好談一談，等啊等的，到了深夜，連凱駿和詩嫚都跟著一起

　　等候，不久富華終於回來了。

　　「你跑去哪裡了？」若曦生氣地質問。

　　「我去報名考大學的補習班。」富華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我覺得高職的學歷不夠，所以想考大學，今天是補習班最後一天報名，所以我只好趕快先去啊！老闆，今天真的對不起，請原諒我好嗎？」

　　「真的？」單純的若曦立刻就被富華說服了。「我沒想到你這麼勤學！」

　　「當然哪！要配得上你，我也要當個大學生才行！」

　　富華講得好像自己是勤學的好青年，讓若曦忘了要追究他的失職，還覺得自己錯怪了他。

　　從頭到尾，凱駿都不發一語。

　　此時，富華從口袋裡掏出三個小娃娃，送給他們一人一個，每個造型都不同。

　　「詩嫚小姐、老闆、若曦，這娃娃有助於增進情侶的感情，你們一定要用這個！」

　　「這是什麼東西？」若曦不解地問道。

　　「這是現在大學校園裡最流行的巫毒娃娃啊！難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若曦皺眉搖頭。

　　「這個不到五公分大，像個稻草人，胸口插著針的娃娃就叫做巫毒娃娃，最近非常流行喔！」

　　「能做什麼用呢？」詩嫚好奇地詢問。

　　「聽說帶著這個布偶，情侶感情就不會變淡，戀人就不會變心或劈腿。」

　　「有這麼神奇嗎？」詩嫚興致勃勃地問道。

　　「是啊！」富華隨口胡謅，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而且如果想要挽回愛人的心，可以拿著布偶，刺破自己的小指，然後默念對方的名字……」

　　「我知道！」詩嫚聽得興味盎然，接口道：「還有一種傳說，是在晚上十二點的時候對著鏡子削蘋果，不能把蘋果皮削斷，削到最後一刀的時候，就會從鏡子裡見到自己注定的另一半。」

　　若曦把小布偶丟還給富華，搖搖頭說：「算了，我不相信這種巫術，太怪力亂神！戀人會不會在一起早就注定好的，哪有那麼輕易就改變？」

　　「不行！」富華又丟回給若曦：「這是我送你的第一個禮物，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我相信這種傳說！畢竟有時候維持感情就是要靠一點旁門左道才行！」詩嫚倒是深信不疑。「我要把小娃娃掛在胸前，我要讓凱駿永遠愛我！」

　　凱駿沒說什麼，沉默地收下布偶。

　　他會看在若曦的分上，暫時不和富華扯破瞼，也不會讓富華難堪。

　　又聊了一會兒，眾人才分別回房。

　　當若曦要服侍詩嫚上床睡覺時，詩嫚卻對她要求道：「你推我到凱駿的房間！」

　　詩嫚在洗澡的時候，無意中發現自己的腳居然有知覺了！這件事令她快樂極了，她第一個想跟凱駿分享，也想乘機試探他的心意。

　　於是，若曦推著坐輪椅的詩嫚到凱駿的臥房。

　　「凱駿，我來找你……」

　　正在沉思的凱駿回過頭，對詩嫚本能地露出微笑，走向她們。

　　若曦杵在原地，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看到他！

　　她喜歡看他優雅的腳步，喜歡看他修長的手，喜歡看他的臉，他的微笑令她昏眩，只是……她永遠只能遠遠看著他，他永遠不可能屬於她！

　　「那我先離開了，詩嫚姊，你大約什麼時候要回房間？我再過來接你。」若曦盡量心平氣和，不去理會心中的酸意。、

　　「二十分鐘以後。」

　　「是的。」

　　她一直試圖忽略那一股異樣的悸動和無力感，畢竟，她無從改變一切。

　　「凱駿，」若曦離開後，詩嫚和凱駿閒聊了一會兒，便開口要求道：「抱我到床上好嗎？」

　　凱駿婉言拒絕：「這樣不太好，這是我的床，我們還沒結婚……」

　　「有什麼關係？」詩嫚卻道：「我遲早都是你的人啊！」

　　「不行！」他堅定地拒絕。

　　「為什麼不要我？」詩嫚瞇起眼睛質問道：「你不愛我？」

　　他沉默了，事實就是事實，他不願辯駁。

　　每每只要凱駿沒有說出她想聽的答案，詩嫚就會歇斯底里，就像現在。

　　她瞪大美麗的雙眼，怒火沖天地問道：「你為什麼不愛我？難道你愛別人？誰？」

　　「不要亂說。」他強悍地打斷她的話。

　　她的手死命地抓緊他的手臂，逼得他不得不蹲下，與她四目相視。

　　「那你就吻我啊！給我一個深情的吻！」詩嫚苦苦乞求。

　　凱駿皺眉。他吻她時，向來都是蜻蜓點水、應付了事，要他給她一個深情的吻，他實在做不到！在這一瞬間，詩嫚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自己的芳唇貼上他的唇。-

　　此時，若曦來到凱駿的房門外，等候詩嫚的叫喚，卻發現房門打開一條細縫。

　　「詩嫚姊……」她本能地探頭。

　　驀然，她臉色大變，看到房內的兩人正在親吻。

　　她感到陣陣酸楚，心就快要裂開了……

　　窗外的月亮高高掛在天空，是個滿月。凱駿打開窗戶，冷風吹拂著薄紗窗簾，也撩動著他寂寥的心。

　　他的手放在口袋裡，緊緊握著那個巫毒娃娃。

　　為了讓若曦能愛上他，他居然做了畢生最蠢的事。

　　他下床拿針把自己的手指刺破，一滴鮮血瞬間流出來，他拿著布偶，然後默念若曦的名字……

　　看著鮮血流出，他突然回過神，趕緊先拿衛生紙包紮手指。望著純白的衛生紙沾滿紅色的血跡，他不禁開始嘲笑自己，居然會相信那種無稽之談？他真是瘋了！

　　在另一個房間裡，若曦看看牆上的時鐘，已經要十二點了。

　　她連忙起身，關掉燈光，藉著微弱的月光，她拿起早就偷偷準備好的蘋果和小刀，慢慢削起蘋果。她的手藝很好，完全不會削斷果皮。

　　削到最後一刀時，她緊張地把刀子壓住在蘋果上，然後緩緩地抬起頭……

　　鏡子裡只有她憔悴的面容，根本沒有任何其他人的影像。

　　別傻了，她怎麼可能配得上凱駿哥？就算他真的出現在鏡子裡，她又能如何？快別癡心妄想了！

　　一滴滴眼淚滑落她的臉頰，在這無聲的夜……

蔡仲子

第九章

　　富華蹺班的情形越來越嚴重，他甚至常把手機關掉，讓凱駿找不到人。

　　此刻，富華把音樂開到最大，車速加到最快。當然他不是自己一個人飆車，身旁作陪的是個性感的辣妹，她像蛇似的把身子貼近他，伸手撫摸他的大腿。富華得意地哈哈大笑，眼睛還不安分的飄向辣妹若隱若現的乳溝。

　　當有錢人真好！只要開著名車，不費吹灰之力，女人都會自動貼過來。

　　車子旋風似地駛上陽明山仰德大道，他完全不遵守交通規則，不斷超速，當前方紅燈亮起時，他來不及踩煞車，猛地撞上前方的休旅車，瞬間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全毀了！

　　因為有安全氣囊，所以富華和女伴都平安無事，可是等他下車一看，臉上立刻血色盡失——

　　完了！這輛高級轎車的車頭整個被他撞爛了！他該怎麼跟總裁交代？

　　深夜，倪富華灰著臉踏進莊家。

　　「富華，你又跑哪去了？」一進門，若曦雙手插腰，不客氣地質問道。

　　富華如此不敬業的工作態度，讓她對凱駿哥好愧疚。

　　只見富華臉色發白地走到凱駿面前。「老闆，對不起，我錯了，原諒我！」說完，他像個洩氣的氣球般癱軟地跪在地上。「我發生車禍，車子被撞了……」

　　「什麼？」眾人驚訝不已。

　　「你說什麼？」若曦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又問了一次。「車子不是應該停在公司待命嗎？怎麼會發生車禍？」

　　「你在哪裡發生車禍？」凱駿冷靜地問。

　　「在陽明山仰德大道……」事已至此，富華也不能再遮掩什麼了，畢竟修車要一筆很大的費用啊！

　　「你跑去打混摸魚？」凱駿的臉色嚴峻。

　　富華一臉懺悔地點頭。他可不敢說是跟辣妹去兜風。

　　「原來你上班一直在打混，一點也不認真，還跑出去玩！富華，你真是太過分了！」若曦不禁出言訓斥，她無法相信富華竟然做了這麼離譜的事。

　　詩嫚當然也看不下去了，尤其又把凱駿的車子撞爛，她立刻火上加油地道：

　　「我終於看清你了！像你這種好吃懶做的人，不配做凱駿的司機，你應該立刻被解雇！」

　　沒想到，凱駿竟然問道：「修車費用呢？」

　　「什麼……」富華愣了一下，才低聲說：「修車和賠償費用大約要三十幾萬元……」

　　「修車費用就由公司出，以後你有錢再還吧。」凱駿淡淡地道：「這次是給你一點教訓，下不為例。」他輕描淡寫地說完之後，便轉身上樓。

　　花錢事小，不論如何，若曦和富華是好朋友，如果他要解雇倪富華，這小子一定會向若曦哀求，讓她心裡不好受，他不願意見到若曦左右為難。

　　「謝謝老闆！謝謝老闆！我以後一定拚了命地為你效忠！」富華大喜，馬上對著凱駿的背影打躬作揖，嘴巴甜得像什麼似的。

　　詩嫚對凱駿的態度大惑不解。「真怪！凱駿為什麼要原諒你？你應該被開除才是。」

　　若曦深感丟臉，無力地說：「富華，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一點也不誠實！」

　　「你千萬別生氣！」富華連忙站起來，對著若曦甜言蜜語：「你要是生氣不理我，那我就糟了！我沒有你不行啊！」

　　他想抱住若曦，卻被她用力推開。

　　「少來！我當然生氣，怎麼可能不生氣，我不喜歡你這種不誠實的人！」她氣呼呼跑到廚房洗碗。

　　「若曦……」富華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透出一絲猙獰。

　　靜悄悄的夜，萬籟俱寂。

　　星月的光源還算明亮，若曦坐在庭院裡的搖椅上，凱駿哥和詩嫚姊都睡了，若曦卻沒有睡意。

　　明天還要大考，她的手裡拿著原文書籍，原本該待在房間裡唸書，可是一想到富華闖的禍，她依然慚愧萬分，無法定下心。她索性到院子裡唸書，心想吹吹冷風，精神應該會比較好，可是人都坐在這裡半小時了，她依然無法專心，心裡還是一直想到富華所犯的錯。

　　富華欠凱駿哥公司三十幾萬，是她薪水的好幾倍呢！富華哪還得起，她又是靠凱駿哥的資助過日子，身邊也沒什麼錢……

　　她欠凱駿哥真多啊！

　　是她「引狼入室」，讓富華這樣的人到凱駿哥的公司工作，結果沒幫到凱駿哥，還讓凱駿哥花錢消災！

　　「唉……」她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月光照在窗台上，讓窗台好像覆上一層薄薄的霜，花園裡的玫瑰散發淡淡的香氣。搖晃著椅子，迷迷糊糊間，她趴在搖椅的扶手上，墜入夢鄉。

　　二樓，正對著窗外沉思的凱駿，剛好看到若曦在搖椅上睡著了。

　　郊區晚上的氣溫低，她這樣睡到天亮，鐵定會感冒。

　　他拎了件外套，無聲無息地走到院子裡，站在她面前。

　　他原本只想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轉身就走，可是卻無法移動腳步。

　　皎潔的月光披在她身上，就像染上一層銀灰色的紗裙，讓她看起來更美了。他忍不住坐在她身邊，攬過她的身軀，讓她靠在他的懷裡。

　　他輕輕地吻上她的唇。

　　她嘗起來就和他記憶中一樣甜蜜，他申吟一聲，忍不住低喃：「若曦，我愛你……」

　　此時，二樓另一個也未成眠的人正目睹這一切，詩嫚的雙眸發出恐怖的火花，妒意像火焰似的焚燒著她。

　　女人的直覺一點都沒錯，長久以來，她一直感覺凱駿對若曦有著非比尋常的關愛，如今親眼所見，她的直覺不假，凱駿是在乎若曦的！

　　詩嫚現在每天晚上，都拚命練習站立和走路，今夜，她撐著軟弱無力的雙腿蹣跚地走向窗邊，卻不經意目睹凱駿親吻沉睡中的若曦。

　　她的拳頭緊握，握到手心都發紫，面目猙獰，露出前所未有的憤怒——

　　章若曦！我不會放過你的！凱駿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天色即將破曉時，若曦悠悠甦醒。

　　一醒過來，她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好冷！怎麼會累到睡在這裡呢？她挺起身體，卻發現外套從肩膀上滑下去。

　　外套？怎麼有外套？

　　她低頭一看。這不是凱駿哥的外套嗎？怎麼會在這裡？

　　她輕撫著凱駿的外套，還感覺得到他的體溫，把她烘得暖暖的，令她嘴角的弧線上揚。

　　凱駿哥一定在默默地守護著她。

　　早晨，凱駿回房間看到外套被整齊地折好，放在床尾，上頭還有一張紙條寫著：「謝謝你！凱駿哥。」

　　盯著娟秀的字跡，彷彿見到若曦甜甜的笑，他不由自主地把紙條捧在手掌心，低頭親吻。

　　另一邊，若曦的苦難卻才要開始。

　　每天晚上，詩嫚都要用溫水泡腳，接著若曦會替她做腳部按摩，加速血液的循環，刺激末梢神經，讓她的腳早日恢復知覺，有力氣走路。

　　今夜一如往常，若曦把裝滿溫水的水盆放在詩嫚的腳前。

　　「詩嫚姊，我幫你按摩腳吧！」她蹲在水盆前，準備替她的腳按摩。

　　詩嫚因怨恨而眼睛泛紅，嫉妒讓她七竅生煙，她一直努力假裝自己的腳沒有知覺，但是，她終究無法忍受下去，她好想一腳踹死若曦，這樣的想法很快就實現了

　　她抬起浸潤在溫水裡的右腳，狠狠往若曦的面頰上踹下去！

　　「好痛！」若曦莫名其妙被踢，根本躲避不及，跌到地上。

　　在詩嫚來不及咒罵若曦時，若曦卻一臉驚喜地叫道——

　　「詩嫚姊，你的腳，你的腳……你的腳可以動了！」

　　真是陰溝裡翻船，聰明反被聰明誤，洩恨的一踹，卻洩漏了她的雙腳可以活動的秘密。

　　「真是太棒了！」單純的若曦以為是按摩和復健有了效果，才讓詩嫚的腳有了反應，她根本不在乎被踢。「我現在就去告訴少爺！」她預備起身。

　　「站住！」詩嫂陰沈地警告，讓若曦背脊發麻。「我不准你告訴凱駿，如果你讓凱駿知道，我會扒了你的皮！」

　　若曦不明白為何詩嫚要繼續欺瞞凱駿，她的腳可以活動難道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嗎？可是善良的若曦，終究把疑惑吞進肚子裡，乖乖地點頭答應。

　　若曦的生日就要到了。

　　富華為了挽回若曦的心，之前就一直嚷嚷著說要跟她一起過生日。

　　若曦看在富華這幾日頻頻道歉，生活、工作也恢復常軌，加上想到富華再怎麼樣都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於是心軟的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這天，富華跟若曦約好在校門口，富華會過來接她，他們要一起歡度週末。

　　沒想到，富華卻在路途中接到先前認識的某個辣妹的電話，吵著要富華陪她去唱KTV，這個辣妹畢竟比若曦風騷性感多了，不像若曦那樣沒有情趣，碰一下都會不高興，富華立刻決定要對若曦爽約。

　　他打手機給若曦取消約會。「若曦，真的很對不起，老家的阿健突然上來找我，我等會兒要去火車站接他，我們的約會……可能要另外改期了。」

　　「沒關係，我無所謂。」若曦很大方地說道。

　　這時候，故鄉的朋友比她和富華約會還重要！畢竟都是同一個村莊出身，彼此應該要互相照應。

　　「既然如此，那就改天再約了！我愛你！若曦寶貝！」

　　「知道啦！再見！」雖然無所謂，但是她還是覺得有點掃興。

　　因為跟富華約好了，所以她沒騎機車，現在只好搭公車回去。

　　她在公車站等公車時，剛好遇見同班同學Kiki和Coco，她們各騎一輛機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若曦，你怎麼在等公車？你的機車呢？」Kiki揚聲問道。

　　若曦大致把今晚的約會取消一事稍微說明了一下。

　　「好可惜喔！你今晚的約會泡湯了！」Coco替她惋惜。

　　「不然能怎麼辦呢？」若曦聳聳肩。

　　Kiki心血來潮說：「那我們去KTV唱歌怎麼樣？」

　　「KTV？」若曦的好奇心被勾起，說道：「我還沒去過呢！」

　　「就因為沒去過，所以就要去啊！」Coco大方邀約。「我和Kiki今晚都沒事，我們好像到現在都還沒有—超出去玩過，你今晚剛好有空，就—起去唱歌吧！」

　　「對啊！擇期不如撞日！」Kiki開始遊說。「走啦！我有優待卡，唱兩三個小時下來，不會太貴的。」

　　「那……好吧！」若曦心想，就當作是犒賞自己期中考拿到全班第三名吧！況且已經跟凱駿哥請假了，現在又跑回家不是很奇怪嗎？難得放假，就算沒有富華，她也應該要好好把握一下。

　　「我載你。」Kiki把安全帽拿給若曦。「我們走吧！」

　　這是若曦第一次到KTV。

　　她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做KTV，在昏暗的包廂裡，人們盡情高歌玩樂，外面還有自助式餐點，可以盡情享用。

　　若曦不太會唱歌，但Kiki和Coco都是歌唱高手，她除了欣賞她們的歌聲，也開心地享受自助吧的美食。

　　不過，樓層裡的包廂隔間都長得一樣，當她放回餐盤，要回包廂時，竟然誤闖別人的包廂。

　　巨大的螢幕上正播放著深情款款的情歌MV，可是裡面卻有一男一女躺在沙發上，正翻雲覆雨，激情演出。

　　「對不起，對不起！」她面紅耳赤地看著這對近乎赤裸的男女，趕緊道歉。

　　她正想轉身就跑時，沙發上的年輕男子不耐煩地抬起頭，看是哪個不識相的傢伙破壞他的「性」趣，打算好好開罵——

　　兩人四目交接，若曦頓時臉色慘白，他則是臉色發青。

　　這個人，竟然就是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富華！

　　若曦錯愕地看向沙發上那個打扮勁爆的女孩，她一頭紅髮，穿著暴露，腳上那雙細跟高跟鞋起碼有十公分高，還塗著黑色指甲油，深色唇膏……她無法置信，富華居然跟這種離經叛道的少女在一起廝混！

　　富華變了！變得讓她完全不認識！

　　「若曦……」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一切都完了！富華也驚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不是他所能預料得到的。

　　二話不說，若曦當場拿起桌上的啤酒朝富華身上潑去，然後轉身跑出包廂。

　　若曦氣憤又傷心地走在馬路上。

　　富華居然騙她！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任意說謊，而且是對自己的好朋友也不例外。被好友背叛，又想到自己無望的愛情，她忍不住只想逃避。

　　街上的霓虹燈閃爍著，PUB的招牌吸引了她。

　　彷彿被蠱惑一般，若曦走了進去，邁入她從未體驗的花花世界裡。

　　深夜十一點，莊宅燈火通明，若曦依然還沒回家。

　　凱駿打了無數通電話，可是都沒人接。

　　他忍住極度的焦慮，深怕自己的過度擔憂顯露出心情，儘管如此，在外人眼底，他就像一隻失控的獅子。

　　「這麼晚了，若曦怎麼還沒回來？」他對著富華大聲咆哮。

　　「我……」心虛的富華後來匆匆結束和辣妹的約會，回到莊宅，才知道若曦還沒回來。他也有點慌，但是仍繼續扯謊。「我老家的朋友剛好來找我，我就跟若曦取消約會，若曦去哪裡，我也不知道……」

　　「你擔心什麼？」詩嫚諷刺地頂撞。「她已經十八歲了，不過是個傭人，出什麼事，也不關我們的事……」

　　莊凱駿回頭，眼眸燃起兩簇火花，極度光火地指責詩嫚的冷血：「你的意思是說，若曦就算死在外面也不關你的事？」

　　「我……」詩嫚語塞。

　　莊凱駿心急如焚，他無法留在屋內被動地等候若曦的消息，在詩嫚惡狠狠的瞪視下，他依然獨自開車出去尋人。

　　他一邊開車搜尋所有可能的地方，一邊撥打若曦的手機，期待若曦趕快接電話。

　　若曦，你到底在哪裡？

　　震耳欲聾的熱門音樂充斥在小小的室內，客人們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只有若曦獨自一人坐在吧檯前。

　　她不知道要點什麼酒，酒保看她一副年輕學生的模樣，幫她調了雞尾酒。

　　喝了好幾杯後，她也漸漸露出恍惚的神色，覺得天花板在旋轉，身體發熱。

　　原來，這就是酒醉的感覺，身體飄飄然的，好好玩！

　　看她孤身一人，那清新的氣質、還有甜美的臉蛋、纖細的身段，立刻引起不少「有心份子」的覬覦。

　　不遠處的年輕男子一直頻頻以眼神跟她示好，但是若曦一直沒什麼反應，他索性站到她身旁來搭訕——

　　「我可以坐下來嗎？」他輕佻地笑問。

　　「這位子又不是我的！你當然可以坐啊！」她回答得直接。她無意，偏偏對方卻誤認為她有意。

　　「我叫Ken，你一個人來嗎？是第一次來？」Ken不斷地試探。

　　單純的若曦傻傻地點頭，很快就中了對方的圈套。

　　「來吧，我們乾杯，慶祝我們兩人認識……」Ken向酒保點了一些烈酒，跟若曦乾杯，試圖灌醉她。

　　隨後，Ken說了些什麼，若曦早因酒精控制無法辨別，頭昏的她，全身虛軟無力。

　　她正要被拉下舞池時，場中的音樂正好要換下一首曲子，室內有短暫的安靜空檔，她包包裡的手機也剛好響了。

　　她本能的接手機，也才發現先前有許多通未接來電。

　　「喂……」因為喝醉酒，若曦的嬌慵嗓音顯得很誘人。

　　電話那頭卻是著急又暴躁的男聲——

　　「你在哪裡？快告訴我！」

　　是凱駿哥？她微愣。

　　說出她在哪裡又怎樣，凱駿哥也不會來啊！沒有人會在意她、關心她……

　　「我在艾林路的PUB……」

　　她才一說完，凱駿就掛了電話。

　　搖滾音樂隨即響起，她也被拉下舞池，Ken的把妹技巧高超，舞技一流，很快地，若曦已經癱軟在他的懷裡。

　　他貼著若曦，以曖味的姿勢磨蹭著，看到她因為酒精而完全失去抵抗力，Ken立刻心懷不軌地解開她的上衣扣子……

　　「放開她！」

　　突然，一旁傳來冷酷的命令。

　　Ken回頭，挑釁地笑道：「她是我先發現的！為什麼要聽你的？」

　　凱駿面色一凜，聲音雖然平穩，但就是讓Ken不寒而慄。

　　「她是我女人，你要是對她亂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只是站在那裡，Ken卻感覺他絕非泛泛之輩！他有一股懾人的力量，像是隨時都能把他給毀滅似的。

　　「算了，算你狠！她就跟你走吧！」Ken擺擺手認栽，他來這裡是尋快樂，而不是尋晦氣的！

　　若曦已經神志不清，凱駿幾乎是拖著她到停車場，把她塞進車裡。

　　醉醺醺的她，還一直胡言亂語著：「奇怪，天上為什麼有太陽？」

　　「那是路燈。」他把她緊緊摟在懷裡。

　　總算找到她了，他心裡的重擔鬆懈下來，如釋重負。

　　「為什麼看不到月亮？」她抬起頭看著車窗外的天空。

　　「城市的天空都是這樣，灰濛濛的一片。」他溫柔地解釋。

　　「天空是黑的，為什麼地上卻是亮的？」

　　「陸地上有燈光做我們的光源啊！」他有些啼笑皆非的跟她一問一答，像是老師和學生的對話。

　　「可是我想要月亮為我們照明啊！」她喝醉後也很執拗。

　　他繼續很有耐心的安撫：「沒關係，今天看不到，明天會看到，目前就暫時把路燈當作月亮吧！」

　　「你剛剛不是說路燈是太陽嗎？」她嚴肅地反駁。

　　他拿她沒轍，笑著搖頭，發動引擎，準備帶她回家。

　　一路上，她可是一點也不安靜，不停地說著話，不然就大吼大叫，甚至伸出小手亂抓他的手臂。

　　「若曦……」為了避免危險，他只好趕緊把車子停在路邊。

　　這裡是靠近山邊的郊區，夜晚特別寧靜，唧唧的蟲叫聲有如規律的曲調。隔著天窗玻璃，朦朧的月光默默成為他們的光源。

　　他幫若曦把座位調到舒服的位置，她昏昏欲睡地躺著，上衣的扣子早就被解開兩個，露出小碎花圖案的胸罩，銀色的月光灑在她白皙如天使的臉孔上，她半瞇眼瞳，櫻桃小唇嬌艷欲滴，整個人是如此秀色可餐。

　　突然，她張開眼眸，伸手抓住他的手掌，悲傷莫名地問道：「凱駿哥，我是不是很醜？所以你都不愛我……」

　　她迷糊的眼神，可憐兮兮的表情，讓他幾乎壓抑不了衝動，傾身在她細嫩的唇上深深印下一吻。

　　人家說酒後吐真言，他卻是趁她喝醉時乘機表達情意，唯有在若曦意識模糊的時候，他才能對她毫無顧忌，暢所欲言。

　　「誰說我不愛你？」他深情款款地說：「若曦，我愛你。」

　　「呵……」若曦傻笑。他是凱駿哥沒錯，她的眼瞳裡有無數的他，她知道這是幻覺，喝酒還真不錯，讓她有飄飄然的感覺，還能感覺凱駿哥在她身邊。等到天一亮，所有的幻象就會都化成泡沫了。

　　既然這些都是幻象，就讓她滿足自己的願望吧！

　　「凱駿哥，你對我好好，我都知道，我要好好的謝謝你！」

　　她把小臉靠在他胸膛上，如絲的秀髮在他的胸口搔著，儘管隔著衣服，依然讓他心癢難耐。

　　「愛我！凱駿哥，你愛我好嗎？」她誘惑著他，大膽地挑逗他，甚至抓住他的手碰觸自己渾圓的胸部。

　　「天啊！若曦……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熾熱的慾望讓他申吟一聲。

　　「知道，我完全知道……」她嘻笑著，眼神迷濛，根本分不清楚真假。「凱駿哥，你喜歡我嗎？如果喜歡，就好好地愛我！」

　　這句話讓凱駿全身燃起熊熊火焰，無論如何，他不可能拒絕她的邀請，他做不到，也不想拒絕。

　　他主動解開自己的襯衫鈕扣，她隨即貼上他赤裸的胸膛，深深呼吸他的男性氣息，她好玩地親吻他的心跳處，長睫毛輕別著那發燙的肌膚，一路往下滑，最後停在他緊繃的小腹。

　　下一秒，他粗魯地將她拉起來，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深情又粗暴的吻她，而她則本能地回應他的熱吻。

　　只有吻她還是不夠的，他脫下她的衣服，發燙的唇掃過她的乳尖，她渾身掠過前所未有的感受。

　　「叫我的名字。」他命令。

　　「凱駿……」她羞怯地喚道。

　　他的嘴肆無忌憚地挑逗她，令她的下腹感到一陣歡娛，他灼熱的唇最後停在她的嘴唇，大手則大膽地撫弄她修長的雙腿。

　　他決心佔有她，讓她成為他的女人。

　　他有力的雙手捧住那豐滿柔軟的臀部，緩緩地進入她。

　　「啊……」疼痛令她驚呼出聲，但那很快被她拋在腦後，只能隨著他的帶領，盡情享受激烈的情慾。

　　高chao很快來臨，刺激的快感讓他們歎息、申吟，他頻頻親吻她的唇，驚喜和感激自他們嘴裡逸出。

　　最後一刻，就像煙火在他們體內爆炸，燦爛過後，一切又歸於寂靜。

　　若曦終於是他的女人了！緊擁著她，他發誓，直到海枯石爛，他都不會再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