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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玨 -【真愛對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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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5 00:05:1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子玨 - 真愛對決

連面試都還沒,她就被錄用了?
只憑他的一句話?
是很莫名其妙又不可思議。
不過,這家福利好、薪水優的金控公司本來就是
她的第一目標,
既然有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運,她豈會輕易放棄。
唉唉!果真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謠言,
她的「特別」被任用,自是免不了走後門、後台硬……
等等的傳言。
但,誰在乎!
她可是進來學習、認真做事的。
況且,如今他都已高升銀行總經理了,她仍是個小業助,
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根本什麼關係也沒有。
雖說她後來知道了他的身分——
集團董事長最鍾愛屬意的接班人。
嗄?去總行面試?這又是什麼把戲?
她只想好好做事賺錢,
可不想成為有錢人家隨意擺弄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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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5 00:06:11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蔡仲子 於 2024-7-15 00:13 編輯

楔子

童嘉莞安靜的坐在沙發椅上等候面試,心裏有點緊張。

這不是她第一次應征工作,不過卻是她至今面試過的公司裏最大的一間。

晉亞集團旗下包括金融服務、不動産和媒體業,董事長夏晉剛在政商界是“喊水會結凍”的大人物;晉亞金控更是臺灣金融業規模前三的佼佼者;而童嘉莞正准備面試的就是晉亞銀行,先經過專業科目筆試和心理測驗的篩選,最後才能得到面試的機會。

今天她面試的地點是晉亞銀行的總行,整棟大樓氣派十足,就連幫面試者准備的休息室都布置得富麗堂皇。

童嘉莞環顧四周,發現每個面試者都是穿著正式,一絲不苟,畢竟晉亞的工作機會競爭激烈,因爲它不僅員工福利好、薪水高,去年發的年終獎金更是同業之冠,童嘉莞坦承,這一點非常誘人。

爲了緩和緊繃的心情,她決定起身去化妝室,打算重新整理儀容,可不能在這部分出差錯。

化妝室就在走廊走到底,童嘉莞輕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想到自己以後可能會是這家銀行的一分子,莫名的感到一陣興奮。

然而,化妝室外,一道身影讓她皺起眉頭。

那是一個外型極佳的年輕男人,年紀粗估三十歲左右,高大的身材穿起白黑西裝相當合襯,留著俐落短發,濃眉大眼,長相很性格,從側面看五官輪廓深刻粗犷,感覺像個混血兒,一手夾根煙,另一手拿著手機在講電話。

她揣測那男人可能在國外待過一陣子,跟對方講英文講得非常流暢,絲毫不需停頓思考,也沒有臺灣人的口音……

其實她並不想理會這個男人,但他手上的煙讓她極度反感。

童嘉莞一向討厭煙味,她自己當然不抽,更不喜歡抽二手煙。

而且這裏是室內,又是公共場所,就算不爲他人著想,但眼前牆壁上貼著的禁煙標志難道他沒看見?還是假裝沒看見?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直盯著他兩根長指上夾著的煙,恨不得天花板上有裝煙霧偵測器,下一場“室內雨”讓這男人吃點教訓。

夏力展原本正在跟美國的大學同學聊天,抽了口煙,卻發現有道“帶著強烈不滿”的視線正在“攻擊”他,他這才注意到有個陌生女人停在女化妝室門口不進去,卻猛瞪著他,好似跟他有仇。

這個女人看起來很年輕,頂多二十出頭吧,沒穿晉亞銀行行員的製服,戴的是臨時通行證,穿著一襲色彩淡雅的套裝,身材姣好,剪了個娃娃頭,臉蛋清麗,一雙大眼睛水靈水靈的,就外表條件他會給及格,但她渾身散發出來的“敵意”倒令他感到莫名其妙……他可不記得曾經得罪過她。

女人終于走進化妝室,夏力展也沒把她當回事,跟大學同窗又多聊了幾句才挂斷電話。正打算離開,卻發現那女人不知何時走出化妝室,雙臂環胸,擋住他的去路。

“有事?”他冷冷睨著她,又抽了口煙。倒貼的女人他從沒缺過,但這麼直接引起他注意的女人,就令他好奇了。

童嘉莞把頭朝旁邊牆上的禁煙標志點了點,相信這男人沒瞎。

夏力展呆了兩秒,朝她示意的方向睇了眼,這才恍然大悟……不是吧,碰上一個“正義魔人”?

他總算明白這個陌生女人對他的敵意來由,同時也感到有趣,通常女人第一眼注意到他的,不會是他手上的這根煙吧?

童嘉莞看男人毫無熄煙的意思,甚至唇角還揚起興味的笑容,好看歸好看,但實在很礙眼!這是在嘲笑她?

“這裏不能吸煙。”她幹脆直截了當的說。

夏力展又緩緩吸了一口,緩緩吐出,故意刺激她。

“所以?你要叫警察?”

“你是這裏的員工嗎?如果是,就應該遵守這裏的規則……”煙味令她不悅,童嘉莞很誠實的一手遮鼻。“如果不是,請你快點離開,不要給別人製造麻煩。”

他涼涼的問:“那你是這裏的員工嗎?”

童嘉莞愣住。“我是來面試的。”

夏力展揚了下眉頭。“面試?”接著,深邃雙眸仔細打量她。“你這樣子……會上。”

童嘉莞一頭霧水。這人是誰?算命的?敢這麼笃定說她會上?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會被錄取?”

他悠哉的說:“人資部的喜歡你這一型的女人。”

這話聽來似有點弦外之音,童嘉莞有些不高興,卻又不想讓他笑自己想歪……

“你是晉亞銀行的員工?”

“嗯。”

“那你們人資部的也很喜歡你這一型的男人?”她甜甜一笑,反諷回去。

夏力展又挑了下眉頭。“錯,人資部最討厭我。”他笑得有些詭異。

童嘉莞內心雖感到好奇,不過這是人家公司內部的事,她不過是來面試工作,問這些簡直就像在挖八卦……況且這男人說的話誰知是真是假。

夏力展凝視女人堅毅的眉宇以及那雙水眸中強烈的神采,很快發現她身上有他欣賞的特質,或許她能成爲他手下的可用之材?

他蓦地湊近她,突然拿起她挂在胸口的臨時通行證翻看。

童嘉莞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反感的推開他。“你幹什麼?”太過分的話,別怪她用“性騒擾”告死他!

夏力展無所謂的開口問:“原來你叫童嘉莞……哪間學校畢業的?有幾年工作經驗?”

“不關你的事。”這男人是怎樣?自以爲是老板在面試嗎?

“不說沒關系,反正不重要。我喜歡有膽量的女人,你來跟我。”夏力展大剌剌的說,俊俏臉龐微微一笑,異常迷人;但這笑卻令童嘉莞寒毛直豎,心想:自己該不會在無意間惹到不該惹的人吧?

“你是什麼意思?跟你?”

“你現在就去人資部報到,找一個姓李的組長,拿這張名片給他看,說你是我要的人,然後明天直接來找我。”男人塞了一張名片到她手裏,接著把煙熄了,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頭也不回的邁步離開。

童嘉莞默默看著他偉岸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後,她才仔細看了手上的名片……

現下,她的心情瞬間變得複雜。被晉亞銀行錄取這件事,究竟是幸運還是苦難的開始,她不敢多想了……








第一章

“起床了!”童嘉莞用力扯開床上的棉被,生氣喊道:“許文斌,你睡了一整天,現在都天黑了!”

床上躺著一個高瘦男子,他眨了眨有著長睫毛的雙眸,心不甘情不願的想搶回童嘉莞手上的棉被,眼看對方不妥協,幹脆不理她,換個姿勢抱枕頭側睡。

“少煩我。”他沈聲說,依舊閉著雙眼。“好不容易休假,我要睡十個小時才夠。”

童嘉莞呼口氣,把棉被扔到地板上,一手掐住許文斌的耳朵。

“什麼十個小時!你睜大眼睛看看現在幾點!”她故意把手機貼到他的眼睛上。她都去晉亞總行面試回來了,他還賴在床上。“許文斌,你這種睡法根本不是休息,而是越睡越累,懂嗎?平常生活作息不規律就很糟了,還不趁放假時好好調養、去戶外運動,只會悶在房間睡覺,你以爲你這樣真的有睡飽?遲早你會搞壞身體!”

許文斌心知肚明這個青梅竹馬的固執,即便他裝死,以她的性格,非吵到他起床不可……當初怎麼會傻傻的把租屋處鑰匙給她?真是後悔莫及。

“知道了啦。”他不耐煩的挺起身,一把揪住她的纖腕,扯開。“才幾歲就像個歐巴桑,被你煩死,啧……”

他搔搔頭,下床,無視租屋處的雜亂,很自然的避過“障礙物”,直走向浴室梳洗。

童嘉莞無奈的搖頭,習慣性的幫他整理起房間。

他們已經認識將近十五年,曾經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對彼此都非常熟悉。只是,自從五年前許文斌的父親經商失敗後,他開始回避周遭認識的熟人,也包括她。

他服完兵役後,就一個人獨居,完全不跟過去的朋友來往,童嘉莞還是透過他軍中的長官才知道他的行蹤……她了解他的自尊心很強,所以她不怪他;但對于他這種自暴自棄的行爲,總是心痛不忍。她熟知的許文斌絕對不是這樣子,她無法放棄他。

許文斌懶洋洋的走出浴室。梳洗後,露出一張頗具隂柔美的臉蛋,以他秀氣精致的五官,加上白皙光滑的肌膚,如果打扮成女生模樣,根本就是一個大美人;然而如此“絕美”的外貌其實讓許文斌相當厭惡,因爲他的個性很男人,女性化的外表爲他帶來不少困擾,導致他常常不自覺就臭臉,還特地把皮膚曬黑,免得一些不識相的蒼蠅黏上來。

他習慣性的開始享用童嘉莞帶來的便當,以及她爲他泡的咖啡。

從他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童嘉莞就喜歡照顧他,因爲他愛惹事、愛打架,讓她不放心;他卻也因有她的照顧而變得更肆無忌憚,看她爲他頭疼變成他的嗜好,因此,在外人眼中他們就像一對冤家情侶,雖然他們從來沒承認過。

“新工作還習慣嗎?”她邊看他吃飯邊關心的問。

“還好。”許文斌專心扒飯,有點敷衍的應聲。

“這次要做久一點,別再換工作了。”她委婉勸說。

許文斌仍自顧自的吃飯。“我說,童大媽,你可不可以少管閑事?”

童嘉莞默默的凝視他。

許文斌退伍後已換了好幾份工作,他自己的意思是只要哪邊薪水高、條件好就可以跳槽,沒必要苦守一家公司賣命;但童嘉莞卻覺得這樣對累積年資不利,會給人不定性的印象。許文斌卻笑她傻,說真正有實力的人是挑公司,不會讓公司挑他。

目前許文斌任職一家媒體業的工程部,童嘉莞只希望他今年能有機會拿到年終獎金。

“阿斌,我今天被晉亞錄取了。”他不想聊自己的事,那她就自動聊自己的事,就跟以前一樣。

許文斌這才終于正眼看她,瞧見她特別精心打扮過,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晉亞?你不是今天才去面試,這麼快就知道被錄取?”

“其實錄取我的方式有點奇怪……”想起跟那個怪男人的相遇,她先是皺眉頭,接著忍不住輕笑出聲,娓娓說出和夏力展針鋒相對的對話,以及最後他的要求。

“他要你跟他?”

“嗯。”童嘉莞點頭。“他說我有膽量。不知道這是真的在誇我,還是在諷刺我。說實話,有那種人當上司,我要認真考慮一下要不要去那邊上班……”光想到他可能煙瘾很大就令她卻步,可是進晉亞銀行工作一直都是她的第一志願。

許文斌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此時她並沒有在看他,而是雙眼凝望著空中的某一點,似乎仍沈浸在當時和夏力展相遇的空間裏。

“別去。”他突然脫口而出。童嘉莞愣住。這是許文斌第一次反對她的工作,事實上,她根本還沒正式去上班。

“爲什麼?”她好奇的想問他的想法。

許文斌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剛才他的心猛地揪起,莫名感到不舒服,反射性的就說出口,連他也搞不懂自己在想啥。

“沒事,我無聊。”他冷淡的說,不願去細想,埋頭吃飯。

童嘉莞也沒追問。許文斌的個性有時候很難捉摸,喜怒不形于色,讓人猜不出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不過,經過長年的相處,她知道他這個人就是悶騒、愛裝酷,出口沒好話,可是卻很體貼很替人著想,因此他的意見她都會聽。

“阿斌,你知道嗎?你現在工作的那家翔亞超媒體也屬于晉亞集團喔。”

“是嗎?沒注意。”

“所以我們現在算是在同一個集團裏工作,是同事呢。”

許文斌扯了下唇角。“這也差太遠了……”

童嘉莞噘嘴。“哪裏遠了?反正是同事就對了,所以你不可以隨便辭職,知道嗎?”她強調的說。

爲什麼是同事就不能隨便辭職?

許文斌原本想吐槽她,但一望見她水靈眼眸中認真的光芒,那句話硬生生被壓了下去。

“難道你去晉亞面試是爲了……”他遲疑著該不該問,慾言又止的。

“什麼?”童嘉莞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許文斌,你可別自作多情,以爲我是爲了你!晉亞金控的薪水跟福利才是重點,不是你。”

他斜睨她一眼。“是誰自作多情?我什麼都沒說。”

“反正我去應征跟你沒關系,可是你還是不能辭職。”童嘉莞笑嘻嘻的說,態度倒是很堅持。看到他已經吃完了便當,于是拉住他的手腕。“走吧,我們出去。”

“出去?”他皺眉。“不是天黑了?”

童嘉莞翻白眼。“拜托!你是農夫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了一整天還打算繼續睡?走啦,陪我去逛夜市。”

“夜市?”許文斌無奈的一手撫額。“要逛夜市不會找你姊或是你媽。”

“難得你今天休假嘛,平常你也沒空啊。”她硬拉著他起身。

“反正我的時間都要貢獻給你就對了……比女朋友管得還多……”

童嘉莞可沒漏聽,從衣櫃裏搜出幾件衣服扔給他。

“等哪天你交了女朋友,我就可以放心了……快點換好衣服,我去外面等你。”

她快速的把便當盒收一收,腳步輕盈的離開。

許文斌不由自主的思忖起她那幾句話。

如果他一直沒交女朋友,那麼,他們的關系可不可能更進一步?

“接下來,歡迎第三位新同事,童嘉莞!”

在衆人的掌聲中,童嘉莞落落大方的起身,微笑。

“大家好,我是童嘉莞。”

這不是在新公司裏,而是在ktv包廂內的迎新會。

上班幾天後,在幾名前輩的起哄下,一群同事帶著她和另外五名新進人員去唱歌聚會。畢竟是新人,不好拒絕,特別是帶頭的熊大是行裏負責帶她的業務襄理。她已經出社會一年多,心知肚明有些人情不得不做。

去人資部報到後,隔天她隨即到夏力展工作的晉亞上林分行;這家分行是晉亞銀行第三大規模的分行,僅次于總行和信義分行,而夏力展就是掌控上林分行的“老板”。

當她把名片遞給人資部的李組長,告訴他夏力展交代的話,人資部內旋即引起一陣小喧鬧,她甚至聽見有人用嘲諷的口氣說“太子又在選妃了”、“以後幹脆他自己開個人資二部,反正他只相信自己的眼光”、“每次都破壞製度、愛用自己人”、“別說了,小心太子一不爽,真把我們部門給撤了”……

不過,零星抱怨很快就平息了,估計大家都已習慣這種事,但夏力展那句“人資部最討厭我”應該是實話。

坦白說,當初童嘉莞看到夏力展的職場頭銜“上林分行經理”,以爲又是哪來的“膨風經理”,頭銜好聽罷了,或僅是管一間人少少的小分行,畢竟他看起來是那麼年輕,結果一到上林分行所在的商業大樓,她傻眼。

分行占據大樓的一到五樓,行內大概有一百名左右的行員,基本上一個銀行能做的金融服務都包辦了,就像個小總行。

她以爲夏力展說不定只是行內其中一個業務經理吧,也是經理啊,沒想到他真的是分行的“行長”。太不可思議了,他應該只有三十歲吧?

即使難以置信,童嘉莞還是乖乖按照夏力展的職務分配去做業務助理,負責帶她的就是熊大--一個已經在晉亞做了十年業務的老油條。

所謂的“助理”,不管在哪行都一樣,專門打雜用,幫熊大聯絡客戶、寫報告、各種有的沒的雜事,當然還得自己試著開發新客戶。

熊大曾經把一本厚厚的臺灣中小企業名冊扔到她桌上,用促狹的語氣說:“有空就打電話。”

上林分行的企金客戶是以中小企業爲主,臺語反而比英語實用,童嘉莞慶幸自己的臺語基礎還ok,不至于雞同鴨講。

至于夏力展,自從第一天報到、在經理室見過面後,他們幾乎沒啥機會碰面。

她在二樓工作,經理室在四樓,他只出席行內主管級以上的大會議,像她這種新人,只要參加業務部召開的會議就行了,而這種小會議他根本不會參與。

真正再見面,竟然是在ktv包廂內的迎新會裏。

童嘉莞盯著夏力展的俊臉,發現他唱周傑倫的歌其實還挺好聽的。

“不愧是夏經理,歌喉跟明星一樣棒!”

“經理長這麼帥,唱歌又好聽,如果當藝人,一定很紅,賺得一定比周傑倫多!”

奉承的話此起彼落,童嘉莞發現原本愛擺老鳥架子的幾個前輩紛紛拍起夏力展的馬屁,明明他的年紀至少小他們十歲以上,要能講出那些話也真難爲了。

童嘉莞和其他新人一起乖乖坐著陪笑臉,這種場合不被老鳥整就不錯了。

“嘉莞,你的酒量不錯啊。”一名男前輩突然坐到她身邊,眯著眼笑說,酒味甚濃。

“還好啦。”她打哈哈。

“剛上班,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盡避跟我說,老熊那家夥根本不會帶新人,特別你又是女的,業助很難升,要跟對人知道嗎?”

他越靠越近,酒氣都噴到她臉上了,幸虧她的手機及時響起,否則她恐怕會控製不住自己去警告他的手最好守規矩,不然告死他!

“不好意思,我有電話。”語畢,她匆匆起身,拿了手機就往包廂外走。

“死老頭,就會吃新人的豆腐,幸好不是你的助理……”她推開門,忍不住低聲碎碎念,沒想到一出來就撞見夏力展和一名年輕女子,兩蔔面容嚴肅,似在談什麼重要大事。

“jason,你到底什麼時候要娶我?”女子長相頗美,打扮亮麗,只是說話口氣咄咄逼人。

夏力展靠著走廊的牆壁,一手夾根煙,斜眼睨她。

“你找錯人了,記者拍到跟你在一起的男人不是我吧?”

女子臉上閃過一絲紅潮,但很快就褪去。

“我爸跟我媽都在催了,你繼續拖下去,對你家那邊也很難交代。”

“難講。”夏力展吸口煙,緩緩吐出。“我媽最近要我去加拿大一趟,說現在去那邊滑雪好,剛好新西百貨董座的千金也在那邊度假……”

“你……”女子似乎惱羞成怒,想說出什麼尖銳的話,赫然警覺到推門而出的童嘉莞,犀利的眼神狠狠瞪著她。

“你看什麼?”

“對不起,你們繼續。”童嘉莞趕緊閃一邊,閃到化妝室門口接電話。

好詭異的對話,完全聽不懂在講什麼。提到求婚嫁娶應該是情侶之間的事吧,可是他們對彼此的態度根本不像是情侶……

原來是老媽打電話來問她什麼時候回家,童嘉莞看了手表時間,接近十點了,確實是該走了,來露個臉已經很給面子,她可不想續攤。

走回包廂門口,發現那個女人已經離開,只剩夏力展一人還在原處,一根煙已經快抽完。

他深邃的眼眸盯著天花板的某處,仿佛在思考什麼,童嘉莞想佯裝若無其事走進包廂,夏力展卻已經注意到她。

他微微一笑。“你今天喝了多少?”

童嘉莞愣住。“今天……沒注意……”

他彈掉煙蒂,眼睛直打量她。“沒醉酒的樣子,不錯,很能喝。”

她低聲抗議:“難道你以爲我會借酒裝瘋嗎?”

“你說的那種人裏面多的是,”他懶洋洋的用下颚朝包廂內點了點示意。“去拿你的包包,我送你回家。”

童嘉莞嚇一大跳。“經理,你怎麼知道我……”

“你剛才不是說‘知道了,媽,我現在就回家’?”

童嘉莞有點生氣,臉色脹紅。“經理,你偷聽我講電話?”

夏力展揚了下眉,唇角挑起一抹興味的笑。

童嘉莞頓時明白他的暗示,正色說:“經理,我不是有意偷聽你跟女朋友的對話,我是無意……”

夏力展伸出右手食指,製止她接下來的話,同樣一本正經的說:“有兩件事你要記住。一,剛才那女人不是我女朋友。二,我也沒有偷聽你講電話。相信我,你的音量除非是聾子,否則很難沒聽到。”

童嘉莞一聽,心知肚明最好別跟這男人杠上,因爲他永遠有一番自己的道理來堵別人的嘴。

身爲下屬,爲點私事跟上司爭執不下,才是傻瓜吧。

“知道了,經理。你放心,我不會大嘴巴到處講八卦。”怎麼感覺自己的嘴臉變得跟包廂裏的老鳥業務一樣谄媚了?

“你講不講都無所謂。”夏力展閑閑的說,雙手交叉在胸口,似乎沒有因爲她的柔順而變得意。

童嘉莞感到驚訝,楞楞的看著他,不明其意。

他揚揚唇角,語帶嘲諷:“做爲老板,讓底下員工有茶余飯後的閑話可聊,也是工作之一嘛,你說對不對?”

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好姦詐,可是也很好看,她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會莫名花癡,原來一個人耍姦的樣子可以這麼帥氣。

總之,他嘴巴上大方,骨子裏可戒備呢,要是走廊上的對話傳了出去,肯定會算到她頭上吧。

“我可沒說過經理的閑話……”她低聲嗫嚅,准備轉回包廂內拿皮包,但心裏有個念頭很固執的想知道答案,要不然今晚恐怕會失眠。

“經理,剛剛的女人不是你女朋友,那是誰?”她大膽的開口問。實在太好奇了,會特地跑來ktv包廂找人,還說啥娶不娶的話,這不是女朋友是什麼?

夏力展背靠著走廊牆壁,雙目如鷹,緊盯著她,好似要看透她問話的目的。

童嘉莞一邊感到忐忑,另一邊又感到詭異,這問題有那麼難回答嗎?

“‘前’未婚妻。”他緩緩的說,刻意強調第一個字。

“那就是前女友。”果然還是有這層關系,她好想追問是什麼時候分手、爲何分手,不過,算了,感覺那應是經理的大地雷,繼續踩下去她一定會黑掉。

夏力展用調笑的目光瞅著她,好像在看一樣有趣的玩具。

“是誰跟你說未婚妻等于情人?”

童嘉莞呆了,沒料到他會這麼問。

“不是情人,難道是傭人?”她反射性的脫口而出,這下換夏力展傻住,幾秒後,他爽朗的哈哈大笑。

“你這想法很實用。”

實用?經理果然不是尋常人,她還是能避就避安全點,閃人。

童嘉莞快步閃進包廂內,卻在掩門時忍不住多看一眼夏力展的身影。

罷才的笑容已經從他臉上逸去,換上深沈的表情。他倚著牆,又拿出煙,吞雲吐霧起來。

這是一個難解的男人,讓人想保持距離,卻又容易受他吸引,她想,簡而言之,他就是一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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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力展不只送童嘉莞回家,還送了幾個也想順道離開的女性員工。

他叫了一輛計程車,一起坐進去,走之前還特地囑咐那些要續攤的老鳥得注意其他人的安全。

童嘉莞的家較遠,是最後一個抵達家門口,夏力展還跟著下車。

眼前的住宅社區共有三大棟樓,每棟十三層,除了路燈亮著,此時此刻幾乎看不到人走動。

“你住哪一樓?”他背靠著車門,好奇的問。

“中間那棟的七樓。”

夏力展的目光隨即定在那一個樓層,發現一片漆黑中,七樓亮了一盞燈。

他看了下手表,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

“有人在等你?”

“應該是我姐。”看他似乎有疑惑,她接著說:“我跟我爸媽、還有我姐姐一起住。我爸媽都是公務員,比較早睡。我姐姐在快遞公司上班,是夜貓族。”

夏力展斜睨著她,眼眸閃動著複雜的光芒。

“嗯……幸福、單純、平凡的一家人。”他挑起唇角,以一種更深刻的眼神在打量她。“看得出來。”

他的話、他的目光仿佛蘊含著弦外之音,但童嘉莞無法判斷究竟是嘲諷、嫉妒或是羨慕。看他伸手探往外套內袋,似乎打算掏煙盒出來,她忍不住脫口而出:“經理,少抽點煙,抽煙對身體不好。”

她定定看著他,夏力展停下拿煙的動作,與她四目相接。

那目光像是在對她說:原來你在關心我。

童嘉莞瞬間感到窘迫且不自在,垂下眼眸。“當我沒說。”自己真是無聊至極,這個男人抽煙抽到得肺癌也不幹[tā]的事吧。

夏力展並沒有收回視線,笑了笑。“你已經說了。加後面那句,很不負責。”語畢,似乎被她說服了,並沒有拿煙出來。

算了,反正他已經不拿煙,達到目的了,他要糗就糗吧。

童嘉莞的俏臉微微泛紅,禮貌的朝他鞠躬。“經理,謝謝你特地送我回家,我回去了。”

夏力展並沒有讓她走,而是叫住她。“工作已經一個禮拜,你適應得怎麼樣?”

這是童嘉莞成爲晉亞銀行的員工以來,夏力展首次和她聊起工作的事,恰好她也一直有個問題埋在心底。

她認真的看著他問:“經理,你爲什麼要我?”

這問話聽在他人耳中可能覺得嗳昧,卻是童嘉莞發自內心的疑惑。打從相遇那天開始,他對她說“你來跟我”,各式各樣的揣測想法老圍繞著那句話蔓延開來。她進入公司後,他對她的態度和對其他新人並無不同,這又更令她猜不透了。究竟,他看上她哪一點?

夏力展沈默半晌,幽黑的眼眸帶了點深沈在凝視她。

“你覺得是爲什麼?”

“我不知道。”她坦率回應。要是她知道答案,就不會開口問了。

他微微一笑,和平常嘲諷的笑不同,竟帶了點溫柔,童嘉莞忍不住看呆了。

他的俊臉突然湊近她,直視她的眼,一字一句清晰的說:“你再繼續不知道下去,我就不要你了。”

童嘉莞蓦地臉紅,感覺傘身莫名燥熱起來。

夏力展伸出右手食指,輕點了下她的額頭。

“傻傻的。”他挑了挑唇角,調侃道:“直接告訴你,我這個老板還用混?”他一轉身,坐進計程車。“回去吧,下星期一公司見。”

車子駛遠了,童嘉莞還立在原地目送,直到車影完全消失才走進大樓內。

她覺得腦子有點恍惚,不知道爲什麼,剛才他說話的聲音、他說話的表情,還有他說話時看她的眼神,竟然深深刻印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摸著自己的額頭,那裏好像還有經理食指留下的溫度呢。

“荒謬啊荒謬。”她喃喃自語,像在恥笑自己。“童嘉莞,經理說你是傻瓜,一點都沒錯……”

童嘉莞星期一上班的時候,發現自己實在太天真,奇怪的流言蜚語在辦公室內竄燒起來,而且她還“榮登”其中的女主角寶座,男主角則是經理夏力展。

由于新進員工裏就只有她沒有經過面試,是夏經理欽點進銀行的身份,原本就引人懷疑,再加上周末唱完ktv,經理“刻意”最後單獨送她回家……竟變成了“說不定送到motel"的流言。簡直不可思議到令人難以置信。

“她到底有什麼本事?經理是看上她哪點,不用面試就進來?”

“誰知道。我看她很普通嘛,也沒有特別厲害的地方。”

“人家說不定有‘過人之處’,只是只有經理知道,是他們的‘秘密’啊……”

哈哈哈……幾個女行員加一個掃地歐巴桑就這樣聚在洗手間聊八卦,一邊低聲竊笑著。童嘉莞恰好在某間廁所裏解決生理問題,不知道她們是故意或無意中讓她聽見,總之,她是聽見了。

童嘉莞坐在馬桶上發了一會呆,等人都散了才走出來,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神有些茫然。

這是她從小到大初次被周遭人惡意傳閑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跟經理哭訴是最無用的解決方法,只更代表他們之間有暧昧,如果不證明自己的本事,就會被越傳越難聽。

“沒事的。”她深吸口氣,然後緩緩吐了出來,走出廁所,若無其事投入工作中。

除了幫業務處理雜事外,她更努力的打電話開發可能的潛在企業客戶,推銷自家銀行的服務,雖然吃了無數閉門羹,但如果連試都不試,就更別想有成功的機會。

“女人做企金做不起來。”熊大老愛調侃她,要她幹脆轉去做理專或櫃臺。

童嘉莞偏不服輸,不僅上班的時間認真,就連下了班、騎機車通勤的時間或者跟家人朋友出遊,看到有規模不錯的公司廠房,立刻掏出記事本記下來、用手機拍下照片,甚至直接上網查詢該公司的資料。

她的親朋好友都笑她已經變成工作狂。

童嘉莞只是想證明自己。

終于在一次回外婆家的路上,她坐在車裏,發現到一問隱匿在林間的工廠,頗具規模。她調查了一下,是做傳統産業的公司,相當低調,不僅有自有品牌的産品,同時也接單好幾家大企業的上遊原料。

可是,她提出要造訪這家公司的提議時卻被熊大澆了盆冷水。

“這家公司跟市銀合作那麼多年,都沒跟其它銀行往來過,怎麼可能有我們銀行揷入的空間?”

“可能是因爲沒有其它銀行去試過……”童嘉莞小聲說。

“爲這種小資本的公司奔波,也沒上市上櫃,幹嘛啊?又在那麼偏僻的地方……”熊大把她辛苦收集的該公司相關資産資料扔在桌上,輕蔑的說:“你這種眼界喔,小鼻子小眼睛。努力要用在對的地方,不然就是事倍功半,懂不懂?”

“我還是覺得……”

“要拜訪你自己去。”熊大直接拉倒了,懶得理她,童嘉莞只好悻悻然把一疊資料放進資料夾,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如果沒有業務親自出面,憑她一個業助,那家公司的財務長怎麼可能理她呢?

“好可惜,明明就是有前景的公司,那只豬頭才是小鼻子小眼睛吧……”她不甘心的抱著資料低聲碎碎念,也沒看前方的路,一古腦兒往前走,蓦地撞上一堵厚實的肉牆,手上的資料瞬間散了一地。

“對不起……”她趕緊道歉,蹲下身子撿資料。

那人也蹲到她身邊,仲出大手撿起其中一張紙端詳,嘴巴調侃道:“豬頭在哪裏?我只看見一只迷糊的小狽。”

童嘉莞擡起頭,凝望夏力展英俊的側臉,傻住。“經理……”

夏力展向來都待在四樓,難得來到二樓,她沒想到會碰到他,且還是在這麼尴尬的情況下。

“廣海實業……”夏力展迅速看了幾眼手上的文件,好奇的挑起眉。

“這是什麼?”

原本他只是下來和催收人員討論今年度的總體情況,沒想到會碰到慌慌張張的童嘉莞;這女人平常行事機靈,難得有沈不住氣的時候,他得問問清楚。

童嘉莞考慮了一會,如實說出她的想法,包括她和熊大的觀點不同,拜訪客戶的提議已經被否決。

夏力展一邊聽,一邊把她整理的資料很快看過一遍,雙眼定著在文件上,始終沒有擡眼看她。

“你會不會開車?”等她說完,他問了一句。

童嘉莞愣了幾秒,點頭。“會。”

夏力展把資料塞回她手上,微微一笑。

“你打電話跟他們公司聯絡,說我要去拜訪,看他們財務長什麼時候有空。”

童嘉莞呆立在原地,驚訝的瞠跟。“經理,你的意思是……”

他似乎對她不敢置信的傻瓜模樣很滿意,似笑非笑的挑眉,用右手食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

“就你想的那個意思。小狽狗,”他調侃道:“以後走路要看路。”

語畢,轉身走向一旁的樓梯,回經理室。

童嘉莞抱著滿滿的資料,內心的震驚終于平複過來,領悟到這代表經理認可了這家公司有成爲他們銀行客戶的潛力。

“太棒了!”她差點開心的跳起來,不過仔細一想,這在別人眼中,該不會又解讀成她是靠經理的關系?

“管它咧。”童嘉莞毫不在意的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准備打電話和廣海實業聯絡。只要報上他們分行經理的大名,廣海實業絕對會當一回事的。

童嘉莞料得沒錯,如果只憑她一個小業助,廣海實業頂多讓總機應付她;可是一旦報上夏力展的名字,對方就立即轉列財務長的特助手上,由她來安排見面時間。

當天,夏力展要求童嘉莞陪同,當他的助理兼司機。

此舉理所當然引來行內業務們的不滿。業助開發新客戶理當要交給業務處理,怎麼現在變成經理要讓一個業助主導一家新客戶?

但夏力展的行事作風強勢,且向來有一套自己的用人邏輯,底下人也只敢偷偷叨念,不敢大聲抱怨。

童嘉莞雖然明知這麼一來她跟夏力展的“暧昧”會被傳得更難聽,可要她因此錯過大好的學習機會她可不幹。

別人的嘴她管不了,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經理,你真的覺得這家公司不錯鵬?”

坐在廣海實業的會客室沙發上,童嘉莞有點緊張的小聲問。

“你找的還問我?”夏力展睨她一眼,好笑的反問。

“我的經驗沒你豐富嘛……”她一下子拉拉自己的裙角,一下子又翻動整理好的財務資料,畢竟是第一次來見客戶,心裏七上八下可以預料;而夏力展就顯得老神在在了,童嘉莞還真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仔細看過她特地做的該公司簡報。

“不用擔心,等會我要你做什麼,照做就行。”他一派輕松的倚靠著沙發椅背,像在自家客廳似的,雙眸不著痕迹的打量會客室內的陳設。

童嘉莞喝著接待人員端來的紅茶,心情慢慢緩和下來。

她不得不承認,雖然彼此相處時間不多,待在夏力展身邊讓她有種安心感;這個男人講話很直接,有時候甚至是毫不留情的給人難看,但他就是有股震懾人的力量,讓人願意相信他。

簡言之,就是很可靠。

會客室的門打開,童嘉莞嚇一跳,驚訝的起身,原來不只廣海實業的財務長過來,連董事長也來了。

晉亞銀行分行經理的頭街這麼好用?

簡單寒暄過後,出乎童嘉莞的意料,夏力展直接切入主題。

“王董,我希望你們公司成爲我們銀行的客戶。”

王董和財務長互相交換眼神,似乎來見他們之前就已經討論過這件事。

“夏先生,我們公司的借貸一直都跟市銀往來。”財務長委婉的說:“而且目前我們沒有借款的需要。”

對方的拒絕也很直接,童嘉莞的心情沈入谷底,想不到特地來訪還是這種結局,果然如熊大所說,只是浪費時間?

“王董,您喜歡錢嗎?”夏力展並沒有撤退,英俊的臉龐泛起淺淺的笑,有種讓人捉摸不住的深沈。

王董和財務長好似都被這個問題驚嚇到,尴尬的幹笑。

“我是生意人,怎麼可能不愛錢。”王董坦率的說。

“王董,你們公司幫上遊廠商做紡紗的批發,賺的錢雖多,可是只要上遊廠斷了貨,公司就岌岌可危,‘錢途’無亮。”

他的話很率直,卻正中核心,的確說到了王董內心的隱憂。

“當然,我能想到的王董您一定也想到了,消防器材是你們公司發展的副業,是吧?”

王董似乎很訝異他有查到這一層。“你怎麼知道……”

“雖然目前這一塊在虧錢,但由你們公司全權主導,不需要依賴上下遊廠商關系,事實上從明年開始你們做的這塊副業就有機會收支平衡,甚至由虧轉盈。”

童嘉莞看得出來,王董已經開始衆精會神的聽。

“王董,誰說銀行只是借錢的地方,我們銀行可以幫您賺錢。”夏力展比個手勢,示意童嘉莞。

在夏力展的指示下,童嘉莞才注意到這間會客室內有做簡報用的熒幕和放映器材,看來他老早准各好應對措施,才會要她把書面資料跟簡報一起帶過來。

雖然她知道夏力展的口才很流利,腦袋很清楚,可直到此刻才徹底明白他不是只靠一張嘴,而是真正有才有料。

她做的簡報只是輔助,夏力展已經把廣海實業的本行跟副業調查得很仔細,連這家公司的其它投資都一清二楚,目前還跟哪些企業合作、有什麼發展跟前景,包括晉亞銀行能提供他們更快速轉型的方式……即使彼此還沒有合作關系,卻仿佛已經將他們視爲客戶,分析得相當徹底。

不僅王董和財務長很驚訝他的准備充分,就連童嘉莞也聽得一愣一愣,甚至感到赧然。之前還擔心他根本沒看她搜集的公司資料,結果跟他拿出來的料相比,那些根本是小兒科。

夏力展就像幫人上了一堂財務課,結束時童嘉莞真的很想爲他鼓鼓掌。聊到後來,王董想請他們吃晚飯,夏力展則婉拒了,臨走前雙方誠懇的握了握手道別。

“經理,這筆生意已經談成了嗎?”童嘉莞坐在駕駛座上開車,忍不住興奮的詢問一旁的夏力展。

夏力展漫不經心的回應:“還早。”

“可是,那個王董好像很喜歡你……”

他的嘴角彎起。“這只是第一步,要有耐性。”

童嘉莞偷偷瞥了幾眼經理英俊的側顔,他一點都沒有得意忘形的樣子,或許那些讓她敬佩贊歎的地方,對他來說有如家常便飯,是他的專業、他的本事。

她衷心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樣在客戶面前侃侃而談,在自己的領域上獨當一面。

“今天辛苦你了。”夏力展凝望著她,柔聲說。

“不辛苦。能跟在經理身邊學習,我很高興。這種經驗是用錢也買不到的。”

夏力展一聽,那雙磁石般的眼睛像是在觀察什麼稀有動物似的,用一種興味的眼光掃視著她,看得她越發不自在。

“你是認真的?”他勾起唇,有點嘲諷的口氣。

“嗯。”她說錯什麼了嗎?

“你這麼高興,我可以抽煙嗎?”

童嘉莞蓦地沈默不語,只坦率的繃起臉。他一定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最討厭煙味……

夏力展盯著她嘟嘴的不悅樣,不禁莞爾,好似這樣逗弄她很有趣。

剛才聽到她也說出那種有些“谄媚”的話,讓他不大習慣;他欣賞她的率直跟膽量,不懼怕對方的職業跟身份,勇于表達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變成跟行內其他職員一樣,只會在他面前說好聽的話,一味的順從他,恐怕他會很失望。

他對她有不同的期待。

爲了避免尴尬,童嘉莞自動轉移話題,換上公事公辦的客氣,口吻。

“經理,請問現在要送你回辦公室,還是你要回家?”

“下班了當然要回家。”他懶洋洋的說。

夏力展有一點令童嘉莞很激賞,就是唾棄加班文化。除非迫不得已,他希望行員們都能在上班時間內有效率的把工作做好做完,然後准時下班……記得有幾名職員老是留下來加班,還被他叫去經理室訓一頓。

這點在臺灣老板習以爲常的壓榨員工的製度當中算是清流吧。

“那就是要回家……經理,你家在哪裏?”她理所當然的問。

夏力展沒有回答她,反問:“你想去哪裏?我送你。”

童嘉莞的臉上浮出三條黑線,開車的人明明是她吧……

“經理,不用了,還是我先送你回家。”她委婉的說,這樣她才能把公司的車開回公司,再自己回家。

“我說送你就送你。”他倒是挺堅持的。

童嘉莞實在被他惹得有點火,腦中突地靈光一閃,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真的想去哪裏都可以嗎?”她笑嘻嘻的問。

“嗯。”夏力展沒察覺到異樣,慵懶的應聲。

“好吧,那先謝謝經理了。”她笑得可燦爛了,接近谄媚,這才讓夏力展感到不對勁。

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來唷!來唷!一件一百五,兩件兩百五,錯過就沒了!”

夏力展背靠車門,望著眼前吼得聲嘶力竭的成衣攤販,默然無語。

其實,童嘉莞並沒有打什麼鬼主意,只是順應經理的意思,開車開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臺灣夜晚的經濟奇迹,夜市。

“經理,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童嘉莞禮貌的跟夏力展鞠躬,轉身就要走走入潮洶湧的重重攤販內。

夏力展突然伸長手臂拽住她。“你要一個人逛夜市?”他疑惑。

“我肚子餓了。”她坦率的說。

“你肚子餓我可以請你吃飯。”他像松了口氣似的說。

“好啊。”她無所謂的聳聳肩。“經理想吃什麼?我知道哪家攤子的……”

“不是這裏。”夏力展解釋道:“我們去餐廳吃,你要吃多貴的都行。”

童嘉莞頓時安靜下來,先是納悶的盯著他,旋即皺起眉頭,冷淡的說:“我不想吃貴的,我要在‘這裏’吃。”語畢,也不管他的反應就直接走進夜市裏。

雖說這種態度對經理很超過,但他的口氣跟表情莫名的點燃她心裏的怒火。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可如果把她當成可以‘討價”的女人,才真的超過呢。

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她有說不的權利。

她加快腳步,逼自己絕對不能回頭沖去跟經理道歉,不可以!

夏力展卻追了過來。

“你在生氣?爲什麼?”他眼中充滿問號,顯示他是真不懂自己說錯了什麼。

“跟經理沒有關系。”她勉強自己扯起嘴角一笑。

剛才就他們兩個在說話,會跟他沒關系?

“你……不要誤會,我是覺得這裏東西很髒,才想請你去餐廳吃飯。你今天陪我一整天,很辛苦。”

他這番解釋反倒讓童嘉莞內心的火焰燒得更旺。

她驟然停下腳步,還讓夏力展差點煞不住腳步撞上她。

“怎麼了?”

“經理,”她直視著他,微帶譏諷道:“你的腸胃很不好嗎?吃夜市的東西會拉肚子?”童嘉莞也不知道自已哪來的狗膽,竟敢跟自己的上司對嗆,說不定今晚回家就會作惡夢,夢遊起來打電話跟經理道歉……

夏力展並沒有用職位的權力威嚇她,就像當她是一般朋友和她擡杠。

“不要扯別的,你確定要跟我辯論攤販跟餐廳的衛生程度?”他不以爲然的說:“你確定你有勝算?”

童嘉莞撇了下嘴角,“根據我以前在餐廳打工的經驗,那真的東西可不見得有多幹淨。”可能是被他的態度激到,一個沖動之下,她脫口而出:“你幹嘛不老實說就是嫌這裏寒酸,上不了臺面,配不起經理你的身份呢?”

夏力展沒想到自己會站在路上跟人爭論這種沒營養的問題。

他搞不懂她的想法:任何一個正常人,一頓上萬塊的法國料理跟一盤四十塊的臭豆腐,還需要煩惱怎麼選嗎?

他更沒想到,他心裏竟然願意爲了她妥協,願意爲了她退讓,即便他知道自己才是對的。

盯著她清澈明亮、炯炯有神的雙眸,他感到不可思議,對錯輸贏並不重要,他只想看見這個女人恢複笑容。

他一定是瘋了。他撇開頭,驟下結論:“好吧,既然有人想幫我省錢,我幹嘛客氣?”夏力展聳聳肩,往前走。“想吃哪一攤?哪攤最便宜?”

他譏諷的口吻令她惱怒,她冷冷的說:“經理不必爲我屈就,大家各吃各的,各有各的‘水准’,不是很好嗎?”

他挑了不屑,像在嘲笑她。“別像個小孩一樣幼稚。要繼續跟我吵,讓別人看笑話?”他似乎頗無奈的搖頭。

幼稚?他有資格說她幼稚?這爭執不就是因他而起?

原本逛夜市的好興致都被這個男人破壞殆盡,童嘉莞真後悔剛剛在車上說什麼“能跟在經理身邊學習,我很高興”那種鬼話,跟在他身邊一點都不高興!

童嘉莞賭氣的嘟著嘴,不想理他,不過隨著在熱鬧的攤販間遊走,感受到周遭歡樂的氣氛,小小的悶氣一下子就煙消雲散,覺得爲一個幼稚鬼打壞心情才不值得。

夏力展很快就發現童嘉莞已經恢複好心情,愉快的笑意布滿唇邊,她的腳步輕快許多;他更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因此不自覺的彎起嘴角,發自內心的愉悅起來,甚至覺得她很可愛。

這是第一次,有個女人能左右他的心情。

童嘉莞來逛過多次,簡直像在逛自家的後花園,哪攤有最便宜的衣服和包包,哪攤的東話又貴又難用,哪攤的東西料好實在,哪攤固定在今天公休……她一清二楚。

夏力展則很少來這種地方。好吧,他就是嫌棄這裏很吵很髒很亂,可是在她的帶領下,他開始嘗試用不同的角度光去觀察“夜市文化”--生機勃勃又亂中有序,跟她頗相似。

童嘉莞帶他坐進一家小吃店,各叫了一盤熱騰騰的臭豆腐、一碗面線羹,再加上一份大腸包小腸,然後又跑去隔壁的攤子端了兩碗紅豆粉圓豆花過來……雖然夏力展自認胃腸頗佳,但這樣混著全吃下去真不會拉肚子?

“經理,要是還會餓,你盡量叫,我請客。”她大方的說,一邊吹著剛炸好的臭豆腐,吃進肚子裏,一臉滿足。

夏力展深信在這裏吃絕對吃不垮她,但她此刻臉上的表情,令他忍不住托著下颚凝思。

這家小吃店該請她拍廣告,任何人看到她的樣子,都會覺得她吃的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真有這麼好吃?”他懷疑。

童嘉莞籲口長氣。“經理,你不懂,當了一整天的奴才,能這樣輕輕松松的吃東西,把肚子吃飽吃撐,真的很幸福。”

原來他對她那麼壞,她都自認是奴才了……夏力展忍住笑意,咬了口臭豆腐,又喝了口面線羹……嗯,味道確實不錯,很有平民味。

“小家子氣。”他故意嘲弄她:“頭腦簡單的人眼界就是小。”

童嘉莞眯起眼,差點被他氣得沒胃口,果然吃東西也要考慮食伴,某些人的嘴巴會害人食不知昧。

“我活得自在舒服就好。”她笑眯眯的反擊,他要以爲她會被他激怒就錯了。“對像經理這麼有頭腦的人,可能要賺到一千億,才能感受到何謂幸福吧。”她譏諷道。

夏力展沒有駁斥她,而是感到有趣似的挑眉。“你覺得我是視錢如命的人?”

她撇撇嘴,沒回應。

“不了解別人就不要輕易不定n。”他伸出右手食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乖乖吃你的豆花。”

明明是他先隨便下定論,說她小家子氣、頭腦簡單……不過,她確實有點太自以爲是了。

嘴巴嫌東嫌西的,還是把東西都吃完了嘛……童嘉莞心裏啧噴幾聲,表面上則是若無其事,但看夏力展把手伸進西裝內袋,好似要掏煙,她坦率的皺起眉頭。

“經理,你可以不要在我面前抽煙嗎?”她小心翼翼的大但請求。

夏力展停下拿煙的動作,奇怪的看她一眼。“這邊禁煙?”

她沈默幾秒。“沒有。可是,公衆場合……”

瞧她慾言又止的模樣,他忍不住又想逗弄她。

“好吧,要聊互相尊重的話題,那你下班以後,可以不要叫我經理嗎?”他模仿她小心謹慎的口吻跟表情,連自己都覺得好笑。

童嘉莞笑不出來了,臉上跑出三條黑線。

“夏先生。”她尴尬的叫他。

夏力展露出無聊的表情,又伸手作勢要拿煙;童嘉莞換了個輕快的口氣,大方的喊:“阿展!”差點要稱兄道弟,阿莎力的拍他肩膀。

這下,換夏力展的額頭跑出三條黑線。“你都這樣叫你的朋友?”

童嘉莞突然想到許文斌。“嗯,不然經理的朋友都叫你什麼?”

他思考好久,好像這個問題需要深度剖析,過了一會,他聳一下肩膀。

“跟你一樣。”他說。

童嘉莞暗翻白眼,那有必要想那麼久,還以爲是什麼了不起的答案。

這時,夏力展的目光落在她擱在椅子上的皮包,蹙眉頭。

“去買個好一點的皮包吧,你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都看外表?你真以爲你穿個藍白拖鞋,人家會以爲你是田僑仔?”他的口氣變得有些尖酸。

“你喜歡讓人以爲你窮酸沒錢是你家的事,但搞清楚你跟我出去見客戶,代表的可是我們銀行門面--”

童嘉莞不想跟他爭執,直率的說:“夏經理認爲夠格當門面的那種名牌啊,我的薪水買不起。”

“想要我可以買給你。”他更直接的說,那種小錢對他來說是九牛一毛。

童嘉莞一聽,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直覺得驚嚇,張大眼睛瞪著他。

“爲什麼要買給我?”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好像在發抖。

夏力展同樣瞪著她,她“受驚”的表情實在太有趣了。

“犒賞你。”他忽地湊近她的臉,舌頭頑皮的舔了下嘴角。“爲我作牛作馬……傻蛋,開個玩笑也認真,沒交過男朋友吧你……"

她蓦地臉紅,果然不應該想太多,她在經理眼中不是小狽狗,就是牛馬……

“誰說我沒有男朋友!我有!”她賭氣的反擊。

他瞬間沈下臉。“你有?”他赫然發現這答案竟令他心裏感到不舒服。

“有!”她想起了許文斌。“他很溫柔又體貼,對我好好……反正跟經理是完全不同型的男人。”大錯特錯!那完全不是許文斌啊,倒是壞嘴跟經理很像呢。

夏力展安靜了幾秒鍾,雙目如鷹,盯得童嘉莞渾身不自在。

這經理管真寬,連有沒有男朋友都要問,又不是住海邊……

“是嗎?那要感謝他了。”他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緒。“免得其他男人不小心踩到地雷。”

童嘉莞瞬間感到腦袋大爆炸。靠!老娘就算有錢,也不想請你!

她霍然起身,皮笑肉不笑的說:“經理,屬下我先走一步,明天辦公室見。”旋即把自己那份錢付了就走人。再繼續跟那男人相處,說不定會發生命案。

夏力展毫不意外她會生氣,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那些刺激她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他何時起變得如此不成熟了?

他不禁苦笑,原來自己也有無法了解的一面。

正准備離開小吃店,夏力展卻寒然察覺到自己的皮夾放在車子裏,身上連一百塊零錢都沒有。

小吃店老板發現他找錢的窘狀,同情的目光蓦然降臨。

“先生,你沒有一百塊?“這年頭,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卻拿不出現金的年輕人似乎越來越多了……“可以刷卡嗎?”夏力展理所當然的說,他的手機有可以付款的功能。

現下,周遭衆人看他的眼光變成看怪物似的,店裏還有客人噗哧一笑。

這真是他有生以來數一數二的糗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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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5 00:06: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們經理有問題。”

“你也覺得我們經理怪怪的吧!”總算找到了知音,童嘉莞抓著許文斌繼續哇啦哇啦連串抱怨。

雖然夏力展的嘴巴得理不饒人這點很令她反感,但論工作態度,她是深深佩服。他的耐性超平常人,對于想得手的客戶更是毅力驚人。

廣海實業並沒有在他們第一次造訪後馬上成爲晉亞銀行的客戶,夏力展早已預料到,但仍積極的拜訪,且免費幫他們公司員工上課,讓人感覺他不僅想做生意,而是想當朋友。

一個月後,廣海實業終于成爲他們的新客戶,但有趣的是,行裏的同事似乎早猜到這結果,特別是熊大,對于她傳來的“喜訊”,只聳一聳肩。

“經理親自出馬,很正常。”然後,他提醒一句:“你最好別學他那套,經理跟我們不一樣,你以爲他憑什麼才三十歲就管一家快一百人的分行?”

他口中的譏諷之意令童嘉莞很驚訝,難道經理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許文斌啜口雞尾酒,俊容逐漸顯露出不耐。

耳邊一直聽到“經理如何”、“經理又如何”,他沒給她白眼已算不錯了。

他說的“有問題”,不是她想的那種“有問題”!

這個遲鈍的女人恐怕完全厭受不出來,他們經理做爲一個男人,對她潛藏的“意圖”。

“夠了。”許文斌低聲卻很堅持的製止她的“經理說”。

“你再繼續說你們經理怎樣,我要翻臉了。”

童嘉莞這才驚覺自己竟然離開辦公室也不忘經理,太糟糕了!

“阿斌,以後我又提他,你馬上給我一巴掌。”她信誓旦旦的說。

許文斌冷眼睨她。“我很樂意。”

童嘉莞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呼口氣,把某個討厭的身影趕出腦袋,放輕松融入周遭舒適沁涼的環境。

這幢別墅位于臺北郊區,群山環繞,有著寬廣的前後院,今天許文斌公司的總經理特地在家中後院辦了一場聯誼會,美其名是讓公司同仁聯絡感情,但邀請來的都是單身男女,倒有點像是在相親。

許文斌說是帶她出來玩,以纡解壓力,沒想到是帶她到聯誼的場合。

“女人不夠。”他坦率的說。

童嘉莞不悅的噘嘴。“我是湊數用的喔。”

他聳一聳肩,像是默認,令她氣極,但還是跟過來玩了。

許文斌也不算說謊,事實上,來的人確實男多于女。童嘉莞觀察一圈,有落單的男人,卻沒有落單的女人;不過由子天氣相當舒服,加上提供的自助餐點很美味,氣氛還是相當好。

許文斌涼涼的說:“要是看上哪個,我可以幫你介紹。”

童嘉莞白他一眼。“免了,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現在可是女人有優勢--”她話還沒說完,忽然有幾個女人走過來找許文斌攀談,似乎是不同部門的同事。

因爲無聊,她幹脆跑去長桌拿幾塊蛋糕吃,發現許文斌還真是熱門呢,其他人是幾個男人圍著一個女人,而他卻是同時被幾個女人圍繞著,還面露不耐,這家夥在公司裏的女人緣一定很好。

“嗨。”一名五官端正的年輕男子過來和她搭讪,童嘉莞看他笑容可親,也微笑以對。

“你好。”她指了指前方桌上擺的草莓蛋糕。“這蛋糕很好吃,草莓大顆又新鮮,你可以試試看。”

男子莞爾。“沒見過你,你是哪個部門的?”

童嘉莞大方吃蛋糕,緩緩說:“我不是你們公司的人,是來湊數的。”

男子一愣。“湊數?”

“嗯。”她坦率的點頭。“因爲有人說女人不夠,就把我抓來湊數啦,呵呵……幸好東西很吃,不然有點無聊呢……”

男子仔細打量她。童嘉莞今天穿了件藕色洋裝,臉上僅化了點淡妝,卻頗有魅力。

他啧了聲:“那個人應該不是男人。”

“爲什麼?”

“要是我,一定把你藏起來,舍不得跟別人分享。”

童嘉莞愣了幾秒,哈哈笑。

“你猜錯了,是男人。”

“喔,那男人一定是gay。”,她笑得更開懷。“你這句話最好別讓他聽到,他的脾氣……”說不定會宰了這個可憐的男人。

“童嘉莞,你在于嘛?”許文斌隂沈著一張俊臉,快步走到她身邊。

“就顧著自己吃,不會拿一盤給我?”語畢,一手搶走她才吃一半的蛋糕。

“許文斌,你……”童嘉莞不敢置信他竟然當著衆人的面做出如此幼稚的舉動。

年輕男子一臉驚訝的望著兩人,一下看著童嘉莞,一下又轉到許文斌身上。

“帶你來的人就是文斌?“這男子的口吻似乎跟許文斌很熟似的,童嘉莞納悶的點頭。

“原來如此。”男子恍然大悟的拍掌,接著朝許文斌賊賊一笑。“難怪你今天肯過來,是帶女朋友來炫耀了……”接著,又欣賞的望著童嘉莞。“很漂亮啊。之前介紹女人給你都拒絕,心有所屬的男人就是不一樣……”

“那個,你誤會了,我們不是……”童嘉莞因爲尴尬而臉紅了。

許文斌已經吃完蛋糕,卻沒有反駁,而是幫他們互相介紹。

“我同事章懷東,工程部的組長……她是童嘉莞。”

雖然沒有更進一步說明,但章懷東早已領悟這個女人在許文斌心中的重要性。

“童小姐在哪裏高就?”

“同事。”許文斌用慵懶的口氣說。

“阿斌!”他故意糗她嗎?

“同事?”章懷東納悶的皺眉,剛剛童嘉莞才親口否認過。

“我們公司的哪個部門?”他試探的詢問。

童嘉莞偷踩許文斌一腳,接著客氣的對章懷東說;“我在晉亞銀行上林分行工作,是那裏的行員。”

“晉亞上林分行?”章懷東喃喃念著:“這麼巧,你說你叫童嘉莞……”然後,他突然轉頭到某個方向,童嘉莞發現他正在看他們公司的總經理夏翊翔。“該不會力展前陣子看上的人就是你?”

許文斌的眼神瞬間一黯,但沒有表現出太明顯的情緒。

童嘉莞倒是因此提起興致。“力展?”章先生指的是我們分行經理夏力展嗎?”

“嗯,他是我們老板的堂弟。”章懷東笑說,卻忽然陷入愁思。“不是吧,難道他提的女人……”他悄眼看了一下許文斌跟童嘉莞兩人,低喃:“麻煩啊……呃,你們好好玩……“他快步離去,留下一頭霧水的童嘉莞。

“他說什麼麻煩?阿斌,你朋友覺得我很麻煩?”

“你話太多,很煩人。”

“喂,你說話很過分。”童嘉莞瞪他一眼,目光則好奇的追著章懷東跑,也許是因爲他提起了夏力展,令她不由自主思忖著他話中的含意。

章懷東走到一對外型相當搭配的情侶身旁,聊了起來,然後又朝她跟許文斌的方向指了指,不知道說了什麼,那對男女很快看她一眼,笑了笑,轉開頭繼續聊他們的。

童嘉莞認得那對情侶中的男方,正是開這場聯誼派對的翔亞超媒體總經理夏翊翔,相貌身材果然神似夏力展,只是夏力展的五官更立體好看,這男人的眉宇間則較有成熟味。

看起來章懷東跟夏翊翔的關系不錯,聊得很開心,不過,童嘉莞的視線好奇的逗留在夏翊翔和身旁女人五指交叉的雙手上。

“他們一定很相愛……”雖然她目前心力全放在工作上,心裏對戀愛仍是默默渴望著,哪時候能掉下一個好男人給她?

許文斌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旋即收回。“大概吧。”

“那個女人也是你們公司的職員?”

“嗯,公關部的。”許文斌淡淡的補充:“從總經理創業開始就跟著他。”

“好好哦,有一起打拼事業的革命感情,很深厚呢,真希望也有這種男人陪在我身邊……”她的口吻越來越欽羨,許文斌不禁用深沈的眼神瞅著她。

“阿斌,他們結婚了嗎?”

“沒有。”他頓了下,下定決心開口:“嘉莞,我想我們是不是……”他沒機會把話說完,童嘉莞好像被蜜蜂螫了似的,驚愕的顫動一下身子,用手掩口。

“等一下!你們老板是我們經理的堂哥,意思就是……夏晉剛是我們經理的爺爺?”童嘉莞回想起自己對經理說過的那些話、那種態度……她是哪來的狗膽啊?

許文斌冷冷睇著她,有點在生悶氣,一半氣自己沒把話說出口,另一半則氣她再度提起那個男人。

他是不是應該順她的意思,給她一巴掌提醒她?

許文斌撇開臉,口氣隂沈的說:“別告訴我你現在才知道。”

童嘉莞悲慘的咬住嘴唇。是的,她的確是現在才知道。

其實童嘉莞早該發現這件事,之前已經有許多迹象顯示夏力展的“與衆不同”,不只是他的工作能力卓越出色,而是周遭人對他的態度。

總行的人資部員工,一聽到她是夏力展找來的人馬,敢怒不敢言;上林分行裏的同事。對經理除了表面上的尊重和謹言慎行之外,背地裏總是有些閑話;在ktv包廂門外,他和“前未婚妻”的對話;廣海實業的董事長親自出來和經理見面,只憑他的那張名片;熊大忿忿不平,爲何夏力展三十歲就能掌管一家員工上百人的分行,憑什麼?

就憑他是晉亞集團董事長夏晉剛的孫子。

童嘉莞總算懂了。是她反應太遲鈍,連經理是什麼出身都沒懷疑過,第一次見面時他那種囂張的態度--你在跟我說話?她就應該知道,在晉亞金控,沒人敢提醒夏力展那裏是禁煙區,只有她這個蠢蛋……

這個新認識認也讓童嘉莞開始用不同的眼光審視夏力展。

有背景不是他的錯,但因爲這個背景引來異樣的目光,也只能說是他的宿命。

童嘉莞還是很佩服他的工作能力,可她無法完全剔除掉心裏的某些疙瘩。

他太幸運了。這世界上有能力的人何其多,不過,有幾人能像他一樣被賦予機會展現能力?

童嘉莞承認自己除了佩服之外,對他也有一種既嫉妒又羨慕的觀感,另外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讓她想遠離他,越遠越好。

夏力展很快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雖然他們上班時見面的機會不算多,甚至在行內碰面也只是閑聊幾句,他還是敏銳的發現了。

“童嘉莞,你過來。”

她送文件到四樓的經理辦公室,原本想放下東西就走,夏力展卻刻意叫住她。由于辦公室內有總行來的職員,因此他把她叫到外頭。

“你最近怎麼了?”他幽黑的眼眸隱約透露出關懷。她直視著他,感覺得出他的真心。

“沒事。”

他的眸色轉深,好似很不滿意這個答案。

“我本來以爲你是生理期來了,人不舒服,所以沒跟你計較,可是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你還是隂陽怪氣的……”

她臉色一紅,蓦地滿肚子火氣上來,脫口而出:“都是經理的錯!”

完了,她簡直是大白癡!

夏力展呆住,像是有點被她的話嚇到。

他小心翼翼的問:“我做錯什麼?”

童嘉莞匆忙搖頭,恭恭敬敬的說:“沒有,經理。是我不好,對不起,我下樓了……”她語無倫次,落荒而逃。

童嘉莞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就算夏力展是夏晉剛的孫子,他還是原本那個經理啊,他沒有換一張臉、換一副脾氣、換一種態度,那麼她在顧慮什麼?爲什麼沒辦法像以前一樣自然的和他應對?

麻煩的是,這個煩惱還影響到她平常的生活,就連沒上班的日子,都令她不由自主陷入沈思,腦中轉著那道俊挺的身影,怎麼都想不出解決的答案。

“莞莞,你發啥呆?”她姐姐童愛蘋走到她背後,輕敲了下她那顆小腦袋,坐到她旁邊的客廳沙發上。“電話響那麼久都沒聽到?”

童嘉莞搖搖頭。說實話,她是真的什麼都沒聽到,眼前的電酒視熒幕播的韓劇更是完全沒瞧入眼底。

童愛蘋瞄了她那張恍神中的呆臉,沒多說什麼,突然問了句:“你今天沒去許文斌的狗窩當奴婢?”

童嘉莞苦笑。她姐姐就愛酸言酸語,特別對于她愛去許文斌的住處有意見。

“沒,他今天在公司加班。”她逼自己專心看眼前的連續劇,可惜一個字都進不到腦海。

“今天是周末還要加班?”童愛蘋撇了下嘴角。“該不會哪天過勞死……”

爲什麼她身邊都是一些毒舌的人咧?童嘉莞無奈的搖頭。

想了下,她一臉認真的問姐姐:“姐,你喜歡你們老板嗎?”

童愛蘋用一種“怎麼可能”的鄙視眼光回望她,好像她問了一個蠢問題。

“喜歡。”她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喜歡到連作夢都在拿刀砍他。”

好可怕的表情……童嘉莞只好幫姐姐夢中的老板祈禱了。

“他都沒有你欣賞的優點嗎?”

童愛蘋蹙眉,手撥了下長馬尾,背更靠緊沙發椅。

“你幹嘛問這個?”

她突然想起妹妹晚歸那一次喝了不少酒,是他們分行經理親自送回家。“該不會你喜歡上你老板吧?”她狐疑的問。

童嘉莞蓦地臉紅,第一時間卻沒否認。

“他已經結婚?有婦之夫?”她越猜越離譜。“你千萬別當小三。”

童嘉莞強烈反駁:“怎麼可能!我們經理還沒結婚,而且我哪時候喜歡上他了?”

童愛蘋唇邊揚起一抹笑痕,非常暖昧的。“我懂了,你覺得彼此差距太大,沒有希望,幹脆壓抑自己的感覺,卻忍不住繼續喜歡他,只好坐在那裏發呆……”

童嘉莞的雙頰已經燒燙到可以用來烹饪。“姐,你可以去當連續劇的編劇了……”

室內電話鈴聲這時恰好響起,童嘉莞搶著去接,簡直像溺水的人接到救生圈,迫不及待的拿起話筒。

“喂,這裏是童家,你找誰?”

對方沈默了幾秒鍾,一陣男聲忽地在她耳邊響起:“找你。”

童嘉莞怔愣住,這聲音很熟悉,而且剛剛還住她腦海中回蕩。

“經理?”

夏力展和總行債管中心的人開了一上午的會議。

偶然瞥見童嘉莞拿公文來他的辦公室,卻刻意回避他,心中頓感不悅,一個沖動下,旋即找個借口追了出去。

他當然發現最近童嘉莞的舉止變得很詭異。

這也是他首度意識到,童嘉莞在他心中有著強烈存在感,他幾乎可以從她一個簡單的眼神判斷出她的情緒。

他覺察到自己無法不在乎她突如其來的變化,他想知道緣由。

“都是經理的錯!”

她對他低聲吼著,清亮的眼眸凝望著他,帶著一種委屈,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女人的神態。

看她瞬間像只做錯事的小狽,夾著尾巴匆匆逃跑,他更迷惘了,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辦公室繼續開會,整個人恍神,還要下屬提醒他。

初次見面時,他欣賞她的膽量、她直言不諱的性格,在她之前,銀行裏沒有一個人敢挑戰他。

由于他的身份,即便職位比他高的員工也對他客客氣氣永遠讓他幾分,他不想身邊都是一群只會講好話、附和他的人。

自她進銀行後,他不著痕迹的觀察她的工作情況:她不服輸又積極,個性單純,卻不至于行事愚蠢,頗懂得察言觀色。

就一名下屬而言,他滿意她的表現,這應該也是他們之間到此爲止的界線。

他從未想過可能跨越“上司與下屬”的那條線。

她卻在他心中點燃了第一把沖動的火苗,他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但事實是,她讓他感到困惑混淆了。

偏偏他是她的上司,行事相處有一定的分際,不能表現過于逾矩;但每天上班,都找不到可以和她獨處的機會,很明顯,她在想方設法躲避他。

他覺得越來越煩躁,差點當著衆人的面失控,拽住她的手臂大吼大叫--他媽的!你躲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麻煩的是,這個煩惱還影響到他平常的生活,就連沒上班的日子,都令他不由自主陷入沈思,腦中轉著那道嬌俏的身影,怎麼都想不出解決方法。

“力展,你闖紅燈了。”

夏力展忽地回神。“什麼?”

夏翊翔坐在副駕駛座,一手支著下颚,似笑非笑的觑著堂弟。

“你應該去照照鏡子。”他調侃道:“看一下你現在的表情有多可笑。”夏力展焦躁的用右手爬網頭發,他現在可沒心情玩笑。

闖紅燈的罰款是小錢,真正令夏翊翔擔憂的是,他堂弟踩油門越踩越起勁,該不會以爲自己在高速公路上吧?他估計等會警車就要追過來了。

“有心事?”他猜測道,今天一大早就拉著他去打高爾夫,說什麼不想悶在屋子裏,結果從一見面就沒給好臉色,整個人心不在焉……以他對這個小他五歲的堂弟之了解,肯定有事。

“沒有。”夏力展面無表情的回應。

“嬸嬸又煩你?”

“不是。”

夏翊翔很清楚,堂弟的工作能力強,跟女人也沒啥糾纏不清的關系,唯一的死穴就是親情。

夏力展的母親是他小叔叔的三老婆,因爲他媽媽只生了他一個,自小就承受不少母親給予的壓力,令他對貪得無厭的女人特別厭煩。

“對了,上次我在家辦的員工聯誼,你說的那個新職員也有來參加。”夏翊翔幹脆轉移話題,試著轉移堂弟的心情。“沒想到她男朋友是我的員工……”他感到有趣的挑了下唇角。

夏力展一聽。瞬間渾身僵硬,雙手差點無法控製方向盤:

“新職員?”

夏翊翔有點被堂弟臉上隂沈的表情嚇到,咳了幾聲。

“就是你跟我提過的……叫什麼名字?”一時想不起來。

“童嘉莞。”他漠然的說。

“嗯,對,就是她。”夏翊翔點點頭。“她男朋友是我公司工程部的,叫許文斌,很聰明的一個年輕人。”他欣賞的說,卻發現堂弟的情緒似乎更低落了,這令他感到莫名其妙,他說錯了什麼?

“你確定她有男朋友?”

夏翊翔一愣,沒想到夏力展對這話題會感興趣。

“不是嗎?他們看起來很親密……”

夏力展不發一語,異常安靜,雙目雖直視前方,焦點似乎早已飄至他方。

沒想到是真的……他突然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可是,她騙他什麼?

沒有。

“力展,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夏翊翔關心的問,他對這個堂弟比對自己的親弟弟還疼愛。

“翔哥,我不想打高爾夫了。”

“那你想去哪裏?”他溫和的問。

“去找一個人。”

“女人?”他好奇的問,夏力展沒否認。

夏翊翔何等聰明,聯結到幾分鍾前的話題,立刻恍然大悟,但同時又感到不可思議。

“你看上童嘉莞?”就他的印象,是一個外貌甜美的女人,僅此而已;而夏力展經曆過的世面、交手過的女人不可勝數,難道是一時沖昏頭?但似乎和堂弟向來的理智聰穎不合啊。

“不是。”夏力展駁斥,用一種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口氣說:“因爲她家剛好就在附近,反正都來了,幹脆……”

“因爲順路,所以你身爲經理要去拜訪下屬,這樣?”夏翊翔順著他的口氣把話說完。

“有什麼不對?”夏力展粗魯的回應,俊臉閃過一絲不自在。

“沒什麼不對。”夏翊翔忍笑回道;“你這個經理很盡責,應該是世界上最盡責的經理……好吧,在這邊放我下去,我叫司機過來載我。”他可沒那麼不識相。

夏力展內心感謝堂哥的體諒,然而看他慢條斯理的松開安全帶,還對著後視鏡整理自己的頭發、擦眼鏡……有的沒的小動作一堆,車停半天也沒開車門下車,他忍不住想催促他。

“翔哥……”他堂哥該不會是樂在其中吧?

“哈哈!”夏翊翔愉快的大笑,光是看到堂弟如此失態爲難的模樣,這趟車程就值得了。

夏力展雖覺得尴尬,但等堂哥一下車,旋即開車駛離,反正他知道夏家的司機只要一通電話馬上會趕過來。

他迫不及待用手機打電話給童嘉莞,先打她的手機,結果沒人接;他接著打到她家,還是沒人接,這下他火大了,莫非跟男朋友去約會?

也對,今天是周末,沒理由悶在家裏吧……可是連手機電話都不接是啥意思?現在她連他的電話都在躲?

幸好再打一次她家的電話,通了,而且還是她親自接起。

乍聽到她的聲音,紛亂的心緒蓦地變平和了,他腦袋理智的一方知道自己在做傻事,可感性的那方已經脫口而出;“童嘉莞,你出來。”他刻意用冷淡的口氣遮掩內心的情緒。

對方沈默了幾秒鍾。

“經理,今天是假日。”童嘉莞客氣的說。

“我知道。所以地點讓你選。”

他在執著什麼?夏力展心想,他不應該執著。

事實上,現在停止是最聰明的做法。她躲他,很好,因爲繼續下去誰都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

可是,他不甘就此放棄。

這是第一次,這是第一個女人,他懊悔自己連出手都沒有就收手。

他想要她,不管她是不是已經屬于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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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5 00:07: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童嘉莞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神智不清,才會坐在這家咖啡屋內。

她其實可以拒絕吧,今天明明就是假日,怎麼還乖乖出來了?果然她夠聽話呢,經理就是喜歡她這種好使喚的傻瓜吧。

即使如此,等候的過程中,她的心髒卻是怦怦亂跳,好像十幾歲的小女生在等初戀情人,緊張得不得了,水杯的水都被她喝光了。

這家咖啡屋就開在她居住的社區,搭大樓電梯下來,走幾步路就到了,而且店長跟她很熟。

店內以淡黃色爲基調,布置高雅,內部空間寬敞明壽,面對人行道的窗戶是一大片落地窗,可以清楚看見周遭人車的動態。

她坐在靠窗的一隅,仍在掙紮著要不要臨陣脫逃,趁經理還沒來時走人。

她在害怕什麼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也許就是因爲不知道,才令她恐懼。

“歡迎光臨。”

童嘉莞還在發愣,夏力展已經走進咖徘屋內,一眼望見坐在窗邊的她。

她今天打扮得簡單清爽,一件米色針織衫搭一件白色牛仔褲,雙腳套著一雙短跟涼鞋,臉上脂粉未施,一看就知道是平常居家的狀態,大概連衣服都沒換就來見他。

不知怎的,夏力展之前在車上所下定的決心,在見到她的這瞬間,心頭竟湧上一股沈重的情緒。他會不會太自私?她有屬于她平凡自在的世界,他要爲了一己私慾,硬把她扯進自己醜惡複雜的世界裏?

也許現在放手,對她才是好事。

童嘉莞回神時,夏力展已經坐在她對面,隨便叫了點東西。

他看起來和平常不同,沒穿西裝沒打領帶,一身淺色馬球衫搭寬松長褲,可能剛去哪裏運動,感覺年輕了好幾歲,卻依然是一副強悍又有自信的模樣,很帥氣很自我,也很吸引人。

“經理,你找我有什麼事?”童嘉莞故作不在乎的移開視線,客氣且冷淡的面對他。

夏力展皺眉。“不是告訴過你,下班以後別叫我經理?”

“我覺得還是叫你經理比較恰當。”

他沈下臉。“你男朋友生氣了?”

“啊?”她滿臉疑惑的瞪著他。

“是不是他知道你跟我下班以後單獨去夜市,在吃醋?”他挑了下唇角,嘲諷道:“一個大男人氣量這麼小……”口氣很酸,其實要換作是他,也會生氣。

經理到底在說什麼啊?好像誤會了……童嘉莞思忖著,不過,這種誤會說不定是好事,暫時沒必要澄清。

“經理,我的私事跟你無關,如果沒其它事要交代,那我要走了。”

她現在只想離他越遠越好:她發現私下的他比職場上的他更有魅力,這種魅力很危險,會讓她拙劣的演技很快現形。

“等一下。”他叫住她。

“還有別的事?”

“你們交往多久?感情有多深?”

童嘉莞愣住,面對他異常認真的眼神,心裏的某處被動搖了。

他很在意?爲什麼?難道……

“經理,請你別太過分,這事跟你沒關系。”她強調的說,也像在跟自己說。

“誰說沒關系?”他駁斥。

“有什麼關系?你是我老板,又不是我爸我媽!”她不自覺提高音量,引起旁桌客人好奇的瞄他們幾眼。

“你……”她說的是實話,夏力展腦袋裏理智的一方已經告訴自己無數次,可是感性的那方卻逼迫著他過來找她,他自己都快被這種矛盾的心理搞瘋了。

“都是你的錯!”他一個沖動之下,脫口而出。童嘉莞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夏力展也不敢相信自己說出口的話,她竟然把他逼到這種無理性的地步!

看著她無辜又困惑的雙眸,他竟然有點痛恨她的純真;他甯願她是複雜的、有心計的接近他、設計他,那麼他至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其實他什麼也不用做,他老媽就會自動出手解決她。

但,現在,當下,此時此刻,他卻必須自己親自面對。

“我做錯什麼了?”

“我變成這樣,都是你的錯。”

童嘉莞咬緊唇,她完全不懂夏力展在想什麼,把她叫出來,然後指責一切都她的錯,以爲她是他肚子裏的蛔蟲,跟他有心電感應?她受夠了!

“無理取鬧。”她猛然起身,走人。

“不准走!”他反射性的扯住她的手,順勢起身擋住她的去路。

童嘉莞的火氣越燒越旺,狠瞪著眼前男人的俊容。

可笑!現在是怎樣?上班下班沒分清楚嗎?就算是在公司,他也沒權利對她用吼的。

“放手!”

她越掙紮他越用力拽著,她幹脆踩他的腳,他還是不放,兩人僵持著,連咖啡屋裏的其他客人都跟著緊張起來,到底這場男女戰爭誰會贏?

“你是誰?放開嘉莞!”

服務生還來不及喊“歡迎光臨”,一名高瘦男子已經快步走進店內,朝兩人移動。

“阿斌!”

許文斌怒氣沖沖的沖到兩人身邊,使勁扯開夏力展的手,將童嘉莞護到身後,俊臉露出一種戒備又強勢的表情,毫不示弱。

夏力展嘶到童嘉莞叫這個男人“阿斌”,火氣霎時升到最高點;之前她叫他“阿展”,該不會是想到她這個男朋友,然後把他當成替代品?

“莞莞,他是誰?”許文斌低聲詢問身後的女人。

“他是我老板。”她一樣低聲回應,事情發展成這樣真是出乎她意料,原本以爲只是單純會面,哪知道經理會突然發神經。

許文斌同樣感到意外。他只是下班後想過來找童嘉莞出去逛逛,哪知道會從店外目睹這一幕,于是連想都沒想就直接沖進來了。

這個夏力展比他想像的更年輕英挺,眼神極具侵略性,一種男人的直覺告訴他,絕對不能再讓他接近童嘉莞。

可惜他是她的上司,這恐怕不是他能阻止的。

夏力展同時也在打量他。許文斌實在是一個極端漂亮的男人,細致秀麗的五官像極女人幻想中的王子,就是皮膚黑了點,感覺像是刻意曬黑,不然真是活生生從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原來這位就是你男朋友。”他輕蔑的撇了下唇角,嘲諷的說:“長得真像女人,該不會女扮男裝吧?”

童嘉莞恐慌的瞪著夏力展,這男人瘋了嗎?

“經理!”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許文斌正咬牙切齒、握緊拳頭,這可是他的死穴!

“我只是實話實說。”他一臉欠扁的笑容。“你男友穿女裝搞不好比你還美……”

許文斌抿緊唇,隂郁的臉龐飛快閃過一絲怒火,沒撂一句凶狠的廢話就直接朝他揮過去一拳。

“不要!”

童嘉莞的動作更快,緊急上前抓住他的手,夏力展驚訝的盯著她,估計她常常阻止她男友打人,才能熟練到連許文斌出拳的方向都一清二楚。

夏力展這一刻完全沒有逞嘴皮的快感,相反的,心情反而跌到谷底,他感覺非但自己沒有贏,而是輸得徹底。

“放開!”

“阿斌,不要!”童嘉莞著急的猛搖頭,勸他冷靜下來。

她深知許文斌雖然外表看起來斯文,肌肉可是相當發達,他從高中就練拳擊,被他一拳打中可不是開玩笑的,說不定鼻子會被打斷。

“哼!”許文斌忿忿的放下手,轉身,頭也不回的就離開。

童嘉莞這才松了口氣,回頭怒瞪夏力展一眼,像是在責怪他的腦充血,說了不該說的話,然後快步追出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夏力展開始懊悔自己的失控。

剛才那個被嫉妒之火燒得口不擇言的白癡應該不是他吧,可能是被陌生人附體,侵占他的腦袋、他的身體,才會說出做出那種不經大腦的行爲……

然而,當他目睹童嘉莞抛下他去追男朋友,他深刻感受到一種淒涼與哀傷並存的痛楚,原來在傷害自己喜歡的人的同時,自己也難以幸免。

童嘉莞並不知道夏力展內心的掙紮,只想盡快安撫火氣正大的許文斌,是她害他莫名被拖下水,她覺得自己對他有責任。

她一邊快速追著他,一邊柔聲勸著:“阿斌,對不起啦,我們經理的嘴巴本來就很壞,他不是有意說--”

許文斌猛然停下腳步,回身,害她一個煞車不及,整個人撞上他的胸膛。

他突地雙手揪住她的肩膀,低頭望向她,眼裏燃著某種熾熱的情緒,沈聲逼問;“莞莞,你阻止我,是怕他受傷,還是怕我受傷?”

童嘉莞從沒看過他這種表情,竟有點害怕。

“你在說什麼?”

他的臉色變得更隂沈。“你爲什麼要回頭看他?”

她頓時不知如何回答。

童嘉莞無法想像許文斌會在意這種事。

在她的記憶裏,從他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她一直都像在“倒貼”他。

他嫌她煩,她還是硬要跟著他;她討厭他打架,卻會照顧打架完的他。

許文斌常說她母性泛檻,總有一天會被壞男人騙走,可是從以前到現在,她身邊比較像壞男人的似乎也只有他一個。

他們太熟了,熟悉彼此的家庭、性格、一舉一動,他是她的青梅竹馬、她最要好最親密的異性朋友……僅此而已?

童嘉莞迷惑了。

許文斌交過很多女朋友,從高中起就沒間斷過:而她對他的態度始終如一,因爲她總覺得他們還是可以繼續當朋友,她跟那些他女朋友不同。

可是,他換女朋友的速度很快,交往最長的一個剛好滿一個月,退伍後,他似乎厭煩了這種交往模式,目前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

雖然可能是她自己想太多,童嘉莞不禁自我檢討,該不會他跟女人分手是因爲她的關系?

她自以爲跟許文斌是單純的朋友,可在他女朋友眼中,也能如此認爲嗎?異性之間真有純友誼嗎?仔細想想,她的行爲似乎自目了點,難怪以前他的幾個前任女友會跑來說她是小三……

不過,她喜歡照顧許文斌,很自然的就會關心他,這是愛情嗎?

“童嘉莞。”

再仔細想想,她活到今天二十四歲,生命中比較親近的異性除了老爸跟許文斌,好像真的就沒其他男人了……雖然有追她的男生,只是許文斌都會找他們打架,打完了,那些男生就統統躲她躲很遠……這樣說來,她沒交過男朋友,莫非都是他從中作梗?

“童嘉莞。”

童嘉莞嚇一大跳,差點從座位彈跳起來。

眼前,熊大正一臉猙獰的瞪苦她,重重的把手上一疊文件放到她桌上

“熊……熊大…”童嘉莞趕緊起身,恭恭敬敬的問:“有什麼事?”剛才她竟然出神到連上司在身邊都沒發現,真應該去洗把臉,清醒清醒了。

都怪許文斌啦,誰叫他突然變得隂陽怪氣的,害她連上班都想到他。

熊大惡狠狠的盯著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說:“經理叫你上去。”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朝樓上比,貌似暗示她等會有得受了。

童嘉莞咽口口水,戰戰兢兢的上樓。

通常,經理會叫員工單獨到他的辦公室,除了關切業務進展,另一個原因,就是警告。

童嘉莞工作的前一家銀行經理,會當著衆人的面訓斥犯錯的行員,而且是毫不留情的讓那個人出醜丟臉,罵到哭爲止;可是夏力展不會這樣,他都是直接叫到辦公室,一對一的,也不吼不罵,光一個淩厲的眼神就讓員工“皮皮挫”,連老鳥都會抖。

據說,夏力展這點最像他爺爺夏晉剛,不怒自威。

童嘉莞敲了敲經理室的門。“經理,我進來了。”

夏力展端坐在辦公桌後方,面前有幾份需要簽署的文件,他比個手勢要她先坐下。

童嘉莞順從的坐到沙發上,安靜等候,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經理身上。

他靠坐著黑色高背皮椅,專注的批閱文件,俊挺的鼻子有著優美的弧線。

她忍不住揣想,如果經理只是經理,不是夏晉剛的孫子,那麼,她會刻意改變態度,跟他保持距離嗎?

“莞莞,你阻止我,是怕他受傷,還是怕我受傷?”

童嘉莞想起許文斌的質問。也許她是怕自己受傷。

“童嘉莞。”

夏力展的叫喚瞬間令她回神,她趕緊集中精神,一整面容面對他。

“是。經理找我有什麼事?”

夏力展並沒有和她閑話家常,而是直接談起公事,探詢她做業務能否適應,下個月公司會辦理業助升任業務的評監作業,她准備得如何……

他幾乎是面無表情,公事公辦的口吻,童嘉莞一方面小心翼翼的回應,另一方面內心竟然若有所失:這應該是她要的結果,和夏力展維持一般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可是失望的情緒卻也很誠實的從心底湧現。

也許,無關愛情,她只是渴望自己能夠成爲經理眼中“與衆不同”的員工,但到頭來,她終究和別人沒有太大差別。

“經理,你後悔嗎?”在他結束一段談話後,她忍不住詢問他。

夏力展蹙眉,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後悔什麼?”

“你讓我進晉亞銀行,應該對我有更多期待吧?”她自嘲一笑。“我好像沒有比其他人優秀多少……”

夏力展深深凝望她垂下的眼睫,內心一陣掙紮,好不容易板起的面孔輕易的被她軟化了。

“從你的工作表現我不後悔……”他頓了下,她擡眼凝視他,卻遲遲等不到下文。

童嘉莞其實很緊張,不知道自己哪方面做錯了讓經理後悔,可夏力展就只是緊盯著她,眸底閃過各種複雜情緒,最終,他妥協了。

“我輸了……”他輕歎口氣,背靠緊椅座,俊容充滿無奈。

“經理?”童嘉莞不明所以,呆呆僵坐著。

“下個周末有沒有空?陪我去一個地方。”

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讓童嘉莞措手不及,她不由自主再度對他戒備起來,揣測著他的意圖。

夏力展微微一笑,立刻看穿她的心思。

“這個機會很難得,因爲你會遇見一個平常碰不到的人。”

“誰?”

“夏晉剛。”

童嘉莞當然知道夏晉剛是誰。

他是一個傳奇人物,從無到有,一手創立晉亞集團,初始從事傳産業,之後轉進金融業,整個集團越來越龐大,累積的財産富可敵國。

夏力展表示這個周末是夏晉剛八十五歲生日,會舉辦一個盛大的生日派對,他需要一個女伴,于是邀她出席。

一方面,她想去見見世面、開眼界,特別是能見到那位商場傳奇人物夏晉剛,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另一方面,她又顧忌著自己跟經理的關系,光她是經理特別任用的人馬,就已經在行裏傳出閑言閑語,要是又知道她被帶去生日派對,肯定閑話會說得更難聽吧?

何況,她真不明白經理帶她去生日派對的用意何在。

“要收錢嗎?”她忍不住問。

他笑了;“不用,人到就行了。”

童嘉莞心想,人偶爾要笨一點傻一點吧,事事都要想清想通想明白才能做,也太辛苦了。

于是,她答應他的邀約,和他共度周末。

一路上,夏力展邊開車邊跟她簡單介紹自己家的情況,以及他們即將要去的地方。

夏晉剛目前的居處位于臺北郊區的一處林野,從公路轉進一條橫跨溪流的大道,進去之前,路旁設了警衛室和鐵門。

兩名警衛一見到是夏力展的車,旋即恭敬的和他打招呼,放他們進山。

夏家占據一整座山,沿著山徑大道,矗立一幢幢型態各異的豪宅別墅,建物裝飾繁複,氣勢非凡……童嘉莞看得目瞪口呆,感覺好似迸大觀園的劉姥姥,對富人砸錢的大手筆咋舌。

“這是在比賽嗎?”一棟蓋得比一棟還誇張,她驚歎的小聲問。

夏力展一曬。“我爺爺把地分出去,讓他的小孩在這裏蓋房子,然後就變這樣了……”他聳聳肩膀。“誰也不想輸。”

“每個人都蓋一棟?”

夏力展沈思幾秒,緩緩道:“不是。有給地的才能蓋。”

所以,就是得看他爺爺夏晉剛的臉色?

原來光足被賞賜土地就是一種光榮,那麼因此想大肆炫耀的行爲也就能理解了。

“你爺爺住哪一棟?”她好奇的問。

“他住在主屋,最裏面。客人住在招待用的別墅裏。”

“那我們住哪裏?”

夏力展目視前方,沈穩的說:“我家。”

“跟你爸媽一起住?”

他沒回應,面無表情,似乎不願鄉談,童嘉莞察覺到在這家族中連住宿都是頗複雜的學問。

車子越開越往山裏,偶爾一個轉角就蹦出一幢豪宅,她承認自己已經看膩了。

“蓋這樣……不怕土石流?”雖然宏偉的別墅很吸引人,但她立刻從現實面考慮,引來夏力展爽朗的笑聲。

“放心吧,有專人在做水上保持,而且大家都是偶爾才回來度個假,我爺爺也是最近在休養身體才在這裏長住。”

說的也是。刮臺風或下豪雨的時候,這些有錢人應該不會住這裏吧,早就不知道搬去哪個安全堡壘避難了……

終于抵達今天的住處,夏力展將車子停在一棟結合石材與木材的三層樓別館前。山林圍繞,宛若遺世獨立的仙境。

他拿出車庫鑰匙,按了按開關,白色的卷門自動拉起,旋即駛入車庫內。

童嘉莞尾隨著他擊入挑高明亮的大廳,迎面而來一陣芬芳的木頭香味,大面開窗的居室引入舒適的陽光,還建了一座電子壁爐。

“有這麼冷嗎?”她指著壁爐,調侃道:“還是裝飾用而已?”

“山裏一到晚上很冷。”夏力展彎了彎手指,輕敲她的額頭。

“不過光靠這壁爐還不夠用,屋裏有暖氣,不用擔心。”

他把行李放到一旁的置物櫃上,然後坐進一組[rǔ]黃色沙發裏,姿態舒服的倚靠著,一手伸長到旁邊桌上拿遙控器,輕按下,昂貴的高級音響中傳出慵懶的爵士樂。

童嘉莞很快的把別墅逛完一圈,下樓。她得承認這間行館裝潢得很別致,有許多家具是光在雜志上看到價格就令人瞠目結舌的設計師作品,連接餐廳的廚房更是專業級設備,就算沒下過廚的人大概也想一層身手,試用看看。

這房子很漂亮,可是,從他的言談問判斷,只有度假時才過來,真正入住的日子應該屈指可數吧……夏力展已經走到廚房,煮咖啡。

“冰箱裏有飲料,看你要不要喝。”一見她表情猶豫,他愉快的揚起唇角。“放心,傭人知道我今天回來,早上過來放的,咖啡豆也是新鮮的。”

她臉色微紅,好奇的問:“傭人……是平常照顧你爺爺那些傭人嗎?”

他搖頭,一邊按咖啡機的按鍵,用輕快的口吻說:“不算是。”

平常我爺爺有專門照顧他的人,可是今天這種日子,家族的人加上客人……會外包。”

連傭人都要外包……到底有多少人會來參加夏晉剛的生日派對?

“餓了吧?”他拿起廚房的電話。“想吃什麼?我叫主屋的人送過來。”

“想吃什麼都有嗎?”她故意戲弄他,調皮的問。

“嗯。”他倒是一本正經的點頭。

“那我要吃局烤龍蝦大餐。”她抱著肚子,一副很餓的樣子。

“我餓壞了……”

夏力展挑了下眉頭。“確定?那份量很多,晚上還有宴會要出席。”

還當真咧……童嘉莞露出一臉“你饒了我吧”的表情,打開冰箱,發現裏頭果然都是天然果汁飲料、汽泡水和礦泉水。

夏力展叫了兩份三明治和一盤水果,然後挂電話,開始倒煮好的咖啡,他一邊倒咖啡,另一只手伸入西裝內袋掏出煙盒,他望見童嘉莞眉頭蹙起,瞪著他拿煙盒的手。

“你那麼討厭煙味?”夏力展把煙盒放一旁,拿起兩杯拿鐵,一杯遞給童嘉莞。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他就應該知道這個答案了。

“討厭。”童嘉荛直率的說。雖然知道這是他家,而且他是她的上司,但還是抵不過她對煙味的厭惡。

他喝口咖啡,眼角眉梢都透露著微微笑意,像是很欣賞她的直白。

“可是,我是你老板,怎麼辦呢?要我配合你嗎?”他故意逗她。

童嘉莞想了想,鞠躬。

“對不起,老板,我去樓上,您慢慢抽。”語畢;拿起咖啡杯,還真打算去二樓。夏力展無奈的叫住她。這女人的個性也太認真,都不能開玩笑的?

“我可以戒煙。可是你要怎麼補償我?”

他眯起眼,目不轉睛的凝睇著她,她不由自主紅了臉。

說什麼補償啊……

“經理,你要戒煙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麼關系?而且,你戒煙是爲了自己的健康……”

“要放棄一樣東西需要誘因,而且誘因得要有等值的吸引力。你做爲我的下屬,忍受我的二手煙卻又不敢講,可是如果你有辦法讓我戒煙,至少以後就不用忍受了。”他侃侃說道,童嘉莞一聽,倒是對他的目的感興趣。

“經理,你要我給你什麼誘因?”

“約會。”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態度有點理所當然。

“跟誰約會?”她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他直指著她,好像真的在思考,計算了起來:“約一次會,我就禁煙一星期,估計約會一百次,就可以幫我戒煙成功。”

他臉上的笑容俊朗又迷人,可說出口的話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經理,這要求太過分。”她是他的下屬,可不是宣導戒煙的義工。

“擔心你男朋友生氣?”他露出有點壞的表情,斜睨著她。

“我又不會真對你怎樣……不要拉倒。”他作勢要拿煙抽,還伸出手指往上比,好似要她上樓去,少煩他。

約會一百次?她瘋了才會答應!

童嘉莞淒疑自己可能真的瘋了,不過要是真能讓她老板戒煙,也算功德一件吧。

“可以約會,但要怎麼約會由我決定。”她故作淡然的說。夏力展倒是挺得意的,眉頭一揚,把桌上的煙盒推向她。

“好,你保管。”

童嘉莞睐他一眼,手才剛碰到煙盒,他的手突然覆住她的,暖暖的包覆著。

“你答應跟我一起來,”他凝睇著她,低聲說:“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僵住,楞楞的瞅著他的俊顔,他眼裏釋放出的電流簡直令人暈頭轉向。

爲什麼他看起來那麼自然啊。而她,卻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真不公平,她根本就是被他玩弄在手掌心嘛!

叮咚!響亮的門鈴聲差點讓童嘉莞嚇得彈跳起來,她紅著臉迅速抽回手,煙盒還握在手中握緊緊的。他笑觑著她,沒說什麼,迳自去開門。

會是誰?送餐點的傭人嗎?童嘉莞一邊把煙盒裏的香煙統統倒出來,丟進垃圾桶,一邊猜測著。

從大門那邊傳來爽朗愉悅的女人笑聲。

“哥!好久不見!”

童嘉莞走過去看,就見夏力展抱起一個穿著粉藍色雪紡紗洋裝的年輕女子,還抱著她轉圈圈,兩人都笑得很開心。

“cindy,你又長高了?”他放下她,用手指點了點她挺俏完美的鼻子,女子嘟嘴。“哥,我二十一歲了,哪可能再長高?”

“長高可能是錯覺,不過肯定是越來越漂亮了。”夏力展油嘴滑舌的功力發揮起來簡直無人可擋,女子被他逗得咯咯笑。

“那是當然啦。”她一手攬住他的手臂,撒嬌道:“哥,我在哈佛的畢業典禮你一定要來參加,知道嗎?”

“幫你慶祝的騎士還不夠多?”他調侃道。

“哥不一樣嘛,我身邊都沒有像哥這麼帥的男人……”她一噘起紅唇,姿態就顯得特別迷人、特別有女人昧,即便同樣身爲女性的童嘉莞,也不得不承認她很有魅力。

看樣子是夏力展的妹妹吧,果然是同一個基因産品,都是俊男美女。

“哥,今晚我來跟你住好不好?”她放軟音調,拉著他的手懇求著。

夏力展注意到她身邊的行李箱。

“幹嘛?嫌老爸的那棟城堡不夠大?”

女子煩躁的抓了一下頭發。“別說了。我大哥帶了一個酒店妹過來……天啊,那濃妝厚得可以擋子彈,還說只比我大兩歲。誇張!擺明可以當我媽了……爸痛罵他一頓。沒辦法,今天可是爺爺生日呢,爺爺本來就不喜歡大哥,他還不知道收斂……”她停下話語,似乎直到此刻才終于注意到屋內還有另一個人……

她明亮的眼眸直直注視著童嘉莞,簡直像在看動物園裏的奇珍異獸。

童嘉莞微微一笑,大方的說:“你好。”她是應經理之邀而來的客人,沒啥好躲的吧。

女子快速把夏力展拉到一邊,低聲問:“她是誰?”

“我的下屬。”夏力展很直率的回答,同樣不遮掩。“你可以叫她小苞班。”

就算壓低了聲音,我也聽得到好嗎!

童嘉莞表面上不動聲色,挂著笑容,心裏可不想承認自己是經理的小苞班。

“銀行的員工嗎?”女子更好奇了。

“嗯。”

“不是吧?”女子完全忘了掩飾,音調誇張:“你帶銀行的員工來參加爺爺的派對?甯姨會氣死的!”她口中的甯姨指的正是夏力展的媽媽章心甯。

夏力展倒是面不改色,淡淡的說:“我媽的生命力很強,你不用替她擔心。”

“也是啦,‘她’比較需要擔心吧……”女子睨了跟童嘉莞,口氣藏不住一絲看好戲的心態,夏力展挑了下眉。

“你來我這邊住正好,我需要你幫忙。”他頓了頓,頭朝童嘉莞的方向轉了下。“應該說她需要你幫忙。”

女子和他眼神接觸短短幾秒,旋即會意過來。

“嗯……她的體型跟我差不多,就是胸部比我小……ok,看我的。”

什麼胸部比你小!我可是貨真價實,沒做過,沒灌水!

被人這樣在背後談論、指指點點也夠了,童嘉莞直接走到兩人面前,若無其事的問;“你們在聊什麼?”

年輕女子也很識相的轉移目標,開朗的朝她伸出手。

“你好,我是夏筱華,你可以叫我cindy。”

夏力展在旁邊附加一句:“我妹妹。”

童嘉莞神色自若的和她握手,微笑。“我是童嘉莞,你哥哥的下屬。”

夏筱華很快打量一下童嘉莞,轉向夏力展,直率的說;“好普通的女人。哥,你看上她哪一點?”

這位小姐講話也太直接了,且還是當著她的面……童嘉莞沈下臉,感覺自己被冤枉了。

“cindy,請你別誤會我跟你哥哥的關系,我只是單純陪經理來參加董事長的生日派對。”

一旁的夏力展面對兩雙疑惑的眼睛,無辜的聳肩,表示自己不參與女人戰爭。

“你跟我哥上過床了沒?”夏筱華越問越直白,童嘉莞瞬間脹紅臉。

“沒有。”她強調的說,而且就算有也不關她的事,難道還要寫報告?

夏筱華初次露出驚訝的表情。

“真的還沒有?啊,不是吧,你們……純純的交往嗎?”她低低竊笑。“哥,你也會來這套哦?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誇張的猛搖頭,還一副起雞皮疙瘩的模樣。“我以爲你是鲨魚,結果變成小白[tù]……”然後,她用手肘偷頂了下童嘉莞,輕笑說:“呵呵,姐姐,你好厲害……”

童嘉莞再度臉紅,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厲害,而且這女生似乎誤會更深了。

可是夏力展沒反駁,也不解釋,就只是走回廚房去喝咖啡,令她感到極度不自在,好像他們真的有什麼似的。

不知道她決定來參加派對究竟是對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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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5 00:07: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晚上七點開始,一輛輛豪華座車往山裏駛入,應該都是來參加派對的賓客。

在夏筱華的巧手裝扮下,童嘉莞換上一件縫製著鑽石和珠片的薄紗短洋裝,以及一雙白色躶靴,搭配鑽石手環和垂墜式耳環。

她不僅換了一身不像自己風格的行頭,就連妝容跟發型也非常不像平常,感覺自己好似一尊亮晶晶的芭比娃娃。

夏力展似乎很滿意她的裝扮,眼裏滿是激賞。

“你很有潛力。”他說,也已換上了一套昂貴的話裝,看起來相當有型帥氣。

“什麼潛力?”

他強起她的手,直視著她。“聽過灰姑娘的故事嗎?”

“當然。”老掉牙的童話故事嘛,誰沒聽過?

“如果灰姑娘穿著粗布破鞋去參加舞會,你以爲王子會看上她?”

童嘉莞愣住,還來不及回應,已經被他牽著手坐上車,開往夏晉剛的主屋,也是這次生日派對舉辦的地點。

座車相當寬闊,有司機開車,他們兄妹聊得很愉快,大抵都在敘舊,而她仍陷在他剛才的問題裏。

終于,她忍不住開口問:“經理,你的意思是,王子看上的不是灰姑娘,是灰姑娘身上穿的那套禮服?”這倒是很新奇的見解。

夏力展一臉驚訝,似乎對她仍執著于這問題頗意外。

他的眼神轉爲認真,凝視著她,沈聲說:“不,王子看上的,是穿著昂貴禮服的灰姑娘。”

童嘉莞一震,感覺他眼裏好像透露著什麼訊息想傳達給她,可是過于隱晦,讓她無法看透。

夏筱華不懂他們在說啥,幹脆大聲提醒:“什麼灰姑娘,騙小孩子的東西啦。爺爺的別墅到了,我們快下車嘛。”她扯著哥哥的手臂撒嬌。

短短五分鍾的路程也要搭車,這就是有錢人的派頭。

童嘉莞一下車,望著燈火通明的“宮殿”,愣住了。

她不想讓自己像個受到驚嚇的傻瓜,但眼前這棟宏偉壯觀的建築物真的嚇到她了。

“你們爺爺住這裏?”這棟房子估計可以住一百人綽綽有余。

“嗯。”夏筱華點頭。

“他一個人住嗎?”該不會每天換一個房間住吧?

“平常有管家、傭人、醫生跟護士陪他。”夏筱華理所當然的說,她穿著一套鮮紅色禮服,化的妝容極濃豔,但不失青春美貌。

算了,億萬富翁的思維不是她能理解的,話說這棟房子真的有夠像迷你版的法國凡爾賽宮殿。

就連內部也一樣富麗堂皇,裝飾奢華,很像來到某個國王的城堡。來訪的賓客們不論男女,個個珠光寶氣、衣著隆重,門口還站了兩名保镖檢查來訪者的邀請函。

當然,像夏力展跟夏筱華這類夏家親戚就免了。

“cindy,你幫我照顧她。”一走入大廳,夏力展交代妹妹後,伸手輕掐了下童嘉莞的臉頰,調笑的說:“你不會怕吧?”

童嘉莞的腦袋線路還沒轉過來。“怕什麼?”

一旁的夏筱華低笑出聲,大概在笑她此刻天然呆的表情很有趣。

“沒事。”他突然小心翼翼的貼近她耳畔,低語:“如果想哭,一定要忍著,知道嗎?”

童嘉莞仍不解其意,他已經離開她身邊,走入人群中和衆人寒暄。

夏筱華則挽著她的手臀,走往另一個方向,那邊並排著的長桌上擺滿餐點,還有一個吧臺提供飲酒。

她要了兩杯調酒,一杯自己飲盡,另一杯給童嘉莞。

童嘉莞望著大廳內的農香鬓影,卻沒有半個熟悉的人,而夏力展已經不知在何處。

夏筱華又拿了兩盤蛋糕過來。童嘉莞看了一眼,甜點區相當熱門,大部分是女人,正熱烈的品評桌上一盤盤美麗精致、宛若寶石般的甜點。

“吃吧。”夏筱華遞過來一盤榛果巧克力蛋糕,以及一盤櫻桃巧克力酥派,要她選擇:“我不餓。”其實是沒胃口。

“什麼時候吃甜點是爲了填飽肚子?”夏筱華直接吃起榛果巧克力蛋糕,大刺刺的說,塗滿粉紅唇蜜的嘴唇完全不會沾到甜食。

童嘉莞猛然醒悟自己說了蠢話,應該說,她忘了這是什麼場合。

在這裏,不論喝酒或是一盤蛋糕,都是爲了讓自己心情愉悅,餓肚子這種事從來不會發生。

她默默吃著櫻桃巧克力酥派,不自覺想起夏力展。

他帶她來參加派對,卻又放她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該不會要她試著去認識這些“達官貴人”,說不定對于開發業務有幫助……她不禁苦笑。以經理的性格,還真有可能是這樣。

童嘉莞想得出神,嘴裏突然喀的一聲,好像咬到什麼東西。

這酥派柔軟甜膩,飽滿濃郁的巧克力怎麼也不可能夾雜硬物吧……

她小心翼翼的把咬到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竟是一顆光澤圓潤的珍珠。

“這是真的?”她感覺自己的表情可能很像白癡,逗得夏筱華都笑出來了。

“我爺爺生日都會做珠寶甜點,裏面放各種寶石、珍珠、鑽石……”

夏筱華聳聳躶肩。“當然不是每塊都有啦,看各人的運氣,你算運氣不錯。”

童嘉莞恍然大悟爲何甜點區人氣最旺,原來夏晉剛有這種嗜好,不過要是傻傻的直接吞下肚,會很後悔吧?

“你爺爺真是大手筆。”她感慨的說。既然是運氣好,就當作抽獎抽中的免費贈品吧。

“這哪算什麼,他的錢可多呢,幾輩子都花不完。”夏筱華撇撇嘴,眼神瞬間變得冷漠。“錢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趁活著的時候花完,難道要留著死後放棺材?”她毫不在意的諷刺著,好像忘了此刻身在她爺爺的生日派對,講啥死啊弊材的……

童嘉莞沈默以對,別人的家務事,如果主動進去蹚渾水,就是真蠢了。

夏筱華突然從皮包內拿出煙盒,毫無顧忌的抽煙,這下,童嘉莞無法無視了。

“你抽煙?”該不會跟她哥哥學的?

夏筱華斜睨她的表情,很明顯在嘲諷“這有啥大不了”。

“我跟jason頂多抽煙,我大哥玩的東西才多呢。”她邪邪的笑說,肆無忌憚的繼續抽煙,也沒人敢過來製止她這個大小姐。

童嘉莞知道她說的jason就是夏力展,但她一點都不會因此慶幸經理只有抽煙,沒有其它不良嗜好。

她一點都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夏筱華的大哥在玩什麼,是吸毒、賭博或玩女人都不關她的事,她在乎的只有……童嘉莞一驚,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嚇到。

她在乎夏力展?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只當他是老板,從來就沒有其它的……

“katie!”

“cindy,你從美國回來啦?”

“對啊,學校無聊死了,你要不要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有個學長你一定會喜歡!”

“家裏做什麼的?”

“他爸爸是竟明證券總經理,老媽是擎毅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夏筱華像是遇到舊識了,上前和一名穿著黑色絲質禮服的年輕女子聊得正開心,完全把她晾在一邊,連她哥哥交代要照顧她的事都忘得一幹二淨。

童嘉莞恰好需要獨處,而且她也討厭煙昧。

正打算去露臺那邊吹吹風,一對陌生男女突然擋住她的路,過來和她攀談。

“你就是jason。帶來的女人?”

童嘉莞原本以爲自己只是個小人物,在這種場合根本不會有人主動跟她搭讪,因此對于這對兩生人的刻意接近,令她有點驚訝。

她很快打量他們的模樣。

兩人看似都約四十來歲,五官輪廓十分相像,女人留一頭倒落短發,身材非常消瘦,幾乎像雜志上得厭食症的模特兒,不過穿起這身黑色絲質洋裝倒是很適合;男人的頭發已經稀疏,一身藍色西裝,身材有點發福,隱約可見啤酒肚,一臉縱慾過度的疲態。

童嘉莞感覺他們似曾相識,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她禮貌的回應:“你們好。我是童嘉莞,夏力展是我老板,請問你們是?”

女人幹酸的臉瞬間僵了下,對她的話似乎有些反應不及,男人則低聲幹笑,笑得有點神經質。

他們面面相觑,交換眼神,接著一起斜眼睨她,嗤笑。

“連我們都不認識,你真的在晉亞銀行上班?”女人的聲音很冷,嚴厲的表情甚至會令人打顫。

“我是夏翊廷,她是我姐姐夏翊盈……”男人同樣以一種睥睨的神情在觀察她。“現在知道我們是誰了嗎?”

童嘉莞咽口口水。她很想繼續裝傻裝無知,但她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驚慌眼神應該已經泄露了她的情緒。

她當然知道他們是誰。夏翊廷是晉亞集團旗下晉亞投顧的總經理,而夏翊盈則是晉亞人壽總經理,他們正是夏晉剛大兒子的兩名子女,意即,是夏力展的堂兄跟堂姐。

“她沒認出他們的確是有眼無珠,虧她還是在金融圈裏工作。

“抱歉,我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所以有點緊張……”她誠心的說。

根據她的經驗,像他們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最不能接受的屈辱就是被當成無名小卒。

夏翊盈沒理會她的道歉,而是直接上前,靠近她,伸手抓起她佩戴的鑽石手環放在手心端詳。

“寶格麗今年的新款……”她皺起眉頭,接著張口就問:“誰給你的?”

這件華麗高貴的手環是夏筱華借她的,說很襯她的肌膚,童嘉莞可以立刻告訴夏翊盈實話,但她粗暴的態度令她不爽,也喚醒了她骨子裏的叛逆。

“不關你的事。”童嘉莞面無表情的說。

夏翊盈愣住,有些吃驚,沒料到童嘉莞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後竟然還敢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夏翊廷則冷笑。“省點力氣吧,你以爲戴上那種東西就能跟我們一樣?你就是個冒牌貨,戴一百克拉的鑽石也沒用啦!看你那又土又俗的樣子,寶格麗要哭喽。”

對他的冷嘲熱諷,童嘉莞沒什麼感覺,但有件事她得說清楚。

“不好意思,你們可能誤會了,我一點都不想變得跟你們一樣。”她直視著他們說:“我來參加派對,是因爲想見到你們的爺爺夏晉剛,他是一個傳奇,也是我敬佩的商人,跟你們無關。”

她坦率的言詞直擊兩人心房,臉色瞬間變得隂暗,夏翊盈還一手握成拳頭,好像正極力忍著不去打她。

或許對他們來說,另一種奇恥大辱就是被像她這樣不知打哪來的小輩“教訓”吧。

“大哥,大姐,爸爸在找你們。”氣氛正僵持的時候,一道溫和的聲音及時介入。

童嘉莞一回身,發現夏翊翔不知何時竟來到她身後,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他,不只因爲他長得英俊,而是他臉上挂著一抹很特別的微笑,看似親和,卻又帶點嘲弄。

她聽許文斌說過,夏力展和夏翊翔的感情似乎很不錯,夏力展偶爾還會去翔亞超媒體晃晃;相反的,夏翊廷和夏翊盈則同時對他們弟弟的出現露出厭惡表情,好像他是一個恥辱。

他們扭過頭,沒跟他搭話,簡直把他當成隱形人。

“看起來是同夥的?”夏翊盈冷笑道,斜睨著童嘉莞和夏翊翔,語帶不屑。

“算了,反正章心甯那賤貨會修理她。”夏翊廷拍拍姐姐的肩膀,像在安撫她,卻同時用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瞟了眼童嘉莞,這才得意洋洋的走開。

童嘉莞感到莫名其妙,不把她當回事就罷了,竟連自己的弟弟都沒看在眼裏?

話說,他們一走,她才真正松口氣。怪哉,才講短短幾句話就讓她筋疲力盡,果然王子跟公主不是一般老百姓惹锝起的。

夏翊翔似乎並不在意哥哥和姐姐蔑視的態度,也許是已經習慣了,他那雙炯炯有神又銳利的眼眸始終凝視著童嘉莞,安安靜靜的打量她。

他的兄姐一離開,他緩緩對她開口說道:“你真勇敢。”

夏翊翔說話的口氣很真誠,沒有像經理那樣愛嘲諷她的表情,但他的贊美卻令她不敢承受。

事實上,她覺得自己剛才挺蠢的,一見到他們離去的背影她就懊悔了,有時候她一氣到腦充血就忘了要控製自已的脾氣,真糟糕。

幹嘛講那種話刺激他們?要酸就讓他們酸吧。唉,像他們那種有權有勢的人,要整死她是輕面易舉的吧。

“你一定覺得我很白癡。”童嘉莞尴尬的說:“你可以笑我,沒關系的……”

憑她一個銀行小職員敢嗆堂堂總經理,說出去會被笑死。

夏翊翔一本正經的回應:“有什麼好笑?找還想爲你鼓掌。”

“爲什麼?”越說越離譜了。

“你剛才那番話,我憋了三十幾年都沒敢講。爲了和諧嘛,你懂的。”他朝她眨眨眼,暗示道:“所以聽到你一講出來,看到他們的表情,真痛快,哈哈……”他爽朗的笑兩聲,接著意有所指的說:“我終于明自jason喜歡你哪一點了。”

童嘉莞蓦地臉紅。真是誤會大了,她到底哪時候跟經理進展到這一步?她自己都不知道。

“夏先生,你誤會了,我想經理應該沒有喜歡我吧,他只是帶我來見見世面而已。”她小聲辯駁。

夏翊翔好像不意外她的反應,理解的說:“是因爲文斌,所以不能接受jason,對吧?”他深思道:“你男朋友確實很有才能,進公司不到三個月,我已經記得他的名字;不過,要是他能合群一點,應該很快就能升遷了。

文斌?男朋友?哎,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道只是因爲帶她去參加公司聯誼就是男女朋友?帶她來參加爺爺的生日派對就是喜歡她?

這樣看來,她豈不成了腳踏兩條船的劈腿女?

真冤!她的臉書明明一直都是單身狀態呀。

他們聊了一會後,童嘉莞刻意東張西望,語帶埋怨的說:“真是的,經理不知道人在哪裏,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自生自滅……帶我來他爺爺的生日派對,又不幫我介紹多一點人認識,你說這算不算不負責任?”

“你想找jason?”夏翊翔的頭轉向另一邊,伸手指了下。“剛才我看到他在那邊露臺喝酒。”

“我去找他。”童嘉莞笑著說,快步穿過人群,這一走,剛剛那種尴尬的感覺才稍微舒緩。

她一邊走著,視線落在天花板上一座華麗的水晶吊燈。

大廳布置得美輪美奂,像一個雍容華貴的美婦人,然而待得久了,卻覺得這裏像是一個扭曲人心的空間,不論是誰,在這裏都會變成另一個人。

通往露臺的落地窗半掩著,她正想推開走過去,一陣急促的女聲讓她猛然煞住腳步。

“力展,你瘋了嗎?我好不容易幫你安排和新西百貨董座的千金在加拿大見面,你竟然放她鴿子!”

“我沒放她鴿子,我已經跟她說過我不會去。”

夏力展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情緒,童嘉莞可以想像他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大概是一臉不以爲然吧。

“力展,媽媽跟你說過很多次,要找個有背景的女人做妻子,你平常怎麼玩女人媽媽不想管,但你的妻子關系到你繼承夏家……“

“媽!”夏力展倏地製止她說下去。”你最好什麼都別管。”

“你有沒有想過要是爺爺不喜歡你了怎麼辦?你爭得過應展嗎?你爸最疼他,現在已經讓他當銀行財務長,他又娶了長廠證券副總的女兒,你以後怎麼辦?”

她聽到經理冷笑的聲音。

“媽,你擔心的不是‘我’怎麼辦,是‘你’怎麼辦。”

童嘉莞考慮到現下情況不好介入母子倆的爭執,更不想繼續偷聽,正打算走開,落地窗卻迅速被拉開,一道高大俊挺的身影來到她身前,左手夾根煙,好整以暇的眯著她。

“逮到一只豎著耳朵的小老鼠。”

直視著夏力展那雙清亮精明的跟眸,童嘉莞不自覺臉紅了。

她強自鎮定,想若無其事的回應他,卻發現露臺邊一道惡意的視線正狠狠射向她。

那是一名穿著皮草滾邊大衣的美婦人,約五十來歲,身材保持極佳,細致的雙手緊握著一只淺金手拿包,倚著露臺的欄杆動也不動,像一尊希臘雕像般高傲。

美婦人眼中對她毫不掩飾的厭惡令她震驚,如果自己是一只蟲子,恐怕早被她捏死。

她不懂,她們甚至根本不認識,爲何她會如此痛恨她?她心裏甚至萌生轉頭就走的沖動。

夏力展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沒有任何遲疑,硬扯著她的手臂,將她拉向倚著露臺的美婦面前,不准她逃走。

“媽,她是童嘉莞。”他微笑著說,但美婦只用冰冷的眼睛望著兒子,一眼也沒看童嘉莞。

她挑了下嘴角,頭一甩,直接走人。

露臺上只剩下童嘉莞和夏力展兩人獨處,往下方望,偌大的庭園裏正流瀉著悅耳的音樂,人們在昏黃的燈光下跳起舞。

氣氛應該是愉悅的,但此刻,童嘉莞卻感到一陣不安的沈默蔓延開。

夏力展站在露臺欄杆前,吐了口煙,拾眸望著皎潔的圓月,眼神渺遠。

童嘉莞感覺胸口一陣悶痛,垂下眼。

“經理,你是故意的嗎?”她低聲質問。

他沒回話。

“帶我過來讓你的親戚看笑話,惹你媽媽生氣,這些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對吧?”她直率的聲音裏隱約含著一股溫柔的譴責。

他看著她,大而黑亮的眼睛異常專注,平靜的說:“你生氣就輸了。”

童嘉莞深吸口氣,搖頭。“我爲什麼要在乎輸贏?”她只是強不想被他當成傻瓜一樣玩弄。

朝她靠過來,堅定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她。

“因爲,我要你留在我身邊。”

忽然間,童嘉莞背後傳來一陣巨大聲響,接著是人群的嬉鬧溷聲和歡呼聲。

她回頭,看見漆黑的夜空正釋放華麗的煙火,四周燦爛的光芒照亮得有如白晝,庭園的樂隊演奏起生日快樂歌,氣氛顯得歡歡樂。

她假裝沒聽到他的話,可他卻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他輕笑,歎道:“你這個人,有時候夠直接,有時候又別扭得圓可愛。”

“你該不會喜歡上我?、”她仰起頭,語帶挑釁的說。初次正面碰觸他的心,她想知道,究竟是旁人的錯覺,或者是她自己看不清?

夜風輕撫過夏力展柔軟的黑發,他直盯著她,雙眸在黑暗的襯托下更顯得熠熠發亮。

他一曬,忽地湊近她耳邊,低語:“你現在才知道。”

童嘉莞的心跳瞬間漏跳一拍,他的俊臉靠太沂了,近到她可以聞到他唇邊的煙味。

她臉紅了,感到手足無措,他的後方正放起一陣陣絢爛的煙火,在衆人的贊歎背景聲中,她聽見夾雜著“董事長,生日快樂”的聲音。

今天的壽星夏晉剛在管家的陪伴下終于現身,步入庭園。

童嘉莞想一睹這位商場傳奇人物的風采,夏力展卻突然神長手,托住她腦後,一使勁,將她的小臉靠向他,低頭吻住她的唇。

這下,她不只聞到他的煙味,而是直接被他嘴對嘴,尼古丁會送進她口中,然後進到她肺裏……

童嘉莞反應過來後,掙紮著想掙脫,他卻越吻越放肆,摟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感到害怕且驚慌,感覺這個吻好似吻進她的內心深處,吻出一個連她自己都不認識的女人。

他的唇一離開她,她的唇上仿佛還留著他的余溫,如夢似幻。

她呆呆看著他好一會,仍不敢置信。

“爲什麼吻我?你瘋了嗎?”

夏力展深深凝望著她,因她眼裏的憤怒而受挫。

“也許。”他淡淡的說,忽地轉身走出露臺。

他腧矩了,違背了所有的原則,無法控製的,想擁有這個女人。

但這個女人的眼裏,沒有他的身影。

夏力展離去後,童嘉莞才真正松一口氣。

她的心髒還在狂跳,爲了他的吻。

這個男人太危險了,她很怕,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完全迷失了自己……她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感覺,更沒想過會和經理發展到這一步,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童嘉莞望著黑夜裏璀璨的煙火,陷入深思,心想,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就好了。

隔天清晨,趁著夏力展還沒醒過來,童嘉莞悄悄起床,溜出他的別館,獨自在山林缭繞的大道上幔步。

她需要一個人獨處,需要冷靜思考,昨晚的一切太混亂了。

深吸一口森林的芬多精,腦袋思緒逐漸變得清晰。十二點的鍾聲一過,魔法消失了,她不再是穿上晚禮服和玻璃鞋的灰姑娘,必須回到現實。

夏力展說得很清楚,王子愛的是穿上晚禮服的灰姑娘,如果知道那只玻璃鞋屬于一個沒錢沒名、整天忙著打掃的女人,就不會派人去尋找了。

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那個吻只停留在昨晚,他眼中熾熱的視線也只屬于昨晚穿上禮服的女子,而不是現在的她。

要是真以爲他愛上她,就是自作多情了。

童嘉莞原本正沈浸在甯靜的氣氛中,耳邊忽然傳來細碎的敲擊聲,仔細凝神一著,前方有一名老者手持拐杖,慢慢的散步,朝她的方向走來。

她停下腳步,微笑和老人打招呼:“老爺爺,早安!”

老人沒回話,越走越近,童嘉莞這才看清他的面貌,霎時倒抽一口氣,聲音哽在喉頭間。

老者雙頰瘦削凹陷,頭頂幾乎禿光了,身材高瘦,皮膚于涸、滿布皺紋,但一雙眼睛銳利、炯炯有神,仿佛可以看透任何人的心思。

是夏晉剛。童嘉莞一認出那張常常登上商業雜志封面的臉龐,立刻伫立在原地,深深鞠躬。

“董事長早。”

夏晉剛手持拐杖,一步一腳印走著,雙目直視前方,看也沒看她一眼,遑論開口說話。

童嘉莞站直身,俏眼觑著他的背影,揣想這位大人物應該也是想趁著早晨無人打擾之下,一人獨處吧。

她正打算繼續自己的清晨漫步,身後突地傳來一陣渾厚的聲音。

“你過來。”

童嘉莞嚇了一跳,戰戰兢兢轉身,發現夏晉剛正立在原處等她,面容嚴肅。

“董事長,您叫我?”

“這裏有別人?”他面無表情的回應,雙手擱在拐杖上端,邊打量她。

童嘉莞聽話的走了過去,夏晉剛旋即繼續行走,她只好安靜無語的隨侍在旁。

“你是力展的人?”他的聲音不大,恰恰好可以讓她聽見。

“我在晉亞銀行上林分行上班,夏力展先生是我的老板。”她客氣的回應。

夏晉剛挑了下嘴角,精神奕奕的走著。

“孩子,現在只有我跟你,我直話直說。我假設你們的感情是認真的,現在趁你還能走,走吧,走越遠越好,力展會懂的。”

童嘉莞維持著和董事長約兩步的距離,默默跟隨。

“董事長,我想您誤會了。”

夏晉剛左手往上比個手勢,似乎希望她先安靜,“你以後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在這裏沒有平凡的生活,力展需要一個很強的女人幫忙他,如果你只希望過平穩的日子,希望你丈夫每個月按時給你薪水,對你忠實聽話,和你一起照顧小孩,這裏都沒有。”

“這裏有什麼?”

“錢。”他簡短有力的說:“很多很多的錢。你有多愛錢?”

童嘉莞沒說話。

“這就是力展活著的世界,他需要一個愛錢如命的女人當他的太太,最好比他更愛錢。”夏晉剛突然停下腳步。眼前他們所在之處,正好可以俯瞰他所居住的宏偉主屋,童嘉莞這才恍悟自己已經走得如此遠。

“這裏的金錢財富是用什麼手段堆砌起來的,你知道嗎?”

童嘉莞深吸口氣,充足的陽光照耀著繁茂的中庭花園,噴水池的水柱噴得老高,幾乎和建築物的尖塔齊高。

“董事長,您常常早起散步嗎?”

夏晉剛皺眉頭,似乎對她突如其來轉換話題感到不解。

“您晚上睡得好嗎?會失眠嗎?您失眠多少年了?”

夏晉剛只是看著她。

“董事長,您是一個很成功的企業家;您賺很多錢,許多人窮其一生也無法家您一樣。可是,不管您擁有多大的權力,不管您擁有多少金錢,您知道有樣東西您無法控製。”她頓了頓,迎視他的目光。“就是別人的意願。”

夏晉剛眯起眼,臉色緊繃。

“剛才那些話您應該已經勸告過夏經理。爲什麼還要跟我說呢?因爲您知道,您改變不了他的意志,所以您覺得從我這裏比較好下手,對吧?”

她的語調輕淡,俏臉挂著微笑,然而說出口的話語堅定,含意深遠。

夏晉剛臉上的表情變了,周遭的氣氛也跟著轉變。

兩個靜靜的站著,童嘉莞感覺到老人看她的眼神逐漸釋放出友善之意,甚至有種長者溫柔的關懷。

“你的膽子很大。”他沈沈笑出聲。“既然說開了,我不妨直接告訴你,我打算把整個晉亞集團交給力展;可是,這事憑我一個人無法主導,他將來會面對很多麻煩,那是一條很辛苦的路。他的妻子不會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要隨時陪他打仗,即使這樣,你還是不放棄?”

童嘉莞想起昨晚見到夏力展的母親,突然可以領悟到作爲夏力展的妻子所要面對的困境,而那可能只是開端。

“董事長,在您心中,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經理?”

夏晉剛緩緩說道:“力展很聰明、有野心,他很快會發現什麼樣的女人對他的前途有幫助。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都很清楚,不會去追尋‘愛’,而是找適合的女人。力展在你身上找他已經沒有的東西,但我不知道他這份心能持續多久,你敢賭嗎?一旦進來,你就再也出不去。失去他的愛,你還能待得下去?”

童嘉莞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輝煌壯闊的宅邸,感覺陽光過于耀眼,竟讓她覺得眼睛有些刺痛。

她忍不住將自身帶入夏晉剛設定好的世界裏。

愛是虛無缥缈的字眼,一旦逝去,自己還能在這種地方生存嗎?會快樂嗎?

童話故事的結局永遠只停留在王子跟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真實人生的時間從來沒有停止過。

“董事長,我不知道您是對或錯,可是我無法苟同您的想法。”她直視長者的眼睛,毫不退卻的說:“我不認爲愛情是一種束縛,如果我決定陪著經理,那我會讓自己變得跟他一樣強大。”

夏晉剛盯著她好半晌。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大膽且真誠、勇于表達自己的立場,毫不顧忌他是何等身份。

這個女人也是用同樣的眼神去面對力展?

夏晉剛突然笑了笑,搖搖頭,不知是在嘲弄她的天真,或者在嘲笑自己。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慢步移往自己的主屋。

這次,童嘉莞沒再跟隨著他,回頭,走向夏力展的別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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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5 00:07: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回程的車上,童嘉莞一直思索著這趟旅程的經曆,包括和夏家人的接觸,以及今天清晨和董事長的談話。

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陷入了未知的泥沼,這片泥沼外表光鮮亮麗,內裏卻是汙濁晦暗。

夏力展自然察覺了她的異常,過于沈默也過于緊繃,像是正承受著某種極大壓力。

即便此刻他應該專心開車,仍不由自主分神注意她的情況,包括她臉部細微的表情變化。

真奇怪,她的模樣在他眼中似乎總是不斷在改變。一開始,最吸引他的是那雙炯炯有神、毫不退縮的眼眸,他欣賞她的慧點和膽量;然後,他才真的發現她其實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第一次有一個女人,她的性格比她的外貌更早吸引他。

童嘉莞是特別的,他得承認,且清清楚楚的告訴自己:只是,這個女人的心思他無法完全掌握,包括在她心中是否存在著其他男人的影子。

這也是第一次,他沒有信心。

夏力展突然有股想抽煙的沖動,但右手一伸列西裝內袋,感受到隔壁投來不滿的視線,他幾乎是反射性的收回手,放到方向盤上。

童嘉莞有點想吐槽他,但還是克製住了。

“經理,你交過幾個女朋友?”她出聲問。

他瞥她一眼,感覺她眼神還挺認真的。

“別問這種問題。”他坦率的回應:“你不可能聽到實話。”

她翻個白眼。“你不說就算了……經理,我發現跟你談戀愛沒有兩人世界,而是要學會去適應、去承受一個大家族的壓力。”

夏力展用右手小指掏掏耳朵,面無表情。“你很意外?難不成你以爲我跟你一樣,上班族的父母加上上班族的子女,世世代代上班族,這樣?”

上班族是哪裏惹到你……

“我的意思是,經理不適合談平凡的戀愛,也不適合娶一個平凡的女人當妻子。”

夏力展斜睨她一眼,好整以暇的說:“想真遠,現在就考慮嫁娶的問題未免也太早了。”

童嘉莞霎時紅了臉,大聲強調:“我不是說要嫁給你!我喜歡賺錢,但我不想因爲有錢而過著充滿算計的生活,我只想過平凡的日子,像現在這樣努力工作,慢慢累積財富,也許有天遇到一個跟我一樣平凡的人,結婚生子,然後一起平凡的老去。”她頓了下,斬釘截鐵的說:“經理的世界不適合我。”

夏力展面無表情,只是沈默以對,一手操控著方向盤,另一手則擱在車窗邊上,迎著徐徐涼風。

童嘉莞悄悄觀察他的側顔,他看起來像是在思考什麼,表情很嚴肅,不知爲何,她心頭湧起一陣歉疚感,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幹嘛覺得對不起他。

經理真的喜歡她嗎?她可沒天真到以爲一個吻,或者幾句甜言蜜語就足以證明對方的真心。即便特地帶她來參加他爺爺的生日派對,也有可能純粹把她當成有趣的展示品秀給家族的人看,反正他們之間早就水火不容,用她來刺激他們,說不定很好玩。

好吧,就算他真的喜歡她,她總有拒絕的權利,她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夏晉剛對她說的話或許是爲了逼她離開經理,但從某種角度看,卻可能最接近現實,她及時抽身對他們都好吧。

理智上雖知道自己做得沒錯,但內心卻有股莫名的空虛感……她不在意的想著,可能只是因爲肚子餓吧。

沈默一路持續著,直到望見開在她家大樓一樓的咖啡屋,她的雙眼一亮,好似從幽黑的地道裏重見天日,臉上的神情都放松了。

經理竟然開車送她回家,而沒有半路把她扔下要她滾,光這種風度已經讓她深深佩服。

“童嘉莞。”夏力展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嚇一跳,她納悶的睇著他。

都已經快到家,不會再有啥驚人之舉了吧?

“什麼事?”她輕聲問,發現經理雙手緊抓著方向盤,指頭似乎因爲過于用力而泛自。

他神色僵硬,臉部線條硬邦邦的,活像被倒債幾千萬。

“有人在等你。”他沈聲說。

童嘉莞循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發現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坐在她家大樓樓下的咖啡屋內,位置靠窗,恰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阿斌?”她皺起眉頭。“他來找我?”

以前許文斌來找她都會先打電話給她,確定她人在家,他可受不了白跑一趟,但今天她並沒有接到他的電話,才令她感到意外。

莫非他是特地來等她?

凝望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夏力展胸口一緊,胃部糾成一團,極度不舒服。

他知道這是嫉妒。

“你會告訴他嗎?”夏力展嘲諷的說:“你甩了我的事。”

童嘉莞轉頭看他,想辯解自己並沒有“甩了他”,因爲他們根本沒有開始過,但這就是他認定的想法,試著去扭轉毫無意義。

她選擇沈默,開車門下車。

“經理,謝謝你送我回家。”

她走到駕駛座的車窗旁,跟夏力展道謝,後者眯她一眼,伸手進西裝內袋掏煙出來。

“童嘉莞。”他一邊點煙,用一種緩慢的口吻說:“我不管你怎麼想,我對你是認真的;你以爲我是用什麼心情把你帶去我爺爺的派對?我家裏的人用那種態度對你,你很意外嗎?你真的很意外嗎?難道你一點都不肯爲了我妥協?我對你來說,可以這樣想甩就甩?”

他的口氣平穩,字字清晰,沒有半點激動情緒,可是每個字每句話都打進童嘉莞心裏。

她從未想過自己對經理來說有這麼重要。

“明天見。”夏力展ǒ刁著煙,一手握著方向盤,迅速駛離。

童嘉莞塑著遠去的車影,種種複雜的情緒紛至沓來,她搞不清自己揪心的源頭,是因爲對他的愧疚和罪惡感,或者,是爲了自己的膽小而惋惜?

原本坐在咖啡屋內的許文斌似乎發現了她,直接朝她走來。

“你回來了。”他停在她跟前,深遂的眼眸定定的望著她。

“你在等我?”童嘉莞與他視線相接,在他眼中看見某種痛苦的情緒。

她感到納悶,他在難過什麼?爲了什麼?

“你姐姐說你跟你經理去參加董事長的生日派對。”他頓了下,像是逼自己問出口:“派對好玩嗎?”

“還好……”她勉強的笑說,正打算跟他吐苦水,抱怨夏家人的種種惡劣行徑。

然而,他過來找她並不是打算聽她訴苦水、當她情緒的垃圾桶。

證實了這件事,只讓他心痛。

“你還是我認識的莞莞嗎?”許文斌秀氣的俊臉仿佛拚命壓抑著怒氣,才能讓他平靜的說出這句話。

童嘉莞呆若木雞,無法理解他突然的質問。

“什麼意思?”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你們到哪一步了?上過床了?他給了你什麼?”每問一句,他臉上的表情就越難看,童嘉莞則努力不讓自己出手打他巴掌。

“沒有,什麼事都沒有。”她堅定的說,憤憤然瞪著他,旋即越過他,快步走開。

這在演哪個年代的狗血劇?憑什麼?自命清高的許文斌,你憑什麼逼問我?

她有股想哭的沖動。被夏家人誤解成拜金女就算了,經理當她在玩弄他的感情,她也認了……但許文斌,他們認識那麼多年,他怎麼會以爲她會爲了“什麼”而跟經理在一起?

她對他,太失望了。

幸好許文斌沒追過來,要不然她恐怕會忍不住對他破口大罵。

現在,她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童嘉莞最初進入晉亞銀行工作的想法很單純,就是考慮到這家銀行體質好、福利佳。她對職場的野心並不大,只希望哪天自己能獨當一面,僅此而已。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爲夏力展家族裏互鬥的一顆棋子。

她明白那不只是參加一場生日派對,而是把自己暴露在其他夏家人的面前,展示她的價值。

童嘉莞特地查了一下晉亞集團董事長夏晉剛和他的子女,這才發現夏家的家族族譜相當複雜。

夏晉剛有兩個老婆,大老婆生了三個小孩,小老婆生了兩個小孩;而夏力展的爸爸夏容和就是大老婆最小的孩子;他的堂哥夏翊翔則是大老婆大兒子的小孩;夏容和本身又有三個老婆,夏筱華是大老婆的小女兒,而夏力展是三老婆章心甯的獨子,兩人是同父異母兄妹。

至于在派對上嗆她的夏翊廷跟夏翊盈,則是夏晉剛大兒子的兩名子女,意即,是夏翊翔同父同母的哥哥和姐姐。

除此之外,還有一堆紛紛雜雜的名字,而幾乎每個名字底下都有個“頭銜”,有人掌管投顧公司,有人掌管保險,也有像夏翊翔這樣自己出來開新公司……目前掌管晉亞銀行的正是夏力展的父親夏容和;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夏應展,也就是夏筱華的大哥,今年三十八歲,已經當了三年銀行財務長,估計晉亞銀行最終會交給他。

童嘉莞想起那天早晨和夏晉剛的對話,他坦白的跟她說將來打算把整個晉亞集團交給夏力展;可是,這件事已經超乎他的控製,憑他一個人無法主導……她突然可以理解了。這真的是一條很辛苦的路。

瑰麗雄偉的宮殿裏,不是住著幸福快樂的公主與王子,而是隨時隨地穿上武裝盔甲、手持刀槍的戰士。她不想過著戰戰兢兢、唯利是圖的生活,所以在陷得更深之前,她選擇及早抽身。

不過,事情的發展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參加夏晉剛的生日派對回家後,隔天上班,童嘉莞發現總行那邊調來一個新的分行經理,而夏力展則被調去總行擔任總經理,童嘉莞得知經理離開的訊息,一時間仍難以置信。

這件人事調動在業界引發一陣波瀾,掀起晉亞集團接班的議題;然而,昨天夏力展卻一句話也沒提,要離開上林分行究竟是突然的決定,或者是早做好安排的規劃?

童嘉莞無法厘清胸口郁悶的緣由,但被經理隱瞞一事仍令她難過,他就這樣走掉了?

嘟嘟、嘟嘟……童嘉莞看了一眼乎機,竟是許文斌打來的。

“阿斌,什麼事?”她知道許文斌不會無緣無故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她,擔心發生事情,詢問的音調不禁有點緊張。

許文斌在另一端沈默了幾秒鍾,忽地沖口而出:“對不起,我說得太過分。”

童嘉莞呆住。“什麼?你跟我對不起什麼?”她好意外,瞬間反應不過來,驕傲自負的許文斌可是難得示弱的。

許文斌像是在掩飾尴尬,咳了聲。

“反正我不應該沒憑沒據就說你跟你們經理……”

喔,原來是爲了經理的事情……童嘉莞恍悟後,內心一陣惆怅,其實不過是昨天的事情。

她淡淡的說:“放心吧,經理離開了。”

這下,換許文斌愣住。

“離開?”

“嗯,升官呢……”童嘉莞簡單說了一下今天夏力展升任總經理的事情,許文斌安靜的聽著,直到她說完,他才試探的問:“他走了,你還要繼續待在晉亞?”

“當然。爲什麼他離開我就得走?我又不是他的跟屁蟲。”

“是嗎?”他似乎猶豫了一下,輕聲說:“你辛苦了。”然後,挂斷電話。

童嘉莞有點懷疑這通電話可能是許文斌的“分身”打來的,他竟然還會體貼的說“你辛苦了”;以他的性格,應該會冷言冷語嗆她一句“沒你們經理罩你,你還混得下去?”……太反常了。

最近她身邊的人似乎都很反常。

但童嘉莞沒空去仔細思考關于那些“反常”的來由,她目前在行裏的處境變得很微妙。

她畢竟是夏力展帶進銀行裏的人,可他離開了卻沒帶著她,難免讓人産生一種“她被丟棄了”的觀感。

過去,行裏有些同事會因爲經理的關系而在背地裏說三道四,如今更是冷言冷語,各種嘲諷“她失勢了”、“沒靠山了”的言詞都出現了,甚至當面譏她“什麼時候要去總行呢”……童嘉莞倒是懶得理他們,反正她是跟著熊大學習;經理走了,她還是一樣跟著他。雜七雜八的流言蜚語她當沒聽見,幸好熊大沒一起排擠她,依舊公事公辦的態度,只是更把她當成打雜小妹來用了。

她比較在意的是,夏力展離開上林分行之後,一次也沒回行內過,連物品都是派人過來幫忙整理,好像刻意在躲什麼……躲?但不想經理的個性,一定是她想太多,也許只是不想看到她吧。

就在夏力展離開一星期後,童嘉莞突然接到總行人資部的來電。

“什麼?請你再說一遍。”她走出ktv吵雜的包廂,背靠著牆壁,一手撫著右邊太陽穴輕聲對著手機問。

雖然她的酒量很好,但某位客戶似乎真想把她灌醉,有點喝太多了。

“明天請來總行一趟,我們打算調你過來。

童嘉莞瞬間酒醒,慎重的追問一句:“你說要把我調去總行?”

“是,目前是這個規劃。不過最後要看明天面試的結果。”對方禮貌的說。

“可是……爲什麼?”她納悶了,她只是一個小業助,爲何要大張旗鼓把她從分行調去總行?她根本還沒做出成績。“難道是夏力展經理……呃,不,是總經理的意思嗎?”她試探的問。

“你明天來一趟就知道了。已經通知你分行的經理,不用擔心。”

對方挂斷電話,留下一頭霧水的童嘉莞。

這一步,她完全沒料到。

童嘉莞坐在沙發上,思緒不禁回到半年前。

當時就在同一間安排好的休息室,她正准備要面試晉亞銀行的工作而在此等候,不過天氣倒是北現在冷多了。

她當時對未來充滿期盼,對這份工作也充滿想像,只是……無意間遇到了夏力展,全然改變了她進晉亞的路……

至今,她仍無法評斷碰上他究竟是好事,或者,是個大麻煩。

她深吸口氣,看了眼腕表,距離約好的面試時間還有五分鍾,她必須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別想些有的沒的。

童嘉莞決定去一趟化妝室補妝,順便整理一下儀容。話說,夏力展此刻就在這棟大樓上班,該不會……

她邊走邊想,蓦地停下腳步,驚訝的盯著前方。

通往化妝室的走廊底端,有一道修長的身影正站在窗邊,一手夾根煙,眉頭緊蹙,似乎正陷入深思,沒察覺到她,但童嘉莞一眼就認出那是夏力展,頓時,她猶豫著是不是該轉頭走開,或者當作沒事,大大方方的走過去打招呼?

童嘉莞還在考慮,夏力展已經發現了她。

他眼睛一亮,感覺像無法置信,隨手把煙蒂扔到一旁的煙灰缸,大跨步朝她走來。

從他臉上驚喜的表情,童嘉莞揣測他應該不知道她今天會過來總行,那麼,“面試她”是怎樣的情況?

“你怎麼會來?”連客套的寒暄都沒有,夏力展直率的問出口,還挑一下眉,而且他剛才臉上的隂郁似乎瞬聞一掃而空。

“人資部叫我過來面試。”童嘉莞坦白的說,腦子裏仍在思忖今夭過來的用意。

“面試?”夏力展一愣,好像這答案出乎他意料。

“嗯。說要調我過來總行工作。”童嘉莞苦笑,接著補充:“我本來以爲是經理要我過來的……經理,難道你不知道我今天會來總行面試?”

夏力展睨她一眼,糾正:“是總經理。”他吐口氣,假裝沒看見她偷偷無聲的說了句“跩什麼”,然後,一本正經的問:“你知不知道你等一下要面試什麼工作?”

“不就跟原來一樣當業務?”

他伸出食指,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你是業助,還沒升。”

她噘嘴,強調的說:“我知道,可是說不定今天的面試就是要讓我升啊!”

他突然作勢往她背後左看右看,一臉笑,笑得很帥氣,也很欠揍。

“童小姐,你背後有山嗎?”

童嘉莞臉紅了,咬苦唇說:“經理,你有話可以直說,不必對我拐彎抹角的,反正我就是無知好耍,對吧?既然你知道‘內幕’,麻煩跟小的透露一下詳情,可以嗎?”

她語帶譏諷的表情看在夏力展限中卻是有趣極了,他突然發現雖然她才不在身邊一星期,他竟然這麼懷念她的坦率。

不過,他已經大致猜測到她今天來的緣由。這份面試的工作,恐怕和她的想像大相迳庭。

“我現在是總經理。”夏力展再度糾正她,接著靠近她耳邊,像在透露一個秘密似的低語:“你要面試的工作是當我的特助。”

童嘉莞蓦地瞠圓雙眼,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面試你的人當中有一個是我大哥。”他頓了下,解釋:“同父異母的哥哥,我爸大老婆生的兒子,也是目前銀行的財務長。”

“這……”

夏力展眉毛微揚,接著說:“還不懂?你啊,是我爸放在我身邊的一顆棋子。”

她瞪著他,無法接受。“你以爲我會乖乖任你爸爸或你大哥擺布?”

什麼棋子!太瞧不起人了。

“他們不用擺布,你在我身邊就夠了。”他的雙眸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自嘲一笑。“你本身就是一個麻煩,會幫我製造很多麻煩,至少會變成我的弱點。

結果,真正的麻煩其實是她?童嘉莞一時之間無法理解他的說詞,或者該說,她無法參透這其中最重要的關鍵。

“我是經理的弱點?”她無法相信自己對夏力展有如此深的“價值”。

他凝望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想假裝輕松、想掩飾內心的沈重,可是卻絲毫無法遮蓋他的自責。

“是總經理。”他微笑著,不厭其煩的訂正,然後娓娓說道:“嘉莞,對不起,是我失策了,你實在不應該被卷入這些髒事。你只是一個普通人,除了我,沒人能幫你,可是我卻讓你……”他籲口氣,真誠的說:“你走吧,這家銀行……不,晉亞集團你是不可能待下去了,有太多人會算計你,我介紹你去別家銀行,或是你想轉行做別的工作,我有朋友--”

童嘉莞不得不打斷他這段落落長的“告白”,很慎重的面對他。

“經理。”她啧了聲,改口:“總經理,我不會辭職。”

夏力展驚訝的瞅著她。

“嘉莞,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難?我的敵人不只會對付我,還會拿你開刀,懂這個意思嗎?他們會用的肮髒手段,不是你能想像的。”

“我知道。”她深吸口氣,坦白的說:“你爺爺提醒過我了。”

這時,夏力展終于明白那天回程車上童嘉莞態度異常的原因了。他早該料到,他爺爺會比他媽媽更早出手,畢竟他媽媽說到底只在乎她自已,而他爺爺則看重他的前途。

“你應該早點跟我說。”這種事瞞著他只會增加彼此的嫌隙。

童嘉莞聳一下肩膀,直率的說:“告訴你有什麼差別?”

夏力展得坦承自己確實被這句問話刺激到,卻又無法反駁,只能苦笑回問:“既然你已經收到‘警告’,還不快跑?”

童嘉莞沈默不語。在車上跟他攤牌和劃清界線就是她逃跑的方式,但此時此刻她突然領悟到,自己並不想逃。

她凝望著夏力展的俊臉,蓦地開口說:“經理,你真的希望我走嗎?

可是,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想幫助你。”

夏力展愣住,詫異的表情顯露出他有多不敢置信。

“幫助我?”

“你說我是你的弱點,我要證明這句話錯了。你的家人瞧不起我、也瞧不起你的眼光,這件事讓我很生氣,所以……”她猛然抓住他的一只手,用力握著。“我們一起合作吧!你一定要贏,非贏不可!我不管你大哥或是你的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伯父伯母、叔父叔母之類的親戚有多厲害,你都不可以輸。”

雖然她知道自己說這些話聽起來很不自量力,舉手投降也許比較輕松,但她就是不甘被瞧扁。在夏晉剛的生日宴會上,她已經吃過一次苦頭,夏家人對她輕蔑的眼神烙印在她心中。

她想證明自己並沒有低人一等,而那群夏家人也沒有資格瞧不起人。

夏力展望著她那纖細的小手,擡眼,與她四目相對。

她炯炯的目光幾乎融化了他的心,短短幾句話就令他感動不已。

從小到大,圍繞在他身邊的人總是想要從他身上獲得什麼,他也習慣了這種與他人建立關系的方式,不管何時何地、仿任何事都像一個商人,都用金錢衡量彼此的價值。

他早已忘了真誠對待彼此的感受,直到遇見這個女子,從第一眼開始,他受到她吸引,甚至不計代價、真心對她,就是無法算計對她的愛。

她的手是那麼小,卻好似蘊藏了無窮盡的力量,支持著他。

他反握住她的手之後,很自然的改成五指交纏,緊扣住,還輕輕一扯,將她更拉近。

他傾下身,在她唇上迅速一啄,她不安的縮了一下,想抽回手,他卻不肯放。

“經理,希望你公私分清楚。”她紅著臉說。

“我一向分得很清楚。”他一本正經的說,手還是沒放開。“這是對新任助理的‘禮貌之吻’,要是對女朋友,不會這麼客氣。”

童嘉莞臉上的紅暈更深了,爲什麼他講出這種話可以一點都不害臊?

不過,這也算是表態任用她了吧?

她抽回手,直率的說:“老板。小心我告你性騒擾。”

這句話她已講過不少次,估計已經毫無警告效果。

夏力展不以爲意的一哂,突然弓起手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低語:“傻瓜,你該擔心的人不是我。”

然後,他的眼神別有所指的朝她待會要面試的辦公室示意,說:“去吧。

童嘉莞蓦地明白了,從現在起,她將再也無法回到過去那種單純的生活。

而今天,將會是她的第一場戲。

即便她已經決定成爲夏力展的助理,仍必須去接受“面試”,仿佛他們在此的會面從不存在,諜對諜的戲碼才剛剛開始,她的心情突然沈重起來。

夏力展沒說什麼,用一抹深沈的眼神瞅著她,接著安靜的轉身離開。

童嘉莞心知肚明,這是她最後能一走了之的機會,如果不想讓自己卷進夏家的家族紛爭裏……可是,在她心底,卻有一股強烈的渴望想成爲這個男人的支柱。

那句“幫助他”是發自內心的,她厘不清自己對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她不會讓自己變成別人對付他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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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5 00:0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童嘉莞若無其事的接受安排好的“面試”。果真加夏力展預料,面試她的三人其中一個正是他的大哥--晉亞銀行的現任財務長夏應展。

夏應展長得和夏力展一點都不像,也不像他同父同母的妹妹夏筱華,倒是挺像他們的爺爺夏晉剛,看起來很嚴肅。

面試全程他一語不發,都讓其他兩人發問,他則眯著一雙單眼皮的細長眼眸緊盯著她,好似想看穿她。

他們最後才告知她想把她調到總行擔任總經理特助,如果對這份調職有何異議,可以立刻提出來。

童嘉莞還刻意佯裝需要幾天考慮,這才離開。

一切全都如夏力展所料,她被安排到他身邊做事,往後說不定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監視。

在這裏,敵人恐怕幾朋友還多。

童嘉莞不禁爲夏力展的處境感到心酸,同家族的血緣終究比不上金錢和權勢的力量。

隔天,童嘉莞回到上林分行收拾自己的東西,同事們都用驚訝的眼神看她,難以置信她還真的跟著經理一起去總行。她相信,往後關于她的流言蜚語定會傳得更厲害。

夏力展並沒有特別優待她,一切公事公辦,不給別人講閑話的余地;從她第一天踏進他在總行的辦公室就給她下馬威,噓寒問暖都免了,直接給她一堆工作,幸好他給的薪水夠大方,對得起她的辛苦。

當業務跟當特助是兩碼事,工作性質截然不同,童嘉莞花了一陣子才適應夏力展的步調。以前的工作重點是要幫公司開發客戶,而現在她的客戶就只有一個夏力展,必須完全專注在他的細節小事上,有時候覺得自己簡直像個老媽子了。

由于夏力展的工作量超大,身爲助理,老板是工作狂,下屬更沒有納涼的可能性,偶爾連周末休假都得陪他,她感覺自己像掉進另外一個陷阱似的,過去在上林分行只偶爾碰面,現在是幾乎天天見面。

雖然每天幾乎都忙瘋了,但她並不後悔,唯一的遺憾是……她跟許文斌的關系已經回不到從前。

周末只要有空,她還是會過去他的租屋處,幫他整理一下房問。

但就在她擔任夏力展的特助一星期後,她發現許文斌竟然一聲不響搬了家,就連手機號碼也換了。

她呆呆站在原本的公寓門口,撲了個空,好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小狽,頓時不知該去哪裏,只能回家。

回程路上,童嘉莞才體會到自己並不真的了解許文斌的心情,即便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卻完全想像不到他會就這麼一走了之,沒有給她任何理由。

如果他不想見她,那麼,就算她找到他也毫無意義……

“你怎麼看起來無精打采?沒睡好?”

夏力展弓起右手食指,輕敲了下童嘉莞的額頭,這才讓她回神,察覺自己正身處某間大學的運動場上。

四周鬧烘烘的聚滿人潮。晉亞集團一年一度的馬拉松大賽從二十年前開始舉辦,一向由董事長夏晉剛領跑,基本上旗下各個關系企業都得派一走入數的職員來參加。

從運動場起跑後,沿著市區規劃好的長跑路線,一直跑到河,演公園的終點站爲止,足足有十公裏長,跑完就記一個嘉獎,工作單位也能加分,算是給參加員工的鼓勵。

但童嘉莞來參加馬拉松,純粹只是因爲夏力展的要求。

他必須出席,那麼,她這個助理可沒有缺席的權利。

今天這場馬拉松大賽,同時也是夏力展以晉亞銀行總經理身份第一次面對關系企業的公開亮相,他會一路在夏晉剛身邊,宣示他的地位。

童嘉莞摸摸自己的額頭,沒好氣的給夏力展一記白眼,他也不想想自己給她多少工作量,平常累得半死,還得來陪他跑馬拉松。

“老板,全都拜你之賜!”

夏力展好整以暇的拉拉筋,暖身,調侃道;“既然是我的助理,可不能讓我丟臉,一定要跑完喔。”說完,還不忘朝她暖昧的眨眼睛,大概覺得整她很有趣吧。

童嘉莞偷偷在心裏估量,跑到哪裏就藉故尿遁,然後閃人回家睡覺,反正她對啥嘉獎或獎金毫無興趣,只是單純陪老板出席罷了。

“老板,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講稿背熟了嗎?很多雙眼睛正盯著你呢。”她客客氣氣的說,卻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開跑之前,會有一段高層們的“精神訓話”,同時也是夏力展初次以總經理身份對員工發表談話。

雖然他今天穿了一身簡單的運動服搭慢跑鞋,還是一樣帥氣挺拔,引來不少女職員愛慕的眼光,畢竟他可是貨真價實的黃金單身漢。

童嘉莞默默想像夏力展被女人團團包圍、想走走不掉的畫面,不禁感到好笑。就在准備起跑前,她突然發現場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許文斌!

沒想到那個向來逮到機會就睡覺的懶惰蟲居然會來參加馬拉松,讓她頗意外。

“阿斌!”童嘉莞熱切的快步朝他的方向移動,但許文斌瞥她一眼後,冷淡的收回視線,面無表情,似乎不太想搭理她。

她直覺被潑了桶冷水。雖然許文斌的脾氣一直都很怪,卻不是那種會莫名其妙耍脾氣的人。

她一定要問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阿斌,好難得你也會來參加馬拉松大賽。”她刻意用輕松的口氣說。

“老板交代。”他用簡短四個字應付她,連一眼都沒看她,雙手揷在運動褲口袋裏。

“我也是被老板硬拉來參加,平常就忙得要命了,天底下的老板有良心的還真沒幾個……”她開玩笑的說著,卻見許文斌朝她射來近乎冰冷的銳利視線,令她背脊一陣顫栗。

“你跟你老板的關系很好,不是嗎?”他諷刺的說。

“別鬧了。他每天交給我一堆工作,根本就虐待勞工!“這誤會太大了,她得解釋清楚。

“這樣不是很好?給你的工作越多,你們相處的時間就越多。”他直視前方,像是在看臺上正在講話的夏力展,又像聚焦在遠方某處。

童嘉莞愣住。她還真沒想過有這可能性,不過那些工作不像是硬塞,以夏力展目前忙祿的狀況,沒必要算計她這個。

可是,以許文斌的態度判斷,他對他們的關系確實有根深柢固的誤會。

“阿斌,你聽我說,我老板他是曾經有追求我的意思,但……”

砰!槍聲猛然響起,許文斌完全不甩她,表情漠然的迳自跟著人群起跑。

童嘉莞愣了幾秒,旋即迅速追上,拽住他的手臂。

“阿斌,你到底在氣什麼?”她不禁火大了起來,她是欠他幾千萬沒還嗎?

許文斌一把甩開她的手,仍沒看她一眼,唇邊泛著冷笑。

“總經理的特助小姐,如果你只是來玩的,回家吧,別妨礙其他人跑步。”語畢,不管她的反應,快步跑開了。

童嘉莞呆呆站在原地,被他略帶敵意的口氣給刺傷了心,他們之間從何時開始變成這樣?

她的胸口悶痛,下意識緩緩開始跟著人群起跑,跑著跑著,不禁眼眶通紅。

她跟許文斌認識十多年,從小就知道他是個悶騒型男生,嘴巴很毒。不會講漂亮話去谄媚討好人,性格直接,所以有時候就算他嘲諷她,她都可以包容他,因爲她知道他不是出于惡意,沒必要太認真。

可是,他今天對她的態度、他的言語、他的神情……一點都不像她認識的那個許文斌,那個一看她露出難過的表情,會放下身段、放柔語調安撫她的男人,簡直像個陌生人。

他們之間曾經有的默契正逐步消失,她自己也搞不懂爲何會演變成如此,他悶悶的個性就是不告訴她真心話,她要怎麼猜呢?

一滴淚從眼角落下,童嘉莞發現自己實在不願意失去許文斌,無法想像他們變成陌生人,過往多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突然從腦海一並迸出,讓她的眼淚無法抑止,心痛得不能自已。

幸好周遭的人都專心在跑步,沒人注意到她,否則情況會更尴尬。她用手抹掉眼淚,正打算收拾好情緒,卻發現前方莫名聚集著一群人,還有一輛救護車。

看到救護車內坐著一道熟悉的身影,她驚愕的停下腳步,微喘息著。阿斌?爲什麼?

許文斌坐在救護車內,一臉焦急的望著躺在車內的另外一個人,童嘉莞快步移動,想上前問清楚事情,救護車卻匆匆開走了,留她呆立在原地。

即使救護車離開,周遭仍是一片混亂,很多人已不再繼續跑,而是開始耳語著剛才發生的事。

“聽說有一個員工跑到暈倒送醫,是哪個部門的?”

“不是暈倒,心跳都沒了,我看已經沒救。”

“是不是暴斃啊?好像是翔亞超媒體的……那邊很操,要是前一晚還熬夜加班,今天一大早又被叫過來跑馬拉松,不出事才怪。”

“噓,別說了,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那些流言蜚語全傳進童嘉莞耳裏,想起剛剛許文斌憂慮的眼神,她突然有股不祥預厭,仿佛將會發生什麼大事……

“您撥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童嘉莞無奈的放下手機。她已經打超過十通電話給許文斌,還留言要他回她電話,可至今仍聯絡不到人。

前天的馬拉松大賽在一種詭谲的氣氛下結束,雖然晉亞集團的高層當沒事似的繼續比賽,也沒喊停,甚至還頒發前三名獎牌,一副想息事甯人的態度,但仍有記者將此事大肆報導,成了當晚的頭條新聞。

童嘉莞這才知道跑馬拉松暴斃的男人和許文斌在翔亞超媒體同一個單位工作,似乎有過勞死的嫌疑。

雖然翔亞超媒體的公關特地出面召開記者會,強調旗下員工都是規律時間上下班,沒有超時工作的問題,偏偏網路上各種內部爆料不斷,指證曆曆,讓公關部霎時臉面全失,形同自打嘴巴。

許文斌在救護車上那張憂慮的臉龐令童嘉莞感到揪心,揣測他和暴斃的同事應該交情不錯。

他的個性有時候爆發起來很激烈,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她可不想接著在社會版看到他的消息……

“你在幹嘛?”

一陣男聲喚回了童嘉莞的心思,她猛地擡頭,望見夏力展表情凝重的俊臉,不禁感到羞愧。

上班時間還發呆,她這個下屬因爲想男人而忽略公事,真愧對自己拿的高薪。

“總經理,您有什麼吩咐?”她匆忙從座位起身,恭敬詢問。

夏力展濃眉一揚,弓起手指,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這裏沒有外人,只有你跟我,你這麼‘有禮貌’,我會怕怕的。”

他口氣略顯調皮的說,令童嘉莞臉上閃過一片绯紅。

講得好像她平常對他很沒禮貌……

夏力展走到一旁的窗邊,深邃雙眸凝望著前方,雙手揷在蹲裝褲口袋裏,背挺得筆直,看起來心情很沈重。

雖然特助辦公室就緊鄰著總經理辦公室,但老板會親自來下屬的辦公室絕對是別有深意,童嘉莞直覺夏力展一定是陷入了苦惱。

“老板,你需要我幫什麼忙嗎?”她走到他身後,輕聲問。

他沒有回頭。“我可以抽根煙嗎?”他問。

她板起臉。“不可以。”斷然拒絕。

夏力展輕聲笑了。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大膽直言,其他人……

他籲口氣,沈聲闖:“我堂哥的事……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童嘉莞愣了幾杪,這才終于反應過來,原來夏力展煩惱的是今早的晨會。

由于旗下的員工參加馬拉松大賽時暴斃,引發了社會上關于過勞死的注意,翔亞超媒體的股價更因此持續跌停板,即使夏力展的堂哥夏翊翔親自去過世的員工家致意,依舊無法平息輿論。

晉亞銀行不僅和翔亞超媒體同屬晉亞集團,更是借貸的主銀行,意指翔亞超媒體的股價異動同時會牽連到晉亞銀行,銀行裏有些董事提出要借此切割關系的提議,甚至有人表明要迅速抽銀根,免得陪葬。

但夏力展心知肚明,如果此刻抽銀根,翔亞超媒體絕對撐不下去,提案者恐怕想借此鏟除他堂哥那支在家族裏的勢力,特別是他大哥,老早想分家。

他對他堂哥有深厚的感情,也深信他的能力可以應付這場危機,但經營企業不能感情用事。

他需要一個旁觀者、一個傾聽者、一個支持者,而他腦中此刻唯一浮現的身影就是童嘉莞。

童嘉莞直視著他,微笑說:“老板,我永遠也不可能是你。不過,翔亞超媒體是一家好公司,對吧?”

這些日子,她陪著夏力展在辦公室裏沒日沒夜的加班,研究跟銀行有往來的大客戶,可不是白白浪費時間;翔亞超媒體本身的營運並沒有問題,目前的負面風暴只是短暫的效應,總體來說不會影響到長遠的利基,晉亞銀行沒理由在此刻有任何不利于它的動作。

她知道他心中早有定見,只是需要旁人的支持。

夏力展瞅她一眼,微曬,自嘲的說:“我現在什麼都不做,只會被笑是個傻子,不趁這個機會落井下石,等我大堂哥日後坐大,遭殃的恐怕是我自己。”

童嘉莞明白,在這個家族裏爲了爭權奪利,連兄弟情都不屑一顧,名利權財遠比情分重要。

可是,她不願意看到總經理變成那樣的人。

夏力展會陷入矛盾的情緒裏,正是因爲就算被當成傻瓜,仍決定不顧一切繼續支持他堂哥。

那麼,她也下定決心,就算被當成傻瓜,仍要不顧一切的支持著這個傻男人。

可能是因爲,他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刻選擇來到她身邊,這一點莫名的讓她感動。

許文斌下班回到公寓,發現門口竟站了一個意外的身影,手上還提個便當。

是童嘉莞。一見到她,他臉上表情略顯驚訝,旋即又故作冷漠,像把她當成陌生人似的,撇開頭不理,迳自拿鑰匙開門。

童嘉莞特地聯絡他工作單位的主管,客氣的問出他的新地址,然後挑了星期一下班後來他的租屋處堵人,她受不了兩人的關系繼續這樣僵持下去。

“你回來了。”她若無其事的說,跟著進屋,猜想這男人該不會因此又搬家吧?

“你來幹嘛?”他把黑色公文包扔列沙發上,面無表情,迳自走到廚房開冰箱倒水喝。

“來找你。”她走到他身前,誠懇的說:“阿斌,我不知道你鬧什麼別扭,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

“對!”他粗魯的打斷她的話,怒沖沖的說:“這麼多年來我到現在才發現我根本不認識你!”

她呆愣住,難以置信的瞪著他。

“你已經不是我認識的童嘉莞。”他幾乎是沈痛的凝望著她說:“我沒辦法把你當成我心裏的那個莞莞了,對不起。”

童嘉莞腦中一片空白。這是在演哪出戲?他幹嘛道歉?爲什麼她聽不懂他的話?

“阿斌,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沒誤會。”他的口氣又變爲冰冷。“你跟我的身份地位已經不一樣,以後還是別來我這個寒酸的小地方,要是讓你的男朋友知道……”

“等一下!阿斌。”她實在聽不下去他的胡言亂語。“我跟你哪裏身份地位不一樣?我也只是一個辛苦賺錢的上班族,拿固定的死薪水養活自己,到底哪裏不一樣?還有,我沒有男朋……”

“你說得沒錯。”他像是終于克製不住,對著她吼叫:“是我心胸狹隘,我在吃醋嫉妒,我自卑!因爲我無能爲力!”

童嘉莞咽口口水,初次見到如此失控的許文斌,心裏有點慌亂。

“你在說什麼?”

“你真的不懂?”他突地湊近她的臉,深邃黑瞳直望進她眸子,眼裏燃燒著熊熊熾火,和他平常的冷淡截然不同,她這才明白他內心擁有強烈且深刻的情緒。

童嘉莞像是終于看穿了他,終于感受到他埋藏多年的熱情,可是,她更真實的發現到自己對許文斌並無法給予相同的回應。

他扯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得更近,近到她再也無法裝傻。

那雙熟悉的眼睛裏盛滿男人的慾望,熾熱的火幾乎要穿透她的心,這是第一次他如此赤裸躶的表現出情慾的渴求,童嘉莞忍不住潤了下唇,心裏竟有點害怕,不自覺掙紮著想掙脫他的手。

許文斌定定凝望著她,眼眸閃過一絲黯淡,旋即抓仕她的下颚,粗魯的吻住她的唇。

童嘉莞一時無法接受他真的會吻她,手腕被他抓得很痛,她卻不忍心推開他。

他的吻裏沒有甜蜜,而是帶著苦澀的絕望,竟然讓她一陣心痛。

她在折磨這個相伴多年的男人,可是,她終究不能爲他做什麼。

他放開她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別這樣,阿斌,我還想繼續跟你當朋友。”她悲傷的與他對望。

許文斌身子一僵,臉色泛自,宛若大夢初醒,用力甩開她的手,撇過頭走到旁邊。

安靜半晌後,他輕聲說:“莞莞,我們已經不可能當朋友。”

簡單一句話,卻重擊了童嘉莞的心房。

是她太天真幼稚了嗎?明明知道會傷害他,卻自私的想維持友好的關系,沒去顧慮到他的心情,可是……

“爲什麼不行?”她沖口而出:“我們一定要當男女朋友,你才願意待在我身邊瑪?阿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不想跟你上床啊!”

許文斌不由得苦笑,她又一次徹底拒絕他……也好,現在的他們已經走向不同的路。

“莞莞。”他轉身直視著她,堅定的說:“我要辭職了。”

“辭職?”

“這個星期六在翔亞超媒體的總公司廣場有一場抗議活動,我會去參加。與其等著事後被公司炒鱿魚,不如識相點,自己先走人。”他嘲諷的說。

“抗議什麼?”

許文斌臉上的表情庵地變冰冷,隂沈的說:“如果公司以爲只要送點錢就可以擺平事情,那也太瞧扁人了。”

童嘉莞領悟過來,著急的追問:“你是說上次跑馬拉松過世的那個同事?你們是爲了他才跟公司抗議?”一見到許文斌點頭,她直率的脫口而出:“可是,那是意外!”她不懂他想要抗議什麼。

許文斌注視她的眼神更冷冽了,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不是意外。”他平靜的說。

童嘉莞歎口氣,委婉的說:“阿斌,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難過,但是醫院的診斷……”

“不是意外。”許文斌斬釘截鐵的打斷她的話。“我看得很清楚,這不是意外,他是被公司害死的!”看見童嘉莞無言的望著他,他撇了下嘴。“這就是我說我們已經不適合當朋友的原因。”

“阿斌……”

“我朋友賺的錢一毛也沒機會花就死了。你知道他一天花多少時間待在辦公室、他有多久沒休假了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吧……”他深呼吸,幾乎是憤恨的吐出:“一個人的死算什麼?有幾天的新聞熟度?我沒辦法再繼續當那群黑心商人的奴隸!”他激動的說,接著用一種沈痛的目光凝望著童嘉莞。“莞莞,你能懂嗎?你一定不懂吧?現在的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因爲你已經變成一個唯利是圖、眼中只有錢、什麼也可以放棄的女人。”

聽至此,童嘉莞才懂許文斌對她的誤解有多深。就因爲她跟夏力展走得近,使直接把她歸到“黑密商人”那一派?

可是,也許她早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幫公司著想、幫她的老板著想……她根本就不清楚許文斌工作單位的實際情況,又憑什麼不定論說他的朋友死因是意外?她確實已經站在許文斌的對立面。

“莞莞,你回去吧,以後別再來了。”語畢,他迳自走進浴室,沒去理會她此刻低落的情緒。

童嘉莞獨自默默坐在沙發上,眼角瞥見自己剛剛幫他買的便當,她突然想起兩人已經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她心裏湧起一股悲哀感。

如果說她在無意間走進一個讓許文斌厭惡的世界裏,那麼,許文斌也早已選擇了和她截然不同的另一邊……他們曾經擁有的默契,已經不複在。

許文斌或許可以灑脫的抛棄他們多年來的情誼,但童嘉莞不行。

自從那天在許文斌的公寓裏,兩人把話講明之後,她就不斷在思考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以致他們感情破裂?

難道男女之間真的不存在純友誼?他們可是十年的朋友,她一直很珍惜彼此多年來的情分,可是他竟然說不要就不要了……許文斌說她變了,她真的變了嗎?要求他把她當成一個朋友看待,真的是她太自私太過分嗎?

“力展,這次多虧有你挺我。”夏翊翔感激的對堂弟說。

“我是公事公辦,你的公司並沒有問題。”夏力展聳了下肩膀。

“話不能這麼說。”夏翊翔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自嘲:“這次想趁機整我、抽我銀根的人不少。”他心知肚明晉亞銀行采取的行動有麼關鍵,其它家銀行都在看夏力展的動作,多的是想落井下石的生意人。

“別想太多,這人情我遲早會要回來。”夏力展酷酷的說,引來夏翊翔微曬。

“你沒趁機對我下手,甯姨可能會被你氣死。”

“放心,我媽會比你我都長壽。”語畢,兩個堂兄弟頗有默契的相視一笑。

童嘉莞默默坐在辦公室沙發一隅,觀察站在窗前對談的兩人。

這對堂兄弟應該是許文斌最痛恨的人吧?一個只關心他的企業能不能安然度過危機,另一個呢,則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沒錯,幫了親人一個大忙。

他們甚至沒有想過那個猝死的員工。

童嘉莞腦海裏不自覺又浮現那天許文斌眼裏的不平、充滿憤慨的身影……她不認爲誰對誰錯,這是立場的問題。

而她的立場又是什麼?

“我先走了,等會要跟韓國的客戶開會。”夏翊翔又和夏力展閑聊了幾句,旋即離開,走前還不忘和童嘉莞道別。

相較于晉亞銀行體製內某些高層的傲慢,夏翊翔是一個毫無架子的老板。

但在許文斌眼中,是怎麼看待這個老板?把他當成一個貪財無良的商人?

“嘉莞,再幫我泡杯咖啡。”

“是。”

夏力展的聲音讓童嘉莞瞬間回神,發現自己早該起身收拾桌上的咖啡杯盤,竟還在原座發愣,真是太失職了。

然而,她才剛伸出手觸碰瓷杯,夏力展卻倏地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深邃眼眸直率的盯著她,令她不由自主臉紅,暗暗揣測該不會被他逮到她出神的傻樣?

“老板,有什麼事嗎?”她想抽回手,發覺他抓得很緊。

夏力展用另一只手拍拍身邊的沙發,示意:“你坐下來,我有話要問你。”

“老板,你可以現在就告訴我。”

但夏力展看起來很堅持,手還按在沙發椅上,雙眸瞬也不瞬的直瞅著她。

童嘉莞只得妥協,坐回原座。

等她一坐好,夏力展突然湊過來,手輕撫它的發絲,柔聲問:“你最近在煩什麼?”

她愣住,有點措手不及。

自從夏力展直言被她“甩掉”之後。始終與她維持著該有的距離,很少逾越上司與下屬的舉動,頂多偶爾開開玩笑戲弄她,更沒有在上班時間對她表現出過乎親昵的動作,她都以爲他已經對她“死心”了。

可是此時此刻,他看著她的眼神卻是異常認真,仿佛他已經暗中觀察她很久了,不禁令她揣想,該不會他一直沒放棄過?

童嘉莞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把心裏的煩惱向他傾訴,可一想到這事跟許文斌有關,又怕他會想歪……

“老板,你喜歡我什麼?”

這下,她真讓夏力展想歪了。

“我的特助小姐:你是在引誘我嗎?”他似笑非笑的凝睇著她,那眼神讓童嘉莞刷地臉紅,感到不自在的整整裙角,把心思拉回正題。

“我的意思是,你覺得我現在變了嗎?”

迎向她認真的目光,他終于察覺她的裏膚,居頭擰起,揣測道:“嘉莞,有話直說,我抓不到重點。”

她幽幽的說:“我想不通一些問題。”

“什麼問題?”他好奇的問。

“我在想我有多愛錢。爲了賺錢,可以犧牲什麼?錢在我眼裏是不是北任何東西都重要?”

夏力展怔愣住,他先是訝異的瞪著她,接著莞爾一笑,圈起手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

“你讓我想起我爺爺。”他調侃道。

“董事長?他問過你一樣的問題?”

他點了點頭,聳肩。

“你怎麼回答?”

“我每次的答案都不同,你要聽哪次的?”他有點調皮的說。

“如果現在我問你呢?答案是什麼?”

他佯裝深思,一手撫著下巴皺眉頭。“嗯……爲了公平起見,你要不要先把你的答案跟我說?”

童嘉莞輕歎口氣。“我想不透,賺錢一定要犧牲什麼嗎?有錢就是肮髒的嗎?”

夏力展一聽,像是早猜到她會這麼想,不覺大笑出聲,那模樣讓童嘉莞忍不住臉紅了,“幹嘛笑我?”

“因爲你啊,太可愛了。”他捏了下她的鼻子,皮皮的對她吐舌頭。

童嘉莞不滿的噘嘴。“你是說我蠢?”這種諷刺似的可愛她可不想要。

“不是蠢,是你太認真。”他正色的說:“這問題沒有標准答案。”

“你覺得我在庸人自擾?”她尴尬的說。

“不是,我自己也想過很多……”他頓了頓。“之前我確實把賺錢看得很重,夜以繼日的工作就是不想輸給我大哥,直到……”他突然止住話語,似乎有點害羞,童嘉莞則忍不住追問下去。

“直到什麼?”她越來越好奇了。

夏力展幹咳一聲,繼續說:“我爺爺從我小時候就常常灌輸我“正確”的價值觀,要我把賺錢當作人生唯一目標,不管用什麼手段、什麼方法都無所謂。可是,我已經找到比錢更重要的東西,要我爲了錢犧牲,我辦不到。”

他的口吻充滿情感,童嘉莞的內心不禁湧起一股熱潮。

她輕聲問:“那是什麼?”

他深深凝視著她,眸底蘊含柔情。

他伸手輕撥開她額前秀發,低首抵著她的額頭,直望進她眼底。

“你一直在我身邊,我以爲你早就知道了。”

雖然他沒有明確表態,但這番話卻比任何露骨的甜言蜜語更令她震撼。

她從不知道自己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力,甚至影響了他對人生的想法與價值觀。

這是童嘉莞初次被夏力展感動,他已經將她納入他的人生藍圖中,要和她一起分享他的成就。

而她也因此想透了一些事,解開心中糾結的點。夏力展有他不願意失去的東西,那麼她也有。

童嘉莞用力深呼吸,下定決心了。

“老板,我要辭職。”

夏力展頓時傻在當場,完全沒料到自己才剛掏心挖肺的柔情表白,竟然換來這種結果。

“你要離開我?”他有點茫然的反問。

她低下頭。“我不想給你添麻煩。”她做的這個決定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她不知道,但對夏力展肯定沒好處。

他擡起她的下颚,雙眸定定瞅著她。“說清楚。”他的心髒差點都要停止跳動了她知不知道啊,這個傻女人……

童嘉莞猶豫了一會,決定對他娓娓道來。夏力展一邊聽著,這才逐漸舒緩皺起的眉心,並且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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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15 00:08: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抗議無良資方!反對剝削勞工!

在翔亞超媒體所在大樓的中庭廣場前,聚集了爲數不少的抗議人潮。

雖然這場抗議活動主要是針對翔亞超媒體,但由于近來發生了好幾起疑似過勞死的案例,使得這場抗議活動引發不少媒體關注。

發起人在攝影機前特別強調他們的口號包括反責任製、反無薪假、找回臺灣勞工的尊嚴,希望政府聽到勞下們的心聲。

參加抗議活動的勞工都相當積極,有人拿標語,有人發傳單,更有人發起簽名連署促使立法院重視勞工團體的活動,現場氣氛很活絡。

許文斌也在其中。他沒有平常的漠然表情,而是態度真誠的對路人發傳單,希望他們能支持改善勞工權益的活動。

突然間,他發現人群裏竟然出現一道熟悉身影,正迅速朝他走來。

“嗨。”童嘉莞站定在他面前,開朗的打招呼。

她今天穿著t恤搭牛仔褲,腳上穿帆布鞋,頭戴漁夫帽,和平常上班時的模樣大相迳庭。

許文斌先是愣住,接著俊秀的雙眉攏起,沒好氣的說;“你來幹嘛?

我可沒時間陪你玩。”

她朝他伸出手。“傳單分我一些吧,我來一起幫忙發。”

許文斌這才真正流露出驚訝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

“你想做什麼?”

“跟你一樣。”她聳聳肩,爽快的說:“加入你們活動的行列……”她眼神溫柔,微微一笑,“別那麼排斥我,現在你們多一個幫手也是好事吧。”

許文斌的心情蓦地轉爲複雜。

“你是認真的?”他心中竟萌發當初不該告訴她這個活動的念頭。畢竟他深知這條路的前景有多艱辛,他終究舍不得她相陪。

她灑脫的說:“我們從小認識到大,你還不了解我?”

“你不怕被炒鱿魚?”

她莞爾,搖搖手。“放心,我已經跟我老板報備過了。”

許文斌嚇了一跳。“他讓你過來?“這消息比被雷打到還不可思議。

“爲什麼不能過來?我也是勞工,爭取自己的權益有什麼不對?而且我又沒耽誤到上班時間。”

她跟夏力展提起要來參加這場抗議活動時,他確實露出爲難的神情,但很快就阻止她辭職的念頭,並通融在上班以外的時間才能參加相關活動。

他並沒有問她理由,只是單純支持她的決定,這點讓她很窩心。

許文斌思付幾秒,歎道:“你老板讓你來可能是基于私人因素縱容你,可要是這消息在你公司裏傳開來,對你的工作……”

“阿斌,你在幹嘛?”她感到好笑似的,掐了一下他的鼻孑。

“有人加入你們的活動行列你還一直往外推,這有那麼見不得人的?是非法的嗎?”

他凝視著她,不說話。

她搖了搖頭,說:“何況就算流言滿天飛,公司也不能無緣無故辭掉我,所以你不用替我擔心。”

“反正你就是仗著你老板罩你,無法無天,什麼都不怕了?”

看她那麼堅定,許文斌突然也放輕松了,開始調侃她。

說實話,有她在身邊,他才感到踏實許多,也更有鬥志;可這一切卻建立在另一個男人的容許上,實在令他心情五味雜陳,糾結點很多。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她愉快的說,接過他遞來的一疊傳單,分發給周遭行經的路人。

童嘉莞知道自己來參加抗議活動,並非想當一個充滿正義感的好人,或者是爲了什麼宏觀偉大的救人救世目標。

她是爲了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而采,他需要幫助,而她真心想幫助他,就是這樣單純的想法。

或許夏力展就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才願意支持她吧。

這個男人終究不忍讓她失望。

童嘉莞最近的生活變得非常忙碌。

許文斌加入了一個幫勞工爭取權益的社團組織,領著極微薄的薪水,卻連休假日都得待在總部狹小辦公室的機房裏,不管是機具維修或者電腦當機向來都難不倒他;而童嘉莞也成爲該組織的義工,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去一趟總部,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盡量出一份力。

自從許文斌辭職以後,“翔亞超媒體”仍相當看重他的才能,派主管親自來勸說,卻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回票。

“哪天臺灣老板不把員工當奴隸,我就回公司。”他不客氣的對以前的直屬主管撂話,後者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童嘉莞心知肚明以許文斌倨傲的個性,就算餓到得在路邊當乞丐討飯,也不肯輕易屈服,現在不管對他說什麼都沒用,只有時間才能讓他軟化。

在那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邊,讓他知道她支持他的決定。

如果問她對許文斌到底懷著什麼樣的感情,她沒辦法明確迅速的說出答案,她只能說,許文斌對她而言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李經理,我和總經理已經在回程路上,麻煩您再安撫一下陳董事,我們馬上就到。”

剛結束一場應酬、回總行的車上,夏力展面無表情的檢閱下屬的報告,而一旁的童嘉莞則緊急打電話跟公司的李經理聯絡。

原本預定好的會面因此耽擱了將近一小時,估計陳董事此刻正氣得額冒青筋,說不定正打算拂袖離去。

夏力展等她一挂斷電話,斜睨著她。

“陳董事?你是說開董事會議的時候老是眼在我大哥身邊黏著他的那只哈巴拘?”他一口氣說完,眼神微微流露出輕蔑之意,童嘉莞雖然覺得他的用詞稍微過分了些,也只能尴尬點頭。

“爲什麼要安排我跟他單獨會面?有什麼事?”夏力展質疑,很明顯的不喜歡陳董事。

童嘉莞無奈的回應:“是陳董事堅持要見您,詳細內容他不願意事先透露。”而她一個特助又怎麼可以婉拒銀行董事的要求?

夏力展哼口氣,直接把手上的報告扔一邊,沈聲吩咐司機:“停車。”

童嘉莞驚訝的瞪眼,一時反應不過來。

司機也爲難的頻頻望向童嘉莞,希望她能搞定目前的狀況。

“總經理,”司機小心翼翼的說:“我們不是要趕回銀行嗎?”

夏力展沈穩且堅決的說:“我說停車,馬上。”

司機立刻切到路旁停車,完全不敢再開口。

夏力展一嚴厲起來,誰都不敢惹。

“老板,您底下還有很多行程……”嘉莞才開口,夏力展突然湊近她,被他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眸緊盯著,她不由自主臉紅了。

“我最優秀的助理,告訴我,我這-年來沒休的假累積起來,休半天夠嗎?”

她怔怔颔首。當然夠!夏力展接任總經理這一年來,基本上就是個不要命的工作狂,全銀行最賣力、最常加班的人就他了,搞得其他人有假都不敢休。

“很好。”他得意的揚起唇角,露出極好看帥氣的笑容,一把拉著她走出車,沭浴在陽光下。

司機可著急了,趕緊追出來。

“總經理,您不回公司,那要是李經理和陳董事問起我……”

“就說……我跟童特助被外星人抓走了。”夏力展頑皮的朝司機眨眨眼,摟著童嘉莞邁步走上一旁的紅磚人行道。

童嘉莞回頭望見司機滿臉悲感的開車走了,心裏無限同情,無可奈何的瞥了夏力展一眼。

“老板,你太任性了。”

“喔,我是人,又不是機器,偶爾跷班才正常。”他大刺刺的說,一點也無愧疚感。

童嘉莞拿他沒轍。當下屬的總不能嗆話指責上司不好好工作吧……她的手機恰好響起,但才剛從包包裏拿出來,就被夏力展快手搶走,扔到旁邊的垃圾桶內。

她瞬間呆了。像個傻瓜般張大嘴……那搞不好是李經理或陳董事打來的電話耶!這個霸道無理的男人,反正到時候不是他去面對那兩個人,就可以扔得這麼爽快?

夏力展瞅著她那張紅通通、氣呼呼的臉龐,敢怒又不敢言的樣子,忍不住噗哧一笑,伸出手指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等一下再幫你買一支,現在就別想工作的事,什麼事都別管。”

意思就是天塌下來有他這個老板頂著?

童嘉莞暗翻白眼,沒好氣的問:“那我要想什麼?”

“想我。”他理所當然的說,明亮的黑眸裏有著坦然的情意。平常被繁重的工作掩蓋住了,此時此刻,仿佛一下子全爆發開,竟令童嘉莞一陣心悸,幾乎無法抵擋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原來他一直都沒放手,她現在才知道。或許他不願意再給她壓力,于是選擇這樣安靜且沈默的表達方式,讓時間做決定。

他們之間的感情發展沒有熱戀期的甜膩,沒有情話的堆疊,像最好的朋友、最有默契的工作夥伴,自然而然演變成互相依賴、互相扶持、互相習慣的關系。

如果說,這是他爲她設下的愛情陷阱,那麼,她是心甘情願落入其中。夏力展走向路旁的冰淇淋店買了兩支甜筒,拉著她的手晃進植物園。

童嘉莞舔著巧克力混合香草的沁涼滋味,這才領悟到好久以來,她難得這麼放松過。

“老師,這是什麼花?”

“這是美人蕉,又叫蓮召花。”

“可是這個長得不像香蕉啊!”

“美人蕉跟香蕉沒關系……”

童嘉莞和夏力展走到園區一隅,在小池旁剛好碰到一群校外教學的學童,聽著孩子們的童言童語,她不禁輕笑出聲。

夏力展瞅她一眼,唇角隨著她的笑容揚起,眼裏醞釀著柔柔的情意。

“你喜歡小孩?”

“喜歡啊。”

“好吧,那就生一隊足球隊,我養得起。”她白他一眼,當沒聽到。

他們在池塘旁的一張長椅並肩坐下,大樹提供了天然的蔭涼,一人舔一支甜筒,享受難得的午後惬意時光。

夏力展迅速吃完,童嘉莞還遞了張面紙給他擦手。作爲特助,她已經習慣當老板的第一線門面檢查員。

“你開心嗎?”他把面紙扔到旁邊的垃圾桶,很自然的伸手摟住她纖細的肩膀。

她點點頭,臉上愉悅的表情顯示這不是敷衍老板的回答,而是發自內心。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松自在,不用去想接下來要做什麼,或者緊接著要安排什麼行程,讓時間輕輕溜走也不著急焦慮。

不知不覺中她都忘了單純享受生活的滋味。

夏力展凝望著她,突然伸出食指指了指唇邊。

“這裏。”

“什麼?”童嘉莞沒反應過來,楞楞的盯著他。

夏力展挑了下眉頭,笑容有些詭谲。

“就當是你給我的暗示。”他調皮的說道,飛快湊上她的臉,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在她右唇畔落下一吻,舔走了巧克力冰洪淋的甜膩。

不遠處的小朋友們在偷笑,而童嘉莞的雙頰則瞬間變成兩顆紅柿子,好糗!

她想此刻自己呆呆的表情一定像個傻瓜吧。

夏力展看著她窘迫的樣子,頓時搖搖頭苦笑。

“你害羞成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對你做什麼了……”他把她更摟向自己,讓她的頭倚靠著他肩膀,靜靜享受兩人世界。

他還想做什麼?不怕她告他性騒擾哦?真把她當成女朋友……童嘉莞腦中閃過無數思緒,感覺他們已經自然而然的進展成爲更親昵的關系。

她並不抗拒,也沒有以前夏晉剛勸她盡早離開夏力展時的迷惘……在她心中,仿佛已經把這段感情沈澱清楚,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還有要怎麼去面對。

童嘉莞輕偎著夏力展,發現他竟閉上雙眼,假寐中,眉宇間還微微流露出疲態,和剛才逗弄她的痞痞模樣截然不同。

難怪這麼安靜……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心疼。

如果她的工作壓力有一百斤重,估計擔在這個男人雙肩上的恐怕超過千斤重吧。

她渴望自己能夠分擔他身上的重量。

童嘉莞忽然體會到,雖然她支持許文斌的理念,也希望幫助他,可是,就像吃一碗牛肉湯面和一碗牛肉面的差別,少了一樣最關鍵的東西。

她希望能一直陪在夏力展身邊,不想因爲別人的三言兩語而放棄,她想珍惜他。

這樣的心情就是愛吧……

童嘉莞伸出手,輕輕撫平他眉間的皺痕,望見他飽滿的唇,又想起剛才那淡淡的吻,忍不住臉紅了。

其實,她也很期待他對她做什麼……

“啊,你有聽說嗎?我們總經理那個特助……在搞什麼勞工運動耶。”

“勞、工、運、動?那是什麼?”

“哎唷,誰知道!大概就是上街頭去抗議吧。”

“做那幹嘛?不如在家睡覺。”

“你不懂,人家可是要當女英雄,站在第一線幫勞工爭取埃利呢。”

童嘉莞坐在馬桶上,就聽見外頭一群女同事邊聊天邊爆出誇張的笑聲,簡直就像要全世界的人都一起笑似的在嘲弄她。

“算了吧,能爭到鬼福利,生理假能再多給一天就謝天謝地了……不過,她還真敢,不怕被上頭知道了,炒她鱿魚。”

“她有特權嘛,人家是總經理的‘特助’什麼都做的,你懂……"幾名女職員又是一陣嘲笑,喧嘩的離開化妝室。童嘉莞聽著她們的高跟鞋聲響遠離,才推開門走出來。

她望著洗手臺上鏡子裏的自己,化著完美的妝容,穿著一身幹練的套裝,每天上班時間從早到晚她從沒遲到早退過……但不論她如何小心謹慎的看待自己,認真的對工作付出,不管去哪裏,都逃不過同事們的閑書閑語。

如果只是閑話她就罷了,她擔心拖累夏力展。

夏力展對她的包容,會不會反讓他自己陷于危機?

畢竟,有太多人等著抓他的把柄,給他致命一擊……

這份擔憂比她想緣中更早發生。

“力展,你那個特助……”

正准備端茶進總經理辦公室時,她聽見方董事蒼老又略微猶豫的聲音,令她不自覺在門外先停下腳步。

方董事是夏力展的親信,是銀行裏站在他這邊支持他的老臣之一,她很想知道他對她有什麼看法。

“世伯,您有話不妨直說。”夏力展的口氣相當溫和,一改平常的犀利。

“我聽說她私下在參與勞工運動,是不是真的?”

童嘉莞心裏一驚,不僅訝異流言傳播之快,更驚訝方董事竟然在試探夏力展……估計是想評斷她在他心中的份量。

夏力展安靜幾秒,緩緩回應:“我的助理私下的行爲是她個人自由,我從不幹涉。”

方董事沈重的歎口氣,好像早料到他會這麼回答。

“力展,聽伯父的話,辭了她,這個女人太麻煩了,你大哥就是故意把她擺在你身邊,好私底下毀壞你的形象,批評你做事公私不分……”

“世伯。”夏力展盡量禮貌的打斷他的話,柔聲說:“我知道您爲我好,但她的工作能力很強,做事負責,我沒理由辭退她。”

方董事這不可急了。

“你怎麼跟你爺爺說的一模一樣?鬼迷心竅了?工作能力強又負責的人何止她一個!何必爲了她給自己惹麻煩!她就不看看自己是什麼位置、做什麼工作,去參加那種勞工團體,搞得好像我們銀行對她多差--這對我們銀行的形象有多大影響你懂不懂?”

夏力展耐心的聽完才回應:“世伯,我想您誤會了。她去參加勞工運動有經過我同意。我說得很清楚,只要不影響工作,我沒有阻止她的理由,這是我對她的承諾,如果我違背這個承諾,我才真的公私不分。”他頓了頓,看見方董事臉上露出泄氣的表情,他莞爾一笑。“別擔心,我不認爲她是麻煩,更不希望她的私事成爲辭退她的理由。就像您說的,我大哥正等著抓我的把柄,既然如此,我更要公事公辦,如果我讓她走,更證明了我公私不分,這才真中了他的計。”

“說到底,你就是非要把她留在身邊……哎,傻小子,你懂不懂紅顔禍水啊,要是被你大哥鬥垮,別怪我沒事先勸過你……”

“有世伯站在我這邊,我怎麼可能輸給我大哥?”

至此,方董事似乎放棄了勸說夏力展辭退她的念頭,開始聊起最近幾檔熱門的股票;然而,身處在門外的童嘉莞內心卻湧起一股沈重不安的浪潮。

如果連方董事這樣的心腹都質疑她,更何況是其他和夏力展對立的銀行董事們會怎麼看她?

她以爲自己站得住腳,但方董事說得沒錯,其他人的觀感對夏力展太重要了,她繼續待在他身邊,恐怕只會帶來更多負面影響。

她不擔心自己的飯碗,而是擔憂他的前途。

不論他多堅定的支持她,仍無法驅散她內心憂慮的烏雲。

夏力展瞪著眼前那封辭職信,因爲難以置信,以致久久無法回神。

毫無預警的,童嘉莞來到他的辦公室,低著頭,雙手送出這封信,他一度懷疑今天是愚人節。

但顯然的,愚人節不會發生在需要穿大衣禦寒的冬天。

“你想幹什麼?”他冷冷的問,沒有收下的意思。

童嘉莞擡頭,直視著他。“老板,我要辭職。”

夏力展挑著一邊眉毛,心知童嘉莞的性格不會無理取鬧,所做的行爲背後一定有合理原因,只是她願不願告訴他。

他徐徐問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童嘉莞考慮幾秒後,搖頭。

“沒有,是我自己想走。”

夏力展托著下颚凝望她,雙眸猶如利刃,擺明不信她這番說辭。

“你……昨天偷聽了,是不是?”他的眼神示意門外,聰穎如他,立刻聯想到昨日和方董事的對談,估計所有談話都被她聽到了,才會忽然來這套。

童嘉莞蓦地脹紅臉。“老板,請不要誤會,方董事並沒有跟我說什麼,是我自己的決定,我認爲辭職對你比較好。

他突然沈默了,深邃眼眸閃過一絲失望,落寞的笑了。

“這麼說,你是做了選擇。”

她一時摸不著頭緒,呆呆的杵在那裏。

“你甯願走,甯願放棄這份工作,也不願意放棄那個男人,對吧?”

她終于懂了他的解讀。他以爲她是舍不得許文斌,非留在他身邊,就算因此犧牲工作也無所謂……

可是,這並非她的本意。

夏力展並不理解她的想法,而是用一種沈痛的目光注視著她,娓娓訴說著他的心情。

現在他不是在跟他的特別助理說話,而是面對他心儀的女人,挽留著。

“小莞,你曾經問過我喜歡你什麼,我可以告訴你,我喜歡的就是‘你’,忠于自己的你。不要屈就我,不要只想配合我,不要爲了我扭曲你自己,更不要爲了我改變你的本性。”他身邊已經有人多人在屈就他,那些人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真不想要的是什麼。“我只想說,不管你爲了什麼要走,你不要變成那樣。相信我,我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別人的攻擊不會影響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你不要退縮,懂嗎?不管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與他懇切的雙眸對視,童嘉莞明白他說這番話的用心。

他以爲她又想逃走了,就像當初他爺爺希望她離開一樣。

他想告訴她他們是生命共同體,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舍棄她;可是,他真的誤會了,他甚至誤解了她的心。

“我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她深吸一口氣,接著像是爲了避開尴尬的氣氛,大聲說出:“我要辭職,不是因爲我害怕!我才不在乎我會變得怎樣,我在乎的是你!”

夏力展怔愣住,這是第一次童嘉莞當著他的面衷心表露出對他的感情,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她在乎他?可能嗎?真的嗎?一直以來,他以爲只是自己一廂情願……

童嘉莞臉蛋發紅,不管他是啥反應,嘩啦啦的繼續說著:“你真的不懂嗎?如果我不是爲了你,我幹嘛辭掉工作?這根本不是我私下什麼的問題,而是不管我做什麼,只要我在你身邊工作就會拖累你。我不要!我沒辦法忍受因爲我拖累你,所以就算不在你身邊也沒關系,只要你好就好了。”

她突然被摟進他的懷抱裏,緊緊的。

“別說了,我就當是你的真心話。”他柔和的說,心中明白,不管她說什麼,終究她還是要離開。

童嘉莞忽地生氣。猛然推開他,還往他的胸口槌一記。

“你這個笨蛋!把我當成什麼了?因爲同情就會對一個人表白?我的感情有那麼廉價嗎?”

竟然敢罵老板笨蛋,這名優良員工果然是怒火攻心、口不擇言了。

但聽在夏力展耳中,這恐怕是他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瞬間。

以前他總覺得是自己一頭熱,她根本沒把他放心上,只是在勉強應付一個老板,直到此刻,他對這份感情才真有一種踏實感。

那是兩情相悅下萌發的信賴跟親密。

他曾經想過他可以爲她做任何事、任何犧牲,只要她願意一直留在他身邊;但現在他明自,只要她愛他,她會自動走到他身邊陪著他。

“小莞,你才是笨蛋。”他似笑非笑的觑著她,彎起食指敲了下她的額頭。

“什麼?”他竟然挑這時候損她?

“你都沒發現我戒煙了?”

“啊?誰說我沒發現……我知道你戒煙了。”

“喔,那你就是在裝傻。”他斜睨著她,刻意裝出一臉鄙視的表情。

什麼跟什麼啊!

瞅著她那張鼓起兩腮、紅通通的俏臉,夏力展莞爾一笑。

“我的小苞班,算一算,你欠我一百次的約會,幹脆我們直接結婚怎麼樣?”

她倏地想起久遠前和他的約定,整個人從頭頂至腳趾頭部發燙了……只怪當初答應得太草率,還有,他的記憶力也太好了吧?

看她的反應他就知道她想起來了,他微笑的把她手裏的辭職信折起,收進西裝內袋裏,然後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老板,你要去哪裏?”她有點驚慌且不知所措。

“你喊我什麼?”

“呃……”她突然有點尴尬,忘了她剛剛才辭職的。

“你這只勤勞的小螞蟻,都辭掉工作了還幫我擔心下一個行程,啧啧……”

她紅著臉跟在後頭。“可是,你要帶我去哪裏?

他理所當然的說:“約會。”

對了,還有九十九次,他可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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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自從辭掉工作後,童嘉莞打算先休息幾個月。反正她前陣子上班賣命存了不少錢,現在不缺錢花用。

不過,和夏力展見面的頻繁度卻絲毫不減。他一有空就來找她,只是以前見面是交代工作,現在她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知道了,明天我會等你過來接我。”童嘉莞無奈的加一句:“前老板,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這失業的米蟲還閑啊……”

挂斷電話後,她把手機放一邊,繼續吃著午餐飯盒,坐在她對面的許文斌沈默不語,用深沈的目光審視她。

“你變了。”他突然說,才吃一半的飯盒推到旁邊,似乎已經沒了胃口。童嘉莞一臉莫名,嘴裏還有半日飯,呆呆望著他。

既然多出不少空閑時間,她就常常來許文斌工作的勞工組織總部找他,純當義工。

“我又怎麼了?”

“以前我還不確定,但現在我知道了,你愛他。”他清澈的眼眸直視著她。像看透人心的水晶球,讓她無所藏匿。

童嘉莞瞬間臉紅,還差點被飯噎到。

“你……你說什麼愛不愛……扯到哪裏……”

許文斌挑唇一笑。

“你只要一說謊,左眼就會抽搐。”

“我……我……我哪有抽搐……”她本能的伸手去遮掩自己的左眼,這看在許文斌眼中,真是令他好笑又感傷。

“你要辭職他沒攔你嗎?”他蓦地轉移話題。

童嘉莞楞了楞,直率的說:“他攔也沒用,這是我的決定。”

他微笑。

“你會去他家打掃嗎?”

“幹嘛去他家打掃?”她不解的反闖。“他又不缺傭人,而且我也不是他的傭人。”

“那你還會來我家打掃嗎?”

與他四目相對,童嘉莞發現自己的喉嚨像哽住了什麼,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她跟許文斌之間,有些事是變了。

不知不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曾經以爲最單純的情誼早就染上了其它色彩,是她自己佯裝無知,以爲只要沒有任何表示、沒有任何反應,就可以繼續維持著和他的關系。

她太自私了。

“阿斌,我……”

許文斌仿佛料到她想說什麼,忽地打斷她的話。

“跟他在一起會很辛苦,不後悔?”

童嘉莞毫不猶豫,搖頭。“不後悔。”

她有很多後悔的機會,可是都沒有讓她後悔成功過,因爲她知道,那不是她要走的路。

“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放棄?”

童嘉莞咀嚼著他的疑惑,其實她也迷惘過。

夏晉剛警告過她和夏力展在一起會是非常辛苦的一條路,她曾因此而猶豫退卻,畢竟她對夏力展還沒有那麼深的感情,但是……她領悟到自己並不想逃,她想留在他身邊,支持他。

“就算被人諷刺是拜金女、見錢眼開,高攀總經理,都不想放棄嗎?”

“我的字典裏沒有‘放棄’這詞。”她開玩笑的說。

是的,她已經不害怕流言蜚語,也不在乎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她願意把他放在心裏最重要的位置。

這份心情堅定不移,也許連夏力展都不敢相信。

許文斌凝望著她炯亮的眼眸,神采煥發的臉蛋洋溢著沈浸在愛當中的幸福神態,心中不禁既然。

他常常會想,如果他早點對她說出自己的心意,早點戳破他們之間“和諧的友誼關系”,那麼,他們現在的關系會截然不同嗎?

許文斌不知道,而且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答案了。

“我喜歡的是過去的你,他愛的是現在的你。你需要的人是他,不是我。”他坦然的說,語氣異常平靜。

“阿斌……”

“現在要改變對象可來不及了。”他調侃道,換來童嘉莞一記白眼,伸手指戳他額頭。

“你說,你這樣我怎麼可能要你當我的男朋友?”她噘嘴抱怨,接著兩人相祝一笑,又找回了那種相識多年的默契。

許文斌凝望著童嘉莞燦然的笑容,心一揪,無限感慨,他也該往前看了。

他突然從褲子口袋掏出一包有點壓扁的盒子,抽出唯一的一根煙,起身去拿放在旁邊桌上的打火機。

童嘉莞楞楞看著他,一見他點一火燃煙,馬上走過去。

“你搞什麼?怎麼又開始抽煙!”她氣沖沖的斥責。從他當完兵後,她可是一路盯著他戒煙,這幾年都沒看他再碰煙,今天是吃錯葯啊?

許文斌刻意的把身體側過一邊,悠哉的吸煙。

“你現在管你男人就夠了。

童嘉莞整張臉脹紅。“我不想抽二手煙。”

他聳聳肩,無所謂的說:“那我去外面抽。”

語畢,他果真拉開陽臺的落地窗,直接走到外頭,也不管童嘉莞氣得吹胡子瞪眼,把他嘴裏ǒ刁著的那根煙當仇人似的。

許文斌雙手靠著陽臺欄杆,徐徐涼風吹來,他無奈一笑。

裏頭那個傻瓜真不懂嗎?他需要一點時間獨處,不想讓她看見他傷心的模樣。這是一個失戀男人僅剩的尊嚴了。

“童小姐,請進,董事長正在等你。”

特助將她送至董事長室門前,接著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童嘉莞凝望著眼前雕刻精致的兩扇木門,腦袋處于震驚中。

她沒料到夏晉剛會突然派司機去她家找她,親自邀她到晉亞集團總部相談。

事前毫無征兆,以致于有瞬間她還揣測該不會是哪來的詐騙新花招吧?

她本來想打電話跟夏力展商量這件事,偏偏他的手機沒開,而且司機又說明此事相當重要,希望她別婉拒,她只好坐上車一路直達夏晉剛的董事長辦公室。

自從當初在夏晉剛別墅那次偶過後,他們已經有近兩年沒單獨見過面,突然叫她過來,該不會是發現她跟夏力展還持續交往中,要逼他們分手吧?

她微微苦笑,怕自己是電視劇看太多,又隨便幻想那些長輩的內心戲了。

既來之,則安之。

童嘉莞深吸一口氣,輕輕敲門。

“進來。”

一聲蒼老卻渾厚的男聲從房裏傳出,童嘉莞一聽就認出那是夏晉剛。

她戰戰兢兢打開門,偌大的辦公室內只有夏晉剛一人,正坐在黑色高背椅上,還把正在審閱的文件放至桌旁,一臉肅容的等著她。

看來真是專程有事找她……童嘉莞關好門,立刻朝面前的董事長深深鞠躬。

“董事長,您好。”

夏晉剛沒說話,銳利的雙眸仔細打量她,室內寂靜無聲的壓迫感讓童嘉莞感到不自在又呼吸困難,但她仍站得直挺挺,坦然回望老人家。

即便夏晉剛不贊成夏力展和她交往,認爲他們的家世背景不相配,可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事,沒必要畏畏縮縮。

半晌後,夏晉剛才終于開口:“你回來力展身邊做事。”語畢,仍目不轉睛凝視著她,仿佛想觀察她的反應。

童嘉莞難掩驚訝,詫異的瞠限,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自她從晉亞銀行離職已經過了半年,中間並沒有人來慰留她或者希望她回公司,怎麼夏晉剛一找她過來,就要她回原工作崗位……他不是反對她跟夏力展交往嗎?

“董事長,我已經在阿展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而且我很喜歡我目前的工作。”

她現在全心投入勞工運動,雖然一開始是抱持著想幫助許文斌的心態,但如今她和不同勞工團體組織內的人員接觸和學習後,決定貢獻一己所長,而且她跟許文斌還開始學拍紀錄片,打算合作拍下有關臺灣勞工的辛苦面。

夏晉剛一聽,重重籲口氣,表情很不耐煩。

“工作?那是什麼工作!專扯力展的後腿?”他搖頭,一副她一已經沒葯救了似,接著從抽屜裏拿出一疊支票簿,隨便撕了一張,放在桌上。

“你回晉亞銀行上班,想做什麼工作隨你選,不工作也行,薪水的數目你自己填,這樣的條件滿意嗎?”

童嘉莞早料到夏晉剛的反應,畢竟她口中的“工作”可是賺不到半毛錢,甚至偶爾還得倒貼,這在視錢如命的人眼中,估計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但她可以從中獲得的生命意義和價值,應該也是他永遠無法理解的。

她沈著的回應:“董事長,我知道您想讓阿展當您的接班人。爲了晉亞集團,把他變成一部賺錢機器也無所謂,但我不希望。他是一個天生的生意人,我阻止不了他按照您的期望接下您的位置、擴充您的事業,我想我唯一能爲他做的,就是當他的良心。”

夏晉剛眯起眼,好像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良心?”

雖然直覺眼前這位老先生可能會嘲笑她太天真、自以爲清高,或者不屑她的想法,但童嘉莞仍想趁此機會坦率表達藏在內心的真心話。

“董事長,我和您跟阿展的出身不同,我接觸的世界不同,看到的人群也不同。雖然您對我說過希望阿展的另一半要比他更愛錢,可是我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只看見錢、看見慾望的女人。

自從我下決心要留在阿展身邊,我一直想找到一個雙贏的方式,既能誠實的面對自己,也能誠實面對跟他的厭情。也許您覺得我在扯他後腿,但相信我,如果沒有阿展的支持,我不會堅持走下去。”

夏晉剛深深凝視著她,眼神複雜,神情深奧得耐人尋味,似乎有許多難以說出的感慨。

“你就是不肯離開他,對吧?”

童嘉莞用力吸一口氣,颔首,斬釘截鐵的說:“董事長,我不會輕易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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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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