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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衣 -【爺的另類王妃(完美皇子進化論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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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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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31 17:27: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夏衣 - 爺的另類王妃(完美皇子進化論之一)

從小,她就喜歡他,
雖不曾與他親近過,連說話次數也寥寥無幾,
她更不可能拋開女性矜持去向他告白,但對他的愛戀始終深埋在她心底,
每次與他相遇,兩人的目光交會,總會令她感到悸動不已;
每次聽聞他的事蹟,即使與他相隔千萬裡,
她也會為他的受傷而感到難過、為他的成功而感到歡喜。
在眾皇子中,他不是最有權勢的,也不是最受人喜歡的,甚至不是最好相處的,
更可怕的是,他還與她的家族所支持的二皇子鬧得水火不容呢!
可為了得到他,為了追求她的愛,
她辜負了家族期盼,捨棄成為太子妃的機會,轉而請求皇上將她許配給他!
即使她的行為受盡非議,甚至引起他的猜忌,她也始終沒退縮過,
為了打動他的心,她付出了一切,可……結果呢?
她這個正妻只能住在破舊的王府,而那華美的樓宇房舍住的卻是他的心上人?!
這就是她付出一切,換來的結果嗎?
那她要選擇──停止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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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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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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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31 17:28: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從小,她就喜歡他。

  雖然不曾與他親近過,連說話的次數也是寥寥無幾,更不可能拋開女兒家的矜持去向他告白,但對他的愛戀始終深深的埋藏在她的心底。

  每一次與他相遇,兩人的目光交會,都會令她感到悸動不已;每一次聽聞他的事蹟,即使與他相隔千萬裡,她也會為他的受傷而感到難過、為他的成功而感到歡喜。

  在“子以母貴”的皇子當中,他不是最有權勢的一個,也不是最受人喜歡的,甚至不是最好相處的,更可怕的是,他還與她的家族所支持的二皇子兩人鬧得水火不容!

  因此,她實在不敢讓人知道——她一直喜歡著他。

  可到了適婚年紀,眼看著他與她即將男婚女嫁各不相關,為了得到他,為了追求所愛,她辜負了家族期盼,捨棄了成為太子妃的機會──不顧禮義廉恥,拒絕與太子的親事,轉而請求皇上將她許配給他!

  即使她的行為受盡非議,引起他的猜忌,她也始終沒退縮過;為了打動他的心,她付出了一切──

  她如願的當上他的妻,逐漸被他接受,可……結果呢?

  張馨萸看著眼前華美的樓宇房舍,與她居住的破舊王府,兩者有著天壤之別──現今住在這裡的,是他的心上人,而不是她這個名義上的妻!

  這就是結果!

  她付出一切換來的不是他以心換心的愛意,而是他另有所愛,金屋藏嬌的結局……

  “王妃?”寶珠仔細觀察身邊的女子,她冷漠的臉上一片平和之色,空洞的目光內沒有多餘的情緒,令寶珠不安又困惑,忙不迭的安慰勸說:“王妃您先別生氣,去聽聽大爺怎麼說好嗎?”

  “沒這個必要。”張馨萸淡然道。

  前方,新建的王府幾時動工、幾時落成的,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早已有人住進去,代替她與她丈夫在一起!

  如今,她名義上的夫婿正和那個女子在新王府內遊玩,他們輕快的笑聲在四周飄蕩,聲聲如錘,敲打著她的心房。

  站在門中庭院內,張馨萸沉默的望著不遠處那兩人如影隨形的親昵身影;而她,只能佇立在眾多僕役間,承受著下人們對她的憐憫眼光。

  這些下人追隨他們已久,都曉得她當初為了嫁他,背棄了家族,與太子決裂,千里迢迢跟著他來到這片遙遠的土地上。

  即使不被他疼愛,她依然盡心盡力的照顧著他,維護著與他共有的家園。

  “王妃?”寶珠再喚張馨萸,嗓音裡多了一點憂慮。“大爺發現我們了。”

  “我看見了。”張馨萸心不在焉的說著,看見那個男人回首凝視她的同時,也看到他身邊的女人停下腳步正在打量她。

  突然間,她感到好可笑──自己就像個外人似的闖入了別人的天地,被隔閡的她顯得那麼的突兀,突兀到連周圍的人看了都覺得她很可憐。

  “走!”收回放在男人身上的視線,她感到疲憊極了,再沒力氣做些什麼。

  “走去哪?王妃要回去嗎?”寶珠驚奇的問:“您不去跟大爺……”

  “你可以回你大爺身邊去。”她不聽勸告,立即轉身走出新建的王府。

  寶珠沒有跟上她,也沒有人挽留她。

  張馨萸慢慢走回城中,那裡有座破舊的王府,裡面只剩下幾個對她忠心耿耿的女僕。

  回到這個家,心神恍惚的她害怕被人瞧見自己現在的模樣,隨手推開一間平時少有人進出的雜物房,張馨萸悄悄走進去躲藏。

  坐在陰暗的角落裡,她蜷縮起疲倦的身軀,腦中不受控制的想起方才那兩人在陽光下親密的模樣。

  瞬間,劇烈的痛楚從頭皮一點點的侵蝕而來,通過心窩,蔓延到腳底,她疼得直抽搐,以為自己就快死去,淚水洶湧而出。

  這一次,她是真的絕望了!

  當淚水流盡,張馨萸清楚的聽到自己脈搏起伏的聲響──從激烈到穩定,只是所有的熱情與愛戀都已冷卻了,她漸漸找不到任何感覺,殘存心中的一點痛不再是為了那個男人,而是為了她自己。

  她不想再這麼委屈,付出一切仍走不進他封閉的心,既然他愛的始終都是別人,那麼這個男人,她也不想再去爭取了。

  “王妃?王妃?”寶珠追回來,找不到她,四處叫喊著。

  張馨萸挪移身子藏到一堆雜物後,等屋外的喧鬧聲平息後,她才支起身,抹了抹臉,若無其事的走出門。

  “王妃,您沒事吧?”一群關心她的人蜂擁而上。

  端詳著一張張熱誠的臉,張馨萸如釋重負,搖著頭,輕輕的笑了。

  “小姐,王爺真的帶人住進新王府裡去,不管您了嗎?”負責照顧張馨萸的嬤嬤,知道了情況,擔憂的握住她冰涼的手。

  “算了,不說這些了。”

  “這怎能算了?您為了王爺,做了那麼多事,他怎能帶著那個女人去住新王府,卻讓您繼續住在這種地方呢?”

  “嬤嬤,”張馨萸打斷對方激憤的話語,儘量讓自己的情緒變得平和,放空一切的愛與恨。“算了,那個男人,我不要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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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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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31 17:29: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茱萸是一種花,有著醉人的芬芳,每到重陽節,人們總喜歡佩戴著它,以此表達對親戚朋友的懷念。

  張家大小姐張馨萸,是繁華的京城中最獨特的美景,見過她的人都說,與她的容貌相比,再嬌豔的花朵也會黯然失色。

  這個美得像天仙似的人兒,家世不凡,又與皇太子青梅竹馬、情投意合,所有人都認定她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並會在將來成為世上最美麗的皇后。

  九月初一,皇宮內院。

  這片國土上最高貴的三個人,面對著年滿十六歲的張馨萸,愈看愈滿意。

  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吉之日將要來臨,若無意外,他們就得準備讓張馨萸嫁入皇家了。

  “馨萸可喜歡太子,想當太子妃嗎?”在漫長的寒暄與評估過後,皇太后終於將談話引入正題。

  皇上與皇后坐在一旁,含笑打量著落落大方的張家閨女,這個兒媳婦,他們很滿意。

  張馨萸的娘親一臉慈愛的凝望著女兒,帶她進宮之前已告訴過她,只要表現得好,讓皇太后喜歡了,太子妃的位置就非她莫屬。

  女兒沒辜負娘親的期望,面對國土上最高貴的三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做到完美無缺的地步。

  現在,只要張馨萸點個頭,未來的皇后就是她了。

  眾人看著微微垂頭,手心緊握,開始有點緊張,又好像是在害羞的張馨萸,都覺得好有趣,迫不及待的想聽她答應這門親事。

  “我……”張馨萸柔潤的眸光掃視過面前的大人物們,欲言又止。

  眾人給她一個充滿安撫意味的眼神,要她不用急,要她慢慢說,真的不好意思說,點點頭也行。

  “我……”支吾了半天,她令人意外的道:“不願意。”

  “啊?!”總算聽到完整的答覆,皇太后的笑臉倏地凝固。

  “馨萸?”張夫人含笑的雙眼也瞪圓了,眼中滿是震驚。

  “馨萸喜歡的是大皇子,請太后、皇上、皇后,還有娘親成全。”把話說完的張馨萸臉蛋泛紅,卻不再緊張,神色十分堅定。

  張夫人手捂胸口,呼吸急促,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

  “妳心儀的是大皇子?不是太子,妳沒說錯吧?”皇上回過神,向大膽的女孩確認。

  “是!”

  女兒的回答讓張夫人驚呼一聲,徹底的昏厥過去。

  她什麼時候和大皇子好上了?

  眾人只覺得滿腹疑問,瞪著張馨萸那張無所畏懼的臉,卻是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在眾人的記憶中,張馨萸與大皇子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邊,話都沒說上幾句,怎麼她會對大皇子芳心暗許了?

  況且,大皇子與身為太子的二皇子可是水火不容的死敵,即使皇上出面,也搞不定這兩個兒子之間的明爭暗鬥。

  張馨萸和太子青梅竹馬,常有往來,不會不曉得這兩個兄弟鬧得有多慘烈,今天你陷害我,明天我嫁禍給你的手法,屢見不鮮。

  鬧到最近,一個被毒害得丟了半條命,至今沒養好傷;另一個遭到暗算,殘了一隻眼,都快破相……逼得皇上不得不插手,重重懲罰兄弟兩人,才平息了這場震驚天下的鬥爭。

  兩位皇子的陣營也是敵對的,幾乎可算是不共戴天──張馨萸全家都是太子党,她現在卻說她喜歡大皇子,那不是找死,就是打算讓大皇子死!

  她的話,怎不教人詫異、怎不教人懷疑呢?

  “大皇子和妳關係好嗎?”皇上繼續問,順便轉眼一看,皇后和太后都呆滯了。“你們兩個似乎沒什麼交情。”

  “回皇上,大皇子……應該視馨萸如仇敵。”張家經常幫著二皇子設計陷害大皇子。

  “那妳還喜歡他?”

  “是!”她跟家人是不一樣的。

  “難道妳真想嫁他嗎?”

  張馨萸咬了咬牙,點了頭,“對。”

  “這是為何?”難道是想利用婚姻,進一步的迫害大皇子嗎?

  “馨萸喜歡上他了。”張馨萸的臉,紅得如同抹上厚重的胭脂。

  皇上感到匪夷所思,驚訝得連話都說不流暢,“那個……老大和老二之間鬧得不可開交,朝廷內外都知道,妳不會不曉得妳的『立場』吧?”

  “馨萸曉得。”這件事若傳出去,她這一生就毀了──不僅太子會氣憤,家人會感到顏面無存,全天下的人都會嘲笑她,甚至她喜歡的大皇子也不會領情的!

  而換個角度想,哪怕皇上成全了她的心意,賜婚讓大皇子娶她,等候她的也不會是什麼圓滿、美好的下場──她的家人仍舊不會高興,大皇子也不會輕易的接受她。

  “既然妳知道事情的輕重,為什麼又要開這個口?妳現在做的是名副其實的自討苦吃。”

  “若非皇上為了保護皇子們的安全,下了聖旨,封大皇子為王,命令他三天之內離開京城,前往封地,馨萸也不敢如此不顧廉恥的表露心跡……馨萸還怕再不行動,大皇子一旦遠走高飛,今生……馨萸只怕……今生就要錯過他了。”

  她的情真意切令回過神的皇后與太后皺起眉頭,有些為難,又有些遺憾。

  皇上倒是放下了戒心,以輕鬆的態度戲謔她,“妳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反而要跟老大去遙遠的邊疆,過著不可預測的生活,妳不怕離家之後,天高皇帝遠的,老大對妳不體貼,到時候可沒人能幫妳!”

  張馨萸低頭,朝皇上跪下,認真回答,“我只怕再也見不到他!皇上,馨萸今天所說的一切,字字真心,馨萸不敢說自己是個十全十美的女子,也不敢說自己配得上大皇子,但馨萸可以拿性命向皇上保證,一定會照顧好大皇子,求皇上……賜婚。”

  皇上微微一愣,這麼膽大妄為的女孩倒真是前所未見,偏偏她信誓旦旦的模樣又是那麼動人,令人不忍心拒絕她提出的請求。

  皇上深愛每一個兒子,不可否認,張馨萸的保證,打動了他的心;被遠派到邊遠地帶,離開朝廷權勢中心的大皇子身邊確實需要一個愛護他的伴侶。

  “一個未嫁的女子要說出這番話,需要多麼大的勇氣……”皇上自說自話,話沒說完忽然笑了。“賜婚的事待會兒再說,妳先講講妳是怎麼喜歡上老大的?”

  張馨萸抬起頭,眼見皇上面色溫和,顯然是被她給打動了;又看皇后與太后已然恢復冷靜,正謹慎的打量著她。

  她知道自己剛剛踏出成功的第一步,接下來還得再接再厲;她的視線轉向身邊仍在昏迷的娘親,張馨萸暗暗說了聲抱歉,隨即準備好甜甜的笑靨,應付眼前三個高貴無比的大人物。

  “事情是這樣的……”

  大皇子應停年滿十八,外表英俊,文武雙全,人見人誇--即使是與他敵對的太子党人士,私底下也會憑良心說他確實是個優秀人才。
  
  他年紀輕輕就創下非凡的功勳,為保護國土,不滿十五歲就跟著鎮守邊關的將領,對抗野心勃勃的蠻族,大勝回朝時,他也帶回了一身怵目驚心的傷,和全軍將士的讚譽。
  
  只是,大皇子的母親身份不夠高貴,所以太子不是他。
  
  對於皇位,應停倒不在乎,但他周圍的人卻很在意--尤其是與二皇子關係不佳的黨派,整天慫恿他爭奪皇位。
  
  他不想爭,但因戰功太高,被二皇子忌諱,就算他安安靜靜、文風不動,二皇子的人馬也會積極的找他麻煩。
  
  應停最怕麻煩,既然對方不安分,好戰的他也不會屈服的,那就開戰吧!
  
  於是不顧皇上老子、朝廷官員、天下百姓的眼光,他光明正大的迎戰--今天你敢給我暗施冷箭,改日我一定明明白白的還你一槍!
  
  你來我往,鬥了一年,他從邊關打仗回來的舊傷都還沒康復,又被自己弟弟搞了一身新傷。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偉大的皇上老爹一味的維護二弟,當他們兄弟鬥得兩敗俱傷之時,皇上沒處罰二弟,反而火速頒發一道聖旨打發他離開京城,去一個他聽都沒聽過的窮鄉僻壤。
  
  “這……這種地方……究竟要怎麼生活啊?”從小就負責伺候大皇子的寶珠,跟著大皇子的人馬來到南方最邊遠的山林大地,看著無邊無際的鄉村田野,一直生活在繁榮京城的小太監寶珠感到很震驚。
  
  越州,皇上指給大皇子的領土,一邊靠山、一邊臨海,到處是未開墾的森林和貧瘠的田地。
  
  偌大的土地上,只有一個小鎮稍微有點人氣,其餘都是窮苦的農村,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也大多是面黃肌瘦、貧困可憐。
  
  “皇上真是太狠心了,居然讓大爺來這種地方。”寶珠氣得都哭了。
  
  應停默默想著從京城走到越州,一路所見到的風景與民情,看久了也慢慢的適應了。
  
  對皇上老爹這分“恩情”,他已經沒啥感覺了。
  
  “這裡山清水秀的,也沒什麼不好。”一道清脆美妙的聲響從後方的馬車內傳出,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高踞馬背的應停回頭看去,見到一位嬌豔少女,撩起窗簾,從車窗內露出半張臉蛋,臉色明媚,似有光輝。
  
  她這一露面,使得周圍慘澹的景色都變得明麗起來,眾人看得心神搖晃--除了應停,他對這個美麗的姑娘,可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張馨萸--皇上老爹不由分說賜予他的妻,是應停的“悲慘命運”中最為離譜的一筆!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張家是太子党,太子每次出宮都往張家跑,與張馨萸可算是青梅竹馬。
  
  如今應停被趕出京城,她不安安心心去當太子妃,反而嫁給他,這是什麼居心?
  
  她的舉動震撼了朝野內外,大多數的人都認為她一定是有著什麼不良居心?
  
  應停就是這大多數的人中,想法最為堅定的一個。
  
  所以在洞房當夜,他果斷的讓她獨守空房;隔天,他臨時買入一群美奴俏婢,並交代下人要排擠她。
  
  離京之後,他也保持對她不理不睬也不聽的三不政策;他倒想看看,張馨萸究竟能使出什麼手段?
  
  如他所料,張馨萸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她無視他的冷落與刁難,和和氣氣的當她的賢慧王妃,每天派人對他噓寒問暖,送吃、送喝的從不間斷,暗地裡還蠶食鯨吞般收服他的手下,讓一些瞭解她背景的人也開始漸漸接受了她。
  
  這樣一個能吃苦又有心機的女人,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危險!
  
  “王爺不必憂慮,只要多派些人手整頓佈置,花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打理,應該就能讓這裡不再荒廢蕭條。”張馨萸輕柔的語調徐徐飄來,有著安撫人心的作用。
  
  她表現得像個賢慧的妻子,應停卻覺得她實在可笑--他怎麼可能接受一個死對頭陣營裡的重點人物?
  
  更別說是要他若無其事的跟她當夫妻了!
  
  他沒在她嫁進門的第一天就綁起來怞她鞭子,已經算很仁慈了,她還不懂安分,整天忙前忙後的,裝模作樣,想當名副其實的王妃……
  
  作夢還比較快!
  
  “這有你說話的分嗎?”應停不客氣的一句話,在眾人面前掃了張馨萸的面子,他冷冷對她道:“滾回去!”
  
  眾人不約而同的低下頭,沒膽子闖入這對夫妻的“紛爭”中,但心裡都替張馨萸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淚。
  
  這個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兒,在大皇子面前卻是毫不討喜,受盡冷言冷語,常被應停當眾數落,但她總是不以為意,態度平和至極。
  
  比如此刻,張馨萸微微一笑,像傳說中受盡辱罵仍不為所動的聖人般,有條有理的回道:“爺請息怒,是妾身失了禮數,不過這輛馬車太過狹窄,‘滾’這樣的動作難度又太高了,妾身無能,可否請爺先來親自示範一次?”
  
  應停冷笑,看都不看一眼表情誠懇的妻子,直接吩咐下人,“將馬車上的窗門都鎖起來。”
  
  他知道這個女人並不好對付,也不打算浪費心神去對付她;把她丟到一邊冷落個三、五年,他相信她不瘋也會跑得遠遠的。
  
  “王府在哪?”轉過頭問著領路的官員,也是越州唯一的官員。
  
  當地農民兼村長的七十歲老伯--李村長,恭敬的回復應停,“就在這裡。”
  
  順著李老伯的手指看過去,只見一片比破廟還不如的矮房立在路邊野草後,房外連圍牆也沒有,一塊不破卻舊得像從古墓裡挖出來的“匾額”掛在最大一間房的門外,上面字跡斑駁,需要一看再看才能看得出上面刻的是“王府”兩字。
  
  這裡,就是村民為應停新建的王府。
  
  應停只瞧了一眼,立即轉身,命令手下,“拆了重建。”
  
  寶珠焦急道:“那今晚住什麼地方?”
  
  一旁的下人也很為難,“人手不夠怎麼辦?”
  
  應停眉頭稍微蹙起,就聽一道細微的笑聲飄過。
  
  是哪個人這麼的放肆?他利如刀刃的目光掃過去,正對上手撩窗簾,還在偷窺的張馨萸。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一雙清澈的眼眸含著柔柔的光彩,望著眾人因“王府”而震撼的傻模樣,感到很有趣,笑得十分迷人。
  
  可看在應停的眼中,她的燦爛笑容簡直就是對他的無禮嘲弄,這讓他心中的怒火更熾!
  
  “叫你們鎖上門窗,你們是耳聾了嗎?”朝著傻愣愣的下人們怒吼,應停同時冷冷的注視著張馨萸。
  
  她卻給了他一個體貼的笑容,完成不在意他的不友好態度,而她的這種態度,更是加深了他的猜忌。
  
  應停不喜歡張馨萸,一點也不受她美貌的影響,但他卻很佩服她的膽量--在面對他的怒氣與冷漠對待,她總是很有風度的與他鬥智鬥勇,卻從不跟他鬥氣。有著這樣一個意圖不明,心思難測的女人待在身邊,他還能有悠閒的日子過嗎?
  
  此時,應停真的很想寫封信回去問問京城裡的老爹--
  
  父皇,您真有那麼恨我嗎?
  
  入夜,大批人馬住進簡陋的王府內。
  
  一部分人是應停的心腹,跟著他行軍打仗過,對於惡劣的居住環境還能忍受,只是覺得很沒面子。
  
  應停諮詢了村長的意見,得知在短期內是不可能籌集人手來重建王府的--這個村子裡的人只會種田和養養雞鴨,能整理出目前這個王府給他住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得已,他只能先放下王府的問題,考慮別的麻煩。
  
  最麻煩的是,皇上老爹不給他俸祿,還要他定期繳納稅收,而他手下又有那麼多人要養,他必須要先考慮考慮未來該如何賺錢。
  
  應停與幾個心腹關在連門窗都很破的房間裡討論了半天,卻怎麼想都覺得不如湊成一隊人馬去搶劫還比較好--
  
  但這怎麼可能?堂堂大國皇子,居然要淪落到打劫為生嗎?
  
  “我們還是想想別的……”眾人推翻好幾個異想天開的提議,把話題轉到張馨萸身上。“那個……王妃應該很富裕吧?”
  
  張家富有,嫁女兒雖不情願,多少也準備了一些嫁妝;而促成這件親事的皇上也送出了豐厚的賞賜給張馨萸。
  
  她現在是很有錢,但是應停于公、於私都不想跟張馨萸扯上關係。
  
  “她就不考慮了!你們先下去隨便找地方休息,這件事明日再議。”應停結束不愉快的談話內容,打發辛勞的心腹手下離開。
  
  “大爺。”寶珠等人走光了,立即送上飯菜。“王妃親手做的,敢吃嗎?”
  
  “有毒、沒毒?”應停一點也不相信名義上的妻子。
  
  “試過了,很乾淨,王妃的手藝可好了!”
  
  “你們倒是跟她相處得不錯。”即使是最信任的內侍保證,應停還是認為張馨萸沒事獻殷勤--絕對沒安好心!
  
  “王妃人很好,經常對我們笑;她美得像仙女,說話的聲音也好好聽,對我們很溫柔呢!”說完讚美的話,寶珠不認同的瞥了應停一眼,“大爺,您不該對王妃那麼壞,雖說她與二爺曾經很要好,但她終究還是嫁給了您。”
  
  “你是我的奴才,還是她的奴才?她跟你才相處幾天,你就這麼忠心護主,還替她打抱不平?”
  
  “大爺對我們好,所以我們才敢跟您說真心話嘛!王妃確實沒做啥壞事,您不理睬她就算了,還總是出口傷她,這樣不好……”寶珠很替張馨萸叫屈。
  
  “行了,行了。”對自己手下一向寬容的應停並未斥罵寶珠,只吩咐他另外找個女人來伺候。
  
  自從應停與二弟因爭鬥受了傷之後,就過著不近女色的清淨生活。
  
  這回被塞了個看不順眼的妻子,他無法拒絕,心裡卻已準備挑幾個看得上眼的女人來當妾室,他會安排她們好好對付他的王妃!
  
  “大爺,府裡的女眷基本上都成親了,這一時半刻的,恐怕找不到人來伺候您。”寶珠一本正經的回答,破壞了應停的計畫。
  
  “成親了?這次不是又買了不少奴婢嗎?”應停只覺得很不可思議。
  
  皇上老爹雖然一沒給他人手,二沒給他財物,但他這些年來拳養的女侍有如過江之鯽,雖因來源不是很安全,他一般都不會碰她們,但最近他又特地買了一群奴婢來刺激張馨萸,應該不缺暖床的美人兒才對。
  
  定珠眉開眼笑的解釋道:“都是王妃好心腸,一路上為待嫁的侍女和沒娶妻的侍衛牽線,促成了好幾段姻緣呢!”
  
  “那個女人……”張馨萸到底都背著他做了些什麼?
  
  應停的臉色一變,眉頭緊蹙,想起張馨萸嫁過來時帶的不是陪嫁丫環,而是上年紀的阿婆,現在又把他府裡的適婚女子都給打發掉,她是故意在挑釁他的權威,還是想讓他活受罪啊?
  
  應停的心扭曲了,如同年紀輕輕就守寡的寡婦般,目光顯得十分歹毒。
  
  寶珠又驚又慌--伺候應停多年,知道他所說的“伺候”兩字有多麼深切的含義,只是發生過“荔瑩”那件事,直到現在,應停都不與女子太過親近。
  
  此時見他一副古怪的模樣,像是欲求不滿般,寶珠好心建議道:“大爺若有需要,就讓王妃來伺候您呀!”
  
  “滾吧!”應停沒好氣的說完,把兵法書上的各種謀略回憶過一遍,仍是猜不透張馨萸到底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寶珠留下飯菜,一溜煙的跑開。
  
  無人的房內靜悄悄的,應停看著色香味俱全的食物,饑餓感不由得變得強烈起來。
  
  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夾一點,試了一下味道,真的還不錯,於是他愈吃愈多,等碗盤見底了,後悔都來不及。
  
  那個女人自嫁進門以後,一直都在努力的討好他。
  
  她的討好並不卑微,她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一旦他的言行太過分,她還是會反擊;只是她始終在扮演一個好妻子、一個完美王妃的角色,這真是太荒謬了。
  
  一個可以當太子妃,將來可以成為皇后的女人,放著在京城奢華優渥的日子不過,跑來跟他長途跋涉,縮在邊疆的荒蕪之地生活,她若不是有病,就是有企圖!
  
  而無論她有什麼目的,應停向自己保證,他絕不會讓張馨萸得逞的!
  
  夜色益加深沉,張馨萸熄了燈,準備休息。
  
  鄉野破舊的房屋並未給她帶來多少麻煩,從小生活在繁華京城的她,反而覺得這一路上清幽的山林景觀更迷人。
  
  這些新鮮的體驗,都令她感到十分有趣。
  
  可她也明白,一切新奇有趣的感覺都是短暫的,若想長久的居住下去,勢必得做出改變。
  
  這片土地需要建設,許多事物需要開拓,明天之後,應停必定要忙得不可開交,而她已經有了許多想法去幫助他。
  
  一開始,他是不會領情的,但是,慢慢的、認真的、努力的為他付出,拉近與他之間的距離,她相信終有一天,他會接受她的。
  
  等到那一天他願意回應她的心意;等到那一天,他會給予她真實的愛戀;等到那一天……
  
  她迫不及待了,想著想著,臉兒泛紅,心速加快,期盼的眸中閃閃發光,恨不得眨眼間,那一天就在眼前。
  
  砰的一聲響,門忽然被踢開!剛躺上床的張馨萸驚訝的坐起身。明亮的月光通過敝開的房門流溢進來,應停挺拔的身影赫然映入張馨萸的眼中,耳邊也響起他帶著不滿意味的話語--
  
  “連個門都是壞的,這裡有什麼好東西嗎?”
  
  “王爺息怒,明日就修理。”守門的僕人趕緊回道:“王妃剛剛熄燈。”
  
  張馨萸有點緊張,看著應停轉過身走進房中,心裡冒出無數個猜測……他來做什麼?他倆成親至今還沒圓房,難道今晚他是打算履行一個丈夫的“義務”了嗎?
  
  可是他顯然是排斥她的,她沒辦法跟一個不喜歡她的人親熱。
  
  “爺,請坐。”穩住心神,張馨萸朝著應停微笑。
  
  應停看了看房裡的格局,目光盯著房中僅有的一張椅子,不屑道:“椅子也壞了吧?我一坐就會摔倒在地,讓你笑到明天嗎?”
  
  “爺對妾身有什麼誤會嗎?妾身沒那麼壞心眼。”張馨萸無奈道。
  
  應停走到床前,順手點起燭燈。
  
  張馨萸感受到一股震懾人的氣勢迎面撲來,她不曾感受過這種危險的氣息,不知道他是故意散發出武者才有的殺氣。
  
  她只覺得莫名的驚慌,不解的仰望著他,那眨著眼睫的無助模樣讓應停不自覺的收斂起壓迫人的氣勢!
  
  他是討厭她,但他並不喜歡欺負弱者。
  
  “這幾天你也看到我有多慘了,都淪落到這種地步。”應停攤手,英俊的臉上卻滿是不在乎的豁達。“你可以回去告訴我那個腦子有毛病的二弟,他完全可以安心了,他的大哥對他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
  
  “其實……”張馨萸想解釋。
  
  她嫁給應停後就與家人斷了聯繫,不只是二皇子無法原諒她的這個決定,連她家人也不曾再和她來往。
  
  應停冷冷的笑,表明了無論她如何解釋,他都不會相信她。
  
  於是張馨萸閉緊雙唇,調整呼吸,放鬆緊張的情緒--她知道這是一場長久的戰鬥,必須付出許多心血才能換來眼前這個男子的信任,她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但她不想做些白費力氣的事。
  
  她明白現在的應停還不能接受她,她會用別的方式讓他正視她的存在,她絕不委曲求全。“爺,是您多心了,許多事現在說了也沒用,就留待時間來證明好了。”
  
  “哈!我這裡有個現成的證明,足以印證你、我之間的隔閡不管是用多少時間都無法消除的,你看看我這眼睛,知道是怎麼瞎的嗎?”應停譏嘲一笑,手指向戴著眼罩的左眼。
  
  黑底金線繡出龍紋的眼罩,做工精美,為他英俊的臉龐增添了一分耐人尋味的魅力,但這個漂亮的眼罩同時也顯露出了他的某種殘缺。
  
  眼罩之下有一道疤痕豎立在眼皮上,那是應停與二皇子在鬥爭中所受到的傷,最終導致他瞎了一眼。
  
  “那個女人叫荔瑩……”應停的嗓音又低沉了幾分。“為了她,我把身邊的侍妾都遣走了,我不顧她的身份卑微,還想娶她當王妃,結果她不但陷害我,還聯合二弟的人毀了我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張荔瑩就是從張家出來的。”
  
  “是,她是我家人培養出來的。”張馨萸坐在床上從容道:“我認識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對您的欺騙與傷害。”
  
  應停笑了,嘲弄之意更濃重。“你是太愚蠢,還是當我太傻?張家有事沒事找了我多少麻煩,你怎麼敢嫁給我?你真以為我不會動你嗎?”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過節,就算那些仇恨不是張馨萸一手造成的,也和她有著洗不乾淨的關係,單憑這一點,應停就不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張馨萸明白他的感受,也清楚荔瑩帶給應停的傷害尚未消失,現在的他只怕看見每個女子都會感到煩燥。
  
  “爺,妾身有一句話,不得不說。”張馨萸不做無謂的掙扎,表情顯得很淡然。
  
  “你再說十句、百句,也改變不了事實。”應停極為不屑的說。
  
  張馨萸微微一笑,目光暖暖的,停留在他戴著眼罩的眼睛上。“據說您眼睛受傷後,太醫也束手無策,但是檢查過的大夫都說眼珠子沒問題,經脈也沒損傷,您會看不見完全是心病。”
  
  “……”
  
  “爺,您真的瞎了嗎?”
  
  應停盯著她,幽深的右眼猶如漩渦,引誘著人被深深的吸納進去。
  
  張馨萸穩住心神,鎮定道:“您戴著眼罩的樣子也十分好看,以後都這樣也不錯。”
  
  應停眉頭一皺,捏起她的下巴,故意用了一些力道。
  
  張馨萸疼得緊,卻只是收起笑容,不亢不卑的凝視著他,不讓痛楚流露出來。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明天趁早收拾收拾,滾回京城去;休書早就替你準備好了,識相的就別杵在我面前礙眼,否側……”應停取出一封休書丟到床上,威脅的話沒說出口,恐嚇之意早已不言而喻。
  
  張馨萸拿起休書,看也不看,當著他的面前撕成兩半,折迭起來在撕,直到撕出一堆碎片;她清冷的表情絲毫不變,手一揮,將碎紙片全灑到他身上。“爺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妾身萬、分、期、待!”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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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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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31 17:29: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寶珠剛睡不久被吵醒,他柔柔眼,只見應停走到床邊,踢了踢他的腳。
  
  “去找幾個人來解悶。”
  
  寶珠為難道:“大爺,您要找什麼樣的人啊?”
  
  應停皺眉,想了想,“去外面找些年輕姑娘,帶她們到張馨萸門前走動走動,盡情嬉鬧,鬧到半夜再離開,就這樣,爺會全程參與!”
  
  “這樣能解您的悶嗎?”寶珠感到很不可思議,“再說了,爺您不介意這裡的姑娘相貌……那個,您在路上也見過幾個,長成那樣,您真的不介意嗎?”
  
  這裡畢竟是貧苦鄉下,養不出美女,醜女倒是很好找。
  
  應停想起路上見到的女人,大多面黃肌瘦,分不出年紀--怎麼看都是一把年紀了,若是把這樣的“姑娘”召集過來,只怕是他給人家“解悶”了。
  
  沒良心的父皇,打發他到這種貧窮困苦之地,還要求每年稅收得提高,放在哪個朝代,都是擺明瞭要他叛變打回京城算帳嘛!
  
  只是這些,他還可以忍受,讓他不能忍的是,配給他一個前仇、舊恨一籮筐,八字怎麼算都不合的妻,這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嗎?
  
  應停忿忿不平的命令,“這件事你先記下,明天再執行!”
  
  “哦……”在這種地方要找人半夜去嬉鬧,應該是很困難,寶珠只覺得好憂愁。
  
  應停接著吩咐,“還有,明日去叫人查查,府中有多少人勾結了張馨萸,竟讓她知道我眼睛沒瞎的事!”
  
  “啊!這事不用查了,是奴才告訴王妃的。”寶珠一臉純潔的招認。“王妃問起大爺的眼睛,她很擔心呢!奴才跟她說了真相,她才放下心,王妃對大爺還真是有情有義!”
  
  “你沒腦子嗎?這話可以隨便去對外人說嗎?”應停在受傷就決定,無論醫治的結果如何,都要對外宣佈他治不好--用嚴重的傷勢當作偽裝,可以減少他本身的威脅,麻痹對手。
  
  而這一瞞就瞞到被皇上老爹打發出京,那時已不方便說出真相了,所以除了幾個心腹和唯一的內侍寶珠知道,外人都以為他是真的瞎了一目。
  
  “王妃又不是外人,大爺,王妃都已經嫁進門了,您該盡釋前嫌,想著好好跟她過日子,而不是太計較過去的恩怨……”
  
  “來人,把這傢伙丟給張馨萸!”應停懶得再跟這個單純的小奴才講道理了,他就是太好心,身邊都留著一些不中用的廢物,各個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以後跟你王妃去吧!大爺不要你了。”
  
  “這樣啊……如今大爺沒錢,聽說王妃的嫁妝豐厚,跟著她倒是有好日子過,多謝大爺體恤。”寶珠感激的望著應停。
  
  “你這奴才……滾!”
  
  “大爺,這是奴才的房間。”
  
  應停沉默的離開,無言回到自己房間。
  
  坐在桌邊,他又沉默了一段時間--他自認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也沒仗著自己身價高貴就欺壓百姓什麼的,他擔當得起“好人”這樣的稱呼,外人也是這麼認為。
  
  可是,一個好人,命怎麼會這麼不好呢?
  
  幽怨的捶了捶桌子,也沒用多少力氣,桌子便“啪啦”一聲散了。
  
  應停深深歎氣,俯身撿起掉落一地的圖紙與信件,拿到燈火邊看了看,都是附近地勢與民情的報告。
  
  這裡靠山有山賊、靠海有海盜……給他這樣危機四伏的領地,不用再問了,應停可以很確定,他家父皇是真的很恨他。
  
  怒火沸騰,目光一凝,他當下決定明天就去替天行道--剿滅附近的山賊,順便收繳些財物。
  
  有了目標後,心情稍微穩定的男人躺回床上休息,一閉上眼,張馨萸那氣定神閑的樣子又不期然的闖入他的腦中,惹得他又是一陣心煩意亂……
  
  於是另一個決定更加的堅定了--休妻!休妻!在賺錢之餘,他不忘休妻,這兩件民生大事,同樣的重要!
  
  對著窗外的月光,應停冷笑,“不把你趕回京去,爺改跟你姓!”
  
  張馨萸望著門外幽暗的夜色,腦海裡仍然映著男人挾帶怒氣的背影,她無奈的笑了,這一次,她確實是在做蠢事。
  
  明知道吃力不討好,還非要嫁給一個怨恨自己的男人,整天被他嫌棄,不論怎麼示好都被他當成是居心不良,這種日子過得還真是辛苦。
  
  當初她怎會喜歡上應停呢?
  
  她問著自己,而答案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她--從小到大,關於應停的記憶實在太豐富了,那些充滿他一顰一笑的回憶中都有她愛上他的痕跡,數不勝數。
  
  “小姐,怎麼樣了?”陪嫁的嬤嬤披上衣裳,從隔壁趕來。
  
  深夜裡,張馨萸與應停的口舌之爭,住在旁邊的人多多少少都聽見了。
  
  “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張馨萸起身,在嬤嬤的協助下,合力將門板放回原位。
  
  身為大家閨秀,從小就有一群奴僕服侍她,但嫁給應停以後,一些瑣事,她也開始學著自己動手。
  
  她的轉變令一手照顧她長大的嬤嬤心疼極了。“小姐這次是真的選錯人了,王爺他……”
  
  “別說了,我都明白。”張馨萸不想聽,那些愛護她的人所說的勸告,她已聽膩了,不是不懂得他們的好心,但她更懂得自己的決心是不會動搖的。
  
  嬤嬤知道張馨萸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姑娘,和一般人家的女子不同,不會隨便讓自己吃虧,於是也不再發牢蚤。“那您早點休息,不知道明日王爺又會想出什麼法子來為難您……”帶著憂鬱離去。
  
  張馨萸臉上浮現淡淡的苦澀,躺回硬邦邦的床上,一整夜她都沒睡好。
  
  隔天一早,應停的貼身侍應--寶珠就來敲門了。
  
  不出所料,寶珠一開口就傳達了應停“為難”她的法子。
  
  “王妃,大爺說,今後就讓奴才來伺候您,還有,今天您得將‘三從四德’四個字寫上一百遍,晚上他回來後會檢查。”
  
  一百遍……張馨萸微笑點頭。“他去哪了?”
  
  “大爺去巡視民情了。”寶珠乖巧的回道。“王妃有什麼吩咐,若沒事,奴才要去忙碌了。”
  
  “你忙什麼?”王爺不是讓這個小奴才來監視她嗎?
  
  “大爺交代奴才去找些年輕姑娘……那個,晚上解悶用的。”寶珠話語有所保留,不安的打量著張馨萸。
  
  張馨萸挑了挑眉,叫來嬤嬤低聲吩咐了幾句,又對寶珠道:“讓嬤嬤跟你一起去吧!”
  
  嬤嬤順著張馨萸的指示,塞了一些銀子給寶珠當作賞賜。
  
  寶珠眉開眼笑,除了點頭,沒有別的動作。“多謝王妃!”
  
  張馨萸打發他離開,隨即召喚家中女眷,集中在一起。“在路上教過你們一些字,你們可還記得?”
  
  “記得。”女眷們齊聲回答,心裡都在想這個王妃真是好心腸,不僅為人和藹可親,沒事還會教她們寫寫名字,認識幾個字。
  
  “今天王爺不在,府裡沒什麼事,大家繼續練字,就寫寫‘三從四德’吧!每人寫五遍,很容易的,大家試試。”
  
  張馨萸帶著鼓勵的笑容,引導身份卑下的女眷們學習她們平時很難接觸到的知識。花了一個時辰,她就成功的收集一百張“三從四德”,順帶得到女眷們歡喜的感謝聲。
  
  晚上應停回來時,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張馨萸交上一百張任務,結果收到了一迭字跡變化無窮的紙。
  
  “你的字跡還真是善變。”應停瞧著端坐在面前的女人,她氣定神閑,明媚的眸子不躲不閃的正視他,眼中藏著誘人的風情。
  
  有時候,他會覺得她的表情曖昧,像是有意無意的在勾引他,但她的態度又不柔順,相反的還有種冷豔高貴,不可親近的姿態,一個想勾引他的女人,怎會表現得如此驕傲又不可愛呢?
  
  於是他把她誘人的風情,視為一種特殊的挑釁。
  
  “一百張不是那麼容易寫的。”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張馨萸推了推放在桌上的餐盤,漫不經心道:“晚膳。”
  
  她那種近乎施捨的態度,正是應停最看不順眼的。“丟出去喂狗。”
  
  他傷人的話依舊不能令她平淡的面容出現一絲裂縫,只見她輕輕一笑,柔聲回道:“就是狗吃剩下的,正好留給您。”
  
  應停也笑了,拉過她的衣襟,拿起筷子,夾了飯菜,強行將食物往她嘴裡塞去,動作很粗魯,使得她的嘴唇很快就發紅了。
  
  張馨萸瞪大雙眼,眼眶漸漸泛紅,卻一動也不動的沒有反抗,連一點控訴之意也沒有,甚至讓人察覺不到她有任何的憤怒與不滿。
  
  兩人冷眼相對,互不退讓,誰也看不出誰的心思,更不會知道如此冷硬的僵持只會令彼此的關係更糟。
  
  應停忽然覺得無趣,松了手,“你還真讓人倒胃口。來人!”
  
  他一出聲,等在門外的寶珠立即走進。“爺?”
  
  應停盯著張馨萸清亮的眼睛,心裡有些不自在,隨即命令寶珠,“吩咐你找的年輕姑娘都帶過來,讓王妃瞧瞧。”
  
  寶珠看了張馨萸一眼,臉色顯得很為難,不敢說這件事基本上已經毀在王妃的手裡了。
  
  張馨萸回以一笑,用眼神示意寶珠不必擔心,凡是有她撐著。
  
  “是。”寶珠只能奉命行事。
  
  片刻後,應停聽到一陣超乎想像的紛亂腳步聲,轉頭看去--
  
  寶珠帶著一群六、七歲左右,模樣天真可愛的小女孩站在門外。
  
  “呃……年輕漂亮的小姑娘都帶來了。”寶珠小小聲的回報。
  
  小女孩們傻愣愣的與應停對望,有的還含著手指,一臉無知樣--她們的長相卻是還算漂亮,只是年紀太小了。
  
  應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是誰挑的這些人?”
  
  張馨萸取出手帕擦了擦嘴,插話道:“是妾身安排的,爺還喜歡吧?”
  
  應停聽著她充滿嘲弄的語氣,就想跟她翻臉--他從沒遇見過一個女人像張馨萸這麼會耍手段的,他可以無比的確定,她嫁給他就是為了要折磨他!
  
  “喜歡,喜歡極了,那兩個不錯,你就留著她們長大了給爺當妾。”
  
  “爺有這樣的本事嗎?”張馨萸用手帕掩住嘴,少有的露出誇張的表情,驚奇道:“妾身與您成親至今一直獨守空閨,妾身倒不介意爺不能人道,但明明沒這個能力還整天想著找‘年輕漂亮’的姑娘,這也太勉強了吧?”
  
  這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受得了這種羞辱的,應停也不例外!
  
  “若是面對你這種貨色,全天下的男人都會寧願終身不娶。”
  
  “男人總會為了某方面的缺陷而找藉口,妾身明白。”
  
  “你想親身感受一下嗎?”
  
  “您行嗎?”
  
  應停被張馨萸滿是挑釁的言語撩撥得失去理智,再次將她抓到懷裡,手一扯,撕破了她的衣裳。
  
  而她始終清淡的容顏終於出現了裂痕,氣憤之色浮現眼中,甚至揚起雙手捶打著他。
  
  應停不痛不癢,低頭咬了她的嘴唇一口,帶著惡意讓她吃痛。
  
  然而唇齒接觸的瞬間,兩人的身子都微微一震--這麼親昵的行為有著影響人心的力量,教兩人都感到很不自在。
  
  應停先是後退,看清了她震驚不知所措的臉,又故技重施--他漠視她顫抖的身軀帶給他的不忍,啃咬她的唇瓣,不去感受那點柔軟已激發出他的憐惜,頑固的繼續傷害她,用他的方式來惹怒她。
  
  張馨萸尖叫著--這種毫無憐愛的親昵,她不能接受!
  
  這一幕令站在門外的小女孩們看得目瞪口呆,幾個不懂事的孩子甚至忍不住哭出聲來;就連寶珠傻站著,不敢上前阻止。
  
  “反抗什麼?你不是想體驗一下爺的能力嗎?”應停解釋結實的手臂勒緊了張馨萸的腰身,將她的雙手牢牢箝制著,低頭欣賞她難得情緒豐富的臉。
  
  “妾身感受到的只有暴力。”成親以來,張馨萸第一次與應停如此親近,可惜這麼親密的接觸只讓她覺得可悲。
  
  這個男人是那麼厭惡她,連“親密舉止”都是用來傷害她的,他一點都不尊重她,憐惜她,她知道他對別的女子不會這麼殘酷,為什麼偏偏對她狠心?
  
  “你就只能得到這種待遇,爺的憐愛不是給你這種東西享受的。”輕蔑的笑為他帶著眼罩的英俊容顏增添了一抹邪氣。
  
  張馨萸聞言,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臉色發白,緊咬住下唇,控制不住的怒氣令她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
  
  應停見她幾乎就快崩潰了,這才滿意的鬆手,讓她摔倒在地。“明天寫上兩百遍‘以夫為天’,字跡有差異的,一張追加一百遍,你若做不到,拿著休書滾出去,爺不送。”
  
  羞辱了人,撂了狠話,目的完成的應停心情愉悅,正準備走出簡陋的書房,修身養息一番。
  
  張馨萸跌坐在地,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眼中光芒閃爍不定--這些日子以來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經過這一刺激,終於讓她壓抑不住心中的埋怨。
  
  再多的愛戀也禁不住他連連不絕的打擊!
  
  她失去控制,飛快的爬起身往應停身後撲過去。
  
  應停聽到動靜,施施然的轉過身,對於這個外表較弱的女人,他沒有任何防備,當她撲到他懷裡時,他甚至無意識的抱住她,免得她摔得太慘。
  
  不料,當她的臉從他胸前抬起時,這個看來毫無威脅的女人竟讓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痛楚從脖子上傳出。
  
  應停立刻推開她,手往脖子一摸,被她咬破皮的脖子上竟泛出一點血跡。
  
  “你……”剛要責備她野蠻的咬人行徑,卻見她又做了個極不文雅的動作--
  
  抬起腳朝他下身踢來。
  
  他快步一退,仍是讓她的腳尖踢中了膝蓋。
  
  應停簡直不能相信,平時裝得冷豔高貴的張馨萸,居然也有這麼粗魯的一面,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她,身後則是站在門外的小女孩們見他挨打而發出的陣陣歡呼“打他、打他!踩他、踩他!”之類的聲音時不時的響起。
  
  張馨萸拍了拍手,順利制止了小女孩們的喧鬧,接著她調整氣息,再度端出冷豔高貴的架子,與先前衝動的模樣判若兩人。
  
  應停盯著她依舊燃燒著怒火的眸子,忽然發現在她平時淡定從容的面具之下,隱藏著一股小覷的火爆脾氣。
  
  “那就請爺寫兩百張‘以妻為重’來交換,少一張也別想讓妾身多給一張。”
  
  抬起火光熠熠的眸子,睨著應停,張馨萸毫不退讓。“另外家裡筆、墨、紙都用完了,請爺自己準備。”
  
  應停聞言啞然了--紙張的價格對現在的他來說是有點沉重……
  
  他面前的女人忽然笑了,仿佛看見了他在想什麼似的。“若需要錢,妾身可以借,但利息是要算的。”
  
  她笑得迷人又氣人,最後問道:“爺聽清楚了嗎?”
  
  在應停壯烈的人生中,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慘烈的失敗!
  
  王爺和王妃鬧翻了,王府裡的下人們都感到很惶恐。
  
  應停陷入前所未有的“狂熱”狀態,每天每夜都在想著要怎麼樣來對付張馨萸,讓她感到難堪又難過!
  
  為此,他絞盡腦汁、深思熟慮、全副心力全都投入到“欺負她”的重要事務上——若他不能惹得她臉色大變、風度無全,他就會感到若有所失,心生惆悵。
  
  可這麼一來也讓他發現,冷靜理智的張馨萸被激怒後,也是會有暴躁的一面,每次惹得她氣呼呼的對著他張牙舞爪,他都會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可惜筆墨紙都很貴,不能再罰她寫字……
  
  “爺,吃午飯嗎?”寶珠敲敲房門。
  
  沉思的應停收回心神,看著小奴才將可口的飯菜擺上桌。
  
  “又是她煮的?”他不懂,兩人都鬧得那麼僵了,張馨萸卻還是盡職的“服侍”他,吃的穿的定時送來,家中內務也管得井然有序,她也未免太任勞任怨了吧?
  
  “王妃對爺可好了,就算和爺鬥氣也不會冷落爺……”
  
  “家裡那麼多下人,不欠她來服侍。”這幾天他清理了周邊的山賊,得到了不少物品,又增加一堆人手,他把興建城池的事全部交給幕僚們去處理,自己則用累積多年的智力來為難他的王妃。
  
  花費在張馨萸身上的精力,挖空了他的注意力,對她的關注,比當初他和二弟明爭暗鬥時還要多得多!
  
  “可是,下人服侍爺有俸祿可拿,王妃是無條件對爺好的。”寶珠歎氣。
  
  這兩個心高氣傲的王子,誰也不肯讓步,一碰面不是冷嘲熱諷,就是互相攻擊,誰也不肯屈居下風,讓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時時刻刻都在為他們擔憂。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奴才!爺喜歡什麼都賣給那個女人知道。”看著桌上的食物,全都是他愛吃的,應停實在很想揍寶珠一頓。
  
  寶珠趕緊搖頭澄清,“沒有、沒有,很多關於爺的事,王妃早就曉得了!”
  
  “哦?”那她這麼盡心盡力的對他,被羞辱、被欺負也不肯離去……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抬眼愈想愈覺得張馨萸不簡單,就像史書中臥薪嚐膽的古人般,最終的目的就是要打倒對手。“嘖,看來她的企圖不小。”
  
  “奴才倒是覺得王妃只是想跟爺在一起當一對恩愛的夫妻罷了。”
  
  寶珠的話讓應停聽得頭皮直發麻,感覺像是被雷劈中似的,他震了震,忽然放聲大笑,“她整天擺出一副冷豔高貴的姿態,哪裡像是個當妻子的模樣?”
  
  “爺對王妃又不溫柔體貼,如果爺願意放下成見,對王妃友好一點……”
  
  “你這見風轉舵的奴才,才到她身邊沒幾天,就整顆心都是那個女人。”若不是看在寶珠從小伺候他,應停會直接將他趕出王府。
  
  寶珠見他冥頑不靈,無奈退下,回去稟告張馨萸,應停不肯吃她做的飯菜。
  
  王府不大,只有一個院子和十多間房,應停帶的大批人馬只能住在“王府”外臨時搭建的房子;而院子內,距離最遠的兩間房,就是應停與張馨萸各自的寢室。
  
  此時,張馨萸靜靜的坐在桌邊,看寶珠將冷掉的飯菜端回來,冷漠的臉上不見情緒,但寶珠能感覺到她的失落與不開心。
  
  “王妃……您真的想和大爺在一起嗎?”寶珠忍不住問她。
  
  張馨萸一聽,疑惑道:“為什麼這麼問?”
  
  她知道這個侍從是應停十分信任的手下,在王府的地位也高,很多時候,透過應停的言行,甚至看得出他不當寶珠是奴才,而是家人。
  
  “大爺不喜歡太好強的姑娘,您與他僵持不下,只會令他反感,有些時候,您不該和他硬碰硬,對他太無禮。”
  
  “我……”張馨萸聽得哭笑不得,真正無禮的人到底是誰呢?
  
  她對應停已經極為忍讓,十分卑微了,偏偏他還得理不饒人,總是找機會想傷害她。
  
  被逼急了,她能不反抗嗎?
  
  張家在朝廷上可是手握重權,而應停雖然貴為皇子,娘家卻沒有勢力,又在外征戰多年,遠離權力重心,地位又沒高張家多少。
  
  而京城裡的幾個皇子,哪個不是對她客客氣氣的,就只有應停老是對她冷言冷語,從不體恤她!
  
  她雖愛他,卻也有尊嚴,也會因受傷而怨恨。
  
  “奴才不曉得王妃的感覺,但知道王妃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王妃應該早就料到嫁給大爺會受什麼罪了。”
  
  “你是想說我咎由自取嗎?”張馨萸笑了,苦澀的滋味彌漫全身。
  
  這些日子裡,應停的對待真讓她有點後悔,對他的愛戀也被磨去了一半--沒有一個人能一直承受著心上人的殘酷對待還不死心,除非那個人喜歡折磨自己。
  
  如今支持她繼續堅持的除了那點不被接受的愛,更多的是不甘心--那個男人明明可以用盡柔情去疼愛一個女人,為什麼喜歡他多年的她,卻不能得到他的愛惜呢?
  
  她不甘心做了那麼多,還是無法打動他的心!
  
  “王妃息怒,奴才不是這個意思,奴才想說的是,王妃對大爺的瞭解還不夠深刻,準備的還不夠周全。”
  
  寶珠帶著提示的言語,喚回了張馨萸的理性,她穩住心緒,正視這個平時安分守己的小奴才。“你能給我些提示嗎?”客氣的問。
  
  “奴才理解大爺,他向來吃軟不吃硬,對付他--不、不,是跟他相處不可太高傲,需要示弱,當初荔瑩就特別會軟化大爺的心志。”
  
  張馨萸明白了寶珠的意思,但他提起的名字卻令她的心情更差了。
  
  “我不是她!”至今,她仍介意那個女人帶給應停的影響。
  
  “奴才知道,奴才的意思是,那個……對大爺要以柔克剛,這不是讓王妃放下身段、委屈自己,只是換個方法……”
  
  張馨萸眼睛一亮,正視寶珠,笑道:“你懂的事情真多。”
  
  “嘿嘿……”寶珠難為情的笑。
  
  “這麼說,我在適當的時候裝裝可憐、扮扮憂鬱就可以了嗎?”
  
  先不管這個小奴才的城府有多深,他的提醒對她確實很有幫助,應停喜歡柔弱的姑娘,無奈的是,她的性情一點都不柔弱。
  
  不過討好自己喜歡的人,在張馨萸看來是件很自然的事,為此,放下身段也不難,她不怕受委屈,她怕的是付出一切也得不到回應。
  
  寶珠點頭,“大爺就吃這一套,不管最終他會不會接受您,最起碼您柔弱一下,他肯定不會再壓迫您,你們兩人的關係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鬧得這麼僵了。”
  
  張馨萸點了點頭,現在的她被應停刁難得也有些心力交瘁了,如果想改變兩人的關係,其中一方必須有所改變。
  
  應停當然不會改,那變的人就只有她!
  
  “多謝。”送了個禮物給寶珠,張馨萸心中有了決定。
  
  再試試吧!只有緩和與他的矛盾,讓兩人的關係有所進展,她相信自己能順利走進他的心,與他有個美好的結果。
  
  當初他對張荔瑩的好是她夢寐以求的,但礙於身份、立場,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心淪陷在另一個女人手裡,自己卻是悔恨不已。
  
  現在她已成為他的妻子,無論面對什麼困難,她都想盡力去嘗試,為了與他共建一個家園,再辛苦她也不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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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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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寂靜的夜裡,忙碌了一天的應停坐到床上,剛準備休息,冷不防一陣哀怨的簫聲響起,牽動人心的悲苦旋律仿佛在為死者送葬,讓深夜正要入睡的人聽得毛骨悚然。
  
  應停憤然走出門,發現簫聲正是從張馨萸的房中傳出來的。
  
  他毫不猶豫,破門而入,正要數落這個故意在深夜擾人安寧的女人,不料他走進門的瞬間,她也放下手中的蕭,抬起朦朧的雙眼,不慌不忙的看向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無限惆悵。
  
  應停頓住,像是見到陌生人似的。
  
  “爺?”坐在床邊的張馨萸神色憂傷,被昏黃的燭光所籠罩,白皙的面容顯得十分脆弱,微強的眉像是背負了沉重的壓力,惹人疼惜。
  
  應停滿腹的火氣,忽然被強烈的疑惑給取代。
  
  “有什麼事嗎?”張馨萸的詢問聲帶著哭腔。
  
  應停完全不能適應眼前這個人的態度轉變,她虛弱無助的模樣像極了受傷的病人,和以往淡漠從容、冷豔高貴的姿態截然不同,他的疑惑因此攀升到了最高點。
  
  “你……深夜不睡覺,吹什麼送葬曲?”
  
  張馨萸聽著他滿是嘲諷意味的問話,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反唇相稽,而是憂傷的瞥了他一眼,悽楚的眼神仿佛是在說--你不懂我的心。
  
  應停的腦中霎時變得一片空白。
  
  他是來吵架,不是來看美人垂淚的,偏偏張馨萸表現得特別古怪,那柔弱的態度、可憐的模樣讓他大出意外,一點對付她的辦法都想不出來。
  
  “你今天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藥?”應停不禁懷疑起張馨萸是被不明人士易容假扮的,不由分說的走上去捏住她的臉,擰了兩下,確認她臉上沒貼著什麼人皮面具後才放手。
  
  “疼……”她乖乖的不反抗,含淚的目光哀傷的回視他。
  
  應停身軀一震,奇異的酥麻感透過她委屈的語調和表情,直擊向他的四肢百骸。
  
  理智催促他趕緊離開,這個女人不知又想出什麼對付他的招數了;可情感在此時已主導了他的意識,盯著張馨萸顯然哭過的眼眸,他覺得心虛了,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對她太刻薄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張馨萸搖頭,接著幽幽一歎,無盡的憂愁溢於言表。
  
  否認什麼啊?這絕對是有病!這女人反常的程度簡直判若兩人,他愈想愈不對勁。“爺發個慈悲,替你叫大夫,你等著!”
  
  搖頭轉身欲走,一雙小手飛快的將他拉住,力道不大,卻讓他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不……別走。”張馨萸揪了他的衣袍一下,隨即放開。
  
  當他回頭,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過一會兒,再抬頭看他,唇瓣微啟又立即閉緊了,那欲說還休的態度像極了陷入戀情的青澀少女。
  
  應停的頭皮發麻了,一時間也沒想要強行離去,就這麼被她牽制著,愣在原地。
  
  “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流覽了他臉上閃現過的各種情緒,有戒備、有懷疑、有抗拒、有猜忌,就是沒有對她的好感,張馨萸真的覺得很難過。
  
  “你中邪了吧?”應停馬上反應過來--他該去請道士。
  
  張馨萸搖頭,趁彼此難得有機會“和平”相處,她把握時機向他示好,“我知道我的家族與你有過節,甚至……傷害了你,但那一切並非我所能控制的,我嫁給你,也沒有懷著什麼陰險目的,我是真的……”
  
  她真的只想當他的妻子,如此而已,可這句話在她盯著應停毫無愛意的眼眸時,還真是說不出口。
  
  她有她的驕傲,她能為他付出許多,甚至委屈自己,但她沒辦法把熾熱的愛意直截了當的剖析給一個對她冷漠無情的男人知道。
  
  “這麼囉嗦,是麻煩精上身嗎?”
  
  應停戲謔的口吻讓張馨萸忍不住想反擊,她調整了幾次呼吸才控制住情緒的波動,朝他微微一笑,柔弱又不失嫵媚道:“錯了,爺再猜猜?”
  
  那誘惑人的表情,讓“狐狸精”三個字在應停的腦中冉冉浮現。
  
  他啞然,認識張馨萸至今,他記住的都是這個女人惹人嫌的一面,不曾注意過她被眾人稱讚的美貌。
  
  此時此刻,當她收起高傲與冷豔的姿態,溫順的在他眼前扮柔弱,她刻意顯露的美麗是那麼的嬌豔動人,令他無法再忽略。
  
  他自認不膚淺,不會因為一個女人長得漂亮就對她冷眼相看,然而眼前的張馨萸時而憂傷、時而嫵媚,態度變化不定卻又毫不突兀,害他心神繚亂,甚至覺得她的氣息都散發出一股撩人的香甜滋味……
  
  應停第一次發現,娶進家門的妻子有著擾亂他心緒的魅力,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麗,還有她具備的某些難以形容的特質,只是他現在才感受到這種魅力。
  
  “來人!”他感受到危險,立即放聲喊著,叫來下人命令,“找個道士來,立刻!”
  
  張馨萸變了,像一個高不可攀的女神終於走下神殿,一身的傲氣不知藏到哪去,換上了惹人憐惜的哀傷與憂愁模樣,還會撩撥人心,讓人為之迷亂。
  
  應停當機立斷,找來道士不斷的折騰她--灌符水、灑狗血,鎖在房裡念經……整整“折磨”了她三、五天,她居然也沒發脾氣。
  
  在道士束手無策,再三保證她沒中邪、沒發瘋、沒被鬼上身後,不得不放她自由,結果她也沒報復。
  
  有的只是她會用楚楚可憐的眼神凝視著他,害他內疚;她會主動接近他,又保持一點距離,露出一種害怕受傷的表情給他看,害他很慚愧;她會親自送吃的給他,見他不吃,馬上祭出泫然欲泣的臉,害他心都軟了。
  
  第一次,應停在面對自己的敵人時,想到的是逃避--從不退縮的他,遠遠一見她的身影就趕緊退避三舍,從此不敢再找她麻煩。
  
  但是--每到夜裡,她不休息,專挑人睡覺時吹些旋律淒慘的歌曲,那不僅讓他很崩潰,連帶的方圓百里的人都過得很痛苦。
  
  這就不是他逃避得了的災難!
  
  “爺,您夜裡不能去陪陪王妃嗎?”寶珠帶著兩顆搶眼的黑眼圈,為應停整理好房間後,遲遲不肯離去。“睡覺的時候快到了,今晚要是王妃再吹吹彈彈大半夜……奴才明日就沒命起來伺候爺了。”
  
  應停解下了眼罩,掛在架子上,露出一隻帶有傷痕的眼,眼眶周圍同樣泛著青黑。“沒出息!不就是晚上多聽幾首曲子嗎?要知道琴棋書畫都是可以陶冶性情的,滾回去!”
  
  寶珠看著他疲憊的神色,明顯也深受張馨萸的琴聲所害,心裡很不認同他的推託之詞。“王妃吹奏的樂曲比哀樂還嚇人,爺再不想法子對付,可別後悔,聽說王妃已派人去買了胡琴,您不怕半夜聽胡琴咿咿呀呀的拉個沒完--”
  
  寶珠話還沒說完,就見應停臉色一變,不能再從容以對了。
  
  張馨萸半夜不睡覺,奏樂擾人的行為逐漸成為本地的一大禍害,可她貴為王妃,別人不敢管她,唯一能管得了她的應停最近又不想去面對她。
  
  她吹幾天蕭,彈幾天琴,吵是吵,他倒還可以忍受,畢竟上過戰場的他,什麼惡劣環境都待過。
  
  然而一旦面對張馨萸柔弱的姿態,柔情似水的目光,他就會受不了,明顯感覺到他的立場會因她反常的表現而為之動搖。
  
  有時候她稍微示弱一下,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就會忍不住想放下過去的恩怨,對她好一點……這是應停完全不能容許的事!
  
  他怎能因為她改變策略就中招呢?
  
  無論張馨萸的轉變有什麼原因,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對付他,明知如此,他當然不能動搖!
  
  “爺,您再考慮考慮,王妃真的不錯,多跟她說說話,多陪陪她,大家的日子都會好過嘛……”寶珠還想再勸,突然聽到夜空傳來刺耳的聲響。
  
  今晚的彈奏時間已到,但樂器發出的聲響不是過去幾天那些笛、蕭、琴之類的,而是一種以前從沒有出現過,那令人崩潰的聲音剛一發出就深深震撼了寶珠與應停的心。
  
  “這是什麼?”應停一手捂住耳朵,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沉默了。
  
  寶珠手按胸口,一副快要窒息的樣子。“好像是嗩吶,是死人出殯時會吹的那個……”
  
  應停二話不說的站起身,走到院子另一邊,一腳踢開張馨萸的房門。
  
  “爺?”她放下嗩吶,一臉意外,在燭光照耀下,全身散發著柔暖的光芒,整個人顯得那麼的純潔而無害。
  
  應停眯了眯眼,慢慢適應她身上耀眼的光芒--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在他心目中的樣子不再是陰森黯淡得讓人厭惡,反而開始有了色彩,靈動鮮活,漸漸綻放出屬於她的光。
  
  他對這種變化感到很苦惱,卻是無法制止。
  
  “你想誰死啊!夜裡吹什麼送葬的曲子?”應停氣勢洶洶的逼問,話說出口,卻發現自己的語氣竟無半點慍怒之意。
  
  “我沒有……”張馨萸無辜的臉上,一雙水色清麗的眸子顯得很純真、善良。
  
  應停手指著她手上的嗩吶。“還想狡辯!這個不是死人的時候才吹的嗎?”
  
  “婚嫁時也吹這個!”
  
  問題是,別人可以把嗩吶吹得很喜慶,但她吹出來的,不管是用什麼樂器,旋律都像七月傳說才會出現的恐怖故事該有的配樂!
  
  那麼可怕的曲子,他這輩子只在京城最大戲園子裡聽人唱“鬼怪傳”時聽過一次,人家的曲調都還沒她陰森恐怖!
  
  “你倒是很會耍手段,以為夜裡鬧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爺就拿你沒轍了嗎?”應停多希望張馨萸能像以前那樣跟他針鋒相對,而不是像最近這樣軟綿綿的完全不反擊,害他無所適從到一想起她就覺得心煩意亂。
  
  “爺的眼睛看得見。”張馨萸答非所問,專注的凝望著他帶著一道細小傷疤的眼。
  
  應停這才想到平時總戴在臉上的眼罩已經解開了。
  
  “您不是真的瞎了一眼……”張馨萸端詳他許久,認真的態度像是在觀察什麼寶物似的,讓應停感到渾身不自在。“太好了。”
  
  她忽然笑了,笑得是那麼真誠,在燈光下,那張漂亮的臉蛋也被這一笑給烘托得更為美豔誘人。
  
  應停的胸口一緊,心防完全不受控制的徹底混亂。
  
  “妾身會保密的。”張馨萸輕聲許諾。
  
  她知道應停對外隱瞞了他眼傷的真相,連皇上都被騙了,今後若是被外人知曉他其實沒瞎,萬一有人拿這事去作亂,安一個欺君之罪給應停就麻煩了。
  
  “你就算說出去,爺也不痛不癢。”離皇上老爹遙遠無比的應停一點都不怕張馨萸會洩露他的秘密。
  
  “我……不會出賣你。”
  
  “那又如何?”
  
  兩人四目相對,立場明確,偏偏又看不懂對方的心,不知對方那明確的立場是什麼,就只能以自己有限的認知去揣測對方的想法。
  
  張馨萸思考片刻,決定先踏出一步,向他表態,努力博取他的信任。“當初,荔瑩的事確實是張家安排的。”
  
  安排一個女子接近應停,迷惑他的這件事,張馨萸早就知道,但她並未阻止家人這麼做。“我以為這種陷阱對你是沒有作用的,沒想到你會真的喜歡上她。”
  
  應停背倚著牆,自嘲的一笑。“聽說我中了美人計,很得意吧?”
  
  張馨萸直搖頭,家人見他中計當然是高興的,但她只感到震驚與失落,甚至恨上了那個身不由己的棋子。
  
  後來應停愈陷愈深,她想求家人收手,已是不可能了;透過那個女人,他們掌握了應停的一切事情,讓他在鬥爭中失敗。
  
  後來聽說太子向荔瑩下達暗殺令,導致應停重傷,她幾乎快為此而瘋狂,藏著對他的愛戀不敢說,看他與自己的親友交惡,結下深仇大恨,她的痛苦比起他所受到的傷害,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我……我很抱歉,害你受傷的確是我家人的錯。”這句話,好久以前她就想對他說了,結果竟到了此時此刻,她才說出口。
  
  若不是最近兩人的關係稍微緩和了一點,她有勇氣說出更多心裡話讓他知曉,真不知這分歉意她還得藏多久?
  
  畢竟,像這樣不對立、不起衝突,和平共處的經歷,對兩人來說實在是太過稀少。
  
  她多麼希望從今以後與他相處得愈來愈融洽,兩人可以說更多有意義的話,而不再做無謂的爭吵。
  
  “你擺這種姿態給誰看?”應停覺得很無力,張馨萸太誠懇了,他硬不下心腸再羞辱她。
  
  他可以跟她鬥到天昏地暗,激戰千萬場也不皺一下眉頭,但她這麼弱,卻教他不好意思再欺負人了。
  
  應停歎氣,張馨萸最近出其不意的表現,真是教他頭痛。
  
  “爺不需要你道歉,只要你消失不見;坦白告訴你,過去的事放到一邊,大家互相不理不睬,過個三、五年,什麼恩恩怨怨多半都忘了,但你非要跑到爺面前晃來蕩去的讓人無法忽略,這就是故意在惹是生非!”
  
  她的身份是那麼尷尬,所有人都知道,他受到的傷害與她家有關,她還要來到他面前礙眼,提醒他過去的一切。
  
  這完全是一種戳人傷口、揭人傷疤的惡行啊!教他怎麼心平氣和的面對著她?
  
  “我的存在令你難堪了。”張馨萸終於明白了應停內心的想法。
  
  “是的,看著你,我就會想起當初的自己是如何愚蠢的信任別人,最後不但身心俱損,還與父親手足決裂。”
  
  “我不知道我令你這麼痛苦。”若知道他心裡的傷痛是這麼重,當初說什麼她都會阻止家人的計畫,哪怕會眾叛親離。
  
  “如今你知道了,聰明的話就趁早走人了,不管你有什麼目的,在爺這裡都是不可能實現的,老實說,爺對你已經夠仁慈了。”
  
  張馨萸仍舊搖頭。“我的目的只有一樣,我想補償你。”
  
  她沒有因為兩人之間難以逾越的屏障而沮喪,反而很高興兩人能把話給說開了,讓她瞭解他的想法,這就是一種進展。
  
  她更相信自己再繼續努力下去的話,終究能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讓他接受她。
  
  “哈!”應停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張馨萸鼓起勇氣透露她的心意,“是我自己向皇上懇求要嫁給你的,我們的親事不僅我家人反對,太子大概也恨上我了,本來他們都決定要讓我當太子妃,是我當著皇上的面親口反對了。”
  
  應停頓時笑不出來了,第一次覺得有人的心思竟會複雜難測到這種地步,神秘得讓他壓根捉摸不透,反倒開始對她的想法產生了好奇心。“你究竟想怎樣?”
  
  “我想化解這段過節。”張馨萸繼續她間接的告白--身為大家閨秀,她從沒聽說過有姑娘會主動向男人示愛這種事,如今做到這個地步,已是她的極限了。
  
  “為了什麼?”
  
  “為了我自己。”她誠摯的凝望著他,目光含情,希望他能看清楚她的心意。
  
  “我想補償你,假如你始終不能釋懷,非要找我麻煩,對著我發脾氣也不要緊……我會承受的,只是請你別刻意傷害我。”
  
  她從沒被人傷害過,一旦受傷,會本能的做出反擊,哪怕面對的是她一直深深喜愛著的人。
  
  這麼難擺平的事,應停還真是從沒遇見過!
  
  自張馨萸告白後,他雖仍有猜忌,卻也不再對她緊緊逼迫,整天想著把她弄走;而她也沒繼續在夜裡吹彈那淒慘的曲子,兩人的關係有了新的轉變,不好不壞,見面還能說上幾句話。
  
  曾經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冰冷、矛盾、衝突,正一點一點的消散,只要應停看向張馨萸,總能見到她暖洋洋的笑靨,美麗而真誠。
  
  應停總覺得,在這場半途而廢的戰役中,他屈居下風,快要被攻陷了,於是他早晚都往外跑,躲著張馨萸,忙著處理封地上的事務,興建屬於他的王國。
  
  沒想到張馨萸也不是個泛泛之輩,張家教導給她的才學,她都用在幫他經營封地上--時而尋找異地優良種子,給予當地農民種植;時而進山林挑選樹木與產物,托人販賣到別的地方……
  
  她做得無比辛勞,就只為了幫他賺錢。
  
  她賢慧得無可挑剔,熱心到人人敬仰,連他都不得不佩服……
  
  冷嘲熱諷的話不再對她說了,刺激她的行為也沒再做過,偶爾看她一個人寂寞,還忍不住陪她閒聊,好幾次都把舌尖咬破了,罵自己太心軟,但下次還是會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不再敵視她,甚至不再故意冷落她;他倆相處得客客氣氣的,有時候還能與她像朋友一樣的相處,然而以他們之間的複雜關係,難道真能這樣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嗎?
  
  當然不能!
  
  兩人的紛爭緩解,心結卻還沒消失,目前的和平只是個假像,隨時都會有爆發的一天!
  
  應停歎著氣,真不知該怎麼解決張馨萸--他可不想跟她姓啊!
  
  “爺,該回去了。”提醒的聲音打斷了應停的思緒。
  
  他轉身向跟隨他外出的心腹們點了點頭,然後上馬,打道回府。
  
  天氣逐漸回暖,在春風吹拂的日子裡,人們已褪去冬衣;應停身上穿的是張馨萸親手縫製的衣裳。
  
  策馬在前的他不知道身後的心腹們,正打量他一身新衣,交換著玩味的笑。
  
  王府裡的人都看到張馨萸一個勁的向應停示好,本來應停是不領情的,但不曉得張馨萸用了什麼手段,慢慢的應停不再排斥她。
  
  “笑什麼?”聽到不恰當聲響的應停回頭質問。
  
  “王爺,您這身衣裳……真好看。”
  
  應停默然,心腹手下的調侃讓他的頭又疼了。
  
  前天,張馨萸送了這件衣裳給他,昨天一直盯著他,見他沒穿新衣,她一整天都用一種非常失望的眼神注視他,讓他有種做錯事的感覺。
  
  今天他不由自主的穿上她親手做的衣裳,十分合身,人人都說好看,而她看了也笑得如獲至寶。
  
  可他深感挫折,甚至覺得好沮喪,明顯發現到自己正在節節敗退;對她的一次次讓步已令他面臨危險邊緣,再退下去他就無路可退!
  
  “王爺,府裡好像出什麼事了?”靠近王府,一群人瞧見府邸的女僕們正手忙腳亂,到處跑動。
  
  應停先是看了簡陋的王府一眼--他決定在興建領土之後,要再重新蓋一座王府。
  
  他詢問守門人,那群侍女慌慌張張的是怎麼了?
  
  “回王爺的話,王妃病了。”
  
  向來深受女眷愛戴的張馨萸生病,家中的侍女自然是忙亂起來--找藥的、洗藥的、通報情況的,一個個忙得不可開交。
  
  “什麼病?”應停一聽,身子不受控制的立刻下馬走向張馨萸的寢室。
  
  “大夫說是風寒,中午王妃在替王爺洗衣裳時突然暈了。”
  
  應停眉頭緊皺,胸口緊怞,不知怎的,感覺有些難受,問著正站在門口的管家,“下人這麼多,怎麼要她去洗衣裳?”
  
  “王爺的貼身私務,王妃一向能插手多少就管多少。”
  
  有必要這麼用心良苦,任勞任怨的“補償”他嗎?應停承認,以他的見識才學,實在猜不透張馨萸的心,她那“有欠有還”的高尚情躁,還真是教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下,就算她真有什麼企圖,他也沒心情去想對付的辦法了。
  
  “爺可回來了。”張家的嬤嬤見應停走進門,立即對他行禮。
  
  “嬤嬤?”聽到聲音的張馨萸轉頭一看,英俊的男人穿著她一針一線縫製的衣裳,走到她的床邊,她的一顆心忽然就變得暖洋洋的,只覺得舒暢不已。
  
  應停高大的身影將屋外的斜陽餘暉全都擋住了,眼裡帶著關注的光芒顯得格外吸引人。
  
  “吃藥了嗎?”他低聲問,語調有點不自然,似乎還不習慣去關心她。
  
  張馨萸躺在床上輕輕地點頭,貪婪的凝視著他,她略顯憔悴的臉上掛著喜悅的笑意,讓應停再次感受到“京城第一美人”名不虛傳的魅力。
  
  “自己照顧身子,別讓人以為是爺刻薄了你。”過了一會兒,他又擠出一句話,雖然說得不好聽,但不想她生病的心思還是從溫和的口吻中流露出來。
  
  “妾身明白。”她高興的回著。
  
  一旁的嬤嬤見狀,悄悄退下,忍著沒告訴應停,張馨萸是為了替他縫製新衣熬了夜,受了寒才會生病;現在可不是打擾他們的時候。
  
  靜謐的房中,有名無實的夫妻倆面面相覷。
  
  “這幾天安靜休息,府裡的事就不要忙了。”應停又叮嚀了一句,張馨萸為他做的事情,他或多或少都知道。
  
  他並不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對於她的存在,他已經不像最初那麼的排斥了,可是和她當夫妻這件事他還沒想過,也不敢去想,那種事違背了他的原則!
  
  只是此刻,看著她虛弱的躺在床上,她的病容惹人憐惜,而她含情脈脈的目光則是把他的心志攪得一團亂……
  
  應停的意識恍惚,他心想,張馨萸是不是喜歡上他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馬上又被他否定了!
  
  他對她不夠好,她怎會喜歡他呢?
  
  然而她表現得比當初傷害過他的那個女人更真誠、更體貼,若只為了償還對他的虧欠就做到這個地步,還真是有些離譜……
  
  其實換成別人對他這麼好,也許他早就動搖了,會開開心心的接受對方;偏偏張馨萸來自與他敵對且害他不淺的家族,這個心結確實因她的努力而鬆動,卻至今仍未解開。
  
  “你休息……”怕自己再待下去,心情會變得愈來愈奇怪,應停控制住迷亂的思緒,逃避猛獸似的從她房中快步離開。
  
  張馨萸看著他倉促的背影,看不到他英俊的臉上有懊惱、有為難、有困惑,他種種紛亂的情緒全都因為她而浮動。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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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時光飛逝,原本窮苦的山野田地,在越王及其幕僚的盡心改造之下,日益繁榮。
  
  各個城鎮裡,不再貧瘠得只有一條熱鬧的街。
  
  為越州改頭換面的應停也得到這片土地的人們真誠的感謝與熱情的崇拜,而他卻仍住在當初簡陋的王府裡,陪著他的還有他樂善好施的王妃。
  
  “小姐。”嬤嬤端著切好的水果送到張馨萸房內,“附近的人送來的新鮮水果,您吃吃看。”
  
  張馨萸坐在窗邊,借著明亮的日光,正在檢閱一張張字跡淩亂的紙--
  
  她幫助應停建了座小學堂,讓附近居民的孩子可以讀書,偶爾她也會客串夫子的角色,教育孩子說文學字。“放一邊,我先看看孩子們的功課做得怎麼樣。”
  
  嬤嬤把吃的放在桌上,看了看老舊的桌子,歎道:“住在這種地方真比平民還不如,王爺不知什麼時候才要建個新王府?”
  
  “再說吧!”張馨萸不怎麼在乎,語調輕快道:“這裡冬天不太冷,又不下雪,不需要防寒,房子舊一點也沒關係。”
  
  “小姐,您為王爺真是忍受太多委屈了。”
  
  “沒什麼。”想起這些日子裡,兩人關係的進展,張馨萸輕輕一笑,滿意道:“況且他已經不再讓我受委屈了。”
  
  “最近王爺和您相處得不錯。”
  
  張馨萸含笑點頭,在寶珠的提醒下,她充分的貫徹以柔克剛的手段,融化應停的敵意,慢慢拉近與他的距離。
  
  現在,兩人已能像朋友一樣相處,談心說笑,一起吃飯。
  
  他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她,把她當作家人,曾經的爭執、冷戰,就像是一場夢,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姐的好,王爺一定知道,再花點心思,他絕對逃不出您的手掌心。”嬤嬤曉得不管這對夫妻相處得多融洽,卻至今仍未圓房,還不算是真正的夫妻。“小姐也要想著,怎麼快點生個小王爺、小郡主,有了孩子,夫妻的感情會更緊密。”
  
  張馨萸一聽,立刻面紅耳赤--她不是沒有煩惱過這回事,但夫妻之間的親呢行為對她來說是件非常私密的事,若不是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若不是互相愛著,是做不來的,況且她也不好意思主動和應停說起這件事。
  
  他忙著興建領地,早出晚歸,人曬黑了,瘦了一些,也更穩重了。
  
  她則忙著照顧女眷,替他收攏民心,也有許多事情得處理。
  
  兩人見見面、談談話還可以,真想找個時間親密……恐怕還要花更多的心思,先佈置一番。
  
  張馨萸臉色紅豔,回著嬤嬤,“再說吧!”
  
  再給她一點時間,奪得應停更多的好感,讓他完完全全的喜歡上她、信任她、愛戀她,然後他們會順其自然的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
  
  張馨萸羞澀的期盼著,又忍不住的遐想,當他徹底愛上她後,兩人的關係又會親密到什麼程度?
  
  他會對她很溫柔吧!會像愛護荔瑩那樣的誠摯,會只愛她一個吧?
  
  一但他倆有了孩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從小時候喜歡上他開始,她心底所萌生的各種情意交織出非他不可的願望,眼看著很有可能達成心願,她開心得連做夢都會偷笑。
  
  再努力一點,再對他好一點,她的愛意他一定會記在心裡,一定會接受。
  
  “王妃、王妃!”寶珠歡快的叫聲從遠到近。
  
  嬤嬤見狀皺起眉頭,這個奴才總是隨隨便便的,很沒分寸,但礙于那是應停的下人,還積極的幫助她家小姐,功勞不小,嬤嬤也不敢隨便批評寶珠。
  
  “怎麼了?”張馨萸聽寶珠的語氣十分歡喜,好奇的走出門。
  
  “有商船經過,好大好大的船,真是前所未見,您要去看看嗎?”寶珠期盼的問。
  
  他被應停安排著“照顧”張馨萸,不能單獨行動。“附近的人聽說消息,都跑去看熱鬧了,大爺應該也在那裡,王妃、王妃,一起去嘛!”
  
  若是張馨萸不出門,寶珠也不能跟。
  
  張馨萸曉得寶珠的意圖,聽他把應停都搬出來了。讓她忍俊不住。“那就走吧!隨便把午飯帶給他。”
  
  雖然做飯、做菜很辛苦,但她總是親自下廚,看應停把她做好的飯菜都吃完,那種成就與滿足的感覺能讓她忘記一切辛勞,她只想對他好,好到他會給她微笑,會把她放在心上,會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的心意。
  
  如今,他是不是完全感受到了?
  
  商船高有兩層,如一座富麗的樓房,十分引人注目。
  
  多年前,這艘船曾經來到過這個有山有水、景色秀美卻非常貧窮的地方。
  
  物質的缺乏使得這片土地毫無生機,對外來者並不具有吸引力,通常不會有人來第二次:連到這裡打劫的海盜都是附近海域上最下等的,讓應停的人馬一出手就輕易收服了。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個貧窮的地方經過一年的改造,早已今非昔比,變得欣欣向榮。
  
  當初面黃肌瘦的百姓也已不復存在,只見大街小巷都是神采奕奕的人群。
  
  “這裡的變化真大。”一名年輕船工下船後到鎮上走了一圈,看到熱鬧的大街,臉上充滿驚奇。
  
  “當然,有我們王爺在嘛!”聽到眾人對當地變化的議論,寶珠覺得很驕傲。
  
  應停在得知商船接近之時,已派人與船主聯繫,隨後他紆尊降貴的登船與船主在艙中密談,而跟在他身後上船的張馨萸則被船主夫人帶到船尾,看著海天一色的美景,慢慢閒聊起來。
  
  “出海在外,經商多年,遊歷的國家也不少,卻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和善的王爺跟王妃。”船主夫人笑容滿面,坐在張馨萸身旁,本來還想誇讚這對年輕夫婦生的俊俏,但礙于皇族的身份尊貴,誇得太過了搞不好就變成一種冒犯。
  
  張馨萸品嘗著船主夫人熱情推薦的小食物,一樣樣的外觀都很新奇特別,味道也十分美味。
  
  連她坐的椅子和眼前的桌子都是風格獨特,與她平時用的,見的不太一樣,卻又精緻美麗。
  
  這艘商船是為了躲避海盜而更改航行方向,不料經過附近,卻見這片海上竟有官兵乘小船到處巡視。
  
  在表明身份,獲准停靠後,商隊派出水手們上岸走動,發現曾經貧苦的土地已是氣象一新;商船領頭大為欣喜,決定直接在此地補充貨物,不必再象以前那樣多費一番工夫,繞到遠處進行物質補給。
  
  張馨萸看著遼闊的天空,心情更加開朗了,雖然她也遊覽過江河的風光,但終究不能與壯闊的海洋相比。
  
  “來這裡一年了,平時都在府裡,還是第一次出門看海……”張馨萸忘情的笑,乘機向船主夫人詢問一些關於海與船的情況。
  
  “娘!”一顆小肉球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
  
  “寶寶,乖。”船主夫人接住小肉球。
  
  張馨萸定睛一看,那是個白白嫩嫩的小男孩,可愛極了。
  
  “香香!”小男孩皺皺鼻子,聞了聞,眼睛轉向站在一旁的寶珠。
  
  寶珠手上提著小巧的雙層竹籠,裡面裝著她親手做的飯菜。
  
  “要不要嘗嘗?”張馨萸接過竹籠,取出飯菜擺在桌上。“還熱著。”
  
  小男孩歡呼一聲,直接就要用手抓。
  
  “耶!你怎麼能這樣--”船主夫人想阻止都來不及,只好拼命向張馨萸道歉。“真對不起,王妃,這個孩子太沒禮貌了。”
  
  “沒關係。”反正應停和船主不知在商談什麼,估計沒那麼快結束,這頓飯他是吃不下了。
  
  張馨萸注視著天真可愛的小男孩,心裡軟軟的,忍不住也想快快有個孩子屬於她和應停。
  
  “好吃!”吃得滿口油水的小男孩朝張馨萸滿足的笑。
  
  “你真是不客氣,還不多謝王妃!”船主夫人為兒子擦著嘴角,看張馨萸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樣子,感慨道:“像王妃這麼平易近人的皇族真是少見。”
  
  “你們船上的東西才是真正的少見,那是什麼?”張馨萸手指向兩隻正在船上緩慢走動的奇怪東西。
  
  “小狗,是從別的國家買來的,喜歡嗎?”船主夫人將巴掌大的小狗捉到桌上讓張馨萸仔細觀賞。“王妃若是喜歡就帶回去。”
  
  “這麼小的狗?”張馨萸再次驚奇。
  
  她不會養這種小東西,不過京城裡喜歡新奇事物的富貴人家多的數不完,她心想,若能收集這些物品賣到京城去,不知能賺多少錢?
  
  當下,張馨萸倍感興趣的向船主夫人問起外面的世界都有些什麼新鮮事物,話說到一半,應停和船主有說有笑的走向她們。
  
  張馨萸轉眼望向應停的同時,他的目光也轉向她。
  
  戴著眼罩、一身華服的應停,偉岸的身軀散發著倡狂之氣,象極了傳說中縱橫四海的海盜。
  
  “參見王妃……”船主一連打了好幾次招呼都沒有得到張馨萸的回應。
  
  眾人仔細一看,她正盯著應停打量,全神貫注像是在看待什麼寶物似的。
  
  應停忍不住笑了,很少見到張馨萸如此“迷糊”的一面,讓他笑的意味深長。
  
  張馨萸被他的笑聲拉回過神,很難為情的轉視海面,卻發現美麗的海景遠沒有他和煦的笑顏來得吸引人。
  
  太陽西斜時,應停一行人才下船,回到王府。
  
  這次會談收益良多,應停私下與商船有了交易,而張馨萸則是瞭解到許多新鮮事物,他們發現這片天地遠比想像中的廣闊。
  
  前朝的皇帝曾派遣船隊前往西方,當時帶回來的海域版圖已是十分遼闊,沒想到今天與船主的夫人一談,才曉得外面的天地比我們知道的還要寬廣,我們對這個世間的瞭解真是太少了。
  
  在張馨萸的感慨中,走進王府廳堂的應停坐到古舊的餐桌旁。
  
  他的王府太簡陋了,不能招待外人,但在張馨萸的認真管理下,這個破舊的地方就像個安靜又溫暖的家一樣,總能帶給他舒適的感覺。
  
  “你家人讓你看海外的版圖嗎?”應停注視落坐身旁的女子,愈是相處愈是發現她的優點數之不盡。
  
  在她徹底拋去那冷豔高貴的姿態後,她吸引人的美好一面更加清晰的侵入他的心底。
  
  “恩,我爹特地找給我的,那些東西……我很感興趣。我們姑娘家不像你們男子可以隨意外出遊玩,以前我一直很想去看看漫天黃沙和無邊無際的海,當初還羡慕過你能去邊疆。”張馨萸一臉嚮往,說得心都動了。
  
  有機會,她倒是想與應停攜手賞玩天下風光,只是這樣的機會好比一場美夢,要去實現是非常困難的。
  
  “我去邊疆是打仗,是為了保衛國土,沒辦法才去的。”應停被她天真的神態給逗樂了,細說道:“你該不會以為草原上的景色就是什麼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的奇麗風光吧?”
  
  “詩書都這麼說了,難道還會有假嗎?”
  
  “詩書就是騙你沒去過,真要帶你去草原,單單是滿地的馬糞味就夠你嚇得花容失色了。”
  
  美好嚮往被破壞的張馨萸立即嚇得花容失色。“別說了、別說了!”
  
  應停忍俊不住,這段時間以來,在交談與瞭解中,他找到了與張馨萸相處的樂趣,和她在一切不再是一種折磨。
  
  有時侯她的某些想法、某些提議、某些表情都能打動他的心。“邊境都是些貧窮之地,看這裡的環境就知道。”
  
  “這裡已經不貧困了。”張馨萸反駁,違背本性的向他眨眨眼,俏皮道:“是你的功勞。”
  
  “你也出了不少力。”應停又是一笑,雖然從來沒有感謝過張馨萸的幫助,但她的付出,他都看在眼裡。
  
  這個女人真的像她說的那樣,盡力在“補償”她,儘管他仍舊厭惡太子党的所有派系,卻已是無法再討厭張馨萸了。
  
  一個嬌生慣養的名門千金不辭勞累,為他辛苦為他忙,且從不抱怨,這樣體貼的女人,他怎能狠心再欺負她?
  
  “我看他們船上有不少珍稀的物品,若是拿去京城販賣,必能大賺一筆。”
  
  “我已跟船主談過,可與他們交換一些貨物,不必送到京城,各地都有富裕的城市……”應停不自覺的說出他的打算,這些事他很少和外人提起,以前更不會讓女人參與,但張馨萸是真心為他著想,總會給他一些好建議。
  
  兩人有些觀點很相似,對將來的計畫也一致,每次交談起來都會帶給應停心意相通的欣喜感,像是得到一個珍貴的、可以暢所欲言的知己般。
  
  他開始喜歡與她談天說地,不知不覺的已不再當她是外人。
  
  “你親自出面商談貨物交易,是不是有些不妥當?”張馨萸不太放心。“外人若是知道,萬一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對你的名譽有損。”
  
  她為他擔心的樣子沒有絲毫的虛假,應停凝視張馨萸柔順的眉、柔和的目光,他剛硬的心也完全柔軟了。“在這種地方,想生存下去就顧不得名譽。”
  
  “可是與商船交易會不會觸犯律法?這方面我不太瞭解……”她困惑的看著他,像是一個尋求幫助的小孩。
  
  應停忽然想摸摸她,一手伸了出去。“我們以物易物,這沒什麼;目前海禁抓的不嚴,這個地盤又是我的,只要我們隱瞞消息,沒人會知道的。”
  
  他的手指在接近她的臉龐時,因她明亮的眸光而停頓,他頓時發現自己不只是想觸碰她而已,他還想要更多。
  
  張馨萸盯著他的指尖,不等他行動,趕緊用手握住。“可惜朝廷不開放海域……”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些什麼,只知道他手指的溫度暖暖的,摸著摸著,她心裡甜甜的,忍得好辛苦才克制住不去親一口。
  
  “商船明天就會離開。”沒把手指收回,應停又伸出另一隻手,把她的小手覆蓋住,這樣的舉動對他們來說已經夠親密了。
  
  至今他還沒盡到一個做丈夫的義務--好好疼愛他的妻子。
  
  “這麼快?”船主夫人是個學識淵博的女人,張馨萸很羡慕她,還想找機會和她再交談。
  
  “我打算跟他們出海去一趟。”應停無意識的玩起張馨萸的手指,腦子裡被“妻子”兩字占得滿滿的,心思為之紊亂。
  
  當真要與張馨萸做夫妻嗎?應停有些猶豫。
  
  兩人不再爭執,他也不想再欺負這個明理的女人,除了放開過往的恩怨,和她好好生活,他還有什麼選擇?
  
  最初他是那麼的討厭她,現在真是一點厭惡她的心思都沒了,他又不能勉強自己在兩人之間設下屏障,應停覺得很苦惱,愛與不愛都是一道難題……
  
  然而他想來想去都覺得,作繭自縛的是自己,只要他把心結完全解開,什麼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手指交纏著,張馨萸有些難為情,聽了他的話,又是訝異道:
  
  “出海?”
  
  “恩,我想去別的地方買一艘大船回來。”與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並不是一個壞主意,她又漂亮、又懂事,那麼好的女人,不是當皇子就能遇上的。
  
  “這……”買船做什麼?
  
  他有他的想法,張馨萸不想問太多讓應停覺得煩,但成親至今,雖有爭吵卻不曾離別的兩人還沒分開過,這使得她非常不願讓他走。“買船會不會出事?畢竟國法不允許造船出海。”
  
  “我又不出去通商,只是想買回來,有空閒就到附近海域去玩玩。”私底下,他已跟船主協商了某些交易,以他的身份,擁有的權利,和足夠的人手,又聯繫上了海外商家,這麼好的賺錢機會,他實在不忍心錯過。
  
  否則他這麼解決皇上老爹要他繳交的高額稅收?
  
  反正天高皇帝遠的,他只要保密功夫做得好,想矇騙朝廷的耳目並不難。
  
  張馨萸仍是不放心,應停雖已退出朝野之爭,可忌憚他的人依舊不少,誰知道附近有沒有人正在監視著他們,隨時會陷害他們?
  
  她小聲叮嚀,“還是要小心……你若非去不可,最好隱瞞身份。”
  
  “那是當然,你也得換個身份,乾脆扮男裝吧?”船上女人少,今天張馨萸一去,就吸引了眾多年輕男子的目光,應停記在心裡,當時就感到很不愉快,只是不想表現得太在意,但他記得很清楚--他不喜歡人人盯著她看!
  
  “我?”張馨萸又是一驚。
  
  “你不跟著一起去嗎?”
  
  她聽了他的話,雙眼發光,喜悅之色在瞬間充滿整張臉,帶動了美麗的容顏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讓應停看得入迷。
  
  “方便讓我跟嗎?”張馨萸笑著問,開心得不得了。
  
  他沒有拋下她的意思,他願意讓她參與到他的計畫中,這是她得到的最滿意的報償。
  
  “瞧你笑得這副摸樣,說不讓你跟去行嗎?”
  
  “爺!”拉著他的衣袖搖晃兩下,以前沒做過,但現在她知道他吃這一套,示弱和撒嬌是對付他的最佳法寶。
  
  以前她是不屑用這種手段的,如今卻用得很順手--寶珠的教導實在是功不可沒!
  
  “行了,爺說行就行。”應停被她叫的身心酥麻。
  
  “那家裡要交給誰管?”想到可以坐船出海,而且還是和應停在一塊,張馨萸興奮得巴不得立即出發,但王府的事卻要有人處理,不能不安排。
  
  “管家,你以為管家是做什麼用的?”看張馨萸這麼高興,應停也被感染了,不由得心情愉快。“去收拾點衣物吧!”
  
  “多謝王爺。”她又一次眨眼,顯露誘人的風情。
  
  應停知道她是故意的,卻沒有厭煩之意,凝望她眼中的喜悅光芒,他英俊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這一年來,兩人之間的變化翻天覆地,從壞到好,奇妙得不可思議。
  
  張馨萸是真的與京城裡娘家斷了聯繫,且對他好到無微不至--她一點點的接近、一點點的付出,一點點的將她的身影埋入他的心田。
  
  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他的戒備和排斥就像是被雨水沖刷過後的臺階--讓她清洗得乾乾淨淨,然後承載了她柔情似水的一言一語,他為此軟化、動容,不再抗拒她。
  
  即使應停仍無法理解她的“補償”心態,但不得不佩服她這種“有欠有還”的高貴思想,及她為此付出的心意。
  
  只是許多時候,她的刻意誘惑應該不能算在“補償”當中吧!那又代表了什麼?
  
  難道當初他被辜負的感情,她也想代為補償嗎?
  
  雖然對她有了瞭解,但至今應停還是覺得自己看不透她--在她刻意誘惑下,他難免會動心,會想親近她,可兩人的關係實在是太複雜了,讓他很難心無芥蒂去接納她。
  
  況且最初想休妻的心是那麼的堅決,如今卻不再堅持,回想起來,真讓他感到尷尬又彆扭,是他的決心太薄弱,還是她的手段太高明?
  
  應停望著張馨萸慢慢離去的背影,不由得露出苦笑,直到現在他還說不準,這個京城第一美人兒對他來說到底是飛來橫禍,還是飛來豔福?
  
  隔天下午,帶上輕便的行裝,張馨萸陪著應停再次登船。
  
  朝廷禁止造船、出海,對外的貨物少有流通,完全隔絕了海上的發展,所以應停想買船,只能到附近一個專門造船的小國。
  
  這個國家,張馨萸曾聽人說過,卻沒想到在有生之年她能漂洋過海,去另一個國度遊玩,而且還是與應停一塊去。
  
  “爺、王妃,船主為你們安排了一個房間。”寶珠身為王府最受寵的下人,理所當然的跟隨他們外出。
  
  商船熱情接待微服私訪的皇族夫妻,給予他們的食宿都是最好的,還專門為夫妻兩人整理出一間最舒適的房間。
  
  可是沒有同床共枕的經歷,“夫妻兩人”走到房中有些尷尬,只能看著寶珠歡快的忙來忙去,更煩惱著若寶珠一走,他們該做些什麼?
  
  “爺、王妃,東西都放好了,奴才是不是能告退了?”急著在船上各處探險的寶珠,放置好物品就要走了。
  
  應停眉頭微皺,揮揮手讓他下去,再順其自然的走到床邊,看著柔軟的枕頭和被子,腦中不由得浮現出張馨萸躺在上面對他微笑的畫面。
  
  他暗咒自己的胡思亂想,心底又有個聲音不斷抗議他為什麼要抗拒--他確實是被她給吸引了,既然心裡已經接受了她的存在,為什麼不乾脆讓身體也接受她?
  
  張馨萸走到他身旁,還沒站穩,倏地船身一個搖晃,她便不小心跌倒床上。
  
  應停想抱住她,但見床鋪柔軟,手上的動作便停下了。
  
  “為什麼會這樣?”張馨萸摸了摸床,軟綿綿的,沒摔疼,但對剛才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搖晃還是很驚訝。
  
  “船開了,剛開始會這樣,以後若沒撞到什麼東西就不會了。”
  
  船已平穩的行駛在大海中。應停低垂的目光映著張馨萸的身軀斜躺在棉被上的誘人姿態,純白色的棉被襯得她粉桃色的衣裳十分嬌豔,她柔媚的腰身曲線如同一朵開在雪山上的桃花。
  
  應停坐到她身邊,語調不自覺的柔和,“怕嗎?”
  
  張馨萸難為情的坐起身,察覺到他心境的變化,忽然意識到,這又是一個與他拉近距離的機會。
  
  她半抬起頭,用惹人憐愛的表情問:“我們可以睡在同一張床上嗎?”
  
  這是大膽的邀請,不是曖昧的詢問,她的神情有著彷徨與忐忑,但沒有退縮。
  
  “這也算是一種補償嗎?”應停被她迷惑住了。
  
  張馨萸低下頭,又抬起頭:“你覺得呢?”
  
  應停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心意,他順從內心的欲望,吻住她嬌嫩的唇瓣,輕輕的品嘗著他一直在抗拒又時常受到吸引的味道。
  
  再一次唇齒接觸,不同于最初他心懷惡意的欺辱,他的動作是那麼的輕柔。
  
  張馨萸的心跳得飛快,略有些慌亂,她緊閉雙腿,感覺到他的試探,以及隨後的熱情。
  
  他先是謹慎,接著恣意愛憐。
  
  那暖人心田的情意透過糾纏的唇舌,彌漫到彼此的身軀。
  
  張馨萸的嘴角無意識的揚起,手指慢慢遊移到應停的身上。掌心充滿了屬於他的溫度和強韌體魄的每一寸肌理紋路,終於,她的努力沒有白費,與他的距離,終於拉近了。“爺……”
  
  “嗯?”
  
  “你會喜歡我的。”
  
  結束一個吻,應停低頭看見懷裡的人兒笑顏如花,他不由得歎氣了,這到底是福,還是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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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31 17:31: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船主雖是漢人,但家族早已移居海外多年,遊走在海上諸國經商,也不怕犯了朝廷的戒律。
  
  應停和張馨萸貴為皇族,卻知法犯法,冒著被揭發治罪的危險,喬裝、化名,偷偷出海,毫無顧忌的去追求“生財之道”。
  
  “夫人,大爺又釣起一條魚,請夫人上去一起吃烤魚。”寶珠歡快的跑進船房內,呼喚著張馨萸。
  
  這次出門,他們隱瞞了身份,連下人對夫妻倆的稱呼都有改變。
  
  午後日頭正豔,甲板上沒什麼人,張馨萸隨著寶珠走向應停。
  
  他依然戴著眼罩,站在甲板上最靠近船舷的一個角落,手裡拿著魚竿,見到張馨萸來到,轉頭對她笑了笑。:“會釣魚嗎?”陽光下,他笑意暖暖的俊顏散發著令人心醉的光芒。
  
  張馨萸愣了半晌才搖頭,耳邊都是自己心跳紊亂的聲響。
  
  “我教你,學不學?”風和日麗,眼前的碧海藍天是那麼清澈,應停心情舒暢,眼中的妻子比醉人的景色更美麗。
  
  張馨萸傻傻的點頭,靠近他身邊,當他把誘餌塞到她的手心裡,滑膩的感覺異常古怪,這才驚得她找回迷失的神智。
  
  “這是什麼?”一聲尖叫,急忙丟開手裡的東西。
  
  “魚餌呀!你怎麼丟了?”應停壞壞的笑,又抓了一條軟綿綿的蟲子到她眼前搖晃。“把這個穿到鉤上試一試。”
  
  “不要!”看清楚他拿著什麼,張馨萸飛快的從他身邊跳開。
  
  在應停眼裡,這個端莊的妻子向來“靜若處子”,除了上次爭吵,她爆發過一次外,還沒像現在這樣“動如脫兔”過,玩上癮的他一手魚鉤、一手誘餌追了過去,笑得像個頑皮的孩子。
  
  “沒關係,又不會咬你。”他那個樣子,簡直就像是故意在“欺負”她似的。
  
  張馨萸氣極反笑,揚起五指威脅,“再過來就打你了!”
  
  應停作勢要將誘餌丟向她,她尖叫一聲往後跑;他見狀,笑得開心至極。
  
  她忿忿不平的罵他幼稚,“你都幾歲了還這樣……討厭。”
  
  在應停眼裡,她那點羞憤卻像是帶著誘惑的嬌嗔,簡直是風情無限。“以前怎麼沒想到用這招來對付你呢?”很是感慨。
  
  張馨萸見他站回原位,繼續釣他的魚,這才安心的走到他背後,賞了他一記粉拳。“你試試,我買一窩鳥兒,啄的你體無完膚。”
  
  “鳥兒我倒不怕,就怕半夜琴聲到天明。”應停意有所指,瞥了她一眼。
  
  張馨萸羞得不能言語,又給了他一拳;他則是笑得更歡樂了。
  
  出海之後,應停似乎放下了皇子的身份,船上除了幾個最信任的心腹手下,都是些對他不瞭解、不認識的人,他可以拋去許多負擔,不必再掩飾自己。
  
  張馨萸默默凝視他比過去開朗的容顏,不再計較他時不時的用言語“欺負”她。
  
  陽光下,那個眼中無憂無慮的男子,與她心心念念的大皇子完全的融合了。
  
  她一直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人,有著爽朗的笑容,豪邁自我、開明直率,就像是爆裂的火焰,輕易就能將人給融化,而不是那個傲慢的、蠻橫無理的,會傷害她的男人。
  
  現在的他,不會再傷害她了,張馨萸滿足的笑了,情不自禁的把頭一低,倚到他結實有力的臂膀上。
  
  她想這麼親近他,想很久很久了。
  
  “怎麼?不舒服嗎?”應停困惑的問。
  
  “有一點點。”她感到太高興了,忽然好希望這一刻就此停住,她能就這麼倚靠他一輩子,不再有猜疑、有爭吵。
  
  “你沒這麼虛弱吧?寶珠,魚烤好了沒?快端上來!”
  
  “大爺……那個,已經吃完了。”
  
  “什麼?你大爺我連味道都沒聞呢!”
  
  “您不是還在釣嗎?”
  
  “到底你是主子,還是爺是主子?”
  
  張馨萸聽著他們的對話,只是傻傻的笑著,望著平靜的海面,心情感到愉悅無比。
  
  她從沒告訴應停她有多麼的喜歡他,這種表露心跡的行為她還是做不到,但現在,暖暖的海風似乎把她的心門給吹開了,此時她好想向他告白。
  
  從小到大,那些對他戀戀不捨的情懷,她好想讓他知道。
  
  “應……”剛一開口,就察覺應停的身軀陡然僵硬了,張馨萸納悶的抬頭。
  
  “好像在動?”他目視前方,神色困惑。
  
  “你在看什麼?”發覺他不對勁,張馨萸順著他的視線向前看,只見前方海面上有幾個黑點在晃動。
  
  她還沒想明白那是什麼,就見船上幾個水手慌張的大喊大叫。
  
  “有什麼事嗎?”張馨萸不安的揪住應停。
  
  他順手環住她的腰身,保護她的想法透過不假思索的舉動傳達而出。
  
  這次外出,張馨萸並未改扮成男裝,她試過,但不管怎麼打扮都無法使自己像個男人,反而古怪得惹人注意。
  
  除了故意穿舊一點,裝扮俗氣一些,她並未特別喬裝自己。
  
  “不好了,海盜們追來了!”幾個眼尖的水手望著遠處的黑點,臉色驚恐,趕緊對應停他們道:“你們快去躲起來!”
  
  這艘商船本就是為了避開經常在這一帶打劫的海盜才“繞道”駛向應停的地盤,沒想到重新出發後,還是和海盜遇上了。
  
  “你們幾個,護送王妃下去躲藏。”應停立即分配人手,大部分跟他在船上對付海盜,小部分帶張馨萸去底下船艙。
  
  他也曾與一些海盜交過手,但遇上的都是駛著小船來擾民的小海賊,不像今天這樣規模如此龐大。
  
  眼看黑點逐漸逼近,顯現出三艘載滿了人手的船隻,每個人口中還整齊的發出不懷好意的叫囂聲,張馨萸十分擔心。
  
  “一起下去吧?”她拉住應停的手腕。
  
  他搖了頭,有些事他必須親眼去看、去瞭解,才能有辦法防範。
  
  今後,若他的領地發展蓬勃,來擾事的人必定也會增多,他想知道商船會這麼解決這些海盜,於是手一揮,不容張馨萸多說上一句話,心腹手下馬上將她拉走。
  
  “等等--”張馨萸不想就這麼走了,奈何身不由己。
  
  應停的手下們平時對她還算敬重,但王爺命令一出,就沒人會去考慮王妃的想法。
  
  被帶進船艙的張馨萸像犯人般遭到監禁,只有寶珠陪在她身邊。
  
  她皺起眉,很後悔一直都沒收買應停的心腹幕僚們,如今有需要了,她完全“動用”不了這些人,只能幹著急。
  
  “王妃不用擔心,大爺知道事情的輕重,不會亂來的。”寶珠見她臉色很難看,忙不迭的安撫。
  
  張馨萸只能歎氣,明白自己就算留在應停身邊,也未必能幫得了他什麼忙,說不定還會替他添麻煩;但他這麼我行我素,不顧自身安危,教她很煩憂。
  
  以前喜歡他的率性,現在才知道太率性的人就是任性了。這個毛病,早晚要他改掉!
  
  張馨萸搖搖頭,放下心事,對寶珠道:“你讓門外的人不必監視我,我不會跑出去的,快讓他們去幫王爺。”
  
  寶珠眼珠子轉了轉,敲門出去--他也是應停的心腹,即使重視張馨萸,但更關心的還是應停,必要時,就算犧牲張馨萸也不會手軟。
  
  這些張馨萸都瞭解,她並不生氣,但對於毫無顧忌的應停,她是有點頭痛--
  
  這個男人上過戰場,不怕廝殺,遇到危險,他一點都不考慮自己出身皇族、身份高貴,是最需要躲避危險的人,反倒還搶著冒險湊熱鬧。
  
  這種肆無忌憚的脾性,她以前可沒發現。
  
  “王妃,交代好了,只留一人守在門外,其餘的都上去保護大爺了。”珠寶走回來鎖上門,小聲回復。
  
  “你們就沒人能勸王爺不必去湊熱鬧嗎?”
  
  “王爺自小就怕活得不夠熱鬧,當初征戰沙場也是打前鋒,總是沖第一個,要不然軍營裡的人怎會那麼順服於他?”
  
  張馨萸從寶珠比手畫腳的演說中,就能想像得出年少時的應停在戰場中是怎樣的英勇,那場面又是怎樣的豪壯,但那畢竟是過去;現在的他只有滿身的創傷,她可不願見他再受傷。
  
  “如果拿這事和他講道理,叫他改掉這種習慣,他會生氣吧?”張馨萸又是一歎,仍然決定不管應停高不高興,她都要跟他說說,要他不能再這麼隨意了。
  
  “大爺不受束縛慣了,皇上也喜歡他這麼悍勇無畏的性子,王妃若是有意見,大爺肯定會覺得煩悶,不過王妃只要表現出對大爺的關愛,想必大爺還是會感動的。”寶珠笑著貢獻出對付應停的辦法。
  
  張馨萸看看他,苦澀一笑,“你還真是瞭解他。”
  
  這哀怨的話讓寶珠頭皮一麻--王妃該不是嫉妒他吧?“這個,王妃與大爺相處的時間還短,再過個兩、三年,王妃一定能將大爺握在手心裡……”
  
  張馨萸沒等他說完,就被他誠惶誠恐的表情給逗笑了,“我並不想制伏他,只是羡慕你知道許多關於他的事,而這些事我都不瞭解。”
  
  下嫁時,她曾以為她夠瞭解應停了,結果直到現在,她還是常會發現她對應停的認識依然不夠完全。
  
  他總會做出一些令她感到意外的事,惹得她的一顆心起伏不定。
  
  “寶珠。”張馨萸盯著這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壓抑住內心的羞澀,“你覺得他……喜歡我嗎?”
  
  “啊?”寶珠一驚,沒想到張馨萸會這麼問,在她緊迫的目光下,他戰戰兢兢道:“據奴才對大爺的瞭解,他……”
  
  “誰?”
  
  門外的守衛突然出聲,寶珠未完的話斷在嘴裡。
  
  張馨萸急忙起身,心想著是不是應停回來了,寶珠卻攔住了她。
  
  寂靜中,一陣出人意料的打鬥聲倏地響起。
  
  “有什麼人?”張馨萸心驚的問。
  
  “噓!”寶珠趕緊拉著她找地方藏身。
  
  打鬥聲迅速結束,外面又傳出陌生男人的交談聲,嚇得寶珠手足無措。
  
  “這是什麼地方,還有人專門守著?”
  
  “大概是裡面有什麼寶貝吧?”
  
  “打開它!”
  
  “門鎖著……”
  
  談話聲忽然斷了,外面的人意識到--門裡有人!
  
  寶珠緊張得不敢呼吸,張馨萸也聽出來者絕非應停的手下,更不可能是船工,那他們的身份就只有一個可能。
  
  海盜!
  
  張馨萸的胸口一緊,來不及思考自己該怎麼躲藏,一顆心牽掛著應停的安全,在船上的他現在怎麼樣了?
  
  寶珠左右環顧,這舒適的船艙沒有任何隱藏之處,他們根本沒地方躲啊!
  
  張馨萸冷靜下來,一手抓了個放在桌上的盤子,一手拉著寶珠躲到門後,寶珠搖頭想反對,這時,門已被人從外面撬開了!
  
  關於海盜奸瀅擄掠、無惡不作的傳聞,主僕兩人都曾聽說過,此時危急關頭,回想起聽過的傳聞,兩人更加緊張,一動也不動,看著門在眼前慢慢被推開。
  
  一人先走了進來,走到房中央,後面又有一人跟著進來。
  
  張馨萸咬了咬牙,拉緊寶珠的手,從門後跑了出來,朝門外沖出去的同時,將手中的盤子對準剛走進門的那人砸了過去。
  
  對方閃躲開,順手一抓,硬是將寶珠從張馨萸手里拉走。
  
  張馨萸焦慮的回頭一看,見到寶珠被一個年輕男子給抓住了。
  
  “原來藏著個美人兒。”男人望著張馨萸,揚眉而笑。
  
  “夫人快跑!”寶珠見逃脫無望,雙手抱住男人的腰,死命拖住對方,大聲叫張馨萸趕緊離開。
  
  張馨萸卻猶豫了,她並未把寶珠當作奴才看待,反而十分喜歡這個幫助她對付應停的少年,見他落難,她實在沒辦法置之不理。
  
  可眼見另一人就要跑來捉拿她,而前方長長的通道上躺著不少不知是死、是活的船工,連為她守門的護衛也倒地不起,生死難測,毫無力量的她不能不走。
  
  “快啊!快走啊!”寶珠急切的朝她喊著。
  
  張馨萸眉頭緊皺,忍住滿心的憂慮,轉身跑開;身後是緊迫不放的腳步聲,她逼自己冷靜,跑上甲板--她必須先找到應停!
  
  為什麼會有海盜進到船艙,難道船上的人都已慘遭不幸?
  
  張馨萸愈想心愈慌,跑得飛快。
  
  然而身後的人也追得愈來愈快,眼看她就快被人抓住了,張馨萸正感到絕望,前方忽然跑來一個眼熟的人。
  
  “夫人!”來人是應停的護衛,發現張馨萸被人追趕,怞出匕首朝著她身後的人撲過去。
  
  “應停呢?”張馨萸看著他們打了起來,忙著四下找東西砸海盜,這個海盜不是抓了寶珠的男子,她趕緊告訴護衛,“另一個人抓了寶珠。”
  
  “大爺在上面,您先上去!”護衛點頭,讓她離開。
  
  張馨萸心系應停的安危,不再拖延,跑上船梯,見船艙入口無人守衛,放眼再望,甲板上已是一團混戰,分不出敵我。
  
  商船被三艘海盜船給包圍了,張馨萸一個女子突然出現在船上,引得海盜們大聲嚎叫,也讓商船的水手們更加不安。
  
  應停幾乎是在她出現的瞬間就發現了她,手中的刀劈出一條血路,他飛快到達她身邊,逼退周圍想靠近她的海盜。
  
  “你怎麼上來了?”握住她的手,察覺到她的神色慌張,一直冷靜從容的應停也感到了莫名的緊張。
  
  “有海盜下去,抓住了寶珠!”張馨萸趕緊向他求救,一雙濕潤的眸子巡視他身上每個部位,像是在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她灼熱的目光竟讓應停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轉頭吩咐周圍的心腹去救寶珠。
  
  “你們下去!”
  
  “小心啊!”張馨萸見他一分神,旁邊就有個海盜提劍刺來,她大叫,提醒他的同時,自己也撲到他身上,覆蓋住對方的攻擊點。
  
  應停眼明手快的把偷襲者的手砍了下來,低頭一看,張馨萸顫抖的身子正緊貼著他的軀體,像只待宰的羔羊那麼的柔弱,卻仍不放鬆緊抱住他的雙手。
  
  瞬間,他的心怞疼了,就想將她抱到懷裡好好憐愛一番,但轉眼一看,周圍危機重重,實在不是個放縱柔情蜜意的好地方。
  
  “走!”握住她的腰,讓她站穩了,他帶著她和幾個護衛一邊殺敵,一邊找著安全的藏身之處。
  
  這些海盜可不是一般的海賊。
  
  一般的海賊冒險都是為了求財,怕死得很;可這些亡命之徒不僅奪取貨物,還要殺人,舉止殘暴,逼得商船上的人不得不拼命迎戰,也激起了應停的興致,想要大戰一場。
  
  只是打到一半,張馨萸來了。
  
  有這麼一個必須保護的人在身邊,應停不能再冒險。
  
  這個時候,他已不會去想張馨萸的身份--過去的恩怨以及當初休掉她的念頭,在這個時候已化為烏有,他只想著身為男人,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女人。
  
  “去死吧!”再次將眼前煩人的海盜砍倒,應停發現目前的戰況已是勢均力敵,只要再支持一會兒,也許就能趕跑這些海盜。
  
  “這邊!”張馨萸提醒他又有偷襲,海盜太多,防不勝防。
  
  護衛們四散開來,附近的海盜似乎看出他們的身份不同尋常,故意針對夫妻兩人展開狂轟濫炸似的攻擊。
  
  應停即便再驍勇,也有顧此失彼的時候,好幾次為了護住張馨萸而受傷,手腳傷痕累累。
  
  張馨萸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種累贅,心裡又氣又急,悔恨當初學什麼琴棋書畫,而不是刀劍武術。
  
  在廝殺與閃避中,兩人交纏的手指漸漸的分開了。
  
  又有幾個身手不凡的海盜加入對應停的圍攻,張馨萸失去他的保護,就像落入狼群的綿羊,危機四伏;她又害怕影響應停,閉緊著嘴不敢向他求救,在慌張中,竟朝著一處無人的船舷靠去。
  
  “小美人要去哪啊?”兩個海盜追到她身旁。
  
  張馨萸退到圍欄邊上,無處可退,手按著圍欄正不知所措,哪知圍欄竟已鬆動,被她這麼一按,立即倒下!
  
  她來不及站穩的身子當下順勢傾斜,朝著海面倒去。
  
  “抓住她--”另一邊,應停一直在關注張馨萸的動向,見她有危險,忙不迭的吩咐離她最近的護衛前去救援,但護衛一動就被海盜攔截。
  
  應停眼睜睜的看著張馨萸跌進海裡,整個人頓時呆住了,連逼近他的攻擊都不去迎接,任憑寒光閃閃的刀劍劈向他。
  
  “爺?”幾個護衛見他反應異常,冒著受傷的危險,上前為他化解攻勢。
  
  應停回過神,眼見心腹重傷,殺意頓時大起。手中長刀連連砍出,眼前一片血霧。
  
  他知道張馨萸掉下海了,殺退眼前的海盜,他沖向斷裂的圍欄--
  
  在護衛們的驚呼聲中,他從船上一躍而下。
  
  這一刻,應停很清醒,他清楚的知道張馨萸是他曾經一心想驅趕的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他的傷害。
  
  然而她已成功的走近他的心裡,在他想捨棄她時,心裡都會有種酸楚與疼痛,她難過的臉、委屈的表情、高興的笑靨與柔媚的眼神,充滿了他的腦海。
  
  他無法狠心割捨。
  
  平靜的海面像一頭陰森可怕的猛獸,在吞沒她的時候,緊緊的纏繞她的身體,奮力將她拖入無盡的深淵,令她難以逃脫。
  
  張馨萸不會游泳,在落水的瞬間就認定自己逃生無望了。
  
  極度的恐慌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落入地獄,在海中痛苦的掙扎著,窒息的感覺不斷壓迫著她的意識。
  
  她知道應停正陷入苦戰,不一定有機會來救她,想逃生只能靠自己,可她除了在汪洋中撲打,沒有別的辦法。
  
  慢慢的,身體的力量流失殆盡,她已無能為力了,但又不想就此放棄--好不容易被應停接受了,她相信再給她一點時間,一定能與他成為恩愛夫妻。
  
  只要再那麼一點點時間……
  
  她怎能在此以前死去?張馨萸感到萬分不甘,卻是無可奈何。
  
  無邊無際的海水像座囚牢,困得她無處可逃,身體不斷的下沉,從海面上流落的陽光愈來愈稀少,很快的她整個人便沉進黑暗。
  
  張馨萸絕望的閉上眼……
  
  忽然間,水流傳來奇異的波動,一雙有力的手臂環繞上她的腰際;她無法睜開雙眼,只感覺到被人抱住,對方帶著她向上游。
  
  她下意識的反抗,手被拽著,嘴唇也讓人含住,一股暖暖的氣息從對方口中傳入她的體內。
  
  唇舌纏繞間,張馨萸被帶出海面,陽光重新回到她的眼瞼,她艱難的張開眼,最後看見的是應停讓海水濡濕的臉。
  
  他臉色焦躁的對著她說話,可她卻聽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麼,他似乎又吻了她,而她卻失去了被觸碰的感覺。
  
  只是人在他的懷抱中,她感到好安心,一顆心像是化成了松鬆軟軟的棉花糖般,帶著甜甜的滋味,深深的印在她的心坎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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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31 17:31: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應停抱著懷裡昏迷的女人浮在海面上,仰頭望,船上的激戰仍然熱烈,他很後悔沒帶大批兵馬來,只帶了幾個武藝高強的護衛顯然是不夠用的。
  
  按了按張馨萸的脈搏,察覺她只是驚嚇過度,並沒有生命危險,這讓他高高懸起的心才緩緩落下。
  
  “大爺?”幾個護衛跳下海。
  
  應停無言,看來看去,現在反而是海面最安全。
  
  護衛們開始討論要不要去防衛較少的海盜船上搶船離去,馬上又意識到沒人會開船,這個主意只好作罷。
  
  主僕數人漂在海上,一時之間竟然無處可去。
  
  應停忙著檢查張馨萸的身體,按按她的腹部,拍拍她的背,輕聲喚著失去意識的人兒,“醒醒,別睡過去。”
  
  張馨萸被他這麼一折騰,咳得驚天動地,清醒過來後,立即嘔出一些海水。
  
  應停見她臉蛋一陣白、一陣紅的,不禁感到愧疚--自己空有一身武力,卻沒能將妻子保護好,他覺得懊惱極了。
  
  “大爺?”身旁的護衛忽然緊張起來。
  
  應停的目光仍盯著懷中難受的女人。“又怎麼了?”
  
  護衛們戒慎地望向遠處,“又有船……過來了。”
  
  應停抬頭一看,只見兩艘大船從遠處駛來,就像兩隻龐大的怪物帶給人不祥的感覺。
  
  商船上的水手們還在和海盜苦戰,又有兩艘不只是敵、是友的船正逼近,應停現在被困在海中央,進退不得。
  
  他帶著眾人遊到船的另一側隱藏起來,打算先觀察情況,再做打算。
  
  生平還沒這麼狼狽過的大皇子,抱著昏昏欲睡的妻子,見她神色慘澹,精神不好,打趣道:“你說我們像不像亡命鴛鴦?”
  
  張馨萸知道他是在逗她,虛弱的笑說:“鴛鴦在湖裡,我們在海上,情況更糟。”說完她提起全身力氣左右張望,“寶珠呢?”
  
  “派人去救了。”應停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水珠。“自己都半死不活了,還惦記著別人,你要不要緊?”
  
  張馨萸搖頭,臉緊貼著他的胸口,“你呢?”
  
  她的語調虛弱,關懷之意仍是溢於言表,讓他的心又軟了下來,忽然感到很不可思議--他當初怎會那麼討厭她呢?
  
  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他當初認定的那樣傲慢,她有很豐富的情感,只要對她好,她也會給予回報。
  
  “沒事。”不自覺的落下一個吻,印上她的額頭,他好想疼愛她。
  
  張馨萸呆了呆,抬眼看著應停,全身的酸痛陡然停止,只能感覺到那個輕輕地吻帶來的強大魔力令她在瞬間感到心神安定,不再有任何恐懼。
  
  突然一聲劇烈的轟鳴響起,眾人心神為之震撼。
  
  “爺……”一旁的護衛見他們終於不再卿卿我我,趕緊提起道:“新來的船好像是來救援的,他們剛剛朝海盜船開炮了。”
  
  應停抱著張馨萸探身一望,只見一艘海盜船被打得冒了煙,而前來支援的兩艘船上站滿了一排人,手持弓箭朝海盜船上零零散散的海盜射擊。
  
  以炮擊威懾之後,又是密密麻麻的攻擊,人數稀少的海盜船毫無反抗之力,船上幾個海盜紛紛中箭落海,發出一陣陣哀號,使得襲擊商船的海盜們也無法集中注意再幹壞事。
  
  “爺,上面那些鬧事的海盜已經在逃了。”護衛們抬頭觀察,看見海盜們趁在前來支援的船隻還沒趕到,正匆忙逃離,立即回報應停這個好消息。
  
  張馨萸眺望四周,見情勢確實好轉,終於松了一口氣。
  
  看來,幫手到了。
  
  應停察覺到懷中的人身子倏地鬆軟,不再緊繃,低頭看,張馨萸又昏了過去。
  
  他輕喚了她幾聲,她毫無反應,白皙的臉旁凝著一滴滴水珠,如淚……
  
  周圍幾艘船的混戰愈來愈猛烈,保護應停的護衛們膽戰心驚,而他卻仿佛身在自己的地盤上,對身旁的情況渾然未覺,只是靜靜的凝視張馨萸昏迷的臉,然後低頭輕輕的將她臉上的水滴一顆顆吻去。
  
  她並不柔弱,一般女人遇到這種事,只怕是早已嚇得大哭大鬧、肝膽俱裂;可她很堅強,強自鎮定,並努力著不給他增加負擔。“”
  
  以往他對楚楚可憐的女人有種難以抗拒的迷戀情懷,但現在,她的堅強比她故意示弱的模樣更令他心動。
  
  在商船與臨時趕到的協助者--兩面夾擊之下,海盜們死傷無數,不堪重負,帶著一點貨物就匆忙逃走。
  
  昏迷中的張馨萸不曉得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再次睜開眼,人已回到船上,躺在原本舒適的床。
  
  寶珠正在她身邊發呆,一雙眼睛紅紅的,明顯哭過。
  
  “你沒事吧?”醒過來的張馨萸只覺得渾身無力。
  
  “夫人……”寶珠驚喜的轉頭大喊,“爺,夫人醒了!”接著又不斷的向張馨萸保證他平平安安的不需要擔憂。
  
  “那個抓住你的海盜沒傷害你吧?”
  
  “沒,他去搬值錢的東西,夫人不用擔心奴才,沒什麼的!”
  
  這個身份卑微的小太監十分勇敢,即使受了苦也不會向旁邊人哭訴,張馨萸很欣賞他,忽然想到,應停的心腹幾乎都是這般的意志堅韌。
  
  也許他拿柔弱無勸的女子沒辦法,對付他必須得經常裝可憐,但實際上,與他相處得最好,他最喜歡的,應該是這種有毅力、有膽量的人。
  
  思緒到此,張馨萸竟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人。
  
  “人還好嗎?”應停快步趕來,審視著她蒼白的容顏,“有哪兒不舒服?”
  
  張馨萸全身上下都感到難受至極,但見年少的寶珠都那麼堅強,她也不想示弱,立即強顏歡笑的對著應停說:“沒有,我很好。”
  
  “別逞強了。”看著她額上滿是熱汗,臉又笑得那麼勉強的模樣,應停密不透風的心防徹底的為她敞開了。
  
  他命令寶珠將準備好的湯藥端來,扶她坐起身,剛想將碗拿給她,就見她渾身無力,乾脆自己捧著碗,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她。
  
  張馨萸看他神色如常,但動作不流暢,顯然從沒伺候過人,她低頭忍住幸福的笑,慢慢配合他,一碗湯藥花了大半個時辰才下肚。
  
  寶珠站在一旁,邊看邊偷笑。
  
  “海盜們撤退了嗎?”接過手絹擦拭了嘴唇後,張馨萸檢視起應停的身體,她記得他受了些輕傷,但他身披長袍,讓她看不出究竟。
  
  “是啊!那些無恥盜賊一見打不過了,就拿了些東西逃跑,真沒種!”寶珠那時候人還在船上,對事情的經過最為瞭解,若非臨時有兩艘商船前來幫助,他恐怕就要被海盜抓去當小奴隸了。
  
  張馨萸聽他繪聲繪影的訴說當時的各種危險情況,一顆心也跟著跌宕起伏。
  
  “你人沒事就好。”對著寶珠慶倖的一笑,她又轉看向應停,嚴肅的問:“你呢?傷到哪了?請船上的大夫看了沒有?”
  
  “一些皮肉傷,不礙事的。”長袍下包紮過的傷,應停並不打算讓她看;他知道她會為他擔心,為他憂愁,那份情感似乎已不是為了償還。
  
  她喜歡他,是用心的喜歡著,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人會對他有這份心,畢竟他對她並不算好,可現在親身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他沒辦法糟蹋。
  
  他心想,就這樣吧!順其自然的跟她當夫妻,只要她不背叛他,他也會盡可能的對她好,只是能回應她到什麼程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沒想到海上竟是這麼危險,差點被壞人綁去當奴隸。”寶珠不知疲倦的感概,眼珠子一轉,見夫妻兩人正四目相對,完全不理睬他,摸摸鼻子,他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把門關緊。
  
  “萬一以後我們自己遇到那樣兇狠的海盜,該怎麼辦?”張馨萸水光柔暖的眸中浮現出煩惱。
  
  應停所認識的女子中,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愛躁煩的。“回去我會安排,你不用再為這些事躁心了,要學習別人家的女子,有空就去做新衣裳、買買首飾,無聊時再養些花,逗貓兒、玩小狗就是了。”
  
  “爺如今有錢了,妾身是該為爺多花銷一些。”張馨萸想起當初剛到封地上的“困苦”生活,不由得為他的努力與今日的成果而感動自豪。
  
  那貧瘠的土地上沒有任何油水,凡事他只能靠自己,但他從不剝削百姓;現在逐漸繁榮的領地,見證了他的心血和能力。
  
  “養一個王妃,綽綽有餘。”應停也笑了,回憶這一年來的辛苦,和她默默的幫助,心裡的暖意使得臉上的笑意更加柔和。
  
  他視線流轉,看見她放置在矮凳上的一件披風,忽然想起她所穿的都是舊衣裳,這一年來,她從不曾買過什麼衣飾,倒是替他做了不少新的,愧疚感再次席捲了應停的心。
  
  從前作為皇子,有朝廷俸祿,時常出門與一些親近的皇族子弟到處花天酒地,一擲千金也不會皺眉,為了比闊氣,他不知砸過多少銀子;可他卻沒為自己的妻子做過什麼……
  
  “有什麼想要的嗎?”他輕聲問,本能的想要對她好。
  
  張馨萸打了個呵欠。“買船需要不少錢吧?”
  
  “我會處理。”近來的花費不只是要買一艘船。
  
  出發前,他已安排手下召集人手,儘快建造一座新的王府,這事至今他還沒讓張馨萸曉得。
  
  應停轉念一想,馬上托人送信回去,讓手下找更多的人,儘快建好王府,等回去後,再帶張馨萸去看他們的新家,她應該會開心吧?
  
  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歡喜的笑靨。
  
  “累嗎?再睡一下,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握住張馨萸微涼的手,應停對她異常的溫柔。
  
  這份情意是直接反應,而不是因為什麼愧疚。
  
  他很清楚的發現,張馨萸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愈來愈不一樣;也徹底感受到,她聞名在外的美貌有多麼迷醉人心的魅力。
  
  “已經睡很久了。”不想再休息的人兒搖搖頭,疲倦的容顏因迷糊的神色而顯露出平時少有的嬌憨可愛。
  
  應停又萌起了親吻她的欲望,乾脆躺到她身旁,在同一張床上,彼此側著頭繼續凝視對方,手指慢慢交纏一起。
  
  曾經的厭惡、排斥,就像是一場滑稽的夢,眨眼間一散而空,不再困擾著他倆。
  
  “這次出門沒帶女眷,寶珠又笨手笨腳的,不能好好伺候你。”覺得她沒人照顧,應停有點煩惱。
  
  他一個大男人可不會照顧女人,即使把她放到心裡了,還是疏忽她的飲食起居各方面需要。“不然,我托人買個丫鬟給你?”
  
  “不需要,我沒那麼嬌弱。”張馨萸的眼裡帶笑,感受到他體貼的心意,已經十分滿足。
  
  愛一個人,能得到對方的回應,就能帶給自己意想不到的力量。
  
  她依靠著這份因她而產生的力量,可以令自己變得更勇敢、更堅強。
  
  “你就這麼一個人傻傻的跟著我,不怕我半途將你丟掉嗎?”應停的戲譫的眼神徘徊在她恬靜的臉,在她一顰一笑之間總能找到打動人心的美。
  
  “你不會。”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你要是想這麼對我,當初在娶我之時,大可隨便將我丟在路上,又何必帶我去到你的封地呢?”
  
  “那時候,我是想看看你會做些什麼?”他一直以為張馨萸心懷歹意、圖謀不軌,等著她施展出罪惡的手段,不料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她此刻滿懷愛意的凝視與一直以來的貼心照料。
  
  “我想做的只有一件事……”張馨萸眼睫眨個不停,含羞帶怯的目光在他臉上遊移不定,一句話花了好些力氣才說完整,聲如蚊鳴。“做……你的妻子。”
  
  應停將她抱到懷裡。“就這麼簡單?”
  
  她沒有回答,伸手反抱他,鼻間縈繞著他清爽的味道,由衷的喜歡這個懷抱,不只是成為他的妻子那麼簡單,她要的是他的全部。
  
  為此,她會不擇手段,也會給予他最真誠的愛意。
  
  “可……就這簡單的事,我一直沒做到。”自他的懷裡抬起眼,張馨萸用可憐的眼神動搖他的心志,這種行為她已駕輕就熟。
  
  儘管假裝柔弱、搖尾乞憐,違背了她的本性,但她不介意,因為目標是他,她就不會認為放低姿態是對自己的侮辱。
  
  相反的,只要能引誘到他,令他不再冷言冷語、傲慢以對,她就像得到一場艱難的勝利似的,愉悅不已。
  
  “不,你已經做到了。”又是一個吻,從她的唇落到她的眉心。
  
  他是真的放開心胸,決定回應她付出的情意。
  
  張馨萸閉上眼,感受那個柔暖的吻從眉心滑落到嘴上,與他舌尖相觸的瞬間,她像是吃到了甜美的蜜糖,嘴角不由得高高揚起。
  
  “我以為你會不放心我與太子的關係,我以為你會再防備我一段時間。”一吻結束,張馨萸仍握著應停的手。
  
  她很開心,應停終於把她當作妻子對待,也許是進展太順利了,她想來想去又覺得有點不安,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能看透他的心,知道他的所有想法?
  
  也許在完全瞭解他之後,她的不安才會少一點,對他的在意也許也可以少一點點,那樣她就不會時時刻刻因他而彷徨了。
  
  “你和他還有聯繫嗎?”
  
  “沒有。”
  
  “那你們還有什麼關係?”
  
  張馨萸失笑,“是沒有關係,不過你不是總覺得我放棄太子,選擇了你很可疑嗎?現在你就不再懷疑我的動機了嗎?”
  
  “應仁那傢伙跟爺比起來,就像是毛都還長齊的小雞,你放棄他,選擇爺,是再英明不過的決定,有腦子的女人都會那麼做,你叫爺還懷疑什麼,你沒腦子嗎?”
  
  張馨萸愕然,盯著應停充滿自信的表情,過了半晌她才明白,他是真的這麼想;她苦笑,提起無力的拳頭輕捶著他的胸口,“爺,妾身被您迷得……神魂顛倒。”
  
  “這話說得語調不夠有力,很虛假。”
  
  張馨萸猛地抬頭,親了他的嘴一下--這樣夠有力了吧?
  
  接住她近乎“挑釁”的目光,應停邪邪一笑,將人壓到身下,滿懷興致的再度汲取她的滋味。
  
  喝過藥的她,嘴裡有點苦澀的藥味,吮吸久了,苦味慢慢轉為甘甜,就像兩人最初並不美好的開始,過渡至今終於有了甜蜜的結果。
  
  張馨萸破碎的聲吟從嘴邊逸出,有點承受不住他充滿佔有欲的力道,感覺到他愈來愈猛烈的欲望,她只覺得又羞又怯。
  
  從接連不斷的親吻和隨心所欲的擁抱中,他們的關係每時每刻都更為緊密,她發現彼此對肌膚之親的嚮往也逐漸的急迫起來。
  
  唇舌被逗得開始有了酸疼感,身上單薄的衣裳不知幾時已被剝掉,滿是熱汗的肌膚在他的掌心觸碰之下益加火熱。
  
  “應停……”她輕呼,人很難受,需要他的証明,可又不好意思;抬頭一看,他的雙眸如濃稠的墨黑,眼瞳上的一點光像是火焰般在燃燒著。
  
  她窒息了,害怕的閉上眼,抱緊他強壯的身軀。
  
  “別怕。”應停忽然繃緊身體停滯不動,調整呼吸後翻身躺平。“你的身體還很虛弱,我不會動你。”
  
  張馨萸的身子震了震,張開充滿水光的眼眸,深深的凝視躺在身旁的男子,心中熱潮湧動,沒來由的直想哭。
  
  她聽說過他是如何寵愛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不是她,她曾嫉妒、心酸得快要發狂,現在被他呵護著,終於體驗到他的寵愛,她開心得好想大哭一場。
  
  “哭什麼?身子難受嗎?”眼一轉,看見她的淚水滑過臉龐,應停有些驚訝。
  
  張馨萸搖頭,被他抱著,聽他用關切的語調不斷詢問著她的感受,她的眼淚愈掉愈多,心中的喜悅與愛戀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她只能抱住他的手臂,整個人投入他的懷裡,以奉獻出身心的姿態向他傳達內心的情感。
  
  應停不能明白張馨萸的想法,只能無措的抱著她,見淚水不停從她的眼眶落下,他只覺得心慌意亂,笨手笨腳的安撫聲在她的耳邊飄蕩。
  
  寂靜的船艙內,慢慢的只剩下兩人寧靜的心跳聲。
  
  許久,張馨萸的淚水不再流,呼吸也變得平穩了。
  
  應停仍默默凝視著她濕潤的臉,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已睡著,雖然眼角仍掛著淚滴,嘴角卻揚起一抹滿足的笑。
  
  這個女人是喜愛他的,至少這一點是真真切切的,哪怕她心中藏著多麼複雜的心思,這份感情絕對不假!
  
  當初,他確實懷疑過她嫁過來的動機,而不能接納她;但她的表現讓他清楚的明白,她是真的想對他好,沒有別的企圖。
  
  貴為皇子,從小到大,他接觸過各式各樣的人,他分辨得出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當年愛上荔瑩,更多的是他單方面的熱情,其實那時候他自己也有察覺到對方的愛並不單純,只是他太驕傲了,不相信荔瑩會背叛他。
  
  如今,他的驕傲仍在,而張馨萸卻不是荔瑩,她的愛是這麼的純粹,為了配合他的脾氣,她放下身段,時常在他面前裝柔弱,這些小心機,他其實都知道。
  
  他也知道她有多麼的驕傲,為他做到這個地步有多麼的不容易,她的付出並不只是為了所謂的償還,她是希望他能回應她的心意吧?
  
  應停不自覺的微笑,輕輕的又親了熟睡的妻子一下,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力,這一次,他相信自己不會再受傷。
  
  海風拂面,商船在一個盛產香料的海島小國停留了三天,也留下了應停與張馨萸這對剛剛墜入愛河的夫妻。
  
  所有人都看出他們不一樣了--夫妻倆在交談間,目光交會時,很容易陷入彼此、沒有旁人的小天地。
  
  夫妻倆的小情趣對外人來說沒什麼奇怪的,倒是應停的心腹手下們感觸良多,他們瞭解這對夫妻做到今天所經歷過的一切,也知道這兩人決定相戀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當應停接納了張馨萸的同時,也是王府內所有人都認同這個王妃的時候。
  
  終於她不再是有名無實的女主人,隨著應停的態度轉變,他的心腹手下們也改變了對張馨萸的看法。
  
  於是她發現,他的手下也開始變得尊重她,會看她的眼色;唯一沒變的是大剌剌的寶珠,整天東奔西跑,還跟人去學怎麼開船。
  
  “今天學得怎麼樣?”看著滿頭大汗的寶珠跟著應停回到驛站,張馨萸放下手中的物品,取了手帕遞給他們。
  
  她每天都關在房間,花時間認識這個國家所產的香料,為今後的通商計畫做好準備。
  
  而應停已用光大部分的錢,買了艘不大不小的船,最近正帶人去學開船以及瞭解海上航行的知識。
  
  “差不多了,過幾天就可以走了。”應停卷起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以後就可以開著自己的船到處跑了。”
  
  這幾天,告別了再度遠行的商船,留在陌生的海島上,沒有人認識他們,他們徹底放心,像平常人那樣的到處遊玩,不必顧忌自己的身份,過得十分輕鬆。
  
  “可惜,這樣的機會不多。”張馨萸倒好茶放在桌上,“回去之後,要忙的事情多得數不過來。”
  
  他們還有一大片正在興建的領地,需要耗費心神去打理。
  
  “終會有逍遙的一天,等有了孩子,就可以把事情丟給下一代。”應停坐到她身邊,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張馨萸一聽,羞得答不出話,正在拿點心的手一抖,幾塊點心掉到地上,寶珠見了忙不迭的哀叫。
  
  “別叫了,去。”應停將一包點心丟給他,把人趕走。
  
  靜下來之後,他邊喝茶邊看張馨萸明豔動人的臉,怎麼看都不會厭倦。
  
  喜歡上一個人之後,她的什麼表情都是美麗的,他覺得眼中的人兒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漂亮,隨便一個眼神就能令他心馳神蕩,不能自己。
  
  可是他不想在異國的簡陋旅店內佔有他的妻子,只能每天辛苦的忍住奔騰的情欲,計畫早日回家……
  
  “若是我們出海後又遇上海盜怎麼辦?”張馨萸費了些功夫調整心態,若無其事的和他交談,忙亂的腦子裡卻已在想著將來的孩子會生得怎樣?
  
  “我問了當地的人,他們說,通常天氣不太好的時候,海盜是不會出海打劫的,我們就挑這種日子開船回去;這次帶太少人出來了,沒辦法,有麻煩只能避開。”
  
  載他們過來的商船被打劫了一點貨物,損失不大,但死在兇殘海盜手裡的船工卻不少,遇見這種要錢也要命的惡徒是很可怕的事。
  
  應停本身倒不害怕,但他瞥了張馨萸一眼,有她在,他卻是得害怕一下。
  
  “天氣不好的話,船在海上行駛也是會有危險的。”張馨萸掉進海裡吃過苦頭,遇上海盜卻沒受傷,相比之下,她覺得海上氣候的風險更大。
  
  “我會游水,船要翻了、沉了,大不了,我抱你遊回家。”應停戲言。
  
  他的想法與張馨萸正好相反--他還記得遇見的海盜們用下流的眼光盯著他的妻子像是盯肥肉般,若是再遇見,他們不一定有那麼好的運氣能脫身。
  
  他倒不怕死,怕就怕她被搶走……比起跟人鬥,他寧可與天鬥。
  
  “別怕,我會保護你。”握住張馨萸的手,應停低聲承諾。
  
  曾經愛過一個人,狂熱又盲目,被狠狠的傷害以後,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愛上什麼人了,但現在,他正嘗試去愛他的妻子,他的感情一點點的積累起來,雖沒當初出愛得那麼熱烈,但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又有了歸屬,不再陰鬱暴躁,不像受傷後的那段日子,總是悶悶不樂,總想著去傷害誰才會開心……
  
  應停凝視著因為她而變得安定下來,他決定保護她、愛護她,成為她所需要的、滿意的夫婿。
  
  至於過去的恩怨,就隨著這次的遠行,徹底埋藏到深深的大海裡。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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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告別了異國的土地,乘著新買的船,又買下兩個船工,在氣候不佳的天氣中出海,經過多日顛簸,應停一行人終於有驚無險的回到封地上。
  
  前後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當他們回到王府時,家裡早已亂成一團。
  
  “王爺,欽差大臣從京城前來巡查有十多天了,目前正住在城中最好的客棧裡等著見您。”管家急急忙忙的跑到應停身邊,向他彙報這段日子發生的各種事務,其中最為棘手的就是朝廷派來的欽差。
  
  應停皺了皺眉,安排手下先去拜會欽差--他私自出海的事,絕不能讓外人曉得。
  
  買來的船還放在無人接近的海灘上,有人看守,與他同行的人絕不會洩漏消息,但他和張馨萸消失了這麼久,不找個理由來搪塞也不行。
  
  朝廷在這個時候派來欽差來找他,到底有什麼意圖?
  
  眾人聯想起皇上對應停的待遇,不由得開始擔心,朝廷是不是又要找應停麻煩?
  
  這時,張馨萸瞧見站在不遠處的嬤嬤正向她使眼色,她看了還在與管家談話的應停一眼,隨即跟著嬤嬤走進房中。“嬤嬤,我們不在時,家裡一切可好?”
  
  “府裡倒是沒什麼事,就是外面看起來好像不怎麼太平?”嬤嬤將張馨萸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面帶憂色道:“小姐看起來又瘦了一些。”
  
  “沒有,大概是外頭陽光大,曬黑了吧?”張馨萸無奈的笑說。
  
  嬤嬤總覺得應停對她不好,為她抱不平;不管她怎麼替應停辯解,嬤嬤都不曾改變想法。
  
  而她確實為他受了委屈,但現在,那些充滿爭鬥與傷害的往事都已成為過去,她希望自己身邊的人也能站在應停的立場上為他考慮。
  
  其實最初,他對她的排斥是有他的理由,她不怪他。
  
  “這情愛之事,還得講你情我願,小姐不在意,奴婢也沒什麼可講了,不說這個。”嬤嬤見四下無人,趕緊將一個小荷包塞給張馨萸。“小姐收好了。”
  
  “這是?”
  
  “夫人送了些錢給您,還有一封信,都是委託欽差大人身邊的人帶來的。”嬤嬤小聲解釋。
  
  張馨萸拆開荷包一看,幾張大面額的銀票,以及一張寫滿思念與叮嚀的文字,令她淚盈於睫。
  
  爹娘終究不忍心放棄她這個辜負家族期望的不孝女,在氣憤過後,還是會牽掛她的安危,害怕應停對她不好。
  
  嬤嬤見張馨萸一臉感動,不問也知道信上都寫了什麼,於是轉開話題道:“聽說王爺在別的地方蓋了一座新王府,你們出海前就動工了。”
  
  張馨萸一聽,訝異之色頓時覆蓋上她感動不已的容顏--這件事,她從沒聽應停提起過,也許過幾天他就會告訴她吧?
  
  張馨萸沒放在心上,聽到門外有動靜,走出去一看,應停已帶人離開了。
  
  “王爺去見欽差大人。”管家見她露面,馬上報告應停的去向。
  
  “有帶禮物去嗎?”張馨萸知道官場上的交際是非常實際的,和官員們打交道,少不了一些花費。
  
  然而管家卻搖頭一笑,“大爺不吃這一套,他不向人開口,對方就得燒香拜佛了,沒人敢向他伸手要什麼好處。”
  
  張馨萸啞然而笑,以應停吃軟不吃硬的性格,絕不容許別人在他面前倡狂,而他豪爽的性情又特別有魅力,所以愛他和恨他的人同樣的多,也同樣的堅定。
  
  管家又道:“王爺交代了,今晚就不回來吃了。”
  
  張馨萸點頭,明白回來後,忙碌的事務會纏著應停分不開身。在異國他鄉,兩人朝夕相對的情景,現在已很難再發生。
  
  在熟悉的土地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不能再像平凡夫妻那樣的生活。
  
  張馨萸走回房中,一路上回憶著前些日子裡的美好時光……
  
  與他關在驛站的房中談心,陽光燦爛時攜手在陌生的街道,偶爾像孩子似的嬉戲,寂靜時坐在海邊看醉人的斜陽,多少次他們依偎在一起,密不可分得猶如一體。
  
  這些甜美的記憶,是她今生最寶貴的收藏。
  
  “王妃。”寶珠的嗓音響起。“東西放哪兒呢?”
  
  張馨萸轉眼一看,只見他辛苦的抬著一箱東西進來--裡面裝著她從異國購買到的一些新奇物品。
  
  “嬤嬤,我給大家帶了一些香料,你拿去分給府裡的姑娘們,這個鐲子送你。”她喚來正在整理屋子的嬤嬤,打開箱子取出一件件物品進行分配。“寶珠,給爺買的衣裳、靴子,你帶去他房裡收好了,還有,這是給你的糖。”
  
  “謝謝王妃!”寶珠感動得淚汪汪。
  
  嬤嬤看著張馨萸從裝滿物品的箱子裡取出一件件東西,分送給府中所有人,連身份最低微的下人,她都照顧到了,但直到箱子空了,也沒見她留一樣東西給自己。“小姐,您自己呢?出門一趟,怎麼淨買東西送別人?”
  
  張馨萸毫不在意的笑道:“我不需要這些。”
  
  嬤嬤幽幽一歎,從小就被捧在手裡的小姐,其實不是個會愛惜自己的人,懂得對別人好卻不懂得對自己好,現在就只盼王爺會珍惜她、寵愛她……
  
  不然,這濃烈的情意不被重視,教她情何以堪?
  
  城中最大、最氣派的客棧,由應停安排手下的人經營。
  
  商人的地位在本朝很是低微,但沒錢的王爺不得不拉下臉皮,動員自己的心腹們想辦法生財。
  
  坐在客棧三樓寬敞的宴會廳內,應停讓手下與欽差寒暄,自己則坐在一旁喝茶,等閒話說完,他遣散下人,只留下奉命前來巡視民情的欽差大臣。
  
  “沒想到來的人會是你!”這位欽差大臣是應停留在京城的心腹,也是藏得最深的一顆棋子,除了他自己,沒人曉得對方是為他效力的。
  
  “屬下以為,皇上已經發現了屬下的身份。”
  
  “沒事的,你若覺得在京城過不下去,隨時可以辭官來這裡。”
  
  “是。”對方點點頭,接著像是有什麼秘密似的低聲道:“皇上交代屬下給大爺帶點東西,請爺過目。”
  
  應停看他拿出一迭銀票,不禁為之驚訝了,數了數銀票的數目,足夠他繳納今年的賦稅,還有剩下不少。
  
  “皇上還說相信爺的能力,明年不會再送這樣的禮物;但今年,他還想再照顧兒子一點。”
  
  應停聞言,胸口一緊--這些銀票不是從國庫裡支出的,明顯是出自皇上老爹的私庫,他沒想到老爹會如此“關照”他。“這還真是……出人意料。”
  
  “其實不難理解。”
  
  “怎麼說?”
  
  欽差作為旁觀者,更明白其中的玄機。“皇上是位仁君,毫無疑問,作為父親,皇上也深愛大爺您,但是您與二皇子的爭鬥是國家大事,皇上必須支持他選擇的儲君。”
  
  “為了給二皇子建立威信,讓朝臣們不再動搖,他不得不重重的懲罰您;不過懲罰您之後,他還可以偷偷的做補償,於是他就派屬下來走這一趟了。”
  
  應停苦笑,一直以來,因為娘家地位不顯赫,他雖為皇長子,卻不像二弟那麼的受寵。
  
  與二弟爭鬥到兩敗俱傷,父皇也有失偏頗,一徑的的責怪著他,包庇二弟,最終甚至將他“發配邊疆”。
  
  應停以為自己是個被拋棄的孩子,結果……看著手裡的銀票,他曾有的怨氣竟然煙消雲散。
  
  “拿去還給皇上,告訴他,兒子已有能力照顧自己了,不需要他費心。”把銀票丟到欽差手上,應停的自尊不允許他接受這分好意。
  
  離開權利的中心和京城裡擾人的紛爭,來到國上的邊界,擁有自己的領土和子民,現在的他,很多觀念已有轉變,許多放不下的事也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他不怨恨自己的親人了,現在的他,有自己的人需要照顧,張馨萸的身影也不期然的闖入他的腦海中,像是在呼應他此時的感受,告訴他,改變他最多的人正是她。
  
  “大爺,其實還有人托屬下轉交一樣東西給您。”欽差看應停時臉色平和,措詞謹慎道。
  
  “拿出來。”
  
  欽差的態度有些不自然,“送禮的是二爺。”
  
  應停皺起眉頭,他和二弟是不可能化干戈為玉帛的,打死他都不相信二弟會像皇上老爹那樣“雪中送炭”。“他想做什麼?”
  
  欽差面有難色,見應停情緒穩定,並不在意,這才起身叫人,“將太子爺送的那份‘大禮’帶過來。”
  
  應停聽欽差一直強調這份禮物的特別,表情又顯得很古怪,不由得也好奇了--看樣子二弟送來的是個燙手山芋!
  
  他喝了一杯茶,接著就聽一陣腳步聲走來,有人推門而入。
  
  應停剛要轉頭看看下人送來什麼東西,一道幽怨的噪音倏地響起--
  
  “爺……”
  
  熟悉的音調闖入應停耳中,他的眉頭皺得都快打結了,眼裡映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漫步走到他的面前,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無助的凝望著他。
  
  “荔瑩!”沒想到這女人還敢出現在他的面前,應停的眼神在瞬間變得冰冷。
  
  那楚楚可憐的美人兒,一個神情、一個動作都帶著打動人心的魅力,她並沒有張馨萸漂亮,但柔軟嬌美的樣子也別有一番風情,特別是她眼裡總含著如淚水般脆弱的光芒,是那麼的纖細易碎,輕易就能勾出男人的佔有欲和呵護之心。
  
  “二弟這份禮物真是太有趣了。”應停揮手讓欽差退下。
  
  偌大的廳堂,頓時只剩下這對舊日情人。
  
  “你的膽子不小,做了那樣的事,還敢出現在爺面前。”應停的手指摸上眼罩,出門在外,他總是戴著它。
  
  受過的傷早就不痛了,但傷了他的人,他是絕對不會輕易饒恕的,這是他當初最堅定的想法。
  
  “荔瑩曉得自己對不起爺,但荔瑩也是遭人脅迫,不得不做違背自己良知的事,爺必定調查過事情始末,知道荔瑩只是別人手中的棋子。”
  
  楚楚可憐的女人流著淚替自己辯解,應停看得直想打呵欠,他有點不明白,當初他怎麼會那麼喜歡這個女人?
  
  大概是她的柔軟和體貼打動了他,而他又是一旦愛上了就會掏心掏肺給對方的人--不計較她的身份,不在乎她的背景。
  
  結果她利用他的信賴,在他與二弟鬥爭到最激烈時,騙他外出遊玩,設下陷阱,企圖造成他意外身亡的假像。
  
  幸虧他在戰場上拼搏多年,逃避危機的能力非比尋常,才能突破重圍,死裡逃生!
  
  然而過程中仍是讓他身負重傷,更因疏忽對荔瑩的防備,被她給刺傷。
  
  當時她是真的要他死,那兇狠的殺意令他心碎,也因此留下了永遠滅不去的傷。
  
  雖然最終他躲過了暗殺,順利逃回,但身心重創之下已無力反擊,令她成功脫逃。
  
  最後,就算知道了她是二弟派來的,他也找不到任何證據替自己討回公道。
  
  如今這個害他不淺的女人,居然還站在他眼前賣弄風情,應停除了荒唐可笑的感覺外,再沒別的看法了。
  
  “爺……”荔瑩被他尖銳的目光看得頭皮直發麻,忍不住微微顫抖。
  
  應停緊盯著她,想找個辦法--狠狠地傷害了她,報復過往的仇恨。
  
  可不管他怎麼想,腦中都是一片空白,包括他以為很深刻的仇恨,現在一回味,也乏味得沒什麼感覺了--他這才赫然察覺,他已不恨這個女人了,無愛無恨,當初對她的感情全都沒了。
  
  這一發現,連他自己都覺得很驚訝!
  
  那麼重的傷,他居然都放下了。
  
  在他空白的腦海中,張馨萸微笑的臉再次冉冉浮現,提醒著他有更值得他用心對待的人,他的感情該用在那個人身上……
  
  冬天裡曬得暖洋洋的被子,春天房中花瓶總有不凋謝的花;每天香噴噴的飯菜,面對他時淺笑的容顏與充滿關懷的目光。
  
  那個人的好滴水穿石,讓他的身心都緊緊牢記住,在不知不覺中,她已將他心中多餘的身影驅趕掉,不留一絲空隙。
  
  他又哪來的心情再去恨別人?
  
  應停又笑了,卻不是剛才那種冷笑--他很高興自己放下了不值得他愛護的女人,他的心上所有位置都已交給值得他愛的妻子。
  
  他不會為荔瑩動用太多情緒,只因她已不配!
  
  “應仁讓你來做什麼?”冷漠的問著不知所措的荔瑩,應停不打算再跟這個女人打交道。
  
  即使二弟送她來當炮灰,讓他發洩出氣,他也不屑這份禮。
  
  “太子爺……對張小姐還念念不忘,聽說大爺對張小姐並不珍惜,所以派奴婢前來請示大爺,可否將張小姐退回去?”荔瑩發覺她一開口,又讓森冷的寒氣回到應停身上,她嚇得寒毛直立,硬著頭皮將一封厚重的信遞給應停。
  
  這種裝的滿滿的信封,應停剛見欽差取出過一回,眼下接過,打開一看,裡面居然裝的又是銀票。
  
  怎麼爹爹、弟弟都送錢來給他,他們這麼的輕視他,以為他窮途末路,日子過不下去嗎?
  
  應停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連信裡寫了什麼都懶得看,將幾張紙柔成一團,丟到荔瑩臉上。
  
  他沒有別人想得那麼貧窮可憐,就算失去背景,他還是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養活他的子民、照顧他的女人!
  
  荔瑩怞了一口冷氣--應停以往對她呵護備至,今天卻是毫不憐惜,她雖知道兩人翻臉後,他已不可能再愛她,但他這麼冷漠的態度還是讓她很不習慣!
  
  想起太子交代的事,再看看現在讓她難以掌握的應停,荔瑩感到十分無措,但有些事她又不得不做……
  
  “大爺莫氣,您一定曉得張小姐和太子的關係,她不當太子妃,而要嫁給您,這其中有什麼原因,您恐怕就不知道了吧?”
  
  應停聽荔瑩對張馨萸的稱呼,大感不滿,但她所說的話偏偏是他非常介意的一件事,顧不得糾正他的稱呼,他反問:“莫非你知道?”
  
  “太子曾告訴奴婢,張小姐希望今生所嫁的夫婿一心一意,用不納妾,然而太子遲早會繼承皇位,後宮絕不可能只有張小姐一人,所以……張小姐嫁給您,只怕是與太子鬥氣,她又深知以您的為人是絕對不會碰她的……”
  
  應停笑了,壓根不信荔瑩的胡說八道。“還有呢?”
  
  荔瑩看不出他的心思,繼續道:“您曾說過……只願娶荔瑩一人為妻,不再納妾。”
  
  應停挑眉--不要臉的人他見多了,但這麼不要臉的他倒還是第一次見到;背叛他、刺他一刀,現在她還有膽子在他面前回憶他曾說過的情話。
  
  荔瑩看他臉色不對,趕緊道:“奴婢愧對大爺,說起這話不為別的,只是當初也有將大爺的話給放在心裡。”
  
  “記得有一回偶然遇見張小姐,她曾主動問起大爺的情況,奴婢交代時,順口就提起了大爺說過的話,張小姐聽了曾說羡慕奴婢,大概她也將這話給記在心裡,認定嫁了大爺就不必與別的女人分享夫婿。”
  
  眾皇子中,大概就屬他最癡情。
  
  應停無言,荔瑩分析張馨萸的想法心態,每一句話都令他覺得滑稽又無意義,但他相信,許多女人都追求一份獨有的愛,不願情郎把心分給另一個女子,張馨萸嫁給他,是看上了他不喜歡三妻四妾,這與他討厭麻煩的性格和他母親不得寵有關。
  
  可他二弟就不同了,雖未娶妻,身邊暖床的侍妾已多的連十隻手指都數不夠了,張馨萸若嫁給他,不知要跟多少女人爭寵?
  
  “荔瑩曉得自己罪該萬死,但張小姐也同樣利用了大爺;太子的信和錢不只是給大爺您的,也送了一份給張小姐,她可沒丟到奴婢臉上。”
  
  應停眸光一閃,不相信張馨萸會收下這種施捨。
  
  荔瑩見他面有疑色,也不心虛,反正張家和太子是同一個陣營的,張馨萸只要收下了親人的物品,就等於是收了太子的好意,她也不算說謊。
  
  “張小姐與太子青梅竹馬,羈絆甚深,只要太子開口,一次次的求和,她最終也會消氣,回到太子身邊的。”荔瑩邊講邊觀察應停的神色。
  
  應停沒有考慮她的話是否合理,荔瑩挑撥的意圖太明顯了,但他卻無法穩住心神,因為張馨萸與二弟有深厚的交情也是千真萬確的。
  
  他可以當荔瑩是在故意離間,滿口屁話,但他做不到無動於衷,做不到不去計較張馨萸心裡是不是會惦記著二弟。
  
  他已把她視為妻子,想要她成為他終身相伴的妻子,當然無法容許她還掛念著別的男人。
  
  “即使張小姐現在與太子慪氣,今後等太子登上皇位,以皇后之位來迎接她,難道她捨得拒絕嗎?”這份榮耀是被排除在龍位之外的應停無法給予張馨萸的,荔瑩相信她這句話絕對能讓應停的心為之動搖。
  
  如她所料,應停馬上抬起眼睛正視她,然而他眼中的寒光如刀,迸發出刺人的殺氣,卻是她沒預料到也不敢迎接的。
  
  以前,她曾見過應停發怒,痛下殺手前的樣子,和此刻竟然一模一樣!
  
  荔瑩當即膽戰心驚,跪坐在地,苦思半響,咬了咬牙,臉色哀感道:“奴婢的家人都在太子手上,他要奴婢來贖罪,與大爺交易,奴婢不得不從,大爺要殺、要剮都無所謂,那是奴婢應得的,但太子交代的話,奴婢不能不說……太子請大爺休了張小姐!”
  
  寶珠忙著收拾東西,忙了一整天,正想休息,睡前去了一趟茅房,回房時見應停這才回來,趕緊又跑到應停跟前嘮叨。“大爺,怎麼現在才回來?”
  
  “少問廢話,你怎麼還沒睡?”
  
  寶珠看他似乎心情不太愉快,小聲回道:“王妃等您回來,等到方才忍不住了才睡,奴才就跟著忙到現在了。”
  
  應停一聽,走向寢室的腳步頓住了。“你過來,有事情問你。”
  
  寶珠正納悶他為何態度如此怪異,一進房中就聽他問--
  
  “王妃可有收到京城送來的什麼東西?”
  
  “有的,收了一些銀票,是王妃的嬤嬤轉交的,據說是張家……那個……深怕王妃受委屈。”寶珠說著,見應停的臉色很不對勁,馬上住口。
  
  應停蹙眉不語,他接受張馨萸,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和京城裡的人斷了來往,現在知道她還有跟他們聯絡,他不太高興。
  
  他與太子党的仇恨沒那麼容易消失,就算他懶得去報復了,卻不代表他願意和那些人來往。
  
  他也絕不希望,他的人跟那些人又聯繫。
  
  可是骨肉之情難以分割,他又不能因為私心,不讓她和親人來往,那太自私了。應停歎口氣,想了想,估計張馨萸的爹娘應該比他更難受吧?
  
  他可是把人家準備送去當未來皇后的女兒帶到邊疆的死敵啊!張家的損失絕對比他慘重多了。
  
  如此想來,應停又不鬱悶了,反而想去京城看望一下岳父、岳母。
  
  “大爺,怎麼了?”寶珠不安的問,應停神色變來變去的,太不尋常了。
  
  “你跟了她那麼久,覺得她這人怎樣?”應停反問。
  
  “王妃……奴才一直都覺得她人很好呀!善良賢淑又熱心。”
  
  “她聰明嗎?”
  
  “當然啦!大爺這一年賺了不少錢,這其中也有王妃幫忙想的生財之道,懂事持家的女人怎會不聰明呢?”
  
  “既然她聰明又美好,二弟也對她念念不忘,她為何會選擇我,而不留在京城等著將來當皇后呢?”這是應停想要忽略,偏偏又被荔瑩挑起的困惑。
  
  “一時神志不清吧?”寶珠不小心說了實話,見應停怒目而視,忙不迭改口,“也許,她喜歡大爺!”
  
  “我和她本是立場敵對、毫無交情,她說見我受傷,心裡有愧,嫁我是來補償我的,我看她表現不假,倒也接受了這番說法。但如今,她補償得也夠多了,我已不怨恨了,你說,這時候若二弟以皇后之位來接她回去,她會回去嗎?”
  
  應停可以找到各種理由來消除自己的困惑,卻不能讓自己安心,他知道張馨萸喜歡他,但相比之下,他對她並不夠好。
  
  現在他擔心了,若是另一個男人對她更好,她會不會跑掉啊?
  
  “這個……”寶珠這下明白了大爺遇到什麼問題,為什麼會心情不好了,八成是京城裡有人代表二爺想把王妃給要回去。
  
  這種事不是沒有過--上一位皇上就是搶了自己的弟媳。並寵愛有加,什麼輪理道德都不顧了,可惜美人兒沒被封為皇后就被害死了,結果那皇上居然連皇位都不要,跑去出家了。
  
  在珠寶看來,應停也繼承了長輩專情的血統,一旦愛上了就死心塌地,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王妃今後跑走了,他還真怕大爺會和上一位皇上作伴。“奴才以為,跟著大爺比跟著二爺有前途。”
  
  寶珠努力擠出一句答覆。“王妃一定不會離棄大爺!”
  
  “爺都被放逐到這種地方,還有個鬼前途?”
  
  “那個……女人的心像海底針,不可捉摸……”
  
  應停鄙視了小奴才一眼,轉頭看著牆上的字畫,那是張馨萸寫的一首詩,字體娟秀清雅,就像她的人一般美妙。
  
  半響,他低聲道:“她會離開吧?”
  
  “啊?”寶珠一呆,想了半天才意識到大爺沒信心留住王妃。
  
  “以前還想著趕她走,現在不趕了,倒是有人想接她回去……”應停笑了,曉得有些落寞。
  
  “爺,只要你對王妃好,她一定不會捨得離開您!”
  
  “傻孩子,不是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回應的。”荔瑩就是絕佳的例子,應停扯下眼罩,丟到一旁。
  
  “大爺……您喜歡王妃,對嗎?”
  
  應停聽寶珠這麼問,愣了一會兒又笑了,雖沒承認,但臉上眷戀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很容易喜歡上對他好的人,一定會給予回報,所以他的擁護者眾多;可當他被逐出京城,徹底離開皇位的爭奪後,背離他的人也不是沒有。
  
  他不怕付出,可是他怕受傷!
  
  那種傷不是來自敵人的攻擊,不是皮肉上的痛苦,他不怕那些,有仇必報的他會狠狠地反擊,絕不退縮。
  
  他怕的是傷他的人被他愛著、被他深深信任著,那會令他痛不欲生,從此疑慮加深,再也不能輕易對人敞開胸懷。
  
  “我對她不好,就算她離開我,也是有理由的……”回憶著與張馨萸成親之後他的所作所為,即使現在兩人親密有加,也磨滅不了最初他對她的羞辱。
  
  假如將來,她真的走了,他也沒資格感到自己受了傷害吧?
  
  “爺,王妃未必會走,奴家是真的覺得她喜歡您喜歡的緊!”寶珠認識的應停一向自信十足,很少這麼失落憂愁,他大聲的喊,希望主子能恢復精神。“您把心裡話對她說了,好好跟她談談,別一個人煩惱。”
  
  應停聽不進去,再次轉頭看看牆上的字畫,沉思了片刻,“這些天我有事要忙,不回來住。”
  
  “這麼重要的時刻,不留在家裡看緊王妃,萬一被人挖牆角了怎麼辦?”
  
  “如果她想走,留住了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寶珠聽的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爺到底想做什麼?”
  
  “爺想確認她的心思,你找個時間告訴她荔瑩來了,讓她以為我在外面忙是因為荔瑩,然後注意她有什麼反應?”
  
  “別這樣……”
  
  “剛好新王府的門面和起居室都完成了,其餘的部分也需要去監督著,你別洩露細節,爺想給她一個驚喜,總之,先瞞著她。”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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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7-31 17:32: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好幾天不見應停了,張馨萸看著逐漸深沉的夜色,明明人已疲倦,卻始終都無法入睡。
  
  好不容易與他的關係日漸融洽,他又忙得不見蹤影,並且他的忙碌並非是為了興建領土,而是有什麼不能讓她插手的事。
  
  最近她還發現府邸的僕役陸續減少,離開了都沒再回來,八成是應停的安排。
  
  他到底想做什麼呢?
  
  “小姐。”嬤嬤又輕又沉的呼喚在門外響起。
  
  張馨萸趕緊把燭燈吹熄,慢吞吞的開了門,裝出一副正要入睡的模樣,“這麼晚了,怎麼不去休息?”
  
  “有人要見小姐。”
  
  “這個時候?”不管是誰,有什麼緊急事,于情、於理都不該在深夜找上門。
  
  嬤嬤左右張望,小聲回道:“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方便來。”
  
  府裡的人都已睡下,看門的也坐在門口打盹。
  
  張馨萸見嬤嬤神色鬼祟,又問:“到底是誰要來,偷偷摸摸的要做什麼?”
  
  嬤嬤面有難色,結巴道:“是……荔瑩。”
  
  張馨萸沒想到這個名字還會出現在她平靜的生活中,內心不由得震盪了。
  
  “她……人在這裡?”
  
  嬤嬤沉重的點了點頭。
  
  張馨萸像是突然掉進冰冷的湖水中,渾身直發寒。“大爺知道嗎?”
  
  “一定是知道的……”
  
  嬤嬤吞吞吐吐的態度讓張馨萸聯想起應停這幾日不見蹤影的特殊情況,她的心猛地一沉--莫非這幾天,應停是和荔瑩在一起嗎?
  
  天氣不冷,張馨萸卻覺得身子冰冷至極。
  
  她重新點燃房中燭燈,動作緩慢,半響後才開口,“帶她進來。”
  
  嬤嬤臉色憂悒,走到門外。
  
  一輛馬車正停在那裡,張荔瑩就站在馬車旁,身穿一身華服,佩戴的珠寶,在暗夜中熠熠生輝,比不施粉黛的張馨萸更像是王妃。
  
  嬤嬤一邊招她進門,一邊嫌棄道:“又不是青樓的花娘,看你濃妝豔抹的,像什麼樣子?”
  
  張荔瑩笑而不語,借著月光打量眼前的老舊房屋。
  
  張家大小姐就住在這種地方,那對一個名門千金來說已不是委屈,而是侮辱了,真不曉得張馨萸怎能忍受這種待遇?
  
  荔瑩從以前就發現了張馨萸對應停很關注,卻沒想到那份關注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
  
  一個女人放著當皇后的機會不要,卻跟著一個被朝廷放棄的皇子來到這種窮鄉僻壤過苦日子……真是不可思議!
  
  可感情的事是無法預測的,譬如她自己,對應停的真心寵愛,就是沒有感覺,哪怕他再誠摯懇切,她都不相信那樣的天之驕子會永遠愛護她。
  
  於是背叛、傷害對方,她也不心虛。
  
  “進去。”嬤嬤帶著荔瑩走到張馨萸房外。
  
  “謝謝嬤嬤。”荔瑩微微一笑,不在乎對方一臉鄙夷的神態。
  
  人生在世,都有些不得不做的事,即使是眼前疼愛張馨萸的嬤嬤,不也明知她的來意不善,卻仍是屈服在張家老爺的口信中,帶她上門面對那位人見人愛的張家大小姐。
  
  “小姐。”房中一燈如豆,昏昏沉沉的看不清事物,荔瑩獨自走進,嬤嬤在門口把風。
  
  張馨萸坐在床前的一把舊椅上,不看來人先糾正對方的稱呼。“叫王妃。”
  
  荔瑩低下頭,表情模糊,過了一會兒才抬頭道:“太子爺很掛念您。”
  
  張馨萸目不轉睛的盯著她,這個女人是從老家那邊選出來精心培養的棋子,算是她的遠親,卻幾乎與她沒什麼血緣關係。
  
  這樣的人,張家栽培了好幾個,隱秘的安排在各個皇子身邊,她們自幼就知道自身的使命,雖然身份卑微,卻不是隨隨便便便能對付得了的。
  
  張馨萸沒有輕視她,相反的她挺佩服荔瑩能夠盡忠職守,為了達成目的,不惜傷害對她寵愛有加的應停。
  
  張馨萸皺起眉,應停的身影在腦海中閃過,牽動了她的思緒為之混亂。
  
  她眼裡這麼重要的一個人,她那麼珍貴他的情意,可在別人眼中,他卻不值一提。
  
  他受到的傷害有多重,她就有多怨恨張荔瑩,這份隱蔽且不能洩漏的心情已藏在她的心底多時,今日再見到這個女人,她卻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應停對張荔瑩還有什麼想法?
  
  是原諒了?還是會追究到底?
  
  她唯一知道的是,張荔瑩是以太子的名義而來,太子應仁又是個心地不善良的人,會派張荔瑩來這兒絕對不安好心。
  
  “太子讓你來搗亂嗎?”張馨萸嘲弄的問道。
  
  張荔瑩目光一閃,承認道:“荔瑩也是身不由己。”當她被張家推薦給太子使用後,她的人生已由不得自己安排。“奴婢曉得不該走這一趟,但奴婢的親人還在太子爺手裡……”
  
  “我寫封信,你帶回去給太子。”張馨萸起身找出文房四寶,讓荔瑩多點上一盞燈,她坐在桌邊,言辭懇切的請求太子別來攪局了。
  
  應仁的情緒極不穩定,高興時什麼事都不在意,心情不好就會到處找人的晦氣,這是她始終無法喜歡上他的原因之一。
  
  應停和他則是完全的不一樣,他的心胸更寬廣,不會反復無常,使些陰險手段。
  
  表面上,兄弟倆都是十分優秀的,然而私底下,各自都有些缺點,張馨萸能接受應停的缺點,只因為她喜歡他。
  
  可她接受不了應仁的毛病,即使拿皇后之位當作代價,她也不能忍受和那樣的人相處一生,只因為她不愛他。
  
  寫完信,張馨萸長歎一聲--她拒絕太子的親事,非要嫁給應停,想必讓心高氣傲的太子心裡非常的不滿。
  
  “太子在這裡有人吧?”張馨萸推測,應仁大概是聽說她和應停相處得不錯,漸入佳境,就開始派人來搞破壞。
  
  荔瑩笑而不語,微妙的表情卻是肯定了張馨萸的推測屬實。
  
  張馨萸看她一眼,決定遇見應停之後,交代他仔細找人,把應仁安插進來的“探子”儘快清理乾淨!
  
  “你見過大爺了嗎?”將信交給荔瑩,張馨萸不疾不徐的問。
  
  張荔瑩接過信匆匆瞄了一眼,信上,張馨萸以舊日情分懇求太子別再惹是生非,並放過荔瑩的親人。
  
  張荔瑩由衷向她道謝,然後才回答。“見了。”
  
  張馨萸垂下眼睫,陷入沉思。
  
  荔瑩等著她追問自己與應停見面後的細節,可等到最後,張馨萸只是不冷不熱道:“你可以走了。”
  
  “王妃不想知道大爺和奴婢都談了什麼嗎?”
  
  張馨萸挑了挑眉,低聲道:“那不重要,你處理好自己的事就夠了。”
  
  最近幾天,海風強盛,天色陰沉,應停故意冷落張馨萸,聽寶珠回報,她獨守空閨,笑容減少,他卻沒有目的達成的滿足感,反而感到心疼不已。
  
  明知她在乎他,還貪心的想要索取更多,找機會就想試探她的反應,非要一次次確定她有多麼重視他才能安心。
  
  他不曉得自己的心情是不是一種怯懦?
  
  可他也不好受,雖然事務繁忙,但不管怎麼忙,他的心裡總是惦記著她,不能安穩,最終日子還是過得渾渾噩噩的。
  
  終於天晴了,陽光普照,忍無可忍的應停放下手中事務,回到老舊的府邸。
  
  一進屋就看見張馨萸在太陽底下曬衣裳,陽光籠罩著她的身體,為她染上柔美的金光。
  
  有她在,這個破敗的環境也顯得素雅清秀起來。
  
  她這樣的人,即使衣著樸素、不施粉黛,也像空谷幽蘭般,渾身散發著飄逸的美。
  
  懂得欣賞的人,絕不忍心將她放置在這種陳舊的地方。
  
  只有他,因為偏見,排斥她的美好,讓她受了不少委屈,應該感到愧疚極了,忽然又想到,新的王府已建好一大半了。
  
  過兩天他就能搬家,將他的王妃帶到一個能襯托出她身份、地位的新環境。
  
  “王爺。”來來往往的下人們紛紛行禮。
  
  張馨萸發現應停回來,愣在原地,注視著他的眼眶微微發熱,她急忙閉上眼,調整好心緒。
  
  好幾天不見,應停有許多話想和她說--原本他是想拿荔瑩來試探她的反應,才會連續數日不回家。
  
  可後來他是真的有事需要打點,還讓他忙得不可開交;但這些天沒見,他這才發現到自己簡直恨極了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
  
  看不到她恬靜的容顏,聽不到她輕柔的嗓音,他整個人都覺得煩躁得不得了。
  
  “這些天過得好嗎?”應停走到她跟前,感覺她在瞬間情緒似乎變得很激動,但又很快恢復了平穩,可他沒想太多。
  
  “有什麼不好?”張馨萸沉下臉,力持鎮定,不想表現得太可憐。
  
  她已經受夠了每次都在他面前,裝得像只害怕被主人拋棄的小貓、小狗那麼的軟弱。
  
  以前為了讓他接受她,她不得已才放下身段;如今最會賣弄這種手法的張荔瑩出現了,她的自尊已不容許自己再學那女人的招數。
  
  “你知道荔瑩的事了?”應停覺得她的態度有些反常,或者該說,是回到了最初那冷豔高貴的模樣。
  
  從張馨萸淡漠的神色中,可見她沒有絲毫想與他親近的意願。
  
  應停不傻,知道她明顯不太高興,原因一定跟他這幾日不見蹤影有關,而他倒是很高興自己對她的影響有這麼大。
  
  “知道又如何?”張馨萸反問。
  
  周圍的下人見夫妻兩人正在談話,都識相的避得遠遠的。
  
  “你有什麼想法?”應停察言觀色,想從她淡定的臉上找出一點不滿。
  
  “爺又有什麼想法?”張馨萸正視他,想從他的眼中挖掘出一點內幕,好判斷他是否還喜歡張荔瑩?
  
  應停看不出她是對張荔瑩的出現感到介意,繼續試探;“呃……那個女人雖然背叛過我,十分可恨,但她不過是個弱女子。”
  
  “哈!”張馨萸笑了,笑得目光冰冷。
  
  瞭解應停的人都知道他吃軟不吃硬,要對付他,只要示弱,讓他心軟,就能順利的與他相處。
  
  沒想到對於背叛過他的人,他也能因此不痛不癢的替對方解釋,一句弱女子,他就不在意他受到的傷害了嗎?
  
  那麼,曾經為此而憎恨過張荔瑩的她,顯得多麼的可悲、可笑?“您的心胸還真寬廣。”
  
  “本來就是。”他還決定今後要試著與張家交往,這種胸襟實在不是肚裡能撐船的宰相比得過的。
  
  張馨萸滿心苦楚,都快說不出話了--她辛辛苦苦的付出,好不容易讓應停接受了她,結果他到底愛不愛她?還是說,今後任何一個柔弱的女人都可以取代她?
  
  他究竟有沒有把她給放在心裡?
  
  當初他是那麼的珍惜張荔瑩,非她不娶,甚至許下絕不二心的諾言,那麼狂熱的愛--張馨萸感受不到!
  
  她冷冷的注視應停,動都不敢動,就怕一動會哭出來。
  
  她這種反應,讓應停看得很納悶也很鬱悶,他今天是來跟她訴說幾日不見的思念之情,順便一起責備張荔瑩的厚顏無恥,接著再與她親熱一番,再手牽手去新王府……
  
  可張馨萸偏偏擺出一張晚娘臉,讓他不知該怎麼開口示好?
  
  “大爺這幾天,都在外面陪著荔瑩嗎?”片刻後,她用陰陽怪氣的語調發問。
  
  應停搞不清楚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他是不會讓她回到二弟身邊的,但她呢?
  
  “你曾說過,嫁給我是為了要補償我。”
  
  張馨萸一驚,面色更冷了。“提這做什麼?”
  
  “我不怨你們了。”被所愛的人辜負傷害,他也有責任,是他識人不清。
  
  這一年多來,和張馨萸在一起,他才真正的感受到一種純粹的愛,那是張荔瑩從沒給過他的。
  
  而他的王妃,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帶給他溫暖,他已能分辨出情愛的真假。
  
  可他還無法確定,她的真情會不會有收回去的一天?
  
  “你想說……我的任務完成了嗎?”張馨萸緊握雙拳。
  
  “是的。”
  
  功成身退--他想趕她走了,是這個意思嗎?
  
  張馨萸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替身心帶來了難以承受的負荷,她既嚴肅、又急迫的問他,“你還喜歡張荔瑩嗎?”
  
  怎麼可能?他對張荔瑩真是一點感覺都沒了,就算想懲治她都擠不出一點力氣,最多就是覺得她很可悲罷了。
  
  應停審視著張馨萸緊張的表情,即將出口的答案頓時停在嘴邊。
  
  她終於不再冷靜從容了,從她圓瞠的雙眸裡,應停找到了她對他的重視,是那麼的強烈。
  
  他的心花怒放,一得意就管不住嘴巴。“你覺得呢?”
  
  他沒有否認,反而像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子一樣,神態輕薄,張馨萸失望到近乎絕望--應停的態度令她好想發狂!
  
  “妾身曉得,大爺最喜歡楚楚可憐的弱女子,荔瑩正好是這樣的人。”張馨萸怒極反笑。
  
  應停蹙眉,他也不是來者不拒的,怎麼說得好像只要柔弱一點,就能吃定他似的,若非真的喜歡上了,不管對方有多可憐,他都不會有所動搖。
  
  “你在想什麼?別說這些了……”應停正準備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跟她談論二弟派人來找麻煩的事,並確認她是否願意永遠都陪著他?
  
  相對的,他會許諾她一生絕不背棄的愛戀。
  
  “大爺想聽什麼?”想聽她願意放棄,把王妃的位置讓給張荔瑩的話嗎?
  
  “呵,說不定大爺真和荔瑩那姑娘很相配呢!”
  
  “什麼意思?”應停詫異的多看了張馨萸幾眼,這才發現她已逼近竭斯底裡的狀態。“冷靜一下。”
  
  她很冷靜道:“您該讓她在您的兩隻眼上都留下傷痕才對。”
  
  她用得這麼憤怒嗎?“你是在生什麼氣啊?”應停愈看她的表情,愈覺得有趣--她分明就是不喜歡張荔瑩的到來,不希望他與那女人再有交集,卻偏偏不肯實話實說,非要說一堆傷人傷己的氣話。
  
  “妾身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大爺蠢得可笑。”張馨萸知道自己若是繼續扮柔弱,含著眼淚哀求應停不要接受張荔瑩,他多半會動容的。
  
  可她做不到!
  
  她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如果她掏心掏肺的愛都不能贏得他的心,那再怎麼裝可憐都沒用,那只會讓她顯得既卑賤、又悲哀。
  
  他在遇見張荔瑩之後,連續幾日沒回家;他容許那女人存在于他的領土之上,這一切都說明了他對張荔瑩還是有著情義的。
  
  張馨萸心痛到已經無法保持理智了!
  
  “你有怨言可以說明,不要這麼彆扭。”許久不曾與她鬥氣。應停幾乎都快忘了那張馨萸有多麼的牙尖嘴利。
  
  現在重溫,他只覺得又懷念、又好玩極了。
  
  他明白她是因為張荔瑩而憤怒,而這代表了她是在乎他的,她很怕他會被別的女子給奪去。“我知道你不高興……”
  
  “妾身很高興。”打斷應停的話語,張馨萸不想看到他那充滿優越感的神色。
  
  他完全沒有顧慮到她的感受!
  
  張荔瑩傷害過他,正因為如此,導致他幾次三番的遷怒於她,兩個人成親時,從沒給她好臉色看過。
  
  可現在罪魁禍首來了,他不但沒跟對方計較,反而在她面前若無其事的說什麼對方也只是個弱女子……
  
  張馨萸心中的酸楚直湧上眼眶,她再次緊閉雙眼,死命將淚水抑制住。
  
  “妾身……真的很高興。”閉眼強擠出一抹笑,張馨萸用微微發顫的語調假裝歡快道:“她對付大爺最有一套,學著她的伎倆玩弄大爺您,真是再有趣不過的事,您傻得就像個沒腦的蠢蛋。稍微掉掉眼淚、裝裝可憐就可以愚弄您。”
  
  “馨萸……”
  
  “她這一來,妾身就可以休息了,好好欣賞你們兩個的表現,就足夠妾身從年初歡笑到年尾啊!”
  
  “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但話不要說得太過,明白嗎?”她就不能好聲好氣的跟他交談嗎?說一句她容不下張荔瑩不就可以了嗎?幹嘛非要這麼陰陽怪氣的?
  
  “妾身心情好得不得了,說出口的都是肺腑之言,爺明白嗎?”
  
  應停的脾氣不是很好,但此時此刻他能忍受張馨萸盛氣淩人的態度,不僅是因為他理虧,更因為惹得她如此暴躁的元兇就是他。
  
  於是他很有耐心的站在她面前,任她說了一串又一串不好聽的話語都不回嘴,但是她愈說愈難聽時,他還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夠了,住口吧!”沒想到張馨萸發起脾氣來會是這麼的難以溝通,應停心平氣和道:“你先平靜下來,晚上我再來找你。”
  
  他的退讓在張馨萸看來卻是心虛的表現--她已經認定了應停對張荔瑩是餘情未了,而她絕對不能忍受這種事情!
  
  她已經明明白白的奉勸張荔瑩儘快離開,不要搗亂了,但那女人不會聽從她的話,就算聽了,假如應停要強留下對方,張荔瑩也走不了。
  
  她已經認定美好的將來,眼看著就要破碎了,張馨萸只覺得心如刀割。
  
  “不!你說清楚,這些日子我們在一起,我對你如何……你都感覺不到嗎?”
  
  不讓他就此離去,她發出逼問。
  
  應停當然知道,現在更加確定張馨萸有多麼的喜愛他,但方才她的那些氣話,他也沒馬上就忘掉。“你剛剛不是說了你一直都在玩弄我嗎?”
  
  張馨萸依然閉緊雙眼,“所以……你也這麼覺得嗎?”
  
  “你可以告訴我還有什麼?”應停柔聲問。
  
  他想要就只有一句真切的情話--在他看來,那完全不困難。
  
  張馨萸沉默了片刻,像個受傷的人般呼吸困難,努力的調勻氣息後,她又是一陣冷笑。“沒有什麼,倒是有句話還想告訴大爺,把眼睛都獻給張荔瑩吧!反正您也是有眼無珠!”
  
  應停默默走出妻子的房間,英俊的臉上有些無奈,又有些見不得人的愉悅。
  
  他被張馨萸冷嘲熱諷的痛罵了一頓,卻不生氣,反而感到很有意思,看她明明在意得要死,又不肯承認,她的倔強令他覺得可愛極了。
  
  “大爺……”遠遠的瞧見應停站在張馨萸的房外傻笑,寶珠慢慢走上前,喚了幾次,應停才回過神。
  
  “過來。”帶著寶珠回到自己房中,應停立即追問:“你有和王妃嚼舌根吧?這幾天爺不在,王妃表現得怎麼樣?”
  
  “王妃的嬤嬤帶著張荔瑩上門,王妃肯定是認為這幾天爺不在家都是和張荔瑩在一起,她看起來很難過,沒精打采的,平時總是笑臉迎人,現在都不笑了。”
  
  “真可憐啊……”應停簡直是眉開眼笑了。
  
  “大爺,您這是欺負王妃真不好。”
  
  “爺也不舒服了,方才又被她罵了一頓……”他已經承受“惡報”了。
  
  “那您快點和王妃解釋清楚嘛!”
  
  “今天本來就是要跟她解釋清楚的,可是她偏偏不肯好好跟我說話。”應停被罵得快臭頭了,實在也沒耐心哄人。
  
  若是換成別人,他哪能容許對方如此囂張?
  
  當初寵愛荔瑩時,別說任她辱罵,就是說些不中聽的話,他也會責備的;今天被張馨萸這麼的嘲弄諷刺,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他自認為是個明理的人,被罵是他咎由自取,他不怪她,可她明顯失去理智了,兩人若是再談下去,他害怕自己的脾氣若是稍微失控,再說錯什麼話,事情會鬧得更嚴重。
  
  “大爺,需要奴才替您去向王妃解釋嗎?”
  
  “不,你別插手啊!我們夫妻的事情要由我們自己來解決。”怎麼能讓外人剝奪這種情趣呢?
  
  “不過,真沒想到她會那麼暴躁……”那瞪大眼睛盯人的模樣也別有風情,害他看得心癢難耐,好想再欺負她一下下。
  
  “這……王妃一向明理,若非大爺觸怒了她,她又怎會失控呢?”
  
  她的反應不過是說明她在乎他,應停當然是心知肚明。
  
  剛成親時也和她吵過一回,她被逼急了也會失控,那時他已覺得激怒她是件很有趣的事;現在看著她的心緒為他而激動,感覺到自己輕易就能左右她,他簡直感到興奮極了。
  
  那種不可言喻的成就感,實在不亞於在戰場上取得一次輝煌的勝利!
  
  “明天你把王妃帶到新王府。”給寶珠下了命令,應停決定,明天找到張荔瑩當面撇清關係,讓他的王妃放心。
  
  他不想跟張馨萸鬥氣,他喜歡她和和氣氣的樣子,看著她明媚的笑臉,聽著她柔軟的嗓音,是一種美好的享受。
  
  他不願和她爭吵,這場增添情趣的小鬧劇,就此結束吧!
  
  寶珠點了點頭,接著提醒應停,“明天可要好好跟王妃說明,大爺可別再拿張荔瑩刺激王妃了。”
  
  “你不說,爺還沒想到……”應停忍不住又心動了。“其實,她暴躁的樣子也很可愛!”
  
  寶珠見主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頭痛道:“惹得王妃傷心崩潰,那就麻煩了。”
  
  “嗯……崩潰是什麼樣?”
  
  “就大哭大鬧吧?爺!”寶珠發現主子的眼裡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應停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應停無法想像向來從容的張馨萸大哭大鬧的神態,他也捨不得這麼欺負她,可她是那麼的倔強,連親口承認一句想獨佔他都不肯。
  
  他也會不安,也需要被肯定,她卻寧可惡言相向,也不直截了當的告訴他說她喜歡他,說她不想讓他移情別戀。
  
  應停不自覺的歎氣……他的王妃還真是不好對付,把愛說出口有那麼難嗎?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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